《荼靡》 第5章 我说过要听话 芳姐不屑地冷嗤一声,眼神飘忽着从金链子上移开,手却很诚实地接过来,面上故作镇定,“先说好,这是你送我的,可不是我非得要啊。” 荼靡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抿着唇,笑呵呵地将金链子伸到自己脖子上比划,跟其他抽噎着哭喊着,寻死觅活的女人不同。 她说,她是自愿来这里的。 那是不是就说明,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知道怎么出去。 暮色浮动,黑暗像一只大鸟从上空掠过。电线画着道道黑色的阴影从微弱的光线里刺进去,戳进天空的心脏。 晚上矿窑这边的风很大,把衣服吹得胀鼓鼓的。苏和本能地扬起手挡住不断涌来的沙尘,但是寒冷还是从空中伸出来把他攫得紧紧的。 矿窑子黑洞般的口子处,无数重重叠叠的阴影就像高空破碎飘散下来的羽毛,重重叠叠地扭躲在一起。 瘦骨嶙峋地工人身上遍体鳞伤,他们嘶哑着嗓音吼叫着抱团在一起,身后是倒在地上,哆哆嗦嗦撑着手肘要起身的小娃娃。 约莫10岁的年纪,理着板寸短发,一件宽大明显不是他自己的横纹短袖衬衣,露出来的皮肤黝黑有裂口,脚上一双破了口子的布鞋。 落了暮的夜晚,气温降到近零度。 一座小小的黑窑场能残酷到什么地步? 市郊一处荒无人烟的破旧厂房前,耳边是狗吠声、轰鸣声,甚至还有隐约的惨叫声。 一旦进入这里,整个人生都将被改写。 那里的人恶贯满盈,心狠手辣,稍有不慎就会被打得皮开肉绽,吃不饱饭是常事。 在这里的窑工,遭受着非人的待遇。 青白色烟雾迷了眼,苏和单手将烟拿开了些,指着一群人身后畏畏缩缩的小孩童。 “你,过来。” 灭了烟,他眯着眼垂眸看小男孩,“几岁了?” 小男孩明显被之前打骂的人吓着,攥着指尖不敢说话。 “叫什么名字?告诉我,我就让你做我弟弟,谁也不敢欺负你。”男人五官深邃,一双墨色双眸深邃让人不寒而栗。 鬼使神差,小男孩就一直呆呆看着他,是不是跟了他,自己就有饭吃了。 “沐童。”稚嫩的嗓音带着嘶哑。 沐童。苏和喃喃着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点点头,“那你以后愿不愿意跟着我?” 沐童本有些黯淡的眼睛在听了他的话后噌地亮起来,他抿着唇吞咽着口水,有些慌张地看着一旁恶狠狠瞪着他,手里拿着皮鞭的人。 “你不用看别人。想,还是不想,听自己的。”苏和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落在空旷的平原显得有些落寞。 “好。” 那天傍晚,苏和和沐童就站在土坡的最高处。苏和转头俯瞰这个郊外 苏和觉得自己有点变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居然喜欢那么呆呆地站在空地上看天空。 就像,就像,他喜欢,那个叫荼靡的女孩。 “我永远记得那个美丽的傍晚,还有她边骑车边哼歌的声音。” “大哥哥很早之前就认识她吗?”沐童抱膝坐在他一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间破旧不堪的小仓库。 苏和低头踢了踢脚尖的石头,“昂。不过,她不认识我而已。” 最后两人面面相觑,傻傻笑起来。 空气中总有许多水的味道,像是刚下过雨般潮湿。 潮湿的水汽从仓库门缝的拼接缝里不断渗出,灰暗的空间里,荼靡听见有人哆哆嗦嗦地问,有没有火。 她好冷。 外面好像落雪了。 荼靡抬头看过去,女人蜷缩着身子缩在最角落,乱七八糟的脸,此时唇色发白,迷糊着意识喃喃。 不知是谁“咚”地一声扑到门口,奋力拍打着铁门,“有没有人!救命!有没有人!” 铁门被人吱呀一声打开,凶神恶煞的男人皱着眉头粗暴地一把扯着女人的头发,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淬了口唾沫,愤愤然,“他妈的叫魂啊叫,这么想叫今晚上就满足你!” “不是不是!你快看看她,她快死了!”被拉开半截领子的女人没顾及自己,指着不远处倒在那已无声息的人。 “妈的,真晦气。来人啊!” 那人叫来了帮手,用白布一裹将那个冻死的人给扛了出去,求助的女人自然没有逃过,被男人攥着脖子给狠狠押了出去。 铁门还没有关上,就已经在不远的地方听见她嘶吼的求饶声和男人一阵阵让人窒息发毛的□□。 仓库里的女人纷纷捂住耳朵紧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死谭。 荼靡揪着地上的枯稻草,脑海里闪现而过苏和跟她提起过的那口死谭。 是不是,她们最终的归路,都会是那里。 她咽了口唾沫,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虚虚地打开那掩着的半扇门,探头看去,外头一个站岗的人都没有,天色已黑,这时候逃跑,最适合。 她丝毫不带犹豫,猫着腰将自己隐进黑暗里。 苏姐看她只身一人跑开,唇角勾着笑,乐呵地哼起小曲来。 空洞的明月映在宽广的平地上,洒下朦胧的青雾。寒风起了又落,夜色里斑驳的黑影在荼靡身上静静地来回。尘埃在黑夜里躁动,她拔腿跑着,没来由地跑着。 浓密的黑发掺杂着冷汗,脚步不敢停留,单薄的衣衫是脏乱的,下去经历的情爱之时,此时此刻她跑起步来,步子还是虚的。 听见附近传来可疑的声响,荼靡脸上早已化为僵硬。她将自己隐进一丛草木里,一动不敢动。 直到那声音散去,探出头看,不过是一只饥饿的野狗,啃食着月夜下早已经腐朽的动物尸体。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起身,深深浅浅,脚步深深浅浅。 身后突然响起低沉的声音,冰冷的声线里,隐藏着一丝怒意。 “在玩游戏啊?捉迷藏?那你去躲起来,记得躲得好好的,不要让我找到你。” 长长的黑色帽檐下,男人那张噙着笑的脸暴露在月光和阴影交错之中。 荼靡忽然感到心脏猛地疼痛了一下。 “我说过,要听话。” 他一步步逼近,脸上透着清冷的阴暗。 “为什么跑。” 第6章 被抓回来 荼靡微斜脑袋,缓缓后退两步放松他的警惕,转而撒腿就跑,可还没跑出两步,头发被人从后面揪住。 不服输的劲儿上来,她随手抓住一旁的枯枝就往后砸,手捏着那人的虎口,眼神很冷,透骨得冷。 她恨不得下一秒就嚼碎了苏和咽下去。 好不容易等到毕业,就因为买了个三明治被人抓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了就算了还平白无故被人变着法地调戏。 一直憋着郁闷的荼靡忽然发狂,回头就给了苏和一拳。毫无防备的苏和被她打得踉跄,她表情被愤怒扭曲,落拳的速度又快又狠。 他左右躲闪不敢轻易还手。 眸光瞄到她左腿上那抹别样的湿,他皱起眉头一把扣住她挥过来的拳头,心口抽痛,“跟我回去,你受伤了。” “鬼才跟你回去。” 听着打在身上的沉闷拳头声,苏和头都要胀得爆炸,他痛苦又无奈反手将她扣住牢牢禁锢在怀里,压制着她乱动的身体,闭上眼叹了口气,“先回去,等伤好了,我放你走。” “你滚开!” “听话,这里到处是野狼,受了伤你根本跑不远。” 看着她伤口处越来越重的血色,苏和没有办法,控制好力道扳过她的手,一把将她抱起。 “我答应你的事,说到做到。” 下一秒,后颈酥麻被人抡了一掌,她大脑就像死机了一般黑暗窒息。 荼靡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苏和房间的那张小床上,换了新的床单被套,上头带着些碎的蓝格子印花。自己腿上的伤也已经包扎好。 缓了缓神坐起来的时候,她发现苏和正站在窗口处抽烟。 昏暗的灯光下,他一个人就幽幽地站在那,盯着屋外漆黑一片的浓夜,不知道在看什么。除了唇边那零星烟火的温度,他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 唇边的烟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他扭头,看着坐在那怔怔盯着自己的荼蘼,开口,嗓音是被过多烟雾渲染后的嘶哑: “醒了?” 她嗯。 活动了下还有些发麻的手腕,还好,他没下狠手,手臂应该没有断掉。 凑近,苏和手指按在她的额头上,轻飘飘地弹了一指,看着她,吐出的烟圈洒在她脸上,“你知不知道,差点儿害死我。” “你真遇上野狼了?” 见她单纯歪着脑袋仰头上下打量自己,有些好奇,“你带着我还能跟野狼厮杀?” 苏和慢悠悠地在床边蹲下来,随后撑着手肘蹲在她面前,垂着睫毛,看着她笑。 “对啊,我拼了命把你救回来的。” 咬着牙根,荼靡还是开口说了谢谢。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他觍着脸,笑盈盈地看她,“我救了你的命,照剧情你不应该以身相许才对吗?” 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在骗人,荼靡斜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苏和哼了一声摆弄手指,“你猜,我跑过几次?” 见荼靡不说话,他竖起三根手指。 三次。 断过三根肋骨,还有一条腿。 他指了指自己显然不太受控制的右腿,“遇上恶劣天气,就疼得厉害,你以为我为什么犯浑还去找你?我不找你,他们就会杀了你。” “遇上我,你还有活的机会。”从兜里掏出烟盒,抖落出一根夹在自己指尖,点了点她发凉的额头,“在他们手里,你只有死这一条路。” 荼靡彻底愣在了空气中。 从一旁的桌上拿来一盒还是温热的米饭,苏和打开盖子,连同筷子一起递给她,“先吃饭,到时候没有体力你还怎么跑。” 只是一碗简单的蛋炒饭,荼靡还是忍不住咽了口水。 她是真的饿。 见她迟迟不下筷子,苏和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缓缓在口中咀嚼,“能吃,没毒。” 将筷子换了一头,荼靡这才扒拉着米饭进嘴。 咽下蛋炒饭,苏和起身去给她倒水,“讲究什么,我们亲也亲了做也做了,要有病你也跑不了。” 轻巧地侧头躲开丢过来的枕头,那一道弧线砸在玻璃窗上,一阵嘎吱作响。 “悠着点,砸坏了东西可是要赔的。” 把她吃完的餐盒丢进垃圾桶里,捏着手里的杯子亲手将热水喂给她,微凉的指尖抚上她吃了东西之后终于有些血色不再苍白的唇。 眼里挑起**的海波暗涌。 轻而易举地抬起她下颌,指尖顺着她的轮廓一步步探进宽大的领子里。 “你敢。” 她手里攥着刚才吃饭的一根竹筷子,刚才藏在袖子里,而此刻正稳稳地抵在苏和的脖子上。 “你说过,会放我走。” “嗯,伤好了我就放你走。” 见她眼神听到希望之后自然地柔下来,苏和眸子一深,随即猛地翻身,趁荼靡没注意压上她,反手扣住她攥着竹筷子的手腕,有技巧地一收一放。 很快荼靡就觉得自己手麻无力,手里的竹筷子也被人急速地抢走。 形势瞬间逆转。 “不过,在这之前,你哪儿都不准去。”男人一边解着衬衣的扣子一边挽起袖子,修长结实的手臂露出来,睫毛低垂,薄唇微启。 “你是自己脱还是要我帮你脱?” “你干什么。”紧紧攥着衣领,荼靡抱着自己挪动到床角,“你救了我是很感激,但绝不可能用这种方式报答。” “乱动什么思想,给我看看伤口。” “哪儿来的什么伤口……嘶……”话音还未落,荼靡就感到背后一阵撕扯感,隐隐透着钻心的凉意。 “你连自己倒在尖锐石头上都能忘记?” 荼靡这才回忆自己确实在昏迷前见到的人就是他,后脖颈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很难不怀疑这个男人就是故意的。 看她脸上多变的表情,苏和双眼血色很深。 就这样逗弄她,对自己产生依赖,就不会跑了。 果然,在强烈的思想斗争下,为了避免伤口发炎,荼靡还是悄然转了身背对他。 “麻烦你。” 屋子里暖气打得很足,两人身上布满了汗。 荼靡缓缓扭头,看着没拉窗帘的玻璃窗外隐隐站着一个身影。 “啊!——” 她尖叫出声,无措地反手攀附着苏和的脖子。 第8章 打不过,就加入 “因为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 苏和叼着烟,青白色烟雾缭绕,眯了眼睛,他拍拍沐童的小脑袋瓜,对他笑,“去,把她给我带回来。” 沐童舔完最后一口冰棍,点点头一路小跑过去。 “是真的,你帮我报警,他们真的是坏人。” 荼靡半个身子俯在玻璃柜台上,她歪着脑袋时不时看向苏和的方向,他手里捏着车钥匙,有意无意地和她对视。 似乎在隐晦地向传递:去吧,去找人求助,我看谁会帮你。 超市的老板娘是个身形微胖的农村女人,她手里嗑着瓜子,一脸狐疑地看着有些焦急的荼靡。 “你别骗我,我可是看着你跟他们一辆车子下来的。” 她手指了指门口的那辆车子,黑色车漆锃亮,车头的车标她也不认识,但光是看车型就知道这车子贵得吓人。 “你看那小伙,长得又帅又威猛的,他图你啥要绑你。”啧啧两声,她都没好意思继续说荼靡那豆芽菜般的身子。 老板娘上下打量着荼靡,指着她身上那件隔壁拐角服装店里常年挂着的土黄色棉袄,这么丑的配色,她只在那家店见过。 “你身上这衣服我可知道,就我们镇上买的。还想骗我?要是真的坏人,怎么可能还给你上镇上买衣服?小姑娘年纪不大怎么满嘴谎言。” 荼靡见说不进话,索性伸手一揽,就把座机拖过来抱在怀里。 “姐姐。” 身后传来幼童稚嫩的声音,荼靡心脏骤然停跳了几秒,飞速转头,一眼就看到沐童扯着她的衣角,“得回家了。” “你看你看!你这个小妮子怎么还说谎呢。”老板娘从她手里抢过电话机,从柜台拿了根棒棒糖,抬起下巴朝着苏和的方向努努嘴,“小弟弟,告诉阿姨,你们认识那个人吗?” “认识,他是哥哥。” 见他乖顺地接过棒棒糖,从口袋里掏了个一元的钢镚放在玻璃柜台上,“谢谢老板,哥哥说不能占便宜。” 他指着门口一大箱的面包和矿泉水,笑得人畜无害,“不过老板,我们买了那么多,能帮忙算便宜一些吗?” 看他虎头虎脑长得又机灵,老板娘索性喜上眉梢,开口给了个大折扣,还帮着一起将东西给抬到了车后备箱。 苏和搬完最后一箱水,别过头看还站在柜台前的荼靡,她手里捏着打火机,正一下一下按着顶头的开关,末了视线扫过他,扬了扬手里的打火机指着柜台后的黑利。 “老板娘,给我一包烟。” 眼下直接跑肯定是不现实,有了上次的经历,她根本就跑不过那个男人。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苏和见她不熟练地点着烟,无声地升起车窗,冷肃的眸子慢慢被黑色玻璃所遮挡,他声线清冷,“车里不准抽烟。” 车轮飞驰,车子疾驰离去。 靠着椅垫,荼靡侧过头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事的?” 打不过,就融入。 “什么?” “没什么。” 荼靡扭头看向窗外,攥着打火机的机身隐隐发力,指尖因为过于用力失了血色,她默默记下车子驶过的路…… 车子摇摇晃晃,重新驶进旧窑厂,远远的,苏和就看到疯狗挥舞着双手往这边跑来。 停下车子摇下车窗,纤长干净的指捏着墨镜慢慢摘下,他看着火急火燎的疯狗,唇线一抿,冷意四散,“怎么了?” “苏哥,老大受伤了。” 疯狗看到他们的车子驶进来,看了眼坐在后座的女人跟小孩,脸上不屑的神情更加明显。 没了车窗的阻隔,外面鞭子抽打声和人声哭喊愈明显,平均3度的气温,那些窑工身上套着破旧的麻衫,手脚渗血,即使是精疲力尽,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怠慢下来。 山与山之间的距离,沟与壑之间,一波接一波穿梭在漆黑的洞窑里。棕黄色墙体砖掩饰不了泯灭的人性。 看守的监工手里拿着皮鞭,一鞭一鞭抽打在那些说不出话的痴呆窑工身上。撕心裂肺的痛感顺着呼吸流进五脏六腑,在这里女人显得异常稀有。透过那片凌乱,荼靡目光扫到隔了一百多米的仓库。 那绝对是噩梦。 手肘被人紧紧抓住,她低头,就看到沐童缩着肩膀躲在下面。他蜷缩着身子,面色苍白,额上是豆大的冷汗。 “他有些不对劲。”荼靡拍了拍驾驶座的后垫,抽了张纸巾帮小男孩擦汗,抚上他发凉的脑袋,“他好像病了。” 苏和回过头看伏在那有气无力的沐童,面上无表情,“坐稳。” 抬手换挡,车子嗖的一声后退,车轮摩擦着地上的石子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猛地调转车头,往医院驶去。 “你不怕我跑了?” 在小诊所门口放下他们,苏和正想起步往市中心的大医院赶,荼靡手里抱着孩子,有些疑惑地问他。 看了眼有些难受的沐童,苏和将口袋里钱一股脑塞到她手里,噙着笑,“你跑不掉的。你觉得为什么送你们来这儿?为什么疯狗什么都不做让我带你们离开?” 他指了指诊所的门牌,表情淡淡,“里面是我的人,你怎么跑?” 嘟囔着骂了他一句,荼靡抱着孩子转身往里走。 那道纤细的身影渐渐走远,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摆。直到看着她拐进诊所,苏和才回过神,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小诊所这个时间并没什么人,唯一的前台小护士撑着手肘正在打瞌睡。 荼靡抱着沐童,弯起食指和中指敲了敲前台的玻璃窗柜,试图引起小护士的注意力。 “荼靡吗?” 身后有人叫她,她转过身,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她身后。 “苏和打过招呼了,跟我来吧。” 第9章 伪装又假意 再抬头看他,已经熟练地划开药瓶,针头汲取药液,落针,又快又准。沐童一向会忍,针尖穿过肌理扎在屁股上,他硬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尽管对他们这一路的人都没什么好感,但至少,荼靡看得出来,好歹他不是什么蹩脚的挂牌医生。 药水平稳地流进他体内,医生观察了会儿收拾东西,“你们就待在这儿,等苏和过来吧。” 他起身准备离开,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根包装绚丽的棒棒糖放在床头柜上,“小朋友挺勇敢的。” 沐童垂着脑袋,口干舌燥,他抬头盯着医生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喃喃,“那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可以借我戴一下吗?” “这个?” 医生扬起听诊器的一端,随即摇头,“想带的话,长大了自己当医生。” 荼靡冷嗤一声,果然是那个人的朋友,就连拒绝人都是要拐着弯抬高自己。 交代了几句,医生就关上门离开。 荼靡将床头的那根棒棒糖收进沐童的口袋里,看向他有些缓解下来的小脸,正想问他感觉怎么样的时候,小朋友一本正经扭头看门口。 “不借就不借,等我长大了那玩意儿铁定也落伍了。” 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人家救了你。” 拍了拍他咬得梆硬的后槽牙位置,荼靡盯着那扇被锁上的柜门发愣。 里头,有针管和药剂。 艾司唑仑。 在一家小诊所能发现,是她想不到的。 荼靡起身,细细地观察着屋子里的东西,工具柜门有明显地掉漆,看起来有些岁月的痕迹。可药品上的保质期都是新的。 说明他们有固定车辆,会定期往这里运送物资。保不准,那个医生能有什么渠道,又或是,知道些什么。 她指尖轻扣铝制的桌子,指甲磕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回响在这间屋子。她走走停停,确认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之后,回头。 一眼就看到沐童小心翼翼跟在她后面,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笨拙又自卑地模仿她。 “做什么?” 沐童慌乱地低头,重新坐回椅子上,结结巴巴,“没……没什么……” 他有些失措地绕着手指,嘴里嘟囔着“大哥哥”。不得不承认,荼靡身上,就是有那种让人心安的别致味道。 医院。 推开病房,**一眼就看到那个显眼的帅气男人。只见他脱了外套,只穿着里头一件单薄的衬衣,看到病房里还站着其他人,抬眸看着病床上的男人,淡淡喊了他一声。 “干爹。” **左脚被医用纱包扎严实,靠着天花板上延伸下来的弹力带固定在半空。他扫了眼还站在原地等指示的苏和,满意地嗯了一声。 “苏和,你过来。” 嘴唇慢慢抿起,他浅浅呼了口气,抬步往里走。 在床边停下,端起床头的那盒药丸递到**手里,看着他将药吞进肚子,不就水,就干咽。 清了清嗓子,他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苏和。 “听说,你自己私自拢了个女孩子藏在房间里?有没有这回事?”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淡淡,目光静静盯着苏和,光线将他的俊颜隐匿包裹,寂冷的光线里透出几分慵懒魅惑来。 见他不说话,**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甚至连褶皱都没有起伏,“那就是弟兄们对我说谎了?” 苏和脸色一变,随即点头幽幽道,“有。” “把那女的交出来。” “不行。” **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着说,“苏和,你别忘了,当初是我把你捡回来的,当初你又是怎么低声下气地求我。我捡你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跟我叫板。” 突然他的目光游移到苏和的双腿,像发现了宝似的兴奋指着他的膝盖,“你是怎样跪下求我的,该不会都忘了吧?” 忘? 他怎么可能忘得了。 本是名望家族的遗孤,被人贩子拐卖到一户无法生育的家庭,最终又因为怪僻的性格被人遗弃在孤儿院里。 那年,他不过五岁的年纪。 花开两界,人有两面。 少年表面不做任何回应,可实际心思缜密,沉着冷静。 他的反常表现,跟孤儿院里其他的孩子,相差甚远。可他心里清楚,这孤儿院,比他在泥墙角落抓到的断尾壁虎。 还要来得恶心。 孤儿院表面是一家慈善机构,规定保育教导三岁至七岁儿童,以辅助家庭教育“蒙养家教合一”为宗旨,特殊情况下也会收养十六岁以下的孩童。 但大多数情况下,院长以及个别志愿者都是依靠着给小朋友编造凄惨的身世,又或者卖惨当下教育有多难,来大量收敛社会捐赠人士的金钱。甚至借着小朋友的身体满足当地一些达官贵人的荫庇喜好,干着非法勾当。 不论男女,上到十六,下到三岁。 那里的人恶贯满盈,面目狰狞。 某日,苏和借着孤儿院里工作人员放松警戒的功夫,就顺着自己无意间找到的狗洞爬出,从那个人间炼狱里逃离,也就在拐出孤儿院不远的荫蔽小林子里,他遇上了黑窑子的老大——**。 那时候,他们正在处理已经死亡的少女尸体。 **的手下看见突然闯进来的小男孩,握着手里的铁锹就要上前,被他制止。 烟不离手,**吸了口烟,浓雾里他眯着眼睛,阴郁无比。吐着烟,目光森然。 叫什么名字? 不说话? 那我杀了你? “姐姐。”沐童手里摆弄着医生送他那根糖果,坐在高凳的边沿,两条腿不着地晃动着。 “大哥哥怎么还没来。” 荼靡指尖攥着床尾的那根铁栏,确实是久了些。 这个房间里没有时钟,她当年学施针,对时间的流逝评估还有些方向。别过头去看那扇始终紧闭的房门,她推开门,屋外依旧是空无一人。 “你在这等我。” 她关上房门,环顾了一圈确定没人把守之后,抬步就往门口走。 洞察需要由表及里的静观,就好似她刚才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屋后有一辆插着钥匙的摩托。 “荼小姐。” 第10章 表里不一 身后低沉伴着些许疲惫的嗓音突然阴仄仄响起来,荼蘼有些惊慌又故作镇定的荒唐模样落在男人清浅的棕色瞳仁里。 他淡淡然笑了一声,缓缓开口,“还以为苏和这次找对了人呢。” “没想到,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荼靡不喜欢他那副主宰人命运高高在上的样子,目光透过他,落在身后那扇缓缓打开的门上。 “别过来。” 正想跑过去的沐童听到她呵声,刚迈出的步子又怯生生地收回来。 确定小朋友已经乖乖待在屋子里,荼蘼攥了攥拳头,反手操起立在角落的用来拉铁门的细长钩子。 这医生看起来弱不禁风,加之他眼底那一片青灰,浑身上下透着倦怠和乏力。 可想而知,已经有些日子没好好休息。 温子安耸耸肩,一副他无所谓的样子,“有一说一,你和苏和什么故事我没兴趣,那是你们俩的事情,跟我没关系。我要确定的只有一件事。” 他顿了顿,屋子里没有开暖气,她身上穿得单薄,发青的唇色暴露她此刻体力不支。 从白大褂的衣兜里,温子安掏出一只形状特制的定位器,走过来垂眼与她对视。 “他救过你。不过现在他有难,你救不救他。” 荼靡有些失神,被温子安拍了一下,提醒她回答。 “救,还是不救。” 沐童在门后一听到苏和有难,直接开了门奔出来,攥着温子安的大褂衣摆,神色紧张。 “大哥哥怎么了!!” 抚上他近乎光头的板寸小脑袋,睨了眼始终没有表情的荼靡,“小朋友都比你会做人。” 救? 她低着头笑,肩头因为胸腔的震动上下起伏,再次抬眸看温子安的时候,讽刺地笑了笑。 “我自己都自身难保,怎么救他。” 救,是要以药的姿态,而她,并不是苏和的那瓶药, 她是毒,是无助,是芸芸众生里渺然孤注的浮尘。 “无药可救”这四个字包含了她全部的苦难。 也将是贯穿她一生的重轭。 苏和上了一辆安装机枪和轻型火炮并装有防弹钢板的装甲车,他的左右各坐了一名魁梧的彪悍大汉。 坐在他对面的是**的心腹,也是当年那个拿着铁锹想要解决他的男人。 苏和被囚禁的消息散开,无疑在旧窑厂里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波。 那些平日里不得不臣服在他威严下的人此时一个个都吐着酸水,各种埋汰。矿场上两个偷懒休息的监工,正喝着水小声嘀咕。 “我早说这个人迟早要下来,你看,这说明什么,老虎尾巴摸不得。” “说不好,我听说这小子才几岁的时候就跟着老大了,一路摸爬滚打才走到这个位置,下台?我想保不定。” “管他的呢,你瞧没瞧见那疯狗,一听说人苏和被关起来,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根子了。这样的人,还是别惹得好。” “他从一开始就看不上苏和,要不是人权高位重的,他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别说了别说了……今天那批货还要尽早送出去,赶紧干活吧。” 两人不约而同用看好戏的眼神对视了一番,继续起身奴隶那群痴痴傻傻只顾着搬运矿石的工人。 市郊工业园区,有一个表世界和一个里世界。 表世界是类似于光鲜亮丽的写字楼,这里的白领领着月收过万的薪资,涂着奢华精致的美甲,出入楼阁。又或是像富士康那样的大厂,工人们一小时的工钱可以到20-30元。 虽然这里环境压抑甚至还出过杀人案件,但是高收入依旧吸引着人们竞相而来。 自荐的,推荐的,跟着介绍人一起过来。 比比皆是。 里世界不过就是些连营业执照都没有的小作坊,也正是所谓的黑厂。 那里不见天日,白炽灯是唯一的太阳。 苏和被人带着走进一间破败的屋子,里面灰大烟大,角落处生的一丛火,除了一扇靠近屋顶的小窗子,这便是整间屋子的光源。 墙上布满生锈味的血痕,有些泛着长年积攒下来的瘀黑,土墙上挂满了铁链钩子,门打开的一瞬,便能听见霹雳乓啷铁质物件碰撞的叫嚣。 那人指着一旁的草垛子,冷面对着苏和,“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他只是口头警告并没有实施什么动作,是因为他知道苏和动不得。 至少现在,他动不得。 门吱呀一声被人关上,除了那丛微微透着温度的小火苗,整间屋子看起来肃冷寂静。 “光。” 他躺在草垛的柔软里,仰头看着窗沿缝隙里钻进来的温暖,唇角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笑。 在他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浮动,带着各种美丽的颜色,最终凝成七彩的光带,将他笼罩。 苏和对着空气伸出手,极力想去触摸那道虚幻之光。 忽然间,他突然像是记起了那一日荼靡也曾这样静静坐在床上,透过窗子,去看外面的世界。 苍白的手探出袖口,想在空气中极力抓住什么。 夜幕降临,整片工业园区陷入一片寂静。 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门被人打开。下午押着苏和进来那中年男人一手拿着盒饭,另一手甩着沾了血的鞭子进来。 他将盒饭放置在一旁,看着坐在那直勾勾盯着他的男人。 “别说兄弟不帮你,在这件事上,跟老大服个软不是什么都过去了。” 苏和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幽怖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冯五,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那个出卖兄弟的人怎么样了?” 脸上本是戏谑的笑,听了他之后,笑容凝固,直愣愣看过去,眉头蹙起,脚步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你什么意思?” 男人阴沉的脸色依旧难看,他站起身,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戾气。犹如淬了毒的冰冷从嗓子里溢出来,他说。 “就是那个背后打报告结果耽误了交货时间的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记得,那人就是你组里的吧?” 语气再次阴鸷了几分。 “还是我亲手断的手脚筋,丢进的臭水沟。你冯五是什么人,谁不知道你最讲义气。才短短两年,不会就这样把人忘了吧?” 苏和阴仄仄地笑,一步步靠近,见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身上的冷意这才一点点消退下去。 拍上他肩头的同时,感受到他半边身子的战栗,嘴角噙着勾人但危险的笑,“别说我没提醒你,我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太好。” “尤其啊……” 他顿了顿,俯身靠过去,冰冷的声线里,隐藏着一丝杀意,“要敢动我的人,那就不是挑断手脚筋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第12章 前者你前途光明应有尽有 待看到他们打闹的样子,温子安第一时间捂住了沐童的眼睛,嘴里喃喃,“造孽啊……少儿不宜……” 荼靡有些头疼,飞速转头,看着门口的一大一小,她吐出一口气,“你来了,快给他看看,我想他病得不轻。” 说完,她翻身下了床,捞起地上的外衣带着沐童就走出了房门。 “你啊你。” 温子安看着一脸茫然的苏和,难耐地忍不住骂他,“你怎么说的?你说要给人安全感,这就是你说的安全感?” 从旁拿了体温计递过去,“我看你也没什么毛病,你就是脑子有病。” 苏和配合地叼着温度计,歪在枕头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两眼一直定定地往上看着天花板。 看他两手交叠在身前,叼着温度计发呆。 温子安拿了消毒酒精过来帮他擦拭脖子上的伤痕,“接下来呢?怎么打算的?” 在他旁边取过温度计来看,眯眼看上面的数字,“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冯五的胆子,敢私自给你用药?” 苏和摇摇头,抬了抬胳膊,“除了被注射的这只胳膊有些酸,目前还没有别的症状。” “我听说,**那群人,过两天在幕城举办一场慈善晚宴。参加晚宴的都是些达官贵人或是教育界有头有脸的人,这事,你知不知道?” 苏和装没听见,看了眼床头那瓶被人打开还没封上盖子的药酒。 “问你呢,死了啊。” 不知怎么就是看什么都不顺眼,他冷冷地道,“听他说起过,照以往的路子,一定是借着慈善晚宴做一些非人的勾当。” “那你呢。”去拿药酒的手停在半空,收回手他看着满脸忧愁的苏和,深吸一口气,“或者说,那你们呢。” “以前我可以毫无顾忌,但现在……”他抬眸看着敞开的门口,眼里担忧重重。 “我不想她替我去冒险。” 合上病房的门,温子安看着一片昏暗的环境,蹙紧眉头。 外厅的灯被她关了,只有屋外那盏小小的白炽灯贡献着并不足够的光线。 听见脚步声靠近,荼靡歪着头靠着窗户,混乱的脑子里慢慢理出一些思绪,喃喃,“医生,能好吗?” 知道她本意并不是在问苏和,温子安神色有些复杂,看着始终没有亮起来的天,低沉。 “谁知道呢。” 天明。 “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 苏和怔怔看着一旁空出来的位置发呆,直到温子安拍了拍他肩头才回过神来。 “什么?” 他抬了抬依旧有些发酸发胀的胳膊,抬眸问坐在对面的沐童,“你姐姐呢?” “她说没胃口。”沐童喝了口水,缓了缓有些噎的食道,指着她昨晚睡得房间。 “而且,姐姐的声音有点奇怪。” 房门被人推开,吱呀一声,落在寂静的房间里,泛起一层涟漪。 荼靡回头看见他,心里还是一塌糊涂,愣愣地说,“你来做什么……” 看着她神思恍惚的样子,苏和有些着急,上前拍拍她发白的脸,“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别过脸躲开,挥手打掉他落在脸颊上的温度,荼靡皱起眉头,“别碰我。” “你怎么了……” 一阵阵发冷,她歪着脑袋靠在床头,指尖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抠着羊绒衫上那个不知什么时候破开的小洞。 苏和喂了一勺肉汤拌饭过去,关键时候还戏谑地安慰道,“先吃点儿,没体力了,我们还怎么跑。”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荼靡整个人受不住,带着哭腔地吼, “是你!就是你!你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 看她崩溃地哭起来,苏和整颗心被人死死揪住,他思绪一团乱,抽了纸巾伸过去帮她擦眼泪。 “别碰我!” 荼靡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苏和,” 她仰起头看他,一张脸乱七八糟,随后哭着哭着笑出声来,看着窗外那片压抑的黑云,“苏和,我不欠你什么。” “你也别总说让我跟着你,你明明知道自己给不了我未来。” 她开口叫他名字。 两次。 一次生,一次死。 最后,互不相欠。 抓着她的袖子,抱她起身。不顾她对自己拳打脚踢,径直走出门,塞进车子的副驾驶座,面无表情地系好安全带。 荼靡缩在座位上,整个人毫无血色。昨天,她听见他们的聊天内容,慈善晚宴,说到底,不就是个变了法的吃人盛宴。 出席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说苏和没能力帮她,倒不如说,他摆明了跟那群人就是一伙,起先说带自己逃开不过就是个缓兵之计。他明明……明明可以带自己离开…… 这就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先是将人诱拐进来,再闭上嘴一点点咀嚼,最后将她吃干抹净。 遇到红灯,苏和停下来给她擦眼泪,她已经不哭了。只是整个人靠在椅子上,眼睛红红看着窗外,那副神情,茫然无措地让他心疼不已。 是什么裂开了。 就像一个口子,慢慢的,慢慢的,先是尖端,再到中部,最后直到一颗心,裂成两瓣、四瓣……稀碎。 碎片落了一地,怎么也捡不起来。 一路无话,直到车子最后在一处幽静的郊外停下。 荼靡扫了眼环境,别过脸看他,“怎么?急了?想杀人灭口?” 眉间的冷色一浓,他拔了车钥匙反手将她的座椅下拉。 猝不及防被突然覆过来的身影压住,伸手就要推他,却被人攥着手腕紧紧扣在头顶。 假意露出凶相,他眼底是沉重捉摸不定的神色,“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车归你,或者跟我走。” “前者你前途光明应有尽有,后者别无其他,只有我。” “你也会去参加那个慈善晚宴是不是?” 苏和见她又哭了,讪讪地靠在她肩头,有气无力地合上眼,“你别哭,你一哭,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完了。” “是不是?” 睁开的双眸里布满了红血丝,语气有些无奈,“是。” “那你也会跟他们一起做那些肮脏事吗?”荼靡收了情绪,眼底是死一样的沉寂,“回答我。” “不会。” 第13章 让他恐惧的 她想活下去。 跟这个黑窑子里其他奋力工作的人一样,都想活下去。 荼靡看着他,苏和抚人心地说,“别想太多,想想离开了之后先做什么,继续读书还是去学医。” 见她惊讶地看着自己,他觍着脸笑,“别否认,我了解你。” “你了解我?”她转头看着苍茫寂寥的郊外,怔怔地咀嚼他的话,“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 荼靡裹着外套从车上下来,脸上依旧是无精打采的苍凉。 苏和也打开车门走下来,靠在车边习惯性地要点烟,在掏遍了口袋都没找到打火机的时候,荼靡墨色的眸子盯了他半晌,向他递过去一把塑料透明带着粉色液体的打火机。 看着突兀出现的手愣了愣,他接过荼靡手中的打火机,问她。 “哪儿来的?” “诊所拿的。” 烟雾袅袅中,两人的视线相接一瞬,她看到苏和眼底升起的一点点好奇。 “为什么当初不直接学医?”他淡声问。 “人总有迫不得已的事。”她眉眼微扬,似乎将刚才两人的不愉快抛诸脑后,嗅到那淡淡薄荷的味道,荼靡转过头,从他唇上取下烟吸了口。 味道很清淡,带着让人清醒的气息。 看着她陶醉于烟雾中的样子,整张脸和眼睛都红肿起来,苏和伸手抢下烟掐灭,神色飘忽,声音清冷。 “有我在,你不用做那些委屈自己让别人开心的事情。” 荼靡隐约感觉到什么,抬头看他,眼神里藏着想探究的光。 “我们以前……”她歪着脑袋,继续问他,“见过吗?” 苏和没有说话,只是唇线淡淡抿了下,抬起她下颌,吻下去。 无限热切地纠缠她的柔软,这个吻太过缠绵动人,荼靡一时间竟忘了阻止。 指甲无意识地摩挲他耳朵上的小肉包,两人之间,避开前面的不愉快,显得那样亲昵。 她没能等到光,却成了别人的光。 一吻毕,苏和松开她,怀里的女人脸颊潮红,呼吸微微有点急,温柔极至地帮她理了理弄乱的衣襟,拍了拍她有些发烫的脸颊。 “回去吧,沐童还在等我们。” 荼靡怎么也想不到,半小时前还对自己用强的这个男人,此刻就像如获珍宝般把她搂紧在怀里。 听着他怦然的心跳声,她一阵恍惚。 “苏和……” 话音未落,她急忙摇摇头,自己一定是傻了,两人怎么可能见过。侧头看了看他的反应,他就像无事发生一样牵着她到车子边。 开了车门,从前面的储物盒里拿了块巧克力递给她。 荼靡向来不爱吃甜的,她摇头,“不吃。” “要吃自己拿,这个帮我打开。为了哄你,我连饭都没吃。” 荼靡拿过巧克力砸在他身上,有些来气,“苏和!” 见她发火,他才低低笑了笑,拿起掉在腿上的巧克力递过去,“乖,打开,我真的好饿。刚才都快把你吃了,你不知道吗?” “活该。”荼靡拿过零食,撕开包装塞回去,“不会先自己吃饭吗。” 拿过她给的巧克力吃起来,他目视前方,手里捏着巧克力棒,眼底暗光涌动,“那时候脑子里,光顾着在想你。 荼靡一愣,别开脸不去看他。有些犯困,她往座位里栽了栽,好一会儿车里都没有动静,苏和看了她一眼,伸手勾住她的下巴扳过她的脸。 看她有些无力的样子,就问,“想不想做点振奋精神的事情?” 荼靡躲开他,不说话。车里开了空调,氤氲着暖气,她更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荼靡。” 边开车边用眼角的余光瞄她,看她真的陷进座位里歪着脑袋睡觉,缓缓慢下车速,从后座拿了件外套给她披上。掖了掖衣角,将她的靠垫缓缓往后放了一些。 尽管车里空调打得很足,但莫名的,他就是想更靠近她。 近一些,再近一些。 复杂的记忆牵绕人心,与现实纠缠。 大家都是繁星,在憋一场大雨…… 天气好得出奇,这就像是一场大雨之后的碧空,让整个世界变得更为清透。 荼靡迷糊睁开眼醒来的时候,车子还在稳稳行驶在路上,座椅由原先地靠着到现在地躺着。 荼靡抚着胸口坐起来,透过车窗,她看到车子一直绕着他们来的那条路打转。 “醒了?”苏和递过来一瓶水,始终目视前方,“先喝点水。” “我们要去哪儿?” “你跟沐童待在温子安那,等我回去办好事,再回来找你们。” “你都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回去。”她一脸淡然看着坐在那又要拿烟来抽的苏和。 他那双深冷的眸子还残着刚才余温下的情愫,嘴里噙着笑,却始终不敢看她,“荼靡,其实外面的世界,比那里还要恐怖。” “你怕?” 转头目光灼灼盯着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倏然相撞。 彼此的眼里都太复杂。 从吃人的孤儿院到现在吃人的黑矿场,苏和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独自待了那么多年,桀骜冷漠。 如今,终于遇到生活里的第一缕光。可是这缕光,却始终没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她在意得越多,而他得到的慰藉就越少。 “过去我不怕,可现在……”带着颤意的孤冷声线从男人薄唇中吐出,神色慢慢地沉下去。 “我怕。” 他想起昨夜冯五咬牙切齿的扭曲表情,就知道她要逃跑这件事,压根就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怕来自**的压力,也不怕冯五背地里耍的那些小动作。他怕的,是她依旧憧憬的生活跟世界,早就已经把她吞噬,而她却始终抱着希冀。 世界是平衡的,现实是更残酷的。 恐惧也大多是因为无知,和不确定。 他不确定自己此番回去是否还能全身而退,更不确定,他这样败坏的身份,出了这里。 荼靡还会不会一心跟着他。 离开这里是她一直坚持且执行的事情,带她离开也是他所承诺的。 可离开之后呢? 他又能做什么? 他真的怕。 第19章 花开至荼蘼 “娄警官。” 温子安先上前一步,将手里的背包交给他,“这段时间的账簿收据都在这里,另外还有一段视频……” 他扭头看依旧站在那,身体僵硬警惕着的荼靡,“我想,应该还在荼小姐手里。” “荼小姐,你好。” 娄晗眸光暗冷,半边脸隐在黑暗里,一身令人望而生畏的严肃。 “我是萧江公安局犯罪侦查科的大队长,我姓娄。”怕她不信,娄晗将怀里的公安证件和编号亮给她看。 “我们关注这个黑窑厂以及它背后的灰色产业链已经很久了,所以,您手上的视频,是至关重要的证据。” 荼靡冷眼看着一旁的温子安,揽过沐童,让他躲在身后,“所以你是?” 温子安低声笑着摇摇头,“我可不是卧底,我确实是个医生。”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声戏谑的惊呼,“天呐!温子安,真的是你!” 几人转头,正好看到一个急匆匆穿外套的男人一路小跑过来。 “林辰逸,犯罪侦查科的警员。” 荼靡目光有些沉,“那苏和……” 沙发发出声响,娄晗端坐在上面,扬手开了电视,里面正播放着缉毒警察殉职牺牲,整座城市的市民排队自发送别的新闻。 过了好一会儿,娄晗盯着电视,声音嘶哑深沉,“苏和一直配合我们警方工作,必要时候,我会保证他的安全。” “所以……”娄晗沉着脸,惜字如金,“麻烦您可以把那份重要的证据交给警方。” 很多人不明白荼蘼花,荼蘼花开的意思是代表那柔弱又惹人怜爱的女子的青春年华,是已经衰败的象征。 常常有人说花开至荼蘼花。 开到极致又转瞬衰败。 就像她。 苏和毫发未损,原因只不过是看守的警卫昏迷了两个,所以在场的所有宾客无一例外,都需要核实是否都有丢了东西。 除了证实他和自己的女伴在无人的走廊短暂逗留过之后,别无其他证据直接指向他就是引发动乱的那人,私人警察没辙,只好放了他。 他跨出门,远远就看到自己的车子还原封不动地停留在泊车处。 心头一紧,快步跑过去,拉开车门,空无一人。 那把他亲手交给荼靡的车钥匙就留在中间的置物格里,与钥匙一起的,还有一张用纸巾包裹严实了的黑色SD卡。 车子离开宴会厅,他透过后视镜看后面那漂亮又危险的地方,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荼靡。 荼靡…… 你到底在哪里! 苏和驾车回了温子安的诊所,一路上,他的左眼皮就止不住地跳动,喉结上下滚动,缓缓吐出口冷气,试着稳了稳有些不安的情绪,脚下的油门踩得更大力了些。 诊所无灯,漆黑一片,连同门口那盏本就不太亮的白炽灯一起,隐进暗黑的幽深环境里。 天上月夜孤冷。 苏和攥紧了方向盘,脑子里蓦然浮现出一双阴沉冰冷的眼睛,恍惚间他又想了想冯五不可能知道这个地方。 眼下,最有可能的,就是温子安已经带着他们一起离开。相比较她第一次对自己放下戒备的时间来算,才不过几天的工夫,她就已经松懈愿意跟着温子安的步子走。 就像今晚,明明知道是个危险的赌局,她还是只身前来。 人一旦有了感情,就窝囊得不行,怕分离,怕冷落。 怕她,从未在意过自己。 迅速挂挡,车轮摩擦地表石子发出嘶唦的声音,调转车头,直冲另一个方向。 车轮飞旋,车子疾驰离去。 车子开得飞快,不多时就驶向西郊,通往西郊只有一条蜿蜒的山路,道路险阻,夜间更是加大了行车难度。 好久,在山腰转弯处,原本畅通的山路中间竟然横着一棵巨大的樟木。苏和瞪大眼睛,迅速反应过来打方向盘,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转弯,一记甩尾,等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半截车尾悬在山腰的峭壁之上。 他还没下车,副驾驶的车门就被人猛地打开,冯五阴沉着脸,拿着左轮手枪指着他。 “你命可真大。”攥着车门,他面容扭曲,带着愤怒,“下车!” 识时务地下了车,苏和确认他是只身一人,神情淡下来,“冯五,你还想做什么?” “我想让你死。” 耸了耸肩,苏和笑道,“我可不想,也不能。” “苏和,凡事不过三。”冯五给手枪上了膛,枪口对准他,“刘子健解决不了你,那换我来。” 苏和脸上的肌肉僵硬,刚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响起一阵震耳的枪声,他顿住脚步,低头,脚下的路面已经被打出一个黑色的小洞。 冯五对着那,朝他开了枪。 擦了擦枪口,冯五看着苏和笑了笑,“被你打伤的那只手,还是不听使唤呢?” 随后他换了只手,握了握柄部坚实的部分,“不过我想,左手应该也不是不可以。” 苏和冷眼看着他,不屑地冷嗤,“不然两只手?” 冯五皱眉,先前隐藏起来的不甘和恐惧,一瞬间难以抑制,面孔一下子扭曲起来。 阴着脸看着苏和,冯五的眼神突然一凛,手臂一转,在苏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砰的一声巨响,他居然真的朝苏和开了枪。 苏和下意识地躲在车后避开。 “砰砰砰——” 连着三声震耳的枪声。 一把六发子弹的左轮,算上第一枪,现在,他还有一颗子弹。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逼近,苏和咬牙,大不了出去跟他拼了。 连着几发巨大的枪声吓得荼靡一振,她凭着第一天从诊所那偷拿出来的定位器找到了苏和的位置。那是她转移SD卡的时候,悄悄连同着钥匙一起放进苏和驾驶的车辆上。 几人赶到的时候,正好遇上他们两人对峙。 收回枪,抵在苏和的头上,冯五冷着脸笑,“永别了。” 荼靡就被眼前的一幕所吓到,眼睛下意识地闭上,耳朵嗡嗡地响。 她粗喘着,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苏和被林辰逸扑倒一起跌在地上,两人重重摔在地上。 第20章 生死存亡 幸而被林辰逸推开躲开子弹,没有伤到要害。但还是被子弹打穿了肩头,苏和用手捂着往外淌血的伤口,痛苦地望向护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他的枪没子弹了。” 苏和强忍痛意,咬牙低声对面前的男人说,“他敢一个人来,就说明是抱着必死的心,你小心点。” 林辰逸起身,用力握了握有些麻木的拳头,刚才扑倒的时候不小心撞在了石头上,此刻也疼得有些冒冷汗。 “娄警官他们在那边,这个人我来应付,有机会你就先走。” 气势汹汹地朝着冯五走过去,双方静默了片刻,林辰逸瞄准时机一拳挥过去将身前的人打倒。 激烈的冲突就此爆发。 苏和血流不止地躺在地上,荼靡也不管危不危险,急忙冲过去。 林辰逸不得不说是个训练有素的警员,行动敏捷又狠辣,动起手来一点不含糊。没多久,冯五就落了下风,不多时就被打倒在地。 荼靡仇视地瞪着被控制住的冯五,偏头,对上苏和的眼睛,虽然他此时很狼狈地躺在那儿,已经浑身都是血,脸上也沾染上尘土和血迹,肩头一片骇人的深红。 低低咳嗽了两声,苏和靠着她,嘴角带着一丝不被察觉的笑意,“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 紧紧抱着他,荼靡眉头紧皱,“你别说话。” 苏和躺在她怀里,吃力地咽了口喉间的异物,“不是让你先走,还回来做什么?明明这是个好机会。” 给他擦去脸上的污渍,从口袋里掏出纱布,故作镇定地给他包扎止血,“别乱动。” “荼靡,你也舍不得我是不是?”见他面露苍白却始终还是带着那股子戏谑的语气,荼靡故意下了重手,狠狠打了个死结。 “嘶——”他空出另一只手勾住她,“看着你睡着的样子,我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心安。无论今后怎么样,我再不会丢下你。要生要死,我都跟你在一起。” 鼻子一酸,荼靡深吸口气,“什么都别说,坏人遗臭千年,你才没那么容易就死。” 苏和靠着她,呼吸愈渐微弱。 视线逐渐模糊,直至最后,一片漆黑。 西郊别墅。 混沌中感觉有人在给自己擦脸,苏和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刚想动,肩膀立刻传来剧烈的疼痛。他蹙起眉头,荼靡连忙阻止,“别动,伤口刚处理好。” “你怎么在这儿?” “温子安说什么都不肯再治你,不是我还能是谁。” 揉揉额头,苏和盯着她毛衣胸口处那一大片白色的花朵图案失神。 “你怎么这么蠢,车上怎么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这次要不是及时赶到,估计我们到了只能给你收尸。荼靡熟练地将手中药瓶的液体抽进点滴瓶中,“你跟温子安到底什么关系,在你昏迷的时候他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不是朋友吗?怎么一副巴不得你死掉的样子。” 苏和任由她骂着,一声不吭,直到她发泄完,荼靡才听见他说了一声,“我们只是交易,他跟我,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用可以使劲地那只手揽过她的腰,“我聪明了那么多年,就笨了这么一次。” 他就躺在那,怔怔看着荼靡撩开他的衣袖。 “你跟温子安关系不错?” 睨了他一眼,她没理他,转身去拿消毒棉。 见她不说话,苏和又作无谓的样子,“你越不搭理我,就说你们越有鬼。” 咳嗽一声,肩膀很痛,他努力试着多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荼靡。” 她始终背对着自己,手里不知道在准备些什么,苏和沉默良久,声音颤抖带着以往不易被察觉的恐惧和不安。 “我说无论生死,都想跟你在一起是真的,你让我心安,也是真的,不管怎么样,我依旧努力在爱你,也希望你……” 他顿了顿,肩膀传来的疼痛一时间让他组织不好语言。 最后只磨出一句:“我真的在意你。” 看着他,荼靡一阵低落,脸上的情绪不易被察觉,但还是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别动不动就说死,不是老话常说:祸害遗千年。再说,你平日里坏事做尽,老天绝不能让你轻易就死,那不是太便宜你了。就算闹到见血也不是什么好事。况且……” “承诺这东西,太不值钱了。上下牙一碰的事情,没什么成本。”她捏着针头,沉着脸找准他手腕上的静脉扎下去。 荼靡扭过头,不去看他受伤的眼神。眼中带着隐忍的泪水,低声说,“听听就好,入耳过,别上心。” 收拾好东西,她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无力地虚靠在门上。 苏和昏迷的那段时间,他口中喊的一直是荼靡的名字。 额间渗着冷汗,眉眼紧皱,全然无法睡安稳,荼靡注意到他中指那小半截的机械假肢始终黯淡无光地搭在死白的床单上。以往这时候,他总是宝贵地从柜门后拿了机械油出来小心呵护着,已经许久没看他给机械假肢做过护理。 经历过一场生死,机械外沿磨损严重,指尖的位置还削去了一块。她抿了抿唇,拿过毛巾一点点擦拭着上头的污泥。 就好像,想擦去这段不堪的经历。 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拉着你。 人生最凄惨的那几年,觉得快活不下去的时候,多么希望有谁能跟她说这句话。 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拉着你。 可那时候,荼靡身边没有任何人。 一个人的灵魂想要堕落是这么容易的事。 明明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孤寂,习惯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戴着长檐帽坐在公园的小秋千上,惘然没方向地看着黑夜。 很多时候,公园只会开一盏小小暖黄的街灯,昏暗的光线能照到的地方很小。 小到她想握住光都那么遥不可及。 可当一个人堕落的时候,又有谁知道她是怎样的希望,希望有一个人,能够伸手紧紧拉住她。 在你说爱我的那瞬间,你的爱就结束了。 而我对你的爱才刚开始。 第21章 尘埃落定 看到荼靡从楼上下来,原本窝在沙发上一脸担忧的沐童坐不住了,触电一样地跳起来,急迫地跟在她身后,“姐姐,大哥哥怎么样了?他醒了吗?没有什么危险了吧?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我可以去看他吗?” 耳边是小朋友叽叽喳喳的声响,荼靡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从一旁玄关的纸巾盒里抽了张纸给他擦脑门上的细汗,舌尖抵着上颚缓缓开口,“他没事,已经醒了,没有危险,你让他好好休息。” 沐童眼里的光一阵暗淡,却也是懂事地点头,“那等大哥哥醒了,我再去看他。” 看着他的表情,荼靡一阵刺痛,“你为什么要跟着这么一个人?矿场的那些人,跟他可都是一伙儿的。” 沐童侧过头躲开她要继续给自己擦汗的手,脸上是不羁的小表情,“大哥哥不一样,没有他,我早就被活活打死了。” 他脸上坚毅的神情,跟此刻躺在屋里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荼靡笑笑,知道他坚守自己的执念,就跟自己一样。 起先是想活着出去,现在,只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 “那万一,你跟的或许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他有很多面,只是把好的一面展现给你看……”荼靡手里的纸巾攥紧,神色平静,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随后她摇摇头,自嘲地笑,“也是,你怎么可能明白那么多人情世故。” “我明白,你总觉得大哥哥是个坏人,可他跟矿场里其他人真的不一样。”沐童那稚嫩的脸上却带着与年纪不符的几分沉稳。 “大哥哥说他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所以他绝对不会伤害你。姐姐你信我。” “认识我?我们在这儿之前明明没见过。”荼靡脸上怅然若失,随后喃喃自语道,“我信他,可他什么时候信过我。” 苏和几人正因为有了警察的庇佑,安全地在西郊别墅里度过了一些时日。 到了第四天,苏和的恢复异常快,这时候已经可以不必再一直躺着,不过换药的工作温子安却交给了荼靡。尽管有十万个不愿意,可她看着躺在床上一副病态的苏和,骂人的话始终憋在了心里。 “荼靡。”他开口叫她,嗓音里都是嘶哑和难忍的咳嗽。 见她没有回应,苏和双臂撑在身体两侧缓缓起了身,动作尽管不大,却也是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 “别乱动!”荼靡丢了纱布卷,出声骂他。 苏和见她终于愿意理会自己,他闭起的眸子睫毛低垂,俊美漂亮的五官尽管苍白病态,在微弱的壁灯下依旧宛如艺术品。 他朝荼靡的方向动了动,“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有什么东西,你给娄警官他们就好了。” “我不信他们。” 苏和拔开那半截机械手指,藏在里头的,是一小枚微型针孔摄像头。 “这是……” “嘘。”苏和扫了眼紧闭的房门,重新把机械手指装好,指了指肩头泛红的绷带,“先帮我换药。” 荼靡不再多话,低头拿了新的药瓶过来给他换药,缠绷带的时候免不了地身子挨近,下一刻脸颊一阵温热,她侧头,一下撞进苏和满眼星光的眼眸里。 想问的话刚到了嘴边,与此同时,门被人拧动又合上,她微微颤了下,将他交给自己的东西不动声色地藏进袖口里。 脚步声伴随着微微沉稳的声音,两人同时向着门口望去,只见娄晗已经换上了军官服,整个人看起来正气凛然,英姿飒爽。 他胸口的警徽折射耀眼的光线,他一步步走近,扫了眼床上已经逐渐恢复血色的苏和,转头对荼靡说,“谢谢荼小姐的配合。等他好些了,我会把他带走。” “带去哪儿?” 荼靡自己无意识就先开了口,脸上始终是紧张神色。 “他配合警方,最后也还是靠他才能拿到最关键的证据,你们还要带他去哪儿?” “你先别急。”娄晗将手里的文件袋交给她,“正因为那段强有力的视频证据,加上前面我们收集到的铁证和相关证人,**那伙人,一个都跑不掉,不过,让警方为难的是那个叫冯五,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自杀在监狱里,还有很多案件的细节并没有进展。至于苏和……” “尽管以前也是**手下的人,经过我们调查,他除了帮着应付外头的小人物外,从不参与任何违纪违法之事,同这次的事件功过相抵,等他伤好了,我就会带他回警局。” “要多久?”她的问句平和温柔。 “一切等法官定夺。”他的回答简短压抑。 娄晗就站在那里,一身正气眉宇里容不下半点商量的客气。荼靡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点点头之后端着托盘起身,她没有再看苏和一眼,径直走出了房门。 直到将绷带点燃连同沾了血的消毒棉一起丢进铁桶里,她才指尖捏着那枚微型摄像头,火光映进她漆黑的眸里,透着不被人察觉的寒意。 落暮,别墅里重新恢复清冷,月光淡淡地伏在床上的男人身上,他右肩被包扎严实,并没有合上眼,只是静静看着窗外发呆。 脸上,是无尽的落寞。 整个屋子,只有浓稠的寂冷在漂泊。 “大哥哥。” 房门被人开了道小缝,苏和扭过头去,只看到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瓜子,他抿唇一笑,“你怎么来了?” 沐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从身后拿出一束小野花来。他拿过床头那个瓷白的花瓶,接了水,又仔细地挑走花束里的杂草。 “我摘了花给你,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苏和看着原先空寂无颜色的房间此刻多了束五彩缤纷的花朵,眸光淡淡,带着笑意看他,“为什么要摘花?” “因为……因为花很好看啊。”沐童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后回答他。 “可是你知不知道,不需要你摘,花自己也会谢。”他看着那束鲜花失了神,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倔强又坚韧的小脸来。 君莫伸手折枝,鲜花亦会凋零。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留你在身边吗?”苏和自顾自地说下去,微凉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抚上一片花瓣。 第22章 我比任何人都需要你 沐童摇头,木讷地盯着他手受伤的地方,“大哥哥,你流血了。” 当年苏和跟着**回了矿场,几岁的年纪倒是很懂得看人脸色,不出两年的时间,**连同手下的人都对这个意外活着还跟回矿场的小男孩没了警惕。 一般情况下,除了外头生意失败或者实在是丢了笔大买卖,多多少少,只要出去过一次,就会给他带回来些小礼物。 有时候是小画册,有时候是彩绘笔,有时候也有会无敌大的奥特曼玩具人。 相比较……当时不过七岁的他来说,确实是无敌大。 后来,苏和13岁那年,第一次开口提出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本就话少,小时候还能用糖果玩具搪塞过去,现在到了这个少年的年纪,或多或少觉得矿场的工作平淡无趣。 尽管,每年都会来一批新的货物。如果其中掺杂着个别有用的老师,他们就会被苏和征用,相同的是,他们不出一个月都会被送走。 不同的是,凡是苏和选中的人选,**都会大发慈悲留他们活口。 时间久了,苏和依旧是一副冷冰冰不爱搭理人的模样。 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良心发现,之后便允许每个月苏和跟随他们,一起外出。 那一日,他像往常一样,下了车之后在约定的地点等他们办完事回来。那天正好赶上小镇里别有的集市。他嫌地方吵闹,便独自一人往无人的乡间小道走去。 暮归老牛,云卷云舒。 连同那个从他身边经过,骑着自行车远去的少女一起,照进他心里。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望着她的背影,苏和就这样怔怔看着她骑远。 低头看着有些渗血的伤口,苏和抿着唇挪了挪身子,“沐童,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儿?” 回家。 他当时望着她的背影,想说的那句话,是带我回家。 “苏和走了?” “是啊,娄警官亲自带走的。” 一早,荼靡红着眼睛从房门中醒来,一夜未眠整个人神经有些脆弱,明明神志还没有很清醒,却耳尖地就听到林辰逸和温子安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谈论,两人都端坐着等面前的滴漏咖啡。 她走到他们跟前,讷讷地问,“走了?谁走了?”嗓子有些疼,声音沙哑不堪。 “苏和啊。”林辰逸给自己浅浅倒了一杯,端起咖啡美美喝了一口,他抬眸,看着神色有些不对劲的荼靡,明知故问,“怎么?我以为他离开了你会很高兴的。” 荼靡脑子里回荡着娄晗的那句话——“等他好些了,我会把他带走。” 她浑身一震,手里的东西重重地丢下,迈开步子飞快地跑上楼。嗓子干得厉害,等冲到门口,她舔了舔唇,脑子有些乱哄哄的。 推开门,荼靡愣在房间门口,空空的屋子,被褥整洁地叠着。要不是床头还摆着沐童送给他的那束小野花,她可能都觉得这个屋子压根就没住过人。 回到客厅她脚步沉重,试图说服自己,苏和真的离开了。 “大哥哥,你试试看用左手跟我比赛夹豆子。” 荼靡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定住脚步竖起耳朵听那熟悉的声音。 “好啊,输了的人,晚上给对方洗脚。” 荼靡犹豫再三,试探着回了头,一眼就看到坐在门外石桌上兴高采烈夹豆子的一大一小。 她心跳加速,凑近了重新去看,咽住心跳,她扭头看林辰逸,“你不是说他走了?” “是啊,早上娄警官带他去买了护肘绷带啊。” 荼靡闻言视线昏昏沉沉,心里却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他没有走。 紧接着就听到门外车子的引擎声熄火,娄警官进了门摘下墨镜放在沙发上,语气轻松,“荼小姐,感谢你为这起案件提供的线索和证据,接下来就是等审判结果出来。另外我想,你先前也是担心苏和的伤势,所以一直留在这里。不过现在看来他恢复得很好,我想该是时候送你回家了。” 荼靡点头致谢,尽管那个所谓的“家”向来也只有她一个人。她束起长发,对已经进屋歪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沐童说,“去把苏和叫过来。” 她径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检查着剩余的菜品。冰箱门被人从上方稳稳握住,她抬眸,就看到温子安站在那,居高临下地看她。 天气回暖,她身上却还穿着冬季加棉的卫衣,温子安啧了一声从身后拎出一个手提袋。 “不热吗?不怕身上长痱子?” 荼靡有些怔住,直到他又扬了扬袋子才伸手接过。 “谢谢。” “谢我做什么,又不是花我的钱买的。”他别过头看客厅那个时不时往这边瞄的男人,轻声,“他的伤早就好了,不过是装可怜给你看。他这人有多危险,不用再强调吧?” 说完,他也不等她的回应就径直走出厨房。温子安前脚刚走,后脚苏和就迈着步子走进来。 “他跟你说什么了?” 荼靡不想理他,别过脸数鸡蛋。 苏和在旁边看着她,不知怎么的觉得心情不错。 看着他边挽袖子边走过来,荼靡突然想到刚才温子安的忠告,忽然有些心有余悸地后退了两步。 “冰箱里没东西了,我去买点食材,再晚就赶不上吃饭时间了。” 苏和伸手提住她的脖领,拽过她手腕搂进怀里,露出淡淡笑意,眼睛眯起来,伸手拢上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声音低哑诱惑人,“别走了,好不好。” “我比任何人都需要你。”他的气息灼热滚烫,连带着话语都变得烫人。 荼靡眉头一挑,抬手在他受伤的肩头戳了戳,见他没反应,沉声道,“你又骗我。” 他笑,轻轻摇了摇头,“我饿了。” “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荼靡仰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他真挚的眼里水淋淋的一片,松开她,将一旁的手提袋递过去,“先去换衣服,我陪你去买东西。” 第23章 生活错觉 超市里人很多,荼靡熟练地挑选着新鲜的食材,往车里丢蔬菜和肉类,她手里还捏着出门前娄警官交给她的报警器。 苏和就跟在后面负责推车,估计也知道出门的时候娄警官叮嘱她的是什么话,无非就是别让他跑了之类的。 荼靡拿了两瓶酱料,回头看了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苏和,举着其中一瓶,“会吃辣吗?” 苏和点头,两人并没有过多交流,她将两瓶辣酱放进车里,回头就往收银台走去。苏和将推车拐了个弯,十分乖顺地跟在她后面。 走了会儿,荼靡忽然停住,样子有几分冷淡。 苏和推车跟上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到一个干净体面的小伙子正在和荼靡对视。 他停下车子,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看着俩人。 “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你怎么还不死。” 那人一愣,随即低头轻笑,“你还是没变。” 他抬眸看了眼苏和,因为自己本身足够优秀,所以他很少会有被人比下去的挫败感。就这么远远看了眼那靠在购物车的男人,他明明穿得很普通,白T黑裤加球鞋,只是看他站在那的姿势就猜出他平时是个习惯发号施令的人。 也是知道现在的场合不适合嘘寒问暖,那人很识趣地摆摆手,“走了,希望以后都不见。” 荼靡冷了脸,在苏和看过来之前就头也不回地走过去收银台排队。 结账出了超市,车子停得有点远,人行道上,荼靡并排跟苏和走在一起,他没受伤的那手提着买回来的食材。 一群十几岁的高中生嬉笑着从他们身旁走过,苏和原本不动声色的脸上隐隐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痕迹。 荼靡一下就捕捉住了。 “想问就问。” “我不想。”他秒回。 走了会儿听没了声音,苏和停下脚步回头看,见荼靡站在原地,那双漆黑的眼睛有些不悦地望着他。 “你非要这么别扭是吗?” “不然呢?我得问问你,那人跟你什么关系?我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那是我以前的学长,也是前任。” “真好啊,大才子是吧?”他提了提手里的东西,一脸淡然,“所以,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一步步走回来找她,他眼眸里带着深沉,“我不管你以前是跟谁,也不管你以前都做过什么。但是,现在,此刻,你是跟我在一起。” “你对其他女孩也这么说?” 男人俊挺的眉梢拧起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苏和面色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叫她始终立在那不动,轻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袋子换到另一只手上,掂了掂好像没什么问题,他伸出手臂牵她,“就你一个,走吧。” “我亲爱的女朋友。” 厨房。 苏和抱臂看着娴熟做饭的女人,她的样子没什么异常,可是他才没那么好忽悠。 光洁的颈子从圆领的衬衣里露出来,微微俯身,嗅着锅里美味的煮食。 他就这样静静站在身后看她,心里泛起微微波澜。伸手合上她细细的腰,轻轻往她耳里吐气。 “晚上来我房间。” 她只是转头,拿着锅铲笑盈盈地警告他,“小心,锅铲无眼。” 苏和看着这个个子勉强只到自己胸口的女人,脑子里已经胡乱想了不少歪心思。 “我其他地方也有眼,你要不要脱了我衣服来仔细看看?”俯身看着她继续做饭,下颌亲昵地压在她肩头。 “我发现你就是喜欢看我难过的样子。” 她完全在他怀里。 用鼻尖拱了拱她的脸颊,声音闷醇,“你还欠我一个答复。” 耳边夹杂着油烟机的噪声,荼靡颤了颤,不故意地拉长了声调,“嗯?” 苏和的自制力被她那声媚气的尾音崩裂,大手往下探,气息火热,“真的,今晚给个机会,好不好……” 荼靡飞快地扣住他手腕,压低声音,“你干什么!这里是厨房!” 他无所谓地哼了哼,“厨房不就是用来吃东西的地方嘛。” 外面都能听见沐童看电视的声音,荼靡掐了一把他乱摸的手,从他怀里挣脱,瞪着他,“苏和!” 看着她鼓着腮帮子气哼哼的样子,不禁心情大好,伸手扯了扯她的脸蛋,“等你的饭。” 看他转身走出厨房,一路还哼着歌,荼靡捂了捂有些发烫的脸,转头将锅里煲好的汤盛出来。 今晚。 一想到今晚她就头大。 夜色渐浓,荼靡窝在客厅看着墙上的指钟一分一秒,最终指向21点。 提了口气,她快步跑上楼梯。 来到苏和的房门,她的手有几许颤抖,沉口气,拧开了房门。推门进去,不像以前那样需要长时间的自我说服和催眠,这时候,她心情竟然有些紧张和……激动。房间的窗帘拉得严实,整个房间除了床头那盏淡黄色的灯光再无其他光源。 踩着地板走进去,她攥紧手指,步子有些不稳。房间里寂寂无声,别过头,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过了没多久,浴室的门被人打开,她抬眼,神色里带了些许的不好意思。 从浴室出来,苏和只围了浴巾,他目光淡漠锐利,看到荼靡的时候显然错愕了一下,随即隐下雀跃,“来了?” 他慢慢朝她走过去,随着他的靠近,冷气强烈地袭来。他刚洗了冷水浴,身上的皮肤很红,肌肉轮廓明显,未擦干的水滴顺着轮廓淌进围巾遮盖好的身下。 荼靡的眼睛垂着,只敢看她的脚尖。站在一旁都能感受到冷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她一时间恍惚咽了口唾沫。 苏和盯着她,眸光深沉,语气柔和,“抬头,看我。” 挑起她的下颌,苏和眸子深幽地看着她涨红的脸,认真地指着床上那件性感的黑丝情趣内衣,“换上。” “你什么时候买的?”她咬住下唇,脸上还是一副想逃跑的样子。 “来了,可就逃不掉了。”他盯着她,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每一处。 “我想看你穿它的样子。” 第25章 二哥,好久不见 “姐姐。” 沐童看着来往形形色色的人,对外边光鲜亮丽的世界充满了一切好奇,“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荼靡低头,摸着他一脸天真的小脑瓜,先前娄晗跟她提起过,一旦案件结束,就会将沐童送到就近的福利院,在那里等着他的,可能是被领养的希望,也可能…… 是无尽的等待。 “沐童。”她单手揣着口袋出神地望着脚下地砖缝隙中拼命探了脑袋的杂草,“算了,我先带你去吃饭。” 才刚踏出两步,沐童忽然拽她的袖子,胆怯地叫,“姐姐……” 她转回视线,目光落在不远处立着的男人身上,顿时一震。 “那个叔叔,一直在看着我们……”沐童害怕地往荼靡怀里钻,小小的身子竟然有些发抖。 摸着他的小脑瓜,看着不远处的男人,荼靡笑笑,颊边露出浅浅的梨窝,“别怕,那是姐姐以前认识的人。” 她淡然,随后摆了摆手冲那人挥道,“二哥。” 三人走进附近一家小餐馆,餐馆老板是对年近五十的夫妻,经营着当地特色小食,店面不大生意却异常的好。明明已经过了饭点的时间,依旧是座无虚席。 正好靠窗的一桌起身离开。 窗外阳光普照,荼靡捧着热水出神地望着外面的景色。 坐在她对面,看着那个一脸惊恐看着自己的小男孩,男人抽了纸巾,擦拭起面前的桌子,淡淡道,“再看,我就把你卖给桥洞底下的流浪汉当儿子。” “你骗人!”沐童盯着对面的男人,那人看起来又凶又严肃,可是坐在荼靡身边,他并不觉得怕。 “边上就是法庭,我不相信如果我大声呼救,门口的护卫会无动于衷。”沐童抬头看他,从筷筒里抽了两双竹筷子,细细擦干净之后摆在自己和荼靡面前,小朋友反抗心理作祟,唯独没有给他准备。 靳沐宇将袖子撸起一点,露出手腕泛着光的搭扣腕表,阴阴地说,“这手表就是上次有个小朋友不听话,被我送进警察局后我给自己的奖励。你说我是不是骗人?如果你不信,我们现在就可以试试看,法庭的那群人是信我还是信你?” 沐童一阵毛骨悚然,有些害怕地搂住荼靡的胳膊,“姐姐……” 看着小男孩有些明显的哭腔,荼靡忍不住笑,将服务员端上来的手擀面推给他,“乖乖吃饭就没事了,叔叔不会祸害听话的小朋友。” 听到“叔叔”这个称呼,靳沐宇眉头一蹙,纠正她,“他叫你姐姐,而你叫我哥哥,你说他应该叫我什么?” 荼靡点点头,看着对面笔挺卓越的男人,好久不见,他依旧风度翩翩。 服务员送来了其他的食物,眼神有意无意地不停往靳沐宇的方向瞄去,直到隔壁桌喊她加辣子,才后知后觉地出声回应。 靳沐宇低头喝了口汤,看着荼靡淡淡一笑,“你看起来,过得不怎么样。” 荼靡往自己的面碗里加了整整两大勺的油辣子,温软一笑,“还行吧,不至于吃不饱饭。” “真够嘴硬的。”靳沐宇一哼,“本来,你的生活水平可以再往上提升好几个档的,我已经给你台阶了,怎么还不乖乖下来?” 荼靡笑起来,点点头,“二哥教训的是。小妹现在,过得很困难。你呢,靳先生?” “我当然很好。”对面的男人懒洋洋地喝了口水,阳光落在他身上,驼色呢大衣衬得他英姿飒爽,十分有气势,即便是在这样的小餐馆,依旧是人群里生辉的那一个。 荼靡皱眉头,“你怎么还是这样。” 靳沐宇淡淡挑唇,笑起来,金灿的阳光落在他眉目间,“我当然可以这么说。离开靳家,你想要过得风生水起自然是不太可能。有一说一,我还真是佩服你的勇气,连靳的姓氏,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荼靡努努嘴,这个人,还是和小时候那样盛气凌人不可一世。沐童拿着筷子盯着对面的那个男人,听他说起关于荼靡以前的事情,大眼睛滴溜溜地在对面那个男人身上打转。 “你跟这个姐姐,是什么关系?”靳沐宇忽然拍拍沐童的小脑瓜,问道。 “你跟姐姐是什么关系?”沐童瞪着他,手里的筷子放下,紧紧抓住荼靡的衣袖,“姐姐,我们赶紧走。” “你姐姐不会走,相反,你们还得跟我走——”靳沐宇拿了桌上的可乐罐,右手食指轻轻一扣,拉环就被扯开,他将可乐罐子递给他,“因为,我可是她亲哥。” 看着沐童目瞪口呆,靳沐宇只是笑笑,欠了欠身,将手臂搭在椅背上,看着有些怒气升腾的小家伙,“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刚简单聊了几句,靳沐宇的手机就响起来,他接起,眉宇间神色依旧寡淡,不过看起来却多了些罕见的亲和。 放下电话,他看着荼靡,“吃完,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荼靡猜到他指的是谁,点点了头,嘴里有劲道的面条也变得索然无味。 看着她,靳沐宇微微失神。自从四年前,自家这个小妹赌气离开,加上家里长辈施压不准任何人接济,他就再没有见过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尽管她说自己过得不错,看得出来,近况异常糟糕。所幸,她的状态永远是充满力量和斗志。这样的她,真的很有魅力。 付了账,几人上了停在边上的车子。沐童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得极其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他拉了拉荼靡的衣摆,俯在她耳旁轻声道,“姐姐,到时候有什么不对劲的,我保护你。” 荼靡笑笑,点头说好。 这些大声密谋的话都被靳沐宇听在耳朵里,见他一副要扑过来打架的样子,从一旁的零食屉里翻了条巧克力饼干递过去,“那可得吃饱,有力气了,才能好好保护一个人。” “能拍就拍能照就照,想炫的时候就炫,因为十年后肯定拍不出如今般的模样,大胆地记录生活,因为你出现的每一天,都是值得被收藏的一天。” 他俯首靠在椅背上,疲惫闭上了眼,“回来了就好。” 窗外的风景飞速后移,荼靡捏着自己的指尖,低头看了眼脚上那双泛着泥渍的运动鞋,她轻笑。 “这不是,还得回来。”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当车子驶进纯白的欧式别墅时,沐童还是忍不住哇出声。建筑别墅高大巍然,散发出的精致和奢华都让他惊叹。 站在这幅盛景之下,穿着旧式衣裤的男孩子显得有些渺小茫然。 荼靡沉口气,走上前按响了门铃。 第26章 以貌取人 “小宇,你如果真的这么闲,就跟着你哥好好学怎么经营生意。”年过半百的靳元眼神依旧犀利,银灰色西装没有任何大牌的商标,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纯手工定制的顶级品。 扫了眼坐在沙发上安静握着水杯的女生和男孩,他不动声色地叹息,“算算时间,你也快毕业了。” 荼靡点点头。 看着脾性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女儿,稚气未脱的脸上有着和年纪不相符的沉着。 瞄到她洗得发白的球鞋,靳元的脸上是疼惜的神色。 “回来就好。”眉头的褶皱松开了些,“去换个衣服,待会儿让司机送你回学校。” 转而,他看向一直紧紧巴在荼靡身边的沐童,“小朋友,你家在哪儿?” “他跟着我。”荼靡站起身,鞠了深深一躬,“我没别的要求,只要别把他送走。” 卧室显然已经派人精心打扫过,烟灰清冷的窗帘和被单,是她最喜欢的格调。就连屋子里壁纸也是重新砌上了柔和的图案。 这感觉,就好像自己从未离开。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要想重新融入这个家庭,就要摒弃过去四年里自我存在的价值。 “姐姐。”沐童站在门口,对着她发愣的背影幽幽道,“刚才的伯伯,是你爸爸吗?” “昂。”她点点头,拉开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一本上锁的日记悄然躺在里面。 “有没有可能,这是一场梦。” 荼靡垂眸,将那本上锁的日记本拿出来,将锁打开,扉页一张黑白的老照片,上面的中年夫妻笑得灿烂,身后站着两个凛然的帅气小伙,而他们中间,梳着高马尾眼里泛着光的女孩正做着鬼脸。 无声地看了会儿,荼靡没有换上衣柜里给她准备的衣服,还是原样转身下了楼。 香槟色豪车就停在门口,司机老吴下车为他们开了车门。 荼靡牵着沐童的手摇头,手里比来时多了一本笔记本,“吴叔,谢了。我们自己走就好。” “可是……”老吴咳了咳,看了眼驻足在门前不动声色的男人,直到他点头这才叹了口气,“如果有需要,小姐可以随时联系我。” 看着她牵着小男孩,纤细的身影一路走出靳家大门。 “姐姐,你的家人对你很好。”沐童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有些后悔刚才餐桌上的点心,没有多吃两口。 “哦?你觉得,他们对我很好?”一路朝公交站走,从靳家出来的景色都美丽迷人,毕竟是大富人家,一草一木都透出矜贵。 她怔了怔,侧头看着沐童,“永远不要,以貌取人。” 不要对任何人抱有任何道德洁癖的希望,这个世界上,每个灵魂都半人半鬼,凑近了谁也没法看。 “沐童。”荼靡停下脚步,低头对上他认真诚挚看自己的眼神,“我们去接大哥哥,一起回家。” 苏和缓刑两个月,在此期间,除了随时有人盯梢之外,他可以享受以前从未享受到的自由,和美好。 明艳的玫瑰在夜晚怒放,鲜艳夺目又充满生命的活力。 从法庭出来,荼靡看着恢复自由身的苏和,见他皱着眉一脸苦恼,知道他心里所想,将手机掏出来递给他,试图缓和气氛,“我的毕设算是毁了,你想想要怎么赔偿我。” 走到她身边,苏和接过手机,脸上带着勉强挤出来的笑,“钱是没有了,人要不要。” 沐童第一次见这么不正经的苏和,神色鄙夷,“大哥哥,你这样好像流氓。” “苏和,其实……” “对不起,我情绪不好,不该让你看我这么颓靡的一面。虽然干爹确实做尽坏事,可他对我,从来没有过吝啬,当年如果没有他,也就没有我。” 捧上他的脸,没等他继续说,荼靡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所以呢?你接下来是要为自己而活还是要为他。” 从包里掏出一个眼镜盒,她打开,是一副造型潮流新颖的男士墨镜,亲手帮他戴好,荼靡揉了揉他的脸颊,“不愧是我男人,够帅。” 纤长干净的指捏起墨镜慢慢架在鼻梁上推了推,他左手被冯五打过一针,尽管已经没有大碍,但是到现在,偶尔都还会有些隐隐的颤意。 可这并不妨碍那双手好看得近乎漂亮。 他抿着唇笑,伸手覆上沐童的双眼,额头抵上她,“再说一次,我是你的谁?” “是我男人……唔……” 话还没说完,唇上传来热度,融化彼此间最后一道隔阂。 苏和和沐童无处可去,最后跟着荼靡回了她毕业前的那个小出租屋。这么久没回来,屋子里到处都积上了薄薄一层灰。 屋子很小,但是收拾得整齐又有条理。就连书桌旁的架子上,每个本都是按照作者名和类别区分。 “你是处女座啊?”苏和拿着抹布,擦拭着架子上灰尘,他指着架子上按照颜色区分的玻璃彩罐回头问荼靡,“收齐七个可以召唤神龙?” 荼靡跪坐在地上擦地板,连头都没抬,“巨蟹的。”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6月25日。” “那不就是下个月?” “怎么了?” 捡起被子,换了套干净的床单被套,将一切都收拾好后,荼靡将要洗的衣物分类丢进洗衣机。 她指着门口的那堆垃圾,“楼下垃圾站还没关,你快去。” “我去!”一直坐着捧着汽水喝的沐童自告奋勇,“我知道垃圾站在哪儿,我就丢垃圾。” 看着小男孩屁颠拎着垃圾袋出门,两个人一起打扫房间卫生,这样看起来倒更像是三口之家,即便是挤在狭窄的小出租房里,苏和也甘之如饴。 “你陪他去。”荼靡推着他出门,“不该让小朋友自己一个人。” 苏和眼里舔着笑,揉了揉荼靡的脸颊,将手上的灰蹭在她鼻尖,“好的,妈妈。” 见他耍贫,荼靡瞪了他一眼嚷着让他赶紧滚。 接下来的日子应该怎么过,黑窑子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告一段落? 苏和一手牵着沐童细细想着,将垃圾丢进桶里,他搓了搓有些发痒的鼻尖,别过头看到一旁的招聘栏上贴着一张驿站的招聘启事。 他上下扫了一眼,揭下那张招聘的海报,小心叠好收进口袋。 这本相比较简短但是有阴暗 不过是想讲述一些故事 故事里经历的事情 说不定在世界的角落 也正在有人经历 本身就不是**沉重的人 反之 可能更是属于阴晦的那一面 “面向光的那一面,就看不到那些黑暗了” 以前觉得这句话颇无人性 现在,我想说 朝着光走吧,大步向前,永无止境 祝你我,都会好起来 生活、工作、自己 都会好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以貌取人 第31章 投毒 医院走廊漫着消毒水的难闻气味,到了晚上,除了来往的医生护士,静谧的医院更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 荼靡焦急地等在外面,她的脸上、身上,全是脏乱的细沙,可自己顾不上那么多,看到急诊的医生出来,她连忙大步走上前,焦急着问他,“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蹙着眉头,上下打量着狼狈不堪的荼靡。 “投毒不是小事,我建议你们报警。” 荼靡心头一跳,“什么投毒?” 医生蹙眉,看着苏和的检查报告单,指着上头几个明显有问题的指标,“病人送来的时候神志恍惚几度出现幻觉,后来我们的医护人员检查发现,在他体内,有□□成分的存在,好在用量并不多,但这种药品不被人体吸收,一旦过量都有可能危害性命。” 脑中灵光一闪,她想到之前冯五给苏和打的那针,如果,真的已经时隔那么久…… “医生,有没有可能,能将药物排出体内……”荼靡眼圈泛红,指尖颤抖紧紧攥着膝盖边缘的裤料。 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医生神情淡然,他又看了眼检查报告单子,“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接下来,还是希望病人及家属愿意配合。” “好,谢谢医生。” 灯光打在玻璃上,反射的光有些刺眼。 护士来换药,刚进病房,就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头缠纱布,立在玻璃窗前。 “哎你……”护士叫他,那男人缓缓地回头,眼里透着无尽的茫然。 俊朗的五官年轻富有张力,可是看起来整个人却茫然无措,眼神很缥缈,仿佛看一眼就有陷进去的危险。 惊艳于他的帅气,护士惊了下但随即又带着职业操守,出声提醒,“先生,你现在还不可以下床。” 苏和抬起手覆在唇上示意她低声,指了指凌乱的空床,“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忘了?前两天你受了伤被人送进医院来的。既然你醒了,那我就通知你的看护人。” 苏和怔怔站着,始终盯着手腕上那根红绳发呆,他只记得自己陷进无尽的黑暗里,那里没有人,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他就像个无头苍蝇,慌不择路在黑暗中横冲直撞。直到有一刻,他听见有人焦急的呼唤声,顺着声源看过去,黑暗骤然被抽离,消散无影。 他看到散落白花瓣的街道上,一个女人拥着男人,哭喊得声嘶力竭。他慢慢走过去,想要看清他们的模样,却始终模糊不清。 思绪被打断,脑中似乎有万马奔腾,耳朵嗡嗡地疼。 荼靡跑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医生护士压着病床上翻滚不已的苏和,他整个人近乎抓狂的痛苦嘶吼。 后来医生瞅准机会给他打了一针安定剂才缓缓安静下来。 病房里光线暗淡,床头的仪器跳动着。 荼靡坐在床边,看着缓缓睁开眼的苏和,起身按了护士铃,垂眸温声问他,“好些没有?还是有哪儿不舒服?” 苏和看着她,拧着眉心,苏和一脸疑惑,“你是谁?” 他身上缠着绷带,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整个人躺在那看起来苍白又无力。 荼靡怔怔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又问了一句,“你,不记得……我了?” “三号床,换药了。” 正当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护士推着车走进来。 “病人家属麻烦帮个忙。” 抱紧他的脖颈,抬起上身看他缠了纱布的腰腹,手臂的地方伤得最重,当时不知道是被什么利器划到,送到医院清理伤口的时候,里头讪讪透出白骨来。 吸了吸鼻子,荼靡不放弃,手指点在他手腕的那根红绳上,“不记得我是谁了?那记不记得这是谁送你的?” 苏和躺着不动,眸底闪着陌生的神情。慢慢给他擦了身子,荼靡感到一阵鼻酸,“算了,你好好地就行。” 揉到手心发热她才停下来,低头拎着水壶跟着护士出了门。 关上病房的门,她轻轻攥住护士的袖口,嗓子眼里就像是吞了异物般难受,哽咽开口,“医生,为什么他不记得我了?之前没有说脑部出现问题的?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治好他……” 护士看着极力忍住哭意的荼靡,眉心悄无声息拧巴起来,从三号病床的那个男人住院以来,几乎就没怎么看她休息过,不是只对着走廊的地面发呆就是跑上跑下询问他的伤势。 好在都是些皮外伤,静养不是问题。但眼下…… “你先别急,可能是先前的伤势有没有透出的情况,如果出现失忆的症状,还得听听看医生的建议。”护士是个今年刚来医院实习的年轻小姑娘,相比较其他冷漠脸色的资历老生,她很是动情地拍了拍荼靡的手背,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浓醇的巧克力棒,勾着唇角笑,“我奶奶说过,记忆会消失,但是平日里熟悉的味道和感觉不会。我看你也都没有好好吃饭,先补充点能量,这样才有精力去照顾好别人。” 将巧克力棒塞到荼靡手里,护士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荼靡心里千头万绪,一下子堵在喉咙说不出话。将巧克棒收进口袋,她才扯了扯嘴角致谢。 她没有娄警官他们的联系方式,很难不怀疑这是**手下的人借此报复。这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她脑子里思绪乱飞,根本无暇顾及别的。 失忆,为什么会失忆? 医生盯着观片灯下苏和大脑CT的胶片,蹙着眉头。嘴里喃喃,“不应该啊,脑部没有血块或者瘀痕。” 荼靡见他一脸凝重,有些担心,“医生,怎么样了?” “这不应该啊。”医生指着完好无异常的射线胶片,继续说,“CT上看不出有任何问题,不过既然病人出现短暂失忆这样的情况,我建议还是住院观察,今天先安排一个全身检查,除了皮外伤之外是不是还有一些病因没有出现。” “另外。”医生提醒她,“住院的医药费用,还请病人家属得及时补缴。” “好,谢谢医生。”荼靡自顾自站着,就这样静静盯着手里的射线胶片,一时间什么都忘了去做。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她回过神来走出医生办公室,回手关上了门。低头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她心口被人狠狠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