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权臣训狗指南》 第1章 第 1 章 “爷,都探查清楚了。楼梯东边都是些小贪官和介绍头子,西边是京中甚有名望的几家大人。”侍卫无痕屈膝行礼道。 坐在窗边饮茶的瑞王放下茶盏,道:“人都定下了?” 无痕垂头,“是,那几个介绍头子都是咱们专往道上探消息的,如今已放了风声去。至于那些小贪官们,也以假文书骗了官印来。” “宫里怎么说?” 说到这里,无痕微顿,只打了个磕巴又道:“圣上命户部拨银加盖温泉行宫,说还要……” 瑞王眸光锐利,只瞥他一眼。 无痕后颈一凉,咬牙道:“还要扩修千锦湖,添锦鲤各二百。再建湖心殿,内摆三清真人,为民祈福。此外国库不丰,增赋税三成,违者充军,军饷减半充盈国库。” “呵,”瑞王轻笑,嘲讽道:“皇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兴致。天人天眼,不得见百姓疾苦。” 他往窗外看去,街上四处可见破落摊子,道边不见几个商贩,却多的是衣衫褴褛的流民。 时年天灾不断,西北旱灾,民夫颗粒无收,食不果腹;东南洪涝,百姓无家可归,疫病四散。种种迹象,难说不是圣上荒淫无道,德不配位,降下的天罚! 只可惜那万人之上的昏君,此刻怕是只惦记怎么和那美人醉生梦死吧。眸色一深,瑞王轻喃道:“看来,得早做准备,计划提前……” “吱呀”一声,小二端着茶水进来,奉在桌子上后退下。 掩上房门,他利落的转身往隔壁屋子送去。 一进隔壁,小二便道:“各位爷,咱们冬儿应了,爷们可体贴着些。” 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往他身后瞅两眼,叫道:“哟,怎么应了不见人儿,难不成爷们看你跳?” “爷说笑了,小的怎配入爷们眼呢。咱们冬儿可一早就候着了,您往屋内看!”小二冲内室轻纱幔中虚指。 略等了等,纱幔被只细长的手掀起。 这手指尖白皙微粉,扶在灰幔上,好像白玉掉在泥地里,叫人可惜。细细看去,他食指第二关节有颗红色浅痣,多添几分妖冶,遐想连篇。 纱幔一打,青色衣衫的美人如诗如画,端坐其中。 最显眼的倒是他那双黑沉沉的眸。 平静,淡漠。哪怕就这样静静望着你,都令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奴见过爷。” 他声音清润,听着就是好嗓子。 公子哥儿顿时戾气散了大半,连语气都柔和些:“名不虚传,是个成色不错的。” “那是,咱们冬儿可一直藏着护着,今儿可是初见贵客呢。”小二乐两声。 公子哥儿只盯着内室垂涎欲滴,遥遥问道:“叫个什么名儿?” 美人儿垂下眼睛,稍稍挪了挪:“奴名唤忘冬。” “好,名儿好,人儿也好。”公子哥儿往前一步。 美人儿抬眼,眉眼柔和许多。雨水合着窗口的风斜斜刺下,渐渐打湿了纱幔。 湿气寒凉,那双眸子更是水光粼粼。 “爷,求爷心疼。”他略紧了紧外衫,只显得可怜极了。 公子哥儿一口应下:“如此美人儿,若你伺候舒坦了,爷便赎了你,回去给爷当个书童也使得。” 他身旁的小厮取出钱袋,鼓鼓囊囊一大包,扯开来从里面捡出三个大银锭子,又数了些碎散,一并给小二递去。 小二隐晦的看了忘冬两眼,眉开眼笑间只拿了三个大银锭子。 “爷,这三十两我收了,剩下的碎银您给忘冬就成。也别说咱们店家漫天要价,不顾念手底下的奴儿不是。” 卖出的钱财,要分一些给奴自己。算体己钱,也算卖身钱。这是规矩。 公子哥儿留恋风花雪月,懂的很。 小厮将碎银递到他手边,他拽了来,迫不及待的往纱幔边上站定,借着给银子的当儿,伸着手就去摸美人儿的小脸,紧接着俯身就要吻上去。 美人儿含羞带怯,纤纤玉指拢住他的后颈,娇声颤道:“爷,您猴急!” 他抬眼,却从公子哥儿肩膀望向后面。见小二冲他点头,他媚眼一转,染上几分狠厉。另一只手从腰间取出根银簪,快准狠的刺入那公子的侧颈。顿时鲜血喷涌,公子痛呼半声,被他搡在地上。 他跟着扑在他身上,就着没入脖间的银簪,又狠狠往里送了送。直到公子哥儿彻底没了气儿,他才淡下表情,平波无澜道:“谢爷赏赐。” 说时迟那时快,那公子哥儿的小厮才刚反应过来,扯了半截剑出鞘,就呜咽一声倒了下去。 小二连忙凑上前,递给忘冬一张干净帕子。 秦忘冬这才将胸中屏住的气尽数吐出,跟着又咳了两声儿,这才开口:“如何?” 他笑赞道:“公子风采不减当年!” 秦忘冬嗔他两眼,“长风,你胆子真是愈发大了。” 长风又挠挠额角,憨厚笑道:“小的说实话,这些日子您气色越来越好了。”顿了顿,他小声道:“若是公子一直这样将养着,保不齐能活到千岁呢。常听老人说,病一辈子也是活一辈子。” 室内静了静,只听一声叹。 “你我筹谋这些年,切不可功亏一篑。”秦忘冬道,“你我手上染了血,便是回不了头了。”他盯着地上公子哥儿的尸体看了半晌,许是满目的红刺痛了眼睛,他转头望着窗外出神。 七年前,崎州城破之时,整条主城干道也像这般萧条。 那时就在城门口,乌压压一片都是扑在地上的谢氏族人,小一些的窝在母亲怀里啜泣,大一些的便挺直脊背、怒斥敌军,毫无惧意,颇有他谢氏风骨。 只可惜,那场猝不及防的白雪,终究是染上了花色。 窗口的凉风蹿进屋内,长风关了窗,将斗篷为他披上,这才惊醒他翻飞的思绪。 他轻咳道:“你可请了人,往宫内送信去?” 长风张了张口,应道:“随后我便吩咐下去。”说罢,他又踌躇着说:“公子可想好了?若要往宫内送信,便再不能退了。” 听到这话,秦忘冬的眉眼染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若你怕了我便将你隐在京中,不叫你步入险地就是。” 扑通一声,长风后退两步扣首在地上,喉间带着几分哽咽:“公子何苦说这样的话,长风从小便跟着公子,若此时贪生怕死,怎对得起谢氏栽培、怎对得起公子!” 说着,地上落下几滴泪渍,“公子莫弃长风,也不要再讲这些让人难过的话了,公子明知道长风什么意思……”他说不下去,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不止。 秦忘冬剩下的话哽在喉头。 他莫名由来的气闷散去几分,神色倦怠:“好长风,是我不好,说些令你伤心的话来刺着你了。”顿顿,他又道:“我这身子还不知道能撑多久,若就这么死了,我才真是来生都难以释怀。倒不如趁着这身子还能折腾,趁早来搅一搅这京内的混水,看那泥沙底下能翻出多少虾兵蟹将来。” 他挪了两步,歪靠在椅中。 “要真有些运道,教我达成所愿,也不算这么些年我白白苟活下来。”他侧头:“你起来罢,我一个病秧子,你便是气恼,推搡我两下出气就是了,堂堂爷们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长风听了只觉心酸,“公子别再怄我,您的大计没我长风可了不得呢。” 许是病来杂念多,秦忘冬越来越多疑心,只克制着压抑着。 长风一直惴惴不安,就怕哪天公子思虑忒重,耗损心脉,加上久病不愈,身心俱焚。 最终,他用衣角拭了泪水,只道:“小的就去找人往宫里送信儿。” 秦忘冬颌首。 他后退至门边,开了门欲走,又不放心,嘱咐道:“公子可千万小心身子,莫要趁小的不在再开窗透什么气了。外头冷着,过了寒气可不成。” 恰好,隔壁一行人出门,路至此屋外听着了这番话。 无痕咂舌,小声喃喃:“什么胆子竟敢这般对主家说话。” 瑞王自小习武,耳聪目明。 闻言,他睨了无痕一眼,又抬眸顺着未阖上的房门向屋内望去。 青衫白衬,弱柳扶风。 那人垂着的头微侧,黑沉沉的眼睛不带其他情绪,只柔和的应道:“我自知晓,你且去吧。” 说完,那人的视线透过这侍从,竟遥遥看过来。 瑞王与之四目相对,仅霎那便移开,快得像被那人眸中莫名燃起的火星烫到一般。 瞬间,他心中风起云涌,无数念头一一掠过。 屋门阖上,长风这才看到瑞王,便恭敬的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瑞王看他两眼,未作表露,直行而下。 坐上马车后,他低笑两声。 无痕连忙凑来:“爷?” 瑞王敛去笑意,冲无痕吩咐道:“多放消息出去,特别是宫内。就说……” 无痕侧耳。 他抿唇,脑中闪过那双没有情绪的黑眸,默了默又沉着道:“就说天下大乱,谢氏绝学重现荣光。” 无痕怔住,半晌才道:“是。” 主子说什么,属下便如何办。该问的不该问的,自己要有个界限。 日头逐渐西沉。 回府的路上偶听见更夫敲得几声响,没有行人,也没光亮,黑黢黢的,连月亮都躲在云后头打盹儿。 瑞王府内却灯火通明。 无声守在书房门口,连夜里屋檐上的老鸦都被他赶走。 瑞王立于书案前沉思,提笔半晌落不下一个字。 直到墨痕从笔尖滴下,洇透了纸张,他才恍然回神。 揉了揉眉间,他坐在椅中,脑中思绪杂乱,如乱麻一团,理不清剪不断。 开文大吉[狗头叼玫瑰] 我又来写冷门腿肉啦[比心][求你了]我不信只有我一个人好吃BE美学,赐教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秦忘冬被喉间的痒意咳醒,待缓过来睁开眼,这才逃离了梦魇。 昨夜便开始下雨,这雨虽说不大,但淅淅沥沥的却很是烦人,他几乎辗转半宿,好容易睡了过去,又做了大梦一场,如今醒来仍有些倦意。 他环顾四周,并无任何异样。终于是安心了些。 秦忘冬收回视线,紧了紧身上的棉被。 屋内安静下来,耳畔只能听见渐渐加重的雨声。他忍不住又顺着雨声往窗外看去,院子里的那颗杏树开花得晚,如今一场场秋雨打在娇花上,混着花瓣残叶溅落了尘埃。 他看着落花被风雨打得支离破碎。 无妨。 他想,再残破,根还活着。 待到合适的时节,花还会再开的。 他挪到窗边开了小缝,缝隙中凉风裹着雨水潲进来,仅几个呼吸间便打湿了他的衣角。 秦忘冬喉间升起细细密密的痒意,他低头克制着轻咳两声。没什么大用,反倒引起更猛烈的反应,像一颗发芽的种子,非要从他胸腔中顶破而出。 他咳个不停,脸色半红半白,一时间竟有些喘不上气。 他暗叹口气,只好伸手按住穴位,“哇”的一声将胃里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这是秦忘冬多年的经验,只要咳到停不下,便逼自己吐一吐。吐出来后,短时间内就不咳了。 只是这样次数多了,倒叫胃里难捱。有时吐着吐着,胃里也会痉挛,这时便会是吐的停不下、喘不来气。倒叫他苦恼万分。 他一阵目眩,跌在塌边缓着气。 不过他很是满足,比之以往动不动便要施针保命,这样已经很好了。只要能走、能思考、能有所为,只要捱着些,只要达成所愿,世间种种又有何惧。 长风踏进来便看到他在塌边轻喘、面色难看,大惊失色的过来扶起秦忘冬,给他递来个汤婆子,又扶着喂了两口姜糖水,这才心焦道:“您这又是做什么?可顾着自己些!” 待他声音平缓,秦忘冬这才道:“今日我身体已然好受许多,喊你套车,可去得?” 长风为他搭好披风,“公子的话,小的哪敢不听。只求公子千万珍重自己,昨日已见了红花,今日何不歇歇。” “昨日?”秦忘冬看他,睡蒙了的脑子回笼,想起昨日的事情,情绪低了几分。 “红花不算什么,得绿叶做陪衬才鲜艳。”秦忘冬盯着他的眼睛说:“快马跑起来就不能慢,一旦松懈,身后便是穷凶极恶的劫路马匪。” 秋意渐起,雨下得像天破了个洞,凉意在街上无目的的乱窜,直叫每一个行人都打个激灵。千家万户个个神思不属,任雨下着也没什么法子,只坐在屋内敞着门,就这么看着、等着。 等雨后的生机,等下一场冬雪后被掩埋的春芽。 每个人好像只是空荡的随着本能在生存,再提不起别的期盼。 秦忘冬费尽口舌才叫长风隐了行踪,只暗中跟着,无论何时都不许出手。 他独自一人撑着油伞,漫步在小巷,沉默的路过一家又一家人世百态。心中杂念蔓延,像没有尽头的藤蔓。秦忘冬却未曾停下过脚步,他只是一步一步的走,一点一点的看。 他穿得厚实,虽是秋日,但也没人如他一般,早早便披上了毛领的斗篷。 走了许久,毛领与斗篷下摆处早已被雨水洇湿,他面白如纸,撑伞的手指骨都泛起红。 暗处的长风实在心疼,刚要现身,便听远处传来一道破空声。 秦忘冬脚下一顿,侧身微顿,几支箭矢从他周边掠过。 他快走几步到巷口,脚下泥泞湿滑,稍不注意油伞便脱了手。 步子堪堪踏在巷子里,头顶便听见极快的几声拉弓。 秦忘冬眸色一闪,他踏脚一踢,伞和着泥水飞起,他一把抓住,撑开,挡在头顶。 “嚓嚓”两声,油伞的伞骨将将卡住竹箭,箭头只要再近三寸,便能没入秦忘冬的肩头。 他掀翻油伞,就着伞身略转半圈,手腕一抖,竹箭便顺势往檐上而去。 又听半声呜咽,便有重物倒地,坠下来。 秦忘冬没动,静静等了片刻。 周边无任何声响,他只能听到自己胸腔中克制着的喘息声。 他往巷子里面挪了挪,探过身子去看,地上躺着个布衣孩童,身上扎着几支竹箭。绿与红都在这个灰蒙蒙的雨中显得格外扎眼。 秦忘冬抿着唇,雨水湿透了他的发丝,顺着脸颊落下来。 他拧着眉,沉声道:“好看么?” 四周寂静无声,秦忘冬侧目而立。 不多时,身后传来掌声,以及一声兴味的闷笑。 “真是个角儿,亏得跟你半路,倒看出好戏。”来人从阴影处现身,一袭红衣如火如荼,比地上被雨水稀释后的血色更红。他唇红齿白,却只眸中藏笑,周身气势非凡。 雨声稍小了些,他的脚步声若有似无。 秦忘冬眼中闪过讶异,但仍沉稳的站着,“再跟,躺下的就该是你了。”话罢,他抬腿便走。 “留步。”那人不慌不忙,斜斜靠在墙边,“敢问名姓?” 他脚步一顿,并未应答。 那人却更来了兴致:“阁下引得城内流言不断,便是约我一叙。怎得小爷来了,阁下偏又急着走?” 秦忘冬回身看他:“哦?” 对方勾唇,道:“听闻你乃继承了谢老星师衣钵的外戚遗子?” 他神色淡下来。 “进京不过寥寥几日,便放出如此风声,想必你定有所图。”那人道。 心中闪过几分思绪,秦忘冬并未显露,也不应声也不接话。 那人挑眉,心想是个有城府的。 面上只笑道:“若你求财,小爷给你门好差事。若你求权求名,小爷更要助你一臂之力。” 秦忘冬:“你有所谋?” 那人眼中寒光一闪,毫不避讳,“自然谋的是那惊天地、诛九族的大事。” 空气中的冷意仿佛凝滞住,那人先一步上前,单手执起油伞为他遮住细碎的雨水。 秦忘冬抬眸,轻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哦?”那人语气轻佻:“想知道不若就跟爷走一趟吧。” 他掉转脚步,示意他跟着。 秦忘冬却趁他回身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顺势一扭。 秦忘冬顺着他的力道,佯装被擒住,不痛不呼,只抬眸看着他平和道:“爷好本事啊。我不过给爷拍灰罢了,何苦来哉。” 那人就放开他,眉目舒缓:“下次爷就晓得你有这份好心了。” 二人又往前走。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秦忘冬开口喊住他:“爷要带我去哪儿?莫不是诓人着。” 那人便也答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转身,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 沉默片刻,那人抬眼,看见秦忘冬往自己身前凑了凑,又开口戏谑道:“怎么,爷身上又沾灰了不成。” 秦忘冬却半分不带笑,只从腰间捏出两根极细极长的银针,冷眼瞥他,就要往他当阳穴刺去。 那人露出恍然一笑,抬手从指尖弹出去什么。只见下一秒,秦忘冬的银针脱手,没入泥泞。 秦忘冬惊讶有余。 “爷就晓得你不讲实话。”他站直身,看起来无任何异样。 “你……” 他抬手止住秦忘冬的话头,“往后,爷会教你这些。你要学的还很多。” 秦忘冬冷声:“你究竟是谁?” “小骗子,站稳听好了。”他不着意的看他一眼,“小爷乃瑞王——祝正衣。” 秦忘冬瞳孔一震。 原来是他! 四目相对,两人好半晌都未再讲话。 直到秦忘冬松开紧咬的牙关,千言万语化作从喉间溢出的一声轻笑:“原来是大名鼎鼎、杀敌夺城数十座的瑞王殿下。倒是在下有眼无珠、不自量力了。” 这话带刺,祝正衣想调笑两声。 但喉咙被这根刺扎住,只扯了个嘴角道:“这下,可愿与本王相互成就?” 只片刻,秦忘冬掀开衣袍,缓缓行礼。 “小人秦忘冬,叩谢瑞王殿下提拔之恩。” 他青衫下跪,黑眸中是无尽的火焰。 他红衣俯首,静看此人,眼中满是欣赏。 没再耍什么心眼子,秦忘冬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只是穿过巷口时,路过乞讨的老妪与婴孩,他将怀中的银钱票据悉数散去。 筹谋来的银钱、过了血的票据,这下,倒全成了白费功夫。 他漫步在他身后,盯着祝正衣的背影,又想,白费到也有白费的好处。 起码,见着这人了。 祝正衣回头,他缓缓偏头,掩去眸中深色。 “你叫什么?”祝正衣问。 他依旧垂着头,声音清淡:“小人名唤忘冬。” 祝正衣暗自呢喃两声,莫名叹了口气:“那日在酒楼遇见的,可还记得本王?” “本王竟不知,寻寻觅觅,你竟离我如此近。” 秦忘冬扯个浅笑出来:“王爷命好,想要的总归能得到。” 祝正衣不再说话。 二人各有心思,脚下的路也走得快了些。还不觉着走了多少,便已到了府邸。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纠结来纠结去,也不知道哪个写法更好,哪个开头更好。索性直接先发出来再说,等完结了应该就有经验了吧[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门房迎上来行礼,只道:“爷回来了,方才皇上派人来召呢。” 他抬头看看天色,“出了何事?” 门房摇头,只道:“怕是因着关于谢氏一族的传言呢。” 祝正衣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后的人,冲门房吩咐:“套马。” 秦忘冬面不改色,平静的立在他身后不作声。 待他翻身上马,这才冲着门房和迎出来的管事道:“给这位秦小公子安排间屋子,拨些伺候的人手。” 管事应声。 他又嘱咐道:“就安置在我书房旁的院落处吧,好好收拾了去。” 秦忘冬终于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二人眼神同时移开。 秦忘冬道:“王爷不必为我大肆铺张,稍后我那侍从便寻过来了。” 祝正衣皱了皱眉。 终究没说什么,只默许着转身御马走了。 待等了长风,又收拾一通家身什,进府后收拾细软,好一顿忙活。 主仆俩各自歇下时,已近清晨。 秦忘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索性披了衣服起来,寻了笔墨在桌案前写写画画。 笔墨写满三四张,他这才收笔。 叹口气,他实在憋闷,忍不住又去开了窗透风。 夜晚夹杂着不知名花香的凉风吹进来,他深呼吸几口,顿觉神台清明,连身子都舒坦几分。 纸张被风吹的四散,他拾起来放置桌角,用镇条压实。 忽听门外脚步声重重响起,紧接着便是房门被敲响。 秦忘冬心下稍安,料想是王爷回了府。不难想王爷是为了何事而来,无非就是对他的身份再多几分试探罢了。 他开了门,无痕便抱着厚厚两摞书册进来,摇摇晃晃的放在桌案下。 紧接着,红艳艳的祝正衣便大阔步走进房内,开口便道:“仅三日,你便要将这些书册全都通读一遍,可有难处?” 原以为秦忘冬会说些什么,或是面露难色。 没想到他只略略点头应了声“是”便再无二话。 祝正衣挑眉:“你读的完?” 秦忘冬看他一眼:“不难。” “……”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祝正衣不甚在意:“那便恭候佳音了。” 没理他,秦忘冬自顾去翻了翻那些书册,便道:“难不成殿下真指望着仅靠三日,便要我将那些文绉绉的句子默出来哄骗圣上不成?” 听到这话,祝正衣目光微凉,嗤笑道:“哄骗我那好皇兄,还需咬文嚼字么?” 这话大不敬,秦忘冬可不敢接话。 顿了顿,秦忘冬道:“小的还是不明白。” 他抬眸望向他,“王爷怎得就这般轻易,选了我来淌这浑水窝呢?” 祝正衣往书案边的步子一顿,叹道:“谁叫本王……” 后面的话声音极小,秦忘冬听不真切。 见他蹙眉,祝正衣捡了桌旁篓子里的折扇撑开,缓声笑问:“秦小公子年纪轻轻,耳便不清灵了?” 他没出声儿,他也不气,只侧头冲他道:“你凑近些,本王再讲一遍。” 秦忘冬不动。 祝正衣凤眸微眯。 二人对峙片刻,秦忘冬垂下眼,往前走了几分。 祝正衣眉色柔和下来,见他止步,还觉不够似的,又抬脚主动往他身边凑近了些。 两个人离得近,祝正衣略一抬头便能望进他的双眼,依旧是黑沉沉的,如遮了月的夜。 一时半刻,没人说话,屋内香炉中燃起的寥寥白烟都平添了几分旖旎。 祝正衣不动了。 秦忘冬却往前又挪了挪,直到压迫了他半边身子,方才止步。 他侧耳,静静听了听。 “王爷心跳好快。”他说。 祝正衣抿唇,他听见了。 在他抬脚过来时,他便听得清楚。 “怎么,”祝正衣道:“秦小公子秀色可餐,本王动心无可厚非吧?” 他常年征战,身形本就高大,再加上回京又富养三年,一眼看过去就是孔武有力的大将军。 秦忘冬却不同。 他长身鹤立,因着常年病着,身形清减瘦弱些。 此时站在一处,又贴的紧,他不免下颌微扬才看得到祝正衣的神情。 四目相对,许是第一次与人这样近,祝正衣不免露些尴尬,他将扇面遮在下半张脸,仿佛这样能少些羞意,多添些安全感。 秦忘冬却弯了弯眼睛,“殿下真是玩笑话,总不至于空口吃了小的不是。” 他本就好颜色,出众的双眸此刻如同熠熠生辉的弯月。 祝正衣睫毛一颤,视线不经意落在他指节的红痣上,咕哝了句:“真是要欠了你的。” 他眉眼一挑,面色多了几分风情。 秦忘冬用气音逗他:“殿下到底为什么,独独选了我呢?” 两个人跟拥在一起似的,离得近,说句话的功夫,连发丝都来拼命撩拨。 秦忘冬脸侧的碎发裹着气息扑到他唇边,祝正衣只觉着唇角极痒,顺着唇瓣痒到喉咙里。 “……” 他吞吞口水,试图减弱这种失控的感觉。 眼角瞥见秦忘冬张口欲说些什么,他极快的将头靠过去,虚虚贴在他的颈侧,回敬道:“谁叫本王对你,一见倾心呢?” 呵在耳垂上的热气让秦忘冬轻抖了下,祝正衣回正头去看他的表情。 他却神色淡淡,眸中没有什么情绪。 好像刚刚是他的错觉一般。 二人四目相对好一会儿。 祝正衣深感无趣,后撤两步:“啧。” 秦忘冬偷偷弯了弯唇角,又止住,道:“殿下讲的可是心里话?” “什么?”祝正衣不太想理他。 “殿下一片赤忱,可惜小的有情难回。”他佯装拜谢,“往后殿下可莫要误入歧途,误了身家大事。” 祝正衣受了这一拜,木着脸:“呵。” 秦忘冬见他不上道儿,只得摊开问道:“殿下漏夜前来,不打算与我袒露一番宏图伟略么?” 瞥他一眼。 两眼。 三眼。 祝正衣还是吭声道:“若你真有其名便还罢了,若你徒有其表……”他看着他,“如今箭在弦上,哪怕是狸猫,也只能当上真太子。你懂么?” 这话直白,没什么听不懂的。 “且,”他又道:“你我踩上一根绳儿,便同是蚂蚱。本王可不喜欢朝秦暮楚之人。” 咂么片刻,秦忘冬垂眸,猜道:“您想让我承了谢老星师的誉名儿?” 先皇在时有个谢老星师,占星卜相十分灵验,靠着这手绝学提前预知不少天灾**,天下百姓无不拥戴。现在圣上德行不堪,瑞王想要篡位无可厚非。 心思转了三转,他往书案凑了凑,假借行礼碰掉了桌角的镇条,之前写下的纸张再次散开。 祝正衣下意识伸手一抓,几张狂草便握在指尖。 他凝眸看去,顿时惊愕不已。 “《七政四余》、《宫名诗》?” 祝正衣心跳不止,他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看了几遍,都是些占星看相的星象折录。这些东西自谢老星师仙逝,便少有踪迹。 他看向秦忘冬,莫名看着他露出的手腕顿了顿,又移开视线问:“你当真是个有本事的?” 秦忘冬垂着头不言语。 他又道:“你只管说出你的见解来,不论真假与否,本王自有法子助它成真。” 秦忘冬一下子抬起头来,目光凉丝丝的:“若我说后日便要大雪,城西那些贫苦百姓无衣可穿,无碳可暖。且一场雪压下来,只怕那些破落院子倒塌,死伤无数。” 他语气带上嘲弄:“若是如此,王爷是盼着它成真还是盼着小的没个本事呢?” 这下轮到祝正衣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他只问了句:“后日真要降雪?” 秦忘冬没回话,只用黑沉沉的双眼盯着他。 他沉吟着:“你要是个真有本事的,自然是不必要百姓遭此灾祸。本王可贴补些私银,叫他们挪去安全些的地方落脚。倒时候雪降了,便只倒塌了房屋做个样子给天下看也就是了;便是没降雪下来,也叫百姓知晓本王贤德。” 这番话说的真诚,丝毫不掩饰他的心机。 他侧目看着他笑:“到时拿了银子,只叫百姓们过得更好些,除了本王,谁也不必损失什么。” 这下秦忘冬不说话了。 冷静下来,他又为自己莫名其妙的义愤填膺发笑。 怎么,百姓的命是命,他杀过的那些人的命便不是命了么。 他在这里为素不相识的百姓鸣不平,谁又能为天下死掉的每一条人命鸣不平?他何苦把自己也骗了进去。 他不说话,也不再问。 只低眉顺眼的静立。 祝正衣却对他更为满意。 爱民如子,如今便懂得为百姓喊屈,以后必定是个好官。 再是个有真本事的,占星卜相,重现谢老星师在世时,四海皆定的繁荣景象。待以后荣登大宝,何愁天下不安、何愁百姓流离失所? 想到这里,他出声安慰:“本王自有分寸,你切勿讳莫如深。” 秦忘冬略略点头。 天边遥遥传来几声鸡啼声,二人皆愣了愣,这才恍然已过了半个多时辰。 祝正衣清清嗓子,刚要寻了话头出走,还未出声,秦忘冬便看过来,直接道:“殿下既然已有计划,便要听一听我的计划,免得到了最后,平白生出事端来。” 他看他一眼,转身坐下。 “愿闻其详。” [狗头叼玫瑰]小秦:听听我怎么当谍中谍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秦忘冬饮了杯茶,整理好腹稿,直接道:“想必王爷已派人查探清楚小人身份了吧?” 祝正衣睨他。 这话的答案二人心知肚明,秦忘冬本也不打算听见什么,索性继续开口道:“我千里迢迢赶赴京城,为的就是谢老星师冒死直谏之事。” 六个月前,久居摘星楼的谢老星师身着朝服,跪在大殿外不起,高声直喊天下大灾,望圣上决裁。 圣上却微服流连于烟花场所,下口谕轰走了谢老星师不止一次。 谢老星师起初还苦口婆心,最后甚至破口大骂。圣上羞恼,命人褪去谢老星师的官服官帽,只软禁于摘星楼中,无令不得出。 不知怎的,谢老星师竟跑到皇帝行宫内,拽着圣上的龙袍不放,冒死劝诫道:“若圣上无德,不如退位让贤,也好避免天灾**。” 圣上大怒,下令赐死谢老星师。谢老星师见其屡劝不改,上骂三清老祖,下骂狗官微末,最后一气之下,触柱而亡。 此事过后,圣上杀鸡儆猴,抓了好些敢直言劝政的朝中老臣下大狱。剩到现在,也没几个人敢谈论这些。 祝正衣想着,秦小公子与谢老星师有着血脉渊源,听了这事坐不住入京,在理。 他半闔眼睑,心底却不全然相信。除了这事儿,定然还有其他原因。 果不其然,秦忘冬又道:“七年前…” 话起了个头,祝正衣猛然睁开双眼,视线扫过去,定格在他脸上。 秦忘冬像是没有察觉,只垂着头、握着笔,一笔一划边写边道:“那时我十二岁。说来叫王爷笑话,小人的母亲说,我是个压不住福的。生来便身子不好,常年跟着先生在外学习医理,也是为着治治自个儿的身子。 “先生瞧我聪慧,便收了我为义子。” “后来跟着先生高攀谢老星师一句师公,一并学习占星看相之术,略学了些皮毛。”他抬眼看着祝正衣,清浅笑了笑。 他放下笔,执起墨条缓缓磨着。 秦忘冬语气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 “彼时小人跟着先生出门采药,半途便听闻城破了,我们二人紧赶慢赶,归家时却还是只见着了空荡荡的城。 “听人说,大半个城的人命都没了。官府来人收拾了去,我连母亲的遗骨都未曾见过一面,便天人永隔。” 祝正衣喉间哽得厉害。 他张了张嘴,只能干巴巴的吐出两个字:“节哀。” 秦忘冬斜斜望他一眼,古井无波道:“人死如灯灭,小人早已看开了。王爷不必如此悲伤。” 他放下墨条,又开始写。 口中继续道:“虽我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有件事,我与王爷是一样的。” 祝正衣看着他。 他抬眸,眼中汹涌的火燃尽了他的心。 他说:“我要那个狗皇帝,为我母亲偿命。” 祝正衣没说话。 秦忘冬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他凉凉的咳了几声,带着歉意道:“小的造次了。” “你想怎么做。”祝正衣问。 他走过来,身上带着浓浓的墨香。 祝正衣听见他很轻很轻的说:“我要拥有最高的权势,我要他以灾祸之名名垂千史,我要他遭后世万人唾骂。” 那声音又低了几分,合着窗外忽然呜咽的风声,他险些没有听清。 他说:“我还要…四海皆定,天下太平。” 祝正衣坐在那里,怔怔的望着他。 猝不及防的,秦忘冬呕出一口血,人也跟着软了下去。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完全是出自本能捞了他一把。 “你、你身子骨竟差到如此地步?”祝正衣拧着眉,转头便要唤人请府医。 秦忘冬伸出那只嵌着红痣的手按住他,“请王爷安心,小人一诺值千金。未达成所愿之前,小人会保养好自己个儿。” 他听了这话,眉头紧锁着,只觉这张嘴实在是不吉利。 “都说医者不自医,你既学过医理,便要知晓曹丞相讳疾忌医之例。” 秦忘冬又笑。 这次笑意不加掩饰,唇边的血渍都被映衬得如春日红花。 好一张美人芙蓉面。 美人道:“是。若不是曹丞相多疑,只怕华佗老先生早早就将头风治好了也不准。” 祝正衣便知道,自己心急反倒说错了话。又见秦忘冬固执己见,默了默不再劝,只道:“顾惜自己些,你的大事大计划少不得一个主力者。” “是,小的明白着呢。”秦忘冬两只手搭在他的臂弯,攀附着用力撑着自己的身体。 “小的一直在想,若有朝一日入了京,便是要我千刀万剐、入阿鼻地狱也要想尽办法报仇雪恨。” 祝正衣走思了。 他没怎么听清他说什么,只觉着这家伙的手真嫩,简直不像个男人。 但他的身体离他极近。 血气方刚的年纪,两个人身上都烫的不行。这又让他意识到,这家伙虽细皮嫩肉,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 七想八想,他有些尴尬。 不敢抬头看他。 “你若有其他想法,尽可说与本王听。”他潦草道。 秦忘冬看出他神情不属,心底冷笑,手却装作无意转到他胸口按了一把。 祝正衣“噌”的一下子站起来,把他扔在了地上。 他站着,光从四周压下来。 秦忘冬狼狈的抬头,看不清他的神色。他面上愕然,心中恼恨,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硬块头! 骂完又忍不住咕哝,难不成自己做的太过了? 祝正衣说不清自己怎么回事。 总之他有些面红耳赤的扔下一句身体不适,改日再细谈,便匆匆离去了。 早已候在屋门口的长风迅速进来,裹了秦忘冬就往床上去。 俯身替他掖好被角,长风小声抱怨:“怎么回事,他怎么这么会儿就来了?也不知道体贴人,怪不得这般年纪了还娶不得妻。” 秦忘冬精神松懈下来,身上的痛便一寸寸炸开。他咬着唇,忍着,不叫长风发觉。 只用被子里的那只手握成拳头,指甲狠狠刺进了掌心。 他面色平缓,斥道:“不得妄议。” 长风不说话了,看了看他的神色没什么不妥,刚要松口气,又惊叫起来:“公子您哪里不舒服?” 秦忘冬蹙眉。 长风又道:“怎的唇边还有血迹?王爷他打你了?!” 秦忘冬又松口气。 笑道:“倘若王爷要打我,此刻你便早随我扔进乱葬岗了,净说些什么胡话。” 左左右右仔细检查过,长风这才叹气:“公子宽心些,如今……总之,我这就去温药来,公子先等等,且喝了药再睡个好觉。” 他点头。 长风便如风一般旋去了伙房。 待他一走,秦忘冬强撑着挪到窗边,大开着窗口,狠狠又吐了口血。 原本憋闷着,叫他头昏脑涨,四肢百骸都烧的痛起来。这口血一吐,反倒轻松了不少。 他喘几口气,略缓了缓,又收拾干净躺回了床上。 望着床顶,他暗暗琢磨着下一步的计划。 想来,宫中也应该收到消息了才是。 最迟明日午时后,他与祝正衣,必有一人要进宫面圣。 若是祝正衣进宫,那他还需费些心思来让祝正衣做实他的身份,最好争取在圣上面前露个脸。 若是自己进宫,那倒省了事。 只要有机会进宫,他便有把握。到时只需照实说一说这些日子观星后的结论,圣上信与不信,自己都必然会留在宫中。 在皇帝面前得了脸,往后的筹谋才更通畅。 端看皇帝要如何抉择了。 想到这,他闷笑两声。 有什么好想的,那等蠢货,昏庸至极。 笑着笑着,又咳了两声。 他止住了笑,只觉身体累的很,渐渐便睡过去。 长风紧抿着唇,红着眼眶在屋外静静等着。直到屋内人的呼吸声绵长,这才放心的转身离去。 公子不想他担忧,他便不知道的好。 他能做的,就是去伙房守着药汤子,再寻几颗好吃的糖果点心来,好让公子甜甜嘴儿。 他家公子,实在是太苦了。 第5章 第 5 章 秦忘冬睡的有些沉,做了好长的一场梦。 直到眼皮微颤,他缓缓睁开眼睛,一时间倒真分不清自己是刚刚入了梦,还是刚刚从梦中醒来。 他深深叹了几口气,撑着身子坐起来。 睡了一夜,屋内的空气沉闷不已,他不喜欢这样,就像被憋在土里一般。 秦忘冬先去桌前吃了杯茶,待喉中润了,才去将窗大开,叫屋里屋外都通透些。 今日阳光正盛,院中的几株花都娇艳欲滴。 他守着花坐在窗前,唤长风进来问道:“今日王爷可在府中?” “没呢,一早便入了朝。”长风答。 秦忘冬蹙着眉,看来还得他想法子入宫才是。 他问:“昨日午后,我默下来的那些东西你可见着?” 长风往内室指了指,“小的都收起来了,只等公子吩咐呢。” 他思忖片刻,道:“都收拾妥当,打听下王爷何时出的府。”他抿唇又道:“不必刻意避着王爷的耳目。” 长风应声,步履匆匆的办事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府内的管事便差人来禀报。 “秦公子,王爷有信儿,叫您一早起了就紧着随咱们走。” “走?”秦忘冬眉间松怔半分,“王爷可是有要事邀约?” 那小厮便躬身答话:“说是请您往宫门候着。” 眼神微闪,秦忘冬大抵能猜到是什么事。 他面色柔和下来,只推说更衣,暂时将小厮打发走了。 他起身回内室,亲自找了两只巴掌大的盒子装着那些纸张。这下倒不必长风来收拾利落,也不必他费什么心思了。 待到宫门口,还怕进不去宫面圣么。 真是天助。 他随着王府的备用马车一路往宫门而去。 路上秦忘冬掀开车帘,只能望见满目的悲苦。他木着脸放下帘子,手指浅浅摩挲着怀中的两只盒子。 成败与否,端看今日这一步登天梯。 行至午时皎阳似火,若说前两日雨后多有凉意,今日明日高悬便有多热。 秦忘冬一路跟着宫人进到宫里,掀开衣袍跪拜在殿门前静等。他额前汗涔涔的,却仍跪着,面露敬意,并无任何失仪。 一旁守门的公公暗自点头,接了婢女奉来的茶点入了殿内。 殿内,黑金宝座上,皇帝身着暗纹玄衣歪靠着,懒懒散散,神色倦怠。本应大气的龙袍披在他身上,却莫名有些不伦不类。 公公小心翼翼的奉上浓茶来,又悄声在圣上耳侧道:“那秦小公子是个心性坚韧的。”如此这般,将秦忘冬的来历身份言简意赅,抖了个精光。 皇帝折了茶,抿了几口,看不出什么神色。 待放下茶盏后,他不以为意道:“既如此,便将人叫进来给孤瞅瞅。” 秦忘冬得了令,挪挪麻木的膝盖,不着意的望了一眼殿内。 他撑着手站起来,抱着那一只木盒进殿。 逆着光蹒跚进去,皇帝微微侧头。 秦忘冬规规矩矩的行了叩拜礼,清润的嗓音不卑不亢:“奴忘冬拜见圣上。” “嗯。”皇帝哼了声,“抬起头叫孤看看,可跟谢星师有何相似。” 秦忘冬微微屏气,缓缓抬眸。 他挺直脊背,一如七年前的谢氏风骨。 “承蒙圣上抬爱,奴不过是谢氏外戚一支,岂敢攀附谢老星师。” 他身着素衣,只挽了支钗在头顶束着发,讲话时温润有礼、低眉顺眼,倒叫皇帝多看了几眼。 皇帝神情古怪:“你是奴籍?”问完,瞥了下首稳坐着的瑞王一眼。 “是。”秦忘冬盈盈一拜,“奴无福,早先身体羸弱,年少时无以为生,遭人毒手,卖入奴籍。只听圣上爱民如子,又得谢老星师大行葬丧,特几番周折,前来遥送谢老星师。” 听闻此话,皇帝也连连点头。 是个有孝心的后生。 说来这世上,竟只剩了谢老星师与他堪堪有些血脉联系,其中多半缘由还与自己有关。皇帝便更多几分怜悯。 他挥挥手示意他起身,看向他怀中的盒子。 “你可是有东西要呈给孤看?” 秦忘冬手指一紧,这东西早在进宫门时便被查了遍,里面是些什么、写了什么,皇帝早就知晓。如今这么问,便是给他个机会。 他深呼吸,双手奉上木盒,高声道:“奴身无长物,自知面见圣上无以为贡,便默了些年少时族中传教的诗令,望于国于家、于圣上都能有所助力。” 身旁的公公取了东西,又摆在御案上。 殿内一片安静。 皇帝伸手取了,垂目阅览。 “好、好!” 只片刻,皇帝连声叫好,情绪高昂。 他隐晦的视线扫过瑞王,又带着些深意看向秦忘冬。 “你既默了这些,可会?” 秦忘冬垂着眸子,无数思绪划过。 最终,他只道:“奴学艺不精,但若圣上有所命,奴必定竭尽全力。” 皇帝惊喜欲狂,他大手一挥:“赐……” 公公立刻提醒:“秦小公子。” 他看他一眼,道:“赐秦氏脱奴籍归良,居安抚使一职。” 秦忘冬刚立不久,又俯身拜谢:“谢圣上厚爱。” 又答了几句有的没的,公公便引了他去偏殿候着。 待圣上退了众人,已近晌午。 偏殿摆了膳,秦忘冬自然不敢先动。 待殿外唱和声落下,他跪在门口侧位迎帝。 皇帝落座,喊了他陪同。 二人皆坐定后,女婢上前随侍布菜,皇帝道:“不必拘谨,就当家常即可。” 秦忘冬应声,拾起箸子小口进食。 他唇色偏浅些,加之病体未愈,面色也白,进食时看着像囤粮的松鼠,只是不香。 皇帝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秦忘冬也跟着放下。 “你名唤忘冬,可有寓意来由?”皇帝没话找话。 秦忘冬小声答:“是,微臣出生时是个冬末,一场厚雪落下,险些冻死。长辈便取了忘字,原是想着忘却冬意,向着春生,平安长大。” 皇帝不做评判,又问:“你与谢家……” 秦忘冬抢道:“微臣少时,家父与谢老星师已拜成师徒,故而常来常往。”说到这,他略有些不好意思,支吾 着又道:“微臣好奇心甚重,偶尔去檐下窗前偷听,被谢老星师所察。谢老星师非但不气,反而夸微臣有过人之处,索性叫微臣旁听,只当自学罢了。” “哦?”皇帝来了兴趣,“你全凭自学?可真学会了本事?” “微臣惭愧,不敢与谢老星师比肩。然微臣自信比起家父有过之无不及。” 皇帝摩挲茶杯,使了个眼色。 公公即刻接话笑道:“这几年天灾不断,圣上实在忧心甚重,寝食难安。不知秦小安抚使可有见解?” “这个么……” 秦忘冬心下嗤笑,面上佯作思索。 “微臣入京时曾夜窥天象,帝王星亮若白昼,周边却繁星无几,可见圣上虽帝位稳固但可用之人甚少,再有宏图也无处施展。” 皇帝心沉下去,颌首。 秦忘冬又道:“不过帝王星虽亮,其西方仍有对冲之星闪露锋芒,主凶兆。此星现下并无不妥,但时机一到,天灾**不断,威胁天象,民不聊生。” “诶呦!”公公大惊,嘴快道:“那岂不正正好对上了!” 说完,他惶恐的捂住嘴,看着皇帝。 秦忘冬假装没听懂他说的是谁,抓住机会站起来行礼,恭敬道:“圣上,微臣有话不知当讲不讲。” 皇帝起身踱步,最终歪在软榻上,道:“讲来听听。” 公公看看他的眼色,小心退下。 秦忘冬见四下无人,上前几步行了叩拜大礼。 “微臣有罪,请圣上决裁!” “……”皇帝斜他两眼,手上略显焦虑的转弄珠串,“何罪之有?” 他心下哀叹受罪的双腿。 口中又道:“七年前,微臣并不是跟随师父采药就医后归家才知谢族一事。微臣从城破时便听了信儿,跟着师父赶回城时,师父遭了流民强匪抢掠而死,微臣亲眼见着了谢族与我秦家惨遭欺辱而亡!” 皇帝手中的珠串一卡。 他盯着秦忘冬,回应道:“哦?” 秦忘冬眼眶通红,紧咬着唇,仿佛松懈半分,便会溢出哭声。 他缓了缓才继续:“微臣…此次进京,除了心怀抱负之外,还、还想着……”他开始支吾。 皇帝又重新捻着珠串,“还想着报复孤?” 秦忘冬眼睫颤了颤,微微瞪大的眼睛像惊惶的鹿。他重重叩头:“微臣岂敢!我自始至终都记着,当年下令的是瑞王!” 这下,皇帝是真有几分讶异。 七年前,明明瑞王是为了救他一个,才被迫舍弃谢族及其外家足足三百余口。当年此事,崎州无人不晓。 他扣了扣手指,继续说:“瑞王明明带兵前来,却置全州百姓于不顾。敌军杀进城内时,竟只顾带兵逃走,如此行径,怎叫微臣不恨!” 皇帝听明白了。 原来是个半瓢葫芦,这事儿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那依你…要如何?” 秦忘冬如被风雨侵袭的残荷,他瑟瑟抬头,含泪欲滴:“依我所为,必要瑞王以血洗血。” 室内一片寂静。 他趁低头拭泪的当儿悄悄看了两眼,皇帝半闔着眼睛,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儿,看不出什么意思。 他只得息了声儿,脑袋里左思右想,又铺垫似的啜涕两下。 皇帝果然将视线移过来。 秦忘冬便清了清嗓道:“若无瑞王只手遮天,有圣上明断,何愁咱们百姓受天灾战乱之苦? “微臣偶观天象不实,最迟后日晚间,怕是有场暴雨降下。东南本就洪涝,再加暴雨连绵,恐怕是要折损人命至少三千。” 皇帝本就对朝政一事无感,只区区三千民生罢了,尚且不值当让他这天老子操心的。 他便挥挥手,只道:“这事你只管上报,自有都水监照管。” 跟聪明人打暗语就像猜花灯,自有乐趣。 跟蠢人说再明白的话,他自是充耳不闻。 秦忘冬无奈,又再说明白些:“若此事解决得完满,百姓必会称赞圣上天恩独厚,不叫瑞王横出风头。” 皇帝想想倒也没错,总算露出点笑来,虚点他道:“不止如此,只怕你还能凭借这功劳往上爬几爬吧。” 不算笨。 秦忘冬想。 他破涕为笑,道:“微臣这点心思,自然瞒不过圣上。” 他笑起来有浅淡的酒窝,黑玉般的眸子发亮。 皇帝竟被迷了几瞬。 平时不笑,倒只是美人诗罢了。 笑起来却如昙花一现,虽短,但实在迷人。 皇帝顿顿,问:“你今年…可已及冠?” 秦忘冬敛了笑。 他斟酌道:“微臣还未及冠。” “可曾定亲?” “并未。” “可有中意之人?” 问到这,许是觉得有些不妥,皇帝找补道:“要是有,孤便为你二人姻缘拉纤作保,叫你风光风光。” 秦忘冬腼腆一笑。 “微臣未遇圣上之前乃是奴籍,贱奴一个,岂敢有中意之人。” 皇帝点头。 “孤以为,好歹瑞王拉拔你一把,你顾念情义也是有的。” 不洁,受会左右逢迎。他懂如何让自己的价值最大化。是以往生活中磨出来的心理疾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