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书肉铺》 第1章 chapter 0 (一) 来到这里之后,她就成为了“阿哑”。 (二) 这是一条上个世纪的旧街,街上有个废弃学校,学校旁边有家快要倒闭的书店。 书店老板是个说话和气的年轻人,年轻人头发打理整齐,一身洗得发白的淡青马褂长衫,还有镜框掉色的单片镜。 旧街的天气总是阴沉的,午后亦然。 吃过午饭后,年轻的老板正在窗前看书,他看得吃力,单片镜拿在手里,放在眼前,几乎趴在书上看。 老板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她,皱起的眉舒展开。 他松了口气。 “阿哑,要去学校了吗?” [阿哑是书店老板的妹妹。老板看不清,不要让老板发现你会说话。] 只要阿哑闭上眼睛,这行字就会浮现在她脑海中。 书店落针可闻,阿哑看着老板,缓缓点头。 出门前,阿哑把老板手中的书抽走,又放回了书架。 老板“诶”了一声,他看着阿哑,手讷讷停住,最后只叹了口气。 “……” 旧街,书首人身的怪物在游弋着,每个书人都穿着上世纪的服饰,深色长衫让暗沉的午后又添一分凝重。 阿哑穿着现代的高中校服,与这些穿着长衫的书人格格不入。 这是阿哑来到这里的第三天,也是阿哑第一次见这里下雨。 黑色的雨淅淅沥沥,将她的蓝白校服污脏,墨水味瞬间浓重起来。 整个长街像是被墨晕脏的画卷。 “……” 第2章 chapter 1 “叮铃铃——” 上课铃敲响,书人学生匆匆回到教室坐好,它们齐刷刷地翻开“课本”。 课本,就是它们的脑袋。 阿哑坐在学生中显得格格不入。 顶着“数学书”脑袋的老师进入教室,数学老师把脖子上的数学书打开,开始了今天的教学。 教室里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阿哑坐在教室里开始放空自己。 书人老师翻开脑袋倾囊相授,书人同学打开脑袋拿笔在上面做笔记。 一时间,教室异常安静,唰唰的翻书声诡异异常。 “同学们,先看这道题……” 阿哑在数学老师低沉的声音中昏昏欲睡,她身上的校服半湿不干,干了的地方褪去黑色,露出原本的颜色。 就像是普通雨水干了一样。 黑色的雨打在教室窗户上,玻璃窗很快被“糊住”,墨水沿着外层窗户淌下。 灯光昏昏,同桌敞开了脑袋学习。 书人的书脊与人类脊椎相连,它们在清醒时是处于“打开书本”的状态,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将脑袋合上,仿佛闭上了眼般。 阿哑的同桌正拿着钢笔往空白书页上写字。 书人没有脸,更别说五官,但阿哑能感觉到同桌在很认真地学习。 钢笔落在书页上,红色的墨水渗出,莎莎声后留下一行阿哑看不懂的文字。 阿哑做不到书人们这样学习,她甚至,不认字。 每当这个时候,阿哑都会放空自己。 一闭眼,阿哑脑中又出现了一行字。 [不要让书人发现你是人类。] 阿哑叹了口气,看了眼四周,然后拿起口袋里的钢笔在脸上写字。 歪歪扭扭的两个字是阿哑的名字。 阿哑只会写这两个字,这是书店老板教她写的。 一堂课下来,同学们脑袋里满满当当,数学老师检查时,它们各个仰着脑袋,敞开了页面向老师展示它们的成果。 轮到阿哑时,阿哑也生疏地抬起脸让老师看她写上去的两个字。 数学老师摇头,书页哗哗作响,发出一声叹气声。 “阿哑,老师知道你脑袋不好,但这样可不行,脑袋里要进些东西的,不然……” 不然? 阿哑在心里疑惑,可数学老师并没有细说。 数学老师又去检查其他同学的“作业”。 最后,只有阿哑和同桌被留堂。 阿哑习惯了,一节课只能憋出两个字的她不被留堂才怪。 可同桌是因为什么呢? 同桌脖子上的书小,粉红封面,像是本少女日记,书页上字迹工整有序,谁看了都会舒展眉眼。 “阿哑。” 轻轻的少女音入耳,阿哑楞了一下。 阿哑还不习惯这个名字,意识到在喊自己后,她抬眼看去。 同桌也抬头,娟秀的字迹划过阿哑眼前。 阿哑听到它说:“阿哑,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阿哑没有跟这位同桌交流过,但听老师喊过它的名字。 如果书人有性别,那阿哑面前的日记本同桌或许是个少女。 “阿哑可以喊我塞安莉丝。” 阿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入夜后教师温度很低,更别说今天还下着雨。 阿哑听到外面走廊有脚步声。 塞安莉丝看向窗外,它低声呢喃着:“我们学校有件怪事你知道吗?” 阿哑的身份是转校生,当然不会知道学校里发生过什么事。 塞安莉丝顿了顿,喉咙处传来一声闷笑。 “阿哑来之前都没了解过这所学校的背景吗?” 日记本的粉皮翻动,一行行字快成线条,塞安莉丝凑近阿哑,阿哑险些被书页划到脸。 “阿哑听说过人类吗?” 少女的声音冷不丁钻入耳中,让阿哑背后一凉。 书页带起一阵甜香,阿哑在日记本中看到了玫瑰花瓣。 塞安莉丝抬手按在阿哑肩膀上,书首抵在阿哑的肩膀上,低声笑着:“空学太慢,想要成长,当然是要……吃人啊。” 日记本中的玫瑰花瓣落在阿哑脸上,浓郁的花香让她有些不适应。 阿哑有些晕,闭上眼后,她的脑中浮现一行大字:[不要被书人发现人类身份!] 书人与人类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外貌。 但上学的这些天阿哑并没有被发现。 这些书人看不见,阿哑猜测。 塞安莉丝身上很香,是玫瑰花混着墨香的味道。 黑色雨水打在玻璃窗上,教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吱呀——” 是数学老师。 “塞安莉丝,怎么还不回家?” 数学老师的声音打断了塞安莉丝的动作,后者遗憾收手。 阿哑离日记本少女近,她能感觉到塞安莉丝似乎生气了。 日记本少女从喉中溢出一声闷笑。 “嗯,准备回去了,老师找阿哑有事吗?” 突然被点名,阿哑愣了半晌。 数学老师的头与高中数学课本差不多大小,书人没有五官,阿哑也看不到它们的表情,只能略微感觉到它们的情绪。 数学老师的“目光”不善,这是阿哑的感觉。 “我跟阿哑的家长说过,她的成绩不行,今晚要留在学校补习。” 怎么可能? 阿哑晚半分钟没回家老板就要来找,怎么可能让阿哑留宿学校? 跑。 阿哑脑袋里浮现了这个字眼。 可数学老师被盯着,阿哑的脚像钉在地板上一样。 她一点也动不了。 明明看不到数学老师的眼睛,可阿哑就是觉得很晕。 像是上数学课的感觉,几乎倒头就能昏死过去。 天旋地转间,雨声也被模糊。 突然,少女温柔的声音落入阿哑耳中。 “老师,我也有些事想请教,您明天再来找阿哑吧。” 粉红色日记本闯入阿哑视野中,将她从眩晕中解救了出来。 “……” - 阿哑彻底清醒过来时,她正趴在教室的桌子上,雨声依旧淅淅沥沥。 青年马褂长衫,指节叩在桌面上,清脆的响声让阿哑清醒了。 “阿哑,我来接你回家了。” 老板声音温和,让阿哑松了一口气。 老板是这个世界唯二的人类,阿哑见到他时莫名感到安心。 [不要让老板发现你不是哑巴。] 阿哑脑中又浮现了这段文字。 “……” “阿哑?不舒服吗?” 老板用手背去贴阿哑的额头,阿哑脑袋后仰,她并不喜欢与陌生人贴太近。 学校是所废弃学校,设施陈旧,墙壁斑驳,就连阿哑趴的课桌都在吱呀作响,桌腿缝隙中长满青苔——教室其他地方也一样。 活脱脱一个案发现场。 阿哑想问塞安莉丝的事,可张了张嘴,那行字又浮现在她脑海中。 [不能让老板发现你不是哑巴。] 阿哑微张的嘴又抿成一条线。 “阿哑?” 老板的眼睛不好使,当阿哑太长时间没有理睬他时,他会拿挂在长衫衣领口的单片镜看阿哑,像是拿放大镜看人一样。 于是阿哑回过神就被老板贴脸。 老板看人与看书时是差不多的,都是把脸凑很近,进而透过单片镜去看。 可他看时又会微咪着眼,看起来很吃力。 阿哑虽然不想这么说,但都这样了,她又要开始怀疑,这真的不是瞎了吗? 老板在透过单片镜看阿哑时,阿哑也在看他。 青年的眼睫很长,长得白净,马褂长衫给人一种儒雅谦和的感觉,更别说这人说话和气。 “阿哑?” 阿哑抬眸。 单片镜都要怼她脸上了,为什么这人还一副没找着人的样子? “阿哑?” 老板的语气有些慌张。 阿哑抬手,手指在靠近青年时顿了一下。 21世纪开放,但也不至于让一个高中生对才见过三天的陌生男人动手动脚。 阿哑想了想,手拐了个弯儿,去拽他的单片镜。 单片镜一端固定在衣领上,另一端被青年拿在手里。 阿哑抓住垂下的链条,触感冰凉,胜过窗外的雨。 青年感受到阿哑的动作,轻轻发出疑惑的音节。 “……嗯?” 每当老板摊开掌心,阿哑就知道,这是要她写给他看的意思。 阿哑写不来,在这个世界,她是文盲。 思来想去,阿哑把手放在青年手里。 老板讶然,稍加思考后握住了阿哑的手。 “手冷吗?也是,这天下着雨,阿哑穿得这么少。” 阿哑:“……?” 有时候真想拍开这人脑瓜瓢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 阿哑用另一只手拽了拽青年的衣袖,她的力道向门,是表达想要离开的意思。 废弃学校难免阴森,安静得让她觉得随时会有些奇怪的生物蹿出来。 而且,想到了塞安莉丝的说的那句话,阿哑有些着急。 书人会吃人。 阿哑是个普通高中生,老板是个睁眼瞎,他们在这里久留太过危险。 老板感受到依旧被阿哑拽着,他稍加思考,握住她的手缓缓松开了。 “……” 正当阿哑松了一口气时,她肩上落了一件马褂外套,外套尚留有体温,带着丝丝墨香。 阿哑顿住了。 青年摊开阿哑的手掌,用指尖在上面写字,指尖划过掌心,阿哑脑中闪现一个“冷”字。 “阿哑你看,这个字是‘冷’,下次冷了写给我看。” 阿哑:“……” 她不是这个意思。 “……” 离校的过程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只是,阿哑还记挂着那个叫塞安莉丝的书人。 塞安莉丝为什么说那些话?是发现了什么吗? 还有,它引走数学老师……是在帮自己吗? “……” 阿哑没见过书人吃人,但书人算人吗? 或许,算的吧。 班里每天都有书人消失不见。 它们……是被吃了吗? “……” 第3章 chapter 2 那晚阿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天蒙蒙亮她才被老板喊起来。 早饭是一碗乌漆嘛黑的粥。 以前,阿哑以为这是黑米粥,可吃起来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能让老板发现她会说话。 不能让书人发现她是人类。 阿哑盯着那碗黑粥发呆。 她是见过书人进食的,书人吃墨,这是一般情况,要是它们偷偷吃别的,阿哑也不知道。 书人瞎吗? 或许瞎,它们区分人类与同类是靠什么呢? 墨水。 阿哑曾模仿书人往脸上写字,书人老师检查时也没看出什么。 “阿哑?胃口不好吗?” 老板语气担忧。 阿哑:“……” 谢谢,请不要拿后脑勺对着人说话,很恐怖啊真的。 这是阿哑第十一次看见青年对着书架跟她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边也有个人。 想到这一点,阿哑感到毛骨悚然。 青年无声叹气,然后将桌上拿笼小笼包推向另一边。 他还在跟空气絮絮叨。 “多少吃一些,饿肚子怪难受的。” 阿哑:“……” 阿哑把老板推过去的碗挪回来。 听到声响的青年一顿,而后缓缓将身子扭过来,为防认错,他又拿起单片镜怼着阿哑看。 阿哑任他观察,她安静吃饭。 在看到书架后挂着的蓝白校服时,阿哑明白了。 或许,老板是把那套校服当成她了。 黑色米粥很正常,香甜软烂,除了不是黑米的味道,以及颜色很怪外没有别的问题。 阿哑虽然不能说话,但可以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比如“啊”“哼”这类的。 “啊。” 老板意识到又看错后不明所以,听到阿哑出声,他也发出一声疑惑的“啊?” 阿哑将勺中的粥送入青年口中,期间瓷勺蹭到后者的牙,发出轻轻的响声。 老板是个读书人,他们读书人讲究,食不言这点做得就很好。 青年细嚼慢咽后将粥咽下,待一切结束才恍然大悟般开口:“原来今天放的是糖。” 阿哑:“?”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老板做的饭这么清淡,甚至是中午炒的菜。 书人瞎不瞎暂且不说,老板绝对是瞎的。 “不喜欢吗?那我下次不放了。” 阿哑吃咸吃甜都可以,她不挑食,只是想看看这粥有没有问题。 老板和阿哑都是人类,既然老板能吃,那她也能吃。 “……” - 再次回到教室,身旁座位空荡荡,阿哑没见到塞安莉丝。 上课铃响,又是数学课。 阿哑看着若无其事的数学老师,又看了身旁的空位,罕见地,她举起了手。 “阿哑,你有什么事吗?” “老师,塞安莉丝,去哪里了?” 大概是很久没说话的缘故,阿哑的声音有些哑,且说得不是很通顺。 课堂倏然一静,阿哑的心脏跳得很快,她的手心沁出冷汗,湿湿黏黏。 耳边心如擂鼓,书人哗哗的小声交谈声,数学老师的审视的目光都让阿哑觉得不自在。 就好像,他们会突然暴起把她吃掉一样。 忽然,数学老师开口。 “你先坐下,塞安莉丝请假了。” 阿哑松了一口气。 她的脑中没有浮现警告。 老板不能知道她会说话,书人不能知道她是人类。 那反过来呢? 事实证明,这些规则只针对特定对象,其他对象则不在规则内。 坐下后,阿哑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 她不相信数学老师的说辞。 这节课,阿哑依旧上得心不在焉。 快下课时,走廊传来脚步声。 “抱歉,老师我来迟了。” 是书人塞安莉丝。 阿哑看去时,塞安莉丝脸上狼狈可见。 书人书首,状态都表现在脸上。 塞安莉丝的粉色日记本头上染了血点子,打开的书页有几张破损,更有残页缺页在其中。 “……” 数学老师并没有解释,只是让塞安莉丝回到座位上,并让它下课来办公室一趟。 这节课,塞安莉丝也明显不在状态。 当其他书人同学都拿了笔在书页上写字时,塞安莉丝那些空白页被污脏无法下笔。 阿哑看着塞安莉丝拿起笔,它想要写些什么,最后只从书页中发出一声叹息。 那些空白页不是被撕毁就是被污脏——换算在人类身上,程度不亚于被毁容和失去学习能力。 阿哑看着塞安莉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一次,一人一书空坐了一节课。 阿哑看着塞安莉丝,塞安莉丝则盯着黑板发呆。 “……” 课后,塞安莉丝去了办公室,阿哑也跟着去了。 这是阿哑第一次去老师的办公室。 这处空旷,并无书人往来,就算偶尔有书人,也是耷拉了书首去,折返时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 阿哑逆着人流去,到数学老师办公室门前,她听到里面传来质疑声。 数学老师的嗓音不再催眠低沉,反而扯了嗓子厉声质问:“塞安莉丝,你怎么能保证那个废物不是人类?” 说话间,书人老师抬手抓着塞安莉丝的头,力度之大让其又将日记本上的纸张扯下了几页。 “嘶啦”一声,听得阿哑心惊。 塞安莉丝仰着脑袋,少女音中有一丝强硬。 “老师,难道您不怕……” 数学老师书首翻页的动作一顿,纸页瞬间打直停住,再说话,语气有些惊恐。 “塞安莉丝,不要提祂,你不能……” 阿哑没听清数学老师和塞安莉丝在说谁,他们并没有说出那个人……哦不,或许不是人,而是某个书人怪物的名字。 塞安莉丝将自己被撕扯下来的纸页拿在手里,它的语气丝毫不显弱势。 “老师,您知道的,阿哑身上有祂的气息,您对她下手,还要掂量一下。” 书人老师耷拉着书首坐回椅子上,此刻它也无心去批改桌上的作业本。 而当塞安莉丝离开办公室时,躲在拐角的阿哑果然被捉了个准。 “阿哑,你都听到了?” 塞安莉丝这句是问句,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书人少女靠近阿哑时,阿哑再次闻到那股玫瑰香味。 塞安莉丝抬手,将一瓣玫瑰花瓣从阿哑发丝间拿了出来。 “你是人类吧?” 塞安莉丝语出惊人。 这句话像平地惊雷般让阿哑心里一个咯噔。 阿哑眼前一晃,脑中传来刺痛。 [不要让书人发现你是人类!] 走廊上没有人,塞安莉丝的声音又很轻,后者用只有她们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这一次,阿哑终于知道打破规则的后果是什么了。 一阵天旋地转间,等阿哑再回过神,学校彻底变了样子。 墙上斑驳,裂痕中挤满了碎肉,地上满是暗红的血,有新鲜湿黏的,也有陈旧干涸的。 塞安莉丝的模样也变了。 鲜红的血液从它破损的书页渗出,洇湿纸页,上面的字变得模糊。 一道道窥伺的目光扎向阿哑,让她浑身不自在。 阿哑也不是没有想过打破规则,但她更安于当下,于是顺其自然地过了三天。 现下规则被打破,世界的真面目暴露在她面前。 空气中腐烂血腥让她喘不过气来。 [不能让书人发现你是人类!] 脑中剧烈疼痛,阿哑的视野开始模糊。 塞安莉丝抬手按在她的后脖颈,它的手沿她脊椎向下,她似乎在画着什么。 阿哑毛骨悚然,拍开塞安莉丝的手后退。 血水蔓延到脚下,鞋底黏糊糊的,阿哑开始意识到脑中的提醒有多么重要。 不听会头疼,一种找不到头的眩晕感和疼痛。 塞安莉丝并没有靠近阿哑,而是给了阿哑缓冲的时间。 眼看快要上课,塞安莉丝软了声音:“阿哑,需要我帮你请假吗?” 阿哑听不太清,但不论塞安莉丝想做什么,她都不想回应对方。 [书人吃人。] “……” 这是阿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提醒,不是让她怎么做,而是告诉她别的东西会怎么做。 短短四个字,让阿哑皱起了眉头。 “你认错了,我不是人类。” 阿哑坚决不承认。 塞安莉丝讶然,却没有反驳。 身旁书人多了起来,大都是看热闹的,书页翻动和小声嘀咕让阿哑的脑子很乱。 “我们中有谁是人类吗?” “人类?这个种族不是灭绝了吗?” “那个传言吗?” “人类会有离开这里的方法……” “吃掉他们,获取人类脑中的知识……就能离开这里。” “……” 这些话一股脑钻进阿哑脑中,阿哑的心脏跳得很快,手脚冰冷,头皮发麻。 在一众嗡嗡哗哗中,塞安莉丝提高了音量。 “传言你们也信?你们有谁见过人类吗?” 一时间,走廊安静了。 书人确实不知道人类长什么样子。 当上课铃响,书人陆陆续续回到教室。 反而是阿哑被塞安莉丝拉到了角落。 “嘘。” 塞安莉丝发出一个音节,它的手指抵在阿哑唇前。 “没关系的阿哑,我会帮你保密。” 塞安莉丝的提醒听着温馨,阿哑只觉得头皮发麻。 面前的日记本少女确实知道她人类的身份,可……并没有拆穿她,这是为什么? 塞安莉丝不仅没有拆穿她,还在数学老师和同学面前维护她…… 为什么? “作为交换,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塞安莉丝的声音温温柔柔,似乎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阿哑的嘴不受控地吐出一个字。 “好。” “……” - 阿哑咬着唇,她想不明白,她头疼得厉害,视物也模糊,她本想揉揉眼睛,却不想手没摸到脸,只觉得轮廓四四方方。 纸页划过手指。 “……” 阿哑的头……不见了。 第4章 chapter 3 塞安莉丝又被老师叫走了,当阿哑试图找到她时,却被告知它已经请假离开了。 阿哑呆坐在课桌前,她想了一上午也没想清楚,塞安莉丝到底想做什么? 中午放学后,阿哑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在校门口。 阿哑看着其他放学的书人学生,这时,她终于意识到塞安莉丝的目的。 天色蒙尘,世界灰扑扑的。 阿哑的脚步停在校门内,她看到五步之外的长衫青年,他眯着眼睛往这边看。 大抵是看不清的,就算看清了,阿哑也已经变了模样。 兀地,一金发碧眼的女孩跑向老板,老板眯了眯眼,他刚要拿起单片镜去看,便又被那女孩按住了手。 金发女孩与阿哑身量差不多,她捧着老板的手,使其放在她的脸上。 老板果然歇了去看清女孩模样的想法。 青年挪开了被捧着的手,拍了拍金发女孩的脑袋。 他的声音依旧和气。 “阿哑,回家了。” 阿哑抬起的脚无法向前一步,她看到老板拉着那个陌生女孩向书店走去。 七步外,金发女孩回头,那双碧绿的眸子微弯,她张口,无声喊了一句“阿哑”。 她是……塞安莉丝? “……” 这是阿哑从未想到的。 失落涌上心头,她抬手,接住了从书首中飘出的玫瑰花瓣。 花香馥郁,阿哑看着渐远的两人,心里一紧,大声朝那边喊:“老板!书店有钢笔卖吗?” 这一次,脑中没有任何提醒。 书店就在学校斜对面,十来步的距离。 老板是瞎,但不聋。 听到有人喊,他低头安置牵着的女孩,让她先回去吃饭,做完这些,他才折返来到学校门口。 “同学,你需要什么样的钢笔?” 青年说话和气,站在阿哑三步之外。 阿哑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想说什么了。 阿哑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老板,可碍于规则,她从未出声,一些想问的事从未得到答案。 而今她不受规则限制,她也没了可以问出口的身份。 “……抱歉,打扰了您了……我没钱。” 老板愣了一下,听对方声音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他也就没有为难对方。 老板转移了话题:“今天书店开张周年,我不收你的钱,钢笔给你,你写个祝福就好。” “稍等。” 老板随和,人不错,但是个笨蛋。 阿哑不意外老板拿了钢笔忘了纸,毕竟他的“善解人意”都表现在了行动中。 想起刚才的借口,老板递出钢笔的手一顿。 他解释:“出门太急……” 阿哑:“……” 她想也没想,在书首上翻了几页,随手撕下其中空白的一页。 嘶啦声响起,不仅书人驻足看阿哑,就连从书店过来的塞安莉丝也愣住了。 塞安莉丝的那张精致的脸上有着震惊和不可思议。 暗红的血沿着撕出的痕迹下落,阿哑抬起另一只手,血落在手上,地上散成花瓣,像是被抖落的书签。 疼。 仿佛心脏突然被刮出一道血痕。 阿哑的视野暗了一瞬。 [书是书人的心脏,请保护好自己的心脏。] “……” 不早说。 阿哑大概清楚了自己的现状,她应该是与塞安莉丝对调了身份……哦不,准确来说,连应该遵守的规则也对调了。 塞安莉丝静静地待在青年身边,那汪碧绿的眸子中有着悲悯。 少女手中还有一个笔记本,大概是听了他们的对话,来送纸的。 老板听到撕纸的声音,本想要透过单片镜去看,却再次被塞安莉丝制止。 塞安莉丝将笔记本塞在老板手中,老板歇了拿镜片的心思,将钢笔和本递给阿哑。 薄薄的一层屏障,关住阿哑的同时却让青年的行动畅通无阻。 阿哑看着递来的笔记本和钢笔,又看了老板身旁塞安莉丝的一眼,后者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 阿哑心中郁闷,她别过头,不去看塞安莉丝刺眼的笑。 阿哑不是没想过拆穿塞安莉丝,可那又怎么样呢? 在老板印象中,他的妹妹是个哑巴。 阿哑不是,塞安莉丝也不是,但这个位置谁都可以代替,只要遵循“不说话”的规则。 想到这一点,阿哑的思绪忽然迟钝了下来,她在扯下的书页上写了个简体的“开门大吉,生意兴隆”,而后连带钢笔一起还给老板。 塞安莉丝没接钢笔,只接过笔记本和书页。 她并没有把这张纸给老板,而是拉着老板回家。 走前塞安莉丝看阿哑的目光带着怜悯。 在进书店前,塞安莉丝将阿哑写下的祝福语团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 阿哑目光凝滞,心里空落落的。 塞安莉丝的目的达到了,那么接下来呢? - 塞安莉丝走不出学校。 于是想到与其他人对调身份。 于是,所有书人都将她当成了塞安莉丝。 “塞安莉丝,你想好了,你要是执意与那个人类做朋友,那你就是第一个死的。” 这是塞安莉丝的舍友,一个破破烂烂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阿哑看不懂的文字。 塞安莉丝的舍友没有名字,阿哑不知道塞安莉丝怎么称呼她,但她确确实实不知道该怎么与这个笔记本舍友交流。 于是阿哑硬着头皮接话:“……人类?” “这个世界的规则你忘了吗?” 舍友的语气恨铁不成钢。 这是阿哑第一次当书人,她确实不知道。 她不确定道:“……保护好,脑袋?” 舍友纠正她:“那是心脏。” 心脏长在外边,阿哑越来越搞不懂这个世界了。 舍友翻了自己的书首,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道:“喏,你看,我记下来了。” 阿哑:“……” 不识字谢谢。 塞安莉丝的室友是个直性子的,大多时间都是她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于是阿哑等着她说话。 却没想到舍友好像生气了。 “塞安莉丝你又不理我!” 舍友的脾气让阿哑手足无措。 阿哑不明白,她怎么开始生气了? 阿哑当了这么多年透明人,架都没跟人吵过,自然也不知道怎么让人消气。 更别说舍友还是书人。 就在阿哑纠结的时候,舍友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舍友再说话时,明显兴致不高。 “塞安莉丝,我知道你一直想出去,可是不行的,那个方法……” 阿哑一愣:“?” 什么方法? “学校里流传的人类可以解除诅咒,是塞安莉丝你自己传出来的啊。” 舍友的声音回荡在阿哑耳边,阿哑指尖冰凉,毛骨悚然的感觉攀上了她的脊椎骨。 塞安莉丝在自导自演,为什么? 某一刻,书人舍友一激灵,瞬间将书首合上了。 塞安莉丝听到她小声嘟囔:“……来了,先躲起来。” 现在是午休时间,她们在宿舍。 书人舍友合上了书首,她侧躺在床上,竟然一点声息也没有——无论阿哑怎么拍她的肩膀。 书人的世界对于阿哑来说还是太陌生。 阿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合了书上床睡觉,她闭了眼睛,脑中没有浮现任何提示。 看样子,书人的规则需要是触发制的,而不是阿哑作为人类时的预警制。 不知道为什么,阿哑脑中想到了一句话。 这个世界偏爱人类。 如果舍友所说的是真的,那么在塞安莉丝散播传言之前,规则预警是没有“不能被书人发现人类身份这一条”的,甚至—— 书人没见过人类。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阿哑以人类模样在书人中乱晃却没被认出来的原因。 想到这里,阿哑心里有了一个猜想。 “嘭!” 当隔壁宿舍传来巨大的踢门声,阿哑瞬间回神。 这处学校本就废置,其中的书人更像是意外,更别说还是上一世纪的老房子,隔音效果并不怎样。 于是,阿哑清楚地听到了隔壁宿舍门响起的吱呀声,而后是她所靠墙有着轻微的撞击声。 墙那边也是床铺,床板咯吱咯吱响着,似乎有什么爬上了床。 阿哑缩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心脏也……书首就是书人的心脏,书人的胸腔中也没有心跳声。 书人也没有呼吸声。 “……” 阿哑捂着脑袋把书首合上,只留了很小一条缝隙用来观察外界。 当阿哑所在宿舍的门被推开,“吱呀”声让她头皮发麻。 液体滴落在地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紧接着一个渗血的书首出现在阿哑视野中。 阿哑捂着自己的脑袋,脖子开始幻痛。 那书首被利器切断脊骨与书脊连接处,渗出的血染透每一张纸,上面的字被模糊得看不清。 提着书首的手像是少年的手,手掌薄而有力,青筋隐在白得发淡青的皮肤下。 阿哑见这人往舍友那边去,心里忐忑。 视野拉远,阿哑看清了来人的真面目。 是个人类少年……也许是人类模样的怪物也说不定。 这人类少年的身形与阿哑相差无几,可行为却全然不是阿哑比得上的。 宿舍光线暗,一抹银亮在暗处闪了一下,一下刻便是利器刺入皮肤砍到骨头的声音。 “咚!咚!咚——!” 阿哑听着钝器声,后背发凉,就好像是刀砍在她的后脖颈上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因为害怕而颤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被发现还清醒着并目睹了这一场杀生。 阿哑只听到了血液从床上流到地上的声音,空气似乎变得潮湿,视野中一片猩红。 少年将舍友的书首砍下来后丢掉了另一只手上的书,他拎起舍友的脑袋,翻了几页后又觉得无趣,而后随手一扔。 染血的书首丢在了阿哑床铺上,正在装死的阿哑险些露馅。 强忍恐惧继续装死的她试图说服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现在的阿哑迫切希望这个杀人……如果书人也算人的话,总之,阿哑希望这人快点走。 她也一点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 视野中染血的手指握住匕首,血沿着刀尖下落,少年停在阿哑的床铺前。 阿哑有种心提到嗓子眼的感觉,即使她没有心跳。 那个瞬间,阿哑想过少年是来捡她旁边的书首,唯独不相信是发现了自己。 当刀尖挑起阿哑的书首时,阿哑心里只剩下三个字:要完了! “……” 少年纤弱的手指没入阿哑的书首,将指尖的血蹭到了空白的纸页中,而后他又凑过头来,亲昵地用发顶蹭了蹭阿哑的肩膀。 “啊,塞安莉丝,好久不见。” 阿哑不仅不感动,也不敢动。 她甚至想忽略后颈传来的冰凉——那把还在滴血的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刀尖刺破阿哑的皮肤,阿哑觉得,她要是再装死,就真的死了。 “嘶……” 少年不仅笑出了声,还牵起阿哑的一只手。 “塞安莉丝,理理我嘛。” 被刀怼着后脖颈的阿哑:“……” 有什么话,不能把刀放下说? 第5章 chapter 4 阿哑本着有误会直接说的原则,语气委婉道。 “你不觉得有点不对?” 书人其实都看起来差不多,更何况阿哑与塞安莉丝似乎是交换了身份? 总之,阿哑与塞安莉丝的不同点只在衣服,声音,以及书首的内容上。 书人看不见,但面前的少年长着眼,应该是能看见的。 至于阿哑能看见……她现在是书人,那书人其实……也能看见? 阿哑不明白。 这个问题暂且搁置。 少年听到了阿哑的声音,他遗憾地叹了口气。 “既然不是塞安莉丝,那……” 他握匕首的手用力,随即刀尖刺破阿哑的皮肤。 阿哑身上一激灵,冷汗直冒。 她的后颈传来了一阵刺痛,这刺痛转瞬即逝,像是错觉。 少年皱眉,他看血珠渗出落成花瓣,伤口消失不见。 这才正视面前这个书人女孩,他收了匕首。 阿哑感觉到后颈的冰凉远去,忙不丁抬手,悟了自己的脖颈。 “你跟塞安莉丝是什么关系?” 阿哑直觉这少年语气不对,且她并不想听到塞安莉丝的名字,遂摇头否认。 “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少年的手掌撑在墙上,挡住了阿哑的退路。 “塞安莉丝跟你做了交换?交换内容是什么?” 阿哑抬头看少年,视线落在那张脸上时,她的目光一顿。 “文泽?” “啪”地一声,阿哑的书首被少年合上。 少年压低声音,莫名笑出声,语气有些吃味:“塞安莉丝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不,准确来说,这张脸与阿哑算是熟人。 现在,阿哑根据少年的反应也可以确定他就是文泽。 说起来,阿哑在高一时休了一年学。 再回来时,她跟着下一届高一一起上课,文泽就是她那时同桌。 至于为什么文泽让阿哑印象深刻? 阿哑是亲眼看着他从窗户跳下去的,很突然的,毫无征兆。 “……” 如今见到文泽,阿哑心里发毛。 教学楼六楼,头朝地,当场死亡,脑浆流了一地…… 阿哑作为见证者,更别说,她和这位前同桌还有些矛盾…… 再见到前同桌,阿哑不觉得惊喜,反而被吓得不轻。 死去的人再出现在面前,还是在这样一个怪物横行的世界……嗯,看样子,阿哑这个前同桌还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能让怪物恐惧,甚至砍了怪物的头玩……这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阿哑没有试图解救自己被合上的书首。 书首被合上,视野和声音会消失不见,但阿哑还能听到点外边的动静——她的书首没有被完全合上。 依阿哑对前同桌的了解,这说明,前同桌觉得她还有点用。 “……” 分析完后,阿哑放弃解救自己被人拿在手里的“心脏”——阿哑真觉得这书首该是脑袋的,但怎么会是心脏呢? 这个疑惑先按下不提,阿哑趁着自己缩成一团,将手放于胸前,一手握拳,另一只手包住握拳的手。 这样看起来,书人女孩似乎被吓得不轻,像个瑟瑟发抖的小鹌鹑。 实则不然,阿哑只是想挡住校徽。 因为阿哑清楚,她那恨天恨地一副谁都欠他的前同桌精神不太正常……嗯,现在看来,精神状态已经离人很远了。 作为跟文泽有过矛盾的同学,阿哑绝对要捂好自己的身份——阿哑记得,这家伙跳楼前站在窗户上,看着全班同学,说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们。 “……” 总之,不管黑的白的,阿哑现在只想找到塞安莉丝,然后换回身份。 她不想跟这位精神状态堪忧的杀人犯同桌继续纠缠——如果书人也是人的话。 那边文泽并没有想从阿哑口中得到答案,见她不说话,嗤出声。 “也是,塞安莉丝都这样护着你了,告诉你这个也不是什么大事。” 阿哑听出了前同桌语气中的酸味,她只能讷讷捂好校徽不说话。 文泽的目光落在阿哑身上,他皱眉问。 “你是塞安莉丝的什么人?” 阿哑:“……?” 谢谢,她是塞安莉丝的冤大头,一个倒霉的替死鬼。 顶着文泽不善的目光,阿哑说了个关系包容的词。 “同学。” 同桌是同学,同班是同学,同校也是同学。 阿哑觉得她已经尽力撇开关系了,可文泽依旧刨根问底。 “什么同学?” 阿哑的目光轻轻落在一旁。 “同班同学。” “具体呢?一个班那么多人,她偏偏护着你?” 文泽嗤出声。 阿哑心里有些烦躁,再发声音量大了不少。 “好同桌。” 文泽的脸色沉了下来。 阿哑半垂着眼。 看吧,不说你问个不停,说了又不乐意,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忽地,阿哑的心脏揪地一疼,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文泽抓着阿哑的书首,将其中的书页揉皱扯下。 “你再说一遍?” 书首损毁,阿哑的视野红了一片,红色的玫瑰花瓣落了她满肩。 花香让阿哑有些晕,她似乎有些感觉不到疼痛了。 文泽皱眉,脸上表情更加难看。 “啧。” “……” 在原先世界,阿哑是班上公认的好脾气,文泽则是班上的刺头,不仅是同学这样认为,老师也这样认为。 当初没人敢跟他当同桌,班主任便把刚复学的阿哑安排在文泽边上。 为了让阿哑这个新同桌离开,文泽可谓不择手段,拽她头绳和打扰她听课都是小手段。 最过分的是,明知她不喜欢在公共场合讲话,还总给她“揽活”,于是,不善交际的阿哑成了班里的纪律委员,有什么活动这家伙总是抢着报她名,老师问起来她也不好意思拒绝…… 力量悬殊,阿哑选择了隐形“报复”,比如,老师点名文泽,阿哑直接把人弄醒;再比如,大夏天的把校服外套搭文泽身上想要热死他…… “……” 俗话说,宿敌见面,分外眼红。 阿哑与这位前同桌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于是—— 当钢笔尖刺破少年手背时,他眼中有着难以置信。 “你……” 阿哑现在不想管会不会被认出来。 她只想让这歪梁子闭上嘴。 “文同学,安静点。” 钢笔是老板拿给阿哑的,神奇的是,阿哑用的力气不算小,钢笔尖不崴她前同桌肉里都算好,拔出来后竟然毫发无伤。 阿哑抓住文泽的匕首,手上的伤很快愈合,她也不知道是愈合太快还是感觉不到疼痛。 竟然觉得这样的感觉挺不错。 文泽心里咯噔,黑色的墨水从他手背上的窟窿往外流,完全没有愈合的痕迹。 这,怎么可能? 书人与这个世界共生,等级越高恢复越快,只要这个世界没有消亡,他们就可以再生。 除非……他违背了规则。 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床板吱呀响着,文泽被阿哑踹下了床,嘭的一声响,灰尘扬起。 文泽坐在暗红的血泊中,他语气凝重,其中不乏震惊:“你不是书人?” 阿哑看不到的地方,文泽视野中浮现一行行红色大字。 [人类出没,书人避让!!!] [人类出没,书人避让!!!] [人类出没,书人避让!!!] ……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血字将文泽的视野铺满,脑中警告不断闪现,口中墨臭味蔓延。 书首人身,书人本体。 文泽只觉书首沉重,心脏被攥住般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为什么这些天所有书人都恢复了本体? 不是全是因为祂醒了,而是因为祂所偏爱的人类来了。 爱屋及乌,能偏心到这种程度的规则者并不多见。 “……” “文泽同学,你知道吗?这世上贱人千千万,他们凑一个纲目,文同学自己另开一个纲目。” 文泽:“……?” 书人的逻辑大都重复无意义,甚至有复制粘贴过来凑数的。 可听面前女孩语气,能骂成这样,或许……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这样说起来,文泽忽然觉得女孩的校服眼熟,像他高中那会儿的校服。 “……” 对于文泽来说,遇到同学不算什么,只要不是高中的同桌——因为,只要他在这个世界一天,她就不会被卷入这里。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阿哑就已经逃之夭夭,文泽想从她口中打听消息都不行。 书封刻印,书页翻然,除去前几页内容不同,文泽的书首上写满了重复的一个名字。 这是阿哑在原世界的名字。 这些字杂乱地排布在他书页中,密密麻麻,几乎挤占所有空白。 “……” 书首是书人的心脏,是书人内心最具象的体现。 除去最前方几张纸张上写的字,阿哑的书首几乎都是空白。 在书人世界,书首越干净,越能表明是新人。 落灰破败的宿舍,破碎的玻璃窗,凌乱的床铺,缺腿的板凳,倒在桌角的煤油灯…… 宿舍楼阒然,阿哑在走廊跑着,没有呼吸和心跳,只有她的脚步声。 阿哑心里担忧。 书人只有触发规则才会提示,她这么乱跑触发规则了怎么办? 可,不跑呢? 死去的前同桌,脑浆都摔出来了,还阴魂不散。 阿哑脑中很乱,书页无风自动,哗哗翻着。 她想离开这里了。 逃离这个世界,就像当初逃离现实一样。 在阿哑看不见的地方,她看不懂的文字像病毒一样在蔓延。 [人类出行,怪物避让!!!] [人类出行,怪物避让!!!] [人类出行,怪物避让!!!] “……” - 破旧的木门被阴风推开,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划过耳际。 “吱呀——!” 乌黑的夜里,教室的电灯泡摇晃着,昏黄的光晕笼了下来,落在一颗颗看不清模样的头颅上。 这个课堂没有书人,只有头颅,每个头颅放在课桌上,血液便沿着木头课桌往下滴。 数学老师坐在课桌后,手支着那颗“数学书”脑袋。 “塞安莉丝,你在害怕吗?” 木头课桌上脑袋齐齐看过来,阿哑即刻转身,却听门“嘭”的一声关上。 “塞安莉丝,你忘了答应我的事了吗?” 阿哑只觉自己替死鬼身份石锤。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给自己拖延时间。 “什么……?” 数学老师将书首薅下来,血肉连着书本,撕拉声让阿哑觉得头皮发麻。 “你说会把人类带给我。” “……” 这话让阿哑心里一个咯噔,她看着四遭课桌上的人头,忽然猜到了一些,关于如何离开这个世界的想法。 第6章 chapter 5 数学老师饶有兴致地看着阿哑,书人女孩身上的墨香与玫瑰香浓郁,更别说塞安莉丝本身就是受祂眷顾的人。 神明将她圈在这处,整个学校都是她的流放之地。 “塞安莉丝,把规则页给我,不然……我就把你的心脏整个拿走!” 阿哑目视前方,手心不自觉渗出冷汗。 “老师,就算给了您又能怎么样?您会用吗?” 她试着模仿塞安莉丝的说话方式,但由于气势不足,显得很绿茶。 阿哑不知道塞安莉丝身后有人,这样的话和语气反倒让人觉得有恃无恐。 有种阴差阳错地耀武扬威。 “啧啧啧,丧家之犬还耀武扬威上了?不过是个玩物!” 数学老师拿着他的书首,语气冷到了极致。 阿哑藏在身后的手将匕首握紧,这匕首还是她从文泽那里顺来的。 课桌上的头颅看到这把匕首,忍不住一哆嗦。 而其他书人则倏地都躲到了课桌地下。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它们忽然想到了被那个怪物支配的恐怖。 要问桌上的头都是怎么来的,那当然是被文泽割下来的。 “……” 当数学老师的手抓来时,阿哑猫腰躲过,一个错身绕到了数学老师身后。 她吃狠了力将匕首扎入数学老师的脊骨处。 书人老师吃痛。 “塞安莉丝,别以为你有点姿色就能蹬鼻子上脸。” [人类出行,书人避让!!!] “……” 阿哑还在奇怪为什么数学老师站着不动,下一刻,一个纸飞机飞了过来。 这纸飞机通灵性般稳稳落在数学老师的面前,然后缓缓展开。 “老师,有点事,让塞安莉丝过来。” “她不过来,我就过来。” “……” 典型的刺头发言,阿哑瞥了眼熟悉的字迹,迅速抓了匕首后退。 在书人世界,书人攻击人类会有提醒甚至触犯规则后会得到惩罚;而人类却可以肆意伤害书人。 这些,塞安莉丝心知肚明,但她不会告诉其他人。 她只会散播谣言说,离开书人世界的方法在人类身上。 于是,数学老师对比了书人与人类的不同点。 头。 没准换个头就能离开。 但数学老师都换过这么多头了,甚至找了书人学生做试验,但都没什么用。 现在想想,塞安莉丝在说谎。 “……” 这真是位无与伦比的阴谋家啊。 意识到这点的数学老师已经悔青肠子了。 他在规则警告的第一时间收住了手,也明白到了面前的书人女孩是人类。 “……” 数学老师看着纸飞机上的留言,心情糟糕万分,这疯子怎么回事?! 在书人世界,如果撕开心脏一角写字,会有“见字如面”的效果。 在书人世界,如果将心脏一角折成纸飞机,无论天涯海角,它都能将话带到。 “……” 阿哑看到了脑中的解释。 也看到了文泽的字,他用的简体字,阿哑能看懂。 心脏,记录情绪。 阿哑突然想到了这点。 这个时候,阿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书首会是书人的心脏。 木门被踢碎,浓墨般的天色挤了进来。 文泽恢复了人类的模样,他的脸色不太好,但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数学老师见鬼了般看向那边。 “你……” 文泽的目光很淡,他在路过阿哑时把匕首拿了回来。 顺带恶狠狠地警告了一句。 “别用我的匕首砍这些玩意儿。” 阿哑:“……” 撇开他现在的模样不谈,文泽自己也是这玩意。 文泽将匕首收了起来,眨眼间那闪着冷光的刀具变成了一只笔,被他夹在指尖转了起来。 不论是书人伤人,还是人伤书人,书人都会被规则麻痹一段时间,期间无法动弹。 文泽“啧”了一声,看着数学老师拿在手里的书首,突然笑了起来。 一种要搞事情的笑。 “书人可以换头你知道吗?” 阿哑一脸茫然:“?” 啊?这是在跟她说话? 阿哑看四周也没有其他人,她只觉得荒谬。 当年脑浆都摔出来的前同桌竟然在跟她解释书人的规则。 “书人本质上不算人,它们只是书,除了个人页,其他页可以随意填充,当然,也可以撕其他书人的过来。” 一种野蛮的法则。 这就是“吃什么补什么”吗?阿哑心想。 “同学你先别走,我还有事要问你。” 已经溜到门口的阿哑:“……” 阿哑被刺耳的尖叫惊得一激灵,宛如指甲刮在黑板上般。 她缓缓扭过头,她看到了数学书中夹着一张人脸,人脸扭曲,尖叫咒骂着文泽。 “疯子!你这疯子!你会遭报应的!” “祂也是偏心!你一个外人都能欺辱我们!” “我诅咒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 文泽撕书的手法熟练残暴,先是个人页,即那张人脸。他像是捏碎一块豆腐似的将这张狰狞的脸撕个粉碎。 墨色的血液顺着书页流下来,教室里依旧回荡着数学老师的咒骂声。 “……” 文泽所说的个人页竟然是指脸。 阿哑摸了摸自己的书首,在其中摸索着,没有摸到奇怪的东西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诶——同学,你对书人感兴趣?” 这生疏的套近乎让阿哑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这前同桌不都对她趾高气扬,直接使唤的吗? 阿哑没再往门那边挪脚。 她觉得自己可以从文泽这里得到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 “同学,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阿哑已经要对“交易”这个词应激了。 听到这个词,她有种头皮发麻感觉。 文泽也知道塞安莉丝的惯用手法,于是抬了抬手表示自己没恶意。 以为要被打的阿哑退了两步。 文泽:“……?” 文泽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同学这么害怕他,虽然他跳过楼,放过恶言,但他也怎么招惹别班的同学吧? “同学你别害怕,我是好人,向你打听个人。” 阿哑觉得自己被威胁了,文泽在学校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吗? 欺负同学孤立老师,好人?她不信。 “你要打听谁?我认识的人不多。” 文泽盯着阿哑校服上的校徽,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 他跟塞安莉丝有过交易,他会忘记她,记不起跟她有关的一切,容貌,声音,名字…… 前两者文泽确实忘得干净,但名字还是可以想办法留下的。 他在“心脏”上刻画了无数次。 黑色的圆珠笔在靠近血肉时变成了刀,文泽掀了掀眼皮,放任刀刃划破他的胳膊。 凭借肌肉记忆,文泽写下了她的名字。 “这个人,你认识吗?” 阿哑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眼前一幕过于惨烈,让她一度以为文泽想拉她垫背,都死这么久了还没忘记她? 她也没有做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吧? 划破的皮肤下,黑色的血液将将溢出,血肉却很快愈合,只留下几颗血珠。 文泽甩了下胳膊,血珠落在课桌腿。 阿哑摇头,她只想表示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文泽以为阿哑没看清,低头喃喃了一句。 “没看清吗?” 阿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少年再次拿刀在胳膊上写字。 文泽的字阿哑是认得的,刚才还给数学老师写威胁信了呢,狗爬一样的字,看着伤眼。可,只有这两个字,他写得稚嫩又认真。 阿哑抓着文泽手阻止他。 “别写了,我是说我不认识她。” 文泽垂眸,也不知道是叹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 他很轻地从鼻腔中发出一个音节。 “嗯。” 阿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舒完,突如其来的反转让她心梗。 刀柄在少年手中转了一圈,而后他在脸上再次划出那个名字。 “那你再看看?” 阿哑:“……” 她脑中“跟疯子是讲不清的”和“不然还是一巴掌闪过去”的想法来回交替。 碍于实力悬殊,阿哑看着少年扬起的脸,只是拿校服衣袖给他擦了一下渗出的血珠。 文泽长得不错,以他的模样,本该是班里受欢迎的存在,愣是让他作成了人嫌狗憎。 文泽看出阿哑可能认识她,也看出阿哑对他不待见。 他都想着不然给人家打两巴掌消消气,他还要套话呢。 女孩显然是了解他的,但文泽不记得班里有这么个脾气的女生,哦不,他其实是不记得班里的任何人。 但这样的脾气,不是她。 阿哑知道文泽有些人来疯,有时会走极端,一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极端。 她将手拿开,退远了些。 “……我晕血。” 文泽可不信这套说辞。 阿哑原本是想趁机打探出去的方法的,话到嘴边,却成了另一个问题。 “你喜欢她?” 文泽把课桌上的脑袋丢到垃圾桶里,他拽起课桌底下书人的脑袋把桌面擦干净,然后轻巧地屈腿坐在桌面上。 他瞥了眼瑟瑟发抖的其他书人。 “都出去。” 书人作鸟兽散,它们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阿哑也想跟着出去,她直觉跟文泽待在一起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文泽的目光瞄到阿哑,他翻了个白眼:“她喜欢我好吧?” 阿哑:“……?” “你有证据吗?” “她写过我的名字,很多遍。” 阿哑努力回想写前同桌名字都是因为什么,思来想去没一件能跟喜欢扯在一起的。 “写在笔记本上,还每天都记日期的那种?” 文泽点头。 阿哑真想拿起粉笔头砸他。 哪有什么“喜欢他就写520遍他的名字”,她是纪律委员!记这个刺头的名字绝对不止520! 眼看疯子的情绪稳定些,阿哑也不想刺激他,于是非常委婉地提醒他。 “她是不是还写其他人的名字了?有没有可能是误会?” 文泽矢口否认。 “她那么怕冷的人,我睡觉的时候还把外套披我身上。” “……” 阿哑想反驳。 你一个男生,大夏天睡觉盖衣服不嫌被捂死是吗?! “她会在我睡觉的时候提醒我老师来了。” 阿哑已经摸到了讲台上的粉笔,听到这句话,她没忍住把粉笔捏断了。 “文同学,你扣分太多了。” 其实不只是这个原因,阿哑上课也犯困,所以看着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睡觉,心里格外不爽,于是把人弄醒。 文泽能看见自己书首上的内容。 书首是书人的心脏,记在心脏上的东西很难忘记。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处罚过我。” 阿哑一噎。 她敢吗?校长都没敢处罚过你,她敢吗? 文泽在现实是有后台的人,他是来混日子的,他根本不需要参加高考,甚至可以不用来学校。 他死在高一的最后一天,可却与阿哑当了三年同桌。 因着文泽家里的关系,阿哑所在的班级依旧有文泽的课桌,还在阿哑旁边。 阿哑甚至被文泽的父亲拜托,每次发新书后帮他写上名字,考试的试卷也帮他整理好…… 就好像他还活着一样。 “……” 阿哑将手中的粉笔放回粉笔盒,她背过身,拿了黑板擦擦黑板。 “那你打听她的消息是?” 文泽看着阿哑擦黑板的背影,女孩的身影似乎与某道影子重合。 他楞了一下,忽然放缓了声音。 “……我舍不得啊,总要想个办法带走不是?” 阿哑:“……?” 她就说,这小子阴魂不散。 第7章 chapter 6 阿哑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毛病。 她见教室的黑板擦不干净,便把黑板擦放回了讲台上。 “你叫什么名字?” “阿哑。” 阿哑清楚文泽,他一般不会想要了解一个人,除非,他发现了什么吗? 文泽缄默,没再揪着这点不放,只提醒了一句。 “有代号也好……不要忘记原来的你。” “……?” - 午休结束后,阿哑又回到了先前待过的教室。 她坐在座位上,回想着文泽告诉她的事。 “书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在书店。” 上课铃响起时,塞安莉丝才姗姗来迟。 在其身后的是数学老师,与先前相比,数学老师明显狼狈了很多,它身上似乎有什么改变了。 塞安莉丝一如往常,她坐在阿哑旁边的位置,甚至微笑着朝阿哑点头问好。 就好像她们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阿哑略过塞安莉丝的问好,又把身子挪出去一点。 她不去看塞安莉丝,只抬了书首看黑板。 今天数学老师的声音死气沉沉的,它的“目光”死死咬住阿哑和塞安莉丝,像伺机而动的毒蛇,只等两人不注意将其吞吃入腹。 塞安莉丝的目光落在阿哑身上,她隔着一道不存在的“三八线”看阿哑。 透过用于伪装的书首,她看到了女孩发呆的模样。 学生短发,模样乖巧。 塞安莉丝想碰一碰阿哑的放在课桌上的手,却被后者躲开。 阿哑又坐远了些。 温柔的哑巴。 软柿子。 塞安莉丝将目光从阿哑身上挪开,却将手伸向了她的课桌。 白皙的手扼住张牙舞爪的触手,黏腻的涎水在沾到阿哑之前散作花瓣。 逆来顺受的哑巴僵直了身子,余光中,阿哑瞥见其他课桌前的书人被拖进了课桌。 哐当间血肉迸溅,原地只剩一本书落在了血水中。 塞安莉丝的笑不见底,她朝阿哑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而后抬手把课桌推了出去。 木质课桌相撞,木屑飞溅,血肉翻飞。 倏地,血肉炸成了花,血和墨混合的味道让阿哑晃了神。 阿哑捂着脑袋,即使书首被合上,也无法隔绝刺耳的声音。 谁被压缩塞进课桌中,惶恐和呜咽从缝隙漏出,下一刻化为拖人向深渊的黑手; 躯体被藏在墙厚,骨头被碾作粉,隔着黑板,骨肉分离; 灯泡里藏着眼睛,像星星一样忽闪…… 体验过被折叠进课桌的感觉吗?手脚翻折胸腔喘不过气来,脑袋却在课桌放着,能感受得到身体挣扎的痕迹; 黑板后有一个大洞,伸手一按,就能触碰到墙后的软烂熏臭;当你用粉笔写字,会发现粉笔长在了手上,竟然多出了又一根手指; 教室里晃晃悠悠的灯泡中藏满了眼球,像虫子的卵,密密麻麻挤满了灯泡内壁。 天花板的碎肉掉在阿哑肩膀上,冷不丁地往她嘴里钻。 可书人哪里有嘴? 书首湿黏腐臭,阿哑扒拉着一张一张从中抠出碎肉。 黏腻腐烂的,像脓水和烂肉的混合物。 落在地上的半截粉笔乍然撞了阿哑的手一下,随后她的手指便不受控地向后弯折。 骨头咔咔响着,无形的力量似乎要将她的手指掰下来做成粉笔。 教室瞬间乱成一团,碎肉从缝隙中溢出,眼球在灯泡中繁衍,它们在欢呼,在放肆喧嚣。 越来越多的碎肉如雨落般淋了阿哑一身,它们咬阿哑露在外面的皮肤,钻进阿哑的衣服…… 在被吞没之际,塞安莉丝抬手把阿哑拉了出来,她拽着阿哑的手指,将翻折的手指掰正。 “……” 塞安莉丝能看到预警的内容。 这些内容不为她,只为阿哑。 孱弱的女孩在这里不堪一击,任何一个小怪物都能将她折磨个半死。 塞安莉丝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越弱,预警越多……也好,省得她一个个去找了。 视野中小红点密密麻麻,塞安莉丝的目光紧跟着这些小红点,她弯了眉眼,抬手打了个响指。 “啪。” 摇晃的灯泡突然熄灭,所有动静戛然而止。 当花瓣簌簌落在地上,教室内的窸窣声和吞咽声安静了下来。 阿哑捂耳朵的手一空,摸到了自己的脸。 她的脸有些冰凉,血墨的味道呛得她咳嗽,刚落下的玫瑰花瓣也没放过她,浓郁的味道与花瓣险些埋了她。 塞安莉丝就是在这个时候蹲在阿哑面前的。 她拽着阿哑的校服衣领,将后者拉至面前。 塞安莉丝绿色的眸子中倒映着阿哑的狼狈样,短发凌乱的像是后者刚经历一场大逃亡。 “跟我换衣服。” 阿哑:“……?” 她现在身上脏臭得很,校服袖子里的血水能灌满脚边的头颅。 “你连这个……也,也要抢?” 塞安莉丝不作解释,只拽着阿哑的衣领子让她起来。 少女的声音有一瞬间冷了下来。 “把衣服换下来。” 阿哑抿了抿嘴,很不争气地照做了。 校园霸凌的事似乎要在她身上上演了。 这样想着,阿哑的余光落在塞安莉丝身上,却被她的动作吓一跳。 阿哑心里一个咯噔。 “你,你做什么?” 塞安莉丝将后腰的绑带拉开,小洋裙从肩头滑落,露出白皙的肩膀和……平坦的胸膛。 阿哑:“……?” 阿哑瞳孔微颤,语气难以置信:“你,这女装……” 塞安莉丝抬了眼。 “嗯?” 阿哑把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收了起来,她生硬地转移话题。 “就,还挺好看的……” 塞安莉丝脱南瓜裤的手一顿,她……或许用广义的代称“他”更合适,但塞安莉丝明显不属于人类范畴。 “玫瑰无性别。” 塞安莉丝的眸光浅浅的,发自内心笑时,行动上的刻意消散了不少。 他似乎在模仿着谁。 除了遵守规则,他还在模仿着谁? “等一下!” 阿哑忙叫住塞安莉丝。 “内衣就不要脱了。” 塞安莉丝的一系列操作简直要把人吓死,不是视觉上的恐怖惊吓,而是心理上的咯噔。 阿哑能感觉到塞安莉丝在布局,他布的局不简单,甚至让人捉摸不透。 可就是这样的他,在这方面像一张白纸。 “没有性别也不能让别人看你的身体,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脱衣服。” “这不只是性别的事……” 阿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塞安莉丝解释这些,后者似乎有自己的思考,他停下了动作,又轻声问了一句。 “你也不行吗?” 阿哑:“……?” 她?这关她什么事?这是有什么癖好吗? 塞安莉丝看着阿哑的表情,欲言又止,最后问了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丢过东西吗?一支笔,或是日记本?” 阿哑不是丢三落四的性格,除非意外。 她想过后摇头。 塞安莉丝眼底的失望肉眼可见,再开口又恢复成了最初的语气。 “把衣服换上。” “在这个世界行走的只有死人和书人,你要是想被同化……随你。” 阿哑想要拒绝的话被堵了回去,她接过塞安莉丝的衣裙,背过身将校服脱下。 余温尚未褪去,贴在身上时让阿哑放轻了呼吸。 她看着递来的南瓜裤,又看了看自己被污脏的校服裤,迟疑道:“这……也要换吗?” 这次,塞安莉丝甚至没有说话,他将阿哑换下的校服拿走,又将短裤塞到阿哑臂弯。 阿哑长得瘦小,校服却是大两号的,但她高中这三年并没有长很多,于是这套校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像是个行走的衣架。 塞安莉丝穿刚刚好。 他将手递出。 阿哑心一横转了个身把裤子换了下来。 在这样阴凉的破落教室中换衣服总让人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当衣服换好,阿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裙摆中落了下来。 她低头看去,是花瓣。 另一边,塞安莉丝拎了校服裤腿,暗红色的花瓣落了一地。 塞安莉丝抬了眼皮,她将外套的袖口拉开些,抖落其中的血水。 血水还未落地就变成了花瓣簌簌飘落。 这个世界对塞安莉丝似乎格外温柔,生怕他沾上碎肉血水般,他眼前的万事万物都可变成美丽的玫瑰花瓣。 或许,他的世界没有血腥,有的只是风吹玫瑰的缕缕花香。 “想要离开这个世界,你需要找到【门】。” 阿哑没想到她能从塞安莉丝口中得到出去的方法。 “【门】?” 塞安莉丝走在前方,他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一点,却在黑暗中走得很稳健。 “手给我。” 塞安莉丝并没有征求阿哑的意见,只是抓着她的胳膊领人往前走。 “这个世界并不是连贯的,空间与空间之间有【门】,【门】的规则并不复杂,找到【门】,符合进入【门】的条件就可以出入。” 某一刻,阿哑好像看到塞安莉丝推开了什么。 天光亮起,薄薄一层,晨光熹微,薄雾叆叇。 这是一片玫瑰园。 塞安莉丝的目光落在阿哑身上,他看着这个女孩,眼神格外温柔。 “欢迎来到我的流放之地,我亲爱的……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