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延续》 第1章 迷雾 “刚……刚才……什么闪过去了?” 女人手颤抖的险些握不住手电,惊恐的往后退,脚下乱枝遍布,慌乱间绊住脚跟,她跌坐在地,手电脱手顺着斜坡往下滚,被凸出来的树根拦住。 “有……有鬼!你们看到了吗?” 女人手脚并用的狼狈往上攀爬,拽住离她最近那人的裤腿,往人堆中间扎。 她指着手电亮灯处,嘴唇惨白哆哆嗦嗦道:“那边……黑影……刚才——黑影闪过去了。” 同行有六个人,被这紧张的氛围也搞得慌兮兮的。往女人所指的方向看,黑暗中除了排排的树就是杂乱交错的灌木丛,并没有她所看到的黑影。 被拽裤腿的那人抚了抚胸口,放下警惕后冷呲一声,“我说陈梅,能不能别自己吓自己,哪有黑影,你说?” 女人被人扶起来,腿还在打颤,“刚才我真的看见有黑影闪过去了。” “兴许是你看错了也不一定,这山里的小动物挺多的,别一惊一乍的看到个什么都说是鬼,要真有鬼,我们几个还能活到现——啊——” 他的整只手臂被黑暗中不知窜出来的什么生物活生生扯断,得逞后瞬间又消失无踪,动作快到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汩汩喷溅出的热乎乎液体糊了满脸。 那人倒地挣扎,“啊——我的胳膊!啊——” 陈梅愣怔的摸下溅到脸上的液体,“血……血……” “鬼!真的有鬼!” “快跑——” —— “撕啦——” 黑暗中,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撕开压缩饼干的包装,掰开一小块在手中端详,下一秒填进口中。 “这种又硬又难吃的食物,我祈祷是最后一次吃它。” 将口中的压缩饼干吞咽下去,又掰开一小块,“真想将这难以下咽的救急粮扔的远远的,最好让一只流浪狗叼走它——不,兴许饿了一天的流浪狗在垃圾桶里翻到它都不带理会的。” 从背包里拿出水瓶,猛灌两口,继续掰他口中狗都不吃的救急粮,还非常有规律的维持吃一口救急粮喝两口水的节奏,动作慢到可以直接与树懒争一个最慢动作表演奖。 好不容易将手中的压缩饼干吃完,凉锦尘如释重负般大松口气。 打开户外专用通讯器,依旧显示无信号。 在丛林密集的山里,天色总是一瞬间就换了色调。黑暗笼罩整片望不尽的低矮山丘,给本就神秘的原始森林又多添了一份毛骨悚然。 只是整理个背包的功夫,山间骤然起雾,林子被蒙上一层袈裟,可视范围不超过一米。 他眉毛微锁,凝视面前突如其来的大雾。这里是旧屋山,森林密布,溪涧幽深,迷雾缭绕,阴沉沉是它给人的第一感觉。当地人将它称为“魔鬼无人区”。传说进了这旧屋山便不得高声喧哗,否则将惊动山鬼,山鬼发怒会吐出青雾,将人溺死其中。 凉锦尘对此鄙夷,这雾来的蹊跷,难不成是他独自念叨惹来的不成?那接下来,这些雾是不是要张开大嘴露出獠牙将他吞吃腹中?被这雾给熏糊涂了?胡思乱想一通他竟期待上了。管他是山鬼还是山神,只要遇上他,那都是爷爷见了祖宗,照样下跪行礼。 旧屋山只不过地形独特,植被茂盛,雨量充沛,湿度大,典型的亚热带季风气候,所以经常迷雾缭绕,浓雾紧锁。 打开指南针,指针转个不停,受旧屋山地磁的影响,越往里深入指南针被干扰的越厉害。现在周围漆黑一片再加上雾气浓厚,很难辨别方向,不能再继续往里走了。 地上落叶累积的厚实,一脚上去像是踩在棉花上,不用下手摸就知道叶子一定是湿的,即使是艳阳天,在这密集丛林里也难被分几缕光线。凉锦尘往山丘上爬了一段,找到个横倒的大树,将枯枝掰下在大树根部做了个简易的火把。用火烤一遍地面,才安心的坐下。 他的面庞在火光的跳跃下映衬得忽明忽暗,即使这样也挡不住他的清隽,不仅如此,皮肤反而被衬得更加白皙。 他观察着四周,浓雾似乎被火光驱散开来,现在能看清两米开外的树洞了。那应该是松鼠之类的小动物居所,看样子有些年头。 拨弄两下左手手腕上的佛珠,现在是晚上11点半。截至目前他已经在旧屋山上度过了26个小时,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能到达目的地。 将背包甩到身后,倚着大树闭目养神。 火堆渐渐熄灭,山中的雾气不减反增,如果凉锦尘醒来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些雾浓郁到泛着紫气,并有越来越浓的意象。 林子周遭静谧骇人,没有虫鸣鸟叫,更没有小动物掠过带起的沙沙声。安静的地方惹人遐想,而过于静谧的地方那便惹人心生恐惧了。 凉锦尘就是在这时醒来的,此时的氛围不得不将他惊醒。空气紧绷,在浓雾中伸手不见五指。这是真被雾给吞进腹中了不成? 现在的处境跟盲人并无两样,眼前除了白雾再看不见其他。 这雾有问题! 山林多雾不足为奇,雾再大理应也不会影响附近栖息的动物才是,可如今林子安静的诡异,定是雾里有什么特殊物质使动物都感到畏惧。而他起初没发现是由于他体质特殊,一般的瘴气对他不起作用,可如今竟然感到一丝呼吸不畅,再在这雾里待下去,非要溺死不可。 “沙沙!” 他耳朵微动,有小动物在那儿? 是翻动灌木丛的声音。 从大腿处抽出军用匕首在身前防卫。每个地方都有一套独特的食物链,附近的动物都惧怕这浓雾,而能在这雾里行动的绝对是食物链顶端的生物,而且他有预感,那生物绝对是个不好惹的大块头,至少也得是个山大王之类的。 听刚才那声音,离他所在的位置顶多二十米,凉锦尘慢慢调整因雾气吸入过多而紊乱的呼吸,一步步往后退。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翻过这个山头,离开这片毒雾。 “唰——” 有个庞然大物从头顶掠过,动作极快。 他眸子微眯,什么动物有这么快的动作? 熊?老虎? 不对。都不是,刚才那道影子的速度可比老虎快多了。 雾实在是太大了,除了影子什么都没看见。 凉锦尘打着十二分的警惕,凭着直觉避过前面的障碍物往山上走。 还再跟着,虽然它的动作很轻,但还是被他给捕捉到了。 倒不是怕了它,只是这雾过于烦人,在这雾里动手对他不利,得尽快到山顶,穿过这片雾林。 通过听到的溪涧水流声辨别方向。一路上,手中的匕首从未松懈过,暗处的生物危险系数不明,让他一直处于被动状态。 “哗啦——” 凉锦尘猛地侧身,风擦着他的身子飞过。 毛发! 有毛发,而且很长。飞跃过去时毛发尾处扫到了他的胳膊。 “屮!该死!” 这迷雾的影响对他越来越大了,呼吸受阻的感觉真他妈不好受,这症状跟缺氧一个样。根据白天的记忆,现在所在的位置在半山腰偏上,又往上爬了这么长时间,距离山顶应该不远了。 “最好别让我逮到是什么东西,好好的山大王不当,盯上我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凉锦尘手臂发力,一刀扎进了朝他扑来的大块头身上。 “轰——” 它吃痛,爪子拉扯凉锦尘的肩臂。 抽出匕首,朝肩膀削去,连续几刀,爪子才脱离松开,瞬间又消失在灌木丛中。 “嘶——”摸了一手血,胳膊处被抓出一道长痕,伤口看样子很深。 疼痛倒是缓解了雾气带来的障碍,呼吸竟然比刚才舒畅了不少。 凉锦尘趁这个机会飞快往山顶跑,不能等那块头缓过神来。往上爬的功夫他脑子转的飞快,动作极快,有毛发,有爪子,有臂膀,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大猩猩?这里怎么可能有大猩猩,大猩猩也不可能有老虎的速度啊? 真是见鬼了。 旧屋山这该死的鬼地方! 快到山顶时,丛林中开始有不远不近的虫鸣声,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往上爬呼吸确实顺畅了不少。雾的可见度在增加,目前可以在一米之内视物,不过这距离足够了。 卸下背包,活动活动筋骨,观察四周。暗中的生物擅长快速出击,他需要在它猛扑上来的那瞬间将其毙命。 匕首扣在胸前,等着它现身。 忽地,影子从雾里冲来,它似乎能在浓雾里视物,精准的朝他的后脖颈袭来。 凉锦尘在它冲出来那一刻,匕首瞬速反手置于身后,快准狠地向它肩颈处扎。 “轰——” 爪子抓住凉锦尘的手臂将他扔出去两米远,后背直直撞到树上跌落在地。 “那是……猿人?” “咳咳——咳咳——”他躺在地上猛咳,不可置信地瞠目看向朝他暴怒疾来的直立大块头。 凉锦尘挺身而起,侧身躲开攻击,猿人挥出去的爪子打到了树上,树应声从被击中处断裂。 一身白毛,身高足足有两米二三,凉锦尘站在它对面,就像老鹰抓鸡崽。这他妈怎么玩?也没人告诉他接下来的KO对象是个白毛巨人啊! 一边躲避猿人的攻击一边在心里骂爹,救急粮难吃就算了,还要消耗体力搞死这么个大块巨人,这都是些什么人间疾苦? 他一拳击向猿人的肚子,猿人后退几步,趁这个机会跃上它的肩膀,匕首还插在它的肩颈上,握住刀柄从肩颈处猛的一转,匕首顺着肩颈往下划,在猿人要抓住他的同时又大力抽出匕首,借着力道攀到了树上。 “轰——” 猿人吼叫,它的整只左臂都不能动了,凉锦尘几乎是卸掉了它的手臂,只需再来一刀,那臂膀就能直接掉下来。 只剩下一只手的猿人动作显然慢了下来,却并没有退缩的意图。 猿人保留着野兽的凶性,对到嘴边的猎物表现出极大的爆发力,即使这个两脚兽重伤了它。 天开始蒙蒙亮了,雾的可见度越来越高。 凉锦尘目光凌厉,从树上再次跳到它身上,匕首狠狠扎进它的脖子。 “轰——” 大汩大汩的鲜血涌出,猿人原地快速转圈,试图甩掉肩膀上的凉锦尘。 见这招不管用,猿人开始用没有受伤的手捶打他的后背,将人往树上猛撞。 凉锦尘顾不得其他,将匕首拔出,对着脖颈快速出击,手上的动作十分迅速,手臂上的肌肉凸起,在猿人发力之前,一匕首卸掉了它的头颅,血液四射,溅的周围的树上都是。 没了头颅的猿人爪子还在无意识地乱挥舞着,凉锦尘一脚将其踹倒,他滑坐在地,大口喘息。 “成精了不成?吃激素也长不了这么高吧!累死我了!” 踢开猿人的脑袋仔细端详,头骨低平,眉脊骨突出,牙齿外翻,这典型的猿人模样。可猿人早在十几万年前就灭绝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将沾血的匕首在猿人毛发上擦干净插回大腿处,就近找个溪流清理下身上被溅到的血迹,简单涂药包扎下伤口,再次啃上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的救急粮。 “再次祈祷,这该死的救急粮最好快点消失,我发誓,未来24小时内饿死也绝不再碰第二块,难吃的劣质品!” 天完全亮了,继续上山,周遭又恢复成热闹的生态环境,边走边观察四周,有大量蛮力破坏的狼藉,应该是那猿人捕猎时所为,地面的枯叶上还有干涸的褐色血迹和零散的动物毛发,一路延伸至灌木丛。 他好奇心一起,上前拨开一人高的灌木丛,霎时脸色大变,掉头就跑。 “屮!捅进野人窝了!” 灌木丛后跳出来四五只猿人,猎物送上门来,哪有不吃的道理,几只猿人在他后面穷追不舍。 凉锦尘慌乱间顺着干涸的河道往山下跑,一个猿人都这么不好对付了,来一群还不得将他生吃活剥? 来喽! 花期延续这次真的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迷雾 第2章 枯道 “薛泰,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次凉爷去的地方有多危险?” “老胡!凉爷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打定主意的事儿,我们说再多有什么用?” “可那是旧屋山呐!旧屋山什么地方?那么多科考队进去至今没一个能活着出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万一凉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 薛泰懒散的斜倚在沙发上,手上还抓了把瓜子,边嗑边听胡礼的训斥。 茶几上乱糟糟的,放着几袋开封的零食和一些吃剩的外卖盒,地上还有十几个东倒西歪的啤酒瓶,电视机声音嚷嚷。胡礼看着大厅的一片狼藉气不打一处来,捞起扫帚就往他头上招呼。 薛泰在扫帚落下前猛地窜起,将手中的瓜子洒向他,“不是,老胡!好不容易凉爷不在家,就不能消停会儿。”他一边躲避胡礼急追猛打挥来的扫帚一边试图讲理,“凉爷走之前安排的工作我可都完成的妥妥当当啊,外面的宝贝,该浇水的浇水,该施肥地施肥,那可是一点儿没亏待它们。不信你去外面瞅瞅!” 胡礼趁着空档,一扫帚打到薛泰屁股上。 “嗷——你他妈来真的啊!” 胡礼扔下扫帚,“去,把你的垃圾清理掉,你也就敢在凉爷不在家的时候这么搞,有种你在凉爷面前也这样!” 薛泰拾起扫帚,一脸谄媚,“那哪敢!凉爷那洁癖能将人创死,不敢不敢!” “凉爷走之前交代,一星期后让我们在旧屋山外围西南方向接应,装备已经准备好了,你去看看还缺什么?”他迅速将垃圾清理掉,扭头对胡礼说。 胡礼进入装配室,薛泰将需要携带的东西分门别类。医疗箱、尼龙绳索、手电是户外必备品,每个背包都配备的很齐全。 他随口问了句,“凉爷走之前也是带的这些东西?” “对啊!走之前我都装好了,完全避开了凉爷所有抵制的东西,怎么样?还是我贴心吧!” 薛泰进了装配室,随手打开一个背包,“压缩饼干之类的都换成了蛋炒饭和香肠,其余的——我靠!!” 背包里满是成盒蛋炒饭和香肠,他急忙打开其他背包,里面清一色全是葱油味压缩饼干。 薛泰僵硬的扭过头,看到了和自己同款震惊表情的胡礼…… 两人面面相觑…… —— 凉锦尘避过前面的急坡,抓住一根藤蔓荡到对面的平地,在猿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头扎进半人高的灌木丛。 猎物没了踪迹,猿人在原处暴躁地跳来跳去,他屏住呼吸,半晌后,猿人讪讪离开。 打量周围相差不大的环境,被猿人追了那么久,早就迷失了方向,起初可以依据树冠的稀疏程度来辨别,他是一直往西边跑的,但这枯道是弯曲的,七拐八绕的狂奔,再加上这片山丘几乎遮天蔽日,很难再辨别出方向,只能沿着枯道继续走。 根据枯道的大体走势来看,走的是下坡路,这说明他一直在深入。 原计划彻底被打乱,在原始森林里迷失方向那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通讯器、指南针形同虚设,林子里还不知道有多少离奇的猿人等着他,看来下次出门得好好看黄历了,点儿背到怀疑人生! 6个小时过去了,枯道依旧没有尽头…… “不对劲。” 他拧眉沉思,6个小时相当于走了30多公里,而正常的溪涧小道大概10公里就有个深潭之类的,但这个枯道,一路上竟没有一个3米之上的凹陷,这太奇怪了。 就近用匕首在一棵显眼的歪脖子树上画上标记,休息片刻后,继续往前走。 山间又开始起雾了,整片林子像是覆盖了一层白纱,朦朦胧胧。 若是在度假村,此等美景不可多得,他定会端杯红酒,慵懒的欣赏大自然华丽的馈赠,可这里是旧屋山,科考队都没能全须全尾出来的地方,实在没有这份闲心。 再次看到树上的标记,凉锦尘脸色变得沉重,卸下背包,坐下休整。 枯道一直是下坡,首先排除是闭合的可能。他是见过一个深潭的,就在猿人追击的地方,证明之前并没有走错。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转的?想不明白那就再走一遍。 再次回到原地,耗费了1小时,那也就是说大约5公里。一路上没有见到最初的深潭,证明这里应该是有两个相似的枯道,而他走的这条恰好是死路。 抹了把汗湿的额发,努力回想走过的路,前段他一直有留意,走了这么长时间已经麻木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他烦躁不留神时着了道。 猿人追击没问题,中途他喝了三次水,第一次喝水也不会有问题;出汗太多,喝了次水;最后一次,体力消耗过大,神经极度扩张—— 凉锦尘了然,他应该知道是哪了! 这次朝反方向走,在最后一次喝水时,应该是不知不觉间走了相反方向的枯道。 逆行相当于矫正方向,接下来他应该会看到一节枯道由窄变宽,而变宽处就是他走错的起点。 果不其然,1个小时后前面的枯道有了细小的变化,枯道相较之前宽阔些许,不仔细看确实很难发现变化,也难怪会一不留神走错。 从枯道变宽处再将方向调整过来,顺着河道往上坡走才是主干道。 他轻笑一声,“玩迷宫,我从没输过!” …… 站在山丘上俯瞰下面的枯道,受视觉差影响,整条道除了主干道没有任何支干道。 太阳快落山了,漫天红霞将云雾照的火红。确认好方向,继续往西走,又翻过一座山丘,他眸子微亮,这里竟然有一条被人常年踩踏出来的小路! 蹲下身观察片刻,路上有凌乱的马蹄印,还当真有人烟? 天色已经全黑了,沿着小路走,路上的马蹄印开始变多。 凉锦尘就像是没见过稀奇一样,一路上惊叹不已,猿人会骑马啦? 不对,关注点应该是这里为什么会有马!! 小路越来越宽敞,不远处有亮光,很微弱,却在雾中若隐若现。 在这深山老林里,看到有人烟,那第一反应肯定是上前看稀奇,凉锦尘也不例外。 周围大雾弥漫,那一小点光在这雾中着实突兀,地上是人为小道,前方是火光,先不管危不危险,总归是条线索。凭借着这点,在大雾彻底吞噬之前找到了光亮的来源,是个马厩。里面有五匹马正埋头进食,马槽里的草都是新鲜的,看来有人刚喂过不久。 正当他打量着马厩的同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闪身躲进雾中,脚步声逼近,听见有人往马槽里兑水。 来来回回好几趟,凉锦尘在雾中凝听动静,呼吸声交错,应该是两个人。 马槽里的水兑满,听见对话声。 “阿木,明儿要拿祭品入氹了,你望好庐子。” “砟子?俺唔入?” 入氹? 凉锦尘挑眉,屏息继续听两人的谈话。 两人开始往回走,交谈声越来越远。 “阿木,阿爹念你望庐子。” “唔,俺一堆脑入氹,祭品俺来望,一个都爬唔漏。” 黑暗中再度恢复安静。 再度进入马厩,马槽中的水已经被马喝了不少。 祭品?入氹? “碰——” 一匹马用头顶开另一匹试图抢它草吃的马。 凉锦尘若有所思…… “嘶——” 马蹄抬起,马长嘶一声,去了的人快速折返。 —— “老实点!” “入去!” 凉锦尘手被反绑在身后,长相恶煞的两人一左一右将他带到不远处的木屋。 推开门,他被大力推进去。进门就是桌椅,惯性使然,身体不受控制前倾,腹部重重抵上桌角,顿时倒吸口凉气,死咬牙关才没让自己闷哼出声。 稳住身形后,他扭头恶狠狠剜了眼推他那人。 那人皮肤黝黑,面目狰狞,见人挑衅,举起手上的弯弓狠狠抽到他的背上。 这下可比撞上桌角厉害多了,顿时脚跟踉跄差点让他跪倒在地。 里屋传来:“阿木,砟子事儿?”声音雄厚且粗糙,听声音便是烟熏的。 “阿爹!揪到个摸儿,他摸马贼。” 一推门就有一股浓郁的烟味袭来,熏得他睁不开眼。 大汉手上拿着上世纪的老式烟枪,吐出口烟圈,呕哑粗粝的声音再度响起,“哼!摸马,胆儿唔撸。” “摸儿砟子了?” 大汉摆摆手,“明儿入氹,一堆脑祭魂吧。” 凉锦尘表面上面无表情,实际上正竖起耳朵听他们交流,希望通过这云里雾里的谈话中获取更多的信息。 阿木将人带到地窖,“入去!” “碰——” 抬头看向距地面至少有三米高的地窖口无声吐出口浊气。 大雾又起来了,没有一点月光穿透,黑灯瞎火的,地窖里连轮廓都看不清。右手摸索左手手腕上的佛珠,有一瞬间,寒光乍现,紧接着紧绑的绳子脱落。 凉锦尘活动了下被勒红的手腕,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动作极轻的往黑暗中走去。 手电筒不在身上真是要命。地窖里没有雾,可地面上的雾将出口封的严严实实,一点光线都没渗透进来,但直觉告诉他,这个地窖里还有人,听呼吸声,绝不止一个。 脚下‘悉悉索索’——是稻草。 凉锦尘掏出匕首,慢慢在黑暗中挪步。 “哗啦——”他猛地停下脚步,声音维持两秒又归于平静,再次迈步,正要收回后脚,脚踝一凉,紧接着攥紧。 凉锦尘顿住身形,脚踝处传来的触感不可忽略,是手,冰凉的,如果不是那只手越收越紧,他有理由怀疑那是只死人的手。 扭过头,顺着方向在黑暗中凝视,可能是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缘故,这么定眼看,似乎瞧见了些轮廓。 脚踝上的触感消失,改拉他的裤腿,轻拽两下,示意他蹲下。 凉锦尘顿了几秒,照做。几乎是他刚蹲下,耳边便响起低沉暗哑的嗓音,“别过去,有狼。” 他眼眸微眯,手中的匕首攥紧,狼?在地窖里养狼?不是将人入氹祭祀的吗?难不成他们口中的祭祀就是将人扔进地窖喂狼?虽然匪夷所思,但他面上丝毫不显。 “你是怎么被抓的?” 思绪被打断,在黑暗中瞥一眼,确定这人没危险后,将匕首重新收好,回,“偷马?” 黑暗中,那人轻笑一声,“呦!巧了,我也是。” “……” 这话一出,凉锦尘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心想,还真有人偷马被抓啊! 他敷衍的点点头,想起乌漆嘛黑这人又看不见,重新敷衍,开口时却又忍不住嘲笑一番,“那真是够倒霉的,偷个马也能被抓。” 男人听出了他话中的嘲弄,轻笑出声,“大兄弟,你这是在鄙视我还是在鄙视自己?” 凉锦尘:“……” 哦,忘了,他是偷马混进来的。 没再接话,只是拢好衣衫,在男人旁边倚墙坐下。 在旧屋山走了几天了,这是男人第一次见到能说话的活人,虽然是在被囚中,但这不影响他的热情亲切。 他用胳膊撞一下凉锦尘。 凉锦尘正调整姿势,冷不防被撞一下,顿时将他撞倒。 男人:“……” 这么弱? 凉锦尘怒火中烧,“你干什么?” 他重新坐好,背上火辣辣的,这么被他一撞疼痛感骤升,“你最好有事!” “……” 男人的热情亲切被砍下一半。 半响后,他收住力道,再次用胳膊撞他。 凉锦尘被他搞得烦不胜烦,“你想说什么?不是说里面有狼吗?也不怕它跑出来吃了你!” 这下莫名来的热情亲切被砍个不剩。 “你这忘恩负义的,刚才要不是我及时拉住你,你现在说不定就进狼肚子里了。” “早知道你是个白眼狼,还不如让喂狼窝,反正你自愿的!” 凉锦尘:“……”他什么时候让他救了?这人倒打一耙吧! 索性不再理他,拨弄两下佛珠,距离天亮只有不到两个小时了。 寻个舒服的姿势侧靠着墙,准备闭目养神,在快要睡着时,旁边人又开始作妖,“喂!爆炸桶,有吃的吗?老子饿了!” “???”刚才是在跟他说话吗?谁是爆炸桶? “没有,滚!” 第3章 入氹 凉锦尘再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地窖口有少许光渗落,足以让他看清地窖里的情形。 他往里定眼一看,刹时瞳孔微缩,这地窖里竟是一排排活人,说是‘活人’可能不太恰当。上前察看他们的鼻息,是正常人的呼吸不错,可各个面色木乐、目光无神。用手在一人眼前晃,那人没有丝毫的反应,如同行尸走肉。 中了离魂! 人人只知旧屋山,却不知旧屋山中有一氹,可连碧落,可通黄泉。 而他们,去过离魂氹。 旧屋山本土人口口相传,进了离魂氹,就会被鬼神吸食了魂魄,与鬼神共事。 一入离魂,壮士难归。 看来他是来对地方了。 凉锦尘压下心中汹涌的热血分子和惊异,继续观察这些人的异状。 在旧屋山游荡这么些天,总算是有些线索了。这证明他走的方向没错,离魂氹位于旧屋山的腹地。可以这么说,进了这旧屋山还能全须全尾出来的人那是百里挑一且是有真本事的人,而进了离魂氹,要想活着出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至今从这里走出来的能人义士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可见这地方的神秘诡谲之处。 “碰——” 他转过身,男人从洞口跳进来,放下背包,挑眉,“哟!醒来了。” 凉锦尘无声地上下打量他,这人身姿挺拔,刀削般的面庞棱角分明,鼻梁笔挺,浓密的眉毛如剑,下巴刚毅,上面还有着凌乱的胡茬。这般长相理应是凶相,可随这人说话时,眉毛不自觉上扬,嘴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莫名给人一种感觉——‘邪’。这种邪不是长相上的邪,更像是刻进骨子里带有的桀骜中又蕴藏几分毛骨悚然的邪煞气。 视线移到包上,乍一看怎么这么熟悉,直到男人从里面掏出包压缩饼干…… “饿了吧,吃。”将压缩饼干递给他。 凉锦尘:“……” 他看一眼递过来的压缩饼干,又扫一眼包,无奈扶额,“那丫的是我的包。” “???” 男人将包拢好,理直气壮,“你说你的就是你的?” 凉锦尘由他去,现在不想争论包不包的问题,看着递来的压缩饼干,内心天人交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最后秉着不吃就饿死的大义面前,接下。 很好,昨天他可能发了个假誓,好在除了天知地知我知,没有第二个活人知道,算不得真。 自我安慰完,利落撕开包装慢吞吞啃救急粮。 男人路上已经解决了一包压缩饼干,现在看着凉锦尘这一小口一小口斯文的吃法,生出一丝鄙夷,“爆炸桶,你吃相怎么跟个娇滴滴的女人似的。” 凉锦尘顿住,恶狠狠地瞪他,咬牙切齿吐出三个字:“凉—锦—尘” “什么?” “名字,我的——名字。” 他或许也觉得有所冒犯,半晌后传到凉锦尘耳中,“宁堂秋。” 只吃下了一半,实在是难以下咽,摸出水,猛灌两口。 踢了踢坐在一旁正起劲捣鼓他背包里东西的这人,“宁堂秋,你说的狼呢!” 地窖没那么深,一眼就能望到头,里面除了一排排如同行尸走肉的人连狼影都没有。 宁堂秋抽空指向最里头,“地上那不是?” 他走进去一看,无语望天,尽头处,被稻草覆盖住的地方有几根类似犬狼之类的白骨。 “这就是你说的狼?” 宁堂秋摊手,“我可没说里面的狼是死是活,全凭你怎么理解呗!” 凉锦尘:“……” 你赢了。 他清隽的脸上增添了一丝薄怒,使整张脸都明艳了起来,“戏弄于人,实在可耻至极!” 宁堂秋将背包倒扣,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出,随手捡个直径3厘米的小玻璃罐,递到他面前,不解询问,“这小瓶子用来干啥的?看着挺袖珍,能装个啥?” “不知道。” 凉锦尘深吸口气,坐下来将瓶瓶罐罐收拾好。 “不知道你带着?” 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小瓶子,“我的东西,自有用得到的时候。” 这里可是旧屋山,有人烟就已经是怪事了,在这里又遇到一个行为古怪且体温异于常人的人那就更是诡异,要知道,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 他扬一扬下巴,“你知道里面的人是怎么回事吗?” 宁堂秋手上的动作一顿,古怪的扭头看他,“能走到这里,你能不知道?” 凉锦尘察觉出他听到里面的人时,表情有一刻变得凝重,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他给捕捉到了。他故作疑惑,询问道:“是吗?我应该知道什么?” “那就要看你有什么。”宁堂秋嘴上的那一抹笑从他见到他以来就一直没消失过,此时说出这话,玩味十足。 有什么?呵,他有的东西不都让他翻了个遍? “他们中了传说中的离魂。” 凉锦尘朝他所指处望去,里面排排坐的人不知饥饿不知疲倦,只会睁着眼,麻木的重复眨眼的动作。 其实他很想试试将匕首扎进他们身上会不会知道痛…… 掏出匕首上前,将一人的小指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流出,而血却是暗红色。 毒! 中毒时日不短,至少也要有三天以上。 “再往西走就是离魂氹,如其名,所有进了氹的人就会离魂,而他们,去过。” 凉锦尘站起身,盯着他匪里匪气的神情,突而笑了,“是吗?那你呢!你为什么没事?” 宁堂秋正要作答,他便抢先一步说,“离魂氹,你进过,可你躲开了祭祀,我说的对吗?” 宁堂秋眉毛上扬,似欣赏似表扬,“啧啧,你是我在这见过最聪明的人。答对了,可惜我没带奖励。” 天光大亮,地窖口的光线愈发浓郁。 凉锦尘站在里侧,看着正站在地窖口的宁堂秋,洒落的光线打在他身上,似镀了层佛光,将嘴角带着的痞气都照的熠熠生辉。 “我想知道祭祀是怎么回事。” 宁堂秋侧头注视着他,“祭祀?呵,太抬举它了。那是活人屠宰场!” “为什么这么说?”他拧眉细听。 “他们每隔两天就会将人带到离魂氹,举行那可笑的仪式。在一棵大树面前虔诚的跪拜做法事,法事结束后,他们就会被离魂。 你刚也看到了,那并不是简单的祭祀造成的,而是氹里有一种无形的毒,使进去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失去意识,这种毒使他们不用休息,也不用吃饭,精神像是被超控,只允许他们木乐的坐在那等待第二次祭祀的到来。” “第二次?祭祀不是一步完成的吗?”凉锦尘不由得反问道。 “听起来很奇怪是吧,但只要你见过那祭祀的场景,就会觉得祭祀理应如此。第二次祭祀才是整个祭祀的重头戏,他们将参加过第一次祭祀的人再次带到那颗大树旁,将人的四肢砍下,剥开皮肉,将骨头敲开,露出骨髓,供树享用。” 凉锦尘听得直皱眉,这都什么反人类行为,这不该称为祭祀,应该称为‘活人献祭’才对。 “被砍断四肢的人在短时间内不会死,他们清晰的看着自己的四肢被砍下,看着血液流出体外,眼神是惊惧痛苦的,而诡异的是,他们的嘴却是微笑着的,直至死亡脸上都是那抹灿烂的微笑。” “这中的怕不是毒,是被人下了降头吧?”凉锦尘给出自己的评价,“后来呢?杀人就是为了让树吃骨髓?树又没嘴,怎么吃?” 宁堂秋笑了,上前一步,“就是啊,树又没嘴,怎么吃?可我亲眼看见,那树——吃了,不仅吃了,嚼骨头的声音嘎嘣嘎嘣的,就连地上的血迹都被吸收的一干二净。爆炸桶,你说诡不诡异。” 凉锦尘越听神色越是凝重,这种树,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这离魂氹就更不能小觑了。 思量良久,他道:“这树,成精了不成?” 能吃人的树…… “你一共参加了几次祭祀?” “两次,刚好看了个全部。” 凉锦尘面色古怪的看向他,“那你怎么躲过没被宰的?” 宁堂秋展颜,痞气感浓重,“忘记跟你说了,我前脚刚被抓,你后脚就进来了。” 凉锦尘:“……” “看见最里面那俩男的没?我是被他们雇佣的,为了顺利拿到不菲的尾款,老子冒着被截肢的风险挺身而出,这单要是顺利,得加价!” “……” 他看看里头那俩木乐的傀儡,又看看宁堂秋,片刻后中肯的竖起大拇指,“你好样的。” 看来又是个偷马偷到阎王爷面前的二傻子,他看破不说破。 介于这里就他们两个正常人,于是临时组成搭档,一起闯离魂氹。 凉锦尘还特慷慨的将背包里一多半的救急粮分给他。 宁堂秋含泪接下,并当起苦力,主动接过背包,拍拍胸膛保证,人亡也绝不让粮亡的大义凛然。 凉锦尘忍笑忍得辛苦,最后得出结论,这人长得是凶了点儿,却是个忠厚老实的好人。 他觉得此时的好心情都快溢出来了,得压一压,于是又掏出没吃完的压缩饼干,继续啃,啃完疑惑地询问,“话说,他们都什么时候开始祭祀?” 宁堂秋已经将包背到了身后,“现在。” 凉锦尘:“……”什么? “碰碰碰”地窖口传来拍打的声音,“出来!” 接下来,他眼睁睁的看着身后的傀儡一个个站了起来。 凉锦尘表示不能理解。什么毒?能让人这么听话! 一刻钟后,两人被绳子捆到最后,跟着前面一排整齐的傀儡慢慢往西走去。 入氹了。 说不来的奇怪,走了大概有两小时,起初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从刚才起,一股陌生的气息袭来,像是排斥外来物种,让人片刻头皮发麻。 进了离魂氹乍一看和旧屋山没什么太大差别,可要是仔细分辨就会发现,氹里的树要比外面的粗壮许多,要是再细心一点,就会细思极恐的发现入了氹后,灌木丛逐渐变少变矮,不仅如此,动物也出现了两极分化,爬行动物少的可怜,鸟类却极多,似乎离魂氹只容得下树和鸟生存。 这种现象说不上来的诡异。 凉锦尘扯扯宁堂秋的衣服,小声道:“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 宁堂秋安慰,“在离魂氹,不对劲才是正常现象。它要是跟旧屋山一样,那才叫坏事了。” 也对,非常理的地方就不该用常理的情景看待它,感觉越不妙反而在这离魂氹里越是安全,先静观其变。 又开始起雾了,凉锦尘越发觉得不对,这雾起的不明不白,绝没好事,他可不会忘了在被猿人追杀时,那雾对他的影响。本不应该怕那雾的,可偏偏对他有效,甚至他怀疑这些人变成傀儡有一部分就是这雾的原因。 “快到了。” 凉锦尘收回思绪。 去祭祀的这条路窄而湿,周围是浓密幽深的林子,几乎没有活着的灌木丛,神秘莫测的大雾紧锁其中,它好比一个巨大的陷阱,迷惑着使人误入歧途。 大汉停了下来,手上依旧拿着那杆烟杆,仰起头看着比别的树粗壮了不止两倍的参天大树。 凉锦尘也抬头观察,旧屋山这种独特的地形,很难让树长得这么粗壮高大,但这棵树,竟反天罡的长成这样,他估摸了一下,至少也得有三个像他这样的人才能环抱住。是因为吃了人才长成这样的? “宁堂秋,你看这棵树有什么感觉?” 宁堂秋奇怪的扭头看他,“这位凉家小少爷,你就不觉得在这里问这话很突兀吗?” 凉锦尘:“突兀什么?” “咱马上就要被祭祀了,再不想办法将绳子解开,先别说这树有什么问题,你我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 凉锦尘无语望天,屮了! 佛珠拨动,刀光乍现。 两人杵在傀儡后面,望着大汉带着他两个儿子在树底下又叩又拜的,虔诚地很。 那大汉嘴里不停的念叨些什么,叽里呱啦的听不懂。 这法事做了有十几分钟,凉锦尘愣是没看明白,宁堂秋就更不用说了,他压根不关心这些,扭头的功夫,已经解开那两个雇主身上的绳子了。 凉锦尘在一旁看的无语凝噎。 第4章 救人 “宁堂秋,你确定要现在救人吗?搞清楚,下一个被离魂的是我们。”凉锦尘面色冷沉。 “现在不救,他们就要被肢解了,我尾款找谁结去,他们要死也要清完账了再死。” 凉锦尘扶额,决定不再管他了。 离魂氹地处旧屋山腹地,湿度大,雾气也较比之浓郁,地面依旧布满了厚厚的落叶,树被湿气浸润,长满了青苔,除了那棵大树…… 凉锦尘猛地看向被供奉的大树,他终于找到这棵树的违和点在哪了。长势再茁壮、再与众不同,受旧屋山亚热带季风气候的影响,湿气排不出去,枝干多多少少都会长青苔,可这棵大树,不管是主干还是杈枝完全不受湿度的影响,而且树下面的落叶也没其他地方的厚实,就好像—— 凉锦尘冷笑,眸光锐利,死死盯着大树。暗中掏出匕首,从傀儡身后绕出。 祭祀已经接近尾声,大汉三人似乎极其信赖这棵树,完全没把他和宁堂秋放在眼里,只等着祭祀结束,他们如往常般离魂。 不知该嘲笑他们天真还是该夸这棵树的神力了得,总之,给了他可以天时地利的最佳时机。 在大汉要起身的时刻,凉锦尘一匕首扎进了大汉的大腿。 “啊!”大汉狰狞的疼叫一声,手中的烟杆脱落,大汩鲜血涌出,片刻染红了落叶。 宁堂秋在他起身时就察觉出他要干什么了,也不动声色的靠近,在凉锦尘得手的同时便狠厉出击,大汉那两个儿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他撂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凉锦尘勾起嘴角,将大汉拖拽到傀儡所站的位置。血从树根处一路拖行过来,留下一道明显的血痕。 宁堂秋乐呵呵道:“你小子可以啊!” 他收起匕首,给这人一个赞赏的眼神,“宁堂秋,没想到你反应还挺快。” 宁堂秋撂倒人的动作行云流水,说实话,他生平最欣赏的就是这种出手快准狠的人,只要这人跟他没有利益冲突,他很喜欢与这样的人交朋友,那宁堂秋有没有呢! 凉锦尘找个稍微干净的地儿坐着,如果不出所料,接下来,就是等着大汉被离魂了。 他最没有耐心,可离魂这种离奇的源头就在眼前,对此,他兴趣高昂,哪有错过的道理。 宁堂秋将他的两个雇主绑到离大树稍远的树上,也坐下来静静等着离魂的到来。 凉锦尘瞥了眼被绑到树上的两人,又看眼还排排站在大树底下的众人,扭头问宁堂秋,“你不救他们吗?” 宁堂秋只淡淡扫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不解询问,“为什么要救,他们又不给我付尾款,救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反而还要带一群累赘,我是嫌命太长吗?” 凉锦尘耸耸肩,不再开口。虽然宁堂秋爱财,但他认为他说的没错,荒山野岭,危机四伏,能落套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救了反而会是拖累,况且只要踏进了旧屋山,他们就具备了会意外死亡的心理准备。 “沙沙——”整棵大树都在晃动,叶子沙沙作响。 凉锦尘清隽的脸上划过一抹趣味。 大树晃动片刻后,从繁茂的枝叶中伸出几条长长的茎蔓,茎蔓是树干状的,有人的手臂粗,上面还有绿色的嫩叶,茎蔓扎入地底,顷刻间,落叶上长长的血痕消失不见。 大汉原本被疼痛占据的眼神逐渐开始失去焦距,胡乱挥舞的手慢慢放下,大腿处流淌出来的鲜血在一点点消失。 凉锦尘眼尖的发现,大汉的大腿处有细小的藤蔓钻入了刀口处,紧随着,他抽搐两下,脸色迅速苍白下来,身子开始干瘪。 凉锦尘和宁堂秋皆是一惊,这大树竟然在吸食大汉的血。醒来的阿木就看到父亲被茎蔓吸干了血液,喊叫,“阿爹!” 他不管不顾的往大汉处爬。 喊声惊醒了大汉另一个儿子,看见阿木上前,立马抱住他往后退,阿木捶打他,嘴里还在撕心裂肺的喊道:“不——阿达,那阿爹!” 茎蔓从大汉的嘴中出来,如蟒蛇般一圈一圈缠绕起大汉的尸体。唰——一下,茎蔓带着尸体隐没在繁茂的枝叶中。 虽然看不见了,却能清晰地听见茎蔓啃食骨肉的声音,这声音刺耳尖利,让两人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凉锦尘别开眼,与宁堂秋对视,“你这是第二次见树吃人了,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宁堂秋眼底划过暗芒,自顾自说道:“这棵树,不一定纯粹是树。” “就单从你我所在的位置看,这棵树除了长势粗壮外,并没有什么不同。同一种类的树,为什么偏偏它能吃人喝血,别的树为什么不能? 打个比方,羊从古至今都是食草动物,结果有一天,放牧人发现,有只羊在吃肉,你说,这个放牧人的第一念头是什么?” 凉锦尘愿闻其详的笑而不语。 “这只是什么东西?是什么新品种的羊?第二念头,肯定秉着羊只吃草的观念,发现这只羊的秘密。 话说回来了,树有什么秘密呢!不会走又不会跑,发了火灾也只能毫不动摇地等着大火将其吞噬殆尽。 那就差最后一种,这棵树,已经脱离了树的范畴,被其他物种寄生,就像无数条蛆虫可以驱驶尸体的四肢,俗称‘活死人’!” 凉锦尘展颜,笑了,笑声爽朗。他本就长得白净清隽,即使现在灰头土脸,也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的也随着这笑声放松。 宁堂秋神情恍了恍,随即也笑了。他指了指还在树下站着的傀儡,继续道:“寄生物应该是种趋血型物种,只对血液有极强的感知力。” 凉锦尘又随着他的手指看向天空,“它们挑选宿主极为苛刻,本身又趋光,被寄生的宿主活力必须好,被它寄生后还需要极高的养料供大树存活。离魂氹大部分树木都不符合这一点,只有这棵树,位置极佳,既能满足它的趋光性,又能吸收方圆灌木丛的活力供大树生长,互惠互利。” “这么分析下来,这棵树还真是运气好。”凉锦尘感叹道。 “现在祭祀也弄清楚了,那些中离魂的人怎么办?”凉锦尘故作苦恼道。 宁堂秋随手捡了块石头,往远处掷去,“这不还有两个活的。” ‘扑通’一声,想趁乱逃跑的大汉那两个儿子腿一软跪倒在地。 将绑雇主的绳子绑到俩儿子身上,“说说,这离魂该怎么解?” 叫阿木的眼部通红,愤恨怒视宁堂秋:“唔灾!” 宁堂秋煞有其事扭头问凉锦尘,“唔灾,什么意思?” 凉锦尘视线转到别处。 宁堂秋笑了声,掏出他大腿处的匕首,在阿木脸上拍了拍,没有温度的金属从脸颊划过,阿木强撇开脸。 “不说话,那就是不知道的意思喽。” 匕首落下带来的风夹杂着寒意,阿木惯性紧闭双眼。 “啊——” 匕首扎进血肉的声音清晰无比,他感受了下,没有插入皮肉的疼痛,他头猛地扭向阿达,匕首正扎进阿达的胳膊上。 “阿达!由子,俺汾你。” 宁堂秋拔出匕首,将血迹抹到阿木脸上,吹了声口哨,“呦!还有力气叫啊,看来还是不够疼。” “啊——” 手起刀落,阿达的胳膊上又出现个血窟窿。 凉锦尘被这惨叫声吵得耳朵疼,干脆离的远远的,问不出来损失的只会是宁堂秋,跟他没多大关系。 不多时,阿达身上就多了好几个窟窿,阿木眼神似淬了毒,恶狠狠地瞪着宁堂秋。 宁堂秋视而不见,还在手中把玩着沾满鲜血的匕首。 “再不说,你哥哥就死在这了。” 阿达失血过多,已经神志不清了。 阿木抠着树皮的手指甲外翻,“你汾了俺阿爹,又汾俺阿达,由子,入死!” 凉锦尘走到大树下面,繁茂的枝叶透不进一丝光,这么粗壮的树,可能要长个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但被寄生的树,想必只需花上二三十年就可以了,这种互利互惠的好事在植物界或许是万里挑一的机缘也说不定。 离魂氹能离魂,真的是这树的原因吗? 旧屋山是未开发的原始森林,几百年都未曾踏足过的地方,他可不认为一个二三十年长成的大树就有如此大的能耐。 凉锦尘后退几步,脚底踩上异物,挪开脚,低头一看,是大汉一直拿在手里的烟杆。 捡起来查看,是个清朝的老物件了,烟嘴磨得光滑邹亮,看得出主人经常抽它,凉锦尘捏一撮烟灰在手上揉开,用鼻子闻了闻,一股难闻的气息传来。 凉锦尘皱起鼻子扇了扇,“什么味!” 这大汉真是个怪人,这么难闻的味道,他竟然天天爱不释手,什么癖好! 凉锦尘正要扔掉烟杆,脑子灵机一动,味道难闻,却还要天天吸,不是真的喜欢那就是这东西必不可少。 什么东西必不可少? 凉锦尘将里面还没抽完的残留倒出来,找出一块完整的残渣仔细查看,越看越觉得眼熟。他低头…… 豁~这不是落叶嘛! 宁堂秋还在审着那两人,阿达已经失血过多晕过去了,阿木脸上淤青一片,眼神却坚定无比,充满了野性,是个难啃的骨头。 凉锦尘上前,在宁堂秋面前晃了晃烟杆,“不用审了,我好像知道解离魂的方法是什么了。” 宁堂秋被这两个人搞得烦不胜烦,听到凉锦尘知道该怎么解离魂,瞬间凑上前,“怎么解?” 凉锦尘瞧他满脸压不住的烦躁和戾气,将烟杆递给他,揶揄道:“这么夸张!不至于吧!那两人许诺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着急?” 宁堂秋也闻了闻烟杆中的烟灰,手指顶鼻,“什么东西这么难闻?” “这棵树的落叶,燃烧的烟味应该就是解离魂的法子。” 宁堂秋扔掉烟杆,撸起袖子,“那还等什么,烧!顺便把这棵树也烧了。” 将那些中了离魂的人安置在落叶堆旁边,点火。 凉锦尘早在宁堂秋点火时就躲得远远的,那味道实在太难闻,像是臭袜子烤香蕉,说不来的奇怪臭味。 宁堂秋看着燃烧起来的叶子,用衣服捂紧鼻子,扭头对凉锦尘说,“这叶子不会也淬毒了吧,味道刺鼻的很。” 凉锦尘憋气憋得脸都红了,“不知道,可能里面有寄生物的尸体吧。” 宁堂秋拉住凉锦尘往后退,“不行了,不行了,这味道太难闻了。” 凉锦尘看向还绑在树上的阿达和阿木,他们面无表情,好像不受这气味的影响,看来是找对了,他们应该是常年都熏,已经免疫了怪味。 宁堂秋观察着树下那些人的变化,看见有人动,拍拍凉锦尘的肩膀,“哥们!快看。有效果了。” 那些解了离魂的人闻到这么刺鼻的味道,纷纷作呕,看到他们,赶紧撒腿跑过去。 “这什么?好难闻。”是个女人,说完就扶着树呕吐。 中离魂的人有十几个,清醒过来后都是先呕吐起来。 宁堂秋不觉得他们能吐出什么东西来,毕竟都两天没进食了,能吐出东西才怪。 他的两个雇主跑出来时,凉锦尘眼尖的发现,宁堂秋不动声色的嫌弃溢于言表。 凉锦尘乐了,“宁堂秋,你这副表情也不怕你的雇主看见不给你结尾款!” 宁堂秋坦荡,“他们太弱,没言语吐槽就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 落叶的火势延伸到了大树上,大树燃着。 惊奇的是,落叶燃烧,散发出来的味道刺鼻至极,而这树燃烧散发出来的味道却有一股沁香。这太奇怪了。 凉锦尘平生的爱好之一就是猎奇,这味道如此好闻,激起了他的收藏欲。从背包中拿出个玻璃罐子,用匕首将树皮割下,满满装了一瓶。 宁堂秋不解,“你要这树皮干嘛?” 凉锦尘一边密封一边回复他,“味道好闻,带回去研究研究。” 本来就两个人的队伍一下子扩充到了十几人,凉锦尘带的救急粮显然不够分。 好在其中有人从兜里掏出个弹弓来,这里爬的没有,飞的极多,凭借着出色的射击,打下了好几只野鸡。 凉锦尘随即扔下背包,那难吃的救急粮谁爱吃谁吃,他要吃肉!即使没有佐料,那也是人间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