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王爷能听到我心声!》 第1章 第 1 章 玉龙山腰,夜风呼啸。 “站住!”有人压低了声音冲前方喝道。 只见前面一位粗木麻衣姑娘,此时头发散乱,面带惊惧地往前跑。 她脚上的破旧布鞋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穿过破洞的脚趾被地上碎石割得血迹斑斑。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停。 姑娘一双圆眼通红,满是不甘与愤怒。 后面追她的有两人,一人高冠粉面,衣着不俗,腰间系着一条价值不菲的玉腰带,随着步伐在夜色中划出光芒。 若是京中有人仔细看,定是会认出这位就是不久前进士极第的那位风光小生,程弘业。 自从在御前露了一面后,这程士郎真是名声大噪,日日夜夜笙歌不断。无论是京中富商还是官宦之家,都不断有人来送名帖,找各种名义拉程弘业一起品酒品花品珍馐。 不过此时程士郎面上平日里在酒楼名府那般风光,他带着点被人窥探后的狼狈与恼怒,疾步追着前面的瘦削姑娘。 而后面那位女子则更是了不得。 她眉间一粒红痣,锦缎裹身,身材凹凸丰韵,长得媚骨天成。但凡要是送一秋波,男人自是会甘拜于她裙下。 可她面上与快她半步的男人一样,恶狠狠地盯着前方逃跑的姑娘,恨不得将她就地撕碎! 三人或追或逃,喘气声在寂静的山间惊起了几只夜鸮鸟,于扭曲树干上扑腾而起,如鬼影般在天空盘桓,一双利眼紧紧盯着底下动静。 “婉婉,你停下,我们有话好好说。”此时已经翻了大半座山,男人有些累了,喘着粗气朝前低声道。 圆眼姑娘听到人喊她名字,眼眶里泪水不停打转,唇齿都在发抖。 喉咙里发出不受控制的呜咽声。 成婚五年,程郎终于再一次唤了她乳名。可竟是在如今生死抉择的时候。 “我们已经没有什么能说的了……” 她当初在老宅听说程弘业考上了,满心欢喜,等呀等呀却等不到人来接她入京,只能自己带着当初的聘书来京寻人。却不知为何程弘业见了她后,却对她不冷不热,住处也被安排在了城郊别院,平日里总是见不到人。 甚至自己亲手做的贺岁糕也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在满打满算也快两年了,见自己这位夫君的次数却十指可数。 她曾有次偶然听到说程大人来京后喜赏舞,于是她拿着本就不多的积蓄去拜访了京中有名的舞师,求人教舞。 舞娘本也不缺她这点钱,自是不肯收徒。 她就每日去求,甚至去应聘舞楼的端茶丫鬟,被舞娘撞见,最终感动于她的痴心,才分文不取的教了她几月。 她天资尚可,又极为刻苦,似乎跟男人关系着实不好,总是有大把的时间来练习。舞娘其实也旁敲侧击过她许多次,但小妮子嘴实在是严,无论如何都不透露自己身份,也不过多说自己为何学舞。经年累月的来学,倒是勤快得很,鞋子磨破了好几双,近三年后后总算小有所成。也算是有些天赋。 舞娘心里都喜欢她这股劲儿,偶尔有让她蒙面上台献舞赚些银子。时间久了,竟然打出些名气来,还有些人会专门为了这位蒙面舞娘而来,听说其中还有京中喊得出名号的几个大人物。舞娘在阁楼里身份不算高,打听不出来是谁,只知道后来天字号包房,经常有人来。 如此成绩面前,可是殷怡婉啊,爱得太深。自始至终还是心心念念自己的夫君。 她塞了银两给别院的管事,让人哄着程弘业来了一趟。 红烛摇曳,纱裙女子在房中对着自己结发夫君翩翩起舞。 可尚未跳完,程弘业却突然甩脸色走了,留下她在房中不知所措。 多次受挫后,她还是安慰自己,夫君如今朝务繁多,总是很忙,不再是那位能与她在山涧溪水的少年郎了。 直到今日,她偷偷跟上程弘业,才知道哪里是事务繁忙,这些话都是用来欺哄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农妇的。 她的结发之亲,早就有温软入怀! 她不敢停,只能朝前奔去。 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屋檐,有住所! 殷怡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向那间如夜色下静谧无声的屋子。 伤痕累累的手一推开门,她的心却在此刻彻底冰凉。 这是一间——废弃的佛堂。 没有人。 不知是什么年代所建,墙壁上的菩萨罗汉早就灰尘仆仆,开门的那刻尘土迎面扑来,呛得她咳了声。 此时在眼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天要绝我! 心都在此刻片片碎开。 高堂上的佛像无悲无喜,垂眸看着底下的人。 几乎跑了半座山的姑娘,此时膝盖一软,跪地不起。 后面如饿狼般的两人终于抓住了殷怡婉,后面的男子一脚踹在她后背上,啐了口:“你可真会跑,差点就没抓住!” 瘦削的姑娘被着一脚直接踹得嘴里呕出了血。 她费劲用枯瘦的手撑地转过身,绝望地看向面目全非的人。 许是眼神太凄楚,里面的感情太浓烈,程士郎似是被烫了下,心里一绞,竟也顿住了步伐。 “弘业……”殷怡婉低声唤着。 可透过眼前养尊处优的程士郎,她看到的是那个未齐冠,整天与她嘻闹玩笑的少年。 泪流了两行,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漫天神佛注视下,程弘业拿着绳子的手竟也抖了抖。 “愣着干嘛,想让她把事情说出去吗!”后面的少妇怒喝,伸手猛推了程弘业一把! “快动手啊!你还要不要进翰林院了!”她不耐烦催促。 程弘业被一把推得往前踉跄一步,才如梦初醒般打了一寒颤。 “婉婉,我也是没办法,要怪就怪你太多管闲事,坏我大好前途!” 他的这番话,让殷怡婉听得竟笑出声来。 “哈哈,大好前途,哈哈哈。”她越说笑得越大声,嘴巴在笑,眼却凄苦。 痛到极致就是怒。 她朝着程弘业厉声道:“我家卖了田地供你念书,为你找最好的私塾先生,你要什么我家就给什么,你说我坏了你大好前途?” 殷怡婉的笑声逐渐变得凄厉:“程弘业!你如今发达了,看不上我们这些地方小官的家庭,可是你别忘了,若不是我家扶持,你还在农场宰牛!你能有什么大好前途!” 十六岁的程弘业与此时二十有四的程士郎再也无法重合,那个十六岁的少年面目急切,隔着时空不停拍打着如今的程士郎,在问你为何要伤她。 而二十有四的程士郎,事业步步高升,听不到八年前自己的怒骂。 心知今日已无法回天,她定会命断此山,殷怡婉不吐不快:“若非是我愚笨,看不穿你这狗贼的真面目,今日哪轮得到你在我眼前放肆!” 程弘业被她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是他极力隐藏的过往,却被这个村妇这般撕开。 “你也知道你家是地方小官,你要知道我现在是谁,我是御前点名的进士!如今也已经搭上了雁王这条线!如今别说要还你们的恩了,让你在别院住着都已经是给你极大的恩赐了,你不过就是一个山野农妇,哪来的胆子在我面前放狠话!” 这一番话说得程弘业恶意四起,猛地一拉麻绳,紧紧缠绕住殷怡婉的脖子,用力一拉。 殷怡婉如同跳出水面的鱼在地上挣扎了起来! 手指用力抠着地面,很快就形成了好几道狰狞的血迹。 嘴里“咯咯”响着,她眼睛怒视眼前的两人。 不知为何,山那头竟然突然传来人声! 这荒山平日里都没人路过,今日怎会接二连三的来人?! 后面的少妇一听急了,环顾四下,看向了佛龛边上的烛台。 她疾步冲去,抓起青铜烛台,就狠狠往殷怡婉头上一砸! 顿时血注四溅,地上撑着的手指也痉挛也一下,无力地停住了动作。 程弘业闻到面上喷溅而来的热腥血液,忍不住干呕了一声。他看到眼前的景象甚至有些呆住了,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人,此时已经是这般血肉模糊的模样。 他抬头看向美丽少妇,甚至整个人毫无察觉的颤了一颤。 “要怪只怪你这妮子太不识趣!” 少妇紧紧抓着烛台,看着地上的人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在熄灭。 “既然死了,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她恨声道:“我乃京城秦汝歆,你今日惹了我,就是必死的命。” “听说你在程郎面前跳了蝶恋花?”秦汝歆冷冷嘲着:“定是凤舞楼那下贱胚子教的你吧,这曲整个京城都没人跳得过我秦娘子。” 下一刻,妩媚妇人一脸恶狠狠地朝她啐了一口:“下辈子擦亮眼睛,别惹不该惹的人!” 殷怡婉已经逐渐失散的意识看到烛台再次高高举起,重重砸在她的头上。 又一闷声。 地上本在痉挛的手也终于停下了动作。 血液飞溅在佛像眼睑下,如一道血泪顺着佛脸流了下来,滴落于地。 殷怡婉努力地保持着意识,却不再看程弘业,她眼珠无力转向流血泪的佛像。 最终失去意识前,她心里默默念着眼前两人的名字。 “程弘业,秦娘子…” 漫天神佛在上,若有来世,定将两人扒皮抽筋,还我性命! 而西北漫天黄沙呼啸,忽有一男子夜间于床上惊醒,满头冷汗如雨下:“方才那声惨叫,是哪里来的?” 他抬头朝木窗外望去,可月凉如水,一切平静。 随机掉落小剧场。 月老:我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一双娇嫩小手在轻轻推着自己。 殷怡婉挣扎了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面前却不是她以为的寺庙。 “……嗯?” 她喉咙很疼,出声嘶哑难听,无力地抬了抬眼。印入眼帘的是个年轻姑娘,圆鼻头红扑扑,正边哭边推她。 见人被推醒看着自己,她竟然还愣住了。不敢置信地伸手在殷怡婉面前挥了挥:“……小姐?” “怎么了?”殷怡婉虚弱回道。 她此时只觉得浑身都在疼,像是骨头被人生生掰过那样。 “是谁救了自己么,是她吗?” 她看向眼前的年轻姑娘,开口询问道:“你救了我?” 可这姑娘听到她说话,却像是见鬼了那般,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怎么了?”殷怡婉再次出声。 没成想,眼前的姑娘的脸色由白变成了愤怒的红,继而竟捂着脸号啕大哭起来。 殷怡婉一下子都不知该做什么,她无措的看着姑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出声安慰:“别哭了,别难过。” 我被自己夫君和情人合伙差点杀死都还没哭,这救人的姑娘怎么就先哭上了? 大概是救活了一人,心里正激动着吧。真是个善人。 殷怡婉心里想。 可此时她的目光却在一瞬间顿住了。 她看向了自己伸出来的那只手。手腕洁白无暇,皮肤细剔,在月光下甚至泛着润玉般的光。 这只手……不是她的! 她小时候淘气,老是爱爬院子里的那株柿子树,有一次从树上摔下来割伤了手,一直到长大后那条疤痕都很明显的留在手背处! 她的视线又猛然转向眼前的姑娘,终于察觉出了不对。 对方穿着的衣裳,明显是大户人家府中下人的制衣,不像是她迷迷糊糊间以为的医者。 “你刚才……叫我什么?”此时的她神思才慢慢清醒。 刚刚这姑娘是叫自己小姐! 她是谁? 我又是谁?! 殷怡婉急忙下床,踉跄着冲向木桌上的铜镜,抓起来往脸上一照。 却与方才那姑娘的反应一样,白了脸色。 镜子中的这个人,五官带着点胡人独有的明艳,但她明显又不是纯胡人血统。面上还有些汉人的清秀,将胡人那种明晃晃的艳丽中和至恰到好处。 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目光一扫,摄人魂魄。 哪里还是殷怡婉记忆中那般,圆眼秀鼻小嘴的模样! 她手一抖,铜镜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此时她脑子里竟闪过失去意识前,流着血泪佛像的模样。 而让她有些惊讶的是,木桌上竟然有一副木刻的佛像,与当时废弃佛堂中的石像如出一辙。 “是你们吗?听到了我的祈祷……” 这时候,床前的姑娘也抹着眼泪过来了,她哭得鼻子通红:“小姐,你声音成这样了,以后该怎么办啊?” 殷怡婉此时还沉浸在新生的惊讶里,没太听明白她的意思,但这姑娘哭得确实狠,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 殷怡婉赶紧用手背给人把眼泪拭去,开口问:“怎么了吗?” 她这时才有些意识到,自己喉咙着实疼得有些不正常了,声音也较一般人要沙哑一些。 “我的喉咙……” 她用目光询问眼前的姑娘。 “定大夫人和大小姐做的!”小姑娘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她们趁老爷不在就欺负人,小姐以前唱歌这么好听,以后可怎么办啊……” 殷怡婉看着眼前哭得停不下来的人,有些头疼。 不过这会儿她也有点琢磨出味儿来了。既然自己如今是借用了别人的身体,那定是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是所谓的被人毁了喉咙,而是被人下毒直接杀害,才让她这缕怨魂有了还魂之机。 眼前的姑娘见她醒了,以为对方只是要了她的声音。 当务之急,自是弄清楚自己身份。 她又伸手帮姑娘抹去了眼泪,领着她坐下,温声说:“我好像摔倒头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我是谁?” 姑娘见她这么问,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眼眶里逐渐的又有泪珠在打转,嘴一瘪眼见着又要哭起来。 殷怡婉有些好笑的伸手将她嘴一捏:“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快说说吧,说不定我还难早些想起来。” “小姐,你是萧将军府的二小姐萧绫梦啊!” “萧将军……”殷怡婉喃喃道。 此时脑子里白光一闪而过,一个名字在她脑海中乍现,她失声问:“你说的萧将军,可是五军营的萧浩明大将军?!” 见她念自己的父亲如同陌生人那般,眼前的姑娘哽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也还是呆呆点点头,自我介绍道:“是啊,哦对了,小姐,我叫冬柿。” 殷怡婉俯身向前,紧紧抓住了冬柿的手,急声道:“好妹妹,快跟我说说,今年是何年月!” “今年是宣武十三年中秋。” 听到回答,握着冬柿的那双手一下就出了汗。 只见萧二小姐忽得仰天大笑:“宣武十三,宣武十三,上天待我不薄!”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身死之时,是宣武十一年中秋月圆之夜。 如今竟只过了一年。 这意味着,一切还来得及! 程弘业和秦娘子此时,定还在京中! 她刚才还怕此时时间已经过了太久,那对狗男女已经被天收了,此时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冬柿见自家小姐沙哑着声音笑成这模样,心里有些慌张,急忙摸摸萧绫梦的手背,又捏捏她手指,怯生生地开口:“小姐……” 殷怡婉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头,出声安抚:“没事。” 后半夜里,两人坐在床上,殷怡婉听着冬柿将所有事都重新再说了一遍。 萧绫梦是萧浩明那胡姬妾室所生,长到三岁时,胡姬因思念家乡忧郁而终。 而萧浩明的正妻恨极了她。平日里萧浩明若是在,她倒是不敢表现出什么,但凡萧将军钥匙出了远门,那段时日萧绫梦的日子就定是不好过。 萧浩明的正妻柳巧荷也生了一女,是萧家大小姐萧袅袅。 以前里萧大小姐住主院,萧二小姐住别院,本也井水不犯河水,面上功夫都过得去。 后来也不知柳夫人在萧浩明面前吹了什么枕边风,将城郊这套房子给了萧绫梦,让她搬了进来。 说是给了宅子,实则就是直接将她驱逐出京城。 “眼不见为净。”殷怡婉在此刻评价道。 冬柿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小姐最拿手的就是唱歌了,小姐的声音本来就是全京城最好听的声音,唱起歌就像清晨屋檐下啼啭的百灵鸟,连老爷都忍不住鼓掌。京中都说,若是萧二小姐肯献唱,定能场场爆满。” 可如今…… 殷怡婉咳了一声。 怕是全没了。 此时她也想起来,自己好像在舞娘那儿练舞时,听舞娘提起过京中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 声音脆而软,单单与人说话,别人听来都像是在给耳朵按摩。当时舞魁林四娘桂花酿喝多了,搭着她肩膀随口说道:“若是能让那萧姑娘来唱歌,殷姑娘来跳舞,还有雁王来吹笛,那我凤舞楼将会是整个京城名声最好,最赚钱的歌舞楼。” 可那时候的殷怡婉,满脑子都是她的程郎君,哪里有心思去记挂别人什么。只当这句是夸自己的话,喜滋滋的高兴了好久,直到在程弘业那里吃了闭门羹。 原来早在那时候,两人的命运就产生过短暂的交集。 “你说我是被人下毒的,为什么这么肯定?”她开口问道。 冬柿满脸‘这还不够明显吗!’的表情,指着桌上一个朱红食盒:“小姐,你就是吃了大夫人那边送来的圆月糕,吐了好多血之后晕了过去,醒来就成这样了!” 殷怡婉:“……不是晕了过去,你家小姐是直接死了过去。”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她打开食盒,看到里面还有两块圆月糕,拿起来看了看,又闻了闻,再重新放下。 “为什么她们会选择在今日下手呢?”她开口问道。 听到这问题,冬柿拧着手指,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殷怡婉:?她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冬柿的脸:“好啦,你知道什么就快跟我说说罢。” 冬柿咬了咬嘴唇才下决心说道:“之前小姐偷偷去莲鸳楼唱过歌……被六皇子看上了非要认识你,但是大小姐喜欢六皇子,知道了莲鸳楼有这号人物后也来听了,就听出来是小姐您……” 殷怡婉失笑一声,心想:“看样子这萧绫梦也并非什么深闺之秀,倒也是个有想法的人物,只是待人太不设防了点。” 她接上冬柿的话:“因为我是趁着自己搬到了别院没人看着,就瞒着府中人去莲鸳楼偷偷赚银子来花,结果因临阳王之事,大小姐就知道了这件事,趁别人都还不知道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冬柿点了点头:“小姐若是被人知道了在莲鸳楼卖唱,这传出来名声定会不好听,所以我们包括小姐您都是三缄其口不敢声张。如今西北边境有经常有敌来犯,老爷被派过去打仗了,一年半载可能都回不来,想必大夫人也是抓住了这点才下如此狠手。” 大不了惯以管教之名,毒废萧二的嗓子,有何不可? 萧浩明?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殷怡婉冷冷一笑。 在冬柿眼里,是柳巧菏与萧袅袅以公报私,拿捏了人心幽暗,废了她引以为傲的声音。 可只有寄居在萧绫梦身体里的殷怡婉才知道,这两人,从始而终就是冲着要她命来的! 她的眼神一瞬间转冷,冬柿甚至觉得周身温度都降了些,赶紧将被子裹在身上把自己裹紧。 她总觉得,今日二小姐好像变了个人。 说是说忘了以前的事,但对老爷的名号还能脱口而出。 而且二小姐一直都是位温软人儿,礼仪学得也好,从来都笑不露齿,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冷眼。 可现在在她眼前的二小姐,就在一夜之间突然有了极其强烈的情绪。整个人仿佛有什么破壳而出,啼叫着冲天。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的冷眼之后,冬柿又明显的看到有痛楚划过萧绫梦的眼,只见她凑近了轻声道:“冬柿,接下去有几件事要你配合我一下。” 第3章 第 3 章 两人耳语一番,只见冬柿越听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越大。 “什么?!”她甚至不自觉掏了掏自己耳朵,不敢置信地看着萧绫梦。 “二小姐,你说你要去西北?”冬柿呆呆地望向萧绫梦。 萧绫梦淡淡一笑:“是啊,去找我爹。”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轻微脚步声。 萧绫梦警觉地扫向门口,只见有个人头黑影极快的缩了回去。 “应是有人来探测毒发后的效果了,若是被他们知道我今日未死,必是会再下手。”她低头沉思一瞬。重新躺了回去,用眼神示意冬柿:“你赶紧放声哭。” 冬柿年纪虽小,机灵得不行。只需对一下眼神,她就知道该怎么做,立马放声大哭:“小姐啊,你这么一去,冬柿也不想活了呀!” “但在我死前,我一定要看清楚杀害我们人的面貌,我们做鬼也不要放过他们,我们一定要生生世世缠着他们!让他们永生永世,都死在我们的手里!” 说罢,就顺手抄起桌上的食盒,狠狠往桌角一磕。 “砰”得一声后,房中的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殷怡婉伸手将冬柿拉回至床边,两人躲在床帘后,一个手里抄着木盒,一个手里死死篡着木筷,物尽其用的将能拿到手里的物品当作武器。 来人大概也是个胆小鼠辈,似是忌惮房中的两具尸体还是怎么,竟还停了脚步。此时房门房外大概只有这么几个人,所以说话声 “怎么办,还要进去看吗?” “二小姐定是死了的,我们可是亲眼看她将东西吃下。” “方才那奴才的话你听见没有,要是真的被她临死前看着了我们二人面貌……我们岂不就是夫人她们的替死鬼了?” “是啊,可不是我们下手的,咱哥俩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算了,走吧走吧,这晚上咋就突然冷下来的。” “我们赶紧走。”两个交头接耳一阵,竟真退了开。 殷怡婉和冬柿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不过刚放松下肩膀,却只见屋外突然火光一闪,顷刻间烧糊味传来,木头着火后噼里啪啦声音 两个狗贼,不敢来看尸体,就放火! 萧绫梦一惊,急忙起身将桌上的食盒拿过来塞给冬柿:“小柿子,拿着食盒里的东西去找仁济堂的李郎中,这人是毒痴,你就告诉他有人吃了糕点后不会说话了,他一定会感兴趣!” 冬柿接过食盒,她也闻到了外面的烧焦味,这才终于意识到,今日也许不是单单冲着二小姐的嗓子来的。 大夫人逼人太甚! “好妹妹,告诉我,平日里我去楼里唱歌赚来的银两都放哪里了。” 冬柿急忙往衣橱的第二格一指:“都打包放好在那里的。” 萧绫梦过去掏了一下,果真掏出了个麻布包裹,看着是平平无奇,没想到里面不仅有碎金,碎银,还有一些大额银票。甚至换洗的衣物都准备好了。 这个萧二小姐,倒挺有先见之明,知道在京中难活,早就做好离开京城的准备了。不过她应是未曾真正实施过,不知在贴身包中,需要放一些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宣武先帝打天下极为不易,四周列侯虎视眈眈,所以当初建国时对京都的选址就经过了钦天监,司命府,工部等几轮测算,选在了如今的汴州。此地易守难攻,若是四面八方一起来敌,都能靠天堑抵上一阵。所以要是想出京都,无论是不是走官道,都起码得翻过一座山,这就极其需要身边能有些抗饿的食物。 环顾四周,能吃的应该也就是桌上的一些蜜饯干果。殷怡婉抓了把就一起放入包中。 东西全部准备好之后,就迎来一个问题——可是如今有人下毒,有人放火,那么府内定是老早就被清理干净,而府外,只怕方才放火的两人还躲在暗处! 该如何出去? 萧绫梦猛然看向冬柿,目光炯炯:“好柿子,平日里我偷偷出门去楼里唱歌,都是怎么出去的。” 至此冬柿才真正打消了怀疑的念头。虽然二小姐很多事情可能不记得了,但她还记得府里有条直通城郊的暗道呀! 她一手攥着食盒,一手牵着萧绫梦:“二小姐,跟我来!” 她推开衣橱,果真衣橱后面有一条暗道。 “这条暗道还是老爷告诉二小姐的,让您有性命之忧的时候用这条暗道保命,不过就是您后来都用这条道避人耳目的去楼里唱歌了……” 果真如此。 暗道里甚至还点着烛火,墙壁石头刻得极为粗糙,应该是有人赶工凿出来的道。不过这城郊通往城郊,本来就没人,究竟有什么好开通道的?萧绫梦有些不理解。 这条道有些长,按冬柿说,是直接通往西边荒山脚下的农场。 她心里估算了一下,大夫人的人怕自己跑了,定是在不远处紧盯着,西边农场应是能在他们视线之外的。 冬柿跟原来的萧绫梦爬过好多次暗道了,对路线很是熟悉,手里提着食盒都不耽误她七弯八拐的往前走。 到头了,她们双双从草垛上爬了出来。 这里确实是一家农场,边上甚至还有水牛昏昏欲睡趴着,尾巴一甩一甩的赶着蚊虫。见人来了,也只是稍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又重新趴下了。 农场中间有个简陋的草屋,边上堆着些干草,还扎着个眼歪嘴斜的稻草小人儿,成“大”字型插在田埂之中。农场主许是养了个孩子,颇有童趣的帮稻草人扎了两条冲天小辫儿,又可爱又怪异。 周边寂静无人,偶尔只听到几声青蛙在水塘里的呱呱叫声,惹得水面泛起浅波。 萧绫梦感慨一声:“稻田也不知是谁打理的,整整齐齐,看过去就知道今年定会是个丰收年。” 冬柿羞涩一笑:“是我。” 只见梳着羊角辫的姑娘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刚发现通道时候我们就把这里买下来啦,比较安全。” 这倒是。看来两人也并非完全不明世事。 萧绫梦伸手将冬柿头上的枯草摘干净,拍了拍她的肩:“事不宜迟,尽快去办我交待你的那几件事。” 冬柿走之前还是满心担忧,犹犹豫豫地把地图交给萧绫梦,细细说了许久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萧绫梦沉默地看着冬柿背景,直到人影在月光下拉成了一条长长长长的细影,她才回了头。 借着月光,萧绫梦背着麻布行囊,一步一步地背对着京城里去。 正如当年,她手里攥着聘书,背着行囊,踩着已经磨破的布鞋,满心期待和欢喜,一步一步地走进京城。 当时的她不自觉得在走向自己的灭亡。 而如今,她在走向自己的新生。 从今日起,世间再无殷怡婉,只有萧绫梦。 她会给两个人都有一个交代。 * 此时京中萧府无人敢睡,偌大的府邸烛火通明,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却无一人出声。 “一场火,人失踪了?!”一位珠光宝气的夫人将手重重往桌上一拍,上面的青瓷茶碗都猛地一跳,咕噜咕噜地滚在地上碎成渣。 原本垂头站着的小厮立马跪了下去,抖若筛糠。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边上的嚒嚒赶紧上前给大夫人顺气。 这夫人无论是手上带着极宽的翠玉镯子,与坠玉耳坠配套,毫无瑕疵。看成色应是同一颗满翠玉石所制,即便是富贵家庭,都不一定能买得到这般顶级玉石。 夫人眼角上扬,斜斜眼线几乎与眉毛连在一起,朱唇红艳。 边上一位年轻女子,长得与她极像,不过妆容淡一些,露出了本来清淡的面貌。 缓步走来,轻声细语道:“母亲,你也不用担心,我们给那丫头喂了东西,她自是跑不远,派人去找便是。” 大夫人见自己骨肉这般冷静,才也一起冷静了下来:“也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好东西喂她吃了,想必也活不了太久。” 萧袅袅看着地上跪着的人,依然温柔的说道:“之前送过去的东西,二小姐是吃了的吧。” “吃了吃了。”小厮怕极了,不停在地上磕头。 “吃了就好,那个食盒呢,拿回来了吗?”大小姐依旧温柔。 小厮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说什么也都不敢抬头了:“食盒……我们去找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可能已经被火烧没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整间屋子都没人再说话。 一起看向柳如荷。 只见她腮帮子紧紧咬着,一双凤眼里满是怒意。 她朝着门口的壮汉一挥手,使了个眼色,话语几乎是从齿间挤出来的:“城郊别院下人照顾二小姐不周,按家法处置。” 地上的小厮面色惨白,好像知道了自己定是大难临头,哭喊着往前扑:“夫人小姐,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见大夫人无动于衷,他又转向萧袅袅,没成想他还没碰到大小姐的衣角,就被边上的老嬷嬷一脚踢开:“什么下贱东西,还想碰到大小姐?!” 此时壮汉也已经来了,架起他往外头走。 小厮凄厉哭喊只延续了一瞬,就再也没有声响。 外面跪着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喘。 大夫人盈步向前,手里握着一串玉珠往门外一扫:“你们听好了,接下去就给我把眼睛挣大点,但凡在城中要是发现了那野种的踪迹,赶紧报给我!” 府中的下人全都跪在地上点头。 如今大夫人的妹妹在宫中受宠,给皇上生了皇子,被封了贵妃。去年春分还邀请大夫人和大小姐还有自己以前的闺中密友去宫中参加了百花宴,大夫人自那时起就更风光了。如今整个萧府,她的命令谁敢不听,谁敢不从?连老爷从战场上回来了都得让她三分,更不用说一个来路不明胡姬侧室的女儿了。只要大夫人不高兴了,要她一个庶女的命有何不可? 甚至连老爷也明显更看重大小姐,在京中还会为大小姐的婚事张罗,而二小姐搬去城郊他都没说什么。 不仅如此,如今临王府好像也传出了风声,说是六皇子对萧小姐有意。若是大小姐再当上了六皇子侧福晋,那岂不是……只要萧府剁一剁脚,京中都要震三震? 下人们多年察言观色,早就明白了跟着谁才有饭吃。 自是唯大夫人和大小姐马首是瞻。 萧府的所有人今日都多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在老爷知道消息之前,找到二小姐。无论生死。 这时,人群里有人低声说:“夫人,我知道二小姐去哪儿了。” “哪里!”大夫人急声问道。 “我好像是看到有人影往西边走了。”底下跪着的小厮自己其实也有些不确定:“那会儿我正好尿急,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远远看到西边有影子动了一下。” 此时两位壮汉也正好回来了,端起院子里的茶壶冲自己满是血的手。 热茶水将血水冲到地上流成一滩,泛起一股带着茶香的血腥味。离得近的几个小厮脸都绿了。 大夫人见两人结束了,缓声道:“大柱二柱,你们往西边去,把那个小妮子找到,等找到了……”她顿了顿,无端地笑了下,恶意从她整个人身上弥漫开来:“反正别让她再回来了,其他按你们自己想法处置。” 大夫人带着大小姐进屋前,侧身对嬷嬷说了声:“把尸体处理了。” “是,大夫人。” 第4章 第 4 章 萧绫梦这边在路边找到了一根树枝往前走,路途遥远,她要翻过一座荒山才能到祈州。 她抬头望着眼前黑黢黢的山,心下狂跳。 一年前,她就是在这座山上丧命。 也不知……尸体当时那两人是怎么处理的? 可是如今并没有让她伤感的时间。 萧府那位夫人这般下狠手,定是因为忍了多年,如今实在是忍不住了,才不仅用毒将她一击毙命,甚至还要烧了别院,可见她对胡姬的恨。 若是发现房间中没人,定是会派人追出来,所以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不过当时程弘业骂得对,她确实是山野长大,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妇。 但是翻山越岭对她来说,还不算难事。 等她爬到半山腰时,面色微变。 不远处就是那间佛堂。还是如此沉默的驻守在山间。 她望了一眼,双手合十拜了一拜,再转过身朝着西边走去。 可就在这时,却突然听到了有人说话声! “你看那边,我看这边,二小姐肯定走不远。” “哥,你说大夫人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要是找到了,我们可以随意处置……?” “不是很明显吗!就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嘿嘿嘿嘿,那敢情好啊,青楼里胡人都得100两一晚,今日可是真让我们俩赚到了。” “你给老子认真找,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是陌生的男人声音,她没有听过,却从对话中能听出来,这两人是冲着她来的! 话里的内容却让她从头冰凉到脚。 就算如今她逃离了萧府,可她仍然是萧家二小姐。 大夫人平时究竟是如何待她的,能让两个家丁都可以起了这份龌龊的心思! 萧绫梦屏住呼吸,垫着脚轻轻的躲在树后。有两道黑影逐渐走近,光是看躯壳都知道是两个练家子,若是对上了,她定是没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说是往西,那肯定就只能走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能找到人的。” 两人中的其中一人说道。 萧绫梦往四下看去,边上有一个挺大的石块,像是山顶的落石,后面可以藏人。 就在她轻轻挪动脚的时候,地上传来咔哒一声。 一根枯树枝被踩断。 “什么声音!”两人也很警觉,顿时朝这边看来。 就在两人抬步盯着此处走来时,萧绫梦的头顶突然飞起一只夜鸮,巨大的翅膀张开扑腾,扇得满树枝叶沙沙响。 夜枭似是因为被人扰了清梦很是不悦,睁着泛绿光的眼朝着两人直冲而去。弯而尖利的鸟喙狠狠啄向离得更近的一人。 “草!”那人应是没想到林中竟有这般凶狠的鸟。 两人急忙提剑格挡。但是这只夜鸮竟不依不饶的朝着两人猛啄。 趁着机会,萧绫梦屈身往前一滚,抓着地上枯草用力一提,躲在大石背后。 等她刚抬头,却对上了一个年轻男人的眼。 狭长,深情,碧绿色眸子在黑夜里眼眸中微光闪烁,像是一只狐狸。但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眼角微微下挂。 见她来,竖起手指朝她轻轻‘嘘’了一声。 萧绫梦实在是没想到石头后面居然还会有人?!他什么时候来的? 年轻男人朝她轻声道:“他们是来找你的?” 他明显也听到了刚才那两人的对话,萧绫梦只能点点头。 这时候遮住月色的乌云散开,她才看到年轻男子有着极为俊朗的面貌,眼眸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失了月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他身上的玄色长袍透着浓重的血腥味,吸引了萧绫梦停留于他面上的目光。 男子整个人半靠在石头上,应是受了不小的伤。 萧绫梦暗自腹诽:这荒山怎么回事儿啊,怎么老出人命? 见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年轻男人扯着嘴勾了勾,无力地朝她轻声道:“不要害怕,两拨人马上要碰上了,让他们先打罢。” “什么?”萧绫梦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后面刀剑声四起。 “你们是谁?” “你又是谁?!” 萧绫梦偷偷从石头后面探头,看到刚才追着她的两人对上了个黑衣人,边动手边在嚷嚷对方是谁。 不过黑衣人好像就只问了这么一句,虽不认识对方,但在此处以这种装扮碰到,定都不是善茬,接下去竟是招招下死手。 萧府的两人也不是吃素的,竟能跟三人打得有来有回。 趁这时,萧绫梦抓起年轻男人的肩膀。 年轻男人猛得一颤,瞬间眼神转冷,右手悄无声息地伸到了背后,紧紧盯着萧绫梦。 萧绫梦没有发现他眼神的变化,只是指了指不远处,凑近了低声说:“边上就是一间佛堂,我们可以先去那里躲一躲。” 听她这么说,年轻男人才重新垂下眼。此时微微下垂的眼角,竟让这双狐狸般的眸子透出点温顺来。他将右手从背后抽了出来,低低应了一声,由她带着慢慢往侧边移动。 到了佛堂中,萧绫梦甚至都来不及看故地可否有变化,环顾四周后,推着年轻男子往佛像后头走:“快,你先去佛像后面躲一下!” 不顾男子极为惊讶的眼神,她将人往里面一塞,转身就走。男子条件反射的伸手一抓,却只抓到了她的发带。随着她的动作一扯,发带被扯下来,转过头来时微风忽起,如瀑长发洒落在肩。 黑色长发衬得玉脂般的面容更加矜贵。 男子看着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愣怔。 “怎么了?”萧绫梦疑惑地看向男子,见他又不说话了,想必是血流的太多人快晕了,胡乱抓了一把。她想起自己出来时还带了点蜜饯,就急忙从袖兜中拿出来往这好看的男子嘴里一塞“吃点甜的补补体力。” 只见他一双狐媚眼瞪得溜圆,舌尖却忍不住舔了口蜜饯,咬进嘴里。 “你好好在这,别说话。” 她将男子扶好靠在佛像后面墙壁上,朝人嘘了一声,起身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可以用来攻击和防身的武器。 佛堂自是没有这些。 于是她想到了一个东西……当时的那个烛台。 想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笑命运捉弄。 可她刚一转身,就被抓住了手腕。 此时的佛堂正如去年今日,没有一丝灯光,只有似水月色透过木窗,斜斜照进屋中,正好有一缕光亮洒在了男子的脸上,照进了他的眼睛幽深处。 他定定看着萧绫梦,目光里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他没说话,只是递来一柄短剑,上面嵌着一块红宝石,刀刃是玄铁所制,出鞘时后凌厉的刀意思散至空气中。 刀身上刻着一只狼头,威风凛凛,狼的嘴里含有一颗红宝石。 即便萧绫梦不懂兵器,她也知道,这定是把好剑。她往佛像后露出衣角的人瞥了眼,这袍子丝滑,衣角处秀着的一朵荷花针线走向绵密,于她平时所穿的麻布衣完全不是同等布料。 “也不知是哪位富商还是宦官之子今日落难于此,被人打家劫舍。” 她心下暗道。起身走了几步帮人将衣角重新塞回佛像后,关上门窗,就握着剑站在门后。 这两拨人一看都是不好惹的,对上了必会有伤亡。无论到时候活下来的人是谁,她今日也必定要拼一拼。 佛堂中的佛像尚在,但曾经的血泪已经被人拭去。 她回头望了眼,心想:“今日,不能让我又一次命殒于此吧。” 她此时心里已经十分紧张,所以没有意识到,本被她藏在佛像后面的人,此时已经走了出来,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自己。 玄袍垂地,伤口处的血还在流。 而他像个鬼魅那般,无声无息地看着一位红衣黑衫姑娘。 她长发几乎至腰,鼻尖有点在墙上蹭到的灰,躲在门后,瘦削肩膀微微抖动,手里攥着剑柄倒是够紧,骨节泛起青白。 月光在她脸上留下一道光痕,照得她面目白洁,不染风尘。 月下的姑娘在紧紧盯着门口,她放轻呼吸,让双耳静到能听到远处鹧鸪叫声。 年轻男子则沉默地站在佛像下,人影被月光拉得细长,一双狐眼深深看着萧绫梦,手指摩挲着玉扳指,血液从指缝中滴落。 他似是不怕痛那般,对伤处毫无察觉。 几声怪异的鸟叫声后,门口有脚步声逐渐近了。 后面有重剑在地上拖行,在深夜声音锐利。 经过石头后应是被人抬了起来,突然安静了。 只听到脚步声,一步,两步,跑步…… 门外惨白月亮高高挂着,照得院子一片如白沙那般白。 透过门缝,能看到一个魁梧的黑衣人步步走近。他脸上蒙得结实看不出面容,但一身的煞气,就连衣物都无法阻隔,随着他离门越来越近,萧绫梦觉着喉咙都紧了。 年轻男子悄无声息的将手按在了腰间。她若是回头看,这位年轻男子此时的目光如同一只受伤猎豹在殊死一搏,明亮狠戾。 黑衣人单手提着两颗头颅,进了寺庙院子就随手将血淋淋的头往地上一扔。 两颗头咕噜咕噜地就滚近了。 月光底下两张脸双眼怒睁,面色已青,也血迹斑斑。 是刚才的大柱二柱。 他们死前的惊怒就此定格在了脸上。 黑衣人拿衣角擦了擦右手的佩剑,甚至还怡然自得的坐在了院子中的石椅上。对着门开口,话音歪斜,不是中原人的语调:“我今日奉命来杀宿仇,姑娘,你是外人,我已替你将两人剁了,你此时走,我全当自己没看到。” 萧绫梦眼皮一跳。此人夜视能力竟如此好,自己方才趁乱用石头和树木掩着身形逃走,应只是稍稍抬过一次头,此黑衣人竟能在双方混战中看清自己是男是女。 而且单枪匹马能杀了两个壮如牛的萧家家丁。 萧绫梦一时间没有回答。 而她身后的年轻男子,微垂下头,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女子,似是轻轻叹了声气。 多年以后,杨湛跪在榴莲上,萧绫梦拿条小鞭子抽在地上啪啪响:“说,我们初遇时,你起的到底是杀心还是色心?” 雁王爷戎马一生,不敢回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夜更是深了。方才被惊走的夜鸮也逐渐飞回来。 甚至有几只已经闻到院落中的血腥味,低吟着张开羽翼于半空中盘旋,眼睛死死盯着院落里这几人。 倒是年轻男子开口打破了沉默,他轻声道:“你我素昧平生,方才借姑娘之力得以藏身于此,李某已感激不尽,此番祸事终是由我而起,姑娘还是听他的话,赶紧走吧。” 萧绫梦半回过头,看到男子苍白锋利近刀刃的侧脸轮廓。再往后看,就是那尊悲悯的佛像,眼眸低垂,照样无悲无喜。地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痕,从佛台前一直延伸到男子脚下。 他应是失了不少血,讲话的声音都开始有些气虚游离。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从苍白变得昏黄,萧绫梦眯了眯眼朝天上看去。 又是个月圆之夜。 又是血月。 萧绫梦无端地想起,当时倒在地上任人鱼肉的时候,透过门窗,也看到了一轮血红的圆月,像是巨佛低垂的一只观世眼。 她喃喃道:“这座庙,不能再见血了。” “什么?”男子此时气息渐弱,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开口问道。 她回过头对男子说:“我去拖住他一会儿,你找到机会赶紧跑。” 男子惊异地看了她一眼,刚想开口,只听眼前的女子双指微屈放入舌下,“咻——” 一声尖利的口哨彻底划破夜色! 方才在半空盘桓的夜鸮突然停在半空中,将整张脸扭了过来,看向院落中的人。 黑衣人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房中人身上:“小妮子,耍什么花样!”他并未发现身后有两只眼冒绿光的夜鸮,紧紧盯着他。 “咻——”再一声口哨声响起,两只夜鸮像是得了命令,张开锋利的喙,里面是锯齿般的尖牙,直直朝黑衣人的眼睛啄去! 黑衣人一时不查,竟着了道,挥手打开其中一只时,被另外一只快速飞近,精准的啄了口眼角,一下就剜下一块肉来。 这牲畜虽喜腐肉,但进入攻击状态时,见血后更为兴奋。巨翅扇起来的风几乎能吹动木窗,激动至极的朝黑衣人快啄,啸叫声不绝于耳。 在黑衣人慌乱应对时,萧绫梦抓起身后男子手腕“快走!”,她一把拉起男子从侧门悄然离开。 男子应是一时不查,竟被她拉得一踉跄。她若是此时回头看这位年轻俊美的公子,定会发现他满脸愕然,碧玉般的眸子里有惊愕,疑惑,怀疑……最深处,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暖意。 但很快,黑衣人也注意到了沿着门偷溜的两人,他此时已经在混乱中找到章法,操/起手边的佩剑朝夜鸮砍去。 一声凄厉啸叫后,一只夜鸮被砍下了半边翅膀,顿时失了方向,歪歪斜斜的飞了几步,一头栽在地上不动了。 另一只似是感受到了同伴的痛楚,同样啸叫一声,振翅高飞,飞至半空停于枯树枝上,一时间也不下来。 黑衣人“嗬嗬嗬嗬”怪笑几声之后,提刀将地上垂死挣扎的夜鸮砍死,再转向萧绫梦两人:“小妮子还有点邪门本事,给脸不要脸,本来还想留你个全尸,今日不把你剁了喂狼,我就白得百人斩之名!” 他提起砍刀,怒目朝两人奔来:“今日你们两人必死在我刀下!” 萧绫梦心下一凉,暗道今日又要交代于此处。 可黑衣人此话刚落地,就听到空气中有很轻微的钢针碰撞之声。 萧绫梦只觉得眼前细碎白光一闪,眨眼之间,有什么快到连成一条线,朝黑衣人的方向冲了过去。 “哐当”是钢铁与地面的碰撞声。后面追来的脚步声也停了。 萧绫梦回过头,只见黑衣人的喉咙处,扎着三根细长银针。在月色下,泛出冷硬扎眼的光来。 此时黑衣人的面罩已经被方才的夜鸮彻底撕碎,满脸鲜血下,是他又怒又惊的脸。 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三根银针却直接扎穿了他的喉咙,让他彻底没了声儿。此人说自己百人斩,确实不为过,此番光景他竟还能朝前几步,伸出手朝着萧绫梦抓去! 还没等萧绫梦摸出刀,身后奔来重伤的男子突然挥了下衣袖,一把匕首快如闪电直直扎向黑衣人的心脏处。登时,血花四溅。 黑衣人看着完全没入自己心脏的匕首,上面狼头的红宝石似是吃到了血那般,在月色下艳得发亮。他停在原地大概半个呼吸间,睁着眼朝地上倒去。 重物坠地,“砰”得一声。惊得方才落单的夜鸮重新从枝头飞起,再次于半空中盘旋着,狐疑地看向院角处三人。 萧绫梦此番惊魂未定。虽说她比平常人胆子大些,遇见过的奇异事也不少,但今晚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直挺挺得死在自己面前,外加院子里已经铁青了的两颗人头。 哦,如果自己的死亡不算的话。 年轻男子方才眼里迸发得浓烈肃寒杀意,竟将她震得不敢动。 黑衣人倒地后,年轻男子转过头来,眼底那抹寒意尚未褪去,萧绫梦无端觉得,他似乎在打量自己,是不是要一并将她杀了,以绝后患。 黑衣人说自己的怀着任务来杀人,那这位年轻男子……必是不想让人知晓他的行踪。 他刚刚动手的样式,也不想表面上看过去那样,是位京中风流公子哥。 萧绫梦寒从心起。 只见年轻男子缓缓抬手……苍劲修长的手指离她的脸越来越近…… 直到停于她的眼前。 轻轻地,用拇指将她眼角沾染的一滴血抹去。 “别弄脏了。”他低声说了句,还没等萧绫梦回复,就又一踉跄,闭上眼毫无知觉地昏了过去。 此人身型修长,甚至比程弘业个子还高些,朝萧绫梦倒来时,她差些都接不住。 “哎,哎,小心些!”她手忙脚乱地将人扶住,被男人重量压得后退好些步,差点都要一起摔个跟头。没办法,又重新将人半扶半拖的拉回了庙中。 她看到男子肩头也沾上了不少血,刚想蹲下将人把血稍微抹一抹,才注意到,男子肩头的血,是一直往外冒。 他好像肩头有伤。 萧绫梦突然想起自己带着他往寺庙走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好像就是这个位置。 她顿时头大如斗。 这么多血,不会就是她刚才把人伤口扯开了吧。 男子面色是愈发的苍白了,应是感觉到了伤口的痛,绵长浓密的睫毛细微得颤动着。 萧绫梦叹了口气。 左看右看,她将男子袖子撕开。 她想起自己从府中逃出,慌乱中并没有找到药罐,可这男子此时已经流了不少血,若不立马上药,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就这么想着,她只觉得男子的面色比方才更是苍白了几分。 她心里有些急,起身想去外面,地上的杂草里有没有能止血的草药。她以前在山间游玩时,曾救过跌落山崖的一位赤脚医生,后来那位老者对她倾囊相授,教会了她许多识别山间草药的本领。 念及此,她又无奈叹了口气。如今正值秋天,就算找到草药,也只怕是已经枯萎数月,用不上了。 萧绫梦回头看了看年轻男子,还是想再去碰碰运气。她横着心,硬着头皮想跨过院中黑衣人尸体时,对上了他那双怒目的双眼。虽然此人目前已经死得透透的,但离尸体这么近还是悚人,总觉得这尸体还会大喝一声,从地上直挺挺坐起朝她抓来。 想到这,萧绫梦头皮一炸,心脏跳动得声音在夜色中愈发响了。她收了脚刚想绕行,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蹲了下来,在黑衣人身上四下摸了摸。 果真,她在黑衣人左胸出找到了个暗袋。里面是牛皮纸包着的粉末状物,上面写着“济慈”。 与仁济堂专攻制毒解毒不同,济慈堂主要治疗跌打损伤。这个黑衣人既然是走南闯北的杀手,那身上必定会带着止血应急药物!而且他带着的,并不会是些简单草药,必是能在紧要时刻救自己命的东西。 萧绫梦两指捏着牛皮纸,看着济慈二字,松了一口气,她猜对了。 她转身刚想朝年轻男子走去,却突然被人死死抓住了脚腕!力气大到被抓住的那块地方瞬间就没了知觉,几乎要将她的脚腕生生掰断! 萧绫梦痛呼出声。低头看去,只见黑衣人双眼充血,完好的那只眼已完全看不见眼白,眼眶里全是血雾,恶狠狠地翻了眼珠子朝她方向瞪来! 这一抓,好像抓得不是她的脚踝,而是她的心脏。 萧绫梦只觉得浑身凉了半截,血液倒流回大脑。一瞬间,她竟然也忘了挣脱。 只见黑衣人抓着她脚腕的手渐渐松开,最终砸到了地上,此人手腕上纹着一颗星星,萧绫梦来不及琢磨,赶紧踢开那双手急步跑开。 “此人最后一口气竟能憋如此久。”她心下不禁寻思,重新看向庙中安静躺着的男子:“他究竟是什么身份,竟引得人买这等身手的凶手要他命。” 她心下有些乱了。 她目前无依无靠,算是个被家族赶出来的孤魂野鬼,此番目的只是想去西北找到父亲,并不想也没能力去参与京中纷争。 之前在舞楼偶有听说过一些京中富贵人家关系盘根错杂,斗争不比皇宫简单。为了自己这脉利益,很多时候也是动刀动枪,会见血的。不知这位公子是哪家不受宠的孩子,今日与这萧家二小姐一样,差些就死于他们手下,成了个死都死不明白的冤魂。 思至此,萧绫梦愈发觉着地上的男子可怜了起来。 她蹲下身,借着月光,轻轻将男子外衣脱了好生放置,再慢慢脱里面的衣物,直到一层层脱到了贴身亵衣。她顿了顿,轻道一声:“多有得罪。”又起身朝佛像拜了拜。自觉礼数周全后,就麻利地将人把衣服扒得干干净净。 她认真扒着衣服的时候,自是没看到地上躺着的年轻男子,手指动了动。 又极为克制的,僵硬的,重新放了下去。 多年后雁王抱着夫人,头在她肩窝处拱了拱,嘟囔道:“承认吧,开局你就被本王迷上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