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教主再就业》
1. 第 1 章
神奈川县,川崎区青叶住宅区。
难得阴沉的周日,吉野凪趴在公寓窗台边,指尖微动燃尽的烟灰被细雨带走,灶台上炖锅咕噜噜冒着白气,炖菜的香气随着时间逸散而出。
她耳朵动了动,卧室门开启一道缝,留着过长刘海的少年走出。
“昨晚又通宵了?”吉野凪盯着儿子眼下的青黑无奈掐去火星,“快去洗漱一下,午饭已经做好了哦。”
昨晚的灵异电影很有趣。吉野顺平下意识想解释,客厅中央钟表的指针正对1,2混沌的大脑忽然清醒,自从升入高中后,他鲜少赖床到这个点。
吉野凪倒也不在意这些,笑了笑就走进厨房,“反正是休息日,偶尔放纵一下也没什么。”
热气腾腾的炖菜搭配白米饭,再点缀些腌菜,在寒意未消的初春很难不为一份佳肴,连精神的疲倦都被一并消去。
吉野母子二人的住所有着大多日本公寓共同的问题——隔音,因此即便隔着洗碗水声依然能听清隔壁入户门开启的动静。
吉野顺平几乎是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家务,身子不自觉往出声方向倾斜。
“藤元先生回来了?”吉野凪斜坐在餐桌旁,手边是趁吉野顺平不注意打开的啤酒,她拿起啤酒罐晃了晃喃喃道:“炖菜还有剩,要不送些给他。”
依照她对隔壁那位的观察,那个青年大概是一人独居,工作时间也飘忽不定,故而几乎撞不上面,黑色休闲服下的身材有些单薄,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
她犹豫片刻,刚想开口让吉野顺平带上单独分装出来的炖菜去拜访下神秘邻居,吉野顺平就已经瞬移到玄关口,一只手都搭上了门把手。
“我去看望一下藤元先生!”
门打开又合上,吉野凪拖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喝着啤酒。
他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站在201室门前,吉野顺平有些局促不安。
从楼梯到门前的这段走道上淅淅沥沥留下一串水迹,应当是刚从外面走了一圈回来,也许是去了趟便利店,这么想着手里的炖菜突然有些烫手。
吉野顺平不自觉胡乱想着,丝毫没注意到面前的门已经开了,他将拜访的藤元先生看着低着头与鞋尖较真的吉野顺平失笑。
“吉野君,在别人门前一直站着会被当成可疑人员的。”
腼腆阴郁的少年打了个激灵,磕磕巴巴道歉:“抱歉……”除了局促的道歉外吉野顺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余光悄悄打量双手环抱倚靠在门框边的青年,清水一般寡淡的五官,眼睛狭长、嘴唇有些刻薄的薄,半长黑发松松盘在脑后,舒适的卫衣晃荡,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单薄感,连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都只剩皮与骨头。
两人过去关系算不得好,仅有偶尔撞面时的点头之交,青年甚至有些懦弱从来不敢直视他人的眼睛,常年穿着颇有年代感的宽松居家服,头发乱糟糟散着遮挡视野,贫穷且落魄,连房租都依靠着网上一些文字编写的兼职。
吉野顺平内心并不喜欢这位邻居,尽管他们之间并无龃龉,因为某些时候吉野顺平能看见藤元司身上与自己相似的特质。
但那些偏见又和现在的吉野顺平有什么关系呢。
青年轻轻勾起嘴角露出温和的笑容,稍稍偏开身子留出通往屋内的过道:“开个玩笑,要进屋坐会儿吗?”
这对于抱有目的而来的少年来说求之不得。
藤元先生的家格局大概与他家一致,只是缺少些装饰物,家具基本都保持着买来的状态,看得出主人鲜少使用,要论最有人气的地方大概是凌乱叠着几本书的书架。
吉野顺平跪坐在蒲团上,以自己5.0的视力发誓,那具灶台至少有段时间未开火,上面都落了层灰。
他忍不住说道:“藤元先生是不是又靠着便利店生活了?”
“又暴露了?”青年语气平淡,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窘迫,顺手拿出茶包注入热水。
“这样怎么行,”吉野顺平总算想起自己的任务,赶忙拿出准备好的餐盒,“不介意的话请用,没有放辣椒,藤元先生应该也能吃。”
藤元司有些怔愣,他没想到吉野家的饭居然还带了他那份,藤元司倒也不推拒,打了个响指,吉野顺平手上的餐盒被一道黑影抬起放进了微波炉。
“替我向凪小姐也道声谢。”
若是旁人在场一定要为藤元家的场景惊叫,黑漆漆长着类人脸的怪物一边忙于加热餐食,一边将泡好的红茶端到矮桌上,但在此的却是眼睛忽然亮起的吉野顺平。
他语气难掩兴奋:“它也是电影里出现过的咒灵吗?”
藤元司撑着下巴搅动杯子里的茶水无奈回道:“虽然不想打破你的幻想,但一般能出现在银幕上的有名诅咒可没那么容易遇到,它是今天在医院里凭依在一位老人背后的诅咒,如果没人处理的话那位老人很快就会衰弱而死,我就把它带回来了。”
好厉害,吉野顺平默默想道。
这世上充满了妖怪志异的故事,吉野顺平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权当话本的虚构内容,既看不见也不信,直到藤元先生带着咒灵将伊藤团体几个暴揍一通,吉野顺平与另一世界之间隔着的一层膜倏然破裂,连周遭的空气都弥漫全然不同的味道。
也是从那时开始,吉野顺平彻底成了藤元家常客。
叮。
咒灵将热腾腾的炖菜端出,藤元司举着勺子面露难色。
他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这具身体,香气四溢的炖菜存在感太强,饱受折磨的胃部隐隐作痛,其中饥饿只占小部分,更多的是恶心。
回来不久前,藤元司强行吞下诅咒化成的咒灵球,直到现在那股抹布沾呕吐物的味道还是久久不散,强行吃下这盘咖喱估计连刚刚喝的茶都要一并吐出来。
就在藤元司自我斗争期间,吉野顺平后知后觉藤元先生说了什么重要的话,“藤元先生又去医院了?!”
藤元司装作若无其事放下勺子:“还是心脏复查,结果还算乐观,医生说好好修养暂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吉野顺平松了口气,藤元先生身体不好他还是不久前才知道的,生来心脏便有缺陷,艰难长大后也无法从事大多工作,隐约知晓对方做些文字编写工作维持生计。
藤元司坐直身体,非常自然的将话题引开:“吉野君应该不是专门来找我闲聊的吧,之前巷子里那些人又来找你麻烦了?”
吉野顺平一僵,清瘦的青年总是能很快猜到他的心思,昨晚更是为此事焦虑一整夜,但他实在无法向刚从医院回来的藤元先生提出更多任性要求。
不光要让这位替他摆平学校里那些人,平时还要帮他驱散跟在身边的诅咒……
微凉指尖戳上吉野顺平的额头,随后砰得一弹,不疼但足够吉野顺平回神。
“看来你招惹上奇怪的诅咒了。”藤元司微眯起眼,黑蓝色残秽紧紧攀附在吉野顺平背后逐渐凝成一颗眼珠,随着藤元司的动作瞬间爆开。
吉野顺平感觉有股阴冷的液体溅上脸颊,拿袖子擦了擦却没看到任何东西,心中那份猜疑彻底得到证实。
藤元司碾了碾指尖粘稠的液体,诅咒遗骸消散的速度很快,显然是某个诅咒的分身,从气息来看相当棘手,但那种诅咒又怎么会盯上吉野顺平。
青年静静等待吉野顺平整理思绪,他明白无他人可求的少年终会寻求他的帮助。
果然,吉野顺平咬了咬牙道:“佐山他们死了,在映画电影院,被改造成了怪物。”昏黑放映室中令人恐怖的场景历历在目,耳边似乎响起了骨骼崩裂的声响,连惨叫都卡在喉咙深处,三条人命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世上。
藤元司眼神凝了凝,摩挲衣袖下的皮肤,“详细说说。”
“放映室光线很差,我坐在后排只能勉强看到一个灰蓝色头发的人碰了佐山他们的脑袋……”吉野顺平瞳孔剧烈颤抖,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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喃自语似得:“不,那绝对不是人,人不可能做到那种事,他一定是诅咒。”
他茫然看向藤元司:“藤元先生,我该怎么办?”
能够将人类转换成怪物无疑是诅咒的手笔,藤元司对此却异常平淡,思索片刻说道:“人形咒灵吗,他的危险性远超其他低级诅咒,以吉野你过高的好奇心居然能平安离开,果然有好好听我的建议呢。”
“‘远离诅咒’是藤元先生提醒过我的话,怎么可能忘记。”吉野顺平迅速意识到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藤元先生!现在诅咒已经杀死了三个人!我们不需要做些什么吗?!”
藤元司歪了歪头反问:“吉野君要为那三个人报仇吗?”
吉野顺平愣住,张了张口没能说出任何话。为欺凌自己为乐的佐山报仇?开什么玩笑,那些烂到骨子里的人凭什么……
将吉野顺平复杂的神情收入眼底,藤元司端起茶杯挡住上扬的唇角,感叹道:“那些不明真相的警察来盘问过你了吗。”
“也是,对于无法用常理解释的问题,普通人总会将不合理归结于认知中最高的可能性——吉野君你。”
[我们查到你和死者三人曾有过节。]
[事件是否和你有关。]
监控证实整件事与吉野顺平毫无关系,但他能感受到身边多了不少藏在暗处的视线。
“藤元先生你说对了。”吉野顺平苦笑,“自从我变得能看见诅咒后,对周围的感知也变强了许多,我能感受到他们一直在观察我。”
简直把你与这件事有关写在了脸上,很可笑吧,明明遭受欺凌的一直是他,而只因自己对佐山他们抱有恨意,怀疑便落在了他头上。
吉野顺平眸色暗下,自讽式开口:“也许真的是我干的。”
温润男声盖过少年的恐慌,藤元司露出‘你在想什么’的表情,“吉野君要是能轻易召唤出那种等级的咒灵,怕是咒术界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名头该颁给你。”
欸?吉野顺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尴尬道:“是、是这样吗?”
“不过我很高兴。”藤元司突然说道,“居然发生了这样值得具备庆祝一番的好事。”
吉野顺平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清瘦男人刻意放慢语速,狐狸似的眼睛弯起,若是熟悉他的人便会知晓这是此人开始哄骗的征兆,但可惜唯一在场的吉野顺平并不了解男人的本质,“吉野君是我重要的朋友,我很开心他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微微眯起眼,吉野顺平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一副表情,尽管将责任归咎给了自己,但却不带任何歉意,正相反,压抑不住的快意溢出。
“……”吉野顺平意识到什么,掩饰般将遏制不住的快意藏在刘海下。
藤元司轻笑,像是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护身符推到吉野顺平面前,“以防万一随身带着这个,它会替我保护你。”
金色丝线绣织的平安福看着就价值不菲,对比藤元司格外清贫的家,吉野顺平拿着格外烫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殊不知护身符价值200日元,是藤元司路过神社时顺手买来的。
青年轻轻拍了拍吉野顺平的脑袋,“收下吧,毕竟吉野君可是我‘重要的人’啊。”
【吉野顺平信任度:90%(他是被理解的)】
………………
门栓落下后,藤元司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光风霁月的外表,眉头紧紧皱起,踉跄推开卫生间门,胃从昨晚就没有摄入任何食物,吐的都是胃酸。
冰凉流水冲过手臂带不走上面青紫,青年解开腰封露出半边肩,从小臂末端蜿蜒而上的紫色瘢痕到胸口才停止,仔细观察它们还在缓慢生长。藤元司握了握手掌,果然毫无知觉。
他对着虚空喃喃:“就算找回了咒灵操术,对上那种级别的诅咒胜算也很渺茫,如果是过去的‘夏油杰’会怎么做呢。”
2. 第 2 章
人类在遭受巨大变故时会性情大变,这个道理是他在藤元司留下的三流心理著作中了解来的道理,但‘巨大的变故’的范畴也包括现在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吗。
苏醒时意识很不清晰,大脑像被来回捶打成年糕又被塞进洗衣机强行清洗了几个小时,又痛又干净,字面上的意思,他十分怀疑那天的智商与刚出生的婴儿没什么区别,能从地上站起来都算求生欲作祟。
他消耗为数不多的理智分析起自己在哪,周身空间阴湿且充斥恶臭,气味来源于不远处未经处理的生活污水,脚下长满黏糊糊的霉菌。
地下下水道。
青年的脑海里蹦出这个词,并奇迹般理解了含义。
那为何他会出现在这?仅凭直觉也能知道正常人不可能来此,青年又想出几个词:躲藏、追赶、失足。
但无论哪个都无法解释污水中翻滚的人体残肢:巨大牙齿镶在胸腔上的躯体、多手多脚的躯体、只有下半身的躯体,像垃圾般丢弃在这,墙面上遍布利器造成的裂缝,轻易就能推测出此处不久前发生了一场战斗。
所以他是解决这些怪物的人?
青年沉思,并不觉得自己这副形如骷髅的身体蕴藏如此能量。
破烂衣衫下的左臂不受控制抽动,病变的紫爬满侧腰,于此同时青年嗅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和怪物们完全一致。
原来地上这些是他的同类。青年恍然大悟,有种从正义主角沦落为杂兵反派的巨大落差。
“这里的情况向五条先生报告了吗。”一道低沉的男声逐渐靠近。
“现场资料已经发给了那位。”稍矮些的男性推了推眼镜,手上拿着联络器,“暂时还没有回复。”
“符合他的行事风格,至于上层那边辛苦你应付过去。”金发男人摘下挡风墨镜,手上形如菜刀的武器往下不断滴着血水。
眼镜男子脸色沉下,严肃道:“根据‘窗’的报告,神奈川周边短时间内出现了多处人类被改造的事件,即便是擅长追踪的术师赶过去时也未能发现始作俑者。”
“七海先生,这怕是……”
“手段低劣的挑衅,对方恐怕是具有一定智慧的咒灵,在没有具体措施前不要轻举妄动。”
“明白了,我已经通知后勤人员前来这片街区清扫现场……”眼镜男子敏锐发现身边咒术师捏紧武器,“是还有没处理完的改造人吗?”
下水道深处水声惊人,有些改造人的肢体顺着水流被卷走,七海等待许久并没有异像发生。
错觉吗。
………………
青年顺着梯子往上顶开井盖,幸好出口并不在大马路上,否则这副模样怕是会引起一阵骚动,他还不打算引起下水道二人的注意。
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硬质纸片状物——《健康保险保险证》,保存的还算完整,多亏于此青年总算能知晓更多自己的信息。
藤元司,生于平成2年,居住于神奈川川崎市。
不知为何,嘴里默念这个名字却十分陌生,青年透过废屋的玻璃将容貌映入眼中。
……不是他自恋,青年发誓自己绝对不长这样,玻璃里这位和丛林哥布林一样的人到底是哪位?让他承认是自己不如重新死一遍。
等等,为什么是重新死一遍?青年愣住,眉头习惯性隆起山丘。
这个想法犹如投入溪流的石子,记忆碎片纷纷溅起又落下,那种清明的感觉转瞬而逝。
——他并不是‘藤元司’,而是名为‘夏油杰’的一抹孤魂,游荡不知多久后莫名得到这个男人的身体。这道消息让夏油杰不由松了口气,起码他得以确认自己并不是哥布林的族人,至于藤元司的灵魂去哪了,也许还在这具身体的某处沉睡,又或者被他驱赶成为了孤魂野鬼,但这些问题他都无所谓。
【一定程度的冷漠。】
夏油杰如同旁观者一样对自己评判,毕竟除了姓名和死亡外,他对过去一无所知,只能这样一点一点补充自我认知。
“昂?哪来的臭流浪汉。”暗巷最不缺醉鬼,摇摇晃晃沉迷酒精麻醉感下,胆量也是平时的几倍,瞅见衣服漏成筛子的夏油杰嫌恶的捏住鼻子驱赶:“滚一边去,老子都闻到你身上的穷酸味了。”
裹挟在阴影中的青年侧眼看去,平静的像在对待与自己完全不是同一物种的生物。
“妈的,你什么眼神!”醉鬼顿时嚷嚷起来,挥舞手里的啤酒瓶,就见青年拢了拢烂成破布的袖口,抬起下巴示意醉鬼往后看。
“劝你最好离开那。”
醉鬼将信将疑回头,空空的路口像在嘲笑他,还以为夏油杰在耍他,顿时爆了声粗口:“艹!神经病!”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那些东西。
夏油杰自然不是为了转移醉鬼注意好脱身,他连动都没动一下,饶有兴致地望着墙面上壁虎形状的黑影悄悄靠近醉鬼,面对完全陌生且离奇的情况却生不出丝毫惧怕。
【时常面对灵异事件。】
以往的流浪汉哪个不是看到他就跑,生怕被自己暴揍一顿,那些社会底层人连基础的医疗保险都没有,在监控死角挨揍只能默默忍下,醉鬼还是第一次遇到夏油杰这样嚣张的,连背上的冷意和头顶摇摇欲坠的铁围栏都没发现,嘴里骂着脏话打算给夏油杰点颜色瞧瞧。
哐。
夏油杰躲开飞溅的血液,醉鬼像将死的蚂蚱般抽搐手脚,脑后凹下去一块,而那抹黑影跳下,落在醉鬼背上。
“为什么不愿意听从我的话呢?”夏油杰可惜道,蹲下捻了捻醉鬼的外套,“都沾上血了,不过至少比身上这套好些。”
壁虎黑影尖叫着,舌头刺向夏油杰,青年下意识接下攻击,诡谲的咒力蔓延开,半人高的黑影躯体被迅速压缩,咔咔发出牙酸的碎裂声,即将形成黑球前猛地炸开。
失败了,还以为能抓住。夏油杰按了按太阳穴,这股力量不知是身体主人的还是自己原本就会,自从他聪明些了后就摸索出了使用方式,不过照这样看极为不稳定。
夏油杰扒下醉鬼的外套,酒臭和下水道的霉味混在一起算不得美妙,但比起身上这件更能见人些,不至于被人大喊变态的程度。
“嗬、嗬……”
裤腿传来轻弱拉扯感,夏油杰低头一看,醉鬼顶着满头血,挣扎着抽动手指发出求救:“救、……”
“令人惊叹的生命力。”夏油杰感叹,在醉鬼充满恨意的眼神下无情抽出裤腿,遗憾朝醉鬼摊开手:“作为出借外套的报酬我已经帮你除掉了附身在身上的东西,至于搭救你这件事……”眼神轻飘飘扫过醉鬼,贫瘠的钱包露出口袋一半。
聊胜于无,夏油杰叹了口气,拿走钱包,提起醉汉的后衣领往路口拖,最后随手丢在垃圾箱旁边嫌恶拍拍手。
他可真是个热心好人。
【他大抵非良善之辈。】
………………
夏油杰确信自己不是藤元司还是在一路摸索来到青叶公寓后,整间屋子铺满写作用纸,地板缝隙渗进墨水,黑漆漆的像陈年污垢;随手拿起一沓翻阅,他该庆幸失忆没把他变成文盲,否则都品不出酸腐老套的字句。在夏油杰看来,藤元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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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写作天分,文章极为无趣,通篇诉说不得意,如流水账般记录下‘藤元司’俗套的人生。
父母离异、天生心脏疾病、储蓄见底,网络三流小说的稿费连房租都续不上。
除此外各种速食垃圾堆积在厨房,夏油杰花了至少两周才勉强搞清垃圾回收规则,在可燃日全部清理出去。
你问为什么做这些事?一、夏油杰没有和垃圾同睡的兴趣,二、银行卡余额加上醉鬼的救命钱也不够两个月房租,重新找住所他也付不起敷金和礼金。
唯一值得高兴的,经过一番梳洗整理后,这具身体比刚开始能见人,五官都在该在的地方,头发扎起后还有几分颓废作家味,连房东太太见到都不住咂舌,宽限了他一个月租金。
为了继续生活,夏油杰不得不暂且接手原主人网络小说的工作,或者称作灵异栏目更为合适;藤元司很显然对妖怪、咒怨一类兴致缺缺,高达几百篇的内容大同小异,读者也只有零星几位,只因在其他赛道闯不出名头才选择另辟蹊径。
夏油杰在老式电脑前静坐半日,终于在‘改造人’与‘壁虎之影’之间挑选后者编写了篇千字灵异小说上传。
小说反响意外不错,冷清的个人栏陆陆续续增加不少订阅者,不过大部分来来走走,唯有一位名为‘辣咖喱’的读者时常留言,大多是些鼓励的话,偶尔也会提些写作上的建议,夏油杰猜测对方应是一名作家,与他这种半道出家的门外汉对比专业上太多。
一段时间下来,两人关系逐渐拉进,也时常聊些文章以外的话题。
[辣咖喱:新篇《镜中妖》非常有趣,之前提到的叙事手法也用在了其中,其中一部分令我十分好奇。]
这位忠实读者总会在早晨向夏油杰发送讯息,要知道混迹各大平台挖掘网络小说的那些人是出了名的夜猫子,像辣咖喱这样健康作息的反而少见。
夏油杰正巧也是同一类型。
[宝可梦收藏家:还要感谢你的指导,是对最后揭露镜妖身份手法部分存在疑问?]
那边很快回信,[辣咖喱:高潮部分设计手法非常精彩,只是我很好奇降妖师‘藤井’一角是否存在原型。]
读者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提问对于作者来说有些冒犯,赶忙补救:[很抱歉,我并没有探究你生活的意思,‘藤井’比起其他出场角色更加鲜活,或许可以成为串连一系列志异物语的标志。]
‘藤井’是昨晚发表的文章中首次出现拥有姓名的具体人物,也是纪念前不久夏油杰第一次成功收复咒灵,便将过程详细记录而下,夏油杰并不擅长记下无关人的脸,因此大部分出场人物都格外脸谱化,同样成为了他的写作短板,‘藤井’便成为了唯一拥有长篇幅的角色。
读者的建议不无道理,夏油杰靠住椅背不着急回复,斟酌片刻:
[宝可梦收藏家:‘藤井’以我一旧识为原型创作。]连自己原本的身份都不甚了解的夏油杰毫无心理负担,信手捏造不存在的朋友。
这次读者没有立刻发来讯息,电脑右上角闪动信息提醒光标,又有几名早起读者留言,像往常那样好奇是否真的存在故事里的妖怪。
此类评论一论放置在一旁,毫无营养的话题不值得费心,不过这次提醒标志闪动的格外久,夏油杰向下拉动评论,有几人争论不休,激烈的语句叠成高楼。
夏油杰从一堆废话中提取出关键:‘安田集团掌权人的鬼魂出现在镜中’。
于此同时读者发来讯息。
[辣咖喱:请问,‘藤井’先生的故事是否与‘诅咒’有关。]
3. 第 3 章
骤然从读者口中听到这个词说不在意是假的,毕竟依照这些天他在青叶区观察(游荡?)的结果来看,不管是因他性情大变而注目的邻居又或是便利店时哀嚎肩痛的老店员,皆是毫无所知与‘妖怪’共存的状态。
连夏油杰都没想到自己也许是‘善谈’的类型,尽管厌恶与他人接触,但为了调查还是混入了欧巴桑们的聊天频道,一开口便是极赋亲和力的语调,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便让欧巴桑们放下戒心,满心欢喜的迎接这位讨人喜爱的年轻人。
谈论起不久前C区封锁维修下水道工程,向来消息最灵通的欧巴桑们却同时犯了难。
一般人尚且不知那些生物的存在,按照他这位读者将文中的‘妖怪’称作‘诅咒’来看又是明白些其中门道的,不过夏油杰还是搞不清对方提问的目的。
[宝可梦收藏家:这我倒不是十分了解,故事内容皆由‘藤井’先生设计,我则一一记述,不过我倒是对你所说的‘诅咒’非常感兴趣,方便同我详细说说吗?]
[辣咖喱:当然,只不过我所知道的那些怕是作为不了可用素材。]
虽这么说,读者还是将一份资料附在讯息之下,夏油杰点开粗略扫了眼,有关诅咒的信息被仔细归类按日期整理好,多是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灵异现象,其中不乏夏油杰曾见过的种类。
不过正如读者所说,内容太杂太笼统,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个人相关的随笔。
‘同事请假许久,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整个人都瘦脱了像,据他自己所言是被诅咒缠身,我对此保持怀疑。’
‘西町入水人数激增,上次捞人时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但■■突然闹腾着要去寻找形状最完美的歪脖子树,调查湖底的事只能搁置。’
‘水里的东西缠上了■■,如先前那位同事一样,对此■■却乐此不疲地和‘诅咒’玩着追逐游戏……暂时看着没什么问题,但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吧。’
……
零零碎碎写了几页,大概是不想信息暴露,出现姓名的地方都被统一替换成了乱码符号。
夏油杰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不过他和辣咖喱的关系还不至于自报家门去解决麻烦,更何况他那个朋友听起来也是个不好处理的。
[宝可梦收集家:事情我都了解了,你的问题会转达给‘藤井’的。]
[辣咖喱:非常感谢。]
评论区里有关大人物怨灵的讨论终究是昙花一现,仅仅百人的栏目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还是蹭上新闻的热度,在发现作者根本不打算加入讨论后,好事者的热情被消耗殆尽,很快恢复平静。
滴滴,滴滴——
时钟定时定点响起,数字固定在11:30,夏油杰靠在椅子上放空了会儿大脑,这才无奈起身打开冰箱,绕开占满大半保险层的瓶装乌龙茶,最终拿出一袋基础口味的能量果冻。
方便快捷且富有饱腹感,最重要的在一不注意贡献给地板的时候不至于收拾的太狼狈,简直是现代科技带来的福音。
对于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夏油杰没多少怨言,甚至还有闲情自我嘲讽接触文字工作没多久已经沾上了大文豪同款心理疾病。
漫无目的发散思维,手腕处陡然卸力,还没喝完的能量果冻骤然掉落,夏油杰扼住抽动的右臂,冷汗顺着额角滑下,一般的言语都很难形容夏油杰现在的感觉,仿佛要将灵魂一同扭曲成非人形状,斑斓的紫顺着颈侧攀上下颚。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长,钟表却仅增加了三分钟,夏油杰再次睁眼时蔓延的紫已被遏制至锁骨以下。
如今天这样煎熬的时刻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夏油杰有种预感,当瘢痕蔓延上头部就是他变成改造人同类的时刻,并且目前除了尽量控制它的蔓延时间外毫无办法。
作为早死过一次的野鬼,死亡对夏油杰来说不是什么值得恐惧的事,当要他退化成蠢笨靠本能行动的怪物?比杀了他还难受。
得快点想办法。夏油杰平复了会儿呼吸,将能量果冻丢进垃圾桶。
网上根本搜索不到有关人类变成怪物的信息,像被彻底清理过一般,夏油杰也曾在匿名论坛中发送过相关帖子,不出意外连账号都遭到了封禁,证明知晓实情的人乃至政府都在避免事态广泛传播。
此外,夏油杰还检索过‘藤元司’和‘夏油杰’两个名字,前者尚且出现在不知名杂志的作者栏,而‘夏油杰’这个名字与阵亡的账号得到了同等待遇,分开都能搜到一些无关滑雪网站,连在一起就成了0搜索记录。
这并不正常,比如‘佐藤健’这个名字不论分开还是合并都能得到十几万检索结果,饶是夏油杰的名字再过少见也不至于全网查无此词,唯一能解释的只有——
他的姓名触及到了一些颇有地位群体的利益,导致被全网封杀,比如通缉犯什么的……
夏油杰倒是不知道生前自己还是这么个厉害人物,这下寻找生前好友,告诉他们自己原地转世复活从而得到一笔生活资金的想法也破灭了。
当然以上皆为玩笑话。
几乎所有能寻找到对‘藤元司’下毒手元凶的途径都断了,说到底夏油杰也不是名侦探,光靠‘藤元司’留下的那叠堪称诅咒书的流水账日记根本推测不出他在出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是线索能主动送上门就好了。
这么想着,门铃按响,夏油杰挂上笑容推开门,正打算打发走总是不请自来的房东太太,然而出现在自家门口的却是完全陌生的一名少年。
“打扰了,我是隔壁住户。”吉野顺平错过夏油杰的视线,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控制在疏离的程度,淡淡颔首,“可以借用一下您的电话吗,我忘了带钥匙。”
这份好运对于孤魂野鬼来说简直到了不可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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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的地步,夏油杰不动神色瞟过少年肩上沾染的残秽,笑容愈发深刻。
“当然。”
…………
青少年心理关怀谈话后,吉野顺平并没有回家,连吉野凪都未告知,独自在楼道徘徊数分钟后,犹豫许久终于下定决定。他走出公寓大门时紧张向201张望时恰时退回屋内,坐在靠窗位置如往常般翻阅书本,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吉野顺平松了口气,心底情绪五味杂陈,他对藤元先生撒谎了,尽管那位如此关心自己……
夏油杰趴在阳台边悠闲地欣赏吉野顺平自以为隐蔽的出逃行动,心里早就猜透他的打算。
单从外在来看,吉野顺平安静、内向,与受欢迎,好友众多这类词无关,被霸凌群体盯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他的默不作声更是助长了佐山几人的气焰,有什么比会忍耐的兔子更好欺负的呢。
不过夏油杰看得出来吉野顺平是个大胆的孩子,忍耐因他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资本,与其一头热血送上去招来报复,他选择隐忍,并在接触到夏油杰眼中的世界后主动接近,尝试获得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
然而很可惜,吉野顺平并不知道夏油杰半道子出家,就算吉野顺平有些天赋夏油杰也不知从何指导。
想到这里,夏油杰有些遗憾,因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他其实挺喜欢吉野顺平的,也是发现他能看见诅咒后才将人从巷子里捞出来。
夏油杰啪得合上书页,午后乌云散了大半,隐隐透出日光。
吉野顺平那里暂且放下,诅咒暂时还没对他动手,那枚护身符虽是便宜货,但卖货的老和尚却是真僧侣,保那孩子一命没什么问题。
而夏油杰现在还有其他应做之事。
………………
安田集团。
神奈川区内小有名气的企业,在各处市中心区域都有开设大型商场,算的上家喻户晓的存在。
夏油杰不觉得自己特殊到值得被安田集团关注,哪怕有些特殊力量也仅此而已,因此在收到邮件时反手就标注上骚扰邮件,直到评论区争论时才确认为实。
走出公寓,早有一辆造型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楼下,戴着黑色方框墨镜的老者走下,替夏油杰拉开车门:“请与我随行,那位已等候多时。”
………………
轿车行驶约莫半小时,年事已长的司机格外少言,对夏油杰被邀请的事避而不谈,尽职将人带到目的地——安田集团神奈川总部。
车绕过正门,那里似乎有些骚乱,几名装束统一的人聚作一团谈论些什么,在司机与管理人员核对身份的间隙,夏油杰瞥向吵闹处,目光一滞。
黑框眼镜,黑色西装,还有那苦大仇深的表情,他应该是在某个地下见过……
不该一时兴起答应邀请的。
沉浸在工作中的伊地知忽然脖子一凉。
4. 第 4 章
意料以外的人出现没能让夏油杰打道回府,也许第一时间划过那种念头,但细看下金黄发色一人并未在此,夏油杰收回视线,转而对后视镜中无言凝视着自己的司机勾起唇角:“我的脸上沾着什么吗?”
老者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慌张,缄默过后稳稳停下车才颔首示意:“我们到了,藤元先生。”
从头到尾老者从未回应过与工作无关的试探,作为大人物身边的辅佐者来说简直再合适不过,目前为止夏油杰还猜不透‘那位’特意寻来的目的。
老者略过楼层按键,从胸前口袋中拿出一张卡扫过,电梯这才缓缓上升。
安田集团办公大楼位于川崎区靠海区域,从直升顶楼的电梯往外还能看见货轮渡口的大片集装箱,电梯电子屏中播报着安田集团近来的大事件,一头利落齐耳短发的淡蓝色西装女子端坐在演讲台正中,面对提问神色不改。
夏油杰认出了女子,安田阳子,为安田宪司——安田集团掌权人亡妻的孩子,在去年正式接手安田集团旗下业务,彼时58岁的安田宪司宣布隐退,此后未曾在任何社交场合现身,依照安田阳子所说为叔父不愿再过多牵扯于集团琐事,将安田阳子选做接班人后便离开了本家。
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以得知的内容,更何况安田集团被交予安田阳子继承而非年岁稍小的儿子一事,在当今默认男子继承制的社会掀起了不小议论热潮。
叮,电梯层数停在10,门后的空间相较楼下来说过于狭小,一整层的空间被分割为眼前的走廊,单独放置的射灯照亮通路,也将两边墙壁上的挂画凸显而出。
设计者仗着这里为禁止涉足区,将本应严肃庄重的办公区改为自己偏爱的样式,夏油杰在一幅油画前停下脚步,画中男孩笑得有些傻气,稍年长些的女孩同应该是父母的男人和女人冷肃的站于两侧,生硬到难称一家人。
“小姐很喜欢那幅画,家主大人隐居后便将它从住宅搬到这里。”老者无声无息站在夏油杰身后为他讲解,提到过去之事时流露出些许不自在,但很快便调整回去。
夏油杰若有所思,这大片蓝色苍月草,佐以大片黑棕色玫瑰,即使夏油杰不擅品鉴花贸也能看出作画者品味独特到了某种抽象的程度。
并且他曾经观赏过类似的画作。
老者背手扣门:“小姐,人带到了。”
“进来吧。”门后传来清丽女声,随之门向两边开启,阳光骤然乍起,夏油杰眯了眯眼。
是诅咒的味道。
安田集团掌权人安田阳子转过办公椅,双手交叉支撑住下巴,“欢迎来到安田集团,藤元先生。”
夏油杰落座偌大空间中央的沙发上,拢了拢袖子率先开口:“这还真是……意外,不知安田阳子小姐找我这种人有何事?”
安田阳子弯了弯眼角,语气温和,道出的言语却极为刻薄:“藤元先生是觉得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邀请的你?”
夏油杰笑而不言。
隐于安田阳子继任掌权人之位背后,其年幼2岁的表兄弟安田阳太与安田阳子不和的消息不胫而走,但很快便被安田阳子的继任会风头盖了过去,夏油杰也是废了番功夫才从某一时报角落版块寻到,因此他在收到邮件的第一反应便是安田阳太走投无路试图使些歪门邪道的手段。
比如刻意散播有关‘安田宪司’消失疑点的传闻什么的。
但邀请人若是变成安田阳子,事情便耐人寻味起来,夏油杰不觉得单单一篇虚构的小说能引起比自己表弟聪明太多的安田阳子的兴趣。
“确实有这种猜测。”夏油杰倒也不遮掩,利落承认。
安田阳子歪过头:“藤元先生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我那愚钝的弟弟近来确实满世界寻找会使些阴毒手段的人才,寄希望于哪天我能在他的诅咒中暴毙而亡,这样他就能顺利将安田集团收入囊中。”
她叹息道:“藤元先生也觉得他的想法非常天真可笑吧。”
作为被试探的对象,夏油杰并不接招,甚至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转而反问道:“安田小姐希望得到哪种答案呢?毕竟我只是个汲汲无名的三流小说家罢了,或许对某些事小有耳闻,但也仅限于此。”
他慢悠悠抬眼,笑意不达眼底:“有些事若是本人不说明白我也难以回答。”
不算礼貌的回应,甚至有些反客为主,立于身后的老者肌肉绷紧准备斥责夏油杰的妄言,安田阳子抬手将人按了下来。
“小姐……”
“退下高贺,我喜欢同聪明人打交道。”安田阳子笑容真切了不少。
夏油杰看得出安田阳子的轻视,包括名为高贺的管家刻意回避,都基于安田阳子的示意,老套又无趣。夏油杰敛下眼,人虽在这心思却飘回了楼下。
地下下水道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追踪改造人诅咒而至……
“3月15日,《镜中妖》发表前的4天前,掘之内町的某处展览馆中镜面场地全部破碎,同时,消失月余的多名居民离奇昏迷在场馆外……”安田阳子调出一段影像,视频中黑袍人对着虚空打了个响指,随之便是强烈震颤,伴随着玻璃破碎和怪异叫声。“无论装束还是情节都与藤元先生的作品如出一辙。”
夏油杰眼角抽搐,当时写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他的文笔和专业的比来差距太大,唯一胜在情节生动,干脆直白的将所见所得完整编写了上去。
好消息是反响不错,坏消息是被人抓住了马脚。
“下次还是多改写些好了。”夏油杰无奈道,现在强行混过去也不是不行,但以安田集团的能力来说迟早也能查到他面前,“有事请直说,如果是为令弟被损坏的画作而来那我们便没什么可聊的。”
言下之意是别问些毫无意义的事,他没打算赔也没钱赔,藤元司是穷人夏油杰就是有点存款的穷人。
安田阳子示意管家拉下窗帘,“我想您误会了什么,我邀您来另有他事。”她缓缓起身,拉下矗立在桌旁巨大物件覆盖的白布。
微风裹挟着细小尘埃在夏油杰视野中盘旋,而后刺骨的寒凉顿起,强烈的诅咒气息冲击嗅觉系统,夏油杰捂住口鼻后仰,忍住喉中涩意。
这具身体脆弱的可怕,对粉尘也过敏。
虽对安田阳子找他来的目的有所察觉,但真看见巨大镜面中形容枯槁的安田宪司时夏油杰依然挑起了眉,当时潜入展馆时已入夜,四处黑漆漆的一片,困在镜中的人都是一团一团的黑影,如此清晰的人影像出现时还是颇有诡异感。
夏油杰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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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目视这番画面,心中掀不起波澜,“安田小姐是想让我帮你救出你的叔父?”
“自然不是,叔父他是主动进入镜中,因不想见证手足相残的画面。”安田阳子不知想起了什么,对着夏油杰神秘一笑,“藤元先生觉得我不在安田家邀您相见,选择人多眼杂的总部的理由是什么?”
与外界隔离的顶楼、过多私人物品、手足相残,以及……诅咒。
夏油杰沉吟片刻回答:“回不去安田家,或者说安田家目前非常危险,很可能您的弟弟做了些什么。”
“完美的推理。”安田阳子鼓掌,“我越来越欣赏藤元先生了,正如您说的,我的弟弟做了些蠢事,召来强大又古怪的东西占领安田大宅,让我和叔父无法归家。”
“楼下那些人您也见到了,正是闻着味道前来的咒术师,通过政府向我施压,调查安田家宅,这也意味着我的家事很可能散播开。”
“我想委托您前往安田家,解决那里的诅咒夺回我的家,以及救出我那不小心把自己也搭进去的弟弟。”安田阳子顺势抛出橄榄枝:“当然报酬由您提出,只要不是我座下的位置都可以商谈。”
异常具有掌权人的大气,也不担心夏油杰会提出天方夜谭的要求,这是对自己看人也非常有把握。夏油杰有些恶趣味的想着安田阳子确实看错了人,顶着管家阴森森的眼神就要说些狮子大开口的话,谁让他现在可以拥有疾病+贫穷双重debuff。
夏油杰开口了:“为什么选我?”
安田阳子眨了眨眼,思考片刻:“因为如果是《镜中妖》里那位‘藤井’,我能放心将事交给他。”
那位过去‘夏油杰’的影子。
夏油杰张了张口,忽然改变了心意:“安田小姐,你知道出版一部小说需要什么吗?……”
…………
安田宅。
诅咒残秽的味道很轻,安田宅外围的聚集的几只弱小诅咒被清理了一遍,残骸堆积在角落还未消散,想必那些咒术师刚离开不久。
夏油杰将挡在侧门的诅咒残骸踢到一边抬头望天,前往这里的路上还是有些阴沉的天气,靠近了反而明亮起来,但四周格外安静,整座宅邸寂静而风景秀丽,宛如画中建筑,要不是安田阳子的委托,很难想象此处内里却是将数人困住的牢笼。
他握了握拳,肢体控制力还算优良,只希望中途不要出意外。
推开安田主宅后门的瞬间,夏油杰背后的入口砰得关上,随即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木头撞击声,地面连接处开裂、移动、重组,转瞬间后门厅便变成完全陌生的格局。
夏油杰蹙起眉,拥有改变地理格局的诅咒和像街边随便吃吃一两个普通人的咒灵可不在一个层次,他也终于明白了安田阳子最后那句‘祝您好运’的背后含义。
不等他多加思索,左边隔间内便传来一阵咒力波动,转瞬间隔门被破开,夏油杰眼神一凛,反手握住来者的小腿背摔。
“嘶——疼疼疼疼——”
地板都碎了,升腾起一片烟尘,袭击者保持着头朝下的姿势,声音却像没事人一样,浅棕色的眼睛呆愣愣地望向明显不属于诅咒系列的夏油杰。
浅粉发色的少年惊恐道:“抱歉!我没注意到有人!”
5. 第 5 章
1小时前。
原本自己的任务是跟在相识不久的前辈七海建人背后调查诅咒踪迹,但那位金黄发色的咒术师,在接到一通电话后,向来冷静的脸上出奇流露出一丝凝重。
“我知道了,马上到。”七海建人低声应和。
虎杖悠仁从后座探出头:“怎么了娜娜米?”
挂断电话,七海建人握住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许久才回答:“小田川公园附近发现了多个改造人的踪迹。”
回想起前几天天台棒球中心的惨状,比他曾看过的人体实验电影还要荒诞,依稀能看出生前特质的随身物品浸泡在沉重的雨中,濒死之际,早已失去理智的改造人类还是落下求生的泪,与雨水一起淌入下水道。
改造人皮肤触感挥之不去,虎杖悠仁盯着掌心纹路有些恍惚。
辅助监督伊地知立刻明白了七海建人的意思,握住变速杆:“需要现在前往小田川公园吗?”
“不。”七海建人摇了摇,拿起外套打开车门,车门外俯身道:“我一个人去,伊地知先生带着虎杖同学继续秘密调查任务。”
“虎杖同学单独任务?”伊地知迟疑,视线不自觉后移。虎杖悠仁作为初入咒术高专的学生,任务经验相对较少,单人行动怕是不太合适,而且安田宅的事还未明确,‘窗’也只是探查到了内部曾出现咒灵的踪迹,此后数日再无动静,要不是安田阳子离奇封锁了家宅加上那位的要求,伊地知根本不会在安田集团纠缠如此之久。
伊地知犹豫道:“我想小田川公园的事需要放在最先。”
“五条先生目前还在他区清理诅咒,大约2小时后会赶到此处,在那之前需要人事先潜入调查。”
七海建人看向虎杖悠仁:“拜托你了,虎杖同学。”
商务轿车驶离视野范围,七海建人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窗外景象飞速后退。
改造人真身实为普通人类一事给虎杖悠仁留下了不小的心理影响,敌人目的尚且不清,哪怕一瞬的迟疑都会遭来严重后果,暂且给那孩子一些时间消化,而且带着他人寻找诅咒的风险太大,让虎杖悠仁待在这里是最优解。
但他心中始终有个疑惑挥之不去,安田宅邸中究竟有何值得五条悟亲自解决。
…………
时间倒回现在。
虎杖悠仁潜入安田宅后就发现了不对,仿佛一脚踏入了诅咒巢穴,匍匐在地浑浑噩噩的诅咒嗅到人的味道,几乎同时将黑洞洞的眼对准不速之客,嘴一咧全部扑了上来。
单单一间屋子的咒灵就多于外面盘踞着的,虎杖悠仁顿时头皮发麻,却也躲无可躲,放眼望去自己所处的空间也格外不对劲,放眼望去除了门还是门。
一、二……四?!整整四扇,但凡头脑清醒一点也能意识到没有任何一个人家热衷于在房间里装门,虎杖悠仁尝试用耳挂式联络器对接上外部待机的伊地知。
“伊地知先生?!发生大事了!里面的咒灵多到数都数不清,听得见吗?”
非常遗憾,除了嘈杂电流音,虎杖悠仁得不到任何回应,信号都一并屏蔽了。
咒灵们察觉到猎物的动摇,几个近身瞬间及至虎杖悠仁脸前,富含酸性物质的唾液哪怕靠近也能让皮肤受到灼痛,虎杖悠仁双臂交叉护在身前挡住咒灵的正面袭击,一拳击中最前咒灵,拉开距离后,几个呼吸间闭眼再睁开,神情已镇定。
“这种程度的话,能打过!”
敌人数量太多,他处于劣势,只能边打边退,至于选什么颜色的门完全抛之脑后,胡乱闯入下虎杖悠仁忽的嗅到一股格外不同的气息,直觉引导下踹开门板,撞入一双凉薄的漆黑眸子。
清瘦男子似乎瞥了眼身后追来的诅咒,但很快将目光锁定在虎杖悠仁身上,大脑宕机中天旋地转,后脑勺传来闷痛,脖子上也卡上一只手,青年冷冷盯着他,无形的压力笼罩而下,裹得密不透风。
“抱歉!”虎杖悠仁下意识道歉,而后瞪大了眼,“怎么有其他人?!”
按照伊地知先生的说法,这栋建筑因难以明说的理由处于封锁状态,里面的人也早已驱逐完毕,按理来说不该有人才是。
更糟的,他背后还跟着那么多咒灵。
虎杖悠仁艰难扭头看向来路,握住青年的手腕试图掰开,那只手的力气比他想的还要大上不少,几番尝试下竟都失败了,焦急开口:“这里很危险,快离开!”
少年紧张之色不似作假,夏油杰略感奇怪,他的鼻子告诉自己粉发少年身上确实有着非人的部分,黏稠的恶意从□□中缓慢逸散,放在旁人怕是难以察觉,但夏油杰对那些东西的敏感程度到了自我嫌恶的程度。
夏油杰垂眸遮住眼底的思绪,若无其事地松手起身,收回埋伏在角落的咒灵:“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咒灵……?”虎杖悠仁飞快爬起,茫然左右环视,方才紧追不舍的咒灵群此刻宛如从未出现过那样,如若不是门墙之间的裂缝,虎杖悠仁几乎要以为都是自己的幻觉。
“你刚刚有没有看见奇怪的东西和我一起飞进来?”虎杖悠仁僵硬指着摇摇欲坠的门问道,双手在空中化了个大圈,“就是这么高,长的很像变种Neomorph的。”
夏油杰微微挑眉:“异形?”
“对,就是那个。”虎杖悠仁右手握拳击左掌欣慰道,看向夏油杰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你也看过那部电影!”
他不擅长应对这种类型,话题很容易被对方带偏。夏油杰难言揉了揉眉心,“不,我没看过,只是相识之人曾聊过一些,我也没在这里见过所谓的外星生物,倒是麻烦可以回应一下莫名奇妙袭击我的事吗?”
夏油杰拎起袖口,黑色布料上明晃晃印着个灰色鞋印。
虎杖悠仁自小便是个知错能改的好孩子,扣了扣脸颊颇有些不好意思,该问什么该做什么一并抛之脑后,老老实实低下头:“对不起。”
夏油杰叹了口气,掸去袖口灰尘,好在当初定制衣饰时,骨子里的挑剔迫使自己花费大半身家,连续几日饭团过日,也要买下这套衣服,防污能力也是极佳。
房间暂时安全,贸然打开其他门说不定后面又有什么等着,娜娜米交代给他的任务并不是单枪匹马降服幕后诅咒,但调查这样细致的工作确实超出了能力范围,虎杖围观夏油杰在墙面上敲敲打打,终于没忍住凑上去询问:“我叫虎杖悠仁,不小心闯进了这座房子,你是住在这里的人吗?”
夏油杰手一顿,恍然间幻视一只粉毛博美靠了过来,嘴唇动了动,有些心累,索性挑明了话题:“安田家的人早在数月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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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搬离,我想‘无意间’闯入的你应该早就了解这些事吧。”
这孩子套话的水平太烂,连借口都没编好,也不知道师出自谁。
“我果然还是不擅长这个啊。”虎杖悠仁挠了挠头,开始回想伊地知离开前交代的内容,“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吗?”
看来不回答不行,夏油杰隐蔽地打量着虎杖悠仁,从头到尾对方都表现的非常友好,但暗暗紧绷的肌肉显示出他不平静的内心。
如果猜得没错,这孩子应该是那些巡逻术师的人。
夏油杰脸上换上更富有亲和力的笑,淡淡的不易让人心生警惕,从袖中掏出一本夹着钢笔的绿皮记事本晃晃,“藤元司,一名灵异小说作家,听闻此处曾传出有关恶灵的流言,特意前来取材。”
很完美的回答不是吗。
不过夏油杰低估了少年的自来熟程度,话题一个接着一个,“所以藤元先生做的是取材准备?”
“工作已经结束了,这座宅邸应当是被改造成了迷宫,一路上都没看到什么。”夏油杰敷衍扯了个谎,让虎杖悠仁觉得自己就是个看不见诅咒的普通人,“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解密这些小事写进小说也不对读者的胃口。”
敲遍了整间屋子的墙,地板也来回踱步几遍,夏油杰也没发现丝毫机关。眼下屋内分部有蓝、褐、绿、红四种颜色的门,从左至右依次排开,方才虎杖悠仁已经打开了红门排除了一个选项。
房间的布局不可能毫无意义,来此之前他曾向安田阳子要来了安田宅的建造图,四四方方,屋脊两端尖锐上翘,分明是居住用窗户却格外高,依照临时参学来的阴阳知识,整个安田家似乎是为镇压某种事物而建造,如若选错了门,就会像虎杖悠仁刚才那样被诅咒追杀,若是建造者以外的人想取得镇压物一定留有线索才是。
至于一扇一扇尝试,夏油杰还没有无知到那种程度。
究竟是漏了哪一部分。
就在夏油杰冥思期间,虎杖悠仁感到了十足的茫然感,空有一身力气却完全帮不上忙。他小心翼翼往旁边靠了靠给夏油杰让开位置,却忽然摸到墙上一处缝隙,秉着好奇往下一按。
空白的墙面上陡然浮现一行字:
‘唯安田家之人可辨真实。’
“藤元先生在找这个吗?”虎杖悠仁眨了眨眼喊道。
夏油杰:……
他听见了强运的回响。
算了,带着他说不定还有其他用处。
夏油杰搭上虎杖悠仁的肩,将他往蓝门前推。
“走吧,谜题已经解开了。”
……………………
白发青年翘着二郎腿坐在咒灵尸骸上拨通手机。
“莫西莫西伊地知?我这里完事了,现在就去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电话那边的焦急几乎要穿透电波,“五条先生!虎杖同学进入安田宅后就联络不上了!”
五条悟遥遥望着川崎的方向,嗯了声道:“和预料中一样,没关系,我的学生可没那么容易被干掉。”
该说不愧是安田家祖传的咒物,居然能屏蔽‘窗’的探查……
五条悟无视啰嗦的后辈,单方面挂断电话,手指微屈。
那么便走一趟吧。
6. 第 6 章
虎杖悠仁的疑问如水般涌了出来,在夏油杰拿他作为开门工具人前死死抓住门框,瞪大了眼试图理解现状。
“等等!什么叫谜题已经解开了?打开这扇门真的没问题?!”
要是像之前那样跳出来几只咒灵该怎么办!
“嗯嗯,没问题没问题。”夏油杰敷衍点头道:“多亏了虎杖君才能如此顺利找出正确的门。”
“我?”虎杖悠仁愣住,手也歇了力,被人抓准机会不轻不重按住背部,整个人撞开蓝门。
罡风顿起,直冲开门者面门,阴沉霉湿的气体钻入鼻腔带来一阵难以抗拒的痒意,但又不至于让人打上三两个喷嚏,故而虎杖悠仁维持一种相当尴尬的表情,张大嘴深呼吸几下才缓过。
始作俑者优哉游哉探出半个身体,确认不存在会给自己脆弱身体造成恶劣影响的因素后才马后炮似得走到虎杖悠仁身旁关心道:“感觉怎么样虎杖君?”
“额,没关系。”脑袋还晕乎乎的虎杖悠仁下意识回道,很快发现清瘦青年眼底的促狭的笑意,略有些无语问:“这种情况你也猜到了吗?”
夏油杰移开眼,语气却理直气壮:“未免高看我了,和能在安田宅和不知名生物进行自由搏击的虎杖君比起来,我一介无名小说家哪有预知的能力?”
话毕,沾有淡淡鞋印的和服袖口有意无意在虎杖眼前晃过。
绝不是他记仇。
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虎杖悠仁就这么茫然的接受了夏油杰的说辞,脑子里一点没回忆起开场被过肩摔的是谁。
夏油杰还以为要多辩论上几句才能维持‘’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普通人’身份,却没料到虎杖悠仁比想的还要好忽悠几分,理所当然把他自己放在保护者的位子。
刚开始对他的警惕去哪了。夏油杰心情有些微妙,大概是平常接触了太多心怀鬼胎的人,一时遇上虎杖这种类型的,倒是显得他自己多疑。
“至于方才的谜题。”夏油杰敛下神色,提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安田阳太的个人画展吗?”
虎杖悠仁皱起眉回忆,半晌才勉强道:“那个颜色很奇怪的?”
黑色的草地、黄色花园、人物蓝色衣衫,宛如时间长河中被氧化的油画,覆上一层肃穆的滤镜,虽说对于普通人来说难以欣赏,却是自诩艺术家们的心头好,用自己的理解为安田阳太的画挂上传奇色彩使用者的称号。
夏油杰嗯了声点头:“看到标语的时候我就在想,门既没有检测DNA,也没有面容识别的功能,所谓只有安田家人能认出的门又依据什么判断。”
只有安田家之人能闻见的、触摸到的、听到的……
看见的。
正如安田阳子钟爱的那副全家福一样,一定有着外人无法欣赏之处,携带在基因里的事物,夏油杰应是在某篇推理小说中见到过。
“安田家有着红绿色盲这一遗传疾病,因此那些门对他们来说一开始就有了答案。”
无论红绿褐,在安田家人眼中都是同样的灰黑,因此蓝门便成了唯一的答案。
虎杖悠仁整个人都被问号占满了,他甚至无法理解夏油杰跳脱的思维,“应该还有其他可能吧,比如和诅、灵异有关的。”
夏油杰无语道:“安田家的是活人又不是鬼。”
好像也有道理,虎杖悠仁觉得自己和诅咒那群丑东西待太久了,什么都要扯上关系,压根没想过正常的推理路线。
眼看着虎杖情绪低落,夏油杰觉得好笑的同时不忘安慰:“如果虎杖君没有替我排除红门,我大概也想不起来这点。”
夏油杰环视一圈周围,与狭小密室般的初始格屋不同,视野可及处骤然扩大几倍,室内装潢也格外精细,出自名家之手的浮世绘铺满正对着的整面墙,天花板由柳条编织、横梁镂空雕刻,直至现在才有了世家之宅的感觉。
他们大约身处安田宅的寝殿正屋,由于多日未曾清扫,地面蒙上一层薄薄灰尘,除此以外并无异像。
虎杖好奇:“如果我没从红门里出来该怎么办?”
“也许永远也想不到那点,被困在这儿绝望的饿死?那就麻烦了,书还没写完。”青年笑着回答,平淡的像是谈论今日天气,无关自我,不及他人。
对一个浸透死亡的鬼魂来说还有什么比死亡更不值一提的事,尽管夏油杰一直潜心寻找解决身体危机的方法,但那不代表他求生意志强烈。
相对的,他也不是什么求死之人,无非游荡在二者之间,为自己寻些事做。
更何况夏油杰不觉得诅咒能杀死他。
这番风马牛不及之话让虎杖悠仁呆愣几秒,忽得无措,直觉告诉他不应该提这个话题,牙根处莫名酸涩,想说些什么舌头却打了结。
“你们是谁。”
清脆、稚嫩的声音,不出于虎杖悠仁之口,凭空在耳边乍响,夏油杰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扯住了自己,错愕低下头,未被绷带遮住的橙黄色眸子定定望着夏油杰。
身高仅够到他腰的女孩光着脚,穿着也是最普通的衬衫、短裤,未被衣物遮盖的四肢裹满纱布,隐隐有血迹渗出。
虎杖吃惊于第三人的出现,第一反应半蹲下身仔细检查女孩的伤势,发现对方不自然扭曲的左臂时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神色也多了几分严肃。
“伤的好重……”
除此以外皮肤上遍布擦伤、烧伤,就像是从严重灾祸现场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夏油杰并没有松开那只手,稍稍握紧了些。
女孩略有些好奇打量着二人,转瞬间便掩饰好不经意流露出的稚嫩。
“是新来的佣人吗?”
在虎杖悠仁否认前,夏油杰打断他,将女孩身上有些松动的绷带系紧温声回答:“没错,您有什么事吩咐吗?”
女孩神色微动,低声道谢,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正屋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恶意的窃窃私语,女孩唇抿成直线,“不需要,现在离开这里。”
“怎么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
夏油杰冲虎杖悠仁无声摇头,微微曲身行礼,和高贺管家如出一辙的姿态,让人找不出错处。
应女孩的意,夏油杰拉着数次回头看的虎杖悠仁往屋外走,??障子隔绝外界视线却隔绝不了内部细碎谈话声。
“阳子,对于弘之他们的逝去我们由衷的感到痛苦,幸好你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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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厚重的、假意的,又分外耳熟的男声,夏油杰靠在障子边,迅速将男子的声音与安田阳子办公室呢喃的对上,那是在镜中,失真后失去理智之人的声音,也是呢喃着与现在截然相反宠爱的声音。
“没错,你的父亲怎么忍心留你一人在这,哎……”女声哽咽几秒便急不可耐地调转话题,“公司不能一日没人管理,理事会的人一直在催促我们接手,你应该能理解我们的吧。”
男声:“我们此次来正是想说这件事,虽然弘之才是安田家下任继承人,但现在的情况不得不由我接手,但你放心,名义上我会收养你作为我的孩子,你安田家独女的身份也不会改变。”
女声:“对对,我们正是这个打算,可管理会那几个老顽固说什么也不肯点头,这两天你就陪同宪司去露个面怎么样,反正安田集团总不能落在外人手里对吧?对了,还有阳太过几天会搬来主宅,你是女孩子就搬去配屋吧。”
男声:“既然归于我名下,你父亲的事之后就别在多提,好让他安心离开。”
嘈杂的牢骚化为实质的刺扎穿障子,夏油杰闭上眼,太阳穴因此闷痛。三人间的关系寥寥几句间便已明了,一如三流小说中最爱编排的篇章,暗潮涌动的庞大家族、突然逝去的父亲、如鬣狗般虎视眈眈的亲族。
以及孤立无援的安田阳子。
年轻人总抱有浓烈正义感,虎杖悠仁听完一切后,愤怒先理智一步涌出,定定望着夏油杰说:“我能进去给他们一拳吗?”
夏油杰意外地挑起眉,他也没意料到虎杖悠仁会征求自己的意见,就好像只要自己说不,他就会乖巧听从一样,没由来的信任。
但他明白这都是少年在寻求一个不让自己冲动的理由,潜藏于此的诅咒的影响愈发强大,挑动闯入者的神经,蛊惑他们插手安田宅中上演的话剧。
夏油杰猛拍虎杖悠仁的脑袋,用刻意压低的声音警醒:“清醒点,还记得我们要做的事吗?”
“……从这里出去。”
虎杖悠仁的眼神重归清明,像溺水者脱出般猛吸一口气,呆愣愣地抱住脑袋问:“刚刚有一瞬间我真的想冲进去揍一顿里面那两个人。”
“他们确实做的不是人事。”夏油杰笑了笑,少年却像发现什么稀有物种一样,视线来回在他身上打转。
夏油杰:“?”
虎杖悠仁托住下巴,五官线条深邃到让夏油杰有些哽住,“大叔,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夏油杰额角青筋绷起,刚刚还礼貌的称呼他为先生,这孩子未免有些过于自来熟。他皮笑肉不笑回道:“可能我经历这些事比较多吧。说些正经事,我可不想等下需要拼命拦住你对他们动手,你知道的,我们这些文艺工作者没那么大力气。”
虎杖悠仁顿时泄气了,不知怎的,他和夏油杰之间的关系突然掉了个位,从保护人和被保护者变成需要劳心烦神的人,兴许是年龄越大见识越多。
有着和安田宪司相同面容但年轻太多的男人打断聒噪的女人,舍弃了那些虚与蛇委,高傲的态度一览无余,他居高临下开口:“阳子,你应该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吧。”
7. 第 7 章
[我的前半生富足而甜蜜,后半生又可怜可悲,我时常在想若是好心人将我留在那燃尽我半生的灰黑火焰中,便可逃避烂肉般生臭的当下。]
——《黄泉之食》
“大叔,你在写什么?”虎杖悠仁忍不住探头去看,却被夏油杰垂下的乌黑发丝挡住视线,那张自带凉薄感的脸上眉心微微皱起,反倒透出几分人气。
屋内自女孩最后的那句话后便没了声响,透过破掉的障子纸往里看,四处都空荡荡的,浮尘依旧平整盖住地板。
笔尖划过牛皮纸刷刷作响,夏油杰牙尖叼着笔盖漫不经心发出一声气音,现在的他倒真有了几分作家的影子。
与读者的对话让夏油杰意识到自己欠缺了什么,例如写作者该有的热情,又或是专注度。出于生计而接手的写作工作并不是夏油杰的兴趣所向,也如大多数欠缺才能的人一样伏案整日,笔尖墨水干了数次愣是没能落下一字。
他笔下的人物纯粹是记忆的拓板,只能做些推进故事的工作,但实际夏油杰从未了解过那些出现在周围的人,将之背景化,故事结束后再没了印象。
既然来了,夏油杰便打算在找出安田阳太前做些记录,或许能作为接下来的题材。
但安田阳子的故事值得记录吗?夏油杰抱有疑问,目前看来放在八卦新闻板块上都无人问津,甚至连最重要的灵异元素也无从可寻,这样的故事拿出来怕是会引来奚落吧。
况且私自议论庞大家族的秘辛可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一不留神便会被记恨上,关系疏通下丢去工作、流落街头,但夏油杰本就是无业游民,写文章的事也与安田阳子有约在先,最坏的情况不过离开川崎去往安田集团够不着的偏远山里,做些招摇撞骗的杂活也能果腹。
最后一字落下,夏油杰望着当空烈日,远处的风景与来时截然不同,他依旧困于这座宅邸。
夏油杰无声笑了笑,“做些像小说家的事。”
虎杖悠仁哦了声,总觉得夏油杰这话说得奇怪,却也挑不出错处,盯着地面迟疑问道:“刚才你说这里都是幻觉吧,可那样的话为什么那个女孩能看见我们?”
“嗯?不知道。”夏油杰耸了耸肩。
“……”虎杖悠仁一肚子话憋了回去,他真不明白这人怎么能淡定成这样。
“好了,玩笑到此为止,这里呈现的场景确实都是虚假的,你看那边。”
远处房屋挤成片,几乎要和地平线融为一体。
“前年落成的信号塔不在,我们所处的估计是还要更早的安田家,至于她能看见我们……”夏油杰沉吟了会儿得不到答案,目前唯一知道的只有女孩着正是安田阳子本人,但这样单薄的证据不值得信服。
“暂且归结于灵异现象怎么样?”
这个人到底是灵异小说家还是推理爱好者?虎杖悠仁彻底放弃从夏油杰嘴里得到点正常的话,够着破开的洞往里看,瞳孔猛然一缩。
刚才说话的分明有三人,但正屋里分明是两人。
屋子的格局再次改变,黑沉的卧室内,长大许多的女孩一遍一遍抚摸蜷缩在自己身边男人的脑袋,看起来荒诞又滑稽,滑稽的是一个成年男人像孩童一样满脸糊满了泪水,荒诞的是虎杖悠仁远远见过他,那时男人还很正常,满脸阴郁,说着他的家被诅咒侵占的话,希望请咒术师解决。
无论如何都不是可怜兮兮躺在女孩身边的可怜虫。
“阳太,我让你找的东西带来了吗?”女孩轻轻说道。
安田阳太嘴一瘪,棱角分明的脸顿时滑稽不堪,他用最简单的字句表达不满:“为什么姐姐只有让我帮忙的时候才和我说话?”
女孩不言,只是执着地看着男人,神色稍显冷淡男人便慌张起来,连忙拿出一把古朴的钥匙放在安田阳子手里。
安田阳太咽了咽口水,露出些许不安,再次提醒安田阳子:“我跟了父亲很久才找到钥匙,但要是被他发现不见了肯定要发怒,一定要在晚上父亲回来前还回去。”
手上物件轻飘飘的,安田阳子知道用它开启的屋子在哪,它实在太神秘了,连墙壁都用水泥单独制成,铁质门框上贴满看不懂的符纸,阴森至极。她的父亲曾带着她去见过,骄傲地介绍那是能改变世界的地方。
她握紧钥匙感受钝物陷入皮肉中的疼痛,身体因为激动而不自觉颤抖。
门板陡然一震动,二人都被吓了一跳,安田阳子迅速将钥匙收好,门锁从外部被打开,不久前编排安田阳子的女声再次响起。
“……阳、太,我应该、说过,不许和她,来往……”
唯二算是活人的夏油杰和虎杖悠仁直直面对障子,站得如同两根笔直的电线杆,听着明显来自背后的声音,夏油杰若有所思道:“你觉得我们背后的是什么?”
虎杖悠仁严肃道:“大概是邻居家的欧巴桑吧。”
夏油杰:“……”
刹那间夏油杰拎住虎杖悠仁的后衣领用力往自己这边一带,几根肤色青白的手臂撞毁门格框插入地板,巨大的黑影涌动身躯竭力试图进入屋中,安田阳太被惊得跳起,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妈妈,你怎么在这。”
由人类□□扭曲凝结而成的怪物头部变换,生出不同的面容,最终停留在一个格外尖酸刻薄的女性脸上,她无视隐藏在阴影中的外来者,将那双空洞洞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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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上安田阳子。
“离、我的儿子、远点,他、才是、下一任家主。”
下一秒整个人抖如筛糠的安田阳太被猛得抓住脚腕,整个人倒吊却一动不敢动。
安田阳子平静端坐,眼珠中映射出女人扭曲的脸,“好的,母亲。”
这副态度反而激怒了女人,臃肿的躯体猛然膨胀,背上的手如同豪猪的刺般展开,胡乱在屋中肆虐。
“又是、这种态度,我一定要、揭穿你!”
诅咒暴动了,怒火冲破了枷锁,恨不得将安田阳子拖入地狱,但她又无法将‘安田阳子’从看不见的屏障后拖出来,如同当年无能撕扯头发,却又不敢违抗丈夫的女人一样。
终于,她发现了偶然闯入的小虫子,所有的恶意聚集在一块锁定那个散发着让她畏惧气息的青年。
危机雷达疯狂摇铃,来自诅咒的杀意扑面而来,虎杖悠仁下意识摆出防御姿态,脚下却钻出无数只手死死将他禁锢在原地,地面如同融化的冰淇淋绵软找不着着力点,咒力覆上手掌,虎杖悠仁试图扯开爬上大腿的缠绕物却抵不过它们增长的速度。
夏油杰本想伸手拉一把虎杖悠仁,转眼间丑陋可怖的诅咒拉长脖子转眼间到达身前,泛着恶臭的嘴大咧开,露出里面布满獠牙的口腔。
手腕一抖,夏油杰差点忘了自己还在扮演一个普通作家,影子里的咒灵冒出头又被摁了回去。
完了,人彻底吓傻了。虎杖悠仁绝望地看着夏油杰失神一样任由咒灵将他缠住。
“别乱动,我这就去救你!”
夏油杰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虎杖悠仁他身份证上的年龄还很年轻,远远不到升辈的程度,但话停在嘴边眼前场景越来越黑,虎杖悠仁与诅咒搏斗的身影也有些远去。
他微不可察的叹息,虎杖悠仁还等着对方说些害怕或者求助的字眼。
“虎杖君,记住我的话,不要干涉此处的任何事,否则你会和那边的巨婴一样忘掉全部成为诅咒的一部分。”
“哈?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吧!”
好了,虎杖悠仁不想再听夏油杰说些神神叨叨的话了,他现在只想快点把这个快被诅咒吞了的人带出去。
随后他便看见夏油杰安详的闭上了眼。
…………
为藏拙而置自己于险地,那样的蠢事夏油杰做不出来。
出奇的,被诅咒埋入腹中后既没有皮肤被腐蚀的伤痛,也不是毫无痛苦的死亡,除了耳边萦绕数人惨痛的哀嚎外,夏油杰适应良好。
他缓缓睁开眼,换了颗脑袋操控身躯的咒灵流下痛苦绝望的泪。
“教主大人,可否替我去除苦痛……”
8. 第 8 章
[那些被蛊惑的灵魂困顿于此,学着伊邪那美的本事,蛊惑闯入者接受他们的故事,将所有人囚禁在彼岸的黄泉。]
“教主大人,可否替我去除苦痛……”
夏油杰被小心安放在唯一的座椅上,诅咒匍匐地上,巨大躯体缩为一团,对比之下,夏油杰反倒成了上位者。
这样的状况不在夏油杰的预料范围,最开始的警惕后,咒灵依然保持着卑微的姿态,仿佛等待着他开口。
尚且不明诅咒口中的教主,但既然都如此祈求他了,夏油杰不介意暂时担下这个身份。
他单手撑住头,斜靠在椅子上,铺散开的衣袖衬的他真有了几分某蟹脚教主的味道。
“那么,你的苦痛又是什么呢?”
夏油杰意外于自己早已习以为常的语气,像是说了百遍都有了些厌烦,嘴角依然自发挂上虚伪的微笑。
他难道生前也是干这种非法活动的人才……夏油杰忽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咒灵抱住脑袋痛苦嘶鸣:“我杀了安田弘之,不不,可那是个意外,我只想威胁他交出咒物。”
夏油杰敲击扶手的动作一顿,对那些有关安田宪司的猜测产生怀疑。
按照先前的对话来看,安田宪司与其哥哥安田弘之的死必然脱不了干系,更甚安田宪司就是杀死其兄长的凶手,可眼前诅咒的说辞让一切走向另一种可能。
“我、我真的不想杀了他。”诅咒死死盯着夏油杰,“可那家伙到最后都在嘲笑我是个丧家犬,为了不让别人得到咒具连女儿的命都能放弃。”
“他是个极度自私的小人。”
…………
他名岩成,一晚遗失所有家人朋友的异乡人,从横滨流落至此,被当时的预备家主安田弘之看中身手当做看门犬捡了回去。
对于孤身一人一事他未有过多实感,醒来的地方位于横滨地标塔大厦下,他手里还拿着一只不知将送给谁的兔子玩偶,粉白的毛沾染了太多灰尘,还有大片黑红的污渍,作为礼物显然失去了价值。
岩成拿下玩偶脖子系着的名牌,上面用标签小心翼翼写着‘咲乐生日快乐’几个字。
他应是有着一个可爱的女儿,在横滨区内的某个组织里靠讨债为生,过着混乱但幸福的生活。
岩成只记得足以笼罩整个横滨的雾气将他裹住,反应过来时熟悉的家被咖啡厅替代,附近那些熟悉的人也尽数消失。
无处可去的岩成干起了老本行,跟在安田弘之后面清理麻烦。那时安田弘之还很良善,尽管安田家背后的生意并不干净,他也在尽自己所能推动家族走向正道。
然而支持他弟弟安田宪司的声音越来越大,毕竟灰色地带的生意带来的暴利让人无法拒绝,安田弘之也越来越沉默。
直到有一天,他带回了对家公司管理人暴毙的消息,岩成发现安田弘之变了。
溺死、坠楼、车祸、心脏麻痹,越来越多竞争者离奇死去非命,安田家的生意也愈发稳固,仿佛被命运女神眷顾般,安田弘之轻而易举得到几乎所有人的支持。
“所以你因为看不下去这种暴行而杀了他。”夏油杰觉得岩成的故事有些无趣,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听过太多类似的故事,安田弘之大概也是用了些不入流的咒杀手段。
“我是杀了他,但讨债人能有什么替天行道的良心,说到底我也是那种人。”诅咒扯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还算清晰的五官扭曲成一团,“安田宪司告诉了我一个消息。”
安田弘之得到了能实现任何愿望的东西,这才让他的所有期望都成真。
‘原本我还在担心挡了大哥的路,有了那个东西想必我们家一定能够发展为神奈川首屈一指的家族。’阴沉的男人长吁短叹,似乎真为此而高兴,他眯起绿色的眼睛,如同暗处伺机而动的蛇。
‘我从管家那里听说岩成你在寻找自己的家人,如果大哥愿意帮你岂不是易如反掌?’
对于安田宪司的话岩成抱有极高警惕,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帮他,但一想到寻找多年未果的女儿,深思熟虑下还是决定去寻求安田弘之的帮助,他待在对方身边多年,自诩两人情分高于他人,仅仅寻人之事绝不可能拒绝。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安田弘之听见请求的反应居然是用分外陌生的眼神上下扫了他一眼,‘你好像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不过是我捡回来的一条狗也敢和主人谈条件。’
岩成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什么反应,或许根本没什么反应,安田弘之说的对,他本就是丧家犬,就算被如此屈辱对待也无力反抗,浑浑噩噩游荡在路边撞见了僧侣打扮的男人,对方一眼便看出了岩成的困境,狭长的眼睛向后挑。
‘对你抱有恶意的人理所应当用恶意报复回去。’
诅咒缓缓放下手,怔怔道:“我按照您说的,绑架了安田弘之的女儿,威胁他交出东西。”
“停。”夏油杰抬手打断诅咒的长篇大论,太阳穴突突直跳,费解又困惑:“你为什么觉得那个僧侣是我?”
诅咒呆滞许久,仅存的理智让他无法思考如此深奥的问题,“因为当时您也是那样,身边跟随着非人的生物,驱使它们做事。”
僧侣打扮的世上绝不止夏油杰一人,但若是加上驱使咒灵,虽说夏油杰不确定世上存不存在和他拥有相同能力的人,但二者叠加这份可能性便化为更小。
再者他似乎真的对教主这称呼适应的格外良好,夏油杰忽然怀疑起自己的死亡时间,迄今为止距离安田弘之死亡至少十余年以上,他不能是干了十年非法活动最后被处死的恶人吧?
越想越觉得自己曾经作恶多端的教主大人暂且放弃研究过去。
“所以你最后拿到了那件东西?”夏油杰话锋一转,“那样你就不会在这与我闲聊了。”
咒灵忽而暴动,它的面容重组,似是控制不住般发出不同声音。
“实现,实现我的愿望!”
“我需要无尽的财富!”
“永生!给我永生!”
“给我能够左右世界的力量!”
“那个人拒绝了我,冷眼旁观我打断他女儿的手臂,下一秒整个仓库突然燃起大火,我本以为他会目视我被活活烧死,但房梁突然断开砸中了安田弘之……”
毫无征兆,安田弘之死在了岩成面前,和竞争对手一样死于意外。而安田阳子早已因父抛弃而哭得昏厥过去,此时因为高温而痛苦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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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泥般的诅咒对夏油杰探出手,断断续续发出疑问:“教主大人,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也未牵连,无辜之人,为何,罪孽难消。”
咒灵渐渐靠近,拥抱似得的动作似要用全身裹住夏油杰,夏油杰眸中闪过迷茫,脊椎像支撑不住重量那样弯下,喃喃自语道:“以前的我,真的说了这种话吗……”
“千真万确,教主大人,这份罪孽理应我们共同承担……”
诅咒悄悄嘴角上扬,像坏掉的收音机般重复话术,正欲安静地夺取青年性命,低头对上一双饱含嗤笑的眸子。
“就这么想把错推给我?”
转瞬间,夏油杰抓住诅咒头部,手臂青筋暴起,咒灵脑袋顿时发出骨裂的咔咔声。
夏油杰将诅咒按下,漆黑的屋中那双暗金色的瞳孔格外耀眼,自言自语:“原来是靠这样吸收人类的吗,确实有趣。”
不可参与其中亦不可被迷惑,倘若夏油杰因失忆而认定自己曾做过此事着了诅咒的道,与岩成的故事产生联系,最终成为诅咒一部分。
“嗬嗬,为什么?”
夏油杰慢半拍反应过来诅咒居然用上愤怒质疑的语气,无所谓地昂了声:“只是觉得‘我’不会在意像你这样猴子罢了。”
诅咒不再多言,充满愤怒的吼声似乎要将屋顶掀飞,无视夏油杰还捏着自己的脑袋,岩井的嘴猛然张大,对着夏油杰的手腕狠狠咬下。
袖口中钻出数只甲虫咒灵,坚硬的背壳瞬间凹陷,夏油杰甩开诅咒,膝盖猛然击中诅咒下颚,在其吃痛时退至几步外。
诅咒摇摇晃晃歪倒在墙上,其重量将支撑墙也一并带倒,露出四周深渊般的漆黑。
可惜没能直接和虎杖悠仁会合,夏油杰掏出准备好的绷带,咬住一端裹紧,自从左臂时常不受控制,他不得不想办法减少负荷。
藏于虚空裂隙中的咒灵探出脑袋,那些曾为一时怪谈的咒灵缓慢于夏油杰身后站定,作出守护姿态,在诅咒缓过神来前,夏油杰脚下用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同时几只乌贼咒灵现身,张开触手喷出酸性液体,灼烧诅咒体表,夏油杰顺手抽出装饰用的长柄壁灯,横扫一腿打乱诅咒重心,紧接着闪身躲开胡乱摸来的手臂,踩上诅咒的肩举起武器毫不犹豫扎入诅咒脊椎处。
“吼啊啊——”
创口处顿时冒出汩汩脓液,成为养分的灵魂向外挣扎。
夏油杰稍稍平复呼吸,心脏隐隐传来异常鼓动,他曲动手指,身后的咒灵们蜂拥而上,撕扯诅咒的场景宛如末日狂欢,让人辩不清哪方为正义。
待庞大的诅咒四分五裂,完全看不出原型,夏油杰缓步上前,半蹲在残骸前,散落的发丝垂在脸旁,竟有几分悲悯天人的味道,然而他只是对着残骸做了个收的手势。
预想中的黑色球体未能形成,夏油杰眉心蹙起,四散开的残肢断臂正逐渐重新聚合,夏油杰立刻起身张望。
桌椅?还是花瓶,足以藏匿一件物品的地方。
忽然,夏油杰的目光落在正对椅子的那张绘有绚烂银河的油画上,绵延的星轨构成繁复花纹,他快步靠近,一把扯下画布。
一只漆黑的手抓住夏油杰。
9. 第 9 章
他早已习惯了缺少取暖设备、未入春时的青叶公寓,从薄薄门板缝隙钻入的寒气,最难以忍受时,连手指关节都僵硬如枯木。身体也从未感受到健康的暖意,由内而外一刻不断泄漏生气。
但那些冷都抵不上现在,不仅是冷,污泥般的恶意钻入皮下,带动身体某处不属于夏油杰的部分,恍然有一瞬间骨、肉、皮层层剥离,脆弱灵魂赤裸暴露在外。
仅有人形的黑影眼口皆由简单几何形状替代,被抓住的手臂再次浮现紫色瘢痕,并在某种力量的催动下往脸颊上蔓延。
夏油杰脸色难看,用尽力也没能甩开钳制住他的生物。
【许愿吧。】
空洞的声音在,夏油杰却不明白它的意思,二者停滞在这个动作许久,久到黑色生物迟疑眨了眨眼眶。
【什么都可以实现。】它再次说道。
夏油杰额角不自觉滴下冷汗,身体的不适让他不得不分出大半精力去抑制畸变。眼前的生物属实超出他对诅咒的认知,他能感受到区别于咒力的能量流窜在四周,但又实在无力辨别。
“我没有愿望。”他说道。
【……】黑色生物似乎陷入迷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夏油杰看了好几遍,【可你快死了,我可以给予你永生。】
永生成为地上的东西吗?夏油杰嘴角不合时宜的抽了抽,总有种与宇宙人对话的错觉,礼貌婉拒:“如果你现在放开我,我应该能活得更久。”
这番话显然不足以满足黑色生物,每一个来到它面前的人都带着满腹贪婪,即便再清高也难敌诱惑,向他低下头颅,祈求奇迹显现。
而不是这副避之不及的态度。
黑色生物久违感到了失落,他决定给出不得不向他许愿的理由。
【不止是你,这个世界很快将走向灭亡。】他死死盯着面无表情的夏油杰,试图寻到半分恐惧,【你及你珍视的人都会死在莫大的灾难中。】
然而他非常失望,青年只是眸色微动,有些惊讶于这个消息,随后便移开视线,“那真是太糟了。”
黑色生物咬住指甲,漆黑烟雾在躯体上翻涌,属于人类的肉色皮肤现出,厚重刘海的少年露出有些凄凉的笑:“藤元先生,我会死掉吗?”
他转而换成青叶住宅区的牛奶工,“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又变成有过一面之缘的金发青年,接着是安田阳子,紧接着虎杖悠仁,用被恐惧浸透的表情在夏油杰面前上演独角戏。
夏油杰阻止黑色生物无意义的举动,移动伤痛肩时表情扭曲了一瞬,“暂且不谈所谓预言的可信度,我也不是正义的伙伴,拯救世界的事还是留给热血高中生吧。”
这些人触动不了眼前之人,黑色生物想明了原因,但青年贫瘠的记忆中仅与少数人交集,想利用他们迫使夏油杰向他祈愿未免太过勉强。
人类的想法太过复杂,除了负面部分,它实在难以读懂,索性放弃与夏油杰争上几句,也不再计较为什么高中生才会拯救世界。
它选择继续探索人类蒙上一层白雾的意识海……
心脏处的闷痛和漆黑雾气带来的影响让夏油杰眼前一阵阵发黑,索性收回操纵咒灵的力量,全心借由感知摸寻咒力流动的方向,一丝薄弱处也好,他就能找出离开的方法。
当第三人的声音突兀出现时,夏油杰下意识寻声望去,黑色生物不知何时化为一团薄雾,细雪的白覆过黑,身材高挑的男人一身黑衣,在距离他几步的地方,用一种难以描述的,荒芜又空洞的眼神看着他。
【杰。】
不是‘藤元司’而是‘夏油杰’。
这个人是曾在未曾经历死亡的‘夏油杰’的世界里出现过的,又被恶意挖掘出,夏油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前,嘴角已勾起,但也不过寥寥几秒。
夏油杰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渍,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表情却极冷,几乎到了杀意的程度,直指蔓延空中的漆黑雾气,喃喃道:
“居然被这种东西先一步找出过去,真是,恶心透了。”
咔哒一声,密闭空间从外部开启。
“嗯?”来人疑惑轻哼。
夏油杰的身影晃了晃,随即压低身体弹射而出,挥拳直击来人面门,却被奇怪的屏障挡下,转而反身抬臂对着对方毫无防备的侧腰肘下。
即将得手时,眼前画面闪烁,攻势也出现破绽,颈侧传来一阵闷痛,顿时昏迷了过去。
刚处理完自己学生那边诅咒的五条悟,在虎杖悠仁提醒下知晓还有普通人被诅咒卷走,七弯八拐下顺着咒力残秽寻到这处独立的仓库,刚打开门迎接自己的便是毫不留情的拳头,黑发青年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濡湿刘海沾在额头上,眼神无焦距,但在一击不成后迅速调整位置。
若是被击中,怕是除他以外的术师都要飞出几米,拳法和身法都很灵活。
五条悟单手扶住倒在自己怀里的青年,尽管对方身上混杂了许多诅咒的气息却并不令他讨厌,随意扫了眼场中央逐渐成型的诅咒,应该是昏迷之人的杰作,指尖凝起暗红色咒力,带起的嘈杂风声也没能惊醒青年。
…………
虎杖悠仁没想到,自己在与诅咒搏斗中打坏了那么多根柱子,出来后,从外表看安田宅依然完好,要是平时他该庆幸之后不用写上几张纸的报告书。
“虎杖同学。”伊地知在他面前站定,托住眼镜框,小声道:“据你所述,任务期间看到了一部分有关这座建筑内部的幻境。”
“关于那部分,应特殊要求需要你写一份详细报告。”
眼见虎杖悠仁的神色低落,还以为他是不想写,伊地知擦掉额角的汗无奈道:“这是上面的要求。”
“啊,我知道了。”虎杖悠仁频频看向主宅,显然有心事,“藤元先生找到了吗?”
伊地知点点头:“是你提到被咒灵抓走的普通人吧,刚刚五条老师送来口信说人已经找到了。”
“太好了!”虎杖悠仁松了口气,瘫靠在车门上。
藤元先生被带走后,女孩和诡异的诅咒都一并消失,那些被关在门后的咒灵齐齐冒了出来,让他腾不出手寻找对方,幸好信号屏蔽也同时解除,虎杖才得以与伊地知联系上。
想到此处,正门那里传来一阵骚动,五条悟横抱一人踱步而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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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地知迷茫的目光中走来。
伊地知:“那个,五条老师,现在应该把伤者交给救护团队……”
所以为什么要带到他这里来?
随着五条悟靠近,虎杖发现了藤元司不正常的呼吸频率,心下一紧。
“他被诅咒了,一般医院不好处理。”五条悟垫了垫手中人的重量,想不明白比他矮不了多少的人怎么会这么轻。
“藤元先生没事吧?”虎杖问道。
“暂时应该死不掉。”五条悟还是那副无所谓的口吻,但伊地知却品出了一丝生硬,以及他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不把人放下来。
做了多年辅助监督,伊地知马上明白了五条悟的意思,利索调出医疗术师家入硝子的号码以求证对方是否还在高专。
“辛苦咒术高专的诸位,可否将你手上之人交给我?”
安田宅中诅咒清理完毕的消息转瞬便传到安田阳子手上,她含着礼貌微笑对上以探究目光打量自己的五条悟。
“安田阳子?”五条悟挑高眉梢,“我记得你那位弟弟已经送回去了。”
“还要感谢您的协助,五条君。”安田阳子不卑不亢回应,“我特意前来迎接藤元先生,安田家已配备了合格的解咒师,不牢高专方费心。”
五条悟突然来了兴趣,对于神奈川的安田家,饶是远在大阪的五条家也有所耳闻,关于安田家主使用禁术兴复家族的谣言流传数十年,直到安田阳子接手才有了遏止迹象,其手段雷厉风行,若不是其弟过于愚钝,时常做些超脱常理的蠢事,想必安田集团的风评还要更好些。
她的身边又是何时出现了藤元司这一人物。
思来想去,皆是与五条悟无关的事,但他又实在好奇藤元司如何孤身对抗一级诅咒,从现场痕迹来看,出现的还不止一只,这样的实力哪怕是诅咒师也不会默默无闻。
“如果我说非要带走他呢?”五条悟头一歪,示意虎杖打开车门,伊地知头皮顿时一紧。
他们当时要求调查安田宅一事几乎被安田阳子一票否决,若没有政府游说,咒物也没法顺利回收,他万分希望五条悟少说点,不要因此起口角,再加大他的工作量。
安田阳子似是困扰般拖住脸颊,从咒术界最强手里抢人太过艰难,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没有和五条悟产生龃龉的打算,可辛辛苦苦替她解决麻烦的藤元司又因莫名原因被扣下,作为合作者也需帮他一把。
水蓝色衣衫女子召来高贺说了些什么,随即勾唇道:“作为交换,安田家的咒物可以赠予高专。”
反正她也不需要了。
虎杖凑到伊地知耳边:“刚不是说安田集团不愿意交出咒物吗?”
当初安田集团拒绝咒术界插手也正因此,传言能复兴一个家族的宝物意图据为己有的不在少数。
“我也不清楚…”伊地知觉得天越发热了。
对任何一方都是稳赚不赔的条件,五条悟也这么认为,晃晃脑袋道:“看来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将青年交给高贺,却在中途掀开眼罩看向安田阳子,笑意未达眼底。
“不过让我们先来谈谈咒物现在究竟在哪。”
10. 第 10 章
藤元司的灵异事件栏目许久未有更新,甚至超过了先前一篇文章的发表周期,虽是小众栏目但也留下了一部分读者,因而在最新篇《黄泉之食》出现在网页顶端时,留言来的比过去还要热烈。
然而身为作者的夏油杰却置身事外,身披毛毯靠坐在安田集团疗养室柔软的大床上,此处靠海而建,又处于顶楼,透过窗栏轻而易举便能伸手触碰海面升起的暖阳,作为修养场所来说再合适不过,身心疲惫皆被海风荡涤而去。
最新款编写笔记本键盘敲击声格外清脆,夏油杰正在回复许久没有联系的读者。
[辣咖喱:很抱歉先前并不知道你身体抱恙,愿早日康复。]
[宝可梦收藏家:不值一提的小病罢了,也因此得了些奇妙经历,我才有灵感编写新章。]
[辣咖喱:那一定是非常有意思的经历,不过不知是否为我的错觉,文章似乎比先前更容易阅读。]
夏油杰停下回复,后知后觉摘下耳塞,笑眯眯地面对拿着一叠文稿发牢骚的高贺,“抱歉,刚刚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高贺嘴唇一颤,几乎要感觉自己那颗几十年如一日的健强心脏短短数日老了几倍,将稿纸甩的哗哗响:“藤元先生我有必要提醒您,想成为小说家光靠这样的作品远远不够!”
他拍出一张夏油杰过去的稿件,“比如这处,佐佐木家的反应前后相差太大,为什么刚开始那么害怕鬼怪后面却像没事人一样路过?”
夏油杰沉吟片刻:“我忘了。”
当时那家人太聒噪,走到哪里都一阵惊叫,吵得他不得安宁,为了效率着想只能将其撇下,但放在故事里篇幅缩短太多,这才靠着稀薄印象将他们加上。
高贺深吸一口气,努力劝自己都是小姐的要求。
“那这里呢?前面铺垫了那么多,让读者以为会升华主题,为什么!身为主角的‘藤井’清除诅咒后故事就结束了?倒是说点什么啊!”
夏油杰回答:“因为他真的立刻离开了。”
还留在原地是等着有人报警抓自己吗。
高贺彻底绝望,他从未见过如夏油杰这般不知变通之人,捏住鼻梁沉痛道:“由衷地讲,我并不觉得您能成为知名作家,无论从文笔还是立意程度都是外行人的水准。”
虽说夏油杰早知自身文学素养约莫普通大学文学系的水准,闲暇时不忘通读文豪之作,可作文章一事不仅是对天赋的考验,更是于长久积累,这未免有些苛刻于附身藤元司身上不到1年的他,拿出这些作品已是竭尽全力。
饶是夏油杰再如何不在乎他人评价,这会儿也露出些许受伤的神情,高贺从恨铁不成钢中醒悟,话卡了壳。
[宝可梦收藏家:都要归功于替我校对文字的新任编辑。]
“冷静点高贺,我交给你的可不是培养世界文豪那样伟大的工作,不要带来以前的坏习惯。”
百忙中抽出时间的安田阳子摇晃红茶杯,在氤氲水汽后静静欣赏高贺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要知道自从她将高贺从原公司挖来后,便从未露出如此失态。
高贺立即挺直脊背,露出羞愧:“可小姐与藤元君的交易该如何是好?”
“也不是非要赢取一二文学奖,再得到大师们的认同才能出版作品不是吗,我想藤元先生一开始的目的也只是让小说被更多人阅读?”
“安田小姐能理解我的意思真是太好了。”夏油杰由衷感叹道,为了按照高贺的要求修改文稿,他已经好久没过上安宁日子。
“那么换个方向怎么样。”安田阳子对着夏油杰晃晃茶杯,“在我看来,抛去文笔,藤元先生的小说是极为有趣的,而‘有趣’也是大众传媒中最重要的部分。”
夏油杰像是理解了什么,对着安田阳子微微一笑:“那么安田小姐已经想好如何为我的作品造势了?”
安田阳子莞尔:“我刻意将安田家中灵异事件散播出的意义已经达到了,想必那些爱好八卦的读者在你的评论区吵个不停了。”
说起夏油杰就有些心虚,当时确实抱着或许会引起部分话题度的打算才将宅邸中诅咒写了下来,也想过安田阳子会因此不满,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态度。
他挑了挑眉问道:“那些因此产生的谣言可能会对安田集团产生影响,这样也没事吗?”
“大众的视线很快就会被更新奇的八卦转移,多数人也不会对谣言有多信服。安田家的流言自从父亲死亡后就从未停息,再多一点也无妨,借用这一波热度提高知名度才是商人的选择。”
高贺笔直立在桌旁,手上还捏着皱巴巴的稿纸,上面仔细圈注不妥字句,加之批注。听完两人谈话,忽觉自己的想法过于理所当然,但一时无法自我排解,刚才那番话也是因夏油杰的忽视而脱口而出。
那些修改要求至少黑发青年都有认真完成,现在想来或许是他有些强人所难。
“那么小姐,我先行告退了,有需要之处随时招唤。”
离开前,背对着他的高田阳子忽然开口:“人是会进步的,不要重蹈覆辙高贺。”
在夏油杰饶有兴致的探究视线中,安田阳子笑了笑:“高贺年轻时从事过一段时间编辑工作,指点过许多当时名声一时的作者,性子也有些古板,这才会对你要求格外严格。”
夏油杰倒也不是非得探究他人秘密,只是总感觉高贺对自己抱有某种期待,就像将未能实现的目标转移到他头上一样。
微垂下眼,只有二人的空间里,夏油杰将话题转向正题:“救出你弟弟的人并不是我,这项交易理应不作数,为什么安田小姐还要帮我呢?”
“消灭诅咒,救出安田阳太的确确实实是藤元先生你,这是毋庸置疑的。”安田阳子撑着下巴道,“就算真的和你无关,结果也不会变,毕竟比起心思不纯的术师们,藤元先生需要的报酬简直再简单不过了。”
“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吧。”夏油杰无奈摇头,他不清楚如果是术师那群人祓除诅咒安田集团需要给出怎样的酬劳,安田阳子的反应来看至少他是最好解决的。
“我无法否认。”安田阳子干脆承认,忽然想起了什么,“没想到当时五条家的少爷愿意否认自己消灭诅咒,看他的样子,你们之前认识吗?”
闻言,夏油杰一愣,不受控制回想起昏迷期间画面。
黑色人形生物再现了曾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唯有白发青年,夏油杰也不知究竟因何原因,他总觉得对方与自己大约有些不简单的故事,甚至夏油杰本人潜意识回避去想那些,一旦陷入其中,连正在撰写的小说也变得无味。
夏油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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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
只要不再遇见就好了,夏油杰这么决定,死前的旧怨他不说又有谁会知道。
“不……”
他刚想否认,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沙发上的白发男人替他给出了答案:“完全——不认识。”
夏油杰:“?”
安田阳子默默喝了口茶。
安田集团疗养院设置了独立电梯,前往每层都需要特定的钥匙卡,除非获得允许,无关人员根本无法进入。
夏油杰感觉头又痛了起来,眼角抽搐问:“请问你是从哪进来的?”
五条悟在安田阳子的默许下给自己倒了杯红茶,4、5颗方糖丢入,茶水呈现诡异的粘稠状,而制作人适应良好的喝下并抬起下巴指指窗台方向:“窗户,刚刚看你们聊得开心就没打招呼。”
夏油杰看向安田阳子:“安田小姐应该说过窗外加设了能烤焦大象的高压电?”
安田阳子淡定回答:“这世上总有些比大象还恐怖的人类。”
就比如她对面这位,别说大象了,威力起码是鲸类级别的。
“刚来就把人说成这样也太过分了。”五条悟砸了下嘴,决定原谅两人对他的偏见,朝安田阳子不满道:“之前说病人需要静养我才没来,这不是很健康吗。”
安田阳子不动如山,面不改色扯谎:“在您到达前十分钟,藤元先生还在治疗,现在完全治好了。”
五条悟:“绝对是骗人的吧。”
安田阳子:“五条君好生聪慧。”
看安田阳子的反应绝对知道五条悟会来,但又没告诉他,夏油杰一时也猜不透这两人究竟打什么哑语,将稿纸藏在桌板下,压下复杂情绪才问:“先前我确实需要静养才麻烦安田小姐谢绝了探望,不知道五条君找我有什么事?”
隔着墨镜夏油杰也能感受到五条悟观察自己的目光,脸上的笑更假了。
好在五条悟未说多余的话,“这次是来问你昏迷前有没有看到一块奇怪的金色碎片,那是导致安田家诅咒横生的咒物。”
自然见过,黑色不明生物手上把玩的就是,夏油杰还亲眼见它将碎片吞了下去,但他眼皮一跳,感觉五条悟话中有话,总不会是咒具丢了吧。
能让五条悟亲自来绝不是什么简单的问题,夏油杰稍加思索,摆出困惑的模样:“我不大不明白您指的是什么,我进入的那间屋子里只有丑陋的怪物。”
五条悟严肃点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也不知道咒具在哪,那就没办法了。”
夏油杰僵硬地拧动脖子,望着快贴到他脸上来的五条悟,干巴巴道:“所以,还有其他问题吗?”
他都能闻到五条悟身上沾染的甜腻红茶味了,思绪不自觉发散,突然就感慨起安田阳子的品味不错,红茶的香气有够醇厚。
没想到五条悟扯开衣领,露出下巴,控诉道:“看见这里的伤了吗。”
夏油杰一头雾水眯起眼看,总算发现一条细小疤痕,几乎都快愈合。
“那个时候真是很痛啊,结果我还得不辞辛苦把你带回来。”五条悟沉痛念着,在夏油杰愈发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无情开口,“居然伤到了我这张国宝级的脸蛋,这可真是不可饶恕。”
“藤元先生不会不打算负责吧?”
11. 第 11 章
如果美貌是珍宝,那么藤元先生应犯了特等故意损坏文物罪。——来自作壁上观的安田集团年轻家主不嫌事大的评价。
夏油杰本以为五条悟在开玩笑,但一连几日固定时间迎来五条悟的探望后,他明白必须得离开疗养院,否则别说疗养身心了,他精神都有萎靡的迹象。
这并不指五条悟太过聒噪,正相反对方似乎对夏油杰这个病号保持相当尊重,偶尔会在他整理纸张时偷偷摸去一两份,品读完发出一两句诸如‘他也遇见过同种诅咒’的感言,除此外都很安静,窗边柔软沙发成为五条悟的专属座位,那个角度能完全享受到暖洋洋的阳光,将他炸起的发梢都镀上一层金色。
就像一不小心养了只大型白猫。
夏油杰感觉自己病得不清,怎么能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但不问主人意愿留下的五条悟停留的时间很短,仅够食用完一顿午餐,而后便静静离开,仿佛真的只是来坐坐。夏油杰看的出五条悟很忙,用于联络的手机关了声音,提示灯闪烁片刻未停。
夏油杰无法理解五条悟的举动,如果是为失踪的咒物,咒术界完全可以派遣空余人手盯梢,至于所谓损坏国家级珍宝罪早被夏油杰抛之脑后。
无论任何一个理由夏油杰都无所谓,因为他发现了自身更难言的变化,短短几日他似乎已然习惯了疗养室多出一人。
这太不对劲了。
出院一事提上了日程,实际刚醒来夏油杰就打算直接回青叶公寓,因着那位被安田阳子完全借用给夏油杰的高贺管家,除了编辑工作外,考虑到夏油杰满面标红的体检单,操劳老管家还主动担下照顾工作,硬生生按着夏油杰多住这么些天,生怕人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倒在犄角旮旯。
夏油杰知道安田阳子暗中观察着自己,因此并未特意告知。
回到青叶公寓时正值中午,买完食材的吉田凪撞上沉思家门钥匙丢在哪只咒灵嘴里的夏油杰,自然打了声招呼:“藤元先生好久不见,病已经完全好了吗?”
夏油杰扭头,嗓音温和:“已经完全好了,不过吉野小姐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上周遇到了你的远方亲戚,他说你身体状况不大好,特意从长野赶来看望,还送了我你们家乡的特产。”吉野凪晃晃手里装蔬菜的包,上面写有‘长野名物’标识性大字,感慨道:“老爷子也不容易,头发都花白了还不辞辛苦跑来神奈川。”
听上去完全就是藤元司远在他乡的善良亲戚前来探望的故事,但问题出现了,藤元司身为土生土长的神奈川人从哪蹦出来长野的亲戚,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升起。
夏油杰告别吉野凪,直接让咒灵从门缝钻入,自内打开房门,铺面橙白色灯光不同于印象里那盏冷光,以及各类莫名出现的家具,有些甚至不明作用。
高贺动作利落,长桌布在他手里犹如被规训,三两下便折叠整齐,他一点也不意外夏油杰的到来,微微躬身道:“您回来了。”
夏油杰叹了口气问道:“可以回答一下为什么高贺先生会在我的屋子里吗?”
这可真是……惊吓。
高贺面不改色,就像他才是屋子的主人一样,自然介绍起来:“应小姐的要求,在您修养的日子由我接管公寓的养护工作,以保证您出院后良·好·的生活环境。”
不知是不是错觉,高贺念叨某些字眼时格外加重了语气,眼神也格外锐利。
“我与安田小姐的交易中不包含这项。”夏油杰没什么表情,这不意味着他对高贺的行为存在异意,他只是很好奇,好奇表现的如此讨厌自己的高贺管家为何会做这些。
高贺板着张脸:“完全是我的自主行为,疗养期间,我发现藤元先生经常会以‘身体不适’、‘头痛’、‘困倦’等一系列身体相关理由来逃避修订文稿。”
夏油杰移开目光,盯着入户玄关上拜访的香坛,花纹精致、香气淡雅,确实符合他的喜好。
作为社会半闲散人员,夏油杰过惯了写半日歇半日的快活日子,哪见过高贺那样非得当天完成所有校对的劲头,刚开始还能因新鲜感而勉强跟上,不出几日看见高贺就想闭门谢客,也借着‘病人’的身份找各种借口逃避,现在已能脸不红心不跳的编出各种病状。
那岂不是少了好多拖延的借口?
面对夏油杰这个比他小上几轮的年轻人,高贺总觉得自己的神经在被挑动,青年倾听他人话时总会摆出认真的模样,身子微微向前几度,面上没有任何不耐,但高贺却知道对方的心思早飘远了。
高贺从手边抽屉里拿出几包未拆封的烟,排在案板上,“还有这些东西我也暂时替您保管了。”
是藤元司的个人收藏,夏油杰没有吸烟的嗜好,也未曾刻意翻找原主的房间,只处理了那些品味堪忧的衣服,因此无所谓的点点头。
“随你处理吧,丢掉也行。”
高贺脸色这次才好看些,调查报告来看,藤元司以前就是个十足的烟鬼,除了不沾酒外,什么习惯差碰什么,他甚至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毕竟他还不想自己手下出来的作者还没等出名作品就成了遗作。
对于高贺的好意,夏油杰暂不评判,径直走到书架边拿下一本,状似无意地问:“高贺先生以前也是这么对待手下的其他作家的?”
高贺身形一滞,低头避开话题,转而从随身文件包中拿出一叠资料。
“先前您与小姐商谈的写作灵感的问题,我整理了神奈川范围大部分出现过非自然现象的地点……”
夏油杰扫了眼,心里对高贺口中的‘大部分’有了新的概念,除去常见的‘校园怪谈’、‘都市怪谈’外,一些难从网上获取的秘密案件内容也摆在其中。
高贺管家除了多余的操心外,其他方面的专业性都远超常人,这也是夏油杰原谅他闯入私人领域的原因。
“连法医鉴定记录都有,安田集团的网络是直接连接警方系统后端吗?”夏油杰拿起一张,清晰到足以列入恐怖片的照片整整齐齐排列。
高贺交握的手微微用力:“被警方判定为自杀的案件算不上绝密,集团壮大到眼下规模,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夏油杰不置可否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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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高贺将这起案件放在最上摆明了有所打算,夏油杰也不计较对方暗中引导自己的小动作,反正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区别。
夏油杰瞥见角落案件再重启的字样一顿,顶着高贺期待的眼神放下资料,指尖敲击另一份,“‘清川村离奇失踪事件’,听起来挺有趣的。”
高贺愣了半秒反应过来,忍不住皱眉道:“可那篇报导后所有失踪人员都回来了,没什么调查价值……”
“可我已经决定了。”夏油杰笑着打断对方,眼睛好心情的弯起,金色瞳孔中映出高贺隐含期待的面容:“而且高贺先生不觉得比起稀疏平常的自杀案,三人同时逃脱神隐这一事更能吸引读者吗?”
高贺嘴角抖动几下,当即意图反驳那不是什么普通自/杀案,但不想暴露真正意图的管家按下情绪,镇定道:“很抱歉是我逾越,‘清川村失踪案’对吗?我马上将详细资料发送给您。”
老者三两下整理好资料发送,而后突然称有别事要处理,快步走到玄关拿起礼帽戴上,向夏油杰致以一礼,推门离去。
夏油杰淡淡瞥了眼高贺的背影,神隐事件对他来说不是必须,自、杀案也不是毫无吸引力,但高贺明显的欺瞒行为着实让人不满。
夏油杰隐隐能猜到高贺想让他调查的大约与安田阳子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提到的,在即将拿到松本清张新人赏自杀于前夜的新星作家。
与高贺感情甚笃而后理念不合信形同陌路的伊坂梅太郎。
夏油杰拿起手边的书,上面赫然写着:
《虚妄世界》——伊坂梅太郎。
…………
xx年x月x日,警方接到一起报案,大岛女士称自己的16岁女儿在回家途中走失,警方在失踪地点半径20km以内区域寻找,未能找到失踪女高中生。
xx年○月x日,爱甲郡另一家庭报案,22岁来自东京前川女士在清川村失去踪迹,其父母多次拨打电话均无人接听。
清川村失踪案因地处偏远,平时鲜少有人前往,但因失踪事件越发频繁,逐渐吸引来了一些好事者的注意。
xx年x月○日,爱甲郡出现第三起报案,失踪人员为男性,30岁,是一家灵异电视节目的主持人,独自前往调查山中寺庙后未归。
这场诡异的连环失踪案共发生4起,一度在爱甲郡引起骚乱,而案件毫无进展更是让恐慌蔓延的越来越广,直到事件发酵至1月后,失踪人数稳定在4人,警力人手严重不足,案件一时陷入僵局,但转机随之出现。
○月○日,失踪人口除第四人全部自主回到家中,依然穿着失踪时的衣物,神情自然,面对家人的问询只说自己前往了一个极其美好的地方,除了肤色有些苍白外一切正常。
如此异常案件在有心人的加工下成为爱甲郡自己的‘神隐’事件,不少爱好灵异事件者自发开始寻找失踪者口中所谓的‘极乐世界’。
至于未曾归来的第四人,夏油杰将高贺的资料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具体信息,只知道是一名17岁少年,除此外一切信息像被刻意隐去。
12. 第 12 章
清川村为神奈川县下辖一村,地处爱甲郡,从川崎站出发搭乘南武线,约莫1个半小时才能到达清川村役场,与他的名字一样,是个极其偏远的村落,周边群山环抱,杉树将村子围成三角,除了必经的巴士线路,要想离开只能独自穿越森林,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诸如像清川村这样的村落,成为了众多鬼怪文学孕育之地,也因之秀丽的风景而吸引了小部分向往避世生活的旅客,但一年前的一场山火烧毁村西北大片杉树林,也使得到访旅客大减,清川村逐渐沦为鬼村。
巴士顺着盘山公路摇摇晃晃行进,沿途除了年代已久的无人屋舍外鲜少见到一人,空旷国道边,两根电线杆之间用用布条连接着,应是为了欢迎旅客,上面手写着‘幸福の清川村’诸如此类的标语,而与此相对,地平线后逐渐显现的村落反而如死一般沉寂。
夏油杰停在村界路口,并不着急进去,弯下腰拂过路边身材臃肿的人形石像,上面布满青苔,指尖碾过湿漉漉的触感,因制作人不算精湛的雕刻技巧,几乎看不出真正的花纹。
“那是我们的守路神哦。”
一道声音自面前而来,身形岣嵝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竹杖敲在地上登登作响,她取过丢弃在路边的水瓢,舀起一勺清澈溪水洒在石像头上。
“守路神?”夏油杰好奇问道。
“没错,道祖神驱邪避鬼,防止恶鬼瘟神侵入村落,是清川村备受尊敬的神明大人。”
守路神,许多地区确实有着供奉他们的习俗,石像通常位于村界、路口、边界等地,负责阻挡邪灵、疾病、灾祸等不祥之物进入村落,守护生者领域。
不过比起更受欢迎的地藏菩萨,清川村的习俗未免小众了些。
老人说话时脸上洋溢着幸福之色,满脸皱纹像是刻进肉里,双手合十对着石像拜三拜,这才扭头眯起眼看向夏油杰:“年轻人,你从哪来的?”
“川崎。”
“川崎啊,那可是个好地方。”老太太又拿竹杖敲击地面,歪着脑袋嘟嘟囔囔:“是哪来着?四国还是大阪?哎呦,看你穿着打扮这么精致,一定是个大城市吧,怎么想起来清川村的?”
说是精致,实际夏油杰连平常和服都未穿,选了身便于活动的白衬衫+黑色外套,长发也盘起一半,倒有了几分东京圈经典职员的味道。
夏油杰抬起一个笑,温和答道,还是以往用烂的身份:“我是一位灵异小说家,听闻此处发生了多起‘神隐’事件,特来此取材。”
老太太见怪不怪,自从失踪案发生,前来这座小村落的人大多都是类似的理由。
“哦哦!”老人晃晃脑袋,“作家啊,那可是我们这种地方出不了的人才。”
实际她根本无所谓来人到底什么身份。夏油杰不意外,一生未曾出过山的老人压根不了解除了农活外的生活,哪怕总理光临怕是也认不出,这里可是闭塞到连警察都要穿过山路才能到达。
老太太不对着村落努努嘴:“我们这里没什么接触外面的机会,村里唯一的电话都放在村长家里,老婆子实在不懂。”
“不聊这些了,快快进村里,就算山里现在的太阳也有些毒。”
还没说完就伸手去拽夏油杰却被灵巧闪开,夏油杰向前两步踏入村落范围,无视呆在原地的老人,环视村落中的房屋。
“确实有些热起来了,这个天气外出着实难受。”夏油杰扯了扯领口,“请问村里可有投宿的地方?我打算留在清川村两三日。”
好在老人也不在意,听闻此话立刻喜笑颜开:“那不如在我家留宿吧,不是我瞎说,村里除了村长家还没有比我家更大的。”
她指向坐落山坡上的一栋房屋,视野开阔,足以遍览清川村大部分景色,并且正对山中寺庙的鸟居入口,也是山火起始处。鸟居应是后来修补,颜色鲜艳、保养得当,阳关照射下漆面折射光亮,附近杉树被砍去,哪怕重新种植也需15年左右才能回到原本的高度。
除此外,鸟居沿阶两边挂着许多白色灯笼,上面用毛笔写着许多字,夏油杰也只能勉强辨认出‘カ’的字样。
‘水脉’?但这大山里可没有什么巨大湖泊,与水有关的大概就是从山上流下的溪水吧。
不过老人家的位置确实有利于他外出调查,门口接连通往村落各个地方的大路,也能直达第三名失踪者曾经进入的山林,夏油杰不假思索便同意了。
他本以为要花上好一阵子才能抵达屋舍,老太太脚速出奇的快,虽拄着拐杖却健步如飞,哪怕穿越田埂也丝毫不见疲态。
“哎呀,瞧我这脑子。”快到屋舍时老太太猛得一拍脑袋,摆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冲夏油杰搓搓拇指与食指,“差点忘了和客人说旅费,这个数住上让您住上两日如何?”
她竖起5根指头。
强买强卖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直接把他带来怕是就没给拒绝的机会。夏油杰倒也不恼,钱包里摸出几张纸币递了过去,“自然没问题,能给我提供落脚地已是非常感激。”
虽说村落屋舍多为老旧木屋,条件远不如城市,但5000放在川崎仅够一晚酒店,更何况收了安田集团的酬劳,夏油杰也算暂时脱离贫穷,这点住宿费不在话下。
老太太喜滋滋收下钱币,来回数了数,确认无误后看向夏油杰的眼神都真诚了不少。
“既然来了就是清川村的客人了,别这么客气。”老太太将钥匙交给夏油杰,自己则转身向村口走去,“屋里留了些吃食,您随便享用。”
这是又去村口堵倒霉蛋了,夏油杰眼角抽抽,刚想推开门进去,老太太猛得扭过头,露出有些夸张的笑,像在讨好:“哦对了!除了你早上还有一个游客入住,和你差不多年纪想必能聊上几句。”
同时夏油杰拉开门,与坐在榻榻米上嚼着糯米团子的神秘白发男子四目相对。
夏油杰:……
究竟是怎样一种巧合才能让他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遇见五条悟。
他啪得合上门,转身朝着老太太的方向抬步却被一只手搭住肩,脸庞凑来一串糯米团子。
“这不是藤元先生嘛。”五条悟笑嘻嘻地靠近,“身体彻底痊愈了?”
五条悟手放的很近,有意无意蹭过衣领内的皮肤,夏油杰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这才叹了口气道:“拖您的福,已经完全好了。”
…………
老人家应是过去几代同堂,室内面积格外大,相框中的全家福微微泛黄。
两人面对面坐下,矮桌上是老人准备的零嘴——一整盘红糖糯米团。
五条悟脸颊鼓鼓,三两口吃完一串,歪着脑袋问:“不吃吗?这可比‘键善良房’的三色团子好吃多了。”
依照这个大少爷的衣食住行水准,大概指的是某一知名店铺。
因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夏油杰实在拒绝不了五条悟这番热情推荐,皱着眉咬下一口,甜腻的糖浆像是要糊住牙齿,怕是只有味觉退化的老人和重度甜食爱好者才接受的了。
五条悟拖住下巴,见黑发青年搁置剩下的团子问道:“你不喜欢甜食吗?”
夏油杰淡淡嗯了声,“没到那种程度,只是更喜欢些口味清淡的。”
“比如说?”
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还没到需要谈论彼此爱好的程度,夏油杰思索着五条悟的目的,斟酌回答:“比如荞麦面之类。”
咔。五条悟掰断丸子竹签,随后像没事人一样丢进垃圾桶。
“热吃?还是冷吃?果然还是少不了山葵和油豆腐吧。”
夏油杰下意识点头附和,忽然顿住反问:“五条君明明是甜食爱好者居然会对荞麦面的吃法如此了解?”
五条悟拉长嗓音轻哼,夏油杰都要以为对方懒得回答,五条悟才缓缓开口:“很久之前,我的挚友经常会带着我去,他最钟爱麻布十番的一家,久而久之我也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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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少。”
那家店一定很棒。夏油杰不自觉想着。
“他是你很好的朋友吗?”夏油杰盯着陶瓷小碟,冷却下来的糖浆黏着性极好,稳稳挂在丸子上。
这次五条悟没有立刻回答,夏油杰能明显感觉到黑色眼罩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气氛莫名凝滞。
半晌五条悟勾起唇角,他无视了夏油杰的问题,饶有兴致道:“说起来,我和藤元先生提过吗?你和他很像。”
夏油杰眉心一跳,微微垂眸,“是吗?确实经常有人说我长着一张大众脸。”
五条悟有些无语,几天观察下,他算是发现藤元司这个人格外会睁眼说瞎话,还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那副表情简直像极了某些人。
他拿着竹签在空中比划:“和长相没关系,说话习惯啊、喜好什么的,简直如出一致,啊还有穿衣风格。”五条悟眨眨眼,看着夏油杰一身社畜装,“今天没穿那身乌压压的和服吗。”
“五条君应该知道这里是山区吧。”夏油杰皮笑肉不笑,“我是发什么疯才会穿成那样爬山。”
那家伙倒是疯到一年四季不肯换下那身神叨叨的黄绿袈裟,打架都不嫌麻烦。
嘴上这么说,夏油杰隐隐感觉五条悟口中的人八成和他有关,为了不让事情复杂下去,夏油杰先一步抢过话题,“问了这么多也该到我了吧,五条君出现在这总不是为了清川村特质糯米团子吧。”
“和你在这的理由一样。”
夏油杰冷笑一声,“我来疗养。”
“那我就是来捞来疗养的学生。”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夏油杰来的路上可没见过吵吵闹闹的少男少女,总不能是上山去了,而且照老太太的话来看,这间屋子除了他和五条悟应该没有第三人入住。
夏油杰隐蔽观察五条悟的反应,很放松的姿态,撑着脑袋等待他随意猜测。捞学生八成是真的,夏油杰多少从安田阳子了解过咒术界的运行过程,不夸张来讲简直到了离了五条悟过不下去的程度,如此高强度工作下还能来赴清川村,怕是有要事,那么营救学生作为理由很合适。
一切事件逐一相连,清川村发生过的与诅咒的相关的事件不多,仅有二,一为四年前扑不灭的山火,二为近期神隐事件,考虑到时间跨度较大,可能性只有一个。
“神隐事件的第四名失踪者是你的学生。”夏油杰了然道。
五条悟拍拍手:“bingo!脑子转的很快这点倒是和他不像。”
也不知道在骂谁。
夏油杰理所当然忽略掉这人嘴里的阴阳怪气,得出答案后便没了继续和五条悟互相猜测的打算,起身往楼上走。
五条悟不爽地啧了声,“跑那么快干什么。”
“找回学生一事应该很着急吧,在这里和我闲聊真的好吗?还是说咒术界允许无关人员插手了。”
说到这个地步,五条悟也该知道他是真没打算搅进去了。
夏油杰刚迈出腿头皮一痛,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披在肩后长发被五条悟撩起一缕捻在指尖把玩。
“五·条·悟?!”
白发青年装作没听出夏油杰语气里的不耐,惊奇道:“欸,原来你知道我的全名啊,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能放你离开哦。”
泥人都有三分气性,更何况还被莫名其妙揪住头发,夏油杰额头上青筋都绷紧了,“为什么?”
“本来还想放你两天自由,没想到自己跟来了。”五条悟意味深长地瞥了夏油杰一眼,“咒物失窃一事你还没彻底洗清干系,那些老橘子要求我继续监视你,所以现在……”
夏油杰沉默,扯了扯嘴角:“我可以一直待在屋里不出去。”
“当然——不行啦!”五条悟笑得格外欢快,长臂一揽,整个人挂在夏油杰身上,“所以接下来你要随时待在我身边,直到找到我的亲爱的学生从这出去。”
骗人的吧。
13. 第 13 章
考虑到两人之间的武力差距,夏油杰的头愈发疼了,他排斥他人的接触,但对于五条悟却生不出多少排斥,这种异样让他有些不安。
夏油杰轻轻拨开五条悟的手臂,手想插进袖中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换了衣服,嘴角拉平,让自己的表情透出几分冷淡,若是高贺在场便会认出这是夏油杰耐心耗尽的征兆,可五条悟就像没看见,反而说了句不明不白的话。
目光错开几度,落在夏油杰背后的窗户上。
“看来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夏油杰注意力一直被五条悟占着,窗外传来的窸窸窣窣声顿时引起了他的警觉,但偷窥者的反应也很快,黄褐色麻花辫一闪而过。
那个衣服……村里的孩子吗。
被发现了。
沙耶子拉低草帽,扎入草垛后,心跳得快从嗓子里冒出,分明没什么好紧张的,只要借口说偶然路过就好了,那两个外乡人便会放她离开。
但不知怎的,被那双苍蓝色的眼眸捕捉到时,沙耶子有了种被里里外外看透的错觉,她隐埋的心思彻底暴露。
她一刻不敢停,往一个方向奔走,午后炎阳洒下超脱季节限制的热度,汗珠顺着额头滚下滴入眼眶,汗水里的盐分刺得生疼让她脚下不稳,山林间的风略过田埂,轻轻带走少女的草帽。
“啊!”沙耶子小声惊呼,抬手去够,草帽在空中翻滚一圈被一只修长的手截下。
“你丢的东西。”
从头顶传来的声音很温和,仅靠想象也能判断出替她找回草帽的人大约是个脾气很好的男子,沙耶子却不敢抬头,她怕对方谈起自己在角落默默窥探之事,怕他们问起自己是否看到了白发青年亲昵把玩黑发青年发尾的暧昧场景。
因此沙耶子将头埋地更深了些,像骆驼把头埋进沙子,另一道更为清亮的声音从鼻腔中哼出,草帽便被按回了她头上,力道不轻不重。
沙耶子从稻草缝隙悄悄探眼望去,一黑一白两个青年脸上看不出恼怒,仿佛真的只是追上来替她送回失物,沙耶子犹豫几秒,咬住下唇小心翼翼道:“你们还是快点离开村子比较好。”
“为什么?”夏油杰来了些兴趣,不管怎么看,少女的反应都有些激烈,就好像害怕与他们接触似得,难道这个村子还有着不可靠近外乡人的习俗?
沙耶子眼神乱飘,看看五条悟又看看夏油杰,嘴里的话止了又止,最后咽下一口吐沫:“你们,是那种关系吧?要是被村子里其他人看见了一定会把你们送到神明大人那里经受洗礼,所以还是不要暴露的好。”
夏油杰听见前半句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住,他觉得少女口中‘那种关系’绝不是单单朋友那么简单刚想解释就被五条悟唯恐事情不够乱先一步打断。
他一本正经地严肃表情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下次该找个更隐蔽的地方好了。”
“五条君?”夏油杰额角青筋凸出,他倒是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何时多了这么一层亲密关系,“不要让事情复杂下去了。”
五条悟冲他吐吐舌头,俨然一副当甩手掌柜的态度。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劝慰自己不是早知道五条悟什么德行,半蹲下身平视沙耶子,嗓音放缓:
“你说的‘神明大人’指的是村外供奉的那些石像?”
沙耶子迟疑片刻摇摇头,再追问下死死咬紧牙关不肯透露一字,嘴一撇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
“搞哭了呢。”五条悟幸灾乐祸道。
夏油杰没搭理他,眉头微微皱起,他离女孩很近,自然也能看清对方眼底的恐惧,那不是对陌生人的害怕,显然要更深刻些,就好像有些字眼若是说出口便会被察觉。
三人身处的位置太过显眼,位于鸟居入口的大道旁,不一会儿便吸引来村民的视线。
“没见过的脸啊。”
“好像又是外面来的”
田埂间劳作的、推开窗户往外看的、前来参拜神社的,寂静的清川村忽然凭空冒出许多人,灼热的视线黏在夏油杰和五条悟身上,人群逐渐靠近,似要站到跟前来好好看看。
这些人男女老少皆有,眼睛瞪得极大,在距离二人不远不近的距离窃窃私语。
“他们不会像之前几个一样,冒犯神明大人之后拍拍屁股走掉吧。”
“真是的,偏偏赶在这种时候,马上就是神明大人的祭典了,可不能因为他们影响祭典啊。”
“干脆把入口堵起算了。”
“你忘了村长之前说的了?那条路要留着……”
村民们毫不避讳恶意,仿佛见到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人。
夏油杰不动声色凑近五条悟问道:“五条君怎么看现在的情况?会和诅咒有关吗?”
他是知道五条悟那双神情眼睛的能力的,在咒术界这算不得什么秘密。
五条悟故意卖了会儿关子,慢悠悠道:“这些人身上沾着些咒力残秽,但不足以影响他们的心智,硬要找个理由解释现状的话,大概算极端排外吧。”
五条悟没把话说的绝对,给了个可能性,但如此极端情况绝不是单纯村中延续下的习惯,还有他们口中的‘祭典’,将之看的如此重要,夏油杰不得不设想村子里的情况大约与那位神明大人脱不了干系。
闭塞的村落鲜少有外来信仰传入,村民之间消息却传播的格外迅速,往往只需有心人稍加引导,连最低等的精怪都能得到供奉,或许正是错误的信仰形成了诅咒……
“你在想那座神社里供奉的神明和诅咒有关。”
有人替夏油杰说出了猜想,白发青年遥遥看向半山腰处微微显露屋檐一角的清川神社,对着夏油杰遗憾道:“很可惜,那座神社里摆着的确确实实是普通神明石像,虽然连名字都没听过。”
他怎么会知道他在想什么,夏油杰神情有些复杂地瞥了眼对方,五条悟自从猜到夏油杰想着什么后便没再回头,微微垂下头,看不清眼罩后的神情。
夏油杰刚想说什么身后农户家的大门被推开,将长发盘至颈侧的女人神色冷冷,眼珠滑动下便让村民瞬间熄了动静。
“这不是沙耶子吗,又来找我们家里美?还有你们二位是?”
沙耶子嗫嚅起来,绞动手指不知该说什么。
夏油杰瞥见门牌上写着的河村姓氏,眸色动了动,对着女人回首一笑:“河村女士,我们是沙耶子的朋友,这次是陪她来看望里美小姐。”
少女顿时瞪大了眼,完全不明白刚刚还在把她当野兔追击的男人如何才能摆出这番理所当然的嘴脸。
“你又在网上认识外面的人了,这怎么行呢,你马上要成为巫女。”河村脸色不太好看,是对着少女,不一会儿勉强收拾好表情,“先进来吧。”
走进河村家,阴冷的感觉自地面而起,即便正午阳光正好,屋内也像笼罩经年不散的乌云般暗沉,夏油杰嗅到了一股来自诅咒的气味。
沙耶子在河村说完那句话后情绪异常低落,连自己非二人好友之事都忘了辩解,沉默地赘在最尾。
河村停在一扇门前对着三人颔首,“里美还在修养中,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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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麻烦不要做出过于刺激她的行为。”
她缓缓推开门,夏油杰看见床上半躺着一位黑色短发少女,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对有人到来毫无反应。
“里美,快看沙耶子带着朋友来看你了。”河村柔声呼唤道。
河村里美慢慢转过头,依旧麻木,黑洞洞的瞳孔看向来人方向,嘴角高高扬起,与村民们如出一辙。
“欢迎。”
听到此话,沙耶子瞳孔紧缩,发出剧烈干呕,仿佛看见了恐怖的事物般捂住嘴,忽然转身向外跑去。
夏油杰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也是能看见的人。
“沙耶子自从里美回来后总是这样。”河村见怪不怪,走上前替女儿梳理头发,“真是奇怪的孩子。”
其实不然,奇怪的人反而是这位母亲。
“她从回来后就一直卧床,没考虑带她去看医生?”五条悟问道。
“这都是神明大人降下的一些微不足道的惩罚,里美她不会有事。”河村摇摇头,语气透着不自然,眼里也带了些警觉。
从女儿这边入手有些困难,夏油杰对着五条悟眯了眯眼,示意后面的话由他开启,五条悟本就对调查工作没什么兴趣,接收到讯息后寻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围观‘藤元先生’的话术表演。
夏油杰眼角抽了抽,装作不经意间提起:“神明大人是神社供奉着的那位?听说很快就要举行祭典,我们也打算参与,不知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河村脸色缓和了些:“你们真是好运,赶上了第一次祭典,就在那座鸟麓山上,从明天落日开始,村民们都会上山,在神社旁感谢神明大人降雨熄灭山火,外乡人虽不能进入神社内部,但在外围闲逛还是可以的。”
“嗨——我可以提问吗?”五条悟忽然举起手来,指向窗外神社的方向,歪过头问道:“那间神社应该是很早之前就存在了吧,为什么第一次举行祭典,之前没人供奉神明大人吗?”
“因为……”河村先是语塞,而后看向五条悟的目光逐渐狠厉,“一个外乡人懂些什么!都怪你们老说些奇怪的话,我的女儿才会想离开村子,才会触怒神明大人。”
她越说越激动,紧紧握着床柱起身,似要把怒火全部倾泄到五条悟头上,举起玻璃杯砸了过去:“滚出去!外乡人!”
这就是所谓恼羞成怒吗,五条悟换了个姿势,刚打算拦下飞行物,那只玻璃杯就被他人先行截下。
夏油杰神色平静,甚至嘴角还挂着抹笑,轻缓却又不容拒绝地将杯子归还给原主人,微微眯起眼盯着河村,可悲叹息道:“为什么你们总喜欢将自身的错归结于他人呢。”
“你、你说什么胡话。”河村齿间不住打颤,竟从青年身上感受出了些许杀意。
“检查过河村里美手机的你明明知道所有。”
[我一定要去大都市,逃离这个恶心的村子。]
“她早就厌恶极了这座村子。”
[就因为我能看到神明,他们都要把我送上山,到死都不能离开神社。]
“比起自己的女儿,分明更忠于信仰,可这副模样是出于愧疚?”
河村嘴唇颤抖,指甲在木头上刮出刺耳摩擦声,“不,你胡说,里美她是自愿的。”
[为什么?连妈妈也默许了。]
已经没有继续对话的必要了,夏油杰漠然看着床上空有一副人类外表的河村里美,诅咒充当馅料填补皮囊,在幽暗的房间中发酵。
河村里美根本没有回来。
14.第 14 章
河村里美失踪前曾活跃于一个私人网络聊天室,管理者为本城志男,也是日都电视台旗下一档灵异节目的编剧,清川村神隐事件失踪的第三人。包括第二位铃木女士在内,三人皆为聊天室活跃成员,时常讨论些灵异事件。
高贺使了些特殊手段得到几人的聊天记录,从记录中不难看出里美对自己出生之地有着众多不满,旁敲侧击其他人清川村外的生活。
但很显然比起无意义的闲聊,本城志男有着自己的目的,着重回复河村里美的理由貌似是对河村里美口中落后又愚昧的清川村兴趣异常,凭着成年人的话术从里美口中轻易套出许多情报。而铃木则非常寡言,极少发言,唯独关心每天叽叽喳喳个不停的里美。
聊天记录停在×月×日,也就是河村里美被报失踪的前一天,本城志男提议前往清川村庆祝聊天室组建3个月,这个建议很突然,从距离上也不现实,因而聊天室中响应提议的人除了本城志男外仅有铃木女士。
再之后,本城志男曾发送一张清川神社的照片,里美、铃木,甚至还有里美的好友沙耶子,四人站在神社阶梯上,分明是夕阳下微弱的光线,里美和铃木的脸却格外模糊,被笼上一层薄薄的光晕。
…………
夏油杰那番话似是击破河村最后的理智,女人像是经受巨大打击般歇斯底里,胡乱丢掷房间内一切可移动物品,虽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威胁,但若是因此引来其他村民敌视,调查工作想必会大大受阻。
将空间还给可怜的母亲,两人一前一后漫无目的在路上游荡,五条悟过于直白锁在夏油杰背后的视线灼得他不适,但夏油杰又不知道如何去制止。
将河村里美的聊天记录直白摆在其母亲面前一事并不在计划范围,或者说夏油杰并无激怒女人的打算,那些刻薄到挑断女人纤弱神经的话语完全是头脑一热下的杰作,连夏油杰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失去冷静。
仅仅因无法忍受他人对五条悟的辱骂?
夏油杰只觉得荒诞极了,他怎么可能是那种冲动的人,烦躁下步伐也越发快,背影颇有种落荒而逃的即视感。
然而在夏油杰甩开五条悟前,身后人长腿一跨两步追上,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黑漆漆像是某种代表物的眼罩摘下露出比宝石还要漂亮的眼睛,此时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这一举动成功止住夏油杰的脚步,他向后仰起头,眼神飘忽但还是强壮镇定道:“五条君有什么问题吗?”
五条悟轻笑了声,不退反进,脸再次向前靠近,直到双方呼吸交缠,这才慢悠悠道:“藤元先生刚刚是在袒护我?”
夏油杰抿了抿唇,泰然自若回答:“有一说一罢了,若是那些话能让那位女士醒悟,早日远离占着她女儿身份的低级诅咒,也算功德一桩。”
说得倒是大义凛然,就好像真的都是为了河村着想,若不是一闪而过的愤怒没逃过六眼,夏油杰这番说辞绝对能忽悠过一众人,但五条悟不是那些蠢蛋,他挑了挑眉,决定放过这个一副‘要是再提方才就要立马翻脸离开’的人,话在嘴里打了个转,转为其他问题。
“河村里美的聊天记录你从哪得来的?”
‘窗’的情报源很广,但这些私密性的资料无论如何也绕不开正规部门审查。
夏油杰思索几秒,顺带隐去安田集团那些不太光彩的手段,信口编了段借口:“高贺管家凑巧也在聊天室中,听闻我要来清川村便当做趣闻分享给我。”
五条悟点点头,算是认同了夏油杰的理由,实则对安田集团插手咒术界的决策有了大致推断,若是让老橘子们知道了怕是又要骚动许久,但对五条悟来说却不是坏事。
见五条悟没再深究,夏油杰松了口气,原地两手环抱静静等待五条悟沉思完,冷静下来想起自己非自由身的状态,去哪都受限,五条悟也不知揣着什么打算才跟了他一路。
思及此处夏油杰便皮笑肉不笑问道:“神隐事件有关人员也见过了,五条君也确认了确实是诅咒作祟,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可以放我回旅店了吗?”
至于回去后自他会不会老老实实待在旅店就不是五条悟管得到的了,自从进了清川村夏油杰的取材进度还在原地踏步,把河村里美的事加上也凑不成连贯的情节,跟在五条悟身边连咒灵都不敢随意召出。
“现在还不行。”五条悟慢悠悠道。
夏油杰眼角抽抽:“为什么?”
“藤元难道不想见见本城志男吗?”
夏油杰一愣,根据报道本城志男已被确认死亡,就算和河村里美一样被诅咒夺取的外貌,若是被他人发现一定会引起骚动。
那么,五条悟口中的‘本城志男’究竟为何。
………………
清川病院,位于神社东侧山脚,规模不大,但几乎是村里唯一的现代医疗设施,因常年处于背坡比起其他地方潮湿许多,地面泥土有些湿软,各种苔藓植物丛生,连呼吸都沉重起来。
小道两边植被显然许久未有专人打理,几乎将路面遮盖上,鲜少出现人为践踏的痕迹。病院建筑外墙风化龟裂,标牌蒙上一层厚灰,透过窗户还能看见拿着报纸打瞌睡的医生兼管理员。
这座医院看来早被清川村民抛在了脑后。
夏油杰有些无语地拎着铁锹,在五条悟催促下才迫不得已动手,挖掘病院后方的空土地。
“我们不经同意就挖别人坟真的好吗。”
“大丈夫,大丈夫。”五条悟饶有其事摆摆手,“就算把山头掀了那些村民也不会有意见,他们的祖坟早就搬去其他地方,会埋在这只有不明身份和没人认领尸骨的旅客。”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好吗。夏油杰头痛地捏住鼻梁,他该怎么向五条悟解释掘人坟从道德层面上就不太合适,虽然这里葬在这里的都是草草堆起一个土包,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
“应该是这里没错……”五条悟丝毫不觉得这种行为有问题,自顾自掘地,铁锹咚的一声撞上物体。
五条悟勾起嘴角:“找到了。”
清川村杉木覆盖面积达到近80%,并且比起更为环保便捷的火葬,当地依然以土葬为主,使用杉木制成的经济型土葬棺在预算有限的清川村依然普遍。
与经济实惠相对的,杉木硬度较低,抗冲击性也一般,刚才五条悟那一铲就在棺面上留下一道深深凹痕,掀开棺材,一股强烈的刺鼻气味涌出。
气味刺激从早上开始只摄入一颗丸子的胃开始搅动,夏油杰喉结动了动,不动声色掩盖下异状。
里面正是本城志男的尸体,泡胀的面部经过后期修复也只能依稀看出人样,因尸体在自然分解过程中释放出各种细菌可能污染水源,在下葬前都会使用特殊药液进行防腐处理,而那刺激性气味正来源于此。
五条悟瞄了眼夏油杰,重新踢上棺木。
“还真是普通的尸体。”五条悟嘟囔道。
“你费这么大功夫就为了得出这个结论?”夏油杰无奈问道,“还是你觉得里面躺着的其实不是本城志男,他本人实际还存活?”
五条悟倒也坦然,干净利落承认:“确实有这种猜测,藤元不觉得奇怪吗,其余失踪者都被诅咒顶替了身份,只有这个人的尸体被找到了,简直就是当场宣判‘死刑’嘛。”
他并未将自己失踪的亲爱学生纳入其中。
河村里美和铃木大概率凶多吉少,但比起死相凄惨的本城志男,多少怀有点生还希望,夏油杰也感到了些许违和感,不自觉将高贺给的资料重新过了遍。
果然从这面入手不行吗,五条悟靠在铁锹上,仔仔细细将周围探查了个遍,可惜除了蝇头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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蝇头,意外死的旅人怨念都散的干干净净,毫无诅咒残秽。
看来只能等明天的祭典。
“五条君,你的猜测没错。”
夏油杰忽然开口,在五条悟怔愣时,一把掀开棺材板,捂住口鼻细细在尸体上搜寻,从头到颈仔细观察,露在外的皮肤浮肿发白。
没有。
夏油杰定对上五条悟的目光,指着自己侧颈道:“那张集体‘遗照’上,本城志男这里有着一片黑色刺青,但尸体上却消失了。”
“我想这位失踪期间应该没有机会专门消除刺青,那么躺在这里的又是谁呢。”
五条悟丢掉铁锹,两手插进兜里朝医院歪歪头:“去问问处理尸体的当事人怎么样?”
…………
清川病院的工作很是清闲,最开始那批上头派来的医护人员走的也只剩他一个,大多是厌倦了日复一日整理器械、记录病人的工作,清川村村民对他们并不待见,一月能来访一位病人都算奇迹,因此只剩自己一人也能管理医院。
头发呈现地中海地貌的医生听见门锁转动声连头都没抬,习惯性说道:“药在老地方,纱布省着点用,我可不想为你特意跑一趟外面。”
“你就是这家病院的医生?”
影子遮住下一片,恰巧挡住报纸上的字,医生顿时不乐意了,报纸往桌上一丢不耐烦抬头:“今天暂不接诊……”
话卡在一半,医生望着两个比他还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柜台前,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气势弱下几分:“额,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白发青年清了清嗓子:“我们是爱甲郡的警察,想问问你有关‘本城志男’的事。”
“他?不是按照失足落水结案了?”医生疑惑反问,“你们真的是警察?怎么感觉不太像。”
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貌似是某种制服,另一个虽是白衬衫黑裤的标准打扮,但周身气质和警察区别甚远,他处理尸体那会儿见到的也不是这俩人。
医生产生怀疑前,夏油杰从善如流接上戏,压低声音道:“因有人报案称本城志男的死另有隐情,也为了不引起骚动才穿着常服,可以配合我们查案吗?”
提及此处,医生神色有些不自在,当初为了省事尸检做的格外仓促,尸体上一些不自然的痕迹都被他敷衍过去,现在重新调查难道是又发现了什么。
医生强装镇定,干笑道:“当时尸检的录像我都提交给公安了,事到如今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夏油杰微微眯起眼,医生反应有些可疑,似乎隐瞒了什么,但当夏油杰问起当时细节,这人咬死不谈。
对话一时陷入僵局,夏油杰几次套话都以医生沉默结束,扭头打算遗憾告诉五条悟他的‘警察游戏’似乎不起作用,却见五条悟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药盒。
五条悟晃晃手里的东西惊奇道:“这种地方居然会出现强效镇痛剂,如果没记错这类药品是有严格使用限制的。”
医生脸色顿时惨白,嗫嚅着不知如何解释,冷汗瞬间浸湿后背,他本以为这种山村没人会知道这些,借着职务之便偷偷兜售违禁药品,换得远超工资的酬劳。
现在该怎么办,医生大脑疯狂转动,就见夏油杰接过药盒问:“是给你那位今天本该出现的老顾客?”
这瞬间提醒了医生,忙不迭转移话题,哀嚎道:“我只是看他可怜才稍稍违反了规定,对了,你们刚刚说想知道本城志男死后的事是吧,这个病人就是当时送人来的,他肯定知道!”
“哦?”五条悟好奇道,“说来听听。”
“神社下最大的那间屋子,满脸烧伤的那家主人,当时他把尸体送来的时候简直吓了我一跳,伤口简直比尸体还惨,明明前段两天见他还正常。”
居然是两人选定的旅店。
15.第 15 章
神社边最大的屋舍,屋主祖上据说承接着清川村与外界物资交易的工作,就连最初神社修建都有那家主人的一份功劳,赚起村里村外两份钱,一步步从漏雨平屋扩建为大宅。可自从入村公路修建完毕后,屋主带入的、曾经的新奇玩意再也勾不起村民的兴趣,短短数月,早有了离村打算的青壮年收拾好行李,成为踏上公路的第一批人。
随之第二批、第三批……年轻人转移城市往往是每个山村的结局,仅余些搬不走的老人和尚有留念的。
失去重劳力清川村怕是会彻底成为一座死村。
“那家主人是个仁厚的。”医生这么说,语气不乏遗憾:“村里老人不待见他,他也不生气,将这些年赚来的钱权当供奉,尽数用在维护神社上,可惜水野家人还是受不了这儿,都搬走去了城里。”
仁厚?或许吧,夏油杰想到那个跛脚男人,也想起空旷到寂寥的房子,好心在排斥外人的村里给他们提供住所,甚至准备可口吃食,怎么不算得仁厚之人呢。
但莫名的,心中有个声音提醒他,名为水野的中年人并不像表面那般无害。
至于其他,类似于水野的烧伤以及本城志男生前去过哪里这些问题,医生除了摇头答不出分毫。
“我希望你能把知道的全数交代,否则……”夏油杰淡笑着施加压力,那盒注射用粉末瓶被放回医生手心,“我想下来来这调查的可能就是其他人了。”
医生差点握不住药盒,脑子混乱的可怕,连两位‘警察’为何会放过他兜售违禁药品,一心只想赶紧送走他们,磕磕巴巴保证:“真的!我发誓我就知道这么多!”
这下如果医生还有隐瞒,夏油杰也只能称赞他演技高超了。
…………
下午五时零七分。
他们踩着落日余晖走出医院大门,影子拉的很长。
东边山坡高于村落,小路边眺望便能看见村中稀稀落落的人抬着各类祭祀用具往神社走,想必在为明日的祭典做准备。
村民们脸上应是洋溢着欢快的笑,孩童高抛起花球又重重砸在地上,顺着倾斜道路往下滚,他啊了声遗憾垂头,念念不舍望着球消失的方向,想去拿回却又不敢掉队,重新回到队中攀爬阶梯。
人从四面八方汇聚,如同蚂蚁般簇拥着向上爬,只为了让祭典顺利进行。
夏油杰停下脚步,静静望着整片破开寂静的村落,将他们明知身处危机却假装无知的身影映在眸中,耳边回荡着河村女士歇斯底里的否认。
“好热闹呢,晚上整个村的人都会冒出来吧。”五条悟一手搭在额上,望着远处那些人如此感叹。
“大概吧……”夏油杰习惯了五条悟瞬移一样出现在旁边,也可能真的是瞬移,毕竟每次都听不见脚步,他淡淡抬起手腕校对机械表的时间:“距离祭典还有不到两个小时,这场警察游戏可以结束了?我想我应该有享受祭典的权利?”
至于地里躺的不是本城志男,本城志男也许没死,正快乐的活在某个角落继续编写他的剧本,也有可能依然死了,只不过他的尸体还在森林的某个角落默默发酵,这些可能性都与夏油杰无太大干系,他此行目的可不是拯救失足中年男。
五条悟一顿,慢慢扭过头来,眼罩下的眼睛似乎不可置信地瞪大:“难道你觉得我一直在玩?”
“你误会了,我没这么说。”夏油杰面不改色否认,实际语调敷衍至极。
没错他就是这么觉得,这样一件一件询问有关当事人谋求线索压根不是咒术师们的作风,五条悟的学生甚至还在不知某处和诅咒搏斗,但老师却还在慢悠悠闲游一样带着夏油杰转悠,丝毫不见焦急。
“需要我提醒一下吗五条先生,你的学生还没找到。”夏油杰叹了口气,只觉得五条悟的学生可怜,“再晚些,等神社挤满了人,你调查神社的工作可没法顺利进行了。”
没那个必要。”五条悟轻描淡写解释:“忧太调查过神社,没发现异常,以他的实力都找不到诅咒,要么极其难缠,要么藏了起来。”
夏油杰沉默几秒才消化完五条悟的话,把五条悟口中‘忧太’和他的学生对照上。
夏油杰无奈按住眉心,选择忽视若有若无的熟悉感:“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五条先生,我们的信息并不对等,把我强行拉进你们事前,最基本的情报分享是必要的。”
这种事不应该早点拿出来说吗。
五条悟没心没肺地摊开手道:“你也没问。”
二人静静对峙了会儿,最终以夏油杰猜不透五条悟的想法结束,对于五条悟装傻他确实毫无办法,索性安慰自己做个不爱计较的人。
“除此以外你的学生还留下了什么情报?”
“其实忧太进入清川村后联络器总是时常断线,与他共同任、疗养的辅助监督四日前彻底和他失去联系……”五条悟刻意顿了会儿,“而最后出现的地点是水野住宅。”
本城志男尸体发现人为水野,五条悟学生失踪地点为水野宅,抛去为学生而来的五条悟,连夏油杰也碰巧成为了水野宅的客人,要说其中全然巧合实在太过牵强……
水野家像是所有谜团的连接点,将一系列看似离奇的事件串连在一起,夏油杰不由想到水野在村口招揽旅客的举动,五条悟的学生或许也是同他一样受到水野邀请,更甚,连当初的本城志男也是如此。
“你们……认识乙骨君?”
孱弱的,隐含害怕的声音从不远处树后传来,沙耶子小心翼翼探出身子,身上红白巫女服凌乱,宛如经历了一场逃难,头上还挂着几片落叶。
而再更远处,嘈杂呼喊声迅速靠近,沙耶子瞳孔收缩,紧张望着身后,随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哀求道:
“请你们帮帮我。”
…………
‘水野先生实属仁厚之人’。
这一评价在二人回到水野宅时进一步得到证实,两日5000还附加丰盛的餐食,尽管都是些家常菜肴,素食居多,但从菜的色泽看,不难看出料理人下了功夫。
夏油杰碗中那点菜从热放到凉,都失去了原本的美味,这才被夏油杰不紧不慢送入口中,非常清淡的口味,和清川村这座朴实的小村一样,透着股自然原始的气息。
对于晚餐,夏油杰适应良好,有一搭没一搭应和水野的问题。他淡淡瞄着身侧故作高深的五条悟,从对方不停戳米饭的动作看出这桌清粥小菜并不符合五条家少爷的口味。
当地清酒用冰桶保持冰凉口感,水野站在吧台后,略微嘶哑的笑从喉中溢出,他先是为自己倒了杯,爽快叹息,冲对面两人摇晃酒瓶。
“二位来一杯?”
夏油杰礼貌婉拒,他的酒量不算好,私人酿造的酒度数比市场售卖的还要高上许多,酒精灼烧食道的同时连理智都会消磨,尚且身处潜藏危机的清川村,那可是相当鲁莽的决定。
“我就不用……”
夏油杰话到嘴边,五条悟的杯子咚的送上前,不等夏油杰暗道不妙阻止,五条悟便异常豪爽道:“来一杯!”
水野哈哈笑着,冰凉酒液接触屋内热空气迅速在杯壁凝成水珠滚下,反射昏黄灯光。
此时已临近祭典开始,从山脚一路蔓延向山上的灯笼被点亮,如同夜间星星点点萤火,照亮上山的路。
五点四十二时。
虽然夏油杰拒绝饮酒,水野还是自顾自替他斟上一杯,酒精熏腾他脸上瘢痕,黑一道红一道,让他看着格外可怖。
“你们不去参加祭典?”水野问道。
夏油杰笑了下摇头,一旁五条悟龇牙咧嘴道:“反正又是献饌、庙会、烟火这些老掉牙的东西,一个人体验这些也太可怜了,我才不要去。”
他的脸颊上泛起两坨红,使出十足幼稚性子,将清川祭典批判的一无是处,随后像是累了般,无言隔着眼罩将夏油杰得浑身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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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先生?”夏油杰蹙眉,看向五条悟手里的酒杯,从水面下降程度看,五条悟饮下的量也就够抿一口,而那一口居然灌倒了五条悟。
这个人酒量到底有多差。夏油杰面无表情一巴掌将快凑到自己脸上的人按回座位,在五条悟的抗议中绝情拿走酒杯。
水野窝在吧台内,眯起眼睛打量,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不屑道:“那你们可想错了,这里的祭典可不是那种庸俗的东西。”
一句‘庸俗’扫射几近所有祭典活动,就连大阪天神祭也是以5000发烟火大会而著名,更不用说庆祝娱乐的表演,皆是水野口中的‘庸俗活动’。
耳边五条悟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拖着下巴默不作声,俨然一副醉到不省人事的模样,唯一值得庆幸的,他不像其他醉鬼一样耍酒疯,安静下比平时看着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外的冷漠。
夏油杰不再观察五条悟,假装没看到水野停留在自己酒杯上的视线,若无其事顺着水野的话接下去:“难道清川村的祭典有什么特别之处?”
水野似乎一直等着夏油杰提问,萎缩的嘴唇咧开:“自然是有的,那座神社里供奉的可是罔象女神,是最为高贵的存在。”
“那又怎么了,丹生川上神社不也供奉着。”五条悟斜坐着翘起二郎腿,非常不客气地打断水野的话,水野挑起的嘴角顿时僵住,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五条悟。
“我知道你现在是醉鬼,醉了就稍微安静点吧五条先生。”夏油杰轻描淡写打了个圆场,招来五条悟耍赖似的絮叨,他重新示意水野继续他的个人演讲。
水野攥紧酒杯的手松开了些,阴沉地继续:“别把这里供奉的那位与其他地方的无聊雕像混为一谈,她是真正尚处于世,拥有实现信徒一切愿望的神明。”
夏油杰不知从哪掏出记事本,笔尖在纸上敲击,先是‘惊愕’的微微瞪大眼,感叹似得颔首。
“水野先生的说法确实有意思,‘实现信徒一切愿望的神明’,哪怕是遍布各地的稻荷神社也不敢保证他们供奉的神明会实现所有愿望。”
这番恭维话让水野很是受用,不多一会儿脸色缓和。
当然夏油杰对水野的话半分也不信,维持表面认真倾听的样子,手下记录早停了,在水野第三次赞叹清川村的一切都是罔象女神带来时,耐心当场耗尽。
“听说四年前,那位神明实现了一个女孩的愿望,那是真的吗?”夏油杰如是提问。
屋子一下安静了,水野意有所指瞥了眼夏油杰,“是沙耶子那孩子告诉你们的?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们也无妨。”
四年前,清川村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山火,数月干旱无雨,从西边树林一路蔓延,直至倒塌的杉木堵住唯一通往外界的道路,连外界救援也难以到达,灼热山火点燃大片草垛,村民们蜷缩在神社边,绝望看着火舌顺着山坡往上。
恰在此时,村中一名女孩从神社中走出,手捧清水举向高空,周身萦绕奇特光亮,吟唱咒语,被山火染红的天空顿时飘来大片乌云,随之倾盆大雨到来,瞬息间山火便被扑灭。
女孩称受到罔象女神恩惠,神明感动于女孩虔诚的祈祷,为清川村带来甘霖,这才化解了清川村的危机,至此每年的那日清川村民都要庆祝一番,去亲眼见证神迹降临。
听起来和寻常神话并无二样,五条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到极致的模样。
与他们获得的消息基本重合,夏油杰搁下纸笔,笑盈盈地看着水野,“水野先生的意思是不久后我们也能见证神迹。”
水野呵呵笑了,这让他本就丑陋的脸增添狰狞:“现在去的话还能赶上沙耶子的神乐奉纳,还是你们二位想我这种人待在一起虚度时间。”
男人冲夏油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为了罔象女神。”
似乎是顺应气氛,夏油杰思考片刻端起酒杯向水野示意,利落饮下,金色瞳孔深处涌动点点微光。
16.第 16 章
有关清川神社的情报基本明了,夏油杰也没了和水野周旋的心,无论对方和本城志男有无干系,他现在都要去再见沙耶子一面。
病院外的相遇是巧合也是沙耶子被村民追赶的结果,按照水野所说,每年神社都会挑选两名巫女作为罔象女神的在人世的凭依,传达神明的意志,而沙耶子的好友河村里美则是最先被挑选的巫女,只不过因本人极其抗拒,仪式迟迟未能举行。
根据河村里美的记录来看,她并不屈从于这种安排,一心渴望逃离,并欲图借助铃木和本城志男从而离开清川村。但在他们来到清川村期间,似乎发生了一些难以控制的事导致本城志男疑似‘死亡’、铃木失踪、河村里美被诅咒取代。
至于沙耶子,据她自己所讲,是被乙骨忧太,也就是五条悟的学生所救。
事情也确实如五条悟所说,沙耶子出事的地方非神社内部。自从‘河村里美’回来,沙耶子一直处于深度愧疚中,她与里美情谊深厚,里美同本城、铃木相约去山里一事她也知晓,村里的人常说随意打扰神明大人休憩会遭到报应,但她还是放任里美去了,结果等来的却是个非人的怪物。
沙耶子下定决心要把好友找回,独自一人踏上上山的路,翻遍了神社都没能找到河村里美,失望而归下误入无人经过的后山区,脚下一空,便掉入茂盛杂草掩盖的某一洞窟。
[洞里很黑,也很潮湿,我能听见水滴击打地面和……奇怪的呼吸声,但却找不到是什么发出的声音,就好像那些水在呼吸一样。]
沙耶子飞快形容对洞窟的印象,恐惧中她似乎还听到了人的尖叫,并且离她很近,似乎就相隔一层墙体,求生欲驱使她四处逃窜,一路摸着布满水渍的岩壁前进,背后传来类似软体生物蠕动爬行的声音,飞快向她靠近,沙耶子几乎能感受到周围不详的视线。
摆在她面前的分明只有一条道,但无论她怎么走都会回到起点。就在她绝望之际,黑暗中闪过刀光,那些追逐她的怪物裂成几段没了声响,恰巧出现的乙骨忧太将沙耶子带离了洞窟,回到村中希望其他村民能跟着自己去洞口寻找里美的踪迹,但他们都说沙耶子得了癔症,明明河村家孩子好好的在家中,好在那位救下她的少年答应会将河村里美带回,孤身一人前往调查,自那便是数日,沙耶子再没能见到乙骨忧太的身影。
最后沙耶子是在他和五条悟面前被带走的,两名身穿白衣差袴,应当是神职人员,将沙耶子带走,因河村里美拒绝成为巫女,这份天赐的荣耀便落到了沙耶子头上,听起来非常民主不是吗,神明也会考虑信徒的意愿。
如果不是‘河村里美’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和水野谈起成为巫女后终身不得离开神社的命运,夏油杰也许会信上几分。
但在离开前……
夏油杰带了些报复心思将肩上睡得不省人事的五条悟丢在被褥上,脑袋砸在上面发出咚的一声,想必第二天醒来会喜得肿起的后脑勺。
夏油杰从未见过比五条悟酒量差的人。
在他套水野话期间一言不发,安静到夏油杰以为五条悟在装深沉,两手交叉撑住下巴靠在吧台上,静静盯着酒液看,但乖巧模样转瞬而逝,五条悟不吵人纯闹人,夏油杰没看住一会人,这人就摸过酒瓶又给自己倒上,又拿过桌上柿饼,张大嘴一口咬了下去。
夏油杰眼疾手快夺过,招来对方不满抱怨,还要防止五条悟靠过来抢回自己的下酒菜。这下夏油杰算是认命了,草草谢过晚餐,架着醉鬼回房,以防高贵的五条家小少爷因同时食用柿子和清酒而半夜腹痛,醉鬼已经够难应付了,夏油杰还不想照顾病号。
兴许感觉后脑勺有些痛,五条悟翻了个身趴在被子上,毛茸茸的脑袋埋在枕头里,夏油杰定定看了会儿,鬼使神差上手摸了一把,这才发现五条悟居然还是后剃发,略微扎人的手感格外奇妙,让夏油杰不自觉摩挲指尖回味。
忽的,夏油杰莫名有种被盯着的错觉,就好像五条悟正透过眼罩将他的所作所为尽数观察,夏油杰手一顿而后下移,在即将触碰到前停下,皱着眉起身望向屋外。
走廊灯光如同接触不良般闪烁,从这个方向能看见整片漆黑树林中唯一灯火通明的神社,断断续续的击鼓声传来,预示祭典开始。
而在窗角一隅,水野站在院落中央,遥遥眺望,像夜幕中异色的剪影,抬起手中相机,咔嚓一声白光闪过,照片吐出,他满意低下头检查。
夏油杰眯起眼,微弱路灯照亮水野暴露在外的侧颈,在蔓延到下颚的烧伤连接处,大片黑色印记遮盖原本肤色。
山腰处篠笛音飘近,时而高亢时而落下,而水野则像是接收到什么讯息,扭过头看着二楼窗口的夏油杰,微不可察点头,转身回到屋中。
是本城志男。夏油杰靠在窗边,尽管怀疑得到证实却看不出多少情绪起伏,手机屏幕上本城志男敞开的领口,火焰刺青,相片上大笑着的青年慢慢走出,面庞扭曲成恶鬼的模样,逐渐与水野重合。
那具无名尸体应该是原本的水野,夏油杰回想着尸体身高,尽管泡的肿大骨头也不会变。但既然本城志男没死,他为什么要盗取水野的身份,还是说水野就是他杀的,为了逃避法律制裁才出此下策。
很快夏油杰便推翻这一猜测,清川村追凶手段落后,连到底是谁的尸体都辨认不出,就算水野被发现死亡,旁人也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根本怀疑不到本城志男身上。
除非……他需要借用水野的身份留在清川村,为了某些目的。
…………
整栋房子异常寂静,本城志男关掉了大部分灯,唯独留下几盏壁灯,微弱光线照亮小片空间,夏油杰下楼时本城志男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那里有扇小门,五条悟不久前还因好奇而靠近过,被本城志男拦住,说是酒水储藏室,来回开启会影响储藏室的温度。
夏油杰隐在楼梯上静静等待,直到本城志男再次开门,手上相机不知所踪,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紧接着储藏室前就多出一道身影,夏油杰扫了眼旧式门锁,食指中指并起,黑漆漆的胶状咒灵被夏油杰一弹落在锁上,酸性液体迅速腐蚀内部结构,咔哒一声落下。夏油杰还要感谢这里足够落后,否则这么一通□□放在青叶公寓早已警报震天。
夏油杰鼻尖抽动,一股奇特的气味钻入鼻腔,似乎是金属夹杂硫磺以及醋酸味,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味道。
房间门窗都被黑色胶带封死,所有颜色都失真了,世界只剩下深浅不一的红和黑色阴影,勉强照亮像是工作台的桌子,上面悬挂十几张白色相纸,桌上散落各种工具:裁刀、温度计、量杯,以及玻璃瓶罐,计时器还在滴答作响。
夏油杰拿下一张悬挂还未晾干的相片,上面赫然显现着沙耶子在村民中间流泪的画面,夏油杰进入村中时看石像时,五条悟和他进入河村家时……
从头到尾、事无巨细,不知在哪个角落,本城志男将他们的行踪一点一点用相机记录下。
夏油杰沉默片刻,将视线移向用黑色幕布照着的柜子,猛地拉开,相纸如雪花般落下,而其上显影的画面更是让人遍体生寒。
河村里美被捆绑住,脸上写满绝望,眼睁睁看着自己白色生物如同水蛭般爬上身体啃食血肉;几张模糊的相片中显现本城志男的脸,似乎是相机自动连拍下的作品,他跪在怪物堆中,却不像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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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美那样吸引白色生物,脸部皮肤焦黑剥落,如同刚从火中逃脱,痴然望着面前浑身不夹一丝别色的雪白少女,仿佛看见世间最震撼的画面。
其余相片,都是河村里美被怪物吞噬殆尽的画面,亲眼见证活生生的人如同案板上的肉被分食,几张几乎贴脸拍的相纸在夏油杰手里揉成一团,化为粉末从指缝漏下。
简直是场诅咒与人类的联合猎杀。
“我应该提醒过你不要私自进入这个房间吧。”
夏油杰像是没听见门口本城志男的话,将他背后站着的几名村民一同无视,捡起一张满脸可怖烧伤的相片,嗓音平稳却如同结上冰般冷:“成为诅咒的走狗了吗本城志男。”
“无礼的家伙!谁允许你那么称呼女神大人的!”村民顿时瞪大了眼,黑色瞳孔扩大,愤怒出声。
“任谁见识到真正的神迹都会这么做。”本城志男笑了笑舒展背部肌肉,岣嵝的身体彻底展开,他甩了甩那条伪装的跛脚,拿起一旁的相机对着夏油杰按下快门。
“笑一笑,马上你们就要见到上一位找到这间屋子的男孩了,我记得是叫乙骨什么来着?”本城志男像是做示范似的哈哈笑了两声,见夏油杰不接话逐渐收了声,捡起地上的相片擦去灰尘,“这张我可相当中意,能清楚看到河村里美成为养料的过程,多亏了她,女神大人才能施展神迹实现我‘活下去’的愿望。”
本城志男脸兴奋的表情让夏油杰感到不适,就好像河村里美对他来说根本不能算是同类而是那所谓神明的食物,如同鸡鸭牛羊一样可以任人宰割。
夏油杰闭了闭眼,从蒸腾起的混沌情绪中抽离,影子蠢蠢欲动,朝本城志男探出利爪,身型修长的青年单单站在那,本城志男都能感到压迫力锤击骨髓:“五条悟在哪里。”
本城至男反而拉高嘴角,愈发兴奋起来,连手都在颤抖,“啊啊——我能感觉到,你比只能见灵的河村里美更美味,神明大人吃下你们会获得其所未有的力量!”
可那些村民,他们比本城志男正常,虽然看不见也知道生命受到威胁,催促起本城志男:“你不是说早安排好了就等大鱼落网?马上献祭仪式就要开始了,快点把那两个家伙带去洞窟。”
本城志男啧了一嘴,阴测测盯着村民,直把他看的浑身发毛,暗骂一句神经病便不再吱声。
这个村子,在悄悄捕杀术师。
得到这一认知的瞬间,脑中某一部分像是触及开关般活跃起来,夏油杰感觉像有人拿着根钢针来回搅动,将他不愿回忆的部分挑出,血淋淋的摆在眼前让他回忆。
现在还不是时候,夏油杰咬破舌尖,用疼痛驱散脑中混沌,他向前一步驱使咒灵贴近,哑着嗓子再次发问:“你们把五条悟带去哪了。”
随后夏油杰瞳孔一缩,从村民背后看见了一抹白色,悄无声息靠墙而坐。
哐。
本城志男侧脸裂开一道口子,不住往外渗血,门框凭空消失一块,上面布满利齿咬痕,他瑟缩脖子,拉长脸擦掉血迹,不耐盯着工作台上的计时器。
嗒、嗒、嗒。
夏油杰忽然停下动作向前趔趄,眼前画面越来越模糊,本城志男的动作像是电影胶卷带一样,一格格缓慢播放,咒力渐渐消散。
“居然这么久才放到,该跟和尚要新的药了……”
意识消散之际,夏油杰依稀听见本城志男招呼村民一拥而上,将他的手脚牢牢捆住,随后便坚持不住陷入沉沉黑暗。
“将这两个打包丢进去。”本城志男按下墙面活动砖块,储藏柜轰隆隆移开露出通往地下的隧道,“动作快点,我可不想因此错过神明大人挑选新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