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哄我是吧!》 第1章 “谁弄哭的,谁负责哄” “顾临是吗?你好,我叫纪曈。” “不是瞳孔的瞳,是曈曈…就是王安石那首《元日》,‘千门万户曈曈日’的那个‘曈’,是太阳初升,天色微明的意思。” “以后我就是你同桌了,我罩你啊。” “顾临,你怎么都不说话?” “你又没吃早餐?给,蜂蜜味的。” “顾临,我围巾你看到没,我找不着了!” “顾临,你说连体人其中一个犯罪怎么判?” “顾临,我不想上课了,我要去校门口摊鸡蛋饼。” “顾临……” “顾临……” “顾—临——” “铃——” 刺耳的闹铃声破开喧嚣梦境,像一脚踏空,纪曈陡然睁开眼睛。 “曈曈?醒醒?” “曈曈?” 两道交叠的男声从床栏旁透进来。 纪曈后知后觉床帘被人拉开了。 他扭过头,放空地看着床旁两颗攒动的脑袋。 一秒。 两秒。 三秒后,如同清代志怪杂谈中的僵尸,绿着脸从床上直坐起来。 人是直了,但显然还没醒透。 纪曈曲起腿,抱着膝盖将头缓缓埋进去。 良久—— “烦人。” 床旁站着的崔明英和李原对视一眼。 俩人自然知道这句“烦人”不是冲他们的,于是李原问了一嘴:“谁烦人。” 崔明英:“做梦了?” 纪曈不带好气:“嗯。” 崔明英:“噩梦?” 纪曈:“e……” 这次“嗯”不出来了。 因为他竟然觉得,梦到顾临,大概,或许,也不能算噩梦。 纪曈心口硬得像是塞了一块塑料。 本来做梦只听见自己叽叽喳喳就够烦了,顾临这天杀的混蛋玩意在梦里竟然还不跟他说话?! 一旁的李原和崔明英眼看着纪曈脸越来越绿。 “天呐这么晚了,第一节什么课来着?”李原拖腔拉调,掐了崔明英一把。 崔明英心领神会:“好像是算法?” “是线代。”纪曈纠正。 李原:“原来是线代啊。” 两人一唱一和,纪曈终于从梦中回神。 “几点了?”他问。 崔明英:“七点十五了,祖宗。” 纪曈一惊:“不是定的七点的闹钟吗?” 闹钟是李原定的。 “响了,你没起,就让你多睡一会。” 崔明英拍拍纪曈的被子:“没事儿,老周去涟园带早餐了,我们直接去理教208,来得及。” 老周,名叫周天,寝室的第四个人。 纪曈这才安心一点,抓着手机从床上爬起来。 “ok,给我五分钟,很快。” 纪曈卡着五分钟的点出了门。 宿舍五区像一道结界,从踏出的那一刻起,跟纪曈打招呼的人就没断过。 “曈曈,早啊。” “早啊。” “纪曈,早。” “林老师早。” 本就长了一张足够惹眼的脸,再加上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人群大部分视线如同被搜索器瞄定准点,开始朝某个方向集中。 “这人谁啊?好像也是从五区出来的,五区不都是新生吗?” 怎么看起来和谁都熟的样子? “纪曈,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的,提前招那一批,”另外一人显然知道些内情,开口道,“喏,他身旁那两个看到没?也是保送的,和他是高中同班同学。” “同班同学?他们一个班三个竞赛保送?” “那是安京一中,你以为呢?纪曈那个班就是竞赛班,基本都保送生。” 问话的人说了句“牛逼”。 “不过就算是提前招也不至于谁都认识吧?这才开学多久?” “这你就不知道了,今年计院新开了一个人工智能大项目,从五月就开始筹备了,研究院主导,大一只有提前批那两个班可以参与,所以人家虽然是新生,但早我们仨月就开学了。” …… 八卦如飞絮,被吹散在风中,无踪无影,也没落到纪曈耳里。 开学典礼才过去一个星期,安京大学到处还是迎新的痕迹,主路两侧的宣传牌还没撤干净,和底下的绣球花、鼠尾草连绵成画,放眼望去,很是斑斓。 纪曈远远看见几张熟悉面孔,他正要招手,宣传牌下穿着扎染连衣裙的女生先开口说了话。 “过两天就是新一轮强冷空气,大范围大风降温降水,今天就拜托大家辛苦点,把物料都收拾好,等下我请喝奶茶。” “行嘞。” “得令。” “那边的是涂婧学姐吧?”李原确认了一遍。 崔明英点头。 涂婧,安京大学视觉传达系三年级生,校宣传部部长。 李原和崔明英之所以认识,是因为涂婧不仅是他们在安大的学姐,同样也是一中学姐。 涂婧高中时期常年集训,在校时间不长,连与之同届的同学都不算亲近,却偏偏和小她两届的纪曈在一次共同主持晚会之后,迅速熟络起来,直至今日,关系依旧非常好。 那边涂婧还在忙,边指挥,边帮忙拉着校领导提字匾的抽绳。 “遮阳棚的天幕布本来就是破的,没关系,不用理……” 正说着,“啪——” 涂婧突然听到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紧接着,手里骤然一轻。 她立刻反应过来是抽绳断了。 不好,涂婧暗叫一声,院长的提字匾! 涂婧整颗心跳到嗓子眼,就在这时,又是“啪”的一声。 像是被楔进一枚钉子,找到了微妙的平衡。 涂婧没有听到字匾落地的声音。 她一转头。 一只白皙到恍眼的手在那端撑住了字匾。 涂婧再一抬眼,是一张比那只手更漂亮的脸。 “曈曈,你是我的神。” 涂婧大喘一口气,举起右手快速点过额头,左肩,右肩,在身前画了个三角。 动作很常见,是祷告手势的一种。 后赶来的李原见到这一幕,乐了:“学姐你还信这个啊,接下来是不是该喊阿门……” 涂婧:“——曈门。” 李原:“???” 等会儿,什么门? 涂婧:“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实现一家一纪曈?” 纪曈已经把救下来的字匾安然放在一旁,还不忘配合涂婧表演。 “那大概不行,我很难养的。” 涂婧夸张捂住心口。 李原:“……” 服了。 涂婧正演着,纪曈手机刚好震了一下。 是周天在四人宿舍群里问他们几个到哪儿了。 纪曈回了个猫咪骑摩托“马上到”的表情包。 “先不说了学姐,周天还在等着呢,”纪曈说着,又补了一句,“哦对了还有那块匾你就别拿了,挺重的,艺术家要小心手。” 涂婧夸张捂心口*2:“曈——” “曈门,我知道,我替你喊了学姐,”李原直接打断涂婧施法,“学姐我们先走了,学姐注意安全,学姐掰掰。” 崔明英落在最后,跟涂婧道完别,正要追过去,却忽然被喊住。 “明英。” 崔明英闻言转回身,看到涂婧突然收敛了表情。 严格说,涂婧并不是那种很令人亲近的长相,不做表情的时候,甚至显得有些冷淡。 “有件事,我先跟你通个气。” 崔明英看着她正色的样子,严肃起来。 “学姐你说。” 虽然纪曈已经离得有些远了,但涂婧还是刻意将声音放得很轻:“你应该知道我负责今年本科生入校报道引导的工作。” “昨天学生处老师给了我一份学生名单,都是因为特殊情况不能按时报到的新生。” “你猜,”涂婧顿了下,“我在上面看到了谁的名字。” 崔明英沉默须臾,上下嘴皮一碰:“…临、临哥?” “对,想不到吧,是顾——嗯?”涂婧倏然睁大眼,“你怎么知道?顾临联系你了?” “靠,那曈曈也知道……” “别别!学姐你别喊!”崔明英整个人弹跳起步,一边回头看纪曈一边疯狂朝着涂婧摆手,“临哥没联系我们,我们是从计九班辅导员助理那里听到的,就前天。” 涂婧:“那曈曈呢?” 崔明英:“他还不知道。” 涂婧猜到了。 空气一时沉默。 “学姐,”崔明英一时被静得发怵,“那什么,你不会跟曈曈说吧?” 涂婧差点翻白眼:“我要跟他说,还提前跟你们通气?气哭了你哄?” 崔明英他们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两天都没睡好。 “百分百完蛋的,”崔明英几乎敢肯定,此时听了涂婧的话,越想越焦虑,“真要气哭……” 涂婧直接打断:“你惹哭的?” “当然不是。” “那你哄什么哄。” “……” “没有实力就少说话。” 崔明英沉思许久。 “学姐,请说人话。” “人话就是,”涂婧收回视线,想着那张名单上某个人的名字,“谁弄哭的,谁负责哄。” - 满课的周一,连着四节大课上完,所有人身心俱疲。 李原几人连堂食都不想吃了,直接打包了烧鸭饭回宿舍。 李原一推开门,就看到提前回宿舍的纪曈正在穿鞋子。 脚边还放着一大堆熟悉的工具。 分别是转移布袋、诱捕笼、抄网、装着饮用水、猫条、水碗的航空包。 “又去找小一啊?”李原把烧鸭饭放在饭桌上问。 小一是一中附近的流浪猫,纪曈猫儿子中的“长子”。 有大名,但因为种种原因,纪曈只叫它小一。 小一野性大,没法家养,又爱干架,纪曈三不五时就要去找一圈。 “嗯,前两天去没找到,不知道又野到哪里去了。” 纪曈“唰”一下,给鞋带缠了个死结。 “今天最好也别给我抓到,否则看我不揍得它喵喵叫!” 李原三人没说话,只看着航空包旁边的一个袋子,袋子里装了一件纪曈的外套—— 哪是要去揍猫,明明是担心降温给冻到。 几人看破不说破。 “我们回来的时候已经起大风了,说不定要下雨,你早点回来。” 纪曈“嗯”了一声,最后清点了一遍必需品:“应该够了。” 说着“够了”,眼睛却还盯着储物箱。 两秒后,纪曈又从储物箱里拿了两罐补水和保健的猫罐头。 三秒后,双带了一包冻干。 叒带了一包鸭肉薄片。 叕塞了一袋新口味的猫粮。 纪曈恋恋不舍:“算了,先带这么点吧。” 三人:“……” “慈父多败咪听过吗?”李原简直没眼看,“我直接给你喊个货拉拉得了。” 然而纪曈还在挑鸭肉薄片,根本没在听! “你不懂。”纪曈道。 小猫咪绝非善类。 崔明英把诱捕笼递给他,不太放心。 “要不等我吃完一起去?这么多东西拿得过来吗?” “没事,不重,你吃你的。”纪曈一摆手,在生活的暴风雨中扛着大包小包走了。 - 夜里温度已经明显见低,纪曈在小一常出没的几个点守了两个多小时,还是没见到,气得蹲在那里原地吃了两粒护肝片。 “饿死你算了,臭猫。”纪曈垮着脸把猫粮倒在盒子里,放在了各个散喂点,又耐着性子等了半小时,还是没等到,最后抱着新逮到的一只小流浪走了。 晚十点,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宠物医院门被推开。 前台正百无聊赖刷着综艺,听到声音:“欢迎光——” 天,哪来的神仙小哥哥。 纪曈熟门熟路走上前,把已经安静下来的小猫放在一旁的等候台上,环顾一圈,边拿医院的会员卡边问:“姐姐你是新来的吗?杨姐呢?” 新前台被这一声“姐姐”喊得心花怒放:“是啊,新来的,杨姐在楼上呢。” 纪曈笑了下,把会员卡递过去,说:“麻烦姐姐帮我调一下小一的档案,我想看一下记录。” “行,没问题。” 医院会员卡一共分三个等级,纪曈手里的是金卡,最高级。 新前台立刻接过:“我马上给你调。” 纪曈想了想。 “我直接给你报编码吧,卡里记录太多了,不好找。” 前台一时没懂“记录太多”是什么意思,但这是她上岗以来遇见的第一个svip,自然是纪曈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的,你报。” “26745……”纪曈流利报完一串数字。 前台一查:“嗯?” 纪曈:“?” “不好意思,”前台有点抱歉地说,“可能是我输错了,能麻烦再报一遍吗?” 纪曈说了句“没事”,又报了一遍,这次放慢了速度。 前台表情更加困惑:“不对啊?” 纪曈:“什么不对?” “这号码对应的猫叫顾临临啊,不叫小一,是不是哪里弄错……” “没弄错,就叫小一就叫小一,”就在这时,一个短卷发、四十左右的中年女人忽然从一旁的转角斜冲过来,着急忙慌打断前台的声音,“曈曈不好意思啊,这店员新来的,对小一的情况还不了解。” 纪曈声音明显比之前闷了两分:“…没事。” 匆匆赶来的“杨姐”咳了一声,把纪曈的会员卡塞到前台的手里,欲盖弥彰地将人打发到一旁。 “去登记一下。” “…哦,好、好的。” 怎么了? 她也没说什么啊。 新前台挠了挠下巴,接过会员卡,扫描。 “嘀——”的一声。 这下她终于知道这位svip刚刚说“记录太多了”是什么意思。 这位小同学名下一共24只猫。 全是流浪猫。 16只母猫,8只公猫。 因为他们医院系统母猫序列排前,前台先看到了第一页母猫的记录。 猫龄有大有小,名字都可可爱爱,什么“年糕”、“蔓越莓”、“花卷”。 照这起名规律,小公猫们很可能就叫“拉面”、“薯片”,这么想着,前台顺手点到下一页。 然后看到—— 顾临临。 顾二临。 顾三临。 ……直到顾八临。 前台:“…………” 这边,杨姐把顾临临…小一的记录打印出来,递给纪曈:“今天去找小一了吧?” “嗯,”纪曈翻着顾临临的记录,跟杨姐告状,“都要降温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每只猫有每只猫的个性,小一就那样,爱往外跑。”杨姐说。 “是啊,爱往外……”纪曈忽地不说话了,眼尾毫无征兆地垂下去,露出那枚藏在双眼皮线上的痣。 “…也不知道回来看看。”纪曈咬牙切齿。 杨姐:“什么?” 纪曈抬起眼,外露的情绪就像那枚被重新藏起来的痣,再度蛰伏回去。 “没事,”纪曈仰起他那漂亮的脸蛋,“杨姐你帮我跟群里的姐姐大哥们说一声,让她们帮我留意一下呗。” “行,杨姐帮你问。” 纪曈嘻嘻:“杨姐最好了。” 杨姐笑得见牙不见眼,笑完,转头看着等待台上的新面孔:“又抓到新的小朋友了?” “嗯,”纪曈把装着新小朋友的诱捕笼提起来:“小公猫。” “就按老规矩来吧,先住院体检打疫苗,看看健康状况,体重应该是达标的。” 杨姐一一应下,扭头叮嘱前台:“建个新档,是小流浪。” 前台:“好的。” 纪曈从兜里摸出一根小冻干,安抚诱捕笼里的小猫。 前台根据入院流程操作:“小朋友起什么名?” 杨姐又重重咳了一声,赶在纪曈反应前替他做了回答:“顾九临,叫顾九临…对吧?” 纪曈喂冻干的动作顿了顿,含糊着应了一声。 “嗯。” 因为“嗯”得太轻,听起来不像嗯,更像“哼”。 杨姐忍着笑,嘱咐前台。 “登记写顾九临,平日叫小九就行。” 前台没忍住:“怎么小母猫叫年糕、蔓越莓,小公猫都叫这个啊?这个‘顾临’和你关系一定很好吧哈哈…哈……哈。” 哈不出来了。 杨姐掐她。 - 半小时后。 纪曈拿着大包小包从宠物医院走出来:“那就先这样吧杨姐,我得回学校了,小九有什么问题你直接给我打电话。” “还有小一也帮我留意一下。” “好好好,你路上小心。” 杨姐把纪曈送上车,才折返回来。 空中不知道何时飘起了雨。 杨姐一转头,前台正扒着门往这边看。 “姐,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不高兴的时候都干什么?”杨姐突然问。 前台:“唱歌?旅游?爬山…算吗?” “算,”杨姐笑了,“但我们这位小金主呢,比较有个性,不高兴的时候就去逮流浪猫。” “母猫呢,就叫年糕蔓越莓,你也知道了。” “小公猫呢……” 前台抢答:“就叫顾x临。” “嗯。” 杨姐重新走到前台,调出全部档案记录。 只见所有小公猫“爸爸”那一栏都统一登记着“纪曈”的名字。 杨姐鼠标再一点,显示屏弹出从顾临临到顾八临所有医疗记录。 每只小猫身体状况、特征、用药情况都不一样,唯有两个字,出现在了所有医疗记录中。 那就是—— 绝育。 “你说的和他关系很好的这位‘顾临’同学,被摘了八次蛋呢。” 开文啦,久等。 是新的夏天,新的旅程,感恩同行,感恩与“曈”行,前排曈曈发放100个小红包庆祝小茂咪(写作小猫咪,读作顾某临)摘蛋! - 广告位就放两本小甜饼预收啦。 1.下本要开的小甜饼:《拯救世界翻车指南》(我知道你不爱我但你必须爱我占有欲超强攻X真·拯救世界·爱情骗子·受) 2.娱乐圈abo小甜饼:《我只是装作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前克己古板后每天服美役人夫攻X娇生惯养花里胡哨小蝴蝶受) 有兴趣的宝贝可以戳专栏收藏一下鸭 - 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谁弄哭的,谁负责哄” 第2章 【顾临回来了】 “快11点了,怎么还不回来?” 寝室三人看着窗外骤然增强的雨。 “曈曈带伞没?” “应该没。” “我去门口接一下吧,也快门禁了。”崔明英说着,正打算起身,门口忽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寝室三人一回头,纪曈拎着熟悉的大包小包回来了,梅子色t恤上东一块西一块沾着白色猫毛,头发和肩膀半湿不干,让人无端想起一张久传于世的表情包—— 我要饭回来了。 然后下一秒,纪曈从身后不知道哪个角落掏出三个比脸还大的牛皮色纸袋。 “给。” “什么?” “一中旁边的锅盔啊,阿原不是说想吃吗?我路过就买了,”纪曈囫囵放下手中的笼子,把三个锅盔塞到崔明英手里,“快吃,都要凉了,应该没淋到。” 得,更像要饭回来了。 周天和崔明英幽幽看向说要吃锅盔的李原,脸上写满“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几个字。 李原:“……” 崔明英帮着收拾行李:“他也就随口一说,雨这么大不赶紧回来还买什么锅盔?” 纪曈:“顺带的。” “行了行了,”李原已经从床上翻身下来,扯了个毛巾盖在纪曈头上,推着人就往浴室走,“快去洗澡,这个节骨眼上感冒了我怎么跟临……” 纪曈被毛巾罩着,没听清:“林什么?” 李原在崔明英和周天“我鲨你”的眼神中,面不红心不跳:“林洪寅老师。” 纪曈:“谁?” 李原:“教我们太极拳选修的老师。” 纪曈:“我没报太极拳啊。” 李原:“……” “我记错了,哎呀不管什么老师,先洗澡再说,睡衣我给你拿!快去快去!” “砰”一声,浴室门总算被关上。 李原长舒一口气,一转身—— “嘴上也没个把门,”崔明英“啪”一下,把锅盔怼进李原怀里,“你最好别让曈曈今晚就知道临哥要回来的事,否则看你还有没有锅盔吃。” 李原:“……” 周天:“你最好也别让临哥知道曈曈淋雨给你去买锅盔的事,否则看你还有没有那个命吃。” 李原:“………” - 翌日,纪曈被闹钟喊醒的时候,头有点发沉。 床下传来脚步声,浴室灯也开着。 “我又睡晚了?”纪曈问。 崔明英隐约听见一点鼻音,皱眉。 “感冒了?” 纪曈从床上弹坐起来。 “问题不大。” 洗漱完,纪曈给自己泡了一包感冒灵。 九月第一场雨从昨晚落到现在还未停,打落一地花叶。 安京又一个夏天过去。 “曈曈,帮我扫个码行吗?”纪曈一进教室就被班长逮住了。 提前开学这三个月,纪曈俨然已经和班里人熟透。 “好啊,扫哪?”纪曈拿出手机。 “这个码,认证,投个票。” 解锁手机的过程中,班长不经意间扫到纪曈的手机主界面,然后看到一个极其眼熟的绿色app。 “曈曈,你也玩旅行青蛙啊?” 纪曈扫码的手不着痕迹地顿了下,过了几秒才笑笑,随口道:“玩了一会,下了就没删。” “现在都很少看见有人玩了,”班长说,“当时养蛙热的时候我可上头了,还天天给它准备便当护身符呢哈哈。” “那你呱儿子叫什么名字啊?” 纪曈:“。” “…太久没打开了,忘了。”纪曈语气略显梆硬。 “也是,”班长听到纪曈的回答也不奇怪,“我也很久没玩了,要不是前段时间在热搜上看到宣布终止运营的消息,我都忘了这游戏了。” 纪曈脑袋像是被风刮了一下,他倏地抬起头:“终止运营?” 班长:“对啊。” 纪曈:“什么时候?” “好像就前段时间吧?6月还是几月来着?”班长继续问,“怎么了?” “没事,”纪曈重新低下头,“票投好了。” 班长双手合十:“曈门。” 纪曈心不在焉回到座位。 …终止运营? 他静静坐了片刻,时隔半年,终于打开了那个绿色app。 太久没登陆,读取新数据就花了一分多钟。 看着上头新版本更新的提示,纪曈浅浅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能打开。 纪曈按下确认。 漫长的进度条一点一点往前龟行。 50%。 99%。 加载完成的瞬间,“即将重启”四个字出现在界面。 再下一秒,积攒了好几个月的简讯消息如雪花扑簌簌落下—— 【顾临出去旅行了】 【顾临回来了】 【收到物品】 【好像有故事发生】 【顾临出去旅行了】 【邮箱内好像有东西在闪闪发光】 【顾临寄来了照片】 …… 纪曈一条一条扫过去,最后界面停留在最新一条简讯上—— 【顾临回来了】 纪曈盯着那几个字,视线都是散的。 他指节绷得有些青。 手机界面停留在呱儿子的庭院,纪曈看着那简笔画画成的小屋大门,只要点开,“顾临”就会在里面。 可能在睡觉,可能在写信。 纪曈却没点开。 他退出界面,打开微博,在热搜上输入旅行青蛙四个字,底下跟随的第一条话题就是旅行青蛙宣布终止运营。 纪曈僵硬着点开那个词条。 两分钟后,悬着的心安然落地。 还好,只是渠道服停止运营,官服还在。 纪曈心头绷着的弦一下松了,他往后靠在椅背上。 然后越想越气。 越想越气。 也不知道自己在庆幸什么。 “顾临回来了”几个字噼里啪啦在脑海闪,闪得纪曈头更疼。 他把手机一把塞进桌膛:“有本事就停服都别回来,谁稀罕。” 纪曈气冲冲上完了一节大课。 周二上午只有这一节。 “等下去干嘛?”李原问,“要不要去图书馆?” 纪曈摇头:“我回去补个觉。” 一行人回宿舍的路上,又看到了涂婧她们。 “学姐你贴海报啊,什么活动?”李原顺口道,“要帮忙吗?” 涂婧想要拒绝已经晚了,她着急一抬手:“唉别打开——” “哗啦”一声,李原打开海报。 “致敬师者,世行千里,不负师恩”一行字映入眼帘。 李原:“教师节海报啊,9月……” 等等。 教师节?! 靠靠靠。 李原立刻卷起海报扔到一旁的桌上。 “说了让你别打开。”涂婧道。 李原叫苦不迭:“我忘了快到日子了。” 9月10号,教师节,同时也是…顾临的生日。 在一中的时候,向来都是他们一群人一起过的。 好在李原动作很快,纪曈还没看见,他和涂婧使了个眼色,立刻带人离开。 回到宿舍,纪曈洗过脸和手上床。 “要睡了?”李原问。 纪曈打了个哈欠:“刷会题助眠。” “好好好,你刷。” 李原招呼剩下两人进了浴室。 “大后天就10号了,我觉得…要不趁着这契机,提前跟曈曈提一下?”李原抓着头发,“不是说马上告诉他临哥回来了,就是探探口风。” 崔明英和周天还是没说话。 “总要让他提前知道点消息吧!就算有气也早点撒出来,现在骂几句总好过见到人之后发大火吧?” 崔明英僵持到最后才点头。 “就探探口风,别多说。” 周天也提醒:“迂回点,别那么直接。” 三人出来的时候,纪曈正坐在床上翻ipad,见状还有些奇怪。 “怎么都挤在浴室里?”他问。 李原:“洗、洗手。” 三人回到在自己位置上。 没事的,咱有菩萨保佑。 李原在心里默念两遍才开口。 “曈曈。” “嗯?” 李原斟酌着。 “那个,你有看到班群里的消息吗?” “什么消息?” “就…那什么,再过几天不是教师节吗?班长商量着给辅导员送花。” 纪曈笔尖一歪,ipad草稿纸上留下一条突兀的划痕。 他点击撤销,删掉几个数字。 “嗯。” 反应还…挺平静? 李原:“10号哈,时间也挺快的。” 迂回点,别太直接。 生日。 迂回。 “教师节过完,转眼就过年了,年初一又是你生日,我们……” 操,编不起下去了。 崔明英也看不下去了,最终接过话:“曈曈,我们的意思是…我是说如果,假设10号那天,临哥给你发消息了,你会回他吗?” “啪。” 床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是纪曈触控笔砸在平板上的声响。 完了,砸笔了。 崔明英一下从凳子上支棱起来,一抬头,却看到一张笑盈盈的脸。 纪曈眉眼弯弯。 “临哥是谁?”他问。 “…………” - 又一天课结束,纪曈扭头看着窗外终于停下的雨,收拾东西出门。 这次他没有大包小包,只背了一个猫包,装了点罐头。 以往纪曈找小一的频率大概在一周两次,不会像现在这样,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出门。 那句“顾临回来了”一直在脑海盘旋。 纪曈烦得要死。 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告诉他,去看看,去验证,去证明这是对的。 于是纪曈出门了。 可验证结果是:假的。 顾临临没回来。 顾临也…… 纪曈坐在顾临临常躲雨的长椅上,衣服被椅靠残存的雨水洇湿了也没管。 他抽了下鼻子。 没想哭。 只是鼻塞。 纪曈掏出手机,恶狠狠点开那个绿色养蛙诈骗软件,点到头顶的名字栏。 当时起什么名字不好,偏起这个。 这名字不好。 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以后你不叫顾临了,叫顾熹! 呸!纪熹! 谁要跟他姓! 纪曈这么想着,可改名的手指却迟迟没落下去。 最后,顾临还是顾临。 会出去旅游,会给他寄明信片,会…回来的顾临。 纪曈揉了揉额头,收拾好背包,叫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安大。” “好的。” 车上正响着天气广播,纪曈偏着脸,扭头看着窗外。 他的车辆在安京霓虹街道启程。 一架飞机在安京夜幕安然落地。 “……安京地面温度为19摄氏度,66华氏度,从明日开始,最新一轮较强冷空气……旅客朋友们,我们的飞机已经抵达安京天清国际机场,感谢您乘坐……” 东经13度到东经116度,7300多公里,十小时十五分。 顾临推着行李箱,走出机场。 回来啦。 - 每天的投雷和灌溉都有看,发现开文前的营养液没有显示在作话,我手动统计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微月四 45瓶;望江曲 31瓶;桃味海风 12瓶;雾歇雨、深海鱼 10瓶;堂本家的土豆 5瓶;听一听心跳频率、我要去拯救世界了、冬日遇见处w 5瓶;两元店打工小猫 4瓶;匆匆春山不见 3瓶;Y 、匿名 2瓶;小葵 1瓶 感谢所有宝贝的投雷灌溉和留言,全都记在爱的小本本上啦。 - 注:“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来自《甄嬛传》——熹妃回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顾临回来了】 第3章 他才不认输 机场时钟跳转的时差拨到深夜。 专车司机迟到了两分钟,不住道歉。 “不好意思,机场大道那边有两辆车追尾了,堵了半天。” 一身黑色休闲服的年轻乘客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他身上独属安京机场那股空调冷气似乎还未散尽,人实在是高,接行李的间隙,司机没忍住,转过脸觑了一眼,只看到一道挺拔的鼻梁和下颌的轮廓。 好俊的后生,司机心想。 他再一低头,扫到那人的手机屏幕。 是微信界面,好像正在和人聊天。 司机没多想,帮忙放好行李上车。 “是去安大旁边的半岛公寓?”司机确认了一遍。 “嗯。” “好的。” 车驶离机场出口。 车内安静得过分,又一个红灯,司机百无聊赖,借着超绝视力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那人正偏着脸看窗外。 他手上手机还亮着,司机再度瞄到那屏幕。 还是那个聊天界面。 司机认得这个小猫头像。 之前接行李的时候这位年轻帅哥手机屏幕就停留在这个小猫头像上。 这黏糊劲,是对象没跑了。 “这么晚的飞机,是从哪儿过来啊?”司机闲聊打破静寂。 后座那人沉默几秒。 “德国。” 司机愣了一下。 他以为是外地,结果是外国。 “…那真挺远的。” 原来是异国恋,怪不得微信界面都没离开过。 “家里有人等吧,”司机笑笑,“路况好的话,到公寓大概还要一个小时,打电话或者打视频都可以,随意……” 司机话头跟着视线一起,骤然一顿。 从他掠过的最后一眼间,看到这俊后生微信界面底部…好像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司机倏地咽下所有话。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直到红灯变绿,后车发出催促的鸣笛。 司机重新踩下油门—— 哦,原来不是对象没跑了,而是…对象跑了。 - “知道了。” 顾临挂断电话。 回到公寓已是凌晨。 他没有收拾行李,只随手拿过睡衣,走进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窗外起了大雾,远处高楼高度饱和的散光斑块在雾气中忽明忽灭,落在顾临没有表情的脸。 他拿出手机,习惯性打开微信,点开置顶那个熟悉的小猫头像。 消息停留在半年前。 顾临只是看着,没什么目的,也没什么动作,直到手机因为长久未有指令,自动熄屏,他才从包里拿出一粒思诺思,就着冷水吞下。 - 冷空气威力比想象中更大,天色明明已经放晴,可凉意见缝插针。 周三早上没有课,纪曈在床上赖到九点半才起床,出门的时候给自己套了一件鹅黄卫衣。 他惯爱鲜艳一挂的衣服,本就白,被这暖色一衬,已经不能简单用惹眼概括了,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他。 只除了身边三个人。 纪曈视线从左扫到右。 “走吗。”纪曈突然开口。 李原像在做梦。 “啊?哦哦,走走走。” “走…走哪儿啊?”李原转头问,“曈曈你刚刚说什么?” 纪曈缓缓、缓缓停下脚步。 “第三次了。” 李原直起腰:“什、什么第三次?” 纪曈:“这已经是你第三次问我‘你刚刚说什么’了。” 说完,纪曈转脸看着崔明英和周天。 “你们俩也是,从起床开始就一直不说话,表情也奇奇怪怪的,还不敢看我。” “到底怎么了?” 纪曈每说一个字,三人表情就更紧张一分,最后更是直接转过脸,就差把“心虚”俩字刻在脑门上。 “还不说?”纪曈不跟他们耗。 “我数到三。” “一。” “二。” “s……” 靠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就算都得死也是临哥先死,李原再也捱不住,一下子掏出手机解锁,点开一个备注着“计九班辅导员助理杨平”的对话框。 “曈曈,今天早上班群闲聊的时候,班长不是说我们系今年有一个因为特殊原因不能按时报到的人吗?就在计九班,刚刚计九班杨平给我发了一条消息,他说,那人好像真的是临……” ——“临哥!” 突如其来的喊声打断李原的声音,也截断所有人思路。 李原满头问号。 他都还没喊,谁在喊?! 李原连忙循声望去。 然而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纪曈所有神经像是触发了自动指令,倏然回头—— 喊人的是一个小麦肤色,块头挺大的男生。 不认识。 纪曈说不清心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空了一块。 魔怔了。 什么临哥。 又不是什么独一份的音节。 林哥,霖哥,麟哥,喊出来都一样。 就像顾临的“大众脸”一样,大众音。 纪曈正要收回视线,那个男生突然举起手,朝着某个方向用力挥舞,这次声音更响。 “临哥!这儿!” 纪曈:“……” 纪曈被命运偏爱的小二十年岁月间,一切的一切,全然按照“他想要,他得到”这一规律安然前行,几乎没有对任何人生出过任何“敌意”。 可今天,或许是被某个字触动了什么神经,像是要和这个小麦同学杠上似的,抱着“我倒要看看你的lin哥是哪个lin哥”的念头,纪曈顺着这人挥手的方向一看—— 只一眼。 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站在安大那株据说生长了五十年的悬铃木下。 两人中间隔着一条行道,风好似带着某人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吹过来,越过树梢,越过人潮,越过车流,全部灌进纪曈身体。 四目相对的瞬间,纪曈觉得自己在沉没。 他就在安京这场雨后初晴里,静静看着某个混蛋玩意。 五秒。 十秒。 纪曈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前所未有的冷淡。 他没说一句话,扭头离开。 身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和李原他们的惊呼。 纪曈没有回头,统统扔在原地。 - 纪曈没回宿舍,也没去原本要去的食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闷着头走了一圈,最后在校门外小公园的长椅坐下。 心跳快到要爆炸,纪曈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运动后的血液过速循环。 手机不断嗡响着,不只是李原他们的消息,高中班群的、涂婧的,甚至还有计九班杨平。 纪曈草草扫了一圈,看到了所有人的名字,唯独没有看到那个人的。 直到底下通讯录栏弹出新提示。 【“l”申请加你为好友】 哦。 忘了。 半年前他就把人删了。 既然现在人回来了,那就加回来…个屁。 纪曈“咔”一下摁下静音,锁屏,直接把手机扔在脚边草地上。 他以为他是谁。 纪曈闭上眼睛,胸腔剧烈起伏一阵,他仰起头,整个人陷进长椅里。 阳光照落在脸上的瞬间,他恍然想起,当时删掉顾临的时候,好像也是这种天气。 因为气极,他删得很干脆利落,连聊天记录都没有保留。 文字代码总是很听话,只要一个“delete”,再多痕迹也寻不到,可记忆不由人。 纪曈甚至还清晰得记得他和顾临最后一次聊天,那人用的什么标点,说的什么话,又用的什么语气。 半年前,确认保送的高三寒假,一次再日常不过的对话后,顾临忽然在微信上给他发了一条语音。 “纪曈,你把我当什么。” 手机那头的声音又轻又沉。 纪曈不明所以,但想都没想。 “最好的同桌,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 那头迟迟没回。 顾临向来难哄,纪曈想了想,思索片刻。 “你还记得前段时间语文课上,老师分析的那篇《与子坚书》吗?” “就是那种,我临死前会把妻儿托付给你,你临死前也可以放心把妻儿托付给我的一辈子的好兄弟!” 纪曈自觉程度已经够深。 临终托孤,意味着他甚至能把顾临写进自己的“遗嘱”。 可那头还是没回。 纪曈:“?” 就在纪曈愤愤敲下“你要敢说你想当我爸你就死定了”这行字的时候,那头终于有了动静。 又是一条语音。 纪曈点开,听筒里便传来顾临冷掉碴的声音。 “纪曈,你脑子呢。” 纪曈:“???” 顾临平时难哄归难哄,但从没对纪曈说过重话。 这是第一次。 而且还是在纪曈决定把顾临写进“遗嘱”的时候。 他知道他的“遗嘱”有多值钱吗? 纪曈气得把手机键盘敲出火星。 “顾临你完了,开学之后谁先跟谁说话,算谁输!” 纪曈忍了一星期没有点开两人的聊天框,直到开学那天,他还在想等到了学校,一定要等顾临先跟他说话。 可他没等到顾临。 等来的,只是班主任一句:“曈曈…顾临签了自愿放弃保送资格承诺书,出国了。” 那天,纪曈格外冷静,冷静到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陌生。 他没问顾临什么时候签的承诺书,什么时候出的国,又去了哪里,他只是“哦”了一声,在所有人注视中回到自己座位,依次点开那个人的微信、电话,能联系到的所有联系方式,一一删除。 他才不认输。 他才不要跟一个天杀的混蛋玩意认输。 …… 纪曈在长椅上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脸被晒到发烫才回寝室。 他知道顾临不在,没有他的允许,李原他们不会放人进来。 纪曈一推开寝室门,见到的就是站成一排的寝室三人。 “自首。”打头的李原先开了口。 他反手从背后掏出三份被订书针订好的文件。 “这什么。”纪曈不带好气问。 见人还愿意说话,李原立刻抓住机会。 “我们的聊天记录,已经整理好了。” “我们是前两天刚从计九班杨平那里知道…回来的事,”李原自动略过“临哥”两个字眼,“杨平也是从辅导员那里看到名单的,一直没敢完全确认,没有人有帮…瞒着你的意思,临…咳那谁也没有提前联系我们任何一个人。” “前两天其实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的,但……” 李原没“但”出来,但纪曈心里清楚。 是他不让提。 也不怪他们。 李原见纪曈表情有所好转,立刻表忠心:“别生气,你知道的,我们都是判给你的。” “对,刚刚你走了,我们拦住临…咳后,立马跟着走了,一句话都没说。” 纪曈接过聊天记录,象征性翻着。 李原几人大气不敢喘。 “一句话没说?”纪曈问。 几人点头如捣蒜。 纪曈继续翻着聊天记录,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为什么一句话不说? 还以为他们知道的会多一点。 纪曈沉默片刻,超绝不经意。 ——“那人谁啊。” 几班的? 大庭广众的喊“临哥”。 还招手。 好像很熟的样子。 李原一头雾水:“谁谁啊?” 纪曈:“……” “没谁!”纪曈“啪”一下合上聊天记录。 气死。 曈曈说的: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同桌,最好的兄弟,写进“遗嘱”巴拉巴拉。 顾临听到的:妻儿。 一下死那儿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他才不认输 第4章 发烧 纪曈深吸一口气。 “瞒着我这事算了,但以后在寝室不准提他。” 过了一秒。 “也不准跟他提我。” 又过了一秒。 “也不准联系。” 三人立刻站直。 “收到,曈sir。” 纪曈说不让提,李原几人便真的连个“顾”字都没说,可情况却越发棘手。 “曈曈都请了两天外宿了,明天就10号,两人还一句话都没说过。” 李原他们原本以为只要在学校,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两人总能说上话。 可事实是,纪曈这两天根本不见人,不住宿,不和他们一起吃,下了课就走,临哥在前门等,他就从后门走,不通过好友申请,不看短信,不接电话,要不是每堂课都会出现,李原他们差点以为纪曈消失了。 但其实纪曈什么都没想。 他就是单纯的,不想说话,就是想证明,你看,安大这么点地方,想不见面都可以不见,更别说整个安京城,别说整个世界。 ——不是就只有他顾临会让人找不到。 安京的天晴了两天,在10号重新落起雨。 而比天色更沉的,是李原他们的脸。 不只寝室三人,整个安大凡是从一中出来的最新一届毕业生,没人不知道纪曈和顾临的事,如果只是关系泛泛还好说,可就这么偏巧,全是能吃到一块玩到一块的,无论男女。 晚上六点,一群人耷着脸坐在校门口川菜馆里。 “今天临哥生日,曈曈还是没跟他说话?” “没,跟之前一样,一下课就走了。”崔明英道。 “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大家好像还在教师食堂一起吃蛋糕呢。”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整个包厢沉默下来。 一中一贯最注重仪式感,连植树节都花样百出,更别说教师节,各种花、蛋糕先不说,礼炮横幅更是标配,热闹程度完全不亚于运动会。 而顾临生日又刚好是这天。 借着这个由头,所有人基本就是铆足了劲闹腾,顾临又是“金疙瘩”,老师领导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压力最大的高三那年,除了不能出校门,能做的基本都做了。 现在校门倒是可以随意进出了,但…… 饭是吃不下去了,一群人潦草解决,没滋没味各自打道。 李原走到寝室门口,边开门边说:“等会儿还是给临哥发个生日快……” “等等。”崔明英按住他的手。 李原:“怎么了?” 周天抬手往上一指:“灯开着。” “我记得我出门的时候关了啊。”李原疑惑着推开门,看清寝室内景象的瞬间,呆在原地。 床上有人。 “…曈曈?”李原不敢置信喊了一声。 今天这个时间,曈曈怎么会在寝室? 崔明英正要往前走,脚边突然踢到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是猫包,背带是湿的,纪曈椅背上还挂着一件白色的薄外套,也是湿的。 这是去找小一了? “曈曈?”崔明英也跟着喊了一声。 过了好几秒,床上才传来动静。 “嗯。” 崔明英和周天对视一眼,又偏头去看那件淋湿的外套。 声音不对。 崔明英立刻走上前,二话没说越过床栏去探纪曈的体温。 果然。 “发烧了。” 周天从抽屉拿出耳温枪。 崔明英接过,靠近纪曈耳侧。 “前几天就有感冒的症状,这两天还跑来跑去的,又淋雨,”李原着急问,“几度。” 崔明英没说话,把耳温枪屏幕转过来。 “靠。” 李原看着上头的39°3,头都大了。 烧这么高他们竟然都没发现。 “我去医务室买药。”周天拿着外套就要走。 李原连忙拉住他:“都39度了还去什么医务室,直接上医院啊!” 纪曈浑身都在发冷。 他能听见崔明英他们说话的声音,但每个字好像都罩着一层,模糊不清。 像耳朵进水后的闷疼,难受得慌。 崔明英和周天手忙脚乱把人从床上扶起来。 “阿原你找找一医的就诊卡。” “在哪。” “我记得在第二个抽屉里。” “先给曈曈家里打电话?” “先等等吧,我前两天在时报上看到阿姨的报道了,好像人在罗马,一时也顾不上,还有时差。” “没找到就诊卡,算了,等会先办个临时的吧。” “…就诊…打电话…顾…临……” 纪曈意识已经有些发沉了,李原他们交谈的声音落在耳朵里,变得分崩离析,只隐约听到几个字眼。 顾… 临… 打电话… “打电话?”纪曈抽了下鼻子。 崔明英正在给他穿外套,听到纪曈的声音,以为他担心家里,他是知道纪曈性子的,于是立刻道:“不打不打,你放心。” 纪曈却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他一下睁开眼:“为什么不打。” 为什么只有他在难受? 凭什么只有他在难受? “好好好,我打,”李原看着他突然睁开的双眼吓了一跳,“那你先站好,我找一下阿姨的电……” 纪曈:“现在就打。” 李原:“打打打,现在就……” “就他顾临会玩冷暴力吗?”纪曈都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捶了一下床板,“他还敢骂我没脑子?!” “……?” 三人傻了,直接愣在原地。 给谁打??? 崔明英看着明显烧糊涂了的纪曈,极其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给…临哥打?” 纪曈抓着崔明英的手,语气越发恶狠狠:“对,给他打,现在就打,我要骂回来!” 三人:“…………” 崔明英怎么也没想到,两人说上第一句话会是这种情况。 纪曈说完这句,整个人像是失去所有力气,一下靠在崔明英身上。 崔明英扶着人,一咬牙,拨出那通迟了半年的电话。 ——“临哥。” - 纪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宿舍出来的,所有声音和光影都是忽远忽近的模样。 眼皮很烫,脑袋很沉,泵入每条毛细血管的血液好像都是热的,却在周天蹲下来要背他的时候,摇了摇头。 “你肩膀好不容易好了,等下又拉伤。” 纪曈说得费劲,几人听得也辛苦,但听清了。 周天哭笑不得:“早好了,没事。” 都晕成这样了还记得他肩膀拉伤的事,周天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崔明英:“那我背。” 纪曈还是摇头,因为晃动,喉间的不适骤然加强,他摆了摆手:“没事,我还行。” 崔明英:“……” 都要站不住还说还行。 周天还想再说两句,李原扯住他袖子,摇了摇头。 “你忘了曈曈高二崴脚那事?” 李原有些话没说,但几人心知肚明。 纪曈高二那年,下楼梯的时候崴过一次脚,挺严重,一个星期不能下地。 以纪曈在学校的人缘,别说崴了脚,就算是“眉毛以下全部瘫痪”,都不愁没人搭手。 可那一个星期,纪曈基本全都挂在顾临身上,背得不舒服了就换抱,还是那种面对面树懒的抱法。 常常都是顾临抱着,纪曈挂在他身上,下巴搁着,手也不空着,搂着顾临脖子的间隙,还要拿张竞赛卷看,或者拿本英语词汇翻。 李原他们看不下去了,说:“怎么你崴了脚折腾的是临哥?” 纪曈当时还挂在顾临身上,闻言没有丝毫“惭愧”:“我生病的时候很折腾人的。” 李原他们原本也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有一个下午,顾临外出比赛,崔明英他们自觉接替了顾临的位置,打算背纪曈下楼上体育课,纪曈却说了一句和今天一模一样的话。 “没事,我还行。” 然后抓着崔明英的小臂,一蹦一蹦下了楼,一点都不折腾,也不磨人。 班里人还以为是真痊愈得差不多了,刚想跟比完赛回来的顾临报告这个喜讯,顾临掀起裤脚一检查,脚又肿了一点。 纪曈:“·-·。” 所有人:“……” 顾临脸沉了两天,纪曈又在顾临身上多挂了两天。 “等临哥吧。”李原看着周天说。 周天只好点头,把手抬起来,好让纪曈抓着。 纪曈感觉自己像一罐装着中药的陶罐,底下有一把小火在熬,身体里咕噜冒着带着苦气的热泡,可又觉得冷。 “为什么不走了?”他突然问。 几人:“……” 祖宗你别吓我们。 崔明英生怕纪曈忘了他给顾临打电话的事:“马上走马上走,那什么…临哥很快就到了。” “临…哦,对,”纪曈怔怔盯着地面说,“我得骂完人再走。” 李原忙不迭:“对对对,骂完人再走。” 纪曈直起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一点。 时间像是被调了倍速,一分一秒都被拉得无限漫长。 纪曈眼前事物轮廓越发不清晰。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那一瞬间,纪曈终于听见记忆中那道声音。 “哪里疼。” 那人声音压抑着,带着快频率的不稳的呼吸。 ——是跑过来的。 哪里疼…… 他哪里都疼。 耳朵疼,头疼,喉咙疼,眼睛疼,心口疼,身上哪哪都疼。 可他没说。 纪曈只是一点一点抬起头,脸和眼睛因为体温烧得通红。 他一错不错看着骤然出现在他生命,又骤然消失,在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时候,又重新站在悬铃木下的人,良久。 “你不是打定主意不理我吗。” 纪曈声线绷得极紧。 “顾临,你先跟我说话的。” “我赢了。” 每说一句话,纪曈就要停顿许久,像是在进行一场漫长的自我缓冲,又像是为了蓄劲说出下一句。 世界静到仿佛只有风声和彼此的心跳。 顾临垂着眼,神色在灯下显得晦暗不明。 说着“我赢了”的人,手却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顾临看着自己被揉攥得不成样子的衣角,看着自己悬于高崖。 最终,他朝着高崖迈过去,将人小心抱进怀里。 纪曈滚烫的体温贴着肌肤渡过来的那一瞬间,顾临认命了。 “是。” “你赢了。” ——坠落。 李原他们说的:给家里打电话…人在罗马顾不上…办张临时卡。 曈曈听到的:给顾临打电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发烧 第5章 我恨死你了 纪曈强撑一晚上的体力全部融在这句“你赢了”里。 明明是得胜者,却毫无边界又急切地朝着“败方”靠过去。 恍然间,纪曈感觉有一滴雨落在自己颈间。 温热的。 潮湿的。 安京下了一场温热的雨? 纪曈仰头正要去望天,顾临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就像高二那年一样。 “背还是抱。” 纪曈高热间,以为还在那年,凭着本能不假思索:“抱。” 崔明英:“……” 周天:“……” 那我们走? 顾临从李原手中拿过外套,披在纪曈身上。 崔明英接了个电话:“临哥,司机已经在东三门等了,我们快过去吧。” 东三门是离宿舍最近的门,拐条小路就到。 纪曈烧得糊涂,可在那双习惯到不能再习惯的手掌带着温度扣在他腰际的瞬间,脑海忽地清明了一瞬。 他后退一步。 视线中是安大成排的悬铃木,它们站在那里提醒他,这里不是安京一中。 纪曈眉头重新皱起。 顾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纪曈外套衣领拢了拢,转身蹲下。 纪曈眼睛烫到发干。 他垂眼看着顾临宽阔的后背。 不想抱,也不想背。 但他又想明白了。 虽然他还很行,但能折腾顾临为什么不折腾? 反正累的又不是他。 这么一想,纪曈终于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甚至报复性地圈着顾临脖子,卸力趴了上去。 顾临俯身和起身的动作都很熟练。 “喝酒了?”顾临闻到纪曈身上浅淡的酒气。 纪曈仍是不答,过了许久才回了一句。 “你管我。” 天气不好,小路上只有零散几个人,连绵的雨气让空气都变得潮沉。 顾临背着人脚步不算慢,但走得很稳。 明明鼻子塞得要命,可顾临的气息一个劲的在鼻尖绕,绕得纪曈眼眶发酸,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头涌出来。 大概是汗,纪曈想。 - 安大距离一医原本半小时的车程,因为赶上周五晚高峰,硬是开了将近一小时。 车开了多久,纪曈就睡了多久。 而在他睡着的这一小时里,体温又上升了0.2度,而且没有丝毫退烧的迹象,顾临在半路喂进去的药没有起效。 “曈曈,醒醒。”李原轻声喊。 纪曈一睁开眼,鼻尖属于顾临的气息已经被冰冷的消毒水味替代。 “体温这么高?有什么药物过敏吗?”三窗口抽血的护士问。 “青霉素过敏。” 纪曈眼睫一抖。 谁的声音? 不断升高的体温带着酒精的后劲一起滚上来,他在这种混沌中扭过脸去—— “你怎么在这?” 纪曈茫然看着顾临。 以前做梦都是在学校,这次怎么在医院? 顾临就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很近。 纪曈抬起手,正要去碰—— “曈曈,是你让我给临哥打电话的,你忘了?”李原的声音乍然响起。 纪曈手顿在半空。 对了,在这个梦之前他好像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顾临跟他认输。 “我好像…嘶。” 长针刺破皮肤的痛感袭来。 做梦也会疼? 纪曈拧着眉一回头,看到的就是闪着银白冷光的针管。 他终于从混乱又躁动的“梦境”中清明过来。 抽血报告出来得很快,医生看过之后就是开药,输液,一气呵成。 药物运转的效果比想象中更惊人,只过去半个多小时,纪曈脸上因为高烧而泛起的红热已经消散。 从“梦境”中醒来后,纪曈就再没说过话,再开口时,声音都有点干涩。 “几点了。” 说话的时候他看着李原,回答他的却是顾临。 “9点半。” 纪曈顿了下,没看他:“阿天和明英呢。” 这次回答他的是李原:“一辆车不方便,等下还要查寝,就让老周先留宿舍了,明英去楼下超市买东西。” 像是为了验证李原的话,他这边话头刚落,那头崔明英就拎着一个大袋子回来了。 “医院超市就一些基本东西,不过也够用了。” “买了点矿泉水和吃的,一个保温杯,小毯子,还有一个小垃圾桶,垃圾袋套好了,等会儿要是想吐也不用跑厕所。” 纪曈看着事无巨细的崔明英,鼻子有点酸:“回去请你们吃饭。” “曈曈…呃…其实都是临哥让买的,毯子和垃圾桶都是,他说你发烧会发寒反胃。” “……” 纪曈撤回一顿饭。 气氛再度凝滞。 李原看着从始至终都没给过顾临一个眼神的纪曈,正要劝,崔明英手机响了。 李原扭头去看,看到一个闹铃提示。 李原:“你定闹……” 崔明英按住他的手,接起闹钟:“电脑?对,在我电脑里呢。” 李原:“?” “这么急吗?没我们不行?好,曈曈已经挂上水了,那我和李原马上过来,”崔明英说完,放下电话,对着纪曈开口,“曈曈,黄老师那边有个资料要的比较急,我和李原得马上回去赶一下工。” 纪曈根本没多想,闻言立刻点头:“好,我没事了,烧也退了,你们快回去吧,阿天一个人在寝室也着急。” 李原直到被崔明英拉走,还稀里糊涂的。 “不是,你接个闹钟要走就算了,还拉我一起?就留临哥一个人陪……” 李原突然不说话了。 崔明英:“懂了?” 李原点头:“快走。” 崔明英和李原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转角。 身旁只剩下一个人。 纪曈不想跟他多说话,偏头看向另一侧。 一医深夜输液室人不多,他们又坐在角落,旁边只有一对年轻父母抱着一个小朋友。 大概也是发热,小朋友头上贴着一个企鹅降温贴。 纪曈急于分散自己的注意,好忽略身旁那人的呼吸,于是心不在焉数着小朋友降温贴上的企鹅脑袋。 三颗,五颗,七…… 数不下去了。 纪曈低头泄愤似的踢了那个垃圾桶一脚,终于开口。 “你也走。” “我输完液自己会回去。” 久久未说话的人终于动了,在这句“我自己回去”中站了起来。 纪曈手背一下子绷紧,下一秒,视线余光中出现一双修长的手和一条毯子。 “没洗过,将就一下。”顾临把新买的毯子掀开,披在纪曈身上。 “矿泉水太凉了,我去洗一下保温杯,接点热水,”顾临目光在纪曈绷着的指节上转了一圈,补了一句,“行么。” 纪曈还是拒绝回答。 顾临在沉默中起身,拿着保温杯正要朝饮水机走,衣角被人扯住—— 顾临垂眼。 纪曈视线仍然钉在那个垃圾桶上。 “…我就喝凉的。” 顾临就这么静静站了好一会,抬眼看向不远处转角的饮水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秒后,纪曈听见顾临打电话的声音。 他声音不重,医院又有点吵,纪曈没听清,隐约只听到什么“二楼”、“输液室”。 “好,谢谢。”顾临挂断电话,转身回到位置上。 明明四周嘈杂,纪曈却觉得很安静,静到他无所适从。 纪曈从没想过,有一天“尴尬”一词会出现在他和顾临之间。 空腹吃药输液的劲头就在这时上涌,纪曈喉咙重重一滚,他还来不及低头—— “想吐?” 顾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正面前,屈膝蹲下,他长臂一伸,拿过那个被踢到一旁的垃圾桶,放到他面前,就着这个姿势抬眼看他。 纪曈:“……” 烦死了。 纪曈生生忍住反胃的冲动。 他分不清是对顾临仍旧能一眼看穿他习惯,好像“一切如常”感到郁闷,还是对顾临一句话都不解释就想“一切如常”感到郁闷。 半年了。 凭什么要“一切如常”。 他就要和顾临对着干。 纪曈一声不吭,“刷”地一下扭脸朝向左边。 就不吐。 顾临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会,低头把垃圾桶从中间换到左边。 纪曈又撇过脸去。 顾临手指微动,再度换垃圾桶。 纪曈跟他杠上了,又转过脸。 垃圾桶再次换向。 来来回回不知道几次后,“噔”一声,垃圾桶被人轻轻放下。 顾临不带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 “纪曈。” 被点名的人身体极其细微地颤了下。 他还敢喊他? 这混蛋玩意竟然还敢冲他大小声?! 纪曈一口气从胃顶到头,他一下转过脑袋,正欲发作—— “闹脾气呢,你哄两下。” 一个温柔又安定的女声突然从旁边传来。 纪曈一愣,下意识看过去。 那个企鹅小朋友此时正在爸爸怀里扑腾,或许是不舒服,毫不配合,药也喂不进去,勺子喂左边他就把脸转向右边,喂到右边就把脸转向左边。 “病了就爱闹,”年轻妈妈一边晾开水一边说,“你抱着哄哄。” 爸爸没辙,只好把小孩子抱起来,一边亲额头,一边宝宝宝宝的喊。 小朋友安静了下来。 年轻妈妈晾好开水刚好转过脸,视线打那个垃圾桶上扫过。 纪曈突然也毫无预兆安静下来。 年轻爸爸还在手忙脚乱地哄。 顾临眼神已经轻巧掠过那边,又收回。 “还要不要吐。” 纪曈不想吐了,但不代表这事过去了。 刚刚那声“纪曈”他听得很清楚。 纪曈盯着垃圾桶,像是怕被那边听到,小声却又语气强硬地开口。 “你横什么横。” “还敢跟我大小声。” 纪曈越说越气堵,浑身都是沸的。 “顾临,我告诉你。” “我恨死你了。” 顾临一错不错看着他,时间仿佛被拉得极长,又好似只有一两秒。 “没大小声。”顾临抬手将纪曈身上滑落一半的毯子重新掖好。 “跟我生气可以,发脾气可以,”顾临停顿了一下,“恨我也可以。” 或许是“恨”这个字情感太强烈,纪曈终于抬眼看过去。 他听到顾临最后一句话。 “别折腾自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我恨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