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枝】Solkatt》 第1章 第 1 章 伊比利亚海岸线几公里外，罗德岛的临时派遣队驻扎在此处。 天气能见度低，由西南面吹来的风带着阵阵腥气。 这显而易见不是个适合野外驻扎的好天气，但此时他们也别无他法。 队伍里的随行医疗干员碎碎念这糟心的气候，旁边正在勘测的天灾信使听了半天，忍不住搭话。 “有这劲头还不如赶紧研究研究怎么用那个破铜烂铁联系上博士他们。” 医疗干员不说话了，缩缩脖子把圆珠笔摁得咔咔响。 抱着通讯器的黎博利干员走过来:“你别为难他了，他给人包扎都不怎么上手，更何谈修理通讯器。” 天灾信使直起身，神色有些不自然:“……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医疗干员朝他摆摆手。 天灾信使将视线扫了一圈，又落回到黎博利身上:“点人数了吗？我们快到凯尔希女士给的坐标了。做好准备工作。” 黎博利道:“不用点了吧？至今为止总共不过三天的路程、途中除了我不小心把通讯器摔坏其他一切顺利，还能丢个大活人不成？” “……刃呢？”医疗干员也站起来跟着看了一圈。 “谁？”黎博利眨眨眼，问。 医疗干员迈开步子去挨个翻帐篷掀睡袋检查，不顾那些队员疑惑的脸色，一边翻一边哀嚎:“天啊……！天啊！他不在！我就知道！” 这时那个黎博利也反应过来了:“是那个长头发大个子的鲁珀？他三个小时前还缀在队伍末尾。” 天灾信使也扶着额头:“是他？够了……我们就该跟凯尔希女士提议别让他来。” 离得极近的帐篷里幽幽传来一句话:“居然真丢了？咱罗德岛就是缺人的时候，怎么可能不让他来。” “睡你的觉。”天灾信使踹了那帐篷一脚。里面的人没动静了。 通讯器还未修理完毕，现在正是谁也联系不上的时候，三人围着篝火面面相觑了一会。 医疗干员忐忑不安:“应该不会出事吧。” “行了，朋友。他那样子看起来一拳能打十个我，别太担心。”黎博利开了个玩笑，“说不定我们明天就能在坐标处汇合了？” “我担心的不是这方面……算了。我去找。”医疗干员刚起身就被摁住。 天灾信使:“不行，现在天色晚了，这边环境未知，不能贸然出去搜索。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医疗干员犹豫了一下，对他点了点头。 “很有队长风范哦。”黎博利指尖敲敲通讯器的外壳，“我回去要推你做行动组组长。” “……饶了我吧，我只是个天灾信使。” —————————— 依稀记得之前是已经脱离了队伍、在与海嗣和恐鱼的战斗中。 现在眼前蒙上一层血雾，似乎被什么粘稠的东西糊住了脸，浓重的血腥味在一瞬间刺激的人头昏脑涨。 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剧烈的疼痛以及痒意在躯体上蔓延，蠕动的细小声音不断充斥在耳边。 “等等、这是……” 一个模糊的声音隐约传来，像是隔着层厚重的玻璃，听不清。 被红色包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颜色更加鲜艳的东西，还在不断凑近，……那是什么？ “伊德莉拉在上——！你们别咬、天呐！那不能吃！去、去，离远点！” 直到视野中那个东西再次发出了声音，迟缓的大脑才能依稀分辨出那是个人。 随着感知的回归，混乱的记忆逐渐回笼，他一瞬间清醒过来。他现在似乎躺在一片沙滩上。 “你还好吗，这位先生？”眼前有一位有这红色长发的男性，他样貌无疑是美丽的，翠色的眸子透着光，这是一种集齐了所有可以被称之为浪漫元素的美丽，但此刻无人欣赏。 刃伸手想去摸索自己剑，那把遍布裂痕的剑鲜少脱手，是他唯一触手可及的过去。 然而额角处的源石位置传来阵阵剧痛，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这股疼痛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征兆。刚握住剑柄的手又松开，抵住了额头。 矿石病。他刚刚会在战斗中失去意识也是这个原因。生长在头上的源石结晶就是不定时的炸弹。 红发男性看出了他的痛苦，顿时手足无措，睫毛在空气中微颤，想去扶人起来的动作僵在半空。 “……急性矿石病发作？”红发男性观察半晌喃喃道，侧头仿佛在跟什么人确认一般，又对着刃问道，“恕我冒昧，你身上带了应急针剂之类的药物吗？” 刃没开口，或许已经失去了意识。急性矿石病不及时进行处理是很危险的情况，红发男性斟酌片刻，低声告罪接着翻动刃的腰包。 战术包内装了整整16支药剂，上面印着一个三角形的图案，淡蓝色。 红发男性拿起来看了看，又递到脚边那群带着壳子的生物旁。 “是这个吗？” 海嗣群:“——”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将手中的药剂包装拆开，用包里的针管从刃的脖颈处注射了进去。 一支药剂注射完毕，红发男性才突然想起自己并不清楚正确的使用方式，道:“这个……是要从脖子注射的吗？” 海嗣群:“————” “叫我别管他……可是……”他一边撑起刃的身体一边说着，“你们不觉得这位先生身上也有【美】的特质吗？” 这句话说完，那群海嗣突然躁动起来，碰撞间发出细碎的声音。 ……【美】的特质是什么？【伊德莉拉】把这些都教给你了吗？ 它们一齐用不属于陆地的语言疑问着。 红发男性眨眨眼，架着刃走得很轻松，他回答道:“即使是这样的身躯，这位剑士依然能使用出那么漂亮的源石技艺用以与敌人战斗、这亦然是一种无法抵抗的【纯美】啊。我自然遵循一切【伊德莉拉】的旨意。” 海嗣们又挤在他的脚边成群结队、蓝色的触足缠上他的腿。又将刃的那柄剑托举到他的手上。 “朋友们。你们也无疑是【美】的。拥有如此可爱的外壳形状与触肢、如果不是我现在要把这位先生送到有医生的地方去，真想停下来抚摸你们一番。”他语气轻快地说着，“多谢啦。” 因为【美】，所以不能吃……不能伤害……？ “如若同样时刻与【纯美】相伴，那他必定是我们的友人，不是吗？” 海嗣们互相碰撞着，松开了他的腿。又朝虚空中伸出触足，轻轻挥舞着。 ……【我们】或许明白了，那么再见，银枝。 银枝笑着朝它们挥了挥手:“下次见，朋友们。” 第2章 第 2 章 刃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罗德岛的驻地的一顶帐篷内。 坐在他旁边记录着数据的医疗干员对上他那双猩红的眼，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提高音量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并未等他回复，医疗干员便又自顾自说下去:“你是急性矿石病发作，最近不能使用源石技艺，最好也别剧烈运动，回到罗德岛再让华法琳小姐给你做个身体检查——哎你先别起来……” 他话说晚了，刃已经坐了起来。 他的衣服为了方便做伤口处理已经脱下来叠在了枕边，身上那些隐藏在绷带下交错的疤痕触目惊心。 医疗干员在罗德岛医疗部实习的时候就对这位患者仗着自己的源石技艺不配合治疗的态度早有耳闻，如今他成了自己的临时病人，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看着他干脆利落穿上衣服的动作，医疗干员晕晕乎乎的心想:鲁珀的身体强度原来能到这个地步……？ 随即又反应过来临行时的前辈跟他说过，刃的身体被一种强大的力量寄生，使得他的恢复力到了恐怖的地步，但这种力量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精神——就这点而言跟罗德岛那位黑发的卡普里尼或许会有些共同话题…… 还没等他发散完思维，刃已经提起剑掀开帐篷帘子走了出去。医疗干员哎呀了一声也跟出去。 他现实中没见过急性矿石病发作的病人，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这种人大部分赶不到医生面前就“碰”地一声炸成源石粉尘、成为新的感染源了，所以现在紧张得要死，生怕刃在这里出什么问题。 帐篷外面的篝火堆旁，银枝一个人坐在那里，手里捧着那个坏掉的通讯器。 “这样流畅的光泽与颜色，如同静水皎月一般……你也拥有【美】啊……” 刃抱着剑站在原地，医疗干员跟上来，说:“是银枝把你带过来的，……不过总觉得他好像有点问题，已经抱着那个通讯器夸了二十分钟了……” 医疗干员说完话，刃依旧不为所动。医疗干员开始崩溃了，他心道，谁都好，快来救救我吧！这个氛围他真的不敢再说什么了！给我点底气也行啊！ 银枝转过头来，看到二人，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他动作轻柔地仿佛在对待珍贵物品一般将那块废铁搁置在一旁，起身走向他们。 “还请允许我真心称赞你，我的朋友。我方才从这位贴心又温柔的医生口中得知了你的名字，刃。你身上的深邃气质就跟你的名字一样吸引人，不知你现在身体如何？事出突然，还请原谅我未经允许擅自翻动了你的随身物品。” 刃在沉默片刻后发出一声鼻音:“……嗯。” 天啊。医疗干员简直想捂脸。他现在简直要怀疑刃的声带是不是也损坏了，这番对话真是太恐怖了。尴尬过头的气氛让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不过尴尬气氛源头的两位显然不觉得有什么。尤其是那位红发的阿戈尔。那双绿眸亮晶晶地注视过来:“医生，你是否有些疲惫了？得益于你精湛的医术，我在一旁才能松口气下来。再次表达我的感谢。” 医疗干员被他夸的脸都红了，手指抓紧包带:“不，你不要这么客气，银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目前为止已经道过三次谢了。” 刃侧头看过来，难说他的目光是停留在哪里。 “这种事我自然怎么感激都不为过。” “银枝你就别再夸他了，他本来手就不稳，这下直接要飘到灯塔上面去了。”黎博利走过来。 银枝对他点头致意，又道:“原谅我的迟钝，不过我的一切所言所感皆出自真心。” “天啊我受不了了……”医疗干员急急忙忙转头钻回帐篷。 银枝见状惊讶地睁大眼睛:“抱歉，是我说错什么话惹人心烦了吗？” “别管他，银枝。他们这些人总是心思敏感。”黎博利吹了声口哨，“你是在这附近住的本地人吗？若你不是个阿戈尔，我现在都要以为你是卡西米尔的骑士了。” 刃意外的没有离开，而是坐到了离他们不算远的木桩上，是一个可以听到谈话的距离。 “由衷感谢你，骑士这一称呼正是对我的褒奖，我曾受过一人启发，势必践行属于【纯美】的骑士道，为【伊德莉拉】在这片大地上播撒【美】的种子。” 黎博利又问:“伊德莉拉？那是你的信仰吗？” 银枝自然接话:“是的，虽然突兀，但是话已至此，朋友。你是否认为【伊德莉拉的美貌盖世无双】？” “抱歉啦银枝，我可是个拉特兰人。喏，没看出来吗？”黎博利对他亮出了工作牌，又耸耸肩。 “……亲爱的朋友，我曾在磨难之刻得以窥见她一丝身影，此后世间的每一次相遇均是【伊德莉拉】在考验我对于【美】的践行。”银枝思考片刻，“是我的思虑不周。莽撞了，希望没有冒犯到你与你的信仰。没有关系，即使我们信仰并不相同，我也能从你身上感受到【美】。” “哈哈哈银枝，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我第一次遇到有人这么敬重拉特兰的信仰！” ——红发的那家伙并不知道拉特兰人代表着什么。 刃手中的绒布擦拭着他的长剑，毛茸茸的尾巴甩了甩，并无其他动作。 就如同他处处在观察的眼神，明明是初生的孩童在学习，再用自己的方式加以模仿。 刃自然不会忘记银枝是如何从那群海嗣里将他带出来的。阿戈尔可没有跟海嗣对答如流的天赋。 未知的生物披上类人的皮囊牙牙学语，是在谋划着什么？ 不过…… 刃伸出手，低垂眼眸出神，外界并未施力也微微颤抖着。未被绷带缠绕的位置疤痕交叠。简直可笑，他这幅身躯已经如此，又怎么称得上是人类，又有什么资格称呼别人为怪物。 “刃先生，你觉得呢？你是否认可【伊德莉拉的美貌盖世无双】？”不知何时结束了与黎博利的对话的银枝，来到了刃的身前。 他半蹲着，漂亮的红色长发自然垂下，纤长睫毛投下一层明显的阴影，那对湖绿色的剔透宝石直视着面前的鲁珀雇佣兵。 绿色中映出那抹猩红、像枝玫瑰。 双方对视着。 一切的空间在此刻交汇，无关种族与信仰，仿佛只要视线停留在彼此的眼瞳上，怪物们的外皮就会被扯下，想法就会相融，直至互相理解。 刃扯了扯嘴角，最后开口道: “————” 第3章 第 3 章 整顿完毕，原本只有七人的队伍多了一位乐于助人的“顺路本地人”，一齐向着目的地出发。 这是沿海的一个偏僻小镇，没有名字，连人都很少，离盐风城有很远的距离，能看见远处的灯塔。 一位身披袍子的菲林女士——也就是凯尔希，在他们进入镇子的必经之地等候。 “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五个小时。”凯尔希的声音没有波动，目光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看向立在一旁的银枝，“不过一切顺利就好。” 银枝并未开口，朝凯尔希投以微笑。 凯尔希朝他致意，收回视线。天灾信使走过去与她说明一路上的情况，顺便把刃的身体数据交给了她。 了解情况的凯尔希点点头，示意他们先进去安排好的住所歇息，而后开口:“刃，以及……银枝，是吗？请跟我一起过来。” 其他人离开后，她先是开门见山:“我们暂时失去了博士的踪迹。” 刃依旧是回以沉默，不过看着凯尔希的目光表示他在听。 “以及同时失踪的还有那位名为水月的干员。”凯尔希继续说着，“最后的活动踪迹在这里，他们现在已经失联超过五天。刃，这是我需要你来的理由。你的能力是此刻必不可少的。” 刃并未有什么回应。 凯尔希转头，看向一旁的银枝:“如果刚刚天灾信使所说属实，你有能力将海嗣潮中的他带回来。那么我想请问，你对罗德岛抱有善意，是吗。” 银枝依旧是那副微笑的模样，语调好像拉特兰教堂唱诗班的祷告:“这是自然，美丽的女士。我的一切源自【纯美】女神的赠与，我将以此身在这片大地传播她的美名，履行我的职责。” 面对这番堪称荒谬的答非所问，其他两人都没有过多的表情，凯尔希只是点了下头:“我明白了，感谢你。” “无需谢意，女士，我职责所在。” 她将几处坐标交给了刃，道:“这一部分请你与银枝进行探查，其余部分交由我与阿米娅，还有其他的干员。” —————————— 没有时间给他们进行休整，刃与银枝在一顿简单的奶油驮兽汤之后开始了搜索行动。 此时此刻的刃心中也完全确定，眼前这个红发的生物是个不折不扣的奇葩。很不巧他没什么兴趣研究“海洋生物行为艺术”，这种事凯尔希更擅长。……显然现在凯尔希也没什么兴致。 不怪刃没有紧张感，他追求的东西便是永恒的长眠。至于博士现状如何，刃虽不至于将自己的理想强加于他人身上，但也没有什么劲头去拯救他人。仅仅只是将它当成一项临时派发、需要交代的任务罢了。 深知他脾气秉性的凯尔希却将他派了过来，精明如她，这次或许也是实在无计可施了。 至于那愣头青的，将骑士、信仰、美、伊德莉拉挂在嘴边的怪人，或许是凯尔希的意外之喜。活了那么久的女人，第一眼就能将银枝参透大半。 想到这，刃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实在心累。又实在无法揣测银枝第一次见到的陆地人类是什么样的，怎么让他学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银枝对于美德的理解。保持安静这点也不失为一种绅士风度，使得他不至于一直絮絮叨叨着有关【美】的事。 距小镇外两公里不到，有一处浑然天成的洞穴，此处正是凯尔希标注过，博士与水月干员失去踪迹前停留过的地方。 洞穴在崖下，位置隐蔽，他们进入的时候看到里面有早已潮湿的柴堆，有些发黑，看起来是点燃过。 “那位博士与干员在这里取暖，以潮湿度来说，离开的时间应该并不长？”银枝碰了碰那堆柴。 “海边的木头潮湿程度不能轻易判断。”刃说。 肉眼看来洞穴内并无异状，看来他们仅仅在短暂的取暖停留后便自行离开了。 “看这里。”刃指着洞穴深处的墙壁，在没有光照的环境下很难看清，上面刻着模糊不清的文字，回回转转，难以辨认。 大约在三十厘米的高度，像是趴在地上刻出来的，文字有很多，全都密密麻麻刻在下面。但除却这些文字，却没有其余战斗，挣扎的痕迹。 “看磨损程度是近期雕刻上的。”银枝走过来蹲下，看着那面墙，“Ishar mla……” 刃抱着剑，这是一个随时能抽出剑用以御敌的姿势，他道:“你知道？” “有些熟悉，可惜我并不知晓出处，”银枝手指抚上墙壁的刻痕，沉吟道，“是在哪里听到过呢……” “想不起来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刃翻出下一处标记点，“去这。” 下一个地方离镇子更远，朝着荒无人烟的方向去了，依旧沿海，看来他们在海边待了很久。 银枝好奇问:“我先前还未询问过凯尔希女士，那位博士与水月干员，是在这里进行什么任务时失去踪迹的？” 刃并没看他，简短答道:“与阿戈尔和海嗣有关。” 得到这番回答的银枝没再追问。或许不过多探究也是他所谓【骑士精神】的一种。 走了一会，刃破天荒先开口挑起话题:“为什么答应凯尔希参与这次行动？” “亲爱的朋友，我很高兴你对我有疑问。凯尔希女士的请求惶不论，听到有人落难，我自然要尽我全力伸出援手帮助一二。美德是灵魂的装饰，要是没有它，就算肉.体称得上美丽，也绝不是我所信仰的【纯美】。”银枝显然对于刃的提问显得兴致高昂，回答得不假思索。 “你要去拯救的人是十恶不赦的人时怎么办？”刃依旧语调平平。 银枝似乎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才认真给出回复:“……这是个犀利又浅显的问题，此前从未有人询问过我。我想我可以解答，也请恕我愚拙，这片大地或许有一套恪守规则的善恶判断标准。而我遵守的却是我心中的善恶标准。未曾亲眼所见，我并不相信世上真有十恶不赦之徒。” “对恶人给予信任，就是向海中倒水。”刃说完，加快步伐终止了对话。 这位【纯美】的信徒，脑内逻辑自成一派天地，纯粹到一种恐怖的境地。再与他掰扯信仰相关，定是永无休止。 这番对话过后显然让刃的心情与这天气一般糟糕了，只想找个地方发呆等死的情绪又一次涌上心头。 ……大好的等死时光，为什么要跟这倔头倔脑的信徒说这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很难说海滩上会有什么线索，这样看来这个坐标的位置也是完全没用。 在夜间涨潮时一切痕迹都会被抹平带到海水中去，博士怎么说也是个聪明到成为领导者的人，会在这里留下线索简直就是在讲笑话。 刃和银枝立在原地，海风迎面而来。 “……去下一个。” 朝着似乎未曾开拓的地方继续前进，这次的坐标的目标地点完全是未知的了。 他们依旧无言，气氛却没有过于冷硬。在这份堪称为诡异的融洽间快步走着。 突然，银枝脚步一滞，他右手捂住一边耳朵，像是在倾听什么。 刃也跟着停下，侧目用视线问询情况。两人间依稀保持着一段距离。 银枝和他对视一瞬又偏开目光，说:“请等一下，刃先生。” 他没解释原因，垂着头以那个姿势在原地站定，红发随着风微微飘起。 不过半分钟，银枝抬起头:“呼唤Ishar mla的声音……那个方向。” 被他指着的地方是海岛上的灯塔，要上去需要去找附近的镇民借渔船。而且那个方向与他们的下一个坐标几乎是完全相反。 刃沉默片刻，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问:“在移动？” 没头没尾的问句让银枝愣了一下，随即道:“你说得对，匀速朝着灯塔移动。声音……有很多。” “知道是什么吗？” 银枝:“不……这倒是不太清楚，声音是突然出现的，以前从来没有过。” “确定？” 银枝点了点头。 于是下一秒刃将通讯器丢给了银枝，说:“告诉凯尔希，有临时发现。未探查的坐标让她找人来看。” 银枝手忙脚乱接过那个铁盒子，盯着上面的电子屏小地图看了一会，又一脸犹豫的表情看向刃。 “……” “……” 刃:“……你不会用。”鲁珀的表情一时之间有些一言难尽。 银枝不好意思道:“……很抱歉我的朋友，【伊德莉拉】在上，我保证会尽快学会的。” 那个带显示屏的通讯器在两个电子白痴手里居然成了一块笨重的画了坐标的破地图。 以银枝目前表现出来的性格，真要他联系说不定会花上几小时把这个铁玩意彻底搞明白。 刃果断将他手中的通讯器拿回来:“不用了，走。” 他们临时改变了方向，返回去借了条足够载四人的小渔船，期间银枝一直确认着声源的位置。 灯塔盖得极高，砖石上镌刻着岁月冲刷的痕迹，爬满了绿苔。此刻夜色已近，灯塔却依旧没有亮起，看起来废弃已久了。 渔船停靠在近岸边，下船时不免被海水浸湿裤脚。沙滩上有一条条的拖痕，非常密集，刃将手中的提灯举起来，照亮前面的地面。 他盯着地面的痕迹沉默一瞬。 银枝听着声音，最后确认道:“是在灯塔里面。” 刃看了他一眼，率先迈步。 那盏有些飘摇的灯光在这里简直似有似无，只能照亮身前几分距离。 潮湿的海腥在这里愈演愈烈，灯塔下的小木门敞开一条细缝，深幽漆黑，无法窥见其中。 这次不用银枝听了，刃仅仅是站在小门前就能听到其中触肢粘液的声音，他站定，回头。 提灯的光映在了银枝下半张脸上，发黄的灯光显得他整个人模糊不清。 银枝:“……？” 瞬间，他仿佛感悟到什么一般，眼神肃穆起来:“刃先生，不要害怕。现在的黑暗只是暂时的，由我来……”银枝先他一步走上去将门打开。 刃:“……” 刃又觉得头开始痛了。 银枝原本还在讲个不停，但在彻底进入灯塔之后就以一个突兀的音节结束了自己的发言，刃也迅速抵开门。 借着提灯，能看到他身前的银枝站在一大群带着外壳的软体生物里面。海嗣挤满了地面可见的每一处空隙。 银枝:“……朋友们，怎么是你们？” 海嗣群:“……” 显然，这次会面是双方没有预料到的。 “银枝……大群……”海嗣们向站在门口的他们涌来，“你是带来了【伊德莉拉】的意志，要与大群相融吗……” “很抱歉我要说不，事实上——”银枝没什么动作，他莫名心虚看了一下提着灯面无表情的刃，蹲下小声问道，“朋友们，你们有见过两个人类吗？” 接着他把博士和水月的外形大概描述了出来。 海嗣群:“……人类？——Ishar mla知道，祂知道。” “Ishar mla？”银枝愣住。 刃上前一步:“有结果了吗？” “他们说……” 还未等银枝复述，海嗣群沸腾起来。 它们听到了，Ishar mla需要【纯美】，需要【伊德莉拉】。 它们并不攻击，只是像推搡一般撞着银枝的腿。海嗣们对刃有印象，银枝说过，刃也是【纯美】，也是朋友。所以也推着他一起向前。 刃的手放在剑柄上，最后还是没有拔剑，脸色堪称荒谬的在海嗣群的推动下与银枝一起进入了灯塔深处。 银枝似乎想跟他说什么，解释一下是什么情况，最后自己也道不出个所以然:“他们的热情也是一种宝贵的品质，我亲爱的朋友，不要紧张，【伊德莉拉】会护佑我们。一齐享受当下。” 刃的神情看起来就很像要一刀把这灯塔直接劈烂了然后再把自己劈死。 脚下的地板踩着发出嘎吱的声音，配合海嗣在地上蠕动的声音分外和谐。海嗣将他们推到了一扇小门前。 它们无声催促着。但全都自觉地停在了门前，不再有动作。 祂在等你们，快去吧。 刃伸出手去开门，吱呀一声。里面是个像操作室的小房间，有些落灰的杂物。一个白色长发的女性靠坐在角落，脸被隐藏在阴影下看不清。 银枝第一反应就是进去查看这位“Ishar mla”的状况:“这位女士你还……” 他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人就被抓住，女性抬起头。 那是张年轻又漂亮的脸，表情木讷，有些空洞的红瞳一眨不眨，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滞涩:“【伊德莉拉】……大群……存续……需要【纯美】……与我……融……” 银枝:“等等……这位女士！请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然而她说完就闭上眼睛，手也卸了力，似乎是失去意识了。 银枝离那么近都没太听清，更不用说刃了，他只知道那个人跟银枝说了几句话就晕过去了，走过来。 刃在用灯光看到她的脸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挑眉，缓缓道:“……斯卡蒂？” 刃:【侦查骰点失败】【看银枝】 银枝:？ 银枝:哦！ 银枝:【侦查骰点大失败】 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你与这位白发小姐相识？”银枝先把斯卡蒂的身体撑起来，是有些让人意外的重量、不过银枝应对良好。 刃的神色难辨:“只见过一次。……凯尔希可没说也有个深海猎人失踪了。” 这位斯卡蒂小姐呼吸平稳，应该只是睡着了，银枝和刃打算先带她回去跟凯尔希说明情况。 【祂怎么了？】 门口的海嗣们还挤成一团，发出黏糊糊的声音。 “她……她睡着了，我们要先带她去看医生。”银枝耐心向它们解释道，“朋友们，可以让开路吗？” 【……】 银枝询问过后，那群带壳生物明显地停顿下来，似乎在思考。——刃在怀疑，它们真的会思考吗。 【不行，银枝。你不能带走伊莎玛拉。即使是你也不行。】 银枝疑惑:“恕我冒昧、请问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是个值得反复推敲的词、这个词能有千百种方式做出回复，而带壳的软体生物只给出了两个冰凉的字:【不行。】只是不行。 【不行，不能带走伊莎玛拉，不能让祂离开。】 刃不由得看了银枝两眼，察觉到红发阿戈尔的表情不太乐观:“交涉失败了？” 他按在剑柄上的手蓄势待发。源石技艺已经附着在了剑鞘上，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银枝有些为难地皱着眉。 “行了，骑士。”刃的剑出鞘，直指向敌人，“现在可以收起你高尚的骑士道了。” “……你说得对，刃先生。”银枝掌心向一旁虚空一握、泛着金红色微光的长枪在他手中构筑成型。他又提高音量，“冒犯了、朋友们！” 紧接着枪尖猛地刺向怪海当中、爆发出一阵锐利的光，像是击破了夕阳，甚至有些刺眼。 红发的阿戈尔半抱着一个深海猎人也能行动如此迅速，刃愣了一瞬，随后用刀身划破手腕加入战局。 银枝侧身躲过向身旁袭来的触手，一枪贯穿数只海嗣、黏液飞溅。 刃那柄残破的刀刃附着着自己的血液、挥出的剑光像绽开的彼岸花、源源不断的海嗣被横劈成无数残肢。 “——刃先生！你流血了吗、请退到后面去——”银枝嗅到不寻常的铁锈味，并未回头，挑起一枪、将几只海嗣钉在木质天花板上。 “这是我的源石技艺！”刃不过多解释、身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他飞身砍入海嗣潮中，以身作盾，根本不躲避触手与溟痕的攻击，愈战愈勇。 一道银光从刃的耳侧闪过、长枪几乎穿透木板将一只偷袭的触足钉住，刃分神看了那柄正在消散的长枪一眼，又是一刀下去:“多事。” 银枝的长枪正在手中重铸，他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保护着一旁的斯卡蒂小姐。 海嗣潮源源不断，银枝耳边的声音也不断叫嚷。它们都在疯狂地呼唤【伊莎玛拉】，它们想要抢走那白发的深海猎人。 “刃先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银枝抵抗住昏昏沉沉的头脑挥出一枪扫开逼近的海嗣。 察觉到情况不对，刃啧了一声，长剑竟硬生生劈开木板墙、挤出条路:“走！” 银枝干脆背起斯卡蒂，可门外到处都是海嗣的痕迹，几乎无从落脚。 “往上面跑！” 盘旋而上的楼梯通向灯塔最顶端，现在的情况想要向下离开不太可能。 又是一枪清开路后、银枝踩上楼梯。刃紧随其后，源石技艺使得他愈合速度极快，细小的伤口已消失不见，看起来不怎么狼狈。 银枝气还没喘匀，带着那位失去意识的深海猎人一路向上。 “这也在你的骑士美学里？”刃随口一句。 “哈……什么？纯美难以一言蔽之……”银枝甩了甩头，试图把那群生物的声音甩出去，但收效甚微。 灯塔的最顶端，有一个透明的炉子外型的灯罩，旁边有大大小小的操作按钮和杂物器具。 刃一脚把门口的恐鱼踹到一旁，抄起地上的钢材把门栓住。 “撑一会。我看看这里有没有驱逐海嗣的装置。”他走到操作板块前，开始研究起来。 这座灯塔虽然荒废，但里面的科技水准有点过于超前了，他猜测是源自于阿戈尔的技术。刃之前只接触过莱茵科技用于战斗的装甲制造，对这些一窍不通。 银枝先将斯卡蒂安放到操作台旁边，走过来:“这里为什么会有驱逐海嗣的装置？” 刃金红色的眸子瞟他一眼:“我猜的。你不是阿戈尔吗？你不知道？” “哦。”银枝噤了声，决定在这个话题上装哑巴。 不知道按到了哪个按键，灯塔突然亮起，莹蓝色的光拢在两人身上，空中似乎有金红色的小鱼游弋，不过很快便能察觉到那只是光效。 “这是什么……”刃蹩着眉，对黑暗环境中突如其来的光表示不适。 银枝后退了两步，那奇异的光柱依旧跟随着他的脚步，像是锁定了目标一般。 “咦？”银枝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猛地向下坠去，刃扑过来却晚了一步。原本是木质地板的位置变成了一个虚无的空洞，将手伸进去也只能看见无尽的黑。光柱还打在那上面，却映不出洞中任何情况。 “还活着吗！”声音似乎也无法在其中传播，刃看着银枝消失的位置，又回头看了看昏迷着的白发深海猎人。 那群海嗣似乎不会伤害她，于是刃将通讯器放在她身上。自己带着剑转身朝着那虚无的空洞一跃而下—— 溺水般的窒息感，黑色的流体灌进鼻腔，空气被挤压。刃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死了几次，混沌的思绪被裹挟，他几乎无法掌控自己的身躯，只能感觉到身体随着陌生的水流逐渐向一个方向漂去。他能做到的仅仅是抓着手中的支离。 不知过了多久，突如其来巨大的浮力将他托举而上，刃猛地从水中起身，大量液体从他的口鼻中涌出。虽然他不会死，但着实不好受，刃干呕了一会，抵抗着喉间和鼻腔的铁锈味开始寻找害他落入这番境地的那位“罪魁祸首”。 他发现这里并不是刚刚那番窒息中想象的深水潭或是海水，仅仅只是不过大腿的一片浅洼，想来也只有幻觉能对方才的遭遇做出解释了。 不过刃并未想太多，将湿透的发随手一挽扎在脑后。这里是一片浑然天成的洞穴，莹蓝色的晶石爬满壁窟，狭窄逼兀，显而易见他此刻已经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离开了围满海嗣的灯塔。 刃:“……” 他长呼出口气，开始寻找阿戈尔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