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枝谋》 第210章 蔓越(39) 其他几位将军听见缘由又气又急,有人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高声骂道:“糊涂!真是愚昧至极!怎么会有这样一群见钱眼开的蠢货!” 还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帐中一片责骂声,李满瞥了一眼他们,沉声道:“水坝一直泄洪,百姓失家会引起民愤,当务之急是修缮水坝,尽可能减少损失。” “如若将军应允,我带人去。” 自告奋勇站出来的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不合身的盔甲套在他身上显得本就不够壮实的身子骨更加羸弱。 李满皱了皱眉心,侧眼扫向亲兵,问:“军营怎么混进来一个孩子?” “我不小了!他们能做的,我也能做,我也想为将军效力!” 少年比亲兵先一步开口,大大的眼睛里面纯粹如清水。 李满勾起唇角,一脚踹在了少年膝窝上,对方没来得及反应,摔了个狗啃泥。 帐中顿时哄然大笑,方才死气沉沉的气氛少了大半。 “就这点儿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效力,怕不是给敌方送人头的。”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满脸不服气,“你偷袭,不算!” “事出紧急,我没工夫同你瞎闹。”李满恢复了严肃,唤道:“石嘉!” “将军。” 站在不远处的石嘉从人群后面走上前,等待命令。 “立马带人去修葺水坝,安顿好被洪水淹没的村子的村民,定不能让他们引起骚乱。” “是。” 石嘉颔首,大步跑出营帐,带着人快马加鞭赶往水坝。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人着急忙慌进来。 “将军,有一个村民要见你,说是来送信的。” 来者是个满头白头的老者,他杵着拐杖,步履蹒跚走向李满。 说是来送信,可不见他手中有信纸。 朝气蓬勃的少年最是沉不住气,挑眉质问道:“你来送信,可你的信呢?” “没有信。”老者笑得和蔼,他摇了摇头,说道:“他托我来给将军带一句话,如果李将军愿意谈和,今夜戌时便去断崖桥边与他相见,若过了时辰还不见将军出现,便是宣战。” “笑话!炸了水坝还想谈和,简直是白日做梦!” “他们不仁不义在先,还想要我们低头,简直是欺人太甚!” “如此,战便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将军们一人一句,慷慨激昂,唯独李满迟迟没有开口。 一旁少年盯着他,好像看出对方的犹豫,小声问道:“将军想要去见敌军?” 此话一出,帐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李满身上,他的表情最是凝重。 太阳无声无息落下山坡,夜幕再一次降临。 断崖桥边站着的人,李满光是瞧背影就能认出他是谁。 “你真是布了好大一盘棋,将我骗得好苦。” 莫弃闻声回头,面对他的嘲讽,轻笑着:“我非君子,不过兵行诡道。” “好一个非君子!”李满气得发笑,无心念往昔,愤愤质问:“你的目的?” “目的当然是拿下南浔。” 山风摇晃着树枝,枯叶唰唰落下,他的声音比林间寒气更加冰冷。 喜欢藤枝谋请大家收藏:()藤枝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1章 蔓越(40) “我戍守边疆十几年从未怕过谁,就算你北漠大军压境又如何?你有必胜把握,难道我就没有胜你的决心了吗?!” 李满背脊挺直,满身傲骨,坚定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 他并非从小习武,少时也曾幻想过站在高堂之上同其他文臣谈天说地,可他生在边塞,长于战乱,深深明白锋利的刀刃比高谈阔论更为有力,所以他选择放弃最初信仰,盼能以双手守卫自己的国家,投降于他而言是比死亡更不可选的东西。 两人虽一高一低地站着,可论起气势谁也不显逊色。 莫弃对李满是相知恨晚,可惜他们立场相悖,永远都不会成为朋友。 “可是将军可否想过若战败,满城百姓该当如何?” 李满敛去浑身冷厉,声音归于平静,不屑嗤笑道:“还未战,难不成你还能以城中百姓为要挟?” 莫弃还未开口,有一士卒从山脚忙不迭跑来,本欲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在两人的目光里咽了下去。 在漆黑的眼瞳里,他颇为胆怯,小心翼翼附在李满耳畔汇报着城外情况。 话音刚落,李满倏地看向不远处淡定自如的男人,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太小瞧他了。 “回去!” 他急不可耐带着士兵要走,身后袭来的山风夹杂着男人清冷的声音,“手无寸铁之人向来不是鹰骑的战利品,可前提是我要看到孟大人的诚意。” “做梦!” 李满头也不回,拂去手边荆棘,刚盛开的野花落了一地。 两方开战的消息不胫而走,城中已经炸开了锅,不少富甲在盘点财产准备跑路,也有留下来观望战事的。 鹿意安坐在庭院,手里捧着孟夫人送来的汤水,实在食之无味。 一旁池子里风平浪静,鱼儿在里面游地欢快,偶尔一两片枯叶浮在水上也激不起什么浪花。 突然静谧的院子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寻声而起,几位将军身穿铠甲正疾步走来。 李满余光瞥见她,扭头看了过来,不过一瞬又匆匆移去。 鹿意安放下瓷碗,往前走了几步,在意味深长的目光中生生止住,她下意识的扣着手心,指甲几乎要陷入皮肉里,想说的话自然也说不口了。 一墙之隔,里外都不得安生。 京城。 涂子严刚踏入上京,被一场雨淋了个透,他顾不得休整,就着一身狼狈赶往皇城。 城门尉瞧他蓬头垢面,臭气哄哄,勾手唤了人要将他驱逐。 涂子严抓住那人的手,高声唤道:“我要要事要面圣!” “哪来的疯子,赶走!” 士兵捂着他嘴,强行拖了两三米,又被跑了回来。 “我不是疯子!我是春试的考员,我要入宫面圣!” 眼见他要冲过来,城门尉赶忙拨出佩剑把他拦下,出声呵斥道:“考试考疯了?!还不快滚!” 涂子严被泛着寒光的长剑惊得一哆嗦,他渐渐冷静下来,脚上鞋都跑丢了一只。 大雨倾盆,他只身站在水洼里活脱脱一个叫花子,对方怕他不死心,欲让两个士兵把他拖走。 涂子严翻出袖中令牌,掷地有声:“我受暗影卫所托,有要事呈禀圣上!” 那令牌着实晃眼,城门尉顿时精神了几分,身旁巡察士兵也都纷纷看向他,不知该如何。 “去请童大人。” 既持暗影卫令,此事非同小可,若是真的,这个罪名他担不起。 士兵冲进雨中,一路快跑向宫内,没过多久,童青撑着伞随他走来。 “你是何人?” 来者一身紫衣长袍,腰间坠着一模一样的令牌,涂子严肯定了他的身份,踉跄上前将信物塞到对方手中,咽了咽混着血腥味的唾沫,开口道:“我从梦椋来,受暗影卫所托,有要事禀告圣上!” 童青垂眼凝着手中令牌,手掌被磨得生疼。 若不是没有活下去的生机,此等信物绝不会出现在外人手中,但暗影卫出了意外,那大人身在何处? 一想到这种可能,童青顿时背脊生寒,如同全身被浸泡在寒潭里,冻得他心尖发颤。 城门尉见他站在原地发愣,出声提醒:“童大人可否确定这令牌真假?” 雨水顺着伞面不断往下淌,整个上京都笼罩在昏暗之中。 童青收回视线,压下鼻尖酸涩,镇定开口:“将他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带去太和殿外等传唤。” “是。” 城门尉目送他松开,照例把涂子严搜查个干净,才让人带入宫中。 本威严气派的大殿在烟雨朦胧之下暗淡许多,连带着檐头盘缠着龙也没有往日精气。 公公一动不动望着殿外,无声叹了口气。 今年的雨水好像格外充沛,也不知稻谷作物能不能熬过这一劫。 看着看着,雨中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眯着眼瞧了一阵,待人走近,才开口唤道:“童大人?” “我有事要求见圣上。” 他脸色沉得跟这满天乌云有得一比,公公急忙转身进去传话,随后带他走了进去。 鹿傅然端坐在龙椅上,听见人来,没有抬头。 “何事?” 童青直直跪了下去,脑袋快要垂到地上,“臣罪该万死!” 鹿傅然手中动作一顿,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一条墨迹,他掀起眼皮,神色未变,“说。” “大人亲自带了暗影卫去寻找公主下落,他们一路北上,直到到了梦椋一带便没了音讯,我本该早点料到,可此事不能宣扬,臣便一直瞒着圣上……” 嘭—— 青瓷墨碗砸在他额头,顿时鲜血直流,瓷碗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殿中众人纷纷跪下,大气不敢喘,唯恐殃及鱼池。 血水染红了童青的眼,他哽咽道:“直至方才有人拿着暗影卫令牌前来想要面圣,纸已包不住火,臣不敢再瞒圣上……” “童青!”鹿傅然声嘶力竭叫着他的名字,怒不可遏:“欺君之罪你们也敢!” 血水混着泪水顺着童青下颚往下滴,染得紫袍一片重色。 他仿佛感受不到疼,一声不吭,唯有站在高台之上的人满脸阴郁。 喜欢藤枝谋请大家收藏:()藤枝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2章 蔓越(41) 鹿傅然撑着案台缓了好一阵才吩咐道:“把人带进来。” 公公从地上站起身,低垂着头退了出去,同时把殿中其他闲杂人等统统带走了。 涂子严跟着奴才一路走来,东张西望,满心向往。 若不是有人在春试从中作梗,他也能光明正大踏入这偌大的上京皇城,而现下这般丧家之犬的模样实属不该。 殿外候着的公公瞧见他一身肮脏,面露难色,也不知就这样放他进去会不会惹怒龙颜,但时间紧迫,别无他选。 “公子,请。” 公公推开了门,面上还算平易近人,涂子严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独自走向殿中。 大殿中央,童青还跪着,满脸血渍有些骇人。 涂子严不敢多看,走到他身旁也跪了下来,“草民拜见圣上!” “是你说要见朕?何事?” 鹿傅然重新坐回龙椅,身后屏风上绣着的龙纹流光溢彩,栩栩如生,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回圣上,梦椋县令张贞反叛,暗影卫大人在梦椋遭受暗算,并未寻得公主踪迹,他临死之前托我将这些消息带来京城。” 涂子严心惊胆颤地说完,也不敢去看台上人的反应。 宫殿巍峨,壮丽辉煌,同时带来的还有无尽压迫感。 他的话并未使得鹿傅然有太大波动,与方才截然相反,冷静的像是两个人。 “你千里迢迢来京城送信,想必舟车劳顿,先退下吧。” 鹿傅然开口唤来公公把人带去休息,此时殿中又只剩下两个人。 龙椅上的人黑瞳沉得要滴出墨来,声线又沉又哑:“八百里加急,命鹿望驰援南浔。” 鹿傅然沉思片刻,继续道:“派暗影卫继续去找长阳下落,不管是死是活,必需将她给朕带回京城,此事不得走漏半点风声,违令者,杀无赦。” “是。” 童青视线一片模糊,重心不稳,勉强站起身,但他不敢停歇,大步离开殿中。 相隔甚远的南浔城外,戚闵收到密信,马不停蹄报给莫弃。 “殿下,沈初霁来信说悠州刺史掉马后,林诏对春试已经起了疑心,他以查案为由将沈初霁调去了淮河,此时宫内如何并不可知。” 莫弃停下笔,把信纸塞入信封,递给他,“传令给勒律,让他带领鹰骑返回南浔。” “那蔓越那边不管了?”戚闵接过,有些不解。 “鹿傅然和满东想要瓜分蔓越,我们从中插一脚虽能获利,但与蔓越始终不是盟友,拿下南浔才最为重要。” 戚闵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追问道:“可几天下来,对方明显不敌我们,何必召回鹰骑?一箭双雕不是更好?” 莫弃抬头睨了他一眼,又提笔在信纸上写着什么。 戚闵抿唇,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于是悄声退出帐内。 又是夜。 南浔快要入冬,林间的蝉鸣声渐渐少了,战火烧了几天几夜,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鹿意安一如往常坐在亭子里,等着将军们来刺史府送战报,可今日太阳都落下了,也没见人来。 喜欢藤枝谋请大家收藏:()藤枝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3章 蔓越(42) 她在凉亭又坐了一会儿,没等来李满,倒把孟堂忠给盼来了。 短短几日,中气十足的刺史大人添了许多白发,那眉间的皱纹就不曾抚平过。 鹿意安起身,望着月色里满脸愁容的他,轻声问道:“孟大人还没休息?” “公主。”孟堂忠站定在她面前,不由长叹了口气,“明日一早,臣派亲卫护送公主回京。” 虽没说明缘由,但无非就那一个。 看来李将军那边诸事不顺,南浔城要开始撤离百姓了。 夜里很凉,寒风吹得她骨头都在发颤,鹿意安捏住指尖,笑意不达眼底:“孟大人,我不能走。” “战况愈烈,如若城门失守,臣无力再护公主安危,此绝非意气用事之时!” 对方年少,孟堂忠全当她还不知事,语气不由得加重了些。 “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给大人和将军惹麻烦。” “公主,臣并非此意……” 鹿意安笑着摇了摇头,压住鼻尖酸涩道:“我没有误解大人好意,只是我还得留在南浔找一个人,他于我而言很重要,不管是否还在世,我都要找到他。” 孟堂忠动了动唇,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两人陷入沉默。 转眼离岁首又近了半月,整个军营都莫名变得死气沉沉,直到一封加急军报送到了李满手中。 “太好了!太子殿下正带兵驰援南浔!” 他一声慷慨激昂又激起了将士们的斗志,只要等援军一到,他们便能一鼓作气驱逐北漠人! 而城外,驻扎在不远处的大帐外,莫弃也收到了情报。 他立于高台,身姿挺拔,手中箭柄还未离弦,黑眸微垂,问:“鹿望亲自领兵?” 戚闵站在一旁,点头应道:“是斥候送回来的消息,应是不会出错。” 莫弃收回视线,紧紧凝着远处不过巴掌大的标靶,指尖不紧不慢拉开弓弦,好似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勒律到哪了?” 话音刚落,一阵风扬起尘沙,三箭同时破风而出,快速又精准击中靶心。 戚闵扭头看着还在晃动的箭柄,答道:“应会比鹿望晚上好几日。” “无妨。” 莫弃把弓递给身后的人,取来黑布系在双眼之上,等他重新拉弦,罕烈将手中野果抛于半空,全场屏息凝气,直至箭矢不偏不倚刺穿果子。 旁人不敢轻易作声,他扯下黑布,看着野果分作两半滚入枯叶里,嗤笑道:“既然鹿望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功昭告世人,我们就慢慢陪他玩玩。” 戚闵和罕烈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垂下了头。 鹿望带着援军一路奔波,他一声令下让大军原地休整,派了几人往前打探情况。 城外枯黄野草快有人高,几人骑着快马一路向前,眼看要快到南浔城外,其中一个马儿踩中捕猎器,一声嘶叫,它前蹄跪倒在地,人从马背跌落滚了几米远。 “有埋伏!” 他粗声高呼,引起同伴注意,其他几人纷纷弃马,迅速隐入草丛之中。 风吹草动,一群人如同惊弓之鸟,等待着蛰伏于暗处的猎人出没。 喜欢藤枝谋请大家收藏:()藤枝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4章 蔓越(43) 他们藏匿于草丛之间,谨慎观察着四周动静,可奈何对方迟迟未有行动。 有人耐不住性子,将声音压得极低,看向同伴问:“会不会只是误踩了捕猎陷阱?” “再等等。” 身旁的人眯着眼,拦住他的动作,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高坡之上,头顶飞鸟盘旋,男人伫立林间,轻而易举将敌方几人动作尽收眼底。 戚闵小声提醒道:“殿下,他们已经进了包围圈,可以动手了。” 莫弃没有应声,轻挑眼尾,勾了勾手指,身后随从把弓箭递了上来。 锋利的箭矢刺入马匹侧腹,马儿受惊嘶鸣,惊乱了汇聚一团想要突围的人,为了躲避失控的战马,他们只能四散逃窜,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踪迹。 “动手。” 莫弃拽着系在树干上的麻绳,顺势跳下山坡,刚落地,好巧不巧撞上来一个人。 他的出现完全是意料之外,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胸膛就被竹竿击中,只能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鲜血从自己身体流出。 对付这几个人根本不费力气,重头戏还在几百米远处休整的南洲军上。 莫弃慢条斯理抚去袖口沾上的泥土,等待戚闵他们结束战场。 没过多久,几人尸体在草丛中被发现,无一活口。 鹿望及其他几位将军见状立马叫停队伍,往前行军受阻,几人面色难堪到发黑,为接下来的路线争执了起来。 “若是继续往前,不知是否还有埋伏。” “但若绕行,又要拖后几日才能抵达南浔城内,如今战事吃紧,这怎么能行!” “要是前方还有埋伏,我们还未到达南浔就损失大半兵力,这又好到哪儿去?!” 几位都是数经沙场的老将军,个个争吵不休,不肯退步。 其中一人看向一直沉默的鹿望,出声道:“你我都有道理,如此,就由太子定夺!” 鹿望凝着地上躺做一排的尸体,开了口:“兵分两路,绕行者骑战马,直行者带武器,不管如何,尽快赶往南浔城内。” 争吵声顿时偃旗息鼓,大军在分叉口分做两派,各自赶往城内。 鹿意安从孟堂忠口中得知上京已经派兵驰援南浔,激动得彻夜未眠。 如果有余力对抗北漠人,那她便能求助皇兄去寻找叶恩下落,只要找到他,她就立马带人回京,绝不会做将军们的拖累。 鹿意安越想越是兴奋,彻底没了睡意,她起身推开房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满院落,雨后泥土的芳芬随之扑面而来。 “公主!”孟夫人带着几名丫鬟疾步走来,面带喜色,“听闻太子亲自挂帅出征,就快到城外,夫君命我为公主梳洗打扮一番,同他一起去迎接太子到来。” 鹿意安侧眼看向丫鬟们手里捧着的金银首饰,方才的激动被压了下去。 她同鹿望完全像是陌生人,在宫中不曾见过,也不知这位皇兄性情如何,若是同四哥哥那样面冷心热倒也能说上几句话。 鹿意安虽心中踌躇,却也不好拂了孟夫人的好意,便点头应下了。 喜欢藤枝谋请大家收藏:()藤枝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5章 蔓越(44) 孟夫人心情大好,把府里值钱的珠钗都拿了来,在鹿意安头上好一阵比划,见铜镜里少女娇俏的容颜,忍不住感慨:“公主生得貌美,令这珍珠都稍显黯淡。” 鹿意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睫不可察地颤了颤。 京城人人都说她跟阿娘生得如出一辙,将来也必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女。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听久了自然麻木许多,但提及阿娘,心仍是止不住的隐隐作痛。 她阖了阖眼,压住眼底波澜,启唇道:“夫人谬赞,意安不敢当。” 南浔远在千里之外,京城的事传不来也正常,孟夫人不知她的出生,只连连叹道:“都说上京出美人,如果公主都不敢当这二字,我这个妇人实在不敢想还能有谁人比您更胜一筹。” 她语态夸张,表情故作有些滑稽,让鹿意安一扫方才阴霾,淡笑道:“南浔山高水美,漂亮姑娘也不少,甚至比上京的姑娘们更加水灵。” 她顿了顿,握住孟夫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指,回头看去,“南浔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正是因为有孟大人这样的忠义之臣,大家齐心协力维持着一方安宁,所以此战我们一定能胜。” 最后一句话不知是在安慰孟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面对的敌军有多强大。 今日蔚蓝天空万里无云,艳阳高照,一片盎然景色。 李满随同孟堂忠站在城门忐忑地等着鹿望和援军的到来。 马车驶在不远处停下,丫鬟扶着孟夫人和鹿意安走下来,正巧城门也开了。 战马铁蹄踏入城门,威风凛凛,马背上的男人眼神凌厉,身姿挺拔,一看便能猜出他的身份。 鹿意安远远望着他的脸庞,突然想起鹿拓那双深邃的眼睛,两人虽不同母,可眉眼之间总带着一丝帝王之气,想来世子之争,能上位者更为有城府手段。 她的思绪还游离在外,孟夫人颇为激动拽住她手臂,问道:“公主,那便是太子殿下?” “是吧。” 这么相似的眉眼应该不会有错。 那边鹿望翻身下马和孟堂忠几人寒暄起来,直到透过人群缝隙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身影。 他目光定在了鹿意安身上久久没有移开,李满察觉到异样,侧身随他望了去。 鹿意安同时被几人盯着总归有些不自在,她深吸了口气,快步上前,唤道:“皇兄。” 鹿望极快敛了神色,恢复如初,只是语气里夹着一丝惊讶:“宫中传言鹿赋死后,你久病不起,如今怎会出现在南浔?” 她低声应道:“此事说来话长,等皇兄安顿好后,我再慢慢讲给您听。” 李满见两人气氛不对,立马打了圆场,“太子殿下一路奔波,先去休整吧?” 鹿望皱了皱眉,回绝道:“战事吃紧,没时间浪费,直接去军营。” 他握紧缰绳,作势要走,鹿意安急急叫住他,“皇兄!有一件事我想单独与您谈谈。” 她掐着满是湿润的手心,紧张不已。 鹿望沉思一瞬,应下了:“好。” 喜欢藤枝谋请大家收藏:()藤枝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6章 南浔 河畔柳树成荫,平静的水面波光粼粼,是一处极好的僻静之地。 虽没有旁人在侧,可面对鹿望始终是陌生疏离的,鹿意安抿了抿唇,酝酿许久才开口:“我知皇兄日理万机,可此事我只能求助于您,还望兄长能伸以援手。” 一颗圆圆的脑袋要快垂到泥地里,她低眉顺眼,显然是迫不得已才会出声哀求。 鹿望瞧着这个只到自己肩膀高的皇妹,心中莫名有些波动。 从前在宫中频繁听闻教引嬷嬷极为不耐地声讨着她的不对,埋怨她学不会宫中规矩,也不懂圆滑处事,还说没有娘亲教导的注定是个野孩子,可眼下亲眼所见她的小心翼翼,那嬷嬷嘴里的话几分对错,自也明白一些。 许是下意识在心中拿她的胆怯和鹿穗岁的刁蛮比较了一番,鹿望对这个人人厌恶的皇妹倒也不生反感,他柔声问道:“你找我为了何事?” 听出他愿意帮忙,鹿意安倏地抬头看向他,“皇兄可以帮我找一找叶恩吗?” 见对方神色变了变,她着急解释:“叶恩为了救我在南浔遇害,我并不知他现在如何,但不管怎样,我都要找到他!” “叶恩也在南浔?” 鹿望抬了抬眉,突然乱了心思。 看来他出征悠州这些时日,京城的天都变了。 “是。”鹿意安哽咽着点了点头。 从莫弃告诉她叶恩出事后,她便夜夜难眠,可在家国安宁前,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直等着盼着,甚至幻想着叶恩能安然无恙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滴晶莹的泪瞬间从眼角滑落,多日积压的恐慌一时间如岩浆般喷涌而出,灼烧着她的骨血。 裙摆似风中飘荡的柳絮空无所依,小小的她亦是。 鹿意安伸手抚去脸上泪痕,故作轻松:“我不会占有皇兄太多时间,只要能发布告示,只要有一丝他的消息就好。” “我有耳闻你同叶恩关系并不好,怎会如此关心他?”她的紧张让鹿望疑惑。 “他是阿娘留下的……”她咽下满腔苦涩,轻轻应着:“是阿娘留下来的家人。” “我可以帮你找他,但是他绝无可能成为你的家人。” 鹿望伸手抚着她的脑袋,动作轻柔,脸上却一板一眼,不容置喙:“父皇罚你是一时之气,你永远都是南洲的公主,同我们才是家人。” 他的话让鹿意安压抑着哭意不肯出声。 她的家人一个远嫁,一个死于乱箭之下,对她而言,皇宫不是家,而皇宫里的人也没有家人。 鹿望不知她的心思,回到军营后便吩咐属下去找画师画下叶恩容貌张贴在各个显眼之处,而城外虎视眈眈的北漠人不会再允许他分心。 许久未见到太阳的上京。 鹿千华起了个大早,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入了宫。 守在太和殿外的公公见到她就好像见着猫的老鼠,急忙想要躲,没来得及。 “公公想去哪儿啊?” 鹿千华握住他的肩膀,卯足了劲儿。 喜欢藤枝谋请大家收藏:()藤枝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7章 南浔 公公眼神闪躲,就不看她,低低讪笑道:“嘉善公主安,人有三急。” “三急啊——”鹿千华拖长了尾音,绕有深意,“原来公公也会有急事啊!” 肩膀被她捏得生疼也不敢反抗,公公只能一味赔笑。 这一幕刚好被退早朝的林诏看见,他冷不丁开口道:“嘉善公主日日来向圣上问安,孝心可谓是天地可鉴,应让其他公主皇子们好生学学。” 鹿千华知道他在调侃自己,但老师说的话到底是有几分震慑力的,她不情不愿松了手,唤道:“老师。” 林诏朝公公使了个眼神,后者识趣地灰溜溜跑进了大殿。 鹿千华气不过,拦住他的路,质问道:“沈初霁一个文官,老师让他写写诗文,对对联子也就罢了,您把他贬到鸟不拉屎的淮河去,就准备让我一辈子独守空房?” 林诏摇头笑着,语气里满是无奈之意,“自成婚以来,嘉善公主屡次去圣上面前道沈学士的不是,如今圣上帮公主您出了气,怎么又成了我们的不对?” “我……”鹿千华瞪大双眼,梗着脖子,不服气地争论道:“我之前不喜欢那是因为父皇把我强塞给一个商贾之子,眼下沈初霁可是状元郎,我又喜欢了,不行吗?!” 嘉善是他一手教大的学生,她的为人和秉性自己太过清楚明白,之所以反对嫁给沈初霁是因为她天生自由洒脱,不喜受制于人,而非看不上对方的身家。 沈初霁出生低微,虽生于商贾门下,却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之子,饱受屈辱仍能立鸿鹄之志,这样的人才是最受她所欣赏的。 对方理直气壮耍无赖,林诏拿她无可奈何,日渐苍老的双眼里却带着笑意,害怕她继续闹下去,只好安抚道:“待淮河一案彻查清楚,圣上自然会把驸马还给公主。” “那要是查不清呢?你们要把沈初霁一辈子都困在那儿了?” 她瞪着那双上挑的狐狸眼,显然是个不好糊弄的主儿。 一来一去也算是看明白这件事到底是谁说了算,鹿千华提起裙摆气势汹汹往殿里闯,一路上奴才婢女想拦又不敢拦,怯生生俯身作揖目送她进去。 “都出去!” 一声清脆将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来,鹿傅然逗着鹦鹉的手顿在半空,不动声色扫了一圈周围,不过片刻偌大的宫殿便空了下来。 “出去!出去!” 金丝笼中的鹦鹉模仿着她的语气不断叫唤,鹿千华上前恶狠狠拍了拍笼子,绿毛瞬间低头去啄吃食,假装忙碌起来。 鹿傅然挥了挥袖摆,指着她鼻子道:“你日日来朕太和殿闹个天翻地覆,别以为嫁做人妇就不用再守宫中规矩,沈初霁头上还有爹娘健在,把你那小性子给朕收敛好,勿落了旁人口舌。” “父皇还担心我同婆家关系呢?”说到这儿,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您把人弄十万八千里远,是想让我守活寡?好呀!借您旧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沈初霁回不来,我就追他去淮河!” 她说完就气冲冲出了宫殿,一路畅通无阻,没人敢上前。 喜欢藤枝谋请大家收藏:()藤枝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8章 南浔 要论脾气犟,鹿千华打小就没输过。 两人一前一后,双目相对,谁也不甘示弱。 公公在无声硝烟弥漫里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位“救星”。 “鹿千华,在你父皇面前休得放肆!” 尹云荷的出现让这场争执立马分了胜负,鹿傅然不紧不慢收回视线,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自己这个向来不服管教的女儿在她母妃面前可是温顺得跟兔子一样。 鹿千华看着父皇事不关己继续逗着鹦鹉,又横眼瞪向躲在柱后的公公,懊恼他多事。 投来的眼神实在骇人,公公心惊胆颤移到了尹淑妃身后,装作若无其事凝着一角,索性眼不见为净。 尹云荷一身净白长衣站在天龙之下,人如裙尾绣着的绽开的玉兰高雅脱俗,将门之女气势浑然天成,令鹿千华火气陡然灭了几分。 她开口道:“不要再胡闹了,跟我回宫。” “母妃!”鹿千华往后退了一步,不肯与她走,蹙眉质问:“沈初霁去了淮河一月有足,从头到尾杳无音讯,女儿关心自己的夫君也有错吗?” 尹云荷听了她的话,不动声色瞥了一眼龙椅上的人,见对方毫无反应,心下了然,而后说道:“初霁去淮河是为你父皇分忧解难,于情于理你更应该守好新妇本分,而不是整日如市井泼妇胡搅蛮缠,你立马随我……” “我有了!” 还未说完的话被突然打断,身旁三人不约而同看向鹿千华。 在质疑的目光中,她斩钉截铁启唇:“我近日恶心反胃,夜夜难眠,就是因为有了沈初霁的骨肉才受此折磨,而他凭什么置身事外,逍遥自在,这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此事可大可小,以鹿千华的性子不能全然相信,尹云荷心有犹豫,没再做声。 “你们既然不信,便唤太医来辨一辨真假!” “命马岭速来。” 鹿傅然坐在龙椅上摸不清他的心思,公公忙不迭点头应好,去寻马太医。 留下的三人神色各异,而候在殿门口的流云不禁在心中捏了一把汗。 她除了睡觉之外一直伴随公主左右,怎不知公主突然就有了身孕? 流云眼看着公公将马太医带来,两人一起入了宫殿,她站在门外,竖起耳朵想听清里面动静。 马岭战战兢兢给鹿千华把着脉,不敢有半点僭越,可时间一长,背上冷汗不断。 鹿傅然一抬眉,沉声问道:“如何?” 马岭起了身,斟酌片刻,开口应道:“或是时间太短,嘉善公主的喜脉不太明显。” 他的回答并不让人满意,尹云荷追问:“所以是有还是没有?” “臣不敢笃定。” 马岭垂着头,场面顿时又陷入僵局。 鹿千华悬在半空的心落了地,好心为他解围,“头月不易显孕像,母妃何必再为难马太医。” 尹云荷侧眼见她满心喜悦,心下更加生疑,但在一众人面前没有点破,只道:“既然初霁出门在外,你有身孕独自住在公主府我不放心,在他回京之前,你随同我住。” 她没有给鹿千华反抗的机会,转身对鹿傅然说道:“圣上,驸马有要事加身,远在千里,华儿有孕一事眼下不宜张扬,一切还等驸马回京之后再广而告之,还望圣上肯允。” 鹿傅然漫不经心敲打着案台,黝黑的眼瞳一动不动盯着鹿千华的脸。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启唇:“朕亦有此意,就按你的意思去办。” 两人一唱一和之后,鹿千华就被强制带离太和殿。 路上,她跟在尹云荷身后刚想开口,目光却被身旁匆匆闪过的一脸陌生脸庞给吸引。 她好奇回头,笃定此人从未见过,便问:“他是何人?” 身后流云默默摇了摇头,而尹云荷睨了她一眼,目不斜视径直往前走着。 京城愈发的冷,只有那瓦缝里的青苔生得绿油,阳光从树枝间钻来,好歹驱散了一点寒意。 穿过数不尽的红墙绿瓦回到宫中,嬷嬷端来茶水,候在一侧。 尹云荷坐在主位慢条斯理用茶水润喉,鹿千华瞧着她脸色,颇为心虚问:“母妃是有事与我说?” 她放下茶杯,抬了抬眼,嬷嬷便出声遣走了婢女,连流云也没留着。 母女相对而坐,没有了方才在殿中的戒备,尹云荷盯着她的双眼,喜怒不显于色,“刚刚那人是从梦椋来的,也是春试中的考员。” 鹿千华抓住了其中重点,心倏地一紧,“和沈初霁有关?” “悠州刺史反叛一案牵连众多,波及甚广,连鹿拓都在里面栽了跟头,你自幼与他拜师于林诏,你父皇的心思也理应能猜上一二。” “所以悠州一案还牵扯到了春试?”鹿千华想不明白,“就算沈初霁同是春试考员,可那又与他何干?” 尹云荷撑着桌面,揉了揉眉心,身后嬷嬷替她接了话,“嘉善公主细想,罗浩有悠州刺史这样的靠山却未能夺魁,其中端倪未必能深究。” “所以父皇是怀疑沈初霁背后还有比悠州刺史更大的势力?” 此话说出来,鹿千华被气笑了。 若是沈初霁有那能耐,年少时就不会受尽屈辱,让人百般刁难,甚至连温饱都成问题,差点冻死在街头。 “你父皇起疑,就让他去查证一番,如若你从中作梗,只会让驸马进退两难。”尹云荷掀起眼皮直视着她,带着严母的威严:“边疆战事频繁,朝野动荡,你现在最好是安分守己,勿要给你外祖父和舅舅添乱。” 鹿千华还想说什么,被毫不留情挡了回去,“太和殿一事就此作罢,你父皇也不会再追究,假如你再敢乱来,我亲手打断你腿!” 知道没能骗过母亲,站在阴影处的人倏地沉寂了下来。 等着、盼着,南洲迎来了新岁。 即使战事胶着,南浔城内仍一片喜庆,家家户户新换了大红灯笼,门前也贴上了对联。 门外爆竹声不断,鹿意安仰头望着漫天烟火,难生笑意。 喜欢藤枝谋请大家收藏:()藤枝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9章 南浔 眼下已入寒冬,她仍穿得单薄,孤身立于屋檐下。 廊桥两侧挂着丫鬟新换上的灯罩,烛光从里透出是清冷的夜里唯一一抹暖色。 孟夫人远远就见她心事重重,不知该不该上前,但那瘦弱的身子实在让人心疼,最终还是选择走了过去。 “夜里风大容易着凉,公主怎不多穿些?” 鹿意安收回视线,接过她递来的披风,恍然笑了笑,“闲来无事,本想出来透透气,怎知外面会这般热闹。” 今夜除旧岁,迎新岁,彻夜不眠的确热闹。 孟夫人提议道:“那我陪公主去外面瞧瞧?” “今夜守岁,夫人自是应与孟大人一起,不用管我。”她不想麻烦别人,于是婉言拒绝了。 听身旁的人默默叹了口气,鹿意安怕她多心,扬起唇角:“一年难得阖家团圆夜,夫人只管和家人团聚,这几日与北漠休战,我正好借此机会去看望皇兄。” “那我让家仆送您?” 公主要去见太子自然没有异议,孟夫人只担心一个姑娘家在夜里独自一人不安全。 但鹿意安并非真的要去找鹿望,面对不亲近的家人,这层血缘就成了枷锁,相处在一块反倒是浑身不自在。 她侧身看向亮堂堂的院子,笑道:“外面灯火通明,我一人前去还可以凑凑热闹,家仆也难得与家人相聚,不用打扰他们。” 有些事不宜让旁人知晓,于是真话便不能说出来。 孟夫人也听出她言外之意,便没有再劝,只是多叮嘱了几句。 鹿意安走出刺史府,抬眼就见无数孔明灯缓缓升起,橙红色的光亮布满夜幕,好似一颗颗璀璨的星星耀眼夺目。 绝美景色让她不禁为之一震,这颗久久向往自由的心烫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等了十几载,她终得以真正地踏入外面的世界,不再困于四方天地间,孤独地熬下去。 街头少男少女来来往往,有说有笑,使得她脚下步伐不由得欢快了些。 人群最是热闹处少不了喷火表演和艺技杂耍,鹿意安瞪大双眼看着那人将火焰吞入喉中,又完好无损从嘴里喷出,惊心动魄的一幕让围观的人连连叫好。 街道两旁小商贩卖力吆喝着,一位大叔见她走过,出声叫道:“小姑娘买个花灯!什么样式都有,漂亮的花灯配漂亮的美人,图个吉利。” 他拿起摊位上的兔子花灯递到跟前,指了指身后走过的娘子们,“瞧瞧,她们都是在我家买的,好看的很!” 鹿意安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为难地看向他,实在囊中羞涩。 “不用了,不用了。” 她摆了摆手,尴尬笑着从商贩手里逃离,生怕被叫回去。 桥下满河莲花灯里写着少女心事,鹿意安迈上拱桥,目不转睛盯着紫藤编织的灯笼下挂着的灯谜。 前面都还能猜个一二,到了这一道着实想不出答案。 她蹙眉反复念道:“胖子大娘,背个大筐,剪刀两把,筷子四双,这到底是什么呀?” “螃蟹。” “对啊!螃蟹!” 她百思不得其解时,身后突然传来答案,鹿意安兴奋地想要道谢,只不过转身之际,一个兔子花灯占据视线。 她疑惑抬眼,闯入眼帘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莫弃!” 她像是咬牙切齿般叫出眼前人的名字,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看到他,鹿意安就想起下落不明的叶恩,于是拼命拽住他的袖口,怕他跑了。 “叶恩在哪里?告诉我!” 莫弃垂眸凝着她紧握自己的手指,又往上移到她透红的双眼,背后是欢声笑语,眼前是苦大仇深。 他漠然将手里的兔子花灯塞在她手中,启唇道:“过完除夕,我便告诉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将我骗的还不够吗?!” 眼前人非彼时人,以前的一切都如过往云烟,仿佛是她大梦一场,梦醒了才知她们之间从开始便站在了对立面。 “信不信不由得你选。” 莫弃从腰间拿出一只簪子插入她发髻,看上去很满意。 “按南洲习俗,及笄之礼应有娘亲盘发戴簪,你被西尔绑来梦椋,错过了日子,这只簪子算是弥补。” 鹿意安抬手摸到发簪就要取下来,莫弃料到她会如此,语气里夹带着威胁意味:“若是扔了,就别想知晓叶恩下落。” 这句话果然奏效,让小姑娘顿时不敢轻举妄动,唯有恶狠狠瞪着他。 莫弃轻笑着牵住俯身牵住她的手,鹿意安只能被迫跟上对方的步伐。 她在身后凝着两人十指相扣,五味杂陈。 在无数次孤立无援之境,自己不止一次被庇护在他羽翼之下,所以爱恨交织才最是折磨。 打更人一遍一遍敲响着更钟,直至新岁已至,炮竹声响整个夜幕,世人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在两人相遇的石桥上,鹿意安失去耐心甩开他的手,问道:“除夕已过,告诉我叶恩在哪里?” “若有人救,他便还活着,若无缘遇良人,尸骨我也不知在何处。” 桥上灯盏太过刺眼,亮到视线模糊看不清他的脸。 鹿意安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她心有不甘,悬泪质问:“所以……你真的杀了他?” 跟前的人垂着眼,无声替有声。 鹿意安长大嘴想要说什么,可那些话如同难以下咽的黄连堵塞在喉中,她颤颤巍巍撑着石栏,下颚也跟着哆嗦不停。 泪似雨下,她佝偻着身躯,不愿再瞧他一眼。 她难以自抑的哭声成了吉祥喜庆里最不会被发现的,就好像这一生永远都埋没在了黑暗里。 “上京之夜,他也曾将我逼至绝境……” “所以我真后悔救了你!” 她毫无理智打断了他,此刻从心底蔓延的恶心感将最后一丝情念吞噬殆尽。 男人动了动冰冷的指尖,肤色像是染了一层霜,寒气逼人。 他沙哑着嗓子,如同含着沙砾,“因为叶恩,你后悔了?” “是!我后悔了!”她猛然回头望向这双自己向来猜不透的眼睛,毅然决然,“没有今日的你,叶恩也不会丧命于此!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本就不该救你!” 喜欢藤枝谋请大家收藏:()藤枝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0章 南浔 比利刃更加锋利的话就这样毫无遮掩脱口而出,昔日的温情在寒风席卷下支离破碎。 暖黄光亮下的影子不可察地颤了颤,嗓音更加冰冷,“世上没有后悔药,错了便只能受着。” 他的漠然割裂着她手里拽着的最后一根稻草。 鹿意安气极反笑,一字一句质问道:“难道在你的一生之中就没有追悔莫及之事吗?!凭什么你就笃定旁人一定就会心甘情愿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你将一切都归于在位者的野心,那你呢?你又何尝不是!” 一片片洁白的雪花漫天坠落,大雪之下的两人仿佛被命运逼进了死胡同,无路可退亦无路可走。 她咽下喉间苦涩,任由皑皑白雪将自己掩埋。 在家国面前,他们之间是无法破除的死局。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断靠近,身穿盔甲的士兵在李满带领下正向这里赶来。 戚闵牵着马匹出现在石桥尽头,眼看着敌军越来越近,焦急唤道:“殿下!” 莫弃掀起眼扫了他一瞬,随后欲要走,却被身后人死死拽住胳膊,“你不能走!” 鹿意安哭红的双眼是迫使他停住脚步最有力的武器,而一旁戚闵急得想要上前,但被一个眼神给制止。 眼尾泪珠被冰凉的指腹温柔擦去,莫弃凝着来势汹汹的南浔军,又垂眼看向她,“今夜你以情义来要挟我,是在赌我对你情深至此?” 鹿意安别过脸,没有应话,唯有冰冷的泪滑入了他的掌心。 今年的大雪来得格外地迟,但很快就铺了薄薄一层,乌黑的发也跟着染了白。 李满身披铠甲,气势凌人,却比上一次见面消瘦了许多。 他手握长剑,似雾般的水汽从嘴里吐出,“两军交战,你竟敢独自闯入我南浔城内,到底是太过目中无人!” 断崖山上数月有余,再见时只能是战场上兵刃相见,非得分个你死我活。 莫弃转过身,又恢复一副高深莫测,他勾唇笑道:“李将军,别来无恙。” “在这里,无人再是你故友!”李满丝毫不买他的账,高声喊道:“你若束手就擒,我还能留你全尸!” 身后士兵皆已进入战备状态,看上去丝毫不会给他留活路。 莫弃不费吹灰之力将鹿意安扣在自己怀中,那只方才送出的簪子就这样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尖锐的发簪只需轻轻一用力就能刺穿细嫩的皮肤。 “李将军的诱饵何尝不是我的质子?” 他笑得目中无人,令李满愤恨不已。 鹿意安双目含泪,望着李满充满犹豫的双眼,亦在笑:“叶恩不在了,我也不再有期盼,以我一人之命换满城百姓的命,李将军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娇小的身躯在男人宽大的怀里不具有任何威胁,而她也不过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即便果敢赴死,莫弃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颤栗。 男人瞧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心中没有半点被背叛的愤怒,只有一直安静的湖面荡起一阵阵压不住的涟漪。 “如此深明大义,不愧是我们南洲的公主!” 鹿望被簇拥着走来,蟒袍加身,派头十足,前面士兵纷纷退往两侧,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大雪纷飞下,侍卫为他撑着伞,更衬得他矜贵无比。 但空有华丽皮囊不足入眼,莫弃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嗤笑道:“南洲向来自诩强国,无人可侵犯,可事实上历朝历代都需要公主和亲以维持邻国邦交,而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权势地位也都凌驾于女子痛苦之上,‘深明大义’四个字你当真能懂?” 鹿望还未作声,他身侧亲卫忙不迭站出来呵斥道:“放肆!太子殿下面前也容得你胡说八道?!” 可无人理会他的忿忿不平,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那个孤单的身影上。 满地的白着实迷人眼,鹿意安动了动僵冷的唇,轻轻开口:“我曾同你说,我厌恶这茫茫白雪,是因为它毫不留情带走了我的娘亲,我自幼失恃,如同一片叶子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飘着、荡着,一生无可依,一生无可靠,直到你告诉我,女子并非只能傍身男子而活,亦可有属于自己的天地,我才幡然醒悟。” “我感激你屡次救我于危难之际,可我是南洲公主,我肩负着保护南洲的使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北漠铁骑无情践踏我国疆土,伤害我们子民。” 她阖了阖眼,“所以,对不起。” 鹿意安毫不犹豫要往簪子上刺,可对方眼疾手快把她推了出去。 “弓箭!” 鹿望趁机从侍卫手里夺过弓箭,没有遮挡的男人在此刻暴露无遗。 “殿下,小心!”戚闵及时发现鹿望举动,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鹿意安呆滞看着脱离弓弦的箭,心中一声声呐喊迟迟冲不出喉咙。 箭矢刺穿还在燃烧的花灯,势不可挡朝莫弃飞去,他即使反应再快,也没能完全躲避。 鲜红的血润湿衣衫,他回头望了一眼跪坐在雪地里泣不成声的人,动作迅速和戚闵一同骑马离开。 “追!” 鹿望咬牙丢了弓箭,一声令下几乎出动满城的人去追捕两人行踪。 李满独自走上拱桥来到鹿意安身前,见她痴痴伸出手接住这一抹白,随后紧紧攥在掌心,无声落泪。 他原以为公主生养在温室,如经不起风吹日晒的花朵,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发现并非如此。 今夜若不是公主差人通风报信,他也不会有莫弃行踪,归根是自己太过偏见。 “是敌人太过狡猾,公主莫要将罪责归于自己身上。”李满顿了顿,开口说:“南浔之战输赢尚不可知,刺史提议早日将公主护送回京,臣想问问公主意愿。” 鹿意安阖了眼,麻木念道:“回京……” 她没能护住叶恩,可京城还有千语在,她是得回京。 “好啊,回京。” 鹿意安扶着桥柱站起来,笑比哭还要凄凉几分。 她所想的,欲求的,或许这一辈子都得不到了。 喜欢藤枝谋请大家收藏:()藤枝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1章 南浔 翌日清晨,青瓦台阶上积着厚厚一层白雪,素来受墨客所赞的挺直青松也被压弯了枝头。 积雪封路,孟堂忠所计划之事只能一拖再拖,而这座城愈发岌岌可危。 “大人,夫人!” 这一声吼使得孟堂忠舀着糖粥的动作停在半空,不悦看向她,“毛毛躁躁做什么?” 快跑来的丫鬟一脸无辜,咽下口中唾沫回道:“公主发烧了!” 还不等孟堂忠有所反应,孟夫人立马放下筷子随着她一路疾走,并吩咐道:“去叫郎中!” 桌上剩余其他人不禁面面相觑,虽说来客贵为公主,可孟夫人却待她如己出,让旁人都不由得羡慕。 从主宅去别苑,一路上都有家仆在清扫雪水,绿油油的青苔在润湿的砖缝里冒出了头,孟夫人差点因此绊倒,却没停下步子。 冬日里的寒气是刺骨的冷,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嘴里直吐水雾,鼻子被冻得呼吸不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还没能抵达,又有小厮跑来传话。 他忙不迭赶来,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夫人,太子带着一众将军说是要找公主问话,此时被大人给拦在了大堂,让您速速回去。” 一听此话,孟夫人皱起了眉,沉思片刻,嘱咐道:“我回大堂,小春守着大夫来,一定要让他瞧仔细了,不得怠慢。” 小春认真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 本肃静的清晨因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闹得不安生,孟夫人一来二去也累得够呛,但见到众人时还是遵了礼数。 鹿望身披墨色狐裘,正冠束发被拥簇在中央,一开口便不容置喙,“除夕夜之事还未水落石出,劳烦孟夫人遣人唤意安来,我要亲自问个明白。” “公主病了。”孟夫人俯身回道:“一大早丫鬟就来传话,说公主发了烧,卧榻不起。” 男人动了动眉,并未太大波动。 “寻大夫了吗?” “命人去寻了,恐还在路上。” 鹿望凝了她一瞬,又启唇:“待大夫瞧完,再差人去唤。” 孟夫人闻声抬头,向孟堂忠看去,四目相对,心下明了。 看来这段时日一阵忙活还是没能抓住那人,他们总归想要个交代,于是有了今早这一出。 她抿唇默了声,对这位太子殿下好感一跌再跌。 起初以为南浔城盼来援军就能早日击退外敌,可此战节节败退,如今又想拿个小姑娘开刀,实在非君子所为,但太子的身份权势摆在这儿,无人敢不应答。 屋中窗户扇扇关个严实,呼啸狂风被隔挡在外。 鹿意安昏昏沉沉听着房中人来人去的嘈杂,她能感受到有人靠近在为自己把脉,可眼皮沉地抬不起来,就只能一直半梦半醒的昏睡着。 直至晌午,艳阳高照,驱散零星一点冷意,丫鬟小心翼翼给她喂了汤药,此时又有人来问。 “公主还未醒来?” 小春扶着门框摇了摇头,只听对方说:“几位将军都等不及了,执意要见公主,这可怎么是好?” “这病又不是片刻就能痊愈,就算着急又有什么用。”小春被催烦了,忍不住嘟囔。 盆中白炭被烧得通红,正往外散着热气,窗棂上凝了一颗颗小水珠,晶莹剔透。 两人就在门槛边嘀咕了一阵,都没发现床榻上的人已经悠悠醒来。 鹿意安舔了舔干涩的唇,嗓子如同被针扎着,刺痛难耐。 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便寻声望了过去。 屋外雪停了好一阵了,道路也被打扫得干净,唯有松树枝头还悬挂着,时不时抖落在泥土上,而后化成水融入地底。 “公主醒了?!” 屋外丫鬟欣喜越过小春走入房内,颇有一种喜极而泣的架势。 鹿意安头还疼着,懵懵懂懂盯着她的脸没有反应。 小春也随之走来,开口询问:“公主哪里不舒服吗?” 她跟着孟夫人最久,也最会体贴人,一眼就瞧出不对劲。 鹿意安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哑声问道:“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站着的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小春先开口:“太子殿下来了。” 小春见她脸色惨白,一副病态,不由得担心,“公主刚退烧,若是难受得厉害,就再让他们等等?” “不用了。”鹿意安抬腿下了床,穿好鞋袜,笑道:“还得麻烦你替我梳妆。” 她这一笑让小春不由得心酸,却还是只能为她梳发更衣。 书房里,一干人正如火如荼商量着战事,家仆叩响房门,高声说道:“太子殿下,孟大人,公主来了。” 里面激烈的讨论声戛然而止,过了几秒,一位中年将军打开了门。 门外,身着素衣的姑娘安静站在小道上,脸上透着病态的白,她轻垂眼睫,干净的不染尘埃一般。 将军们常年驻守边关,无诏不得入京,所以鲜少有人见过娉婷之姿,唯有听其他大臣们谈论过几次。 现下亲眼所见娉婷之女,着实不得不信服那些传闻,若论美色祸国,她是担得起的。 孟堂忠从中走来,轻声唤道:“公主。” 身旁将军浑身一震,如梦惊醒,这才收回了视线。 鹿意安朝两人微微颔首,算是行了礼,她抬眼看去,直直撞上了一双深沉的眼睛。 以前的皇子已然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权势养人,让他光是站在这儿就不容忽略。 鹿望敛了神情,放缓了语气,“外面地冻天寒的,进来吧。” 小春观察着公主神色,发现兄妹两人似乎不太亲近,更像是有着血缘的陌生人。 她欲想扶着公主进去,可在门口却被拦下。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拦她的将军看上去凶神恶煞,不太好说话,小春只能眼巴巴向孟堂忠投去求助的眼神,后者只是点了点头,她便心领神会候在外面。 书房的门再一次被合上,鹿望端坐高台,将军们分坐两侧,鹿意安站在屋中全然像被三堂会审。 “皇兄和诸位大人找我可为除夕夜之事?”她声音很轻,但没有怯意。 窗台飞落一只青色的小鸟,它抖了抖羽毛,用喙梳理着毛发,安安静静的,与内里压抑的氛围截然不同。 喜欢藤枝谋请大家收藏:()藤枝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真假公主(2) 巫寒在一个破败不堪四面透风的草屋里熬过了一夜又一夜,等西尔找到她时就只剩了一口气。 她浑身滚烫,持续的高烧让她嘴唇也裂开了,西尔拍了拍巫寒滚烫的脸颊强迫她保持清醒,“巫寒,别睡。” “孤女,别管我了。” 巫寒抓住她的手,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嗓子更是哑到骇人,西尔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不断给她湿敷降温,但这样没有丝毫作用。 “我带你去找莫弃。” 她做了决定,起身要将巫寒扶起来,可对方不肯,“孤女何必为我受制于人,他不会轻易帮你的。” 西尔垂眼,淡漠说道:“早在选择与他合作时就已经寄人篱下了。” 她将巫寒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毕竟一个大活人怎么也还是有些重量,加上她自己也受了伤,步子有些踉跄。 巫寒实在没了力气,她耷拉着脑袋本以为自己会悄无声息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但是孤女没有放弃她,从这一刻起死侍又有了生命,在西尔看不到的地方,她发自内心地笑了。 她们没走多久被一群黑衣人拦住去路,正当西尔准备掏出暗器时,为首的人先开口:“孤女,殿下请。” 她暗自松了口气,扭头看巫寒已经陷入昏迷,把人交给他。 回到府内,西尔没有停歇,她亲力亲为去厨房守着熬药,药烟味确实呛人,她捂着口鼻一遍咳嗽一遍盯着火候。 这边闹的热闹,即便知道她们回来了,莫弃也分不开身。 勒律紧紧抱住阿姊,防止她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而勒扎娜在他怀中哭得跟泪人似的,手中拽住那白绫哀求道:“是我对不起殿下,让我以死谢罪!” 莫弃站在门口处,平静的眼眸下按耐着厌烦,“阿姊既是被人逼迫,我便不会怪你。” “可我……”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眶滚落,勒扎娜哭得难以自抑,“是我做了对不起殿下的事,我无颜面对你……” 勒律一把夺走她手中的白绫丢到一旁,“阿姊你冷静一点!怪就怪莫谨他用下作手段利用你,你也是受害者啊!” “不,是我的错!按北漠天神律令,我理应以死谢罪!” 勒扎娜说着又要去抢那白绫,在被勒律拽住后,她哆嗦着收回手,好似在害怕什么。 “阿姊,你的手臂?!”勒律瞪大双眼,拉住她的手臂,扯开碍眼的袖口,衣裳下白皙的手臂上是一个又一个发黑的烙印。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勒律气到疯狂,他一遍遍质问道:“到底是谁干的!” “勒律。”莫弃启唇叫了他一声试图唤醒他的理智,随后走近勒扎娜将她扶了起来,为她掩好衣衫,“阿姊在北漠受委屈了。” “不委屈。” 她摇着头,泪珠砸在了莫弃手背上,有些发烫。 他退了一步,对上她含泪的双眼,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烦躁,“阿姊不必觉得对不起我,反倒是我亏欠你太多,日后我会好好弥补,夜深了,阿姊早些歇息。” 话音刚落,他转走离去,不带片刻停留,勒扎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紧紧咬住下唇,不知在想什么。 喜欢藤枝谋请大家收藏:()藤枝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真假公主(1) 勒扎娜突然冷了脸,恶狠狠抓住她下颚道:“你还真当自己是女主人了?不过是一个没用的花瓶,殿下玩腻了自然就甩了!” 这些话不知道是对鹿意安说还是对自己说,她表情越发狰狞,手上动作用尽了力气,“为了殿下我在北漠受尽屈辱,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抢走他!” 鹿意安双手抓住她的手臂企图扯开她,可相比起来如蚍蜉撼大树,疼痛感让她红了眼眶,挣扎着骂道:“疯子!” 眼看着她脸颊被捏变了形,勒扎娜才泄了火,她从袖中掏出手帕捂住了鹿意安口鼻,对方拼命扭动了几下便不动了,她将人扶着往门口走去却不巧撞上了一个人。 “阿姊?” 太过耳熟的声音让勒扎娜浑身僵在原地,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少年离自己越来越近。 勒律兴奋地向她跑去,差点扑了上去,“阿姊!真的是你!” “你怎么会来?” 勒扎娜算准了府宅里所有人的行踪,唯独这个自己的亲弟弟,她居然没想到。 “殿下说你在府上,我刚好执行完任务就过来找你了!”勒律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阿姊,亲人相逢的喜悦让他完全忽略了阿姊还扶着个人。 勒扎娜手指不断收紧,掌心都开始有些出汗,她抿唇说道:“这位姑娘身体不舒服,我带她出去找大夫,等阿姊回来再来找你。” “啊?” 勒律移动视线落在已经昏迷的人身上,他没有见过鹿意安所以没有怀疑阿姊的话,只是说:“阿姊让我背她去吧,你扶着太累了。” “不……” 勒扎娜声音还未出口,勒律已经将人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往门口走:“阿姊跟上。”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攥成拳头,心中忐忑还是跟了上去。 勒律没走多远,莫弃已经带着戚闵回来了,正巧碰上。 对于突然回来的莫弃,勒扎娜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小王子明明说过会拖延时间,竟又骗她! 莫弃直直盯着勒律怀里的人,冷声质问道:“去哪?” 勒律想也没想,直接回答:“这个姑娘说她身子不适,没想到已经晕了过去,我和阿姊正准备带她出去找大夫。” 戚闵不动声色扫了一眼站在勒律身后的勒扎娜,她所有微乎极微的表情都被纳入眼底。 “不用了,去叫大夫来府上。” 莫弃几步上前熟练将人接了过来,动作轻柔到生怕伤了她,宽大的衣袍被他肩膀撑得刚好,长身玉立让这衣裳都显得贵气。 他目不斜视抱着鹿意安走回府宅,戚闵经过勒律时不由得睨了他一眼,少年稚气未脱,那双眸子亮又闪,正带着傻气看着自己。 他出声提醒道:“去找大夫。” “哦哦!”勒律猛地点头,随后跑走了。 莫弃没有去别苑,而是直径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把人放在床榻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触碰上柔软的脸颊流连在那红印上。 “抱歉。”他一声轻叹,明知对方听不见。 戚闵站在门口不解的问:“殿下早知道又何必把她留下来?” “终究是亏欠她们的。”莫弃垂眼遮住了那一闪而过的戾气,淡淡道。 如果他们没有快马加鞭回来,恐怕鹿意安已经落在了莫谨手里,戚闵侯在门口不禁想为何人总是不满足,得到了还想要,被欲望操控到最后只会毁了自己。 “西尔找到了吗?”莫弃起身走了出来。 “有踪迹了,估计是巫寒伤得不轻,有人见过她去药铺买药。”戚闵想了想,问:“为何西尔迟迟不向殿下求助?” “有所求便会有所失。” 喜欢藤枝谋请大家收藏:()藤枝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蔓越(11) 门外暗影卫见叶恩抱着公主出来,立马迎了上去,“大人。” “去找大夫!” 鹿意安在他怀中已经陷入昏迷,暗影卫见状翻身跃上马背,缰绳还紧紧握在手中,巫寒出声阻止了他,“找大夫没用,我这里有解药。” 叶恩冷凝着她,暗影卫亦是戒备姿态,显然都不信。 巫寒从瓶子里倒出两粒药丸直接丢进了自己嘴里,对上叶恩视线,“我不会害她。” 两人僵持不下,暗影卫出声提醒:“公主自幼体弱,恐是不能再拖。” 夜里阴寒,叶恩虽是一声不吭,但巫寒看出他的退让。 她倒出药丸在手中碾成粉末,上前解释道:“此药可内服外敷,她晕了过去,只能选择后者。” “把她放下来。” 叶恩抿唇,蹲下身子让怀中的人靠在自己身上。 巫寒扯开被血染湿的衣衫,露出一道略显狰狞的伤口,她将手中粉末尽数洒在上面,鹿意安感受到疼痛,条件反射地想要缩回手臂,被叶恩强压下去。 “此毒虽毒却不致死,只会让中毒人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若按时服药便可缓解。”巫寒站起身,将药瓶丢给他,转眼消失在了黑暗里。 “大人,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找柳南屿。” 眼下在梦椋,她是唯一一个可信之人。 马匹一路狂奔,马蹄重重践踏在林间小道上,可惜天公不作美,雷鸣电闪之后,大雨倾盆。 雨水顺着他硬朗的下颚往下躺,叶恩脱下外衫罩着自己怀中,可这样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无事。 大门不断被敲响,预告着来人有多慌张,小厮开门后在对方眼神压迫下,连滚带爬去通报给公子。 府中一时间亮起灯火,许长言撑着伞,携柳南屿一起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许长言见他狼狈模样,眉头微蹙,“快进来。” 仆人识趣为他撑着伞,叶恩哑声:“今夜叨扰了。” 柳南屿眼尖看清他怀中的人,吩咐下人道:“去找大夫!” “啊?”小厮看着乌漆麻黑的天,心下犯难,“都这么晚了,去哪里找啊?” 叶恩闻声,侧眸睨了他一眼,这一看让对方背脊发凉,不由分说转身就出了府。 柳南屿带他去了侧院客房,叶恩小心翼翼把鹿意安放在床榻上,回过头说:“还麻烦柳姑娘为公主洗漱一番。” 柳南屿轻轻叹了口气,“应该的。” 她吩咐丫鬟去烧热水倒入浴桶之中,奈何无力将人放进去。 叶恩自知她难处,只好合衣把人抱了进去,不忘提醒,“公主右手臂有伤勿要沾水。” “好。” 见柳南屿点头,他退出了房间。 狂风怒吼,欲要撕裂这墨一般漆黑的夜。 叶恩站立在房门前,束好的青丝早已凌乱,雨水不断从衣摆往下流,寒风刺骨,他仍保持这个动作直到门被打开。 房门前的身影让柳南屿愣了一瞬,本以为他会离开,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在这里等着。 “好了吗?”叶恩声音沙哑至极。 柳南屿颔首,让开了路。 喜欢藤枝谋请大家收藏:()藤枝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