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鬼怪快离开》 第1章 第 1 章 结下梁子 // "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显行~" 身穿青色类似道袍的青年摇头晃脑念着,左手持着的的幡跟着晃,右手在空中翻了两圈,拇指碰中指,掌心向上,食指轻勾,"起。" 地上的小人剪纸扑腾两下,随后晃悠悠站起来,身边围着的几个孩童惊奇地张嘴,有个胆大的想要伸手捉,被小人几个扭身躲开,那小孩还不放弃,小人跃到空中,转了两圈,幽蓝的火焰从纸边缘绽开接着很快吞噬了它,化成一缕青烟。 "这年头妖邪丛生,你们小孩子尤须注意,这是哥哥我采日月之灵气编织的手串。今日特价,两文一串。"唐桦掀开长袖,满当当挂了一小臂。 几个孩子被刚才的场景唬到,反正也不算贵,纷纷打开荷包,有的多买了几条准备送人。 "手工不错啊,祈福结挺精致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挑了条下来,放在手上观摩。 "客官好眼力,"唐桦忙着收钱,头也不抬开始推销,"不仅如此,这绳子浸过我特别熬制的草药。" "用来驱邪?"稚嫩的脸颊仰头看他。 唐桦郑重道,"用来驱蚊,夏天来了,蚊子比鬼还难缠。放心,手串上有我的法力,包驱邪避凶的。" "几天不见,脸皮又厚了不少。小孩子的钱也骗,不嫌丢人?" 唐桦觉得声音耳熟,抬眼一看,"又是你?!"月牙白的袍子,桃花泛滥的眼睛,这不是上次搅黄他生意的罪魁祸首吗?!忍着喷薄而出的怒气等几个孩子走远,转身便面目狰狞开骂,"上次害得我名声扫地,我都换了一条街还来,招你惹你了?!而且什么叫骗,我哄着这几个小祖宗玩了一下午了,结点陪玩费怎么了。" "胡搅蛮缠。上次招摇撞骗卖灵符,我没直接报官抓你都是对你网开一面。"被点到的人冷笑出声,"你不感恩戴德,还反咬一口。" "我怎么招摇撞骗了,"唐桦支吾,"我那灵符我也没吹嘘它包治百病,心想事成什么的。又好看,又便宜,卖一下怎么了,吉祥话说了那么多,情绪价值懂不懂?"说着又硬气起来,"我就混口饭吃!知道这么清楚,你不会是同行吧?抢你生意了,专程过来掀我摊子!" 同行?赵明森无语到想笑,你就一大骗子,"跟你做同行才倒霉,人都被你丢光了。" "谁呀你?!管这么宽?!"唐桦还想发作,远远看见几个穿官服的人,"畜生,你真叫城管了?!" "?" "想抓我没那么容易。"唐桦大叫一声,"烟雾弹!" 赵明森反射性扬起衣袖,无事发生,再一看人已百步开外。不愧是骗子,真才实学没有,溜得倒挺快。 "怎么了?"墨色相间衣袍的女子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拎着小叠符纸走过来问。 "没事,碰到之前那个蠢骗子了。" "符纸上画画那个?"女子反应过来,笑眯眯道,"除去没什么用外,观赏性不错。咦,这也是他做的?" 赵明森发现手里还拿着那条蓝白编织绳。 "别扔呐,好看的。" 赵明森嫌弃的甩手,"青影奶奶,还是赶紧回去吧,到时候散形吓到路人。" 她从草丛里拾起来手绳拍拍灰放进口袋,年轻人总这样,之后要的时候估计得心急死。 // 晚上唐桦睡在露天草垛里,惬意地打了个嗝,今天收益不错,晚餐加了个牛肉包子。不过,一直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不是事。他翻了个身,少见地多愁善感起来。从小无依无靠,养父给他拉扯大,去年碰上饥荒,来青州时走散了。养父是苗疆巫师,唐桦不感兴趣,学的一知半解,怎么也想不到他有一天会在街头当个算命先生混饭吃。 唉,有没有包吃包住的工作啊。 一阵风呼啦啦吹来,不知哪儿来的一张纸糊在他脸上。 什么东西?揭开一看,|玲珑阁,诚招奇能异士,包吃包住,每月两钱| 唐桦"腾"得坐起身来,哇,老天的指引吗,来解救我于水火了! 于是第二天天没亮他就醒了,特意去西街捯饬了一番,顺着地址找过去,发现只是一个街道尽头犄角旮旯的小铺面。 不会是骗人的吧,一副要倒闭了的样子,还招工?唐桦心里碎碎念,昨晚因这突然的机会兴奋过了头,现在冷静下来又觉得太冲动,他连这玲珑阁做什么的都不清楚居然就来应聘了。 招奇能异士,哪方面的?是自己想的那种吗。 "这么早就来了。"还没等唐桦脑补完,一位样貌年轻的女子脚步翩翩推开了门,裙摆如泼墨的山水画,"请进。" "呃,那个,我是来应聘的……"唐桦迟疑了下,但还是先一脚踏进店里。 "嗯,"女生笑容温和,"可以叫我青影。" "你们…"唐桦疑问一堆,不知从哪开口,"你们是包吃包住吧?" "当然。"她合上门。 "餐品怎么样?" "三菜一汤,两荤一素,营养均衡。" 可以入职了,确实是份好工作。"玲珑阁业务是什么?我看店面不大,几个人啊?" "就一个代理掌柜,有点忙不过来。业务嘛…,到面试我们再说。" "招的人有什么要求吗,纸上也没写。"就一个奇能异士,看起来真不像正经招工的。 "你会知道的,跟我来。" 这么神秘。唐桦觉得有点不对劲,停下脚步。 青影掀开侧门的帘子,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等,径直走了进去。 想多了吧,唐桦自嘲,他一穷二白,无依无靠,全身上下翻不出一钱银子,设局害他?不至于。 进了侧门,发现别有洞天,这店铺后面居然有个面积这么大的湖吗?走过竹林的小道,湖面上交错着数条廊桥,青影站在湖边,用手指向湖对面翠顶的亭子,"我们面试到那儿去。" 唐桦脑子还没转过来,呆呆地跟着一起上了廊桥,一边走一边向两边看,这是哪儿,青州有这湖吗?湖面上蒙蒙的,像起了一层雾,远处漂着几只渔船,影影绰绰看不清,连湖对面的亭子也只剩下轮廓。 "青影…小姐?"唐桦一回头,对方已经离他好几米远,怎么会,他也没有放慢步子。 青影继续往前走,留一个背影,声音遥远又空灵,"快过去吧。"雾越来越大,她像是走进了雾里,消失在拐角,唐桦用轻功跟上,已经彻底见不到她人。 廊桥错落交缠,几乎每段一模一样。在她带着的左拐右拐中,唐桦早已失了方向,两岸看不清,只能隐约确定现在在湖中心附近,他直呼糟糕,想翻过栏杆从水上过去,结果碰到了透明的墙壁。 他中幻境了?什么时候的事? 一阵幽幽的笛声传来,唐桦辨不清方位,直觉是那位青影吹的。这哀乐不是用来送我一程的吧? "姐姐,我无权无势,无名无利,不必费这么多心思吧?" 笛声吹完了一段,温润的女声才慢悠悠回答,"面试而已。" 面试?唐桦无语地笑了,感情文字游戏,不是''到那去面试'',而是''面试:到那去''。 "总得给个提示吧?"不然这迷宫他要多久才能绕出去。 "不是唐半仙吗?算一卦喽。" "你认识我?"不过他为揽客小广告到处贴,认识也不奇怪。唐桦现在有苦说不出,我要真能算那么准就好了。 "一柱香的时间,加油。在外面等着你哦~" "不是,喂?喂!"外面?忽然感到脚下一阵潮湿,木板有水漫上来。涨潮了?唐桦向四周望,不对,是廊桥在向下沉! // "怎么现在才开门。"赵明森回来时,看青影刚好出来翻过"停止营业"的牌子。 "有人来应聘,顺便面试一下。" "这么大阵仗?"赵明森进门倒杯茶解渴,"你不是看一眼就知道,还面试,难道来的人不一般?" 青影踌躇,"怎么说呢,我觉得他天赋很高,但是没有开发出来。" "不是上街拐来的吧?"赵明森战术后仰,"真是跟师傅厮混久了,作派可越来越像她了。" "怎么说话呢。"青影瞥了他一眼,"而且,人你也认识。" 看着对方意味深长的笑,几乎瞬间赵明森就锁定了一个人,"不——会吧。" 青影挥挥手,一副画卷从后面橱柜飘起,在两人面前铺开。 雾气弥漫的湖面,水位已经到廊桥中段,一个青色的人影还在交错纵横的回廊里绕圈,水没过腰线,走起来相当吃力。 赵明森不可思议,"这面试夸张了点吧,他一废物被整''死''了怎么办?" "说话不要这么难听行不行,我相信他还是有这个能力走出来的。" "奶奶,我知道你很少看走眼,但这次——"他摇头,"收手吧。"想不通青影怎么会笃定这样一个废柴天赋高。 青影自然是不觉得自己看错人,"等着看看,"但逐渐察觉不对,这下沉速度怕不是快了点,看向桌上的紫檀香,才燃了一半。画中幻境与心境挂钩,她喃喃道,"他怕水啊。" 画中。 唐桦再一次路过自己标记的柱子,精神开始崩溃,水位快到胸口了,他不会游泳,真要淹死在这里了。那翠色的亭子,离他那么近,怎么弯弯绕绕就是到不了。算一卦,算哪门子的卦,他连蒙带猜好不容易到这里,已经极限了。 恐惧也许真能激发潜力,唐桦想起什么,笛声算不算提示?养父会吹笛,他从小耳濡目染。刚刚那是,他仔细回想,曲子主音:羽——宫——商——角——徴——羽 羽调式。 廊桥为木,湖为水,木在上水在下,水风井卦(卦象倒置,巽为木在下,坎为水在上),凶卦,和他现在往下沉的现状倒是匹配。羽对应金木水火土中的"水",什么意思?还得用水来解?笛声幽幽,遥远却清晰可闻,用作指引,是为震卦。 "震上坎下,雷水解。"唐桦不自觉念出声,如释重负的笑容浮现脸上,“水风井变雷水解”,出路在, "西南方。" 第2章 第 2 章 势不两立 // 与唐桦同时露出微笑的,还有画外的青影,"看,我选的人。" "误打误撞猜的吧。"赵明森腹诽,难不成真小看他了? 水面没到脖颈处,唐桦有点喘不过气,许是在水中泡了太久也可能是恐惧,他右腿忽然抽搐起来。 "他怎么了?"赵明森先发现的不对,青影分神在看香。 "抽筋了好像。" "会淹死吗?" "会。" "?"看她平静的样子,赵明森质疑起自己的听力,说的是会,对吧。"那你是不是应该让画停下?" "就差几米,坚持一下就到了。" "怪不得你能和师傅玩到一起。他要真死了呢?" "就会出来。"她说的不完全,到了濒死地步画就会放人出来的,试炼嘛,力求真实。 "那出来还是人吗?" 唐桦不停扑腾,呛了好几口水,开始无意识喊救命。青影见状也不再强求,伸手施法,又停住。 赵明森以为她还想等等看,"人本来就傻,呆会儿脑子进水了,下半辈子瘫在玲珑阁怎么办?" "不是,我忘了。" "??"开玩笑呢,"老年痴呆?" "啧,很久没用了嘛,你看这画卷厚厚一层灰。"青影站起来,翻找身后的书橱,"别急,我找找有没有说明书。" 赵明森坐着没动,但看着她真的想从那如山堆的书里找出点什么来,忍不住开口,"奶奶,这等你找到都要开席了。" "哎呀,你师傅有没有教你尊重长辈。太多书了,眼花看不过来,你要不干脆帮我一起——"青影转身,却发现人已不见。 唐桦意识模糊,四肢扑腾地没劲,早上没吃饭现在喝水喝饱了。真倒霉,找工作面个试,人要没了。唉,这才叫命。放弃挣扎,任由自己往下沉。 隐约有人向自己这里游过来,白色的衣诀在水中飘动,轻盈地顺着水波荡开,像月光织成的一样。神仙吗?唐桦一脸期待,就说嘛,上天指路他来玲珑阁找工作,现在危险了肯定要派人救他的。 "白痴,别睡过去了!" 这声音是?! 靠。 这化成灰唐桦都想给他扬了的声音还能有谁?! 人家都是好事成双,怎么就他祸不单行,唐桦人麻了,被水淹死前他可能先被气死,"我就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原来是你这个瘟神!你过来干嘛?!跟我抢工作?!"仿佛回光返照般支棱起来,开始幼稚地向来者泼水。 "别叫了!" "我淹死,我宁愿淹死!咳咳,yue"唐桦说话呛了好几口水,更要命的是他腿又开始抽筋了,水面浮沉间,发现对方真的只是在旁边看着,唐桦慌了,又拉不下脸,"你是人啊,真想看我淹死!" "你吵得我头疼。" 唐桦识相闭嘴,毕竟现在有求于人。赵明森看他作够了,不愿费心再扯,泡水里自己也不好过。 // 桥还在向下沉,呼吸的空间只剩一点,两人靠的很近,唐桦发觉腰被对方托住,"你干嘛,占我便宜。" 赵明森正掐指念诀,听见后额头青筋暴起。唐桦很快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他像是被扔出去一样,狠狠摔在了玲珑阁的木地板上。随后,赵明森优雅地走出来,整理了身上干燥的衣物。 "你怎么不帮他也弄一下。"青影伸手一挥,地上头发散乱的落汤鸡也是有了人样。 才缓一会儿,唐桦蹦起身来,指着死对头气势汹汹朝着青影问,"他怎么会在这里?!也面试?!掌柜的,我跟他不共戴天,玲珑阁有我没他。" 赵明森不耐地"切"了一声,"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刚刚才救过你。" 青影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忍不住笑,"你误会了,我不是掌柜。" "我知道,代理的。" 青影摇头,"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位,就是玲珑阁的代理掌柜,赵明森。" 唐桦当场石化,找工作找到死对头面前,还在他面前出丑。老天爷你耍我,原来指的不是出路是死路。"这游手好闲的死样还能当代理啊?!掌柜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吗?" "有些人呢,自己没能力,就喜欢把他人的成就归结为投机取巧。"赵明森暗讽,"没办法,层次低的人这辈子就这样了。" "你——"唐桦被他话里话外的羞辱噎住。 "你这衣服哪来的?"青影注意到唐桦凌乱衣衫前襟内侧的铃兰绣花。 赵明森经提醒也看到了,这显然是掌柜,也就是他师傅叶玲珑的手笔。 "我。。我自己做的。" "哎哟,看来你不只是个骗子,还是个贼。我说你一个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哪来的钱买料子这么好的衣服。"赵明森明显不信。 "胡说八道,这就是我自己做的,只不过,"唐桦没底气,"只不过布料我捡的。" "这年头绸缎也能捡了~"赵明森阴阳怪气。 "我垃圾桶翻的怎么了,"唐桦破罐子破摔,"打翻了茶水的床单,原主人不想要呗。这也管?!"他来青州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倒也不至于,他总得找件体面衣裳避免彻底沦为流浪汉吧。 "你这挑的什么人啊。"赵明森朝青影撇嘴。 "那你跟玲珑阁还挺有缘分。"青影倒是不介意。 什么意思?这是玲珑阁东西?唐桦疑惑。 "言归正传,"青影展开那幅画卷,"虽然你没有到达那亭子,但是——" "面试失败。"赵明森冷冷打断了她,直接给出结论,"录取不通过。" 我就知道!"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这个脑残肯定克我。"唐桦气得牙痒痒,行,以公报私的畜生,算他自己点背。 "不录取就不录取,不稀罕!"唐桦气呼呼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 "干什么?"赵明森奇怪地看他伸出的手。 "精神损失费。" "???" "面试把我整成这副样子,不得给我点补偿吗?" 赵明森对着青影一副了然的样子,"我就说让你停手吧,这家伙出来就讹人。" "给我,不然不走了。"唐桦干脆耍无赖,往地上一坐。 "够吗?"青影施施然从钱柜拿出二钱银子。 唐桦频频点头,见好就收。 赵明森在旁边摇头翻白眼,无语到郁闷。 "天要凉了,置办点厚衣服,床单还是薄了。"青影长辈般叮嘱道。 "青影姐姐人美心善,一定好人有好报。" "姐姐?她都一百多岁了,叫奶奶都富余。"然后赵明森顺利收获她的一记眼刀。 唐桦想起什么,转身走到他面前。 "拿到钱了赶紧滚。"赵明森心烦。 "两文钱。" "为什么?" "那天你拿了我一根手绳。要么东西还我,要么给钱!" "我——"赵明森瞬间想起来丢掉的那根手绳。 "怎么,暗恋我,拿了东西不想花钱。"唐桦厚脸皮到底。 "别恶心我,"赵明森掏出两文钱,狠狠放他手里,"那东西我早扔了,少往自己身上贴金。" 唐桦走出玲珑阁又转过身来,赵明森皱眉心想还有什么幺蛾子,只是一句中气十足的,"赵明森,我与你势不两立!" // "小姐姐,新出的幸运星挂坠。精致美观,运势提升,桃花招来,跳楼价三文钱,买一送一。" "谢谢,不用了,我是去前面的胭脂铺。" "小哥哥,是去玲珑阁请灵符吗?我这里是灵隐寺请的灵符,事业爱情财富,方方面面,应有尽有。" "灵隐寺?离这好几里地呢,是真的吗?" "包真的。"唐桦拿出一张样品,"看这落款,这印花,还有这符纸品质,仿得出来吗?"还好轻功学得不错,让他找到了新的商机。 看着赵明森倚在玲珑阁门外,面色阴郁望向他这里,唐桦得意地笑出声。他确实不会画灵符,不代表不能找会画的。 "你能不能让他滚啊,谁允许他在玲珑阁对面摆摊的。"赵明森一脸不怠。 "诶呀,你不看不就行了,在这里杵一上午了,不知道以为你是保镖呢。"青影乐呵呵的,玲珑阁前有点烟火气也不错。 "真是晦气。" "要不你把他招来,又勤快,又能干,还能逗人开心,小点子也多。" "别逗了,有什么用,玲珑阁做的又不是一般生意,还小点子,他到时候碰到个小妖怪,再当顿小点心。"赵明森嫌弃摆手,"他这种小废物,招来完全是添堵的。" "你对他评价太低了吧?私人恩怨有点重哦。" "反正不可能,我跟他命数相克,八字不合。"赵明森转身进门,眼不见为净。 一连几天,唐桦的小摊可谓红火,快开成灵隐寺分寺,赵明森看着心烦直接不在店里呆,青影倒是乐得清闲。 直到。。。 唐桦被几个衙役带去问话,说有人举报他无证经营,且未经许可倒买倒卖。 "大人高抬贵手,小的就一普通摆摊的,小本生意赚不了多少钱,不值得费心审问呐。"唐桦求饶都写脸上了,实际心里脏话全过了一遍。畜生,谁举报的他?!脑子闪过一张欠揍的脸。该不会是那个脑残?! "确实,"他们也不想管的,这年头都是讨生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真按那白纸黑字怕是抓都抓不过来,"主要灵隐寺那边在问。" "啊?"灵隐寺?唐桦请符时确实没说自己转卖,说帮人请的。可他也没狮子大开口,就要点跑腿费不过分吧。 "因为灵隐寺有这方面的生意,是吧,香火钱,考虑到影响。。" "诶,不用说别的,"一个稍显年纪的衙役摆摆手,"小伙子,你就是被同行整了,看不惯你借灵隐寺的名头赚钱,正好让人抓个手续不全的空。也没什么大事,自己回去注意。" "谢大人明鉴。" 同行?! 唐桦牙齿快要咬碎,他还真知道一个同行。 第3章 第 3 章 阴差阳错 // 唐桦内心早已扎起了小人,但在几个衙役面前,还是努力保持冷静,"不过大人,这手续怎么办的?小的没经验不清楚。" "这,"几个衙役面面相觑,然后你一句我一句的给建议,"你这种摆摊的没关系。”/“非要办的话,最棘手的应该是一个固定地址。”/“还是最好有店面。”。。。。。 “嗯,大概就这些。问话流程也走完了。行了,回去吧。" 唐桦连声道谢,出了衙门越想越气,路边捡了根趁手的树枝就杀到玲珑阁。今天还是闭店,他砰砰敲门,"赵明森,赶紧给老子死出来!不是最爱看我笑话了吗?!"动静大的旁边胭脂铺的都来看热闹。 青影急忙开了门,看他怨气冲天,吓了一跳,"怎么了,他惹你生气了?" 唐桦往店里冲,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别看了,不在店里。"青影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他现在应该在如家酒楼。" 酒楼?唐桦气极反笑,赵明森,挺开心的啊,整他一通后,直接庆祝着去吃席了。行,吃饱点,今天就送你上路。 青影看人一溜烟从窗户跑走,很快没了踪迹,一边感叹他轻功真不错,一边可惜他没被招进玲珑阁,不然当个跑堂挺不错的。 // 如家酒楼厢房内。 "云婷小姐,辛苦你特意从城北过来说明情况,"赵明森面露难色,半个月前,这个委托人就给玲珑阁寄过一封信,说她父亲病入膏肓,久卧病床三年多,怀疑是鬼怪所为。"这边还是建议去找大夫再看看。" "赵掌柜,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才找您的。"她垂下眼睑,叹了一口气,"家父这个病最早要追溯到六年前可能更久,那时候只说是胳膊腿疼,本来人老有点小毛病正常,没怎么在意,找过大夫开过方子,用处不多,后来越病越厉害,疼得卧床不起。三年前大夫诊断说是绝症,骨疽,已是晚期活不过两个月。但家父奇迹般的撑过了两个月,家里人很开心,包括他本人。可是,病没有好转,时常疼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家父深受折磨,心力憔悴,说不想治了,放他走。家里大大小小当然不同意,劝他坚持——" "停,停一下,"赵明森已经相当克制,耐心听完了好大一段,"小姐,我不是大夫,这种病史可以不必交代。你就说说,你为什么非认为是鬼怪所为。" "这,"云婷犯了难,"因为家父曾说,有个女鬼在他耳边对他说,她要折磨他惩罚他,让他生不如死。" "他说的时候是清醒的吗?" "家父久受病痛折磨,确实精神在后期已经。。。" "你就因为精神已经不太正常的病人,随口说的可能是痛出幻觉的话,就觉得是鬼怪所为吗?" "这,"云婷明白他的意思,也不辩解,开始低声下气求,"我知道光这点确实难以让人信服,但我发誓,中间真的有非常奇怪的地方,请您去看一眼。事成之后,我绝对不会少您的。" "事成之后?那种成法?假使如你所言确有鬼怪作乱,你是希望我帮你父亲把病治好?" "如果真的能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好了。"云婷一脸真诚。 赵明森面对委托人的天真,无语叹气,"鬼怪之事非人力所及,当事者的安危本来就很难保证,况且是奄奄一息的。要是冲着这个结果,还是另请高明吧。" "不是的,不是的,"云婷连忙摆手,"实在不行的话,我们也是愿意接受的。" "抱歉。"本来路途就远,光凭这说辞,赵明森完全不认为有什么鬼怪之类不可描述的东西,而且,询问过程中她神色飘忽,三缄其口,明显有所隐瞒。别到时候不是设局捉鬼,而是设局整他,来一出久病床前无孝子,借刀杀人的戏码。看样子是大户人家,要真出事了家里谈不拢,一纸讼状告他,无妄之灾啊。 "赵掌柜,您还是再考虑考虑,"云婷见他起身要走,出声阻拦,"就去看一眼都行,来回行程的费用我这边出。" "告辞。" 楼下。 唐桦被店小二拦着,死活不让上去,"客人,楼上厢房区的非富即贵,没有预约函实在不敢您让进啊。" "不是,我是去找人,问你又不说在哪间。" "您等等不行就了,楼下那位置不错,一个人刚好合适。" "那逼仄地方,不是给狗坐的吧?"唐桦满脸嫌弃。 "现在正是饭点,位置紧缺,要不,您在这吃一顿?" 唐桦面无表情看着递过来的菜单,实际上被价格吓到僵住了,"我。。好好看看,你先去给我倒杯水吧。" "好嘞!" 趁着他离开,唐桦悄悄从楼梯背面轻功越上去,刚站稳脚道都没看清,一扇精致雕花的木门正巧在他面前推开,来不及反应,结结实实吃了一门框。 "哎哟!哪个不长眼的!" 赵明森看清来人是谁,破防叹气,怎么哪都能遇上他。不想让人看笑话,转身合上门,先一句嘲讽,"不仅抢生意,还跑来这偷听,你也不嫌丢人。" 唐桦捂着头疼得吸气,也不忘还嘴,"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我还没说你呢,抢不过就举报是吧?阴险狡诈的玩意儿!" "什么举报?" 看他一脸困惑,准备好一肚子怒气的唐桦也懵了,"少跟我装傻,是不是你自己清楚!" "呵,"赵明森气笑了,"别什么都赖我头上好吗?一出事就想到我,你不是暗恋我吧?" 唐桦作呕吐状,"yue,不要污蔑我,好吗,腆着个脸大言不惭。" "到底谁腆着个脸,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当我乐意见你似的,少在这自恋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嘲讽技能点满,想方设法贬低加拉踩,证明对方才是那个最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是吗?不想见我的话,就从玲珑阁前搬走啊?!"赵明森气得五官乱飞。 "凭什么我要搬,就不搬,"唐桦同样面部表情狰狞,"就膈应你,气死你。" 云婷听厢房外一阵吵闹,推门查看,发现赵掌柜还没走,和一个她不认识的青年在走廊处大眼瞪小眼。 他俩也注意到了。 "能不拉着我跟你一起丢人吗?"赵明森咬牙切齿。 "你还嫌丢人?刚刚不是挺来劲吗?"唐桦嗓子都有点哑。 两人对视一眼,白眼互翻,"切。" "不跟你闹了,我还有正事。"唐桦理理衣袖。 "谁有功夫跟你这个智障闹,"赵明森看他装模作样,忍不住嘲讽,"笑死我了,你也有正事。" 两人同时挤在楼梯口,奈何动作太同步,谁先谁后愣是分了半天。 "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赵明森埋怨。 "你天天游手好闲有时间观念吗?走我前面去。"唐桦看着对方的背影,暗自小声道,"真想给你一脚踹下去。" "阿嚏——"走在前面毫不知情的赵明森揉揉鼻子,伤风了? // 几天后。 "来串月见草手环。" "好的,四文一对。"唐桦低头填着申请书,抬头拿东西发现来者是,"青影?" "有空吗?"她一如往常温和笑着,"我想出去东街买点墨,店里的不好用了。能帮我看会儿店吗?" "关了不就行了。" "不行,有客户订了本手抄的经书,应该这两天来,我就放桌上,你递一下就行。" "呃。。行。"反正他今天生意惨淡,"那家伙呢,感觉几天没见了。" "幽草谷采药草去了,那地方确实有点危险,但他嘛,不用担心。" "谁担心他了!"唐桦急忙撇清关系,"我只想知道他会不会来店里,不然跟那个脑残解释起来麻烦死了。" 青影一副"懂的"的表情,唐桦麻了,闭上眼睛懒得辩解。 唐桦坐在玲珑阁里写着材料,感叹着有个店面是好啊,风吹日晒都不用管,等他有钱了也要弄一个。 "您好。"很清脆的女声响起,伴随着敲门声。 "来取经书对吧,"唐桦头也不抬,拿起书向前一递,"喏。" "不是的,我找赵掌柜,我那天。。" "诶,"唐桦看着门口有点熟悉的面孔,想起来,"你是那天。。如家酒楼?" 云婷也认出来他,原来是玲珑阁的伙计,"赵掌柜在吗?" "他采药草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干脆别回来了。 "那。。"云婷犯了难,她想当面说的。 "有什么事吗?" "他拒绝了我多次,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再纠缠," 赵明森的旧好?唐桦来了兴致,自恋狂,看我抓住你把柄怎么办吧。 "关于这份委托,还是请他再考虑一下。" 什么嘛,唐桦失望,他瓜子都磕起来了。 云婷将袖中的信拿出来,"那次聊完之后,我重新写了封委托信,有些内容过于私密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写下,抱歉。并非刻意隐瞒,等接下委托,一定知无不言。各种风险我们也愿意承担。报酬绝对顶格给,只要愿意来。我的马车到了,临走前想亲手交的,现在,"她看向唐桦,"望阁下同我这段话一起代为转交。" "放那吧。"唐桦脑子里飞速打着算盘。一个赵明森拒绝了很多次的委托? 梅花纹印的信封还带着淡雅的香,云婷走后,唐桦手指将封口的边摸得反光。纠结到快坐化。不知多久,他往椅子上一瘫,笑容带着点释怀。赵明森,我懂你的,拒绝了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吧? // 马车行驶了两天,赵明森掀了帘子,看着街边逐渐冷清起来的晚市,"马夫,还有多久到?"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公子。" 没想到还是接了这个委托,赵明森无奈。 街边摊贩吆喝声不断,赵明森忽然想起了那谁,他采完药草回玲珑阁时,对面熟悉的身影已不在,问青影,说前天就没见到,搬走了可能。一下子又冷清回那烦人吵闹的家伙来之前的样子,青影可惜了几句,他不以为意,"走了正好,烦人精。"但有时也会不自觉望向那空荡荡的地方发呆。 真搬走了。。。啊。。 第4章 第 4 章 冤魂索命 // "到了。" 朱红的大门,檀木牌匾,鎏金字体娟秀——望云宅。 赵明森敲了三下,过了好一会儿,一名丫鬟开了门,"这么晚了,谁呀?" 他作揖道,"在下玲珑阁的掌柜,前段时间你们云婷小姐来这里投了一份委托,我思索再三接下了,今日来赴约,麻烦禀报一声。" "玲珑阁的人?"丫鬟奇怪,"不是已经来了吗?" "?"赵明森听完愣了,"是不是搞错了?确定是玲珑阁的?" "不是吗?"丫鬟陷入自我怀疑,"是不是其他伙计来了没跟你说?" "不会有其他人的,"居然打着玲珑阁的名义?"还是帮我禀报一声。你们小姐见过我,在下赵明森,玲珑阁的掌柜。" "嗯,好。" 没多久,云婷小姐急匆匆跑来开了门,"赵掌柜,您不是禽流感了?还亲自过来。" "什么??" "咳咳咳。" 不远处传了几声咳嗽,赵明森看过去,满脑袋的疑惑瞬间解除,一切都解释通了,当时怎么没想到呢,除了他还会有谁。 唐桦今天右眼皮一直跳,有坏事要登门而来,坐立不安一整天,现在终于知道是什么了。 "唐公子,你不是身体不适在房间休息吗?"云婷看唐桦出来,关心地问。 唐桦一副别问了,不敢直视的心虚样。 "禽流感?"赵明森无语地笑,"你怎么不直接给我编死,自己上位当掌柜呢?!" 唐桦讪笑,"那不是太扯了嘛~" "你现在干的哪件事不扯?"赵明森翻脸,郁闷地失去质问的力气。 "你自己拒绝的,你不是不来吗?" "我不来你就能来吗?你什么东西?你跟玲珑阁有什么关系?"赵明森看他没半点歉意,又气上心头,"反正现在我接受委托了,你赶紧滚。" "我。。"唐桦确实没底气,"就不走,我先来的。" "两位要不别在这吵了?"云婷挑空档打断,她不是很敢断定两位的关系,认识是肯定的,死对头。。。?不太像。哪有请死对头帮忙看店的,而且人还答应了。 两人也对峙累了,意识到在别人家门口吵吵嚷嚷属实丢人,各退一步先进宅子里来。 "赵掌柜,您来得太晚,也没打声招呼。现在来不及收拾出一间房,只能委屈二位今晚住一间了。抱歉。" "那也太委屈了。"唐桦头晕,最开始给他安排一间双床房时他就隐隐觉得不好,只能说这倒霉的预感真是从未错过。 "你还叫上了!"赵明森不爽,但还是耐着性子礼貌回应,"让云婷小姐费心了。" "唐公子忙了一天,赵掌柜也是路途奔波,时间不早,两位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行。""好。" 二人面上和气,看向彼此的眼神还是一副要整死对方的意思,云婷自然也感受到了,算了,应该不会有事吧? // "靠偷听抢来的委托,也不害臊,脸皮比我想得还厚。"赵明森靠在床头,撇了一眼背着对他在床上装虾米的人嘲讽。 唐桦当然没睡着,俩人自从进了屋子,一股难言的尴尬就在空气里蔓延,他束手束脚的,这件事上他确实问心有那么点愧,闷了一会儿反驳,"那天我没有偷听!她临走前来过,想再请你一次,只是刚好碰到我,就托我。。。帮忙" "托你,你是什么?"怎么论都是找青影,除非。。。 "她那天不在,"唐桦翻过身坐起来,找回了那么点气势,"叫我帮忙看店。" "还有这事?叫你帮忙看店?青影真是老糊涂了,"赵明森直摇头,"我得赶紧捎封信,看看店里有没有少什么。" "你别欺人太甚!你可以质疑我的实力,但不能质疑我的人品!" "我还是两个都质疑好了。等等,"赵明森转而想到,"她不是托你帮忙吗?你帮哪儿去了?" "哈哈,这个。。"唐桦咽了下口水,"你没看到,咳,我''放''在那儿的信吗?"他越说越小声,不敢对视。 赵明森轻笑一声,"你是指抽屉内侧三层帛书下的那封信?一般正常人管这叫''藏''。" "我在上面放了个手作挂坠,没。。没方便你找吗?我是想着等你的,但你太慢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青影?" "我。。"当然是希望你不要发现,但对云婷的请求又良心过意不去。唐桦放弃圆谎,卸了气,"因为我害怕你真的会答应。" "。。。。" 意料之外的沉默,唐桦偷偷瞄了眼,对方冷着一张脸,眼神沉沉的。 赵明森只是在发呆,从认识到现在,唐桦向来理不直气也壮,胡搅蛮缠得令人发指,他以为他又要编些可笑的鬼话,这突然的真诚一瞬让他不知道怎么回。 "你去哪?"唐桦看他起身往屋外走。 "睡不着,去看看。" "你不困?" "马车上断断续续睡了一天了。" "哦。" 赵明森走了几步,见屋里的人没有跟出来,甚至灭灯打算睡觉,返回去将人从被子里薅出来。 "干嘛?"唐桦揉揉眼睛,他是沾床就睡的类型。 "你睡得着吗?" "?" "你不想快点解决委托,拿钱走人吗?" 有吃有住,为什么要快?唐桦愣怔着,眼睛一闭似乎又要睡过去。赵明森干脆手揽着他胁下给他带下床,披肩衣服,就拐着往外走。 "不是大哥,你不困我困呐。"唐桦不情不愿领着路,到了云父的房间。 "来这么久了,你有什么发现?"赵明森问。 "哪那么久,我也才昨天到。"唐桦靠着门框打哈欠。 "开什么玩笑,你都消失七天了,昨天才到?你那轻功爬也没这么慢。" "这跟轻功有什么关系,我再怎么省钱也不可能腿着来吧。"唐桦扶额,糟糕的往事涌上心头,"我租了匹马,才走几里地就吐了。" "呵,没这本事就不要骑。你租个轮椅摇着来得了。" "什么呀。"唐桦皱着一张脸回想那场景,"马吐了。我真服了。" "??" "我只好租个板车拉马,一来二去,走的比它还多。还好那店家有良心,给我换了匹。"唐桦看赵明森表情复杂,"你怎么?" "你真是个神人。"叹气,"要你有什么用,滚回去睡觉吧。"赵明森走向床上躺着的男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房间里也没有特别留存的气息。 "喂!当我什么啊!"唐桦刚刚给自己回忆清醒了,脾气也来了,"别看了,我昨天守了他半天,什么事也没有,中间胡言乱语过一次,听不清。而且他现在疯疯癫癫的,也问不出话。" "那依你看?" "病急乱投医,根本就没——" 唐桦还没说完,"砰"的一声闷响,身后的门自行关了,接着是房间里的窗。烛火一瞬全都熄灭,黑暗笼罩着眼前,他被这突然的一切吓到,脸色青了又白,"姓赵的,我就说你是瘟神吧。" // "喂,"赵明森皱眉看着一旁死死抓住他衣角的唐桦,"你可真是行业之耻,这么怕还接这个委托,生怕丢人丢得不够大是吧?" 唐桦一本正经辩解,但手不放,"我这不叫害怕,我这叫敬畏。"原以为对金钱的渴望可以战胜恐惧,果然还是做不到。 "吱呀——"长且尖锐的木板开合声传来。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唐桦本来夜间视力就不行,现在一吓更是和瞎子无疑。 赵明森感觉耳朵要出血了,"别吵了!"一个衣柜慢慢打开,黑洞洞的仿佛要从里面探出什么一样,唐桦还在他耳边求爷爷告奶奶。 "我好恨呐。。。" 幽幽的女声不知从哪传出,像四面八方围绕着扑过来一样,"我好恨呐。。。" 床上的男人似乎醒了,但身上因病疼痛难忍,低声又嘶哑呻吟起来,哀嚎地比那女声还恐怖。 "完了完了,是真的。冤魂索命来了,我们快跑吧。"唐桦大脑已经出走了,生平第一次任谁都够呛。他只是一个混子,不想真的送命啊。 衣柜飘出一长段白色绸缎,横跨整个房间,搭在壁灯那头。有湿湿的刺挠的触感在头顶肩旁出现,赵明森抬头,被眼前一幕震撼,唐桦也感觉到了,但不敢动。 头发,全都是头发,从房顶往下垂,还滴着粘粘的液体。黑黢黢的环境很难分辨,赵明森皱起眉头放到鼻尖,一瞬,房间烛火燃了起来。 是血,黏糊又潮腥的味道铺开在房间,唐桦好不容易能看见,被这一幕直接吓晕过去,倒进旁边人的怀里,赵明森下意识一接,然后往地上一扔。 绸缎鲜血淋漓,上面好像写着什么字,也是红色的,快与之混为一体。他走上前辨认,没走几步,被醒过来的唐桦抱住腿。 写的是:一命偿一命,一报还一报。 房顶的头发呼啦啦往下掉,化作血水。床上的男人不叫了,安安静静的。 窗外莫名亮起黄色的光,透过纸窗,一个明显的人影刹那晃过去。 唐桦还在惊吓里没出来,赵明森轻松挣开他,推门想追,唐桦也着急跟上,结果推开门,是一模一样的房间,同样躺在床上的男人,同样被染红的白绸缎,同样淌着血水的地板。 推开一间又一间,无限复制般,唐桦绝望,"是鬼打墙。出不去了,怎么办?" 赵明森试过,不知为何法术用不了,但他倒没有太紧张,思绪一直停留在刚才。真是冤魂厉鬼?也搞得太花里胡哨了吧? "怎么办?"赵明森像是认真想了想,然后对着唐桦惶恐又期待的脸,淡淡道, "不知道。" "靠。" 第5章 第 5 章 法事对垒 // "我看到了,怨恨的气息。"一个手摇巫铃的老婆婆皱紧眉头,越靠近屋子脸皱得越难看。巫铃声音不停,身上挂满的银器配饰也随着动作,嘴里碎碎念着听不懂的咒语。 "小弟,我都请了玲珑阁的人来了,你怎么不打招呼又请一个。"云婷一早就被这丁零当啷的动静吵醒,那神婆还很无礼地凑近她闻了闻,说她身上有"煞"。可人都到了她也很难拉下脸请走,悄悄拉她弟到一旁问话。 "阿姊,这可是我从仙桃镇特意请来的神婆,据说有阴阳眼,做过不少法事,超度不少亡魂,父亲这一事可算是有着落了。"小弟云谦拍拍胸脯,一脸自信的打着包票。 "唉,这都是你请来的第几个了,每次都这么说。"云婷小声埋怨,烦恼着,等会怎么跟玲珑阁那两位解释。 "是一个。。。怨气很重。。报复心极强的女鬼。。"老婆婆睁开眼睛,苍老面颊上的刺青肃穆又神秘。 "哇,厉害,还没进屋子就察觉到了吗?"云谦捧场,赶忙给神婆引路,"这是我父亲的房间。"又小声对旁边的云婷说,"看,这就是专业,你请的人两天了都没动静,这位神婆一来就发现问题。" 云婷开口想反驳又咽下去了,那两位也许是需要点时间吧。 "来,请。" 门一推开,三位都愣住了。 两姐弟的父亲云峤在床上躺着,刚被提到的玲珑阁的两位,此刻正靠着床边席地倚偎睡着。 光从门透进来照在脸上,唐桦先迷糊着醒来,看清背光站在门前的三位脸上的诧异,恍惚意识到自己正靠在身旁人怀里,一下清醒了,一把推开赵明森站起身来。 赵明森被这一下子弄醒了,揉了揉太阳穴,怎么睡着了,一看四周,已是天光大亮。昨晚他就靠着床边看着唐桦死马当活马医占卜,一共占五卦,卦卦不一样,他冷嘲热讽,唐桦欲哭无泪,已没心思怼他,废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倒,赵明森被烦得都想替那女鬼解决他。在这催眠般的唠叨中,居然就困睡过去了。 "是房间的床睡得不舒服吗?怎么在家父房间。。。"云婷欲言又止。 唐桦和赵明森看了彼此一眼,想着昨晚的诡异场景,默契地都没有开口。 "昨晚,觉着房间有些奇怪的地方,便过来看了看。"唐桦解释到一半也是犯难,"然后看着看着,是吧,人,他就是会困。。" 赵明森听得只想和这个傻子划清界限,忽然神婆瞥到床边的一角,手里铃铛又摇了起来,"厄运,厄运到来了。" 唐桦注意到她的视线,云峤身体下压着白色的一角,他抽出一看,一条角上绣着桑叶的白手帕,上面还沾着血,昨晚的情景仿佛又在眼前,手哆嗦着一扔,飘飘悠悠的手帕被赵明森接住。 两行血字,"一命偿一命/一报还一报" "之前从来没有过。"云婷看着这手帕直接僵住,除了父亲病痛时偶尔念起说有人趴在他耳边说话吐气,看见瘦长鬼影之类,其他人从未目睹什么灵异场面,现如今。。。 "得尽快举办法事,这亡灵怨气太重,走得不甘心啊。。。"神婆表情凝重。 "那神婆快快请吧,家父已经被折腾得不成人样了。"云谦也因这条手帕愣怔好久,听到有办法便马上附和。神婆搓搓手,云谦心领神会拿出一张银票往她手里塞,"放心,绝对不会亏待您。" 神婆一副"别这样",但还是相当实诚将钱放进口袋,"令父的病,可能与之无关,但心力憔悴,精神混乱确是这造成的。" "没关系,只要您尽力送走这亡魂啊厉鬼啊什么的,我们这一家子绝对好好谢谢您。" 唐桦眼睛都看直了,于是也不遑多让,整了整衣冠,"看样子,我也是时候出山了。" 赵明森听笑了,"你?" "想当年。。唉。。"一切来得太快,没编好,"如今,我唐天师不得不执起这个名号开坛作法了!"然后学着那神婆一样搓手,可惜没人理他,云婷拿着那块手帕还在走神,云谦就瞧了他一眼就跟着神婆问前问后关于法事的操办。 "苍蝇啊你。"赵明森嫌弃。 唐桦仅用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是,你怎么还这么淡定?你没看见来了个神婆吗?" "废话,我又不瞎。" "你能不能来点力,委托要被人抢了。"唐桦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呵,抢人者人恒抢之,你这就叫报应。" "不是大哥,咱俩现在一条船上的,能不能合作一下。" "谁跟你一条船,我宁愿船沉了。" "喂,你别给脸不要脸!你敢说你接这个委托没有我一份功劳吗?要不是我转交那封信,你会这么快回心转意吗?"唐桦理不直气也壮。 "我没看那封信。"赵明森当时以为是唐桦写的,摩挲几下没拆直接扔进抽屉底层——临走前废话这么多。 "?那你为什么会来?" "你管呢。" "呼——"唐桦头顶冒烟。 两人眼看着要开战,云婷总算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刚刚是不是在叫我。" 唐桦不想跟赵明森这个脑残掰扯了,"没错,我也要准备一下,开坛作法。" // 赵明森难以解释这一人生奇观,他接过很多委托,但如此扯淡的场景还是太离谱了。房间里挂满了琳琅满目的符咒以及萨满式的巫器,房门大开,唐桦和神婆就在屋外天井处摆台作法。 赵明森没探过那神婆的底,但跳大神跳得还挺唬人的,而他旁边这位。。。不忍直视,疑似吃得太撑了。 "火符咒。"唐桦伸手过来。 赵明森递过去,没错,他是助手,原本不爽凭什么两人身份不能换一下,直到看了眼两边都类似的神神叨叨加抽风的状态,他还是庆幸好了。 "呼哗哗——" 唐桦喝了一口酒,借着符咒喷火,淋在手拿的宝剑上,然后向前一刺,面前空白的黄纸灼灼燃烧起来,显出个人影的模样。 "好!!"云谦看得拍起手来。 唐桦几乎把自己会的小把戏能弄得都弄了,这一招可谓是他叫座的压箱底。 赵明森默默吐槽,"你到底是作法啊,还是卖艺啊。" 等这一通结束,天色也不早了,而且因为神婆的到来客房没了,唐桦和赵明森还得睡一间。两天内,两人研究着那块带血手帕,捎带着操办法事,可惜没什么头绪。 "女鬼是在给线索吗?去找手帕的主人?"赵明森想不通。 "感觉像自我介绍。"唐桦端详着这小小一块方巾。 "你认为手帕是那女鬼的?" "如果真是找手帕主人,不说别的,"唐桦拿在手里甩了甩,"就现在这样,谁敢认领啊。周围也问了一圈,毫无收获。连这东西哪年哪月的都不清楚。"唐桦叹气,"而且,她家居然还是开布庄的。我都怀疑是那女鬼为写字随手扯的。" "。。。" "诶,你觉不觉得奇怪?"唐桦想起什么,从床上支起身子。 "??说啊。" "你知道妖魔鬼怪的区别吗?"唐桦一脸认真地问。 "。。。"赵明森面上难掩鄙夷,"你能不能赶紧从这个行业隐退了。" 唐桦不服,"骗吃骗喝那么多,为什么是我?" "唉。。。行业不幸啊" "说真的,妖魔鬼怪的区别就像行医问诊,除了经典案例,即使再有经验,也很难断定。而云婷在委托信里明确写的是鬼怪。" 赵明森也跟着回忆,她和他见面时也说的是鬼怪,"这能说明什么?她应该想说的就是鬼,叫错了。" "是的,叫错了。我问过云婷知不知道玲珑阁的业务,她说妖魔鬼怪。问题就在这,云婷不清楚其中分别,叫都能叫错,可她字里行间就确定那是鬼,还是个女鬼。" "这。。?"赵明森陷入沉思。 "我问过云谦,他说他最开始怀疑是山上精怪一类,因为他记得的父亲最开始腿疼是一家人踏青登山回来。其他人也给出过一些猜测,但都没法肯定。现在所有人都觉得那是鬼,包括我们,也都是因为云婷,她没有给出过第二种可能,甚至从一开始她就是确定的。就算有她父亲疼痛时那几句胡话,也未免太坚定了。" "她那天看手帕的眼神也很不对,像知道点什么。"赵明森接受了唐桦的想法,"她可能。。认识这个鬼。" "她绝对认识。我有预感。" "预感?那是你的卦准,还是你的预感准呢?" 赵明森向他投来的视线挑衅,唐桦被问到尴尬处,不自然咳几声,"先不谈这个。我们先商量怎么去问她。" "直接问呗,你难道还打算复刻那天晚上的情景吓她吗?" "咦~瘆人。"唐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可也不带这么直接的吧? 唐桦又一次被从床薅起来,嚷嚷着"睡不睡了"。然后现在就和赵明森一起坐在云婷房里,桌对面的女子看着桌上的手帕,表情凝重,欲言又止。 窗外月明星稀,虫鸣声窸窸窣窣,唐桦撑着脸,瞌睡不断,意识快要断线时,对面的人终于开了口。 "我。。我确实见过她,这个手帕,"云婷手指摸过上面的桑叶刺绣,"应该也是她的。" "她是?"赵明森问。 "我不知道名字,"云婷斟酌再三,还是说了,"只是看见她被父亲从楼梯上,推下来摔死了。" "什么??!" 第6章 第 6 章 厉鬼? // 唐桦瞬间清醒了,没想到云婷一开口就是重磅消息。 "事情大概发生在我很小的时候。。六七岁?七八岁?我记不清了。"云婷皱眉,"画面像梦一样模糊,那是一个脸上有着胎记的女人,父亲从二楼推下了她,摔在地上,地上都是血,红褐色粘稠的,只隐隐看见袖口有着桑叶样的刺绣。" "就和这手帕上的一样?" "是的。我一直以为那是个噩梦,直到有天父亲惊恐地对我说那女人缠着他,让他偿命,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女人。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是谁?" 云婷摇头,"我不认识她,脑子里关于她的记忆也只有摔下楼那次。我问过父亲,他只说那天是意外,并不是故意推的她,更没想杀她。但关于这个人,他却不愿透露给我,一味叹气说一切都晚了。" "你们家里有其他人知道这事吗?"赵明森问。 云婷想了会儿,"不清楚,应该没有。事情过了十多年了,仆人换了几批,家也搬过几次,从未有人提起过。" 唐桦不管这些,只是奇怪,"那你直接找个专门超度亡魂的送走不就好了?何必麻烦找玲珑阁。" "家里人道士、神婆、巫师几乎都找过,没什么用。玲珑阁难请我知道,要不是实在没辙。。。" "你架子可真大。"唐桦瞥了一眼赵明森。 赵明森直接无视,问,"你怎么判断有没有用的?你不是说除你父亲外,没人亲眼见过什么特别的灵异事件吗?" 云婷面色迟疑,"因为。。因为父亲的一些话,说他还是会看见听见。对了,天师,你和神婆已经做了两天法事了,进展怎么样?" "啊。这个,"唐桦像被突然踩到尾巴,"嗯,进展。。不错,这两天你也看到了,是吧,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明天呢,就是我法事的最后一天。" "是吗,天师,"赵明森揶揄,"人家神婆可是要做七天的,现在还在守夜,您不是比不过人家老胳膊老腿吧?" 赵明森。唐桦心里咬牙切齿。 "砰!" 屋外传来架子倒塌的声音,伴随着叮铃哐啷银器的碰撞声。 "来了!来了!"神婆的声音哀婉又凄厉。 云婷急匆匆出门查看情况,赵明森打算跟上,却发现唐桦往相反的方向跑。 房间里。 "干嘛,要跑路啊?"赵明森坐在窗台上,看唐桦慌乱收拾着行李。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又是亲手杀的,不管是不是故意,生前肯定结仇结怨了;而且都搬家换地方了,居然没成为缚地灵还能找到跟过来;再者,请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场法事还没用。说明什么?"唐桦语速快得赶上啄木鸟了,看赵明森依旧一脸淡定,于是语气更夸张了,"说明这是个级别超高的厉鬼!厉鬼!厉鬼懂吗?" "所以?" "还所以?当然是跑啊,小爷没这本事,我只是挣口饭吃,还不想把命丢了。你不是嫌我抢委托吗,都是你的了。还嫌我吵,马上也就清净了。" 赵明森打断他的絮絮叨叨,"你真觉得是厉鬼?"唐桦这套分析下来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那她父亲活得也太长了。我知道的案例,基本都是盯上后没过多久就丧命的,而且死状惨烈。因为厉鬼没什么自我意识,杀戮就是身上怨气的表现方式。" "这时候了,还纠结这种细节,就当她变异了不行吗?"唐桦没工夫理会。 "家里请了那么多人作法事,自己也没有亲眼看见过,只是从父亲口中听说,"赵明森慢慢琢磨,"为什么不怀疑不存在呢,可能只是父亲的心魔?" "还不存在呢?!"唐桦一侧眉毛都挑起来了,"难道那天晚上我们俩是在做梦吗?还是同一个梦?" "我是说云婷。她不是说在我们来之前没有过吗?"赵明森拿出那块手帕。 "不对,不是我们,是你。我前一天好好的。"唐桦突然意识到什么,"我懂了!" "什么?" "那女鬼看上你了。" "。。。" "你也赶紧跑吧。到时候被抓去配冥婚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唐桦拍拍赵明森的肩,包袱一挎,"走了。" 刚腾起身,就被坐在窗台一侧的赵明森握着脚踝拽回来,拦腰磕在窗台上,还好有行李垫着。靠,再也不从窗户走了。 "你是不是有病啊!"唐桦翻下来,恼羞成怒。 "你不能走。" "为什么?" "谁让你自己顶着玲珑阁的名号来的,现在走了算怎么回事?你不是纯抹黑玲珑阁形象?" "那不是还有你吗?你力挽狂澜不就得了,支大厦于将倾,"下一句什么来着,不管了,"再说,你当时怎么不跟我划清关系?解释清楚不就好了。" "解释?"赵明森忍不住翻白眼,"你为冒充,谎话撒了一箩筐我怎么解释?!到时候我成神经病了。要解释也是你自己去解释。" 唐桦苦瓜脸,"我也是人,我也是要面子的。"这和让我自尽没什么区别啊。 "要我说,青影当初就不该找你看店。" "你这回溯的也太多了吧?"但自己有求于人,还是不犟了,"行行行,说的都对,放我走吧,就当我从来没来过。" "想得美。留下一地烂摊子让我收拾。"赵明森拽住唐桦的后领,"跟我去看那神婆怎么回事。" 知道自己跑不掉,唐桦摆烂了,双眼无神,像个软体动物被赵明森拖着走,"救——命——啊——" // 空地上显现出一个血迹浸染的桑叶样的图案,和手帕上的如出一辙。旁边还留有一个血字——"窃",宝盖头下的两点变成了两只眼睛,淌下的血渍,像是在流泪。 "窃?"赵明森看着这个字深思。 "她父亲生前是个小偷?"唐桦相当简单字面理解。 赵明森拿出那块手帕,"他们家是开布庄的?具体做什么?" "卖布的呗,还能做什么。"唐桦问过一嘴云婷,"把一些加工过的布料卖给那些做衣服的店,特别是他们家一款暗纹提花成品布相当受江南一带的。喜。欢。。。" 唐桦忽然意识到赵明森为什么这么问,光线下布料上的祥云暗纹惹眼,两人沉默对视,赵明森先开口,"她现在应该还在大厅。" "走。" 云婷奇怪二人怎么忽然问她布庄的事,带他们来到一间书房,"这个布庄是祖父那辈就有的,传给我父亲。现在我也只是打理些杂事,主要由家里大哥接手,现在他人并不在青州。" "不是问布庄。"唐桦拿出桌上的样品对比那块手帕,之前他们一直纠结于这个明显的桑叶刺绣,都没注意布料的事。细细在灯盏下比对,两个布料都是暗纹提花款的,工艺一致。 "怎么了吗?"云婷看两人十分认真疑惑道。她不懂布庄的事,也从未学过。 "你们家布料的这个暗纹提花手艺是从哪学的?"唐桦问。 "这是父亲自创的,据说当时布庄凭借这个赢得很多富商贵族的喜爱。也是如此,父亲作为小儿子才能深受祖父器重,继承了布庄。"云婷如实说来。 原来如此。赵明森和唐桦相视一笑,又想到二人死对头的关系,嫌弃地迅速移开视线。 破案了。。。。吗? 现在的云峤已经神智混乱,说话都成问题,问他是不行的了。「一个脸上有胎记的纺织女工,又或是绣娘」,就算知道这些也还是难找。时间久,位置变动都是影响。于是,两人从布庄的买家们入手,看看能不能淘到点有用的消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真让他们碰上了。 // 锦织楼。 "老板娘,你要不再看仔细点,认错了可不好办。"唐桦听说她只是书信聊过,没见过面,心凉了半截。 "诶哟,我可是做了半辈子的裁缝,经手的布料不计其数,云家布庄暗纹提花款布料,我进了有七八年,用得着再看。"锦衣华服的女老板何秀拢了一下披肩。 "那另一家呢?" "另一家就比较早了,十多年前吧,那时候还没有锦织楼,我也不在这儿。只是经营一个小小的裁缝铺。"何秀忽然起身回房,只听到拉开抽屉翻找的声音。 "第一批货,我自己留了份纪念。"她走回,将找到的东西轻柔地铺在桌面。 这是一块桑叶暗纹提花款的米黄色方巾,唐桦拿起来细看,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做工。 "叫花织坊,规模不大,后来说是入不敷出倒闭了。" "你觉得和云家布庄有没有关系?"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赵明森突然问。 "这我哪知道。虽然我也有过疑惑,这布料工艺啊太像了。不过,"何秀向前,悄声说道,"那时坊间有传闻,说花织坊老板娘,和云家布庄的小儿子有一腿。" 赵明森和唐桦同时后仰,这还能挖到八卦的? "你还知道什么?不要传闻,有没有你自己能确定的。"唐桦试探问。 "不要传闻那就什么也没有了,"何秀思索,"但我听说花织坊老板娘时常以面纱示人,是因为脸上有丑陋的胎记。嘶,"她摇头,"这应该是假的,云家布庄小儿子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呢?" 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唐桦按耐不住喜悦,"老板娘,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点讲。" "你们又没问,我讲什么?" "可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何秀大脑一时宕机,时间太久了,而且这种商业往来也很少直呼其名。唐桦从一脸期待到逐渐落空,差点放弃时,她落在黄方巾上的眼神忽然一亮, "桑。。桑堇。" 第7章 第 7 章 死因 // 有了名字,再结合锦织楼老板娘何秀提供的花织坊旧址,几番打听,大概拼凑了桑堇的身世。 桑堇,出生于青州郊外偏远的河清村,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劳累过度而死,小时候寄养在姑妈家,擅长女工,对纺织,刺绣,缝纫等都有心得。大了离家后,在镇上开了一家小铺面,因为材质好做工也好,深受周遭顾客的推崇。当时,云峤恰好来此地经商游历,认识了她。二人交好的这段时间,桑堇的生意红火,铺面扩大到原先的两倍,花织坊的店名就从这开始。 "他就是个负心汉,走的时候信誓旦旦说要回来娶她,让她等,一等好几年没音讯,桑姐姐担心还经常给他写信,一封回信都未收到,"花织坊曾经的伙计小翠脸色恼怒,捏皱了手里的布料,"一打听,原来已经和那秦家大小姐拜堂成了亲,还不要脸地将桑姐姐独创的改良版暗纹提花技术抄了去,在市面上见到同款布料时,好几个伙计都愣了,他也真是有本事!" "所以,就因为这款布料,花织坊倒闭了?"赵明森止住了小翠又要喋喋不休谩骂的嘴,抢先问道。 "也不全是。"小翠神色复杂,"云家布庄名气大客户多,花织坊这种小铺面根本比不了。那款布料是我们当时卖得最好的,他们推出同款后,我们销量下降了不少,但能勉强维持运营。真正的转折,大概是那次。。"她回忆,"买方我不记得了,离交货还有小半月时取消了订单,本来这款布料又耗时成本又贵,就算有定金,也不能完全弥补损失。后来才知道他们转头订了云家布庄的货。花织坊一直没补上那次亏损的窟窿,入不敷出,渐渐工资也发出不来。"小翠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迷。 唐桦梳理着时间线,接话,"然后就倒闭了。" 小翠长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认,"因为发不出工资,我离开了花织坊,之后的事我不清楚,因为不识字也没再联系。再后来,我想回来看看,就发现铺面已有了新的店家。" 唐桦点点头,一切都清楚了,桑堇后面应该是去找云峤了,他去问过,店铺是官家来收的,说是老板娘一直找不到,房租欠了好几个月,现在看来那时就已经遇害了。 // 暮色沉沉。 唐桦出来时打了个哈欠,抛开一切不讲,相当具有戏剧性。关于云家,这几天里他也杂七杂八了解过一些,老爷子将云家布庄传给小儿子云峤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那时云家大儿子荒淫无度妥妥的纨绔子弟,二儿子一心从政参与科考,不愿经商,除了小儿子,老爷子也是没别的人选了。 不敢违抗父母之命与秦大小姐结了婚;被老爷子一直鞭策压力想出成绩,动了歪心思抄了桑堇的技术;不敢面对桑堇,书信不回,一直逃避;直到桑堇找上门来,协商无果,失手杀人。。。。 没有一个是自己选的,但又都是自己选的。唉,该呀。 走在他旁边的赵明森沉着眉,淡淡道,"等会儿你去说。" "说什么?"唐桦脑子还糊糊的。 "云婷那边。" 唐桦愣住,对呀,还有这茬。嘶——,他倒吸一口凉气,有的时候放下面子也不是不行,于是他立马恭维道,"如此困难又考验人的任务,当然得由您这么一位见多识广,能力出众的人完成。您可是玲珑阁的掌柜。我这种宵小之辈,难胜大任。" 赵明森看他一副自愧不如的样子,嘴角抽搐,这是什么招数?"不不不,哪比得上算古通今,神通广大的天师您呢,还是您去吧。" 真是碰到对手了。但怎么还是一股冷嘲热讽的感觉。 两人推推搡搡,拉扯不出结果,唐桦灵光一闪,"不如我们找别人替我们说。" "还哪儿有别人?" "你忘了,"唐桦微微一笑,"还有那个神婆。" 等晚上,赵明森才明白他什么意思,"在神婆做法的时候借神灵的名义传讯。" "没错。"唐桦一脸"我聪明吧"。 "你也是不怕天打雷劈。"赵明森照例语气轻松地膈应他。 "啧,我又不是干什么坏事。看到桌上右边那个绿竹筒没有?"唐桦示意,"我在里面的暗格放了几颗拾音草果,它们将播放我事先准备好的,由我倾情变声演绎的语音,绝对如泣如诉,如怨如慕,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他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创造的艺术里,丝毫没有察觉到旁边的赵明森有一巴掌呼死他的冲动。 "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怎么老是用这种逗小孩子玩的把戏。跟你一起真的好丢人。" "你管得着嘛,有用就行。只要。。"唐桦笑容一瞬僵在脸上,"不是,那筒状的东西不是打开来用的吗?" 赵明森幸灾乐祸,"只要什么?"但渐渐他也笑不出来了,神婆把它放在了一个类似支架的银器上,"她是要用火烤吗?" "好像是。" "拾音草果好像不能碰火吧?" "不能吗?我没试过。" 赵明森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你平常看说明书的时候是不是专挑禁忌事项做?活到现在可真是命大。" "那碰火会怎么样?"唐桦脸色难看的望向那边。 "。。不知道。"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神婆点起火把,又唱又跳,忽然定住,引火向竹筒下的燃料,"灵火引路,速速显形!" "砰!" 滚滚黑烟轰然笼罩大半个法事台子,准备好的语音此刻都成了凄厉刺耳的尖叫。 两人撇开脸去,不忍直视。噢,不。 好了,现在清楚了,会爆炸。 // 青州郊外荒山野岭处。 "那神婆也是有点东西,脸都被熏成碳了,还能坚持将法事做完,该说不说,这碗饭就得她吃。"唐桦由衷佩服。 赵明森附和,"是啊,比某个半路碰到点事就想跑路的天师强太多了。"但又转念,"不过,她非说是没有好好安葬才引来的灾祸,这也算有东西吗?"两人今天绕了一圈了,深山里暗不见光的。 "不管有没有东西,我们俩给人搞成那样,将功补过,帮个忙嘛。" "什么我们两个,明明是你一手策划好吗?" 唐桦打哈哈,"哎呀,分那么清干什么,你也算知情者啊。你要是有更好的方法,我至于这么做吗?再说,你真好意思让我一个人来?" "怎么不好意思,太好意思了。"赵明森再次被他的厚脸皮震惊,杵在原地不走了。 唐桦吃瘪,他已经忍了好几天没发作了,虽然这深山老林确实挺可怕的,干的还是挖坟的差事,但是以前再苦再难他也过来了。"那你走,现在就走!" "。。。。"对视,沉默,尴尬。 "两位,坟找到了。" 唐桦查到云峤为掩盖这事在黑市上花了大价钱找人将桑堇埋得远远的。这人现在同样因为他们花钱,领路找到了当初埋尸的地方。一具尸体能赚两份钱,唐桦给银子的时候不情不愿,他赚钱怎么就那么困难。唉,还好有云婷报销。 "不是,你土能不能别往我这边扬。"唐桦被灰尘呛得直咳。 "你也太废了,挖也能挖这么慢。" "我给你一道埋进去!"唐桦也不怕脏,一屁股坐在原地,"那家伙看起来瘦瘦的,居然埋这么深。" "别吵了,"赵明森一铲子铲到一个硬物,"挖到了。" 普通的松木棺材,十多年了,腐烂程度还好。唐桦站在坑里打量着上面的墓碑——河清村绣女桑堇之墓,不管是愧疚还是尚有良知,云峤总归是给人好好安葬了。"要给她换副棺材还是换块地啊?"他还没说完,赵明森就急不可耐用铲子撬开棺材顶。 "喂!"一股尸体腐臭味扑面而来,唐桦捏住鼻子,"你担心他掉包尸体啊?开棺干嘛?!" 赵明森也被这味冲得头晕,"你刚刚没听见吗?他说他埋桑堇的时候,尸体嘴唇呈绛紫色,面部也泛紫。"他戴上手套面罩,忍住想吐的**,上前翻看已成白骨化的尸体。后脑勺破裂,确实摔过,云婷的话应该不假。 "那你也提前说一句好不好?"唐桦感觉自己要过去了,大脑嗡嗡的。面部嘴唇泛紫,典型的中毒症状。桑堇是毒死的? 十多年后的尸检可谓困难程度拉满,但只要骨头还在,就可以。。。 "真的是中毒。"赵明森喃喃。试毒针呈绿色。 唐桦也看到了,一时间都忘记捂住口鼻。这说明什么?"桑堇可能不是云峤杀的?" "目前看来是的,如果云峤真起了杀心,没必要又用毒又将她推下楼。" "那还有谁?"唐桦迷茫了,感觉一切都有定论了,突然来这一下,"云峤那时还没搬到青州,她又是一个人千里迢迢赶去,能跟她起冲突的只有云峤吧?" 赵明森想到一个人,"云婷的母亲,秦香,她当时也住在宅子里。" 确实是个方向,"可她妈都过世好几年了,问谁去?" "。。。云婷?" "她?"唐桦质疑,"她都不认识桑堇,说明秦香就算知道也没跟她说过。"仔细一想,秦香确实有动机也有能力,她精通草药,对一些植物的特性很熟知。 赵明森踌躇,"我还是觉得有地方不对劲,总觉得云婷瞒着什么。"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们再去云峤房间一趟。" 第8章 第 8 章 下毒之人 // "你不是怀疑她父亲的病也是人为的吧?"唐桦看赵明森一脸认真地诊着云峤的脉象,不解道。 "我猜的没错。"赵明森眉头舒展,"我最开始来的时候就诊过他的脉,他精神混乱的主因并非心脉受损,也就是所谓惊吓过度,心力憔悴;有药物作用。我那时没当回事,毕竟为治病天天药当饭吃,药物过量再加日积月累,也很难不出问题。现在发现。。。" "中毒?"唐桦接话。 赵明森点头。 唐桦回忆,"云婷说,她父亲是最近疯的,大概在一个月前。" "半个多月前,我收到了她的委托信。" "??我头好痛啊,什么意思,你怀疑是她干的?" "嗯。"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赵明森确实将云婷作为第一怀疑对象,因为从她拜托自己接受委托时,就一直像在隐瞒什么一样。 "说不通啊?她的动机呢?" "不知道,我暂时还没想出来。去问问她,她不是来之前跟你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也该兑现这句话了。" 云婷房间。 "你们知道了,我还以为可以藏住的。"云婷低着头,面容惆怅,"那时家父天天疼得躺在床上哀嚎,他神智不清地求我,让我帮帮他,他不想再这么痛苦地活下去了。" "于是,你就真的狠下心来送他一程。"唐桦惊讶,虽然合理,但云婷这样温婉的女子。。。他失语,真是人不可貌相。 "也就是说,你没有把握好毒药的量?你用的是什么?"赵明森问。 "兰茄,一种剧毒植物,"云婷神情复杂,"我用的量绝对足够毒死一个人,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所以,你觉得是那个女鬼从中作梗,因为她说过要一直折磨你父亲,让他生不如死。"赵明森恍然,之前的疑惑解释通了,"怪不得你这么确定。" "兰茄?好少见的植物,我只在一本古早的草木集见过,你怎么想到用这个?"唐桦奇怪。 "是家母,她对草药学很感兴趣,兰茄是她研究过的一种植物,虽剧毒但有药用价值,家里有些样本。" 赵明森接着问,"那用量也是她告诉你的?" "。。是,大概在我小时候。"云婷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记得清楚。 "你娘在你小时候给你讲这种?"唐桦震惊且不理解。 "家里没人感兴趣,她找不到人,所以就和我讲,后来我不感兴趣也不听了。" "你父母感情怎么样?"唐桦试探着问。 "这。。"云婷犯难,说好听点叫相敬如宾,于是淡淡道,"婚姻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那如果有个女人是你父亲的爱人,但因为你母亲两人被迫分开没有在一起,然后有一天那个人来找你父亲——"唐桦已经尽量委婉了。 "桑堇?"云婷意识到什么,脑子有一闪而过的画面,脸上有胎记的女人骂骂咧咧推搡着他的父亲——"云峤,当初我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一个伪君子。。。""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自己到快活,这笔钱你最好给,否则,我一定搅得你妻离子散。。。" 唐桦长舒一口,早知道之前就不绕那么一大圈了,到头来还是直接说。 "你觉得你母亲会杀掉她吗?" 赵明森问完,唐桦白眼已经翻出来了,大哥,也不带这么直接的。 "?!这和家母有什么关系?" "桑堇的尸体有中毒的症状。"唐桦看云婷确实不知情,解释,"可能不是你父亲推下摔死的。" "中毒。。"云婷小声呢喃。突然一阵耳鸣,她恍惚听到小时候自己稚嫩的声音——"母亲,这是什么?"和蔼声音回答她,"很危险的东西,小婷不要碰,你看,就这么小小一瓶,"阳光下淡紫色的液体甚至有点梦幻,"就能让一个人消失。" "云婷小姐?云婷小姐?"唐桦叫了好几声,对方才堪堪回神,"你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 "你母亲生前的房间还在吗?可以去翻翻吗?"虽然唐桦也明白现在无异于刻舟求剑,但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 赵明森不动声色,默默观察着云婷表情。 "好的,我带你们去。"她眼神闪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 "不是,你能不能搭把手啊?光杵那看是吧?" 赵明森站在窗旁,视线投向楼下云婷的房间,她带他们来后,就匆匆回了房,门窗紧闭,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转头看将房间的书橱快搬空的唐桦,头疼扶额,"我都不知道你在找什么?" "你看这么大一个靠墙的书橱,会不会有什么机关啊?"唐桦这碰碰那试试,但都毫无变化。 "你市面上的话本看多了吧。"赵明森心累。 唐桦放弃,但眼神落在一本翻开的手写书上,扉页署着名,秦香。"兰茄,剧毒,尚未有药物可解,风吟草可作缓解用。" "风吟草?"唐桦举着书愣住。 "喂,去哪?"赵明森看他一言不发往门外跑,心里不乐意但还是跟了上去。 唐桦跑到云峤的房间,第一时间打开那香炉,鼻子凑近闻,"不对,味道不是这里来的。" "在干嘛?"赵明森看他像小狗一样到处闻嗅,不解。 "风吟草,性凉,有薄荷香。我从进这房门就感觉到了,一直以为是安神香的成分。"唐桦摸到床底下有一点点粉末,放在鼻边闻。 赵明森经他说才开始注意房间的气味,确实有种似有若无的凉凉的香气。 "是这个。" 赵明森看着唐桦手中一小搓粉末,用手捻了捻,细腻均匀,"不像用工具碾的,像内力或法术。" 唐桦懵了,"不会从头到尾都是人在搞鬼吧?"想起自己前几天吓得魂飞魄丧的样子,咬牙,是谁!害他这么丢脸! 赵明森忽然想起来之前在幽草谷,有大量风吟草被采,上面残存着狐妖的气息,真这么巧吗?他拿出一张狐符,沾了点粉末抹上去,只要有一点残存气息它便能检测出来。 符纸沾染粉末的地方肉眼下慢慢被腐蚀,"和幽草谷的应该是同一个。"赵明森沉思,这难道就是师傅让他来的原因? "同一个什么?"唐桦眼巴巴凑过去,但听不懂。 "怎么会和狐妖扯上关系?"赵明森脑子乱成一团,"云婷又瞒着什么吗?" "狐妖,什么狐妖?"唐桦乱猜,"桑堇是狐妖?可那具尸体?"他大惊失色,"难道说尸体不是桑堇的?" 赵明森对唐桦的一惊一乍彻底无语,"求你了,让我安静会儿。" "你快说呀,我都告诉你了,你这人怎么这样?!礼尚往来懂不懂?!" 唐桦又吵吵起来,赵明森捂住耳朵去找云婷,唐桦自然不会就这么放他离开。但推开紧闭的房门,两人都吓了一跳,云婷倒在地上,旁边种着蝴蝶兰的花盆碎了,土散落一地,她的手中还握着一个小瓶子。 "怎么回事?"唐桦僵住了,不敢上去查看情况。 "晕倒了,没死。"赵明森试了下云婷的鼻息。 "谁干的?"唐桦联想到赵明森的话,"狐妖?" "她魂魄被带走了。得快点找到,不然醒不过来了。" "好。" 赵明森一脸疑惑看着唐桦往外冲,没过多久又冲回来,"怎么找?"于是被逗笑,"当然先去找那只狐妖。" "不对呀,"唐桦突然反应过来,"如果这只狐妖和桑堇认识,她折磨云峤是替桑堇复仇,带走云婷是干什么?就算是秦香下的毒,人也死了,一个都不想放过吗?哦,"他灵光一闪,"第一个是她娘,然后是她爹,最后是她,那狐妖就是要整死这一家。噢不不,还有她弟。。。" 赵明森叹气,不想管沉浸在自己胡编乱造里的唐桦,注意到云婷手里的小瓶子。瓶子里面空空的,但在底部留有淡紫色的渍。 唐桦深陷"连环凶杀"这个精妙想法里不可自拔,赵明森相当不客气地泼他一盆冷水,"你编故事的时候能不能管一下现实的逻辑和线索啊,真当写话本呢?关于动机,我跟你的推测是一致的,但后面,"他摇头,"我怀疑这狐妖也是从我们这里才知道桑堇是毒死的。" 赵明森看着一地狼藉,"云婷是个意外,狐妖估计也没想到,它以为的那么多年的凶手是错的。" 唐桦听着听着感觉不对,"我听你的意思,真凶是?她那时才七岁吧?" "七岁怎么了?下毒这种简单的事,和年龄有什么关系。"赵明森一如既往平淡。 "怎么可能?你说我胡说八道,自己不也一样。我还是更相信是秦香,不然怀疑一个小孩子吗?"唐桦有点动摇,主要是云婷在整个委托中一直有隐瞒,可杀人这种事。。。 "秦香,从她写的书来看,这么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我实在想不出她会选择在自己家用毒杀人。她书里记载,兰茄毒发快,致死量不到半个时辰就能送人上路。要真事发当场,所有人应该都会怀疑她,这个云家唯一和草药打交道的人。秦香若真想除掉她,不至于选这么笨的吧。" "确实明显,如果不是云峤失手推下,"甚至可能都不是他推的,兰茄中毒症状里就有头晕,四肢无力。 赵明森拎起坐在地上神游的唐桦,"走吧。找到那只狐妖。我觉得我们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第9章 第 9 章 狐妖的故事 // 青澄山。 "奇怪,怎么会往这里跑。"赵明森停下,再次确认罗盘的方向。 唐桦累得气喘吁吁,听出赵明森话里有话,"你该不会认识那只狐妖吧?不早说?联手做局整我?" "你别听风就是雨,我真要认识,用得着里外里绕这么大一圈吗?" "那就好。"唐桦看着个石凳子往上一坐,觉得不远处风景好眼熟,"那不灵隐寺吗?我们怎么跑青澄山来了?" "你反应能再慢点吗?"赵明森收了罗盘,"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四周环顾一圈,"它不会是来找我师傅的吧?" "你师傅?玲珑阁掌柜?那不是自投罗网?难不成,"唐桦胡思乱想技能开动,"你师傅还有其他业务?" 赵明森正踌躇,唐桦就同他心意地问出声,"那直接找你师傅问问呗?" "她水帘洞天正闭关呢。这种小事怎么会亲自出面。" "水帘洞天?"唐桦挑眉震惊,"你师傅是孙悟空啊。" 赵明森无语到半月眼,"你怎么每次该知道的不知道,没用的一大堆。" 被嫌弃的唐桦反击,"搞得你像都知道一样,有本事现在来点作用啊。切~" 有身影从前方草丛一晃而过,两人对视确认,唐桦窜起来,将赵明森往后一推,自己向前跑,"嘿嘿,我比你快。"然后不长眼被一块石头绊倒,一头磕向一旁的树干。 赵明森被推得一个踉跄,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看见唐桦滑稽摔倒,忍俊不禁,"快,确实快。" 然后唐桦脑门顶着个大包坐在树底下嚎,赵明森叹着气给他上药,"你说你是不是自作自受。"唐桦看他一脸憋笑的样子火大,"忍不住就笑呗。装什么。" "活该。"赵明森想板着脸嘲讽,还是因唐桦惨兮兮的搞笑模样破功。 只能说这个插曲太搞了,狐妖见到他们的一瞬间都移不开在唐桦脑袋上的视线。 "我说你们够了,"唐桦满头黑线,两人压不住的嘴角管不住的眼神他是看的一清二楚,对着赵明森,"要不你站过去得了,我真没工夫陪你们闹了。" 那只狐妖如话本传闻一样,巧笑倩兮,顾盼生辉,唐桦一想这几天就是被她吓得,登时觉得没面子,今日还这样头顶大包出现,笑话让人看满了。现在可谓心如死灰。 "给这么多提示让我们了解事情真相,现在还特意让我们跟上来,我觉得你好像也不是很想跑。"赵明森收回笑意,看着眼前的狐妖。 "我叫小七。"她一点也不局促,施施然幻化出一方石凳石桌,"坐下聊聊吧。" // 我叫小七。是青澄山一只灵狐。因为犯错,被一鹤仙收伏,关在诚心镜里,要我在人间历练,修炼心性。 修炼的内容便是为镜子的每一任主人实现一个愿望,只要实现九十九个良善的愿望,我便能重获自由。 一开始满怀信心,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出来,可发现鹤仙的要求太苛刻,有些愿望实现了不算,有些愿望甚至会倒扣。就这么在人间晃晃荡荡了近两百年,完成的愿望才刚过半。 遇见桑堇时,她正豆蔻年华。她右脸有一个明显的胎记,占了小半张脸。因为这个,一直被同龄人排斥,她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世了,一些同村的人也视她为不详的象征,不愿靠近他们家。 但桑堇很乐观,被孤立没有让她自卑,没有朋友那就与自然的花草虫鱼作伴。父亲待她很好,小时候夸她好看,说这鲜红的仿若半只蝴蝶的胎记,是老天爷给她的特别的礼物——"爹怎么会说谎呢,我家小姑娘最好看了,走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来。" 桑堇胆子大,第一次在洗脸盆的倒影里见到我时,没有惊吓,只是像发现什么新奇物件一样,蹲在原地直勾勾看。那时,她寄住在姑母家的偏房里。 我让她向我许一个愿望。以为她会立马让我消除她脸上的胎记,可是并没有,她一脸认真说要想想,因为父亲对她说过,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轻易得到的一定要小心代价。我也没有不开心,反而觉得自己选对人了,相信她一定能帮我完成一个愿望。 近在眼前就会等不及,于是我常常催她,她也为突然多出来的陪伴高兴,向我分享生活种种琐碎,流水账一样汇报每天做了什么,碰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有时我会附和几句,被她感染着分享很久之前还自由着的记忆,有时我也嫌烦,让她赶紧许完,自己好找下一个,尽早回到自由身。 结果,桑堇许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让我一直陪着她,这个我没法实现,也不愿。让她换一个,她说,"那。。我想要自由自在的活着。"对我这种被困在方寸之间的狐妖来说,她已经是自由的。 "我希望自己能够不在意别人眼光的活着。" "帮你消除胎记?" "世人眼光太重,出身,容貌,能力,爱好等等,一块胎记做不到那么大影响。" 我似懂非懂,然后又不了了之。 再后来,桑堇认识了云峤,她说这是她遇见的第一个不在意容貌想与她交好的男人,她说她遇到了真爱。我见他懦弱,自私,喜欢是真的,但为此付出的承诺却是假的,所以想劝桑堇回心转意,可她全然深陷这段感情,还与我大吵一架。最后,我和她不欢而散。 恰巧,灵隐寺里包括诚心镜在内的几样宝物被盗,镜子为自保,使我陷入沉睡。 "。。。。等醒来已是十年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困在诚心镜里。桑堇死了,我四处打听了解完她生前经过,找到云峤想为她报仇,可那个男人已病入膏肓,送他去死简直便宜他。"她眼神狠戾,盯着某处出神。 "于是,你就为他续命,让他一直要死不活。"唐桦接话,后面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那。。云婷你打算怎么办?真是她下的毒?" // 灵隐寺。 嵌套着的逃不出的寺内房间,云婷跪坐在佛前忏悔。 她想起来了,那天,是她拿了母亲房间那一小瓶兰茄汁,趁人不注意下到了约父亲谈事的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女人的杯子里。 现在回忆起来云婷只觉得自己可怕,当时做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罪恶感。只记得很讨厌那个女人,因为她说要破坏他们家。桑堇当时气上心头,可作为孩子的云婷当真了。 "想让她消失"这个念头在云婷脑子里种下来,刚好她母亲有一瓶可以让人"消失"的药水,她就去试了。于是,悲剧发生,云婷看到桑堇头晕摇晃着从楼梯摔下,在她面前头破血流,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原来这就是"消失",原来这就是死亡。云婷惶恐地将小瓶子埋在房间蝴蝶兰的盆栽里,后来她大病一场,关于这件事的记忆也丢了。 "对不起。" 小七从袖中拿出面镜子,赵明森和唐桦在外面看的清楚,想起那天在云峤房间的遭遇,原来他们是被困在这里了。 "诚心镜?" 小七不置可否。 赵明森这下知道师傅为什么让他接下这委托了。 唐桦看镜子里云婷诚心忏悔,可小七表情依旧阴沉,"谢谢你们找出真相,没想到她才是害死桑堇的人。" 算着时辰,魂魄再不归体内就麻烦了,唐桦试着劝,"不如,你先把她放回去,我们再商量,她毕竟那时还很小。" 小七嘲讽地笑了,"我犯错在妖界大概也这年岁,然后就在镜子里呆了百年。" "那你想?"赵明森面上镇静,手悄悄背在身后。 云婷只是凡人,她一挥手就能让镜子里的魂魄消散。赵明森趁小七分神,施诀硬抢,镜子脱手,她反击。诚心镜在两股力量的争抢中,镜框出现裂痕,两人发觉不对,同时停手。可镜子已在悬崖处。 "哎呦,我这倒霉徒弟。" 三人奔向悬崖,预想的碎裂场景并未到来,一个手啃鸡腿,穿着飘逸的女人接住了它。 "师傅。" "鹤仙。" 唐桦看着身边恭敬的二人,"喂,你们这样会显得我很不合群。"而且赵明森,你师傅看起来好放荡不羁啊。 叶玲珑心疼地抚摸着镜框的裂痕,然后随手扔给赵明森接住,"灵狐,在人间逛了那么久,怎么还是看不开。" "小七自知修炼未结束,不应私自前去。"她诚恳道,"望鹤仙责罚。" "罢了,"叶玲珑挥挥手,"这镜子呆不了了,跟我回青澄山扫台阶吧。"妖魔更偏向没有约束的孩童,尊崇内心**,当小七动手犹豫时,已超脱妖本身的心性,不再随心所欲,便可以到修炼的下一个阶段了。 "是。" 之后,赵明森和唐桦回去苏醒云婷,告知她行施布善,弥补过错。唐桦后面有来看过小七,她说,"我当时真的挺想的,就一挥手的事。可我想到了桑堇,人是有转世的对吧?我想再看她一眼,怕动手后又在镜子里困个几百年。" "听说你是算命先生,能不能给我算上一卦?我能碰到她吗?什么时候?" 唐桦看着她期许的眼神,没办法抛了几个铜板装装样子,"天机不可泄露。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小七笑了,"那就好,我还欠她一个愿望,她到时一定得来找我。" 唐桦想了想没说,算了,让她留个念想。桑堇许过愿了,也实现了。 // "我希望你能自由,出来和我做朋友吧,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