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魂》 第1章 驷家(一) 季月烦暑,烁玉流金。七月的妖界即便是日头将要落下去,也依旧又闷又热。 燕支忍着燥意躲在沿道的草里,望着前头城门处的守卫道:“妖族怎的也学上人族那一套了。” “不若直接去冥界亦或魔界吧,那两界修士对凶剑还算友好。”菩提心提议。 燕支说:“我得先拿到驷家的避息钏。” 她曾经是个漂泊许久的恶魂,百年前在吸食凶煞之气时反被吸走,再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把凶剑的剑灵,还多了个要她做好事的菩提心。 这百年间,因着菩提心她不仅没再做过坏事,反而做了不少好事,但是外头传的却是她滥杀无辜的谣言。 一次两次她还能说是巧合,次数多了,傻子也能察觉到是有人故意将事情往她身上推。 她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又是什么目的,但以她现下连化人形都要费一番力气的实力来看,指定不是对方的对手,所以她要来戊戌城取避息钏。 此物乃是藏匿神魂气息的法宝,有了这个东西,她就能遮住自己的气息,她不信陷害她的人还能找到她。 “万不可偷东西。”菩提心察觉燕支所谓的“拿”不是光明正大的拿。 “不偷。” 燕支随口答下,随即注意到一只修为尚浅的兔妖,她立刻依照其腰间的饰物迅速变幻形态,而后找准机会挂在了小姑娘的腰间。 等到稳当了,她才又慢悠悠地跟上了一句:“偷东西多无趣,当然是要硬抢才刺激。” 菩提心哽住:“你——” 燕支见状顿时笑了起来。 菩提心听见她笑,就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着逗它的。 性子一如既往的恶劣。 “站住!” 突然一声厉呵响起,识海中的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城门口的狼妖妖卫将兔妖拦了下来。 “大人?”兔妖小姑娘一愣,停住步子有些无措。 狼妖视线落在小姑娘的身上,皱眉上前再度嗅了嗅。 菩提心在那狼妖凑过来的瞬间于燕支识海中微微一闪,功德之力在刹那间将燕支包裹住。 “看错了,走吧。”狼妖收回拦在兔妖面前的长枪。 兔妖原本因为被拦住而吓了一跳,如今无事,顿时喜笑颜开,她高兴地行礼道谢,蹦跳着入了城。 身后那狼妖望着兔妖的背影,眼中有红光一闪而过。 也是在这红光闪过的刹那,燕支与菩提心皆有所察觉。 待到远离了城门,燕支从兔妖腰间跳下来,藏进了胡同里。 “没事吧?”确保安全后,燕支沉声问菩提心。 她与菩提心都是残缺之物,她的神魂靠凶煞之力修补,菩提心则是靠功德之力修补,若非情急,两者皆不可妄动。 “只是用了一点点,没事。”菩提心在燕支识海之中闪了闪,“倒是那狼妖是个麻烦。他身上邪气浓郁,显然已经被邪灵夺舍了,能够察觉到你全力遮掩的气息怕也是因为邪灵对凶煞气与邪气天然的感知力。” 还有最后他朝这边看的那一眼。 它觉得不对劲。 “我们拿到避息钏就走。”燕支说完,便小心地躲开路上的妖修往驷家去。 那狼妖如何与她无关,戊戌城会有什么麻烦也与她无关,她不关心也不在乎,但是避息钏她是一定要拿到的。 菩提心没有阻拦燕支离开,却提了另一个要求,“离开戊戌城时,请主人给城主府传个信提醒一番。” 虽说燕支亲手杀了那狼妖它得到的功德之力会更多,但麻烦也更多。 狼乃是群居生灵,最重情谊,邪灵又极擅伪装,轻易辨认不出。即便避息钏能够遮盖燕支的气息,但这戊戌城驷家有避息钏一事不少人都知道。燕支将行踪彻底隐去,陷害她的那人定然能猜到她来过此处,按那人的行事作风,必定将那狼妖的死想方设法扣在燕支的头上,届时整个狼族必然倾巢而出追杀燕支。若是陷害燕支的那人再从中利用整个狼族,怕是会造成更遭的局面。 以她俩现下的能力,不足以应对杀了那狼妖带来的后果。 而城主府的人出手解决就不同了。 城主府要杀死哪只妖必然会将缘由召告出来,此事便是摆在明面上,便赖不到燕支头上。 所以告知城主府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燕支一听就想拒绝,但是又想到菩提心刚才为她动了功德之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换成了一句:“行。” . 驷家在戊戌城的中央处,离着城门有不短的距离。 在离着驷家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天上忽然响起一道闷雷,燕支冷不丁地被这一声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停住。她抬头看去,只见刚才还有丝光亮的天现下已然被黑云遮住,紧接着便是豆大的雨点落下。 她忍不住皱眉,印象中,她曾经就是死在这样一个乌云密布,雷声轰鸣的大雨夜,所以她总是会下意识地害怕这样的天气。 菩提心察觉到她在抗拒,说:“我们寻一处地方躲了躲,不差这一日。” 燕支摇摇头,“多耽搁一日就多一日的变故。而且我总不能遇着雷雨天就躲。” 她深呼吸一口,避开街上小跑着躲雨的妖,贴着巷道的阴影处加快了速度,一直到离着驷家不远处的拐角才停下。 燕支站在阴影处,先是扫了一眼驷家的外围,而后她估摸了一下,还是决定稳一点。 她利用自己先前存下来的灵力幻化出了人形,又损耗了一丝凶煞之力将人形凝实了些许,而后抬起左手,掌心于虚空之中轻缓转动,雨水中的水汽瞬间被她拢在一处,紧接着她右手掐诀,水汽在她的指尖游走,沿着她的指引没入手腕,顺着经络一路贯通全身。 很快,她身上的红衣化作水蓝色,发饰换做星星点点的湖绿色缀在垂下来的发辫中,面貌则只是在五官上做了微调,反正六界当中少有人知道燕支凶剑的剑灵长什么模样,她也不怕被认出来。 菩提心在识海之中先是察觉到寒凉之意,继而是一丝极淡的妖气,再看她这一身的打扮。 这是……伪装成了水妖。 它心中一跳,颤巍巍地问:“不偷不抢,你不会要行骗吧?” “怎么会。”燕支狡黠一笑,“这是智取。” 菩提心:“……” 它吸了口气说:“你不能做坏事,会被雷劈的。” 燕支浑不在意地擦掉因为妄动凶煞之力而溢出唇边的一丝血线,她说:“劈两下而已,怕什么。” 在遇到菩提心之前的百年,她曾被劈过许多次,最狠的一次神魂险些散了。 菩提心还想说什么,却见燕支抬手在周身布了一层挡雨的灵力,径直走出了拐角,去到驷家大门口敲了门。 它最终将要阻拦的话咽了回去,换成了,“小心些。” “放心,我很熟。” 菩提心干笑两声。 . 两人没等多久,大门便敞开来。 开门的是个尚有些年轻的鹿妖。 燕支学着之前看来的姿势行礼,驷扬回以一礼。 燕支眉眼一弯,温婉的气质乍泄而出,“雨夜叨扰,还请见谅。” “姑娘多礼了,不知冒雨前来,是为何事?” “听闻贵府小公子昏迷三年未醒,贵府正遍寻医者。” 驷扬一喜,“姑娘可是医修?” 燕支摇头,“不算医修,但曾跟随一名医修学过些皮毛,贵府若是不介意,我可一试。” 驷扬有些失望,也有些为难,他抿了抿唇,对燕支说:“姑娘可愿一等,容我去禀报家主。” 燕支点头。 驷扬遣另一守门的护卫引着燕支入府,自己则是迅速前去禀报。 “你怎知道驷家在寻找医修?”菩提心疑惑。 这几年它一直都同燕支在一起,但从没听到过这个消息。 燕支随着护卫进了前厅,“听说的,那会儿你正在融合功德之力,封闭了神识。” “你这般行骗,犯下的是一条命的因果,天道怕是会把你的神魂劈散。”菩提心说。 燕支:“你怎么知道我救不醒他?” 菩提心:“你真懂医?” 燕支莞尔,“我作假之处只是水妖的身份。” 菩提心半信半疑。 也在此时,前去禀报的驷扬回来了,“姑娘请随我来。” 燕支颔首,跟着他绕过庭院连廊往深处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燕支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腐味。 是尸体腐烂才会散发的味道。 “怎么了?”菩提心察觉到燕支神色有异,问道。 燕支将气味说给它听。 “你确定吗?” “确定。” 她断不会认错。 百年前,她还是恶魂之时,经常飘去一些乱葬岗吸食凶煞之气,那些凶煞之气中时常会有些尸体**的气息,每次她都要费很大的功夫剥离,所以她对这种气味印象极深,非常熟悉。 菩提心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它说:“驷家怕是有异。” “不管怎么样,来都来了。”燕支看着前方幽深的长道说。 菩提心没多说别的,只是再度嘱咐她:“小心为上。” “嗯。” 说话的功夫,驷扬带着他们穿过了长道,进入一处幽静的院子。 而就在踏入院子的瞬间,一道结界从身后升起,顷刻间覆盖了整处院落。 燕支脚下顿住,“这是何意?” “姑娘勿恼。”驷扬解释道:“先前有人收买医修,想要借此机会对小公子不利,驷家追捕许久才将人捉拿,之后便有了这道结界。还请姑娘见谅。” 燕支点头,没有多言,心中却越发警惕。 也在此时,菩提心借着燕支的眼睛注意到了旁的。 “你看灯火。” 燕支扫过周遭的灯火,一眼便认出这几处灯火的位置有异。 “是……聚灵阵。”菩提心略微有些犹疑,“不,不太对。” “是聚灵阵。”燕支眸子幽深,“只不过是反的。” 菩提心闻言一顿,聚灵阵,顾名思义聚的是灵力,有助修炼,而反聚灵阵则是…… “它聚的是邪灵。”燕支又说,“而且已经开启过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驷家(一) 第2章 驷家(二) “看来驷家有人与邪修有牵连。”菩提心说。 燕支抱着一丝侥幸道:“只希望那个人不是驷家的家主。” 聚灵阵与反聚灵阵差别不大,只在细微处有区别,若非精通阵法之人,难以辨别,她能认得这个阵法还是因为当初那个带着她的医修有个好友是阵修,她曾跟着看过许多年。 但是辨认虽难,可倘若已经开启过,那聚来的是灵力还是邪灵是不难辨认的。驷青寻身为家主,又如此重视自己的孩子,真的毫无所知吗? 两人在识海中交流间,那边驷扬敲响房门,“家主,人到了。” 开门的是一位侍女,她微微欠身,“家主在里面,姑娘请。” 燕支颔首,领她前来的驷扬顺势退了下去。 燕支看了他一眼,随侍女入了屋。 屋内陈设古朴素雅,临窗的位置摆放着许多花草,有些像人界凡间里高门大户家的样子。 燕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在识海之中说:“屋内摆设倒是没什么异样。” “嗯。” 继续往里,绕过屏风,燕支看到一位端庄典雅的女子,她坐在床榻前,正拿着帕子给躺在榻上的孩子擦拭手心。 燕支第一反应便是:怎么不用清洁术? 不过她没多想,在人界许多母亲都会为生病的孩子这般擦拭,她大约也是想亲力亲为。 侍女跟在一旁出声道:“这位便是家主。” “驷家主。”燕支上前行礼。 “姑娘有礼。”驷家家主驷青寻起身扶了一把燕支的手腕,“姑娘贵姓?” 燕支顺着菩提心的名字扯了一个姓:“免贵姓辛。” “辛姑娘师从何人?” 燕支将先前同驷扬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驷青寻听完道:“便来一试吧。” 燕支颔首,上前几步到榻边坐下,而后抬手覆于驷家小公子手腕,指尖金色灵力溢散而出,顺着驷小公子的筋脉游走周身。 “你准备的倒是周全,竟然连灵力颜色也改了。”菩提心见到那金色,随口说了一句。 燕支却说:“准备的再周全也没用了。” 菩提心:“?” “要暴露了。” 菩提心还没来得及因为燕支的这句话而震惊,便骤然感受到了极为汹涌的灵力波动,随后便见燕支一手还搭在驷小公子手腕处,另一手则是挡住了一旁驷青寻的一击。 这一挡,再也遮掩不住自己的气息,凶煞之气倾泻而出。 燕支缓缓起身,转过头来:“驷家主,这是何意?” “燕支。”驷青寻语气平静,像是早就料到来的人是燕支。 “你好像不怎么惊讶。”燕支见状,似笑非笑,“莫不是……早就等着我了。” 她这话说得笃定。 驷小公子既然无事,却故意散出昏迷不醒的消息,引医修前来医治,便只能说明驷家故意设计这一场是要引什么人前来,如今见驷青寻的模样,这个要引来的人显然就是她。 “的确等你很久了。”驷青寻的周身泛起青灰灵力。 燕支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她与驷家素无仇怨,甚至根本不认识驷家的人,驷青寻不会无缘无故算计她,所以大概率是一直在背后算计她的人提前找上了驷家。 真是阴魂不散。 “今日便留在此处吧。” 驷青寻说着再度袭向燕支。 她的样子一看便是修了邪道,但是却没有任何邪气溢散出来。 燕支一掌冲开窗户,手腕翻转间引着外头的雨水幻化成无数利刃,那些利刃随着她手掌间的灵力刺向驷青寻。 两个人的灵力碰撞在一处,气流相冲之下,两人衣袖翻起,也在此时燕支看到了驷青寻腕间的避息钏。 怪不得在驷青寻身上感受不到邪气呢。 “真是乌鸦嘴啊。”菩提心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它不禁感叹一句。 此番不仅对上的是驷家家主,避息钏也在她身上,这连脱身后去偷的可能都没了,还真是只能硬抢了。 燕支没好气地说:“谁能料到这么背。” 刚才一探脉,她便试出来这个驷小公子本身什么事也没有,只是被喂了药才一直昏迷着。 这么浅显的症结,便是连人界凡间的寻常大夫都能探出来,但这三年里驷家来了无数医修却都无功而返。 这般异常行径,只能是另有所图。 “驷家主为了引我来,也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两人一击之后各自闪开,燕支笑盈盈地站在驷青寻的对面,“只是我还是比较好奇,家主是如何断定今日来的才是我呢?” 驷青寻凭什么笃定她不会用别的身份混进来,而是一定会选择借着医修的身份呢?她又为何敢上来便是这样重的一击,此一击若是换成修为稍低些的医修或者反应不够快的医修当场殒命也未可知。 要知道这驷家是乃是戊戌城的正统妖修,若是每一个前来的医修都遭遇这样一击,早就在六界传开了,而且这样一击定然会有人因躲闪不急而丧命,一个两个还瞒得住,人数多了,便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驷家其他人也不会任由驷青寻这般胡为。 所以除非是驷青寻十分确定今日只有她会来,才敢这样直接出击。 可是她是如何确定的? 还有既然她今日都能探出这驷家小公子的状况只是因为被喂了药,那么先前那些医修同样能探得出,驷青寻又是怎么瞒过其他医修的呢? “自然是我告诉了驷家主。” 紧闭的门被推开,一阵毫不遮掩的邪气瞬间充斥在房间内,先前在城门口的狼妖施施然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燕支注意到他的手里还拎着一把弯刀,那弯刀上沾染的血迹正一点点被吸收。 再看外头这半天都没有驷家的人前来,她大概也猜到了弯刀上的血是哪来的。 “他俩果然有勾结。”菩提心再度叹气,担心的另一件事也发生了,这夺舍狼妖的邪灵活着果真是个麻烦。 它与燕支因为要避开人,所以走的小心翼翼,那邪灵却没什么顾忌,只要藏好了气息,很快就能到驷家。 “下回路过什么道观寺庙的,咱们也去拜拜吧。”燕支倒是还有心情笑眯眯地打趣。 驷青寻与狼妖,一个是邪修,一个是邪灵,有所勾结也不是什么太意外的事情。 “杀完了?”驷青寻见成英进来,扫了一眼他手上的弯刀,问道。 “我做事你放心。”成英懒洋洋说道:“就差你的血来启动聚灵阵了。” 驷青寻点头,没再同燕支过招,朝着窗外的一处而去。 燕支想也不想,顷刻之间朝着驷小公子甩出一道剑气结界护住他,自己则是冲出窗户去阻拦驷青寻。 那“反聚灵阵”一开,必定召来许多邪灵,以她如今的实力,想要毫发无伤的离开绝无可能。甚至若是拖得时间长了,引来其他人,驷青寻再反咬一口说是她为了得到避息钏而引来邪灵杀了驷家人,她便是十张嘴也说不清。 成英见燕支追出去,抬手取出一支极其小巧的骨笛,以灵力催动,一道无声的音波似水中波纹一般散出,整座驷宅中有数道几不可见的丝线顺着波纹闪动。 在丝线的尽头,许多身着驷家法袍的妖修眉间有青光闪过,紧接着他们的眼睛立刻变得呆滞晦暗。 “过来。” 一道空灵的声音响起,他们齐齐转身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而去。 做完这一切,成英收起骨笛,前去阻拦燕支。 外头的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是时不时的还有几道雷声。 此时的燕支已经拦住驷青寻,两人在院子中打斗起来,暗红与青灰的灵力交织在一起,一时间难分上下。 成英找准时机祭出弯刀从两人中间切入,接住燕支一击的同时侧头对驷青寻说:“走。” 驷青寻朝着燕支打出一掌,在她闪躲之际脱身战场,后撤至阵法中央。 燕支震开成英去追,成英闪身上前,挡住了她。 “急什么。”两个人立于半空之中,成英手中的弯刀直指燕支,他笑盈盈对她说,“请你看场好戏不好吗?” 燕支冷笑一声,“老子看你爹的戏。” 她直接攻向成英,招式凌厉,速度极快。成英有意拖延时间,于是只闪不攻。燕支看出他的目的,再一次错身而过时直接拉开两人的距离,而后迅速抬手结印,繁复的手势与灵力叠加在一起,她的身后映出燕支剑的虚影。 那剑身通体漆黑,上有赤红流动而过。 与此同时,有数道身影从四下一同围掠而来—— 正是顺着声音而来的驷家妖修。 燕支目光扫过围过来的几个人,看见了他们额间的印记,认出这是“傀儡术”。 只要傀儡丝不断,傀儡就不会停,他们不怕伤不会累,无知无觉,只会依从主人命令行事。但是解决起来也很容易,生傀的傀儡丝控制的是神魂,所以杀到魂飞魄散就是。 察觉到燕支的杀意,菩提心阻止道:“还有救,别杀他们。” 燕支神色冷峻,也不知是听了还是没听,她手掌向下翻转,身后的剑影凌空一转,陡然化作数十长剑,而后手腕猛地下压,掌心灵力乍泄而出,长剑轰然出击。 周遭傀儡下意识抬剑抵挡,却在与燕支剑影相碰的瞬间化为齑粉,长剑径直贯穿傀儡心口处的傀儡丝,而后化为点点星芒,傀儡身形一滞,额间印记溃散消失,几人同时跌落在地。 她到底没有伤这几人的性命。 成英见状脸上笑意微变,但还是强撑着。 “你……” 燕支没给他废话与反应的时间,她周身凶煞之气暴涨,脚下一点直冲成英,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冷锐的剑气直接破开他的灵力罩子,直奔他的神魂。 成英察觉到危险,下意识后撤闪躲,却不敌燕支的攻击速度。 只见在那一刹那,燕支缩地成寸,可以说是凭空出现在成英身前,而后在他有所反应之前,人形化作长剑悍然从他的身体贯穿而过,也在这穿身而过的一瞬,裹挟着煞气的暗红灵力自下而上席卷剑身,再度化出燕支的身形来。 而她的身后,成英手中的弯刀碎成千万块碎片,他的身形也于脚下开始寸寸崩裂。 “你……” 成英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他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神魂被撕碎的剧烈疼痛。 他竟连燕支的一招也扛不住。 不应该是这样的。 六界传闻燕支凶剑乃是凶剑之首,凶悍无匹,厉害非常,然而只有他们知道,那都是假的,是他们借着栽赃人头故意散扬出去的。真正的燕支凶剑实力根本不行,这把剑的剑灵神魂不全,化出人形都很困难,更不用说以剑身握剑了。 燕支凶剑此时合该是连十分之一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的。 他带着最后的惊愕,身形彻底溃散成青黑血雾,在这些血雾中又有近半数的金芒。 “原本的狼妖是有机会成仙的。”菩提心看着那金芒,轻声道。 驻守戊戌城城门,守的是一城安危,自有功德傍身,假以时日,必能飞升。 可邪灵夺舍,是将神魂吃掉,被夺舍的人是没有转世的。 燕支没有回头去看,这样的情形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她咽下口中血腥,再次冲向驷青寻。 此时的驷青寻正立于“反聚灵阵”的中央,她的手腕处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鲜血从中流出,顺着沟壑汇入脚下的阵法中。 聚灵阵的启动多靠灵石,反聚灵阵则是要靠邪修的鲜血,是谁的血启动的,召唤出来的邪灵便听谁的命令。 随着鲜血在阵法中流淌而过,其上显现出青灰与血红之色,浓重的邪气裹挟着数道灰色身影从地下缓缓凝聚而出。其中有数只邪灵进入了被狼妖邪灵杀死之人的躯壳中,还有几只朝着才清掉傀儡术印记的人而去。 燕支看着重新活过来的尸体,想到先前闻到的似有若无的腐味,忽然想通了一切。 菩提心借着燕支的眼睛看到这一幕,也明白了。 不灭口,根本藏不住驷家小公子只是中了药才昏迷一事。 所以驷青寻朝她打出来的那一掌根本不是因为狼妖告诉了她“燕支来了”,而是所有入府的医修都会挨上这样一掌。 因此凡是入府的医修都已经死了,离开的只是穿了他们躯壳的邪灵。 那道在他们一进来时便升起的结界,阻隔了一切气息与声音,城中其他妖修也全然察觉不到驷家所发生的一切。 正如同现在,结界内邪气滔天,结界外却无半丝异常。 第3章 驷家(三) “耗费如此多年来做局,他们所求为何?”菩提心见此情景忍不住发问。 如此大费周折地算计,甚至布局几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驷青寻又会是受谁的指使? “所求自然不会小了。”燕支语气冷肃。 她先前只是一个快要消散的恶魂,跟谁都没有仇怨,后来还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成为了燕支剑的剑灵,所以必然不是找她寻仇。 因此幕后之人做的这些针对的只是燕支剑。 可燕支剑也才出世百年,那人为何跟一把剑过不去? 燕支剑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让幕后之人如此算计? “阵法已经完全开启,阻止不了了。你打算怎么做?”菩提心问她。 燕支的视线越过阵法与挣脱而出的邪灵,落在结界之上。 那道结界看起来柔和莹润,轻轻一戳似是就能破开,可实际上这道结界结实无比。 但她已经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无端的,她心中生出了些厌烦与戾气。 她慢吞吞地说:“全杀了就是。” 燕支的调子平和,菩提心却察觉了一丝异样。 “燕支,凝神静气。”它沉下声音,没有喊“主人”。 燕支勾起唇角,“只是吸收一点邪气稍作利用而已,别担心。” 说完,她径直抬手,掌心掐诀凝聚灵力,周遭积下的雨水顺着她的灵力上升,于半空中凝滞的刹那陡然四射而出,围上的邪灵瞬间惨叫着被震碎。 凶煞之气对邪气有着天然的压制。 但她此次却未将邪气一同震散,相反,她用凶煞之气将其拢住,而后只见她左手两指并拢,于眉心处一点,一丝黑芒顺着她的指尖抽出。 这是她最为精纯的本源之力。 即便只是取出这一丝,她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地苍白了。 但她并未停下,指尖轻动引着黑芒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了被凶煞之力包裹的邪气之上。 也在此时,天上闪电一晃而过,此片天地瞬间亮如白昼。 燕支抬头扫了一眼,神情未动半分。 她将手心划破,鲜血凝聚而出,之后将本源之力与邪气引入其中,在三者融合的刹那她单膝跪地,手掌掼下,将其垂直灌入地下。 暗红与浓重的黑交织,平地而起的罡风将她的长发与衣衫吹起,她的眉心鲜红额纹显现,周身煞气冲天,浓稠如墨。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数道红的近墨的长线自她手掌之下蜿蜒而出,凶煞之力裹挟着邪气猛冲结界,先前的结界轰然碎成无数荧光碎片,一道新的结界拔地而起,其上燕支的剑气毫不掩饰,张扬无比。 驷青寻见此情景,脸色难看至极。 “你疯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燕支做事如此极端,竟是不顾身份暴露也要屠了整个驷家。 燕支听到驷青寻的声音,微微仰头抬眸,起身时唇角溢出鲜血,她抬手擦掉。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驷青寻的话,只是说:“我这个人吃不了一点亏。” 她的声音很轻,眼神却是冷而桀骜的,“让我不舒坦的,就得十倍偿还。” 话落,她掌下凶煞之力缓缓凝聚,周遭张扬晃动的凶煞之气有片刻的凝滞,而随着燕支手臂上抬,五指收紧的刹那,稠黑呼啸而出,绞杀邪灵。 无数被召唤出来的邪灵痛苦挣扎,尖锐的鸣叫近乎刺破耳膜。 燕支站在原地,四下罡风迭起,她却巍然不动。 驷青寻顾不上维持阵法,罢手抵挡,燕支仰着头,神色平静地看她垂死挣扎。 她的本源之力,是直冲神魂的绞杀,驷青寻修了邪道,整个神魂都被邪气浸染透了,此番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 “屠了驷家,你以为你还走得出戊戌城吗?”驷青寻的脸在灰雾之中有些扭曲,“不出一日,妖界就能传遍燕支剑遭邪气缠身,滥杀无辜之事,届时六界谁都容不下你。” “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 “什么?” “看来你也不知指使你的那人是何目的。”燕支看着驷青寻的神情,知道从她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驷青寻眼神微凛,“留住你我自然知晓。” “你以为燕支剑为何是凶剑之首?”燕支的声音不大,却越过了邪灵的嘶鸣之声,“七十二仙门都困不住的剑,仅凭你一个聚灵阵的邪灵吗?” 驷青寻闻言瞳孔皱缩,燕支的能耐她多少有所耳闻,但她也知道燕支也并非传闻中那般厉害,所以她才敢这般做,只是没想到燕支竟然主动吸收邪气作为己用,她现下也没有回头路了。 “七十二仙门怕死,我可不怕。” 话音才落,驷青寻周身灵力忽然暴涨,结界内原本狂乱的邪气忽然朝她涌去。 菩提心说:“她想自爆。” 大妖自爆,威力巨大,怕是整座戊戌城都会顷刻间化为齑粉。 菩提心问燕支,“还能战吗?” 燕支没说行还是不行,只是问道:“我若救下全城的人,天道能将我误伤他人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她的结界所覆之处凶煞之力倾袭而过,便是修为高深之人也不免受伤,修为低的怕是会就此心魔缠身。 “大概是不能的。”菩提心想也不想就说。 “我也是不得已啊。”燕支轻笑,“真是亏死了。” 话落,她将自己最后的凶煞之力凝聚出来。 黑雾与血光于掌心之上交错缠绕,慢慢凝实成了一把剑。 这次并非是虚影也并非是灵力暂时幻化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剑。 是她的本体——燕支剑。 剑灵想要修炼到能够化出人形且人形能够脱离剑身单独存在并不容易,更不用说以剑身握剑了。 燕支原本是连借着剑身化形都难的情况,此番却强行化剑,可以说是赌上命了。 “若我支撑不住,便靠你逃命了。”她对菩提心说。 “可是没有了凶煞之力相助,天罚降下雷劫,你便是九死一生。” 燕支闻言握紧了手中的剑,她仰头看向天上已经开始凝结的黑云,几道银丝赫然纠缠在其中,她好似又感受到了那撕裂神魂般的疼,但心中却没什么敬畏与害怕。 菩提心察觉到燕支心无起伏,以为她有法子,又见她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抚至耳后,收回视线望着驷青寻。 好一派从容淡定之色,菩提心心中微定。 然下一瞬它便听见燕支说:“听天由命了。” 菩提心:“……” “好好好。”它气笑了,咬牙切齿地说,“不愧是燕支剑,就是有旁人没有的魄力。” 它的“魄力”二字上咬得音格外重。 燕支乐了一声,长剑起势,周身凶煞之气似是无数双手呼啸着涌向驷青寻,她没有浪费时间,也没给驷青寻半点逃脱的机会,凶煞之气将其牢牢困在原地,动弹不了分毫,她便在此时迎面而上,长剑直刺驷青寻的命门。 驷青寻无处闪躲,只能快速结印借助法宝硬抗。 燕支竟真的被她挡住。 驷青寻冷冷出声,“你如今的实力,还不够。” “是吗?”燕支将长剑置于身前,双手结印,无数邪气朝她翻涌而来,她的眼中猩红之色一闪而过。 “你!”驷青寻脸色瞬间变了。 燕支没等她说完,便握住长剑再度直刺而上,这一次相撞,驷青寻的法宝直接破裂粉碎,长剑贯穿而过,刺穿了驷青寻的心口,鲜血喷洒而出。 几乎是在眨眼间,驷青寻周身翻涌的邪气骤然消散,她低头看向自己心口的长剑,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而后便直直地向后倒下,从半空跌落倒在地上,燕支被她一同带落,单膝跪地的瞬间手中燕支剑化为虚影,寸寸消散,连带着结界也轰然破碎,她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也在此刻,院子外头传来无数纷杂的气息。 是戊戌城的其他妖修赶来了。 那样滔天的凶煞之气与邪气,若非是结界阻拦,他们早该进来了。 燕支瞥了一眼院门,手撑在地上起身就要走,她现下连去取驷青寻手上的避息钏都顾不上了,可是才走一步就踉跄着跪在了地上,同时嘴里不受控制地涌出大股鲜血。 “你怎么样?” 一道青雉的声音从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燕支听到这一声,心中一荡,错愕回头。 只见驷小公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子中。 他没穿鞋,身上也溅了泥水,还混杂着一些血迹,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红色,那是先前燕支留在他身上的剑气在替他清理周遭扑过去的邪气,防止他被邪气污染。 燕支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杀了他。 她消耗太多,竟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小孩醒来。 也不知道这小孩在这里看了多久。 “别动!”菩提心大吼出声,阻止了燕支。 这一次实在是始料未及,燕支引邪气入体,此刻怕是满脑子都是杀意。 “他看到我被邪气侵染,会告诉所有人,我已成邪剑,失控之下,屠杀驷家满门。”燕支冷漠地分析现在的情形,“六界再不容我。” 她的话让菩提心一时无法反驳,可菩提心还是本能的阻止燕支,“他是无辜之人,杀了他,你日后定然后悔。” “那就等后悔之时再说吧。”她说着,手就要收紧,这个小孩身上还有她先前送出去的剑气,只要轻轻一握,那剑气就能瞬间贯穿这个孩子。 然而就在她抬手的一瞬间,驷小公子走到了燕支的身前,他拉住燕支的衣摆,仰头对上了燕□□双邪气弥漫的眼睛,他说:“姐姐,我帮你。” 燕支似是听到了笑话,她眼底的恶意毫不遮掩:“我杀了你娘。” “驷家主不是我娘。”驷徊稚嫩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细微的颤,他的眼眶发红,眼底弥漫上水雾,“我娘被她杀了,就死在我的眼前,很惨。” 燕支觉得好笑,“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杀了她,救了我,我感激你。”驷徊擦了擦眼睛说,“我不会让那些人抓你的。” 燕支说:“我是燕支,我杀了很多人。” “我知道,但是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娘说,有恩必报。”他说这话时,眼睛澄澈,没有半点虚假。 燕支心中翻涌的杀意微凝,任由驷徊将她领到墙角处。 她此时已经没有灵力支撑人形了,干脆化回剑身。 驷徊将她的剑身用干草遮掩住,说:“我知道家主利用我引你前来,现在驷家弥漫着邪气和凶煞之气,那些人进来看到满院子的尸体,一定认为是你做的坏事。我太小,他们未必会听我说的话,但我会将他们引走,你等到天亮再走吧。” 他说完便跑开了。 燕支想说,这样是藏不住的,现在她身上的凶煞之气和沾染的邪气根本敛不住,连菩提心都无法替她遮掩。 “你替我……”燕支正要对菩提心说,现在接管她的剑身,却见刚才跑走的小孩又回来了,手上还拿了个东西。 竟然是避息钏。 驷徊将避息钏直接套在了燕支剑的剑柄上,“这样就不怕被发现了。” 他再次将干草往上扶了扶,“燕支姐姐,有缘再见了。” “等等。”燕支却在他离开前喊住了他,“你靠过来些。” 驷徊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地凑近了些,燕支用最后的力气吸收了一点周遭的凶煞之气,转化出一丝凶煞之力,而后将驷徊身上的那道剑气凝聚成了一把小短剑,又给里面多注入了两道剑气。 驷徊伸手接住,燕支漠然道:“这里面有两道剑气,关键时刻能护你一命。” 驷徊收好小短剑,郑重行礼:“多谢。” 燕支没再出声。 驷徊走后,菩提心说:“你那两道剑气竟是为了来换避息钏。” 它先前就见燕支有事没事拿两道剑气玩,还讲究地将上头的气息全部去掉,它以为就是单纯的无聊呢,没想到是早就准备了来换避息钏的。而且竟还想到自己的气息会给这小孩招来麻烦,特意弄干净。 “他自己争气。”燕支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她本以为驷家主如此爱子,救了她儿子的命,再送两道能够关键时刻救命的剑气,必然能够换得避息钏,却不想搞成如今这模样。 还以为用不上了。 她俩这边虽说着话,却也留意着远处的动静,燕支透过干草的缝隙隐约看到有许多妖修进来,吵嚷又嘈杂。 她动了动手,压住了杀意,继续注意着那边的情况,有人蹲在驷徊的身前说话,应当是在问他此处的情况,但是很快,她又看到有一个姑娘将驷徊抱起来带走了,剩下其他进来的妖修有一些留下探查情况,有一些随着那人离去。 燕支正要收回视线,却忽然看到有一人额间似是闪过绿芒,她想细看,却猛然察觉到一阵空间波动。 很小,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但她自从变成燕支剑的剑灵后对这些格外敏锐。 “跑!”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菩提心闻言不由分说地立刻占据燕支剑的剑身,化作流光带着人就跑。 燕支的神识虽然被挤到角落里去,却被菩提心分出来的的功德之力包裹住,她没有半点难受。 就在她们的离去的刹那,驷家上空凭空破开一道裂缝,一道修长身影从中踏出。 那人周身气度清和,似雪又似雾。 他垂眸扫过驷家的一片狼藉,神情未有丝毫波动。 守在驷家探查的妖修毫无所察,还在说着燕支凶剑造孽云云。 长淮听见“燕支”二字,抬手一拢,一丝血气与凶煞之气缠绕而上,他于手掌之上注视片刻,察觉到其中混杂的邪气,眸光微动,再度抬眼时,视线所落之处正是燕支离开的方向。 第4章 天罚 戊戌城是妖界极大的一座城池,驷家闹出来的动静又不算小,不少妖修都出来了。 菩提心带着燕支一路躲着跑。 等到终于出城时,天上的雷已经乌沉沉的压了下来。 菩提心险之又险的操纵着剑身躲开第一道。 “你寻个地方藏起来。”燕支看到身后的一片焦黑对菩提心说。 菩提心如今虽与她绑定,但短暂脱离她的识海还是可以的。 “我同你一起。”菩提心知晓燕支是不想牵连它,但没有它在,燕支此番怕是凶多吉少。而且,它不想再等了。 燕支闻言笑道:“做什么,不要你的功德之力了?” 世间生灵虽说主要靠灵力修炼,但是想要飞升仙界,功德之力不可或缺,而要飞升成神,更是需要极其庞大的功德之力,更不用说,菩提心如今修补神魂全靠它。 这个东西可不是好修的,不然成仙成神也不会这么难了。 菩提心:“你是我的主人。” “那就该听我的。” 燕支的调子里依旧带着些笑意,但却强硬地将剑身接管过来,而后强行逼出了菩提心。 金色的种子被迫离开剑身,于半空之中轻轻闪烁。 “燕支。”菩提心有些着急,却无法穿破燕支剑剑身的禁制。 “在此处等着。躲一躲,别被人薅走了。”燕支侧过剑身,笑盈盈地丢下这句话便化作流光,远离了此处。 菩提心听到这话,心中一颤。 “你在此处等我。”那人施法将它定在原地,同样也是一道笑盈盈的声音,“躲在这里,不要动,别被人发现了。” 那人的灵力维持了四十九日,它被困了四十九日。 再后来…… 仙门大乱,天罚降世,人界一切都乱了套,最终人皇出手才结束了这一场混乱。 而它的主人,菩提心望着燕支离去的背影。 它的主人,死在了无人知晓的地方。 “燕支,我能信你吗?”近乎呢喃的声音被吹进了风里。 . 燕支寻了一处空旷无人但灵力充足的地方,而后趁着第二道雷还未落下,迅速用剑身在地上画了两个阵法。 一个聚灵阵,还有一个是套在外面的防御阵。 这种简单的防御阵最多抵挡片刻,但对她来说够了。 画完阵法,她将自己悬在聚灵阵的上方。 不多时,四面八方的灵力迅速涌入她的体内。 借着这一些,加上自己先前做好事积攒下来的功德之力,她开始尝试再度化出人形。 燕支虽是靠凶煞之力修补神魂的,可功德之力乃是六界至纯至善之力,六界生灵除去邪灵皆可修炼。 只是功德之力不易得,且极其珍贵。 之前修来的一点她宝贝得紧,一直舍不得用,如今却全搭上了,这下可真是把所有家底都掏出来了。 “真狼狈啊。”她看着周身如纱般游走上来的金色光芒自嘲一声,而随着金芒越来越多,她的身形也逐渐显现,天上的雷再度落了下来。 防御阵借助聚灵阵聚来的灵力挡在了她的身形之上。 燕支能够感受到劫雷冲击而下的庞大压力,那是直冲神魂的压迫。 她甚至恍惚了一瞬。 也在这刹那,劫雷陡然加重,防御阵顷刻间碎裂成无数片,银色长蛇蜿蜒着冲向燕支。 好在她在最后一刻凝实了人形,双手及时运转灵力挡住了这一道天雷。 可紧接着是第三道和第四道。 此时的燕支不再是伪装成水妖时穿着的水蓝色衣裙,而是一身暗红衣裳,只在腰间、袖口和领子处缠绕了黑色。 她双手快速结印,腕间的避息钏与锁魂结随着她的动作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声响。她看也不看,手腕翻转间,掌心再次出现一个阵法。她向上托举,却也只能勉力抗住第三道天雷,阵法轰然破碎的瞬间第四道天雷紧随其后—— 燕支无处可逃,那银蛇自她的后背直直贯下,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撑住地面好歹没倒,只是地面上有星星点点的血洒落。 幸好,化出了人形。她想。 用人形抵抗天雷是却邪剑教她的。 这样能够最大程度的保全剑身。 她们凶剑最重要的就是剑身,剑若是断了,修补起来可就难了,甚至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修好。 她缓了一下,擦掉唇边的血,撑起身体想要运转灵力,却在直起身时,又一道雷劈了过来。 燕支被巨大的冲力直接冲击在地,四肢百骸都麻木了一瞬,脱力般地扑倒在地上,身上渗出的血混杂着地上的尘土沾在了衣裳与脸上。 她伏在地上,有些费力的喘息着,人形与剑身交替闪烁。 与此同时,她的周身有些许青灰之气缠绕而上,眼尾也逐渐染上一丝邪异,她的心中无端涌出暴戾,耳边好似有无数怨灵在嘶吼狂叫。 她下意识甩头,想要将那些烦人的声音甩掉,却无半丝用处。 “天道不公,燕支,你分明救了一城的妖,可天道却降下雷劫,凭什么?凭什么!” “你是凶剑,世间人人惧怕你,厌恶你,你何必善待?” “燕支,同我们一起,来我们这里……” “……” 那些声音充满恶意,无比尖锐,恍然之间好似化作了一只巨大的怪物,张狂邪肆地充斥在燕支的周遭,蛊惑人心。 燕支的双眸逐渐染上猩红之色,周身气息越发幽邪浑浊,连识海之中的燕支凶剑上也有丝丝缕缕地青灰之气萦绕而上,长剑之上的红光奋力抵抗,却还是抵不住他们一点一点的渗入进去。 邪气在她的识海与丹田之中近乎凝成实质。 然而,就在这时—— “你算个什么东西。”燕支手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的眼尾邪气弥漫,却缓慢而深重地重复,“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蛊惑我。” 她的长发与衣衫飞扬在身后,身上邪气冲天,眼中猩红一片,眼底却是不屑与张扬。 “你——”心魔大骇,它刻意在燕支神思最弱之时出现,却不想她竟还能抵抗,它不死心地继续说,“你不恨吗?四十九日的焚烧炼化,骨肉化烬成灰——” 心魔的声音越发尖锐,“燕支,你恨极了,你杀了他们,你要杀尽天下仙门!” “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说。”燕支勾起唇角,抬手竟是结了一个引雷的印,“区区心魔,也配!” “你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心魔扭曲嘶吼。 “轰——” 一道远超前几道天雷的雷蛇直冲而下,快地似乎撕裂了空气,银白的光近乎照亮了这一整片的天地,将燕支整个贯穿而过。 刹那间,天地之间似是按下暂停键般,风停声止,却又在下一瞬翻涌的黑浪与银蛇再度猛击而下。 “啊——” 剧烈的疼痛贯穿全身,燕支的双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轰然跪地,颈间青筋乍现,整个人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般。 她无力的垂着头,耳边尖锐的鸣声似是要穿破耳膜——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声音终于如潮水般退去,残留在丹田识海之中的邪气荡然无存,灵台一片清明。 燕支终于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一声接着一声,缓慢而沉重。 她吃力地眨了眨眼,眼中的猩红之色缓慢退去,蒙在眼前的阴翳消散开,视线清晰起来,她微微抬头看清了眼前。 黑云退去,天雷消散,微亮的天光乍泄而出。 竟已过了一夜。 燕支沉沉地松了口气,终于没了支撑的力气向后倒在地上。 尘土弥漫间,有星星点点的红色光点逸散而出,是她的神魂开始溃散,渐渐地连意识都有模糊。 恍惚间,她不自觉地抬手想要摸一摸这天光。 可天光如何是能抓住的? 她抓了个空,却在要垂下手时,丝丝缕缕地金芒自天穹之上落下—— 是功德之力。 它向下,拢住了所有红色。 燕支动了动指尖,在触碰的刹那,无数金色凝成无数条金线牵动着溃散的神魂涌入她的体内将她包裹起来。 这种感觉……温暖、平和。 燕支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她赌赢了。 她活着。 活着很好。 她要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 另一边,察觉到天罚的长淮早就来到了附近。但因他是神,若是进入天罚的范围,会加重天雷,所以只是站在远处。 因着天道限制,他看不到内里情形,却猜得到大约是燕支凶剑引邪气入体,才招来的天罚。 他本想等天罚结束便过去寻她,却不想,燕支凶剑跑得极快。他过去时,那处仅剩下天雷劈过的焦痕和星星点点的血迹,连燕支的一丝气息也无。 “真是聪明。”他看着此处的狼藉轻轻一笑,而后抬手将此处的痕迹全部抹除。 “长淮,你的力量已经逐渐溃散,轻易不能动。”循着长淮气息而来的白榆恰巧看到到长淮动用灵力的这一幕。 “无妨,只是一点。”长淮问他,“你寻来此处,可是算出了我的劫数?” 提到这个,白榆神色不是很好,他抿唇,望着长淮,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可此事不是不说就行的。 “是死劫。” . 菩提心寻来时,燕支已经变回剑身,靠在一处洞穴旁晒太阳。 见到菩提心,她懒洋洋邀请,“来晒太阳。” 菩提心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来,飘在燕支面前闪得格外耀眼。 “主人真厉害,受了重伤还能自己抗住天罚。” “扛完天雷还能寻到这样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晒太阳。” “晒完太阳是不是还能再去杀几只邪灵啊。” “主人真是最了不起的剑灵。” “……” 它似是越说越生气,闪的更快了。 分明是如此吵闹的阴阳怪气,却将燕支心中的最后一点戾气也清了个干净。她安静地听着,觉得菩提心此刻怕是恨不得长上十张嘴。 想到这里她无声笑了笑。 察觉到燕支在笑,菩提心更闪了,“还笑!” 此刻她们的关系像是颠倒了过来。 燕支好脾气地说:“对不起,我不该笑。” 她说完主动散了周身禁制,引着菩提心重回了识海。 菩提心一进去便看见了枯竭的识海,往深处探去,发现竟是连那一直小心珍藏的功德之力都散尽了。 它最是知道燕支有多宝贝那点功德之力。 凶剑是离着邪剑最近的,几乎是一着不慎便会被蛊惑沦为邪剑,这也是为何仙门想要封印燕支—— 凶剑之首,正邪只在燕支的一念之间。 也因此,她想要修炼出功德之力格外不容易。 菩提心沉默地将燕支的神魂包裹起来扔到角落里去,自己带着燕支剑与燕支进了洞穴,边走边念叨,“没有力气还强撑什么。” 它与燕支还是有点默契的,既然选在这里等,表示说明要在此处留一留。 燕支没有抵抗菩提心,她的确是没有力气了,如今同菩提心说话都是强行提起精神。 “所以啊,”她闭上眼睛,紧绷的神魂终于得到放松,她喟叹一声,“幸好你找来的及时,再晚一些我就要曝尸荒野了。” 菩提心张嘴就来,“是吗?我那么重要吗?那么重要还会被抛下。” “气性真大。” 菩提心冷哼。 “别气了。”燕支哄它,“我这不是没事嘛。” “百年的修炼一朝成空,狼狈成这样。” 燕支疏懒道:“幸好有这百年修炼,否则也挨不住这一遭。” 她心中虽有可惜,但也不是特别在意。 她原本是活不了多久的,若非阴差阳错成了剑灵,这会儿恐怕都彻底消散在这六界之中了。 如今活着已是幸运。 她不贪心,能活着就好。 菩提心闻言,沉默下来,就在燕支以为它不会再说话时,却听见它问她,“燕支,不会死,但你不疼吗?” 燕支一顿,倏而没了话。 半晌,她低声道:“疼啊,但活着就是很疼的。” 而且,疼也要活着。 她答应过一个人,虽然忘了答应的是谁。 第5章 相遇 燕支寻到的这一处山洞,内里有一方灵泉,她借着此处的生机与灵力修炼了约莫一个月才终于恢复了些。 之后接着启程去往了冥界。 冥界的天色时常是阴沉的,但是即便如此,这里许多灵力低微的魂灵还是会因为惧怕阳光而选择黑袍遮身。 这一点让燕支很满意。 她入了鬼门关后随手顺了一件黑袍套在剑身上,而后便光明正大的飘在了的甲庚城的街上。 冥界许多才来的新魂都是没有脚的,因此这般飘在街上也无人在意。 只是…… “你真的知道荒芜之地怎么走吗?”菩提心看着燕支绕过来的第五圈幽幽出声。 “老头子之前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啊。”燕支站在六六馆外头在识海中跟菩提心比划,“从这个六六馆出来,往东走,过了第一个胡同后走十步穿过墙找到一颗歪脖子树就是了。” “莫不是遇上鬼打墙了?”她瞅着眼前路上时不时经过的魂灵猜测说。 “可是鬼打墙都是在夜里。”菩提心说,“现在离着天黑还有时候呢。” “算了。”燕支如今伤势并未大好,现下绕了五圈也累了,她看向前面的六六馆说,“先在此处歇歇吧,等上一夜再试试。” “好主意,但是咱们有灵石住客栈吗?” 此时已是黄昏时候,六六馆外也有不少外来的修士和魂灵进入,菩提心听到就连最低等的房间都要三颗灵石。 燕支沉默住,听着六六馆里头嘈杂声一片,低声问菩提心,“我记得人界里的柴房是不要钱的,冥界的柴房应当也是如此吧。” 菩提心不太确定地说:“应该……不要吧。” “妥了,就住柴房。等天再黑一点,我们就跟着人混进去。” 菩提心本以为燕支是要进了六六馆后再去询问住柴房,没想到又是做贼,它忍不住说:“你要是这样偷摸进去,好像住哪个房间都不要钱。” 燕支幽声道:“我灵力不够,探不出来哪个房间没人。” 不出意外,柴房铁定是没人的,但其他房间就不好说了,万一遇上个厉害的,她说不准就交代在这里了。 菩提心彻底说不出话来。 就在两个人说话时,六六馆里头忽然传来一道醒木拍响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 “上回说了却邪剑,今日咱们来说说这燕支凶剑。” 围在下方的听客即立刻捧场,“好!” “话说这燕支凶剑,是用数百生人炼制而成,一出世便怨煞之气冲天,凡被她剑刃所杀皆神魂俱散。” “这么说当初五位炼剑师皆被她所杀的传闻是真?!” “不止,我听说当初整个人界都被它搅得天翻地覆,七十二仙门险些不复存在!” 说书人捋着胡须,眯起的眼睛中带着笑,却并未应他们,而是道:“妖界戊戌城发生的灭门惨案想必诸位都听过,等那城中守卫赶到之时,只见满地都是尸体,就连驷家家主驷青寻也被她一剑穿胸,唯有驷小公子因着守卫赶去及时,从而救下……” 有人忍不住讨论,“听说如今驷家只有驷小公子这一个活口。” “好像驷小公子还被吓得失了智,只说胡话。” 底下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与邪剑何异啊。” “……” 燕支原本被那醒木之声惊得一个激灵,缓过来后便听着里头的话,仰面朝天望着冥界灰蒙蒙的天,叹了口气。 倒也不是很意外,就是有些憋屈。 “看来还是没能逃过。”菩提心说。 燕支深吸一口气,“我要是现在进去把乱说话的杀了……” “你不仅会没有地方住,还会被一路追杀,届时我们俩就得去魔界苟命了。”菩提心的声音四平八稳,“忍忍吧。” 燕支生生笑了,颇有些咬牙切齿,“我早晚把那王八蛋弄死。” 当初顺着狭道离去时,她注意过周遭。 当时是有不少尸体和昏迷的妖修,但只有被邪灵夺舍的妖才会被她的凶煞之力杀死。 这些杀孽即便是算也该算在驷青寻身上—— 她也是后来在山洞里才将一切捋清。驷青寻不可能每杀一个医修就像今天这样大动干戈地启动一次阵法,最简单省事的法子便是启动一次就将召唤出来的邪灵都留下来,而为了防止被城中其他妖修发现,只能给他们套上一个躯壳,这些躯壳便来自于驷家的妖修,之后若有医修上门,他们便趁机夺舍,再换一个躯壳。 而剩下的没用到的,自然就会腐烂,当时她闻到的尸腐气息恐怕就是还没来得及处理掉的尸体。 至于那些昏迷的妖修—— 她的凶煞之力凶悍无匹,这样大范围的释放攻击,必然波及旁人,再加上她后来利用了邪气,此法必然会伤了他们的根基,修为弱一些的恐怕会就此被心魔缠上,入了邪道。 她自知此番酿下祸端,但她本性嗜血,失控时更是只想畅快杀戮,因此即便知道会波及无辜,也不会顾及,因为恶魂生性自私,所以后来天道用雷劈她,她也认罚。 但是给她泼脏水却是不行的。 她早晚亲手报仇。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后来感受到的那股强大气息,那日跑得急,她没能感受出来那人是妖还是旁的,只感受到了一丝极淡的杀伐之气。 莫不是……那人做的? “不是那个人。”菩提心察觉到燕支在想什么,它出声否定了她的想法,“那日所来之人应当是神。” 燕支一愣,“神?” “嗯。”菩提心说,“空间波动之时,我感受到了神力。” 燕支继而想到了另一件事,“既然来的是神,如何会放任驷家无辜之人横死?” “他应当是与我们前后脚离开的。”菩提心想到自己当日看到的,“你受天罚时,他就在雷劫之外。” “我都带了避息钏了,他还能跟上来?” “神掌握一定的天道法则,能够察觉到天道气息,他那会儿应该是跟着天罚过去的。” 燕支沉吟片刻问:“你可能感受到他是否还跟着我们?” “他若是刻意收敛气息,我是察觉不到的。” 燕支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菩提心能够感受到燕支的心烦意乱,它宽慰道:“他没有恶意,不必担心。” “目的不明才是最难防备的。” . 燕支没有一直在六六馆外等着,若是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也太奇怪了,很容易引人注意,她披着黑色长袍,在城里到处转悠了一番,才在天黑之时,尝试跟着人进入了六六馆。 然而就在她踏入的瞬间,六六馆内所有的人和声音全部一起消失,周遭燃着的几点灯火忽闪忽灭。 她停下脚步,警惕起来,小心地扫过四周,却在下一刻,猛然察觉自己的身旁多了一道幽冷的呼吸声。 她一个闪身避开的同时转过身来,只见自己刚才所在的位置,赫然是一只嘴角带血的……邪灵。 “真敏锐。”那邪灵舔了舔唇,猩红的长舌像是蛇的信子,眼里满是贪婪之色。 燕支有些厌烦,这些日子就没安生过。 那邪灵见燕支不说话,以为她如同先前那些被他盯上的猎物一样吓傻了。他讥笑一声,抬脚走上前去,想要将人抓住啃食,却在手探进黑袍脖颈处时猛然惊住。 兜帽掉落,燕支的剑身出现在邪灵的眼中。 而他的手恰好握在燕支剑的剑刃之上。 “燕支!”声音有些扭曲。 燕支没给他走的机会,剑身红光闪烁,那邪灵的手掌多了一道伤,而后他周身的血与气顺着伤口外溢而出,他能感受到生命力的流失,下意识要松手逃离,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动不了。 “你!” 此时那邪灵的脸上哪里还有先前的从容,他另一只手凝聚灵力,青灰的邪气裹在上面泛着一股浓重的死气,然而却在攻击之时被燕支的禁制全然挡住。 燕支剑的禁制是连菩提心这个结契的神器都无法破开的,更不用说一只连人形都不能凝实的邪灵。 燕支冷漠地看着他挣扎,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地将他所有的生命吸收殆尽,最后什么也不剩。 在那邪灵消失之时,此处场景逐渐消散。 燕支此时才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离着鬼门关不远。 这说明她才进入冥界不久,便踏进了那邪灵制造的空间中。 “竟然还真是鬼打墙。”菩提心说,“还是个能够窥探人心的邪灵。” 燕支一心要找六六馆好去荒芜之地,这邪灵便制造出了这样一个空间,怪不得他们怎么也进不去荒芜之地。 “不是他制造出来的。”燕支看着不远处的一具被啃得不成样子的魂灵,蹲下身随手将其上头的邪气祛除,又看向一旁的法器道,“是通过这个法器投映过来的。” “这是什么法器?” “虚空镜,用起来的效果跟海市蜃楼有些像,只是这个走进去后幻像不会消散。”燕支借着灵力将其扔进识海中,给了菩提心,“装起来,说不定用得到。” 菩提心别的不说,储物还是很好用的,看着那么一点点,但什么都能放,还怎么放都不满。 燕支说完起身就走,只是与那魂灵错过身去时,忽然察觉它上头竟有功德之力散出。 她脚下一顿,“竟还是个善魂。” 善魂若入轮回,可享一世荣华,若是机缘巧合之下能够再修炼,飞升成仙只是时间问题。 “你救了它。” 如若没有燕支替那魂灵祛除邪气,不久后,那善魂就会被邪气污染,成为恶魂。 而恶魂入了轮回便是八苦尝尽,难以善终。若是修炼,则只能靠吸收凶煞之气,修炼速度极慢不说还很容易被邪气污染,成为邪灵,最后结果只能是在雷劫中魂飞魄散。即便不被邪气污染,最后飞升的雷劫也是九死一生,到如今还没有哪个恶魂成功。 “是它的法器救了他。”燕支淡声道。 若不是要拿走那法器,她也不会多看那一眼。 “嘴硬。” . 没了邪灵捣乱,燕支轻而易举地进入了荒芜之地。 此处人迹罕至,空旷无比,还靠近轮回之地的轮回塔,空中飘着丝丝凶煞之气,对于燕支来说是块风水宝地。 “老头子果然没骗我。”她站在其中深吸一口气,心中的郁结散了些,整个剑身都舒坦了。 “你嘴里的老头子是谁啊?总听你念叨。” “一个想渡我的老和尚。”燕支随口应了一句,顺便也溜达了一圈儿,找了个凶煞之气最浓的地方,而后从菩提心里寻了颗树的种子出来。 这种子还是从先前跟七十二仙门的一个剑修打架时顺手牵走的乾坤袋中发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树种。 “他是个好人。”菩提心说。 渡一个恶魂是要付出代价的,许是几百年道行,许是生命…… “可惜是个短命的。”燕支的声音极淡,说完这句话就把种子扔进了土里,而后直接用灵力催发,很快此处便长出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菩提心看着眼前的树,心中却感受到了燕□□头传来的一丝转瞬即逝的不开心。 不过它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被燕支再度吸引了视线。 她居然用剑身在树下一撅一撅地挖坑。 “也不是一点灵力都没有了吧?”它不确定的问。 “不够用了,得留着埋土。”燕支头也不抬地说。 燕支剑削铁如泥,几句话的功夫便挖好躺进去了,接着她操控灵力埋土。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菩提心忍不住再度出声,“你缺一口棺材。” “有的时候,你可以不说话。我也不是那么害怕安静。” 燕支说完继续埋土,然而才又埋了两下,剑身忽然被人提起来了。 燕支茫然地看去,入眼的人一身月华宽袖衣袍,眉目温和朗润,周身气度上佳,像是位仙君,燕支觉得他有些眼熟。 那人将她拎到眼前仔细瞧了一番,调子随意松散:“是把凶剑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