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旨为妃后》 第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泄云出岫,萦伏楼亭。绮霞渲空,散影入池。 霜凝花叶上,夏暑尽消,将入秋序。 檀香一缕自铜炉逸出,小叶紫檀制就的床上是一位面容苍白的女子。 几名医师连番上前把脉,都欲言又止,摇头退了下来。几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 身着华服的女子离木床只几步远,发间的素钗随着她身体的摇晃,滑出半截。 她眼下泛着乌青,身上穿着的还是几日前秋日宴的衣服,看上去有几天没合眼了。 “方医师,真的无力回天了吗?” 落在桌沿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眼眶红肿,却还要强装镇定。 床上的人已经躺了几天了。 为首的医师上了年纪,一双浑浊发黄的眼球微不可察地转动了几厘,视线从床上移开。 他侧过身,转向那名说话的女子,恭敬地行了一礼,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良久,被白胡子遮了大半的嘴蠕动,方医师发出一声叹息:“大长公主节哀,恕臣无能,宋娘子怕是不成了。” 宋华阳意识回笼,耳畔陌生的声音清晰可辨,眼前却什么也没有,整个人仿佛置于一片虚空之中。 是谁? 她无法开口,只能运转全身的力气,将其聚集在指尖。 食指微动,这种能够支配身体的熟悉感让宋华阳放下心来。 她又试图睁开双眼,眼皮却像是被胶水死死黏上,动弹不了分毫。 宋华阳用了一番力气,也只能撼动长睫微颤,终是泄了气。 永安大长公主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纤长的食指颤颤巍巍地朝床上指去。 她的声音染上抑制不住的欣喜:“方医师,你看她的眼睛是不是动了。” 方医师回过头,宋华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看起来确实比先前好上不少,不再是失去了生命体征的样子。 “这……” 宋华阳先前的脉象已是大限将至,但方医师不敢说是永安看错了。 他踌躇,心里盘算着。 看在大长公主如此执着的份上,方医师倒是不愿让她失望了。 “臣曾翻阅家中典籍,其间有一奇特的施针之法在册,可通脉络,舒筋骨,或许殿下能准许臣斗胆一试。” 听说还有别的法子可救宋华阳,永安也顾不得真假,一咬牙,死马权当活马医,允了。 方医师伏在床沿,他隔着帕子将宋华阳的腕部翻起,露出白嫩的肌肤。 一根银针缓缓刺入,宋华阳的指头果不其然抽动了一下。 “方医师!”永安惊喜的声音压抑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宋娘子是不是有救了?” 见此情形,方医师也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若宋华阳醒了,那便算是起死回生,届时合宫上下口口相传,他定会名声大震,加官进禄也说不一定。 方医师擦了一下额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深吸了一口气。 一根又一根银针刺穿宋华阳的皮肤,她被痛的蹙眉,眼皮却如千斤鼎般沉重,怎么也睁不开。 幸亏宋华阳还无法开口说话,否则她肯定要痛骂这个老头。 下手没轻没重的,快要把她疼死了! 屋内是诡异的安静,旁的医师极有默契地在床前站了一排,各个都抻着脖子张望。 永安大长公主屏气凝神,不肯放过宋华阳一丝一毫的反应。 一刻钟转瞬即逝,方医师手中只剩下最后一根针了,宋华阳还是没有要转醒的样子。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宋娘子今日,恐怕真是命数已尽。 饶是身为太医令的方医师,如今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够将宋华阳扎醒。冷汗冒了一茬又一茬,他迟迟不肯施最后一根针。 在宋华阳的不懈努力下,她的眼睛总算睁了一条缝。细弱的光争先恐后地钻进,眼前的景象逐渐明晰。 一张模糊的脸占满了宋华阳整个视线。 瞳孔逐渐聚焦,她的眼球一转,通过那条缝,只能看见一张憋成了菜色的脸,脸下的手中是一根针样的东西。 宋华阳的声音在识海中叫嚣:“这老翁倒是快点啊!你这一针扎下去我不就醒了吗!” 她的内心在疯狂咆哮,然而听不见的方医师依旧不为所动。 方医师再次拿起银针,对着宋华阳纤细的腕部比划,久久不肯下手,刚鼓起的气一下子泄尽。 他起身行礼:“殿下,若此针不成,宋娘子当真是没有活路了。” “少些废话,若此针下去,宋娘子并未苏醒,那算是她命中有劫,本宫不会治你的罪。”永安强撑着力气施令,“若因你耽误时机,害得宋娘子不治身死,本宫才要重重罚你,届时恐怕是要以命抵命的。” 话落,她神色微敛:“如今要不要继续,方医师自行定夺。” 方医师抬起袖子,不知是第几次抹去自己额头的汗。 他重又跪坐在榻前,终于下定决心。 一针下去,宋华阳没睁眼,直接弹射起身。 她甩着右腕,嘴里不停嚎叫:“疼疼疼,这位医师,你对病患可否温和一些啊。” 方医师吓得大惊失色。 原先还好好躺在床上的人忽然坐起身来,一边上下挥舞着扎满了银针的手臂,一边不断叫喊着。方医师仿佛见了鬼,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还没开口,宋华阳又不满地质问:“你们都是何人,这是何处,我怎会在此?” 眼见着形势逐渐脱离了掌控,永安大长公主将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方医师拉到一边。 她不断瞄向宋华阳的方向,言语中尽是担忧:“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遗症?宋娘子虽被救活但是坏了脑子从此痴傻?” “这……”方医师先前从没试过这个法子,自然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眼前是得罪不起的大长公主,耳边是宋华阳喋喋不休的问话,他脸色一沉,弄不懂是哪里出了岔子。 “臣无能,殿下还是另寻高明吧。” 说罢他像是怕大长公主怪罪,假托有事,落荒而逃,临出门前还差点绊了一跤。 其余几位医师也纷纷寻了借口,匆匆离去,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宋华阳还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屋里的人就已走了七七八八。最后,只剩下那位衣着不凡的女子。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宋华阳叹了口气,抬起手想要去揉酸胀的眼,却感到整个胳膊酥麻难耐。 她一低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腕部扎满了银针,像是那个刺猬化形一般,光是一眼,就令她忍不住龇牙咧嘴。 永安大长公主顶着那双哭过还未消肿的眼,缓缓坐在床沿。 她托起宋华阳的右腕,轻柔地将她腕部的银针尽数拔出,包在一旁的方帕中,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宋华阳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怎么也想不出她的身份。 她在心中盘算了一瞬,突然有了个好想法。 “我问你答。你是何人?与我有何关系?” 永安虽不知宋华阳在搞些什么名堂,却还是如实回答:“永安大长公主李澄淑,你的表姊。” “现在是哪年?” “大和八年。” “大和?”宋华阳的脑袋一阵刺痛,她痛苦地闭上眼,左手腕在眉心用力地揉了几圈。 李澄淑的声音轻柔,如二月春风,化开了宋华阳的痛:“还有问题吗。” “当然。”宋华阳答得毫不犹豫,“那个,我是何人?” “你当然是宋华阳啊。” 李澄淑不解,她伸出手,用手背贴上宋华阳的额头。 这孩子,怕不是发烧糊涂了。 宋华阳拂去她的手:“哎呀我没事。对了,我为什么昏迷不醒?” “你……”李澄淑视线下移,不肯去看那双清明的眼,“你失足掉入玄鲤池,险些丧命。” 宋华阳蹙眉,努力搜刮前因后果。 可惜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空,除了宋华阳这三个字,她再想不出别的什么。 她喃喃自语:“华灯初上,凤鸣朝阳,怎么也不搭啊。” “你说什么?”李澄淑只能依稀听见几个字眼,对宋华阳说的话听得并不明晰。 “没什么。”宋华阳回神,拉着李澄淑的手摇晃撒娇,“这么说你是我表姊,那你给我讲讲之前的事呗,我现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嘛。” 宋华阳的央求声传入李澄淑耳中,她看着宋华阳撒娇的样子失了神,思绪又飘回宋家出事前。 那时的宋华阳也如现在一般,真真是个鬼灵精。 可惜世事难料,自宋家出事后,李澄淑已经许久没见宋华阳情绪外露过了。 眼下她虽然不知道宋华阳究竟怎么了,却还是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充满生机。 李澄淑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将先前的事尽数吐出。 … 宋华阳是宋家幺女,其父行六,前面还有五个姐姐。 他平庸无能,然宋氏五姊妹皆才华横溢,三岁成章,五岁成文,不比金榜举子逊色,故而被举荐至唐德宗御前。 彼时老五宋若荀尚且年幼,但生得一副好皮囊,时常出入宫闱,不幸被徳宗之孙李纯看中。 至李纯即位,欲纳宋若荀为妃,然遭世家大族抵制未果,一场宴席,李纯醉酒,情迷意乱,与宋若荀一夜翻云覆雨。 十月后,十六公主降生,对外只说生母血崩逝世,记在郭贵妃名下,出生即赐封号永安,却养在宋若荀身边。 宋若荀得宠,李纯爱屋及乌,对永安公主更是无有不应。但自元和七年永安公主降生起,回鹘保义可汗多次来唐,求娶李澄淑入回鹘。 元和十五年,李纯大限将至,终于同意了回鹘保义可汗的和亲请求,但要等李澄淑及笄后方可。与此同时,他还留给李澄淑一样特殊的东西。 一枚可调兵的鱼符。 许婚不久,保义可汗病故,回鹘虽有子承父妻的旧俗,可永安公主毕竟还是未嫁女,并且只有八岁,此婚约就此作废。 李纯去后,其子李恒即位。为牵制手握鱼符的李澄淑,宋父得诏,将宋华阳与其姊一同送入长安。 彼时的宋华阳时年三岁,自此后的十四年,宋华阳再没见过父母。 就在半月前,宋四娘子不幸卷入政治漩涡,她被赐死,宋氏一族遭受牵连,获罪流放。 李澄淑竭力保下了宋华阳及其胞姊,然而同样的命运又在宋华阳身上上演。 她被今上李昂看中,欲纳之为妃。 秋日宴,李昂提出迎宋华阳入后宫,宋华阳不肯委身,当众驳了李昂,落了他的面子。 至秋日宴结束,本该与李澄淑同行的宋华阳不见了踪影,多方搜寻,最终从玄鲤池将其捞出。再然后,就是方才扎针的那一段。 听完自己的家世与经历,宋华阳罕见地沉默了。 李澄淑没说明她遭毒手的原因,不是因为拒旨,而是因为一个荒诞的预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许久,她问出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那我和阿姊长得像吗?” “你们都很漂亮,不过确实不太像,你外放,你阿姊则是内敛。” 宋华阳不说话了。 李澄淑只当她是害怕了,劝慰着:“别多想,只要有我在一日,便会护你周全。” 还没等宋华阳再度追问,一声惊呼传来:“大长公主不好了!” 注: ①皇帝关系(唐宪宗李纯→儿子唐穆宗李恒→儿子唐敬宗李湛→弟弟唐文宗李昂) ②公主等级(皇帝女儿公主→皇帝姐妹长公主→皇帝姑姑大长公主) ③宋华阳人物背景是私设,历史上她和宋家五姊妹应该是没关系的,设定有点多,以后不会的 ④大和八年是公元834年 开新文啦,撒泼打滚求收藏~宝宝们动动小手指给作者点个大收藏吧~[可怜][可怜][可怜][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宋华阳顺着声音往屋外望去。 来人身姿高挑,气宇不凡,身着不同于侍女的圆领窄袖袍,腰间的革带上挂了一把剑。她眉目清冷,没有梳女子发髻,看上去是随意拢起的,肃杀之气打在她束起的发上,也颤了颤。 是李澄淑的亲信枫华。 枫华跨过门槛,眉拧成结:“圣上来了。” “什么?!” 李澄淑倏地起身。 她收了对宋华阳时的温情,神色一凛。 从秋日宴至今,宋华阳昏了数日,李昂从未派人来看过,更别说亲自前来。如今宋华阳刚醒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他便来了。 真是消息灵通。 李澄淑心底嗤道。 跫音自远及近,一行人乌泱泱地自前院过来,李昂为首,面上是藏不住的歉意。 李澄淑同枫华借着予其见礼的名义堵住了屋门,不肯让李昂看到宋华阳。 李昂在屋外停住了脚,不动声色地往里屋瞥了几眼。 “皇姑不必如此防朕,朕是来看槿初……” 话未尽,李澄淑先行打断:“永安以为自幼与圣上一同长大,对圣上心性了如指掌。圣上不必假借托词,宋娘子现下还未好全,无法见人,命人将东西放下,即刻回宫罢。” 她的话毫不客气,也无需客气。李昂双唇张张合合,说不出辩驳的话,终是妥协。一行人乌泱泱地来,撂下东西后又乌泱泱地离去,不过片刻,大长公主府又恢复如前。 宋华阳听外面没了动静,这才坐起身:“表姊,圣上方才所说槿初是何人?” “你怎么起来了,可别见了风。” 李澄淑令枫华携侍女清点探礼,自己进了屋合上屋门。 “槿初是你的小字。” 女子闺名是最**的,轻易不会让人知道。但听方才李澄淑所说,自己应当与圣上很相熟才对,为何圣上却唤自己小字而不是闺名呢? 李澄淑对宋华阳了如指掌,只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先前他是唤你闺名的,奈何你不喜,他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唤你槿初。” “槿初。”宋华阳喃喃。 “‘枢掖调梅暇,林园艺槿初。’宋之问先生没做到的事,要被你做到了。”李澄淑刮了一下宋华阳的鼻尖,笑容宠溺温柔。 “宋之问?” 李澄淑一拍脑门,想起了宋华阳还是失忆的状态:“嗯……一个名声有点差劲的诗人,你的先祖。” 何况是有点差劲,简直就是声名狼藉。 李澄淑在心底暗暗吐槽。 宋华阳注意到李澄淑表情的细微变化,知道绝对不是她口中说的那样有点差劲,登时装起不乐意来。 “表姊你居然打趣我。” 二人很快乱作一团,将先前那些不快统统抛到脑后。 … 翌日,下了早朝的李昂远远的便看到了站在殿外等候的李澄淑。他的心猛地一沉,隐隐猜到了李澄淑的来意,故意放缓了脚步。 夏末秋初,除了早间气温凉些,等太阳完全升起,还是温温的。 李昂的手起了一层薄汗。 李澄淑的威名在他父在位时就传遍了,至其长兄继位,这位大长公主在长安城的地位,甚至要胜过皇帝,她杀伐果断、手段雷霆,李昂是怕她的。 距李澄淑只有两步的距离了,李昂心中再有万般不愿,此刻也不得不面对。 “皇姑素来不爱入宫,今日可是有事找朕?” 李澄淑神色漠然,见李昂终于来了,还没等他完全走近,便负手往殿内走,坐在了理事案前的椅上。 李昂早就习惯了,每次李澄淑来兴师问罪时,都是这样的。他遣散了跟在身侧的随从,跟了进去,站在一侧。 “华阳落水的事,有眉目了吗。”李澄淑轻叩桌案,不去看人。 李昂打量着她的表情,暗暗揣度着她的想法。 一般李澄淑这样问了,就一定是查到了幕后黑手。但事关宋华阳,能让她忍住不去手刃了那人,恐怕只会是那位大宦官王守澄了。 李昂艰难地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动不得的。” “哦?”李澄淑终于肯正眼瞧他,她的眸转了半轮,良久才哑声道,“我要带华阳出家,你把西济州给我。” “这怎么行。”李昂想都没想,立马回绝。 上一次李澄淑提出要出家,还是在回鹘可汗过世时,却惨遭拒绝,后被追杀。 眼下是第二次。 李澄淑冷笑了一声:“不过就是为着我手上的东西,劳你们父子三个如此费心地将我留在长安城。” 她起身绕过理事桌,步步逼近:“要么,你去杀了王守澄,要么,放我们离开。” … 宫里的暗流涌动,影响不了宋华阳分毫。 她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 枫华守在屋外,一听见动静便带着众人端着铜盆推门而入。 “宋娘子请净面漱口。” 宋华阳打了个哈欠,任由侍女为她净脸。温热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又生困意,等了许久,她才彻底清醒。 这样的日子真是好啊。 宋华阳不禁感叹。 眼见着外面的太阳都快悬到了正中,她忽然想起李澄淑来。 “枫华,表姊现下在何处?” 枫华一挥手,遣退了那些侍女,开始为宋华阳梳妆:“殿下一早便入了宫,现下不在府里。” “那我阿姊呢?听表姊说阿姊应当也在大长公主府。” 枫华娴熟地为宋华阳挽了个双环垂髻。 她手上功夫没停,还能抽空来回答宋华阳的问题:“清濯到清阳县去了,听说是料理家事。” “清濯?” 宋华阳的尾音上扬,明明是同胞姐妹,为何名字大相径庭? 她想不明白。 “你阿姊闺名宋华安,清濯是她的小字。” “原来如此。” 宋华阳了然点头。 华安华安,她的头一阵刺痛,脑海中忽然又蹦出“华灯初上,凤鸣朝阳”这八个字来。 宋华阳深吸两口气,努力让自己活泛的大脑平静。 “好枫华,我问你,你可听过‘华灯初上,凤鸣朝阳’么?” “未曾。”枫华叹息,“好了,你先让我去传膳,回头你亲自去问殿下可好?” 看来枫华是嫌自己烦了,失忆可真是不好。宋华阳四十五度望天,争取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 虽然眼泪根本就不存在。 枫华刚出屋,一侍女便迎了上来。 她斜了一眼屋内的宋华阳,愤愤不平。 “她如今是罪身,若非殿下心善保下了她,她哪还有命活到今日。如今在这府里,她不就是和你我一样的身份,还摆什么小姐谱,须得枫华姐姐照顾她。” 这侍女是宋家获罪后,李昂拨过来的,对大长公主府的事务不太相熟。 当初李澄淑极力保下宋氏姐妹时,朝中尽是反对的声音,要不是李昂提议将她们二人给李澄淑做侍女,恐怕是保不下来的。 与此同时的,大长公主府还进了一批新侍女,都是从皇宫来的。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全是眼线。 枫华止住了脚,厉声呵斥她:“宋娘子乃殿下舅爷之女,是殿下的堂亲,你岂敢怠慢。” 顿了顿,她又补充:“何况这是大长公主之命,并非宋娘子之意。” “嘁,什么舅爷之女,大长公主的母族可是郭氏。” 侍女仍旧不满地嚷嚷。 “这些姑且不提,她宋家满门获罪,又比你我高贵到哪去呢。况她又当众驳了圣上,可别再无端牵连咱们大长公主府。” 她翻了个白眼,很是看不上宋华阳的小姐做派。明明都是一样的侍女,凭什么她能有优待。 更何况她还是罪身,比自己还要低等! “说什么呢?”李澄淑自前院来,面上挂着温煦的笑,眼神却盯紧了那侍女,“你在大长公主府可是有什么不满,不妨说与本宫听听?” 那侍女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李澄淑的气场太过强大,即使是笑着的,她仍然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含有剧毒的毒蛇盯上了。 那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不过她到底是宫里送来的人,轻易动不得。枫华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其开脱。 “殿下金安。夏末入秋,她见萧条之景多了,不免神情恍惚,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望殿下饶恕婢子。” “本宫当是什么事呢。”李澄淑移开在她身上的视线,“本宫要去看看宋娘子,你们别聚在这,散了吧。” 李澄淑步移,衣袂消失在二人视线中。 枫华剜了一眼那侍女,恨铁不成钢:“你若是还想留在大长公主府,那就管好你的嘴,少说点闲话。” 小侍女咬着下唇,低声道了句“知道了”,二人朝着相反的方向去。 宋华阳头倚着门框,长睫带动眼皮垂下,视线落在不久前刚铺好的鹅卵石路上。 一双鞋出现在她的视线中,随后驻足。 宋华阳抬眸,对上了李澄淑那双盈盈笑眼。 “表姊。” 宋华阳学着枫华的样子同她见礼。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李澄淑上前一步,止住了宋华阳行礼的动作,“方才那人轻视之言,你都听见了?” 像是赌气一般,宋华阳盯着自己的足尖,声音闷闷的:“方才的轻视之言吗,那我没听到,我只听见府里有人对我不满。” 李澄淑见不得宋华阳这个样子,她觉得心揪揪的疼。 “你是我堂妹,若是再有人说闲话,你只管拿我的名号压回去就是,莫要委屈了自己。” “她说的也没错,我本就是罪身,是与你做侍女的,怎能有小姐做派。”宋华阳道,“况且我拿表姊的身份压人,那比表姊更尊贵者又何尝不会来压你和我,届时我还会给你添麻烦。” 宋华阳吸了吸鼻子,心口堵得难受:“对了,今日圣上怎么说,他对你可有怪罪?” “并未。”见宋华阳抬头,李澄淑眸光一闪,收回了想要揉她头的手,“你收拾收拾,咱们要离开长安了。” “什么?”宋华阳疑惑,“好端端的我们为何要离开长安?” “我已查明幕后黑手,你失足落水,是圣上身边的宦官所为,至于是否受人指使,还未可知。今日我入宫同圣上对峙,圣上自知理亏,现已同意我带发修行,不久便可启程,你同我一起。” 李澄淑想起长安城内的风言风语,心下一沉:“玉阳山远离长安,权当是逃了这腌臜地,修身养性。” 宋华阳默默点头,以她现如今的处境,当然是能走多远是多远。 想起先前萦绕在她脑海迟迟不去的“华灯初上,凤鸣朝阳”,趁李澄淑还没离开,她忙不迭开口:“表姊,你可知我的名字是从何而来?” 男主即将上线,宝宝们点个收藏再走吧[可怜][可怜][可怜][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李澄淑顿住脚步。 “你出生在夏暑,日月同辉是常有的事。生你时舅母难产,比清濯迟了足足三刻。啼哭乍响,数只未曾见过的彩尾飞鸟自东向西去,舅父一高兴,脱口而出‘华灯初上,凤鸣朝阳,此女必定不凡’,给你定下了华阳这个名字。” 华灯初上,凤鸣朝阳。 这两个实在难能说上关系的景象,竟当真碰在了一起。 此等异象,到底是祥瑞,还是灾兆呢? … 大和八年七月末,永安大长公主封邑西济州,许其于玉阳山灵都观带发修行,如浔阳公主旧例。 前往西济州的车队浩浩荡荡,宋华阳与李澄淑同乘。她撩开帷幔,长安城露霜重,才驶出不远,皇城已然辨不明晰,她没由来地松了一口气。 此番离开长安,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李澄淑饶有兴致地开口:“怎么?你可是舍不得?” 宋华阳放下撩起帷幔的手,将外界的一切隔绝开来。 她摇头:“我都没了记忆,怎会不舍,只是离开前不回头看看,总感觉少点仪式。” 一路上走走停停小半个月,眼见着就要到了,一场寒雨落,打的人措手不及。 济水泛滥,路很难通了。 马夫征得李澄淑的同意,转了方向,到隔壁郑州落了脚。 “四姨母曾说过有位郎君名唤义山,年仅十六便才名远扬,祖籍就是此处,你可有什么所想?” 听李澄淑这样说,宋华阳登时装起傻来。 “表姊,华阳坏了脑子,什么也不记得了……如今听到什么诗词歌赋啊,更是头痛难忍,表姊莫要再说了。” 在长安呆的那几日,宋华阳又缠着李澄淑给自己讲了不少小时候的事。 听说二姑母还在时,总是逼着自己和阿姊学习诗词歌赋,势必要将她们二人培养成新一代的宋氏双骄。 或许是随了父亲,宋华阳一看那些古籍诗文就头疼,总是撒泼打滚装病躲过,更别说自己写了。 如今她就算失忆了,一听到诗词歌赋,不是真生病,也觉得浑身不爽利。 “小鬼灵精。”李澄淑嗔了句,“倘若此子风流倜傥,是难得一见的美物呢。” “那我们还是快些赶路,早日见到这个什么义山好了。”宋华阳顿时正襟危坐,扮得一副严肃模样。 李澄淑哑笑,眉眼间染上一丝不明的情绪。 郑州人少,霜露为其添衣,一开窗便是雾蒙蒙。重霄历经彻夜洗涤,比前些日子晴朗不少。 这里比不得长安,早市吆喝声并不吵闹,混杂着方言的叫卖一声一声的响,谁也不盖过谁去。 来往的人不多,此时的宋华阳和李澄淑正坐在一个用草搭成的棚子下,小口小口地尝这里的胡辣汤。 雨一连下了数日,天彻底凉了下来。草搭成的棚子潮潮的,罩着的那一小块地方比别处更阴凉些,两人还是出了一身热汗。 “澄淑,你说这胡椒怎就有那么大的魅力?” 李澄淑不喜欢宋华阳失忆后总是生分地唤她“表姊”,经过了几日的纠正,宋华阳终于还是喊回了“澄淑”。 宋华阳的味蕾彻底被这胡辣汤征服,辛辣刺激的口感让她忍不住发出“嘶嘶”声。 李澄淑也没比宋华阳好上多少。 她自幼在宫中长大,得李纯喜爱,更是养在贵妃郭氏膝下,自诩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却还是被这一碗小小的胡辣汤给拿捏住了。 “这胡椒是西域传来的,竟然能做的这样好吃,咱们要不回去自己捣鼓捣鼓?” 听见李澄淑这样说,宋华阳忙不迭点头。 “等我细细品味胡椒的味道,一定要为它量身打造一首五言绝句,让它扬名天下!” “你现在还能作诗?”李澄淑莞尔一笑,“不是一听见那些诗词歌赋便头痛难忍的时候了?” 知道李澄淑是在拿先前说的话来打趣自己,宋华阳丝毫不觉得难堪。 她又尝了一小口,凤眸满足地眯起。 “那当然,我都想好了。第一句便是胡辣汤甚好,好得不得了。第二句便是若说哪里好,亲自瞧一瞧。怎样啊。” 宋华阳的自创五言没有等来李澄淑的认同,而是招来身后男子的“扑哧”一笑。 宋华阳回头望去,男子一袭碧色袍衫,幞头下可见青黑的发,他肤色偏白,浓眉覆骨,在皎若银月的弯眸上方,根根分明。 好看,只坐在那,就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宋华阳不恼,反倒是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你是何人,何故笑我,莫不是被本娘子的才华折服,要引我注意?” 随着宋华阳的动作,她的容貌也尽数暴露出来。那男子呼吸一滞,眸底翻涌着宋华阳看不明白的情绪。 他终于回过神来,攥拳抵唇咳了一声。 “无意冒犯娘子。” 他先是表明歉意,而后言道:“鄙人姓李,名商隐,字义山。先前并非有意笑话娘子,只是郑州景致比这胡辣汤更应被人传扬,何故只为这胡辣汤作诗。” “你便是这郑州有名的才子李义山?” 宋华阳听见义山二字立即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她眸中流露出赞赏之色,甚至忘了回答他的问题。 “模样果真是不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比潘安貌美。” 李澄淑扶额:“是貌比潘安。” 宋华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唇边噙着笑:“都差不多啦,反正都是长得好看。” 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丝毫不在意是不是将对方撩的脸红心跳,羞愧难当。 “万不敢当。” 李商隐被宋华阳轻佻的言语惹红了脸,他抬手虚礼。 “雨霁霜散,你我相识,冒昧一问娘子尊姓台甫。” 宋华阳听他说话便觉头胀:“我的名字吗?我叫宋华阳,你不要老是文邹邹的,让人难懂。” 李澄淑的眉心一动。 真不知道宋华阳失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居然这么轻易就将自己的闺名报了出来。 她转头看向对面的李商隐。 数日未见,他倒是没变,还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似的。 李商隐并未觉得被冒犯,他眉尾上挑,追问:“你就是那个华灯初上,彩尾飞鸟朝阳而鸣时诞生的宋娘子?” “你知道我?” “当然。”李商隐眉眼弯弯,笑容和煦,“宋氏五姊妹的甥女,听说是能三岁成诗的小才女。鄙人前些日子做了些七律诗,不知宋娘子可否赏脸至草舍探讨一二。” 宋华阳尴尬笑笑。 什么三岁成诗的小才女,全是假的! 姑母的业绩请不要放在她身上谢谢! 如今她都失忆了,还要逼她探讨诗词,虽然她好色,可诗词和美色相比,还是诗词更胜一筹。 讨厌指数远超对美色的喜爱指数。 宋华阳连连摆手推脱:“不必了呵呵,不过是些不实传闻,不必当真。我同殿下还要赶路,下次再探讨,下次下次。” 李商隐流露出受伤之色:“看来宋娘子是看不上鄙人,什么才子,什么貌比潘安,全是宋姑娘的违心之词。” 言罢,李商隐垂眸,一双漂亮的眸蕴了一汪眼泪,泫然欲泣。 他转身缓缓离去,背影是说不出的落寞。 宋华阳见不得美男垂泪。 她一咬牙,喊住了李商隐:“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美人当前,若是她这样离去,倒是不解风情了。 李商隐迅速回头,脸上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笑,丝毫没有方才含泪的样子。 宋华阳一拍脑门。 可恶,好像被骗到了。 … 鸿雁南飞寒鸦啼,木樛伏地,枝上几无叶,满地枯黄。 木篱笆围成的小院生了许多杂草,三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霜露浥衣,却无一人在意。 宋华阳站在院中那棵巨大的黄枫前,忽然觉得这地方有几分熟悉。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那枝干,头好像被刺了一下。 “宋娘子?” 宋华阳闻声回过头,放下了手,微微抿唇:“只是觉得这地方有点熟悉。” “是吗。”李商隐弯了眉眼,“看来宋娘子和此处很有缘啊。” 他看上去心情不错,脚步也轻快起来,将屋里的诗稿都拿了出来,放在了石桌中央。宋华阳伸出食指,从石桌上擦过,留下一道长长的痕。 “这地方很久没住人了吧。” 李商隐面上羞赧:“前些年我携孤母迁居洛阳,最近又要往西济州去,这个小院便荒废下来,还请二位见谅。” 宋华阳拿起石桌上放着的手稿,大剌剌地挥了挥手:“义山老兄这是什么话,先前听说那杜老头还居于茅屋,不是照样传诗百年?” 义山老兄……杜老头…… 李商隐脸上肌肉抽搐,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西济州?” 宋华阳忽略掉的地名却引起了李澄淑的注意。 “实不相瞒,我们二人此行的目的地也是西济州,只是一场无端寒雨,拦住了我们二人的去路。眼见水也尽消,我们二人不日又将启程,李郎君可要一路同行?” 李商隐摆摆手:“我在此处还有些旧物没有处置妥当,恐怕还要多呆几日。” 他如此说,李澄淑微笑着点头,也不强求,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总是不太对劲。 秋风簌簌,宋华阳手中的纸稿被吹的哗哗作响,她将最上面的那张换到底部,继续往下看。 纸张上的墨字一个个跃入宋华阳的眸中,苍劲有力: 留得残荷听雨声。 玄鲤池的模样在宋华阳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 那日她落水,应当比李商隐写的时节还要早些,玄鲤池里的荷花都枯了,哪还有什么残余的荷花。 宋华阳眼睛嗖地一亮。 她食指在石案上轻点,故作玄虚:“这首诗写的倒好,只是这句我倒是觉得不对。” 宋华阳故意停了下来,余音迟迟未散。 李商隐不由自主将身子往前探去,去看宋华阳手指指向的那处:“最后那句?” 宋华阳应道:“是啊,我依稀记得前段时间我落水时玄鲤池的模样,里面的荷花都没了,因为皇宫荷花一旦枯了,就要立马移出去的,所以我觉得这个时候应当没有残荷了。” 李商隐呼吸一滞,眸中的情绪千变万化,最后落到心疼。 “宋娘子……”他安慰的话卡在喉咙,生生咽了下去,“宋娘子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 没注意到他眼底的心疼,宋华阳只觉得自己厉害极了,就连大才子的错误也能揪出,看来自己还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 可李澄淑没错过他眼底细微的情绪变化。 她敛去眉眼间的情绪,状似无意地提起:“华阳,你的包袱可都收拾好了?咱们用完午膳便要启程的。” 终于不用再面对这些诗稿,宋华阳如被赦免大罪般欣喜。 不过顾及到李商隐的情绪,她面上还要装作恋恋不舍:“义山老兄,今日便到此吧,若有缘分,你我二人总会再相见。” 不过是句客气话,李商隐却听了进去。 直至连马车的辘辘声也听不见了,李商隐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他紧紧攥着手中那一沓诗稿,仿佛沉溺在了宋华阳临行前的那句话中。 秋风吹动黄枫弃叶,他琥珀色的眸微动,轻柔的呢喃融进沙沙声中。 “总会再相见的。” 男主上线啦,埋了点伏笔,各位小可爱点个收藏不迷路[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毂声缓缓,马踏水花飞,风动帷幔若水漾涟漪。 李澄淑默坐车内,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响声。她撩开帷幔,嘱咐了车夫两句,原先该是向西行,此刻却是往北去了。 西济州在郑州西面,刚离开郑州地界,眼下向北走,其实是越走越远。 宋华阳不明所以,她掀起车帘一角,探出脑袋看了眼车外的景象,并未发觉有何异样。 “怎么向北走了?” “快别说话。”李澄淑耳朵附在车帘上,眸色晦暗不明,“有人跟着我们。” 宋华阳立马捂住嘴,却又不死心地用气声追问:“那可怎么办啊,我们是去不成西济州了吗?” “先往清阳县去,看看能不能甩开他们。” 清阳县是宋华阳的出生地,也是她父做官的地方。不过自从宋四娘子出了事,她们一族受到了牵连,获罪流放,如今已经没人在清阳县了。 李澄淑屏息凝神,神情严肃:“你阿姊在清阳县收整你们一族的旧物,我们先去与她会面。” 下过雨的路并不好走,马车驶过,在泥地上留下一道道车辙。 “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宋华阳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她撩开车帘,外面已经不下雨了,原先半个月的路程,如今已经走了近一个月。 “就快了。” 李澄淑的眉头紧锁。 停车休整时,她命枫华盯紧那伙人,如今数日过去,他们还跟着,既不动手、也不离开,着实可疑。 临近清阳县,大路难通。 自宋父被流放后,原清阳县县丞顶替了县令的位置,可惜他是个不作为的,只会封锁县乡,清阳县不但发展滞缓,甚至隐隐有了倒退的迹象。 眼下唯有一条乡邑小路可通清阳县,李澄淑一咬牙,决定从那小路走。 “枫华。”李澄淑撩开马车帷幔,喊了一声坐在厢外的枫华,“你去叮嘱后车,让她们小心些,若那一路人真在此出击,恐怕会是场恶战。” 话还未落,就像是应了她的想法,几乎有一人高的庄稼地里瞬间冲出数十人,各个面色不善,凶神恶煞。 “大长公主小心!” 暗箭飞来,直冲李澄淑命门。 枫华从腰后拔出长剑将其斩成两段,箭头堪堪擦过李澄淑的侧脸,留下一道不长的血痕。 “澄淑你没事吧!” 宋华阳听见声响钻了出来,还没刚关心上一句,又被李澄淑用力地推了回去。 “我没事,你在里面安心呆着,没我的命令,切不可出。” 李澄淑交代完,留下枫华看顾宋佑安,自己同后车的侍卫一起冲上前去。 青白色的剑刃闪着寒光,一招一式之间,挂在剑柄尾部的流苏随其破空的声音炸成一朵。 贼寇与她们拼杀起来,手中都并非常见的砍刀,倒像是专业的军用武器。 宋华阳忧心忡忡:“枫华,表姊会没事的对吗?” “你放心好了,殿下的武功在男儿之间都算拔尖,只要你不要出去拖后腿就成。” 枫华斜斜地倚靠在马车上,双目紧紧盯着李澄淑的背影。 … 清阳县宋府,数月未住人,呛人的灰随着门的打开,四散飞扬。蛛网在这间房里结了一个又一个,一层又一层,潮湿暗角下甚至生出了滑腻腻的苔。 宋清濯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心底还是生出难过。 她三岁时就离开了清阳县,这个地方在她的记忆中是模糊的,但一想到族人的遭遇,她没忍住湿了泪眼。 这是最后一处地方了。 宋清濯深吸一口气,走进了书房。 其间木架倒落,一地狼籍,应当是抄家时官兵所为。她走上前,捡起地上散落的书籍,可惜不少都已经破损了。 “啪嗒”一声,不知从什么地方掉下一本册子。 宋清濯循声望去,那册子的纸页已经泛黄,墨字晕开了几处,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她捡起,内容像是日记,只是那字迹…… “清濯,我奉殿下之名带你离开这。” 意外的声音唤回了宋清濯的思绪,她转向来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功夫解释了,跟我走。” 桂枝拉着她的手便往外跑。 … 似乎是料见不妙,那些个贼人逃了几个,而后又涌上来更多。 饶是李澄淑武艺超凡,以一敌多还是不免落了下风,渐渐吃力起来。 宋华阳心急如焚,只恨自己帮不上忙。 “怎么这么多人,我们把财物都留下给他们好了。” “他们要的恐怕不是钱,而是我们的命。” 枫华眼见形势不妙,一咬牙,还是反了李澄淑的令。 “你在此安分呆着。” 革带上的剑出鞘,寒刃割破秋凉,映出枫华凌厉的眉眼。她一个飞身,加入了混战。 宋华阳不会武功,她不敢给李澄淑添乱,只能在马车里双手合十,小声祈祷。 枫华的加入,使得贼人与她们再次陷入僵持,谁也不占上风。先前逃窜的几人似乎是听到了宋华阳祈祷的碎语,纷纷往此处来。 “这有人!” 为首者振臂一呼,数十人涌上,李澄淑一行未曾料到此变故,却都被缠住无暇分身。 “华阳小心!” 李澄淑动作一滞,一时失察,长剑挑破了她一侧的袖,刺入她的右臂。 贼寇将宋华阳所在的马车团团围住,却不敢轻举妄动,为首者也只敢借此威胁李澄淑。 “不想让她死的话,大长公主便将鱼符留下,我们自会放行。如若不然……” 他沾沾自喜,一把将宋华阳从马车中拽出,“如若不然,我便先送她西行,再送你去陪她。” 冰冷的剑刃抵在宋华阳喉前两指处,她成了被挟持的人质。贼寇首领压腕,剑锋几乎要割破宋华阳白皙的脖颈。 动作未完,一支冷箭刺出,此人就这样被刺穿心脏,直直地倒了下去。众人没了主心骨,一时间不知所措,慌乱起来。 身着黑色劲服的暗卫自后窜出,与他们厮杀在一起,很快便占了上风,将其缴械。另一侧与李澄淑等相斗的察觉到不对,立马四散逃窜,不见了踪影。 李澄淑右手提着佩剑回到马车前,臂膀出流出的血几乎染透了她水蓝色的衣衫。 枫华用长剑将李澄淑破烂的袖布截断,她的右臂就这样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了空气中,血肉外翻,可以清楚看见里面的筋骨。 李澄淑仅是呼吸不畅,没有吭一声。 “澄淑!”宋华阳飞奔迎上,却又小心翼翼地不敢上前拥住她。 “我没事。” 李澄淑扯出一个惨淡的笑,用未受伤的左臂将宋华阳揽入怀中。她个子高,低下头可以埋进宋华阳的颈窝。 “让我靠一会就好。” 还没刚想闭上眼调整呼吸,一个令她讨厌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皇姑安康。” 李澄淑身体一僵,下压的眉峰微扬。 穿着黑色劲服的男人扯下面纱,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李澄淑直起身,冷冽的眸光死死落在李昂身上。 “安康?圣上看永安现下像是安康的样么?” 李昂讪笑:“朕听闻你们转道在郑州停了脚,随行只是担心你们出事。” “所以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一行人是你?” 李澄淑的声音陡然转了个弯,李昂摸了摸鼻子,尬笑了两声,算是默认。 “我说怎如此差运,原来是有你在。若不是你们跟踪我们车队,我又怎会命车夫调转方向,往清阳县来。若不是来了清阳县,又怎会遭此贼人?” “其实皇姑不来清阳县也会遭此贼人的。” 李昂眼神躲闪,小声辩驳。在李澄淑面前,他似乎永远矮着一头。 “他们是奔着鱼符来的,皇姑不如将鱼符给朕,这样灾祸自然不会找上门了。” 鱼符是用于调兵遣将的兵符,不同材质的鱼符,彰显官职的不同品级。李澄淑手中的尤为特殊,仅有一枚,此符一出,所有军队皆要听其号令。 这是李纯临终前给她的。 “我呸。”如此情形,李澄淑顾不得仪礼,“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这鱼符是我父亲,你祖父给我留下的,你想剥我的权?” 她从鼻腔内逼出一声冷哼,眉微挑,一字一顿:“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可如果皇姑不交出鱼符,王守澄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澄淑松开揽在宋华阳腰间的手,拖着长剑缓步逼近李昂。 剑尖划过掺了碎石的泥地,刺耳的声音伴着李澄淑的哂笑传来。 “王守澄?一个阉人都能骑到你的头上,这鱼符你如何护得住?在我手里,至少大唐还不会跟他王守澄姓。” 李昂这下是彻底有苦说不出了。 王守澄自李纯时就在了,历经四朝,屹立不倒。他长兄在位时,王守澄把持朝政,国之大事,他一概不知,最终被杀害。 如今,被王守澄一行拥立为帝的他,更是逃脱不出王守澄的魔爪。 若说王守澄忌惮的,恐怕只有手握鱼符的李澄淑,故而他才要千方百计地弄到那鱼符。 李昂无言以对,李澄淑仍不肯放过,步步紧逼。 “就连华阳你都护不住,她险些淹死在王守澄手里,你又是如何做的?口口声声说爱慕华阳,到头来却无法处置要谋她性命之人,这便是你口中的爱吗。” 李昂不语,他垂眸觑见李澄淑手里那把还在滴血的长剑,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真是廉价又可笑。” 李澄淑冷笑了两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昂。 时间静静地流逝,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触这位的霉头。 宋华阳被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唬住了。 她下意识地低头,目光游移,觑见了李澄淑还裸漏在外的伤口。 “澄淑你的伤……” 一阵斜风吹来,李澄淑终于感知到伤口的疼痛,她剜了一眼李昂,转身拉起宋华阳上了马车。 “圣上还是早日回宫吧,可别因这远行的几日,王守澄就越过陛下称帝了。” 长剑入鞘,杀气亦然。 看到这的小可爱们点点收藏不迷路[可怜][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