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是来渡劫的》 第1章 第一回 —— 皇明十一年秋,白露霜重。 城中洛水河面上还似撒有明月光碎,波光泛影,恰似玉璧。 青树绕岸,绿流亹亹,夜风轻过,水浪荡漾,沉暮中还有绿浪沉浮之势。 倒还是个平静的夜,永宁寺塔上挂着的金铃受了风吹也叮当做响,铿锵和鸣,十里地外都能听见这般肃穆佛音。它们的声音也传进了铜驼街上两道边的榆杨树的耳朵里,顺着风走,并着一阵秋桂花香也再送进了永和里的高门宅府里。 沈王府的四周也安静得很。 堂廊环绕,房屋曲折依连,秋时里摇曳的枝条轻拂门户,秋花遍布庭院。 府内的名木香草甚多,但无一种还能入她的眼中,祠堂内的烛火还亮着,偌大个地方里也只跪有她一人。窗户有些没闭紧,祠堂内的素色帷幔随风还似鬼魅起舞般飘了起来,但跪着的人却并不关心这细微的一切景物,专心无骛。 沈寻澈已在书房里待了好几个时辰,才是出来,忽而下人又来报说是夫人还在祠堂中祭拜,一个人也是待了许久了,滴水未进,怕是要熬坏了自己的身子。他们是来请示,且言怕还是要郎主亲自前去才能说动夫人回屋休息。 听了这话他还抬头望了望此刻的天色,露重夜深,也不知道姑姑到底是去了多久? “知道了。” 他点了头示意自己会去看的。 只是刚刚也已经审阅了许久的公文了,眼前还有阵晕眩,还有些瞧不清脚下的路。 三更天了,整个王府中的花草都安眠了,都静了,但人都还没歇,还有几盏烛火在风里亮着。 家中祠堂亦是。 沈安昭已经是没了大半的精神。 沈寻澈在门口站着也往里面再瞧了瞧,见着她的背影也似够落寞凄清,随后他又示意门口的人都先退下去,他自有话跟夫人讲。 祠堂里的烛火还是那么明亮,他站在门外抬眼去看着了里面树着的家族牌位心里也生了一份敬畏,连脚步都放慢了些,但见着了姑姑那颓靡的身影,他还是收起了刚刚那副神情。 “姑姑?” 沈寻澈刻意压着了些声音,他是很担心姑姑,这般费神费力可是要患病了。 他连着喊了几声,可前面跪着的人却没有给个回应。 但她知道他来了。 见状,沈寻澈也再无奈的叹了口气,缓步再走近了沈安昭的身边来。 “姑姑,时辰晚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他弯腰下身,就蹲在了她的身边,一转眼来瞧,当真发觉她的脸色是有些发白,连嘴唇都稍无血色了。 明明知道是劝不动的,但沈寻澈还是耐着了性子想让她回去歇着,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外忙着,也都快忘记了今日原本是沈家人的亡故忌辰,他也该来祭拜的。 沈家为了皇室和国朝的平定牺牲了很多,沈安昭明白,沈寻澈亦明白,但就是怕如今的皇帝却不明白。 劝了好半天,她也还是没有说话,眼睛只一直还在看着沈家君侯的牌位,上面的字很清晰,沈寻澈亦也转了眼,他也看见了自己妻子的牌位,随后也起身去上了一柱香。那牌位上写着的是沈氏妇崔家长女书云之神位,那是他已经去世的妻子,七年前他回金陵想去接她,但最后却只见到了她的尸体,连带着他们那时唯一的女儿也一并都没了,这些事他都还记得。 沈寻澈已经点好了香,又对着牌位拜了三拜,随后还是转了身来看她。 “姑姑,您的心意他们都已经知道了,还是别累坏了自己的身子,要不然阿爹和阿母也会很难过的。”他还有一句忠心劝告,还是别累着了自己的好,这祭拜心意只要到了就行。 或许是祠堂内的烛火光亮变得更加黯淡了些,沈安昭缓缓的抬起了头来再看了看,她的眼睛还有些涩疼。 “他们会知道的?” 她还在问,这副神态也好似失魂了一般。 “会。” 沈寻澈立马回了她的话,他们当然会知道的,沈家人大都是为了保全家族而牺牲的,他当然能明白。 “姑姑,侄子还需要你,沈家也还需要你,我求您了,还是多为自己想想吧?”他心里很是不忍,又道如今留存在自己身边的亲人已经不多了,他还要承担起家族前途的重任,但也真的不想再失去一个家人。 “姑姑,回去吧。” 沈寻澈的眼眸放低了些,他眼睛生红,突然也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也不管她此刻还在想什么,他挨近了她的身边也慢慢的要扶着她起来。只是跪的已然有些久了,沈安昭的骨头都开始发疼了,她有些站不稳。 “来。” 沈寻澈用力的搀扶着她,低声又道她也实在是个病体,还需要好好休养才是。 得了消息,沈寻梧也走到了祠堂这边来。 她也知道姑姑一直是在祠堂里待着的,但她也劝不动姑姑。 “哥哥?” 沈寻梧就在祠堂外等着,见着了沈寻澈和沈安昭终于是走了出来她也赶紧上去帮忙扶住了姑姑。 “带姑姑回去吧。” 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 她得了意也还挽着姑姑的胳膊,而沈寻澈神色不定,心绪颇低,随后又招呼了身边的人去宫里请御医来,他也还有一句吩咐,“就说是我病了,需要御医看诊,家中杂事别轻易说出去。”他再多加了一句,身边的徐叔也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做事是很有分寸的。 “郎主也无事吗?是否也需请御医来看看?” 他随口再多询问了一句,不过沈寻澈只淡淡说了不用,他好得很,只是心中颇为感伤,也不过是为着今日忌辰之故罢了。 他就等在屋外,两刻之后,等着沈寻梧出了来才是有了反应。 “姑姑睡了吗?” “睡了,喝了药就睡了。”沈寻梧给他回了话,御医也言其实没什么事,姑姑的外伤用药酒每日擦拭就好了,这段日子还需要静养,好好休息。 “每到这种日子姑姑总是这样,我就是怕……” 她说着也很犹豫,话里有刻停顿,但后面的话的意思他怎么会不明白?只是眼下他也只能让姑姑先就这样歇着,朝中也还有事,他没那么空闲。 “等过两日姑姑好些了,我再让姑姑换到别院去住,清净点也好。”别院风景甚好,也更适合养病。 沈寻澈的面容稍显疲惫,他已经忙碌了一整日了,现在还要操心姑姑的事,他也有些心累。 “这两日你就先好好看着姑姑,有事了你再跟我来说就是。”现在就这个吩咐,沈寻澈一下说完了就要走,但沈寻梧忽然想起件事也想向他及时求证,“诶,哥哥?” 她出声喊住了他,沈寻澈闻声皱眉,也再转了身来,“怎么了?”他看向她的目光都少了一份耐心,一时还不清楚她到底想问什么。 “呃……” “呃,哥哥,他们先前所言的沈家要与谢家联姻的事是真的吗?还传皇上会赐婚?”沈寻梧前日里听说了从宫里流传出来的传闻,事关沈家,她是想多问一句。 她发问的声音都变得低哑了些,有些心虚,还怕自己这么多话会惹得他生气,反正刚刚看他的脸色都不太好,但沈寻澈听了只说没什么,什么联姻什么婚事,那也不过只是空口传言罢了。 “没有这回事,你别多想了。” “先好好照顾姑姑,别多心。” 他已经是没了多余的心思来纠正这些谣言,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皇帝爱操心,反正他不答应就是了。 没等她反应来,沈寻澈便已经快步离去了,他走的倒是利索,这般冷面冷言的,她还真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亲哥了?不过他也一向如此,为官多年了却仍是这个倔脾性。 沈家郎主沈寻澈,当今国朝的沈王殿下,也是皇帝的肱股之臣,左膀右臂,很受重视,颇得青眼。可是如今年已二十有七,却仍独身一人,算是个鳏夫,外界有言沈王爷是失了发妻所以伤心到现在也一直不肯再娶,但无论是因为深情还是其他的因素,他也当真没再想过这回事。 心思不在此,就这样清心寡欲也挺好的。 沈寻梧想着了他过去的事心里也有份感伤,只是那个时候自己还年幼,也还不是很懂,不过刚刚见着了他那般落寞的身影她也好似看明白了些。他就是块冰,就是一座千年冰山,还非得是神仙烈火才能将他暖热,但现在也还没有这样的人。 秋夜白露霜重,外面还凉得很,她默然的再走回了屋,关上了门,也隔绝了大半的寒意。 —— 翌日天气放了晴,还算是好。 沈寻澈还是决定送沈安昭去金溪别院休养,她如今这个样子也不适合再处理府内杂事,免得拖垮了精神。 今日起的早,他和沈寻梧俩人都送了她去。 昨日御医来看过之后也明言沈夫人倒也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清醒了后这人感觉就像是丢了魂一般,很失神,反应很轻,真需静养。沈寻澈骑着马领着头就走在前面,沈寻梧就在里面陪着沈安昭。 别院的事宜都已经准备妥当,都是按着她的喜好来布置的,他特意交代过。 马车还行在街上,这是沈王府的马车,站在高处之上也能一眼看的清楚。 “那是沈王爷。” 徐至缘见了一眼便认了出来,又猜测马车里的人或许是他的姑姑或者妹妹。 徐至缘自己本是没过于在意,只是他的师父倒是很在意那马车里的人,他身边站着的这人就是自己的师父,曲怀序,是洛阳城内有名的讲谈先生,如今还是国子学的博士,从五品。 “嗯。” 他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也看见了,面色虽显平淡,但心里还是泛起了不小的涟漪。 马车碾过的痕迹在地上有些明显,有两队护卫还紧紧的跟在车后,沈寻梧撩起了车帘来往外瞧了瞧,发觉还没到。 “姑姑?” 她将自己手中的帕子递给了沈安昭,随后还是赶紧放下了车帘,想着怕是姑姑受不得风。 “姑姑,别院那边都已收拾妥当了,姑姑放心。” 沈寻梧还想宽慰她,原本沈寻澈说是要送姑姑去别院休养,但她却本觉得这没有必要,可是沈王爷的命令她又怎么敢多质疑?本还挺担心她的病情,现在忽然想想,若是找个更清净点的地方也好,他还是考虑的挺周全。 沈安昭听了一下没回话,只是拿着帕子捂住了口鼻,还在缓气。 她人没多少精神,也不想再多言,只是担心府内事务有些繁多,也怕是会太过劳累了他。如今洛阳沈家里就还只有他们三人,她是长辈,可是却还要小辈们这么挂心,她也有些过意不去,明明这个时候自己更是应该承担起沈家重任的。 沈安昭神色忧郁,忧思太过,怕她伤心,沈寻梧还想给她说个笑话,但这则笑话还没讲出口,这马车却是突然停了下来,由外也传来了一声问候,有些突兀,她虽听见了,却不知是谁。 “见过沈王爷。” 马车外传来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沈寻梧不清楚是为何,犹豫了会儿也还是探出了头去瞧。 “哥哥?” 她直接便先喊了一句,一时却还没注意到沈寻澈在看谁。 “原来是曲先生?这么巧?” 他也开口回应了一句,不过有护卫开道护身,俩人之间还有些距离。 沈寻澈的话音显得有些冷漠,他抬头盯着了眼前这人,也不知道他们突然从路中冒出来是要干什么,当真只是为了问候寒暄?颇是无聊。 “有事吗?” 他也没多少耐心,送完沈安昭去别院后他还要进宫去面见皇帝,杂事还缠身呢。 “见到故人了,所以想来打个招呼。”曲怀序见着了沈寻澈这副淡漠神色也不想多绕弯子,便也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来意,至于他口中所说的故人,某人当然也明白是谁了。 故人?哼。 沈寻梧还探着头往外看,见着了是曲怀序却也收住了话,她想到了沈安昭,但是车里并无其他的动静。沈寻澈听了这话也只是淡淡一笑,还是保持着该有的客气和礼貌,又张口回着,“我家长辈尚在病中,面容不整,不够得体,实在是不适合见人。” “曲先生,抱歉。” 他的手还牵着这马缰绳,稍稍拉动了一下,忽然这马又是抬头来叫了两声,也是显得稍不客气。 这样的举动示人曲怀序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确实是不该挡着他们的路,行了礼,他越过了沈寻澈又看向了他身后的马车。正巧,沈寻梧和他对上了眼神也点头示意,但也表示这车内的人可不用再见了,当真是没必要。 沈寻澈恢复了正经些的神色,侧目又看了看身边的人,他们也得了意来开了道,曲怀序和徐至缘也看懂了神色,立即避开了他们又退去了一边。 若非旧人缘故,他们也不敢随意阻拦沈王府的车驾。 今日的天色很好,但却无风。 马车经过的时候风太小,也没吹起车帘来,亦看不清她如今的面容,更听不见她的声音。 沈寻澈和马车继续还在行走,渐渐的也离开了他的视野。 “师父,故人既已是故人,又何必再来见?” 徐至缘想着不大理解,想言她还是沈家人,他还是曲怀序,二十年前是这样,如今依然也是。可是有些东西终究还是变了,就像她也不愿意掀起车帘来跟故人寒暄几句,放不下的或许只是执念。 曲怀序还抬眼看着那路离去的痕迹,亦是沉默不语,有些道理他又岂会不通晓?他都知道的。 - 金溪别院之前还是某位重臣的府邸,沈家从龙有功,皇帝便也将这里一并赏赐给了沈家,原本他还以为沈家君候也能享享这里的无限美景,但如今也只还剩下沈寻澈了。 “送了姑姑我就先回去了,宫中还有不少事,我还要去见皇上。” “今日你就先待在这里陪陪姑姑,护卫的人我不会撤走,等过会儿我再来接你回去。”他交代了些话给她,意思就是她现在走不了,还是先陪陪姑姑的好。 “哦。” “好。” 沈寻梧听清了也点了头,其实她也没想现在就回去,她也放心不下姑姑,沈寻澈见她答应也暂时松了口气。 “姑姑心情不好,你说话要注意些,最好别多提爹娘的事了。”言罢他也再想到了她,还有自己的女儿。 “知道了。” 沈寻梧当然也明白,她又不是三岁孩子,她都十五了,已经及笄了。 “哥哥,你进宫去见皇上,皇上是不是要给你赐婚啊?”她还是没放下这个执念,因为洛阳城内的风言风语可都还没止息,那好些家的女郎们可还对他痴心不改呢。 “呵呵!” “我说你怎么老想着这些事?” 沈寻澈这刻的脸色有些难看,且很质疑她这脑子里整日都在乱想些什么?无事编排,甚是无趣。 “沈寻梧,你是不是想嫁人了?要是你着急的话我明日就可以把你给嫁出去,你信吗?”这话里除了有点他无语的愠怒,也还添了些无奈,他每日都在忙着公事朝堂上的正事,心思很简单,也并没有时间去求欢做乐,何况人生大事,谈婚论嫁? “不不不,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想嫁!” 沈寻梧见势赶紧向他求了饶,且明她刚刚那都是胡说的,不能当真。 “我……我只是觉得这洛阳城内漫天都是关于哥哥的流言蜚语,那不是对哥哥的名誉不大好吗?”“所以哥哥还是得先赶紧去澄清一下啊!”要不然这误会也就更多更深了,那又会误导多少人?她担心于他不利。 “我知道。” 沈寻澈的面色还不够放松,不过于他而言,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只要姑姑如今安好,他也暂时能放心了。 “我走了。” 他无话再说,转身就要离去。 沈寻梧站在原地还望着他出门的背影,也总觉得自家哥哥如今的身影都显得有些落寞了,因为多年前的宫变,好像也让家里的人都变了个样,他不爱再多言语,连着姑姑也总是心事重重,不太开怀。 他们都戴上了一副沉郁的面具伪装,究竟是人还是鬼,如今她也分说不清了。 开文啦!![墨镜][墨镜][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回 第2章 第二回 —— 皇城内。 今日沈寻澈进宫去见了皇帝,可也打算听了沈寻梧的话还是想要澄清一下自己的往昔传言,但今日皇帝又请了御医来,说是情况不大好,他就等在殿外,还在等消息。 内侍传言是讲皇帝的头风发作了,过午后见过了太后便觉身体不大舒服了,沈寻澈这一听着了是太后便也能理解了皇帝的一时痛楚。他们非是亲生母子,不会彻底交心,也总还有一道屏障横隔其间。 他耐心还在殿外坐等,但不时的也听见了从里面传来的咳嗽声。 殿外候着的内侍转眼来看了看沈王爷的脸色,脚下的步子也有些犹豫,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进去通报一声,免得让贵人等久了,怕是要吃罪。但沈寻澈倒是不急,眼见着时辰是晚了,他刚刚已经打发了身边的人去别院接沈寻梧回王府了,就是再等一下也无妨,反正他今日要说的事一定是要让皇帝听见的。 “阿巡?” “是阿巡吗?” 他还等在外面,皇帝刚刚也已经听人说过了,沈寻澈发觉里面有了些别的动静也缓缓起了身来,寝殿开了门,御医这才是从里面走了出来。 “参见殿下。” 御医的手中还挎着医箱,见着是沈寻澈在这里等着,这头低的那是不敢抬眼直视,俨然是有些畏惧。 “皇上无碍了吧?” 沈王爷这声冷语好似也毫无半点温情,只是遵循着该有的客套,他身为国朝臣子,这是例行询问,是该多关心关心皇帝的病情。不单只是他,国朝士族都很关心皇帝。 “回殿下的话,皇上只是略感不适,非是久病,臣已经为皇上施针开药,皇上也暂时无碍了。”御医的额头边上都有些冒汗,刚刚听着陛下那般呼喊沈寻澈的名字也是明白他沈王爷在朝中是何等地位,轻易不敢冒犯。 “行,下去吧。” 皇帝今日的病情到底如何他也不想管他会去怎么说呢。 内侍已经在请沈寻澈进殿去,皇帝可还在等着他呢。 殿内刚刚点上了安神香,虽然御医说是皇帝无碍,但沈寻澈进了来见着皇帝的面色好似也觉得不太好。 “微臣参见皇上。” 沈寻澈稍稍的弯了些腰来行礼,抬眸一瞧,皇帝就穿着一身白寝衣坐在床边,右手还扶着额,感觉是还很疼。 “皇上是觉得还不舒服吗?” 他已经招呼了殿内的其他人都下去,他还有事,想单说。 内侍虽是得了他的令但也顾忌着皇帝,他微微转了眼去看,皇帝倒是没管,就说听王爷的就是,下去就行了。 “阿巡?” 皇帝缓了缓才又开口喊着他,沈寻澈又慢慢走近了来,伸手端起了旁边小案上的参汤又递给了他。 “皇上若是此刻真的再无任何精神,那臣今日就不先跟皇上回禀军情了。”他来一趟也自然是有正事,但皇帝若是不想听也便罢了。 沈家原是江东郡地士族大家,手中握有数十万大军,沈父为了不让这皇帝的宝座落入其他贼家之手可是生生的献出了性命,如今这数十万大军也尽归是沈寻澈的部下,沈家实乃皇室的肱骨之臣,亦是忠臣之军。 “不不不,王爷若有要事尽可直接向朕言明!” 皇帝只直接挥了挥手,示意他直说便是,沈王爷要禀明的一定是大事,是要事,他当然要听了。 “好。” 沈寻澈再点了头,缓缓又道,“皇上应该也知道,今时州郡之中宗室王族里总有那么几个不够安分的,臣遵皇帝旨意命人去暗查,果然还是有了些眉目。”“臣是想来问问皇上,若属事实则又该论何处置?” 他就坐在他身边,还看着他的脸色,转念一想,可也觉得刚刚自己的话是不是过分了些?要皇帝来处置自己的宗室兄弟,这总是要显得无情了些。 话一说开了,迎来的当然也是一阵无语的沉默。 “阿巡,朕还是觉得有些头疼,朕,朕……” 皇帝的神色还是显得不对,毫不掩饰的撇了撇嘴,质疑怎么又是事,太后也给他丢了一件事来,他到现在都还没理清楚呢。 “朕实在还是不能想清楚。” 皇帝说罢再转了身去,他是有心想避让此刻的话题,沈寻澈眼眸半阖,深谙其中道理,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听说皇上今日见过了太后?碰巧也是在见过太后之后皇上也正好就发病了?这不挺巧?”他现在的每一句话都卡在皇帝不想说的点上,但他还是直接便来问了。 非是添堵,更想分忧。 “太后跟皇上说了什么?臣发觉皇上好似很为难?”他闻着这殿内点的安神香倒是还有些静心,问话语气虽是显得平静,但却好似也还带着一份强迫的意味。 他是皇帝口中的阿巡,但也是沈王爷,也是朝廷命官。 皇帝一直还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待定了神后又对他陈述道,“阿巡,母后这回说要给朕选继后,要给我选继后!”脑子清醒了,他一下也是想到了这个事,这便是今日太后来寻他的目的。 今时的皇帝原正的皇后已经病逝,如今后宫主位无人,太后会考虑这个倒也是寻常之理。 “皇上是不愿意吗?” 沈寻澈看着他这副略显恐惧的样子也直接指出了他的问题,不过这皇帝要选自己的皇后也是寻常事,没有不正常啊,但皇帝这厢还真不情愿。 “阿巡,你是不知道啊!” 皇帝说罢再松开了自己的手,眼神里还带着万分的担忧,他又往沈寻澈的身边再靠近了些,想着还特意压低了些声量,只是说道,“你知道母后心里想要立的人是谁吗?” 这番言语间是还在打量试探他,他也是想让沈寻澈再猜猜这新任的皇后会是谁,但这还能是谁?太后中意的还能是谁?这答案显而易见啊。 “是谢云嫣吗?” 沈寻澈的神色跟着皇帝比起来就显得太淡定了,这也不难猜的。 “你看,你都猜到了!” “沈王爷都猜到了,但是朕,朕……”皇帝可又是觉得为难头疼,这完全是被太后所逼的。 “皇上若是不愿意那就不立就是了,何必又这么苦恼?” 沈寻澈倒是没觉得这有多大问题,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不想就不接进皇宫,太后她又如何,皇帝有权力任性。 “不立她?可是母后那边……” 皇帝是还有些犹豫,他不好轻易忤逆太后,虽然这不是亲生母亲,但他这个皇位除了是有沈家助力外,他的这个名分上的母后也是多少出了力的。虽然他也心知太后只是在利用自己,俩人也并没有太多的母子情分,但如今她也是一国太后,这孝道伦常也还是要讲究一二的。 他是还有些纠结犯难,不知该寻什么借口好反驳回去,沈寻澈见势揣度了一番,随即张口又道,“皇上,你是皇帝,是国朝的帝王,是天子,谁能当皇后应该由你说了算的。” “太后终究只是太后。” 他这是在宽慰他,只是言语稍微显得有些生硬,毕竟他也不是真的很关心谁会来当皇后。 不过太后的这个小算盘打的可还真是妙啊。 沈寻澈可以为他想出一番推辞,皇帝想后也觉颇有道理,本就该是这样的,是该由自己一力做主的,干太后何事?但他也还有后顾之虑,还有一些疑惑。 “阿巡,你忘了吗?谢云嫣她到底是谁,这个秘密你我都清楚啊!” 皇帝还想强调这个,但这个秘密知道的人也不多,或许他可以再软弱一点,或许他也可以完全就听太后的,只是其他人都可以,唯独谢云嫣不行。 “臣知道的。” 沈寻澈听后也点了点头,承认这谢云嫣确实不能做皇后。 “皇上放心,臣会为皇上处理妥当的。” “皇上身体不适,臣还是先告退了。” 他还是咽住了其他的话,他都这样对皇帝说了那也肯定还是要为他解除这个后顾之忧的。 “阿巡,朕,” 他是皇帝,心想自己是不是该再做些什么?这个皇位若是没有沈寻澈在他身边也早就坐不稳了。 “皇上还是先好好休息吧,臣会给皇上处理的。” 沈寻澈说罢已经站起了身来,行了礼就要退下了,他刚一走,内侍便进了来服侍皇帝就寝。 - 夜已经深了不少,内侍在前提灯带路,沈寻澈本还想去见见太后的,但时辰也是晚了些,还是明日再说吧,转道还是出了宫去。 “太后要谢家人来联姻也怕是别有用心。” 太后这步棋的意图实在是太过明显,如今都不多加掩饰一下了,手段心计是不够高深。 沈寻澈快步走出了宫门,是要直接回府去,身边的人都已经说的这么直白了,他也当然明白。 “太后原本出身不高,如今却有了个做皇帝的儿子,要是手里再有了一个可以控制的皇后,那这前朝后宫以后不都是她说了算吗?” “太后不仅是要联姻这般简单,怕是她也还有更大的野心。” 沈寻澈再定了定神,其实太后的那点小心思他都能猜到七八分,但这回她选中了谢云嫣怕不是要来故意恶心皇帝的?谢云嫣虽被归为了谢家人,但本身其实是先帝的女儿,他一时的风流债却又给今时的皇帝多出了一个妹妹来,她又怎么可以做皇后?自然是不行了,这算□□啊。 这是兄妹龃龉,沈寻澈也是真不明白太后那脑子是怎么想的,虽然这个事知道的人是不多,但太后应该也是清楚的,又为何如此? “她脑袋里是进了浆糊吗?”他很想嘲笑嘲笑她,自己出身不高,如今可是铆足了劲要给自己拉帮结派啊,谢家可还真是个好棋子。 马车还在继续行走,忽然想到了什么,沈寻澈抬手掀起了车帘再问向了身边的人,“谢国公是不是还在雍州?”他大致还记得他之前向皇帝请过令,说是要去雍州吃喜酒,家中是有桩喜事。 皇帝倒是没拿定主意要他去不去,最后到底还是听从了沈寻澈的意思,沈见也立时回了话,谢国公确实是还在雍州,他派人盯着的。 “不过按着时间算,他也应该要回来了。” “太后要谢家女做皇后,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沈见倒是担心谢国公去雍州会搞些别的花样,眼见太后是要与谢家搭上关系,这背地里亦不知道又交易了什么。 “嗯。” 沈寻澈听了后再松手卸力放下了车帘,谢国公回不回来都不要紧,反正到了明日就知道谢家女能不能做成皇后了。这不仅是让皇帝头疼,他也很心烦,自己这沈王爷的英名啊都是在给皇帝处理烂摊子。 谁让这个皇帝实在是毫无天子风范,却是懦弱可欺,还做皇子时,当初被宗室派人追杀,若不是沈家救了他,又在皇室内乱中终于拔得头筹,扶持了他为皇帝,要不然他这个被先帝都记不住名字的儿子又怎么可能会坐上皇帝的宝座。他简直无用,根本就没有当政的才能。 再有,如今朝中士族内斗,宗室又对于他的皇位虎视眈眈,若不是有着沈家军权加持,他也早就被他们给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这洛阳都城可没那么安稳,暗流涌动之下可都是君子野心。 人要作妖,堪比鬼魅。 第3章 第三回 —— 今日朝会,皇帝颁旨,加封谢尚书的幼女谢云嫣为长乐郡主,食邑一千户,旨意已经送去了谢家,他们是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了。 沈寻澈今早并没有入宫去见皇帝,但下属来报,太后听了这道旨意后虽表面上没说什么,却也在自己的宫里发了脾气,她想去见皇帝,但御医和护卫都在里头,皇帝也回避着称病不见,请她回去,有事往后再议。 洛阳城中的风言风语一时也转了向,皆道谢家女是做不成皇后了,可也说是妄想落空,他能听到的传言也都差不多。不管是皇后还是王妃,这件事他都不想被他们拿去做可以利用的棋子或是筹码,其中的纷杂不是那么简单。 今朝这般处理,沈寻澈便也明白这是得罪了一回太后,他选择了为皇帝排难解忧,没有选择站在她那边,可是见着皇帝这般样子,他也必须要站在他身边为他保身护航。皇帝显得懦弱无能,不懂朝政,如今还能保得国朝一时安定的人也只有他了。 沈寻澈一直都待在书房内,昨夜看公文有些晚了,没留意,就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宫中有事,郡地有事,哪里他都很担心,这眼窝底下都变得更青黑了些。 沈见按着时辰也过来敲了敲门。 “属下有事回禀王爷。” 他刻意放低了些声量,是还不确定沈寻澈是不是醒着的。 外面守着的下人也不敢随意进去瞧,毕竟郎主还没喊着他们进来侍奉,直至看着沈见来了也才是松了口气。 “进来。” 沈寻澈已经醒了有一刻的功夫,只是还感觉脑袋很沉,眼前所见还不是十分的清晰,果然是不能太熬夜,现在一早醒来都感觉身体不是特别的舒服。 “见过王爷。” 沈见推门缓步走进了来,行礼后又抬眼来瞧,见着沈寻澈坐在桌后还一直拿手扶着脑袋,似乎脸色是不太好。 “何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显疲惫,拖长的尾音都带着十足的心烦。 “蜀地郡王的折子今早就到了洛阳,是为了郡地钱币铸造一事。” “但这折子还没送到皇帝的手里,还被中书令扣着的。” “他说是要求皇帝的示意,但皇上现在病着不大舒服,也说不见,只让他来找王爷商议便是。” “可如今坐在议事堂中的除了中书令,齐王他也还在。” 这句也才是重点,沈寻澈清楚听见了齐王两字也直接抬起了头来,“齐王?”他的眼里还装有惊讶,确实也是没想到太后娘娘的动作很快啊,齐王这人才多大,不过也就十六七岁,现在就想要让他来帮着皇帝处理朝政了?这么用心? “是。” 沈见应声点了点头,确认那是齐王。 他年纪还小也就算了,对于政事他也没那个精明墨水,纯粹就是个好看却不中用的草包,不过像这种无骨头的人,太后娘娘想拿他来做局也确实是很容易。 “皇上明言此时不见人,郡王此举异常,不知也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洛阳城中的各种消息也在随时向外泄露,特别是关于皇帝的。 “蜀地那边还相隔千里,哼!” 沈寻澈再无奈的笑了笑,心中了然,其中若是没有太后的帮衬,他们这贼心又怎么会轻易消退呢? “有趣。” “你先去让人看守住议事堂,我等会儿就去。” 既然齐王都来插一手了,那他这个沈王殿下又怎么能不登场呢?中书监既不在那还能议什么事? “是。” 沈见得了意行了礼也告了退,其实刚刚在来之前他已经派了手下的人继续去看着了。齐王突然这么一来多半是得了太后的意思,沈寻澈会做什么他当然也明白,顾着局面不会乱也就行了。 - 日头正好,阳光掠过的书案上博山炉还燃着香,议事堂内也正热闹。 “陛下这几日都不大舒服,自然是见不着他的面了。”中书令想着也是叹了口气,又说这皇上的身体似乎是越来越不好了,但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御医也没说明。 当然,他怕也是不敢。 今时朝堂之上,沈王殿下才是那个能够呼风唤雨的人,他是皇帝近臣,又有从龙之功,皇帝自然对他也更依赖,可是现在还没见着他的人,他们也不好分说决定。 齐王正端坐在左边的位置上,手里还端着一盏青茶在细品,甚是惬意。 刚刚听着几位大人都已经说了许久了,如今这气也是憋回去了,话也变得少了,连这空气中好似也多了些莫名的意味。他知道这里的人都不会擅自做了这个决定,没有问过沈王爷,他们谁都不会主动的就揽过这个责任。 清新茶香未散,议事堂中的这般尴尬的气氛也都还没散去。 几位大人坐在这里还都小声议论着,窃窃私语。 议事堂外,内侍都没进来通报,沈寻澈直接带人便走了进来,气势有些凌人,齐王见着了他这样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垂下了眼眸,却还没立即起身来。 “见过王爷。” 其余几位眼色极快的大人都站起了身来给他行礼,当然眼里也没有带上多少的真挚。 沈寻澈担有中书监一职,他们若要恭敬一些本也该唤一句沈大人,但他还有一品嗣王的爵位在身,他们按礼也自当唤一句殿下,以示君臣之礼。但他的年纪也不算大,现在不过二十有七,还没到而立之龄呢,只是论这地位和权势都已经踩在了他们的头上,而在这朝堂之上谁不是出身于世家大族?躲在背后议论沈寻澈的人也时常都有,嫉妒,怨恨,哪种情绪都生过。 沈家本是江南之地的世家士族,便是金陵沈氏,外人都言沈家也只是恰好押中了今时这位皇帝司马宇的筹码才得幸飞跃,至此沈氏便成为了当今国朝士族世家中最有名的一族,攀着了皇室他沈寻澈才可以在如今的朝堂上呼风唤雨,站稳脚跟,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运气,颇有些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的意味,不太寻常。 但无论再怎么议论轻薄,再怎么嫉妒和怨恨,他们见着了沈寻澈也还是要端端正正的行礼问安,因为他可是世族中唯一一个被皇帝下旨封为王侯的人,身份显贵如此,轻易也得罪不得。 青铜博山炉内的第一圈香还没散尽。 沈寻澈抬眸来随意的看了他们一眼,也瞧见了跟前的齐王,他也还是稍稍的朝他点了头致意,毕竟这还是皇帝的兄弟,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见过王爷。” 齐王也稍稍的抬了下手,对上了他的眼神来。 沈寻澈见势答意,笑着回道,“齐王不必如此客气,且坐。” “都坐吧。” 言罢,他背着手也直接落了上座。 “听闻各位大人在此议事却遇事不决,是为着了蜀地郡王递上来的一道折子?”沈寻澈也是开门见山,听着他如此开口言说,他们也都知道他已经是明白了这折子中所要表达的意思了。 他们突然又都缄口不语,忽然又是一阵沉默。 皇帝曾有言,当今朝堂诸事沈王殿下参与其中,领其要职,参与机枢,必不可少,但实际如今的尚书之言也颇得太后之心。两方对峙,若要平衡朝中势力也自会有结党站队的,朝堂上的水火之势也是从未消退过。 有内侍给他端上了新茶,沈寻澈转眼先瞅了瞅在座诸位大人的神色,随后又看了看齐王,且道,“吾也还是有好些时日都未见着小齐王了,现在再见着也还是有几分惊讶。”“本来还以为小齐王只是对那些清谈论道和诗赋字画很感兴趣,没想到今日却来了这里跟几位大人商议政事,吾也不知道小齐王是有何高见啊?” 这番话里有些奇怪的意思,他是完全占据了这议事堂的话语权,好似他一来了这几位大人的气势便也变低了些。 听着是有些阴阳怪气,齐王听罢也回道,“王爷说笑了,哪里是有这般说的好,本王不过也是来走个过场罢了。”“只是皇兄最近身体抱恙,母后担心朝中无人来帮衬,所以便想着让本王也为王爷来分分担子罢了。” “我想着皇兄他或许也是这样想的。” 齐王说的倒是直白,也不心虚。 不过皇帝又怎么想? 沈寻澈闻言忽然闭口不语,只觉得皇帝那脑子里可没想那么多,只要不累着他自己就好了。 “即是如此,那吾就先多谢小齐王了,正好,这眼前正是有个差事需要齐王来分分担子。”他转头来正眼瞧着了他,眼神坚定,倒不是在说玩笑。 齐王听的也很认真,示意他继续,落在他沈寻澈手里的怕都是些很紧要的差事。这下换着了他这般认真,沈寻澈瞧了他的神色心中也落定,是跟他预料的差不多。 “洛阳城中守备军虽多,但都有用,一时也抽不开人。” “眼下有个输送军辎去青州的事,前些日吾跟皇上商量了许久都还没选出最合适的人来。” “也是见着了齐王如此殷切,本王现在想着不如就交给齐王来做吧?” “这也是不会辜负了太后娘娘对齐王的期望。” 他这刻也没想着多遮掩,到底齐王是不是得了太后的意思才过来的,如今再论也不是十分的重要了,既然他想入局,那就先陪着他玩玩便是,也无妨。 “呃,王爷,这怕是有些不妥吧?” 这话才是说完便有立即提出异议的。 “军辎运送都是军中大事,更涉及军曹和度支,这事是没那么简单啊!”实际意思便是其中的程序没那么随意方便,小齐王毕竟没有主理过政事,怕是不妥,他怕是也没这个能力。 在座的几位大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也是对沈寻澈的提议有些不满。 不过他倒不在意,还笑了笑,自己解释道,“看来几位大人对齐王还是少了一份信任呐,他都如此主动上前来领事了,几位大人又怎可敢有异议?” 沈寻澈这话里像是藏了刀一般,只是这刀尖到底是对准了在场的哪位他们也说不准。 “不知道齐王对于这件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看法?” 他还在追问,齐王也有一瞬茫然。 青州距离洛阳城也有好一段距离,此次运送军辎的事也是事发突然,沈寻澈是才得信不久。他还在问着他的话,齐王也是能听出来没那么有好意,但他也学会了些伪装。 “王爷当真还是看重本王啊,那我当然也应该应下,免得辜负了皇兄对我的期望啊。”齐王说着还是笑着的,沈寻澈听了后也更是放心了些,想着他就是该应下,要不然又怎么入局? “好,那这事就交给齐王去办了,等会儿吾也会让人来跟齐王交代些该注意的事的。” “诸位大人还有异议吗?” 话毕,沈寻澈低头来只看着了这盏新茶,还耐心等着他们的回答,茶水还热着,茶香也正好,而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自无异议。 “哦,吾忘记了?” 他点茶的手忽然又一停,瞬时是想到了什么来。 “刚刚不是在议蜀地郡王递上来的折子吗?吾也想知道各位大人是如何想定的?”这是又要他们说话,这才是他今日赶来的目的,刚刚那事不过也是顺嘴一提罢了。 “回王爷的话,蜀地郡王此番递上这道折子来是想向皇上求一道钱币铸造权。” “之前蜀地遭遇大灾,虽说朝廷也拨了百八十万的钱两出去,但已经过了好半年,郡王且说蜀地的民生还未恢复到受灾之前的水平。” “先不论粮食酒酿,郡王已经遣派蜀地军士在加紧垦田种粮了。” “只是这钱两所费还是略略有些不够……” 所以郡王犹豫了许久,现在才是上书递折恳请皇帝授权于他,这样蜀地的民生便可更好更快的恢复了,那一地也会更加安定。 底下有人将个中详情说与了他听,沈寻澈闻言也细细的思量了一番,只是心中还尚存几丝疑虑,“所以……郡王此言不仅是要来向朝廷求着无数钱两,更是要求这郡地的钱币铸造权?” 他一下便总结好了他们的话,想着这蜀地郡王那不就是既要又要吗?话是说的这般恳切,但这内情意思谁也都明白。 “是。” 几位大人也都一齐点了头,若不是猜到了有这个意思,那齐王又怎么会突然赶来议事呢?明眼人都能瞧明白的。沈寻澈也弯了弯嘴角,这事可大可小,他一个人也可以决断,但到底皇帝才是那个做最后决定的人。 “吾明白了,今日就先议到这里,你们都先退下吧。”他并没有立即给出一个答复,其余的大人瞧着他这样子也觉这怕也不是要再跟他们继续商议的意思,也生了退下之意。 齐王缓了缓,又看向了沈寻澈,继续道,“王爷如此专断怕是不妥啊?”不妥,沈王爷这般行径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不妥,但他只当他是没眼色,自视甚高,没点本事便想来横插一脚,真是个白痴! “齐王又有何高见啊?” 沈寻澈按着了一份耐心继续跟他周旋,他也不是怕过于狠戾或者是太过聪明的人,只是最讨厌这样听不懂人话还死乞白赖的拖着不放手的人。 他很厌蠢。 “不过……” “齐王已肩负军辎运送一事,干系重大,依吾看,这蜀地的杂事齐王就不好再来插手了吧?”青州和蜀地明明是两个方向,虽是长了两只手但却是都想顾着吗?怕是他手没那么长,这一张嘴也吃不下啊! “齐王,你还是应该注意些,这左右两边都想顾着,吾就是怕别人会再说闲话啊!”这般攒劲?怕是有别的心思。沈寻澈的问话和质疑的眼神都如冰冷的刀剑一般直接向他投了过去,他也瞧了明白,心知这更是威胁,不禁还捏了把汗。 “几位大人是否也赞同此理啊?” 他还是那般温和的笑着,只是笑里的寒意也不言而喻。 不管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在这几位大人眼里看来齐王和沈王的硝烟对峙就是背后的皇帝势力与太后势力的错杂交锋,可如今势头更盛的当然还是他沈寻澈了,皇帝的位置还稳当得很。 沈家牺牲了多少,流血了多少才为这皇帝换来了皇位,因着七年前的四王之乱,沈家硬生生的从江南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又将司马宇推上了如今的帝王之位,他们只是懂得沈王殿下势头过盛不能轻易招惹。而齐王兵权未握,羽翼不满,若想两方相撞,最后受伤更大的当然还是他自个儿了。 “是。” “王爷说的也有道理。” “齐王殿下还是先将手中的运送军辎一事给处理妥当的好。” “目下朝中也并不是无人可用,蜀地郡王的事还是得先问过了皇上的意见才好回信啊!”中书令出口也还是这般言语,沈寻澈也没表态他一个人就要决断了这个事,只是没有将齐王拉进来罢了,他还是留了些底线的。 “是。” “中书令所言有理,今日就先议到这里,等着明日朝会再与百官相论吧。” 话毕,沈寻澈已经站起了身,这新茶他都没喝一口。 沈见已将折子拿到了手中,相信这东西还只是送到了这里,连太后和皇帝的寝殿大门都还没踏进去过,到底还是捏在他的手里最为合适。 “无事便先退了吧。” 沈寻澈只留了这句话,丝毫没再管堂内其他人的脸色到底如何。 “恭送王爷。” “恭送王爷。” 内侍也行了礼送了他出去,只消半刻,沈寻澈已经走远,唯独这议事堂内的气氛也还显得奇怪,甚是怪异。 - 所幸茶香没沾染上身。 “王爷当真要将运送军辎的事就这样交给了齐王?” 沈见一想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这让齐王来插手军中事务总归还是称了他们的心的,他的目的又不一定是要来参与到蜀地郡王的事中,亦或是只要能进朝堂处理朝政就可以了。 况且,议事堂是什么地方?就允许容忍他这般胡来?岂不胡闹? “我知道你的意思。”沈寻澈倒没多在意,无论今日是为着了哪件事他们都不会这样罢手的,他们是眼红,是想来自己手中争夺权柄,这也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多想生气,那又何必? “太后的意思也很明确了。” 就算是今日再怎么退避忍让,但太后布局的棋子也一样不会少,两方都不想退步,那就只有继续纠缠了。 “齐王就那点能耐,被她当成靶子使,你不也看见了他很乐意吗?” “这军辎运送本就只是个例行常规的事,若是他敢生出些别的心思来那就更好能拿捏,也更好能治罪啊!可郡地的事水更浑。”不能就这样让他插手进来,涉及宗室,还是要专断些的好。 沈寻澈已经说了好些话了,这边的事才是处理完,他还有些担心皇帝,心想他倒是做个甩手的人很厉害。 “是。” “那王爷是还要去看皇上吗?” 沈见多追问了一句,见沈寻澈出了议事堂却还没有直接出宫去,怕是还有事,这会儿长廊上都没其他的人,也很是安静。 “嗯……” “我是想去见皇上,但这会儿怕是皇上还睡着呢。”他这两日不大舒服,他既是担心他的身体,但也想着郡地的事也还是要尽快的给蜀地郡王一个答复的好,也不宜拖延太久。 “应该是。” 沈见也不能很确定,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甚清楚。 “无妨无妨,齐王难成气候,太后兵行险招不过也是自掘坟墓,无伤大雅,不用自觉威胁。”“军场的事你先替我去盯着吧,我还是去看看皇上的好。” 沈寻澈对他还是不够放心,皇上若是有事,那一定会是大事,若君心不稳,那他又如何继续将他当个摆设靶子使呢,反正时辰还早,去看看也得空。 第4章 第四回 —— 今夜暂且无事,还有些闲空,沈寻澈带着沈寻梧又去了别院看望沈安昭。正巧,俩人也遇见了一同来看望沈安昭的慕容白,他还带了自己的侄子和侄女来,正好来凑个热闹。 沈寻澈之前派了两队护卫来看护别院,但底下的人也是个聪明机灵的,见着这是慕容白也没拦住他。 慕容白也是出身世家,年轻时就被任为中书令,后又为东宫太傅,才学颇是渊源,而至国朝江山换了皇帝,他也再升任做了御史中丞,还算皇帝的半个文赋先生,可称一朝帝师。他跟沈家本没什么因缘交集,只是年轻的时候曾爱慕过沈安昭,后来为了一些缘故却也还是错过了,沈家到了洛阳来,他倒是有时候会来看望沈安昭,也是故人,算是一场旧缘。 沈寻澈和沈寻梧进院一瞧,沈安昭和慕容白就站在那桂花树下,俩人正在说话,待走近了些俩人才又行礼问安,“姑姑。”两人异口同声,就是见着了旁边的慕容白她也还有些惊讶。 “慕容先生。” 沈寻澈也向他行了礼,只是俩人都身处朝堂之上,按着规矩,慕容白其实还要给他行礼的。 “见过殿下。” 他也很懂礼,这就要按着规矩来,但沈寻澈赶紧按住了他的话缓缓又道,“先生是长辈,这里没有外人,还是不用这般拘礼了。”随即他转头示意沈寻梧向他行礼,不能没了规矩,不管怎么说慕容先生也是姑姑的朋友,自然算是他们的长辈了。 “今日本是抽空来瞧瞧姑姑是否安好的,却也没有想到慕容先生今日也来了?”沈寻澈还记得他之前去了冀州,是为了暗查冀州刺史贪墨工程款一事,这应该是才回来不久。 “是啊,正是巧。” “许久都没来看看了,之前听说你姑姑似乎身体不大好,所以就想来探望问安。”毕竟也是之前就认识了的,也总还有些情分在,他回的也是真诚。 “那正好,先生留着一起用饭吧。”多一个人也热闹些,这别院甚大,一个人待着也是有些冷清。 沈寻澈才一说完,慕容白带来的那两个小孩子也都走了来,“见过殿下。”他们乖巧的都还低着头,拱手做礼。 一个是十七岁的郎君,名唤慕容青言,一个是十五岁的女郎,名唤慕容朝颜,他们俩都规规矩矩的向沈寻澈行了礼,他也点了点头,转眼看向了他们俩又道,“上一次见面却仍感觉你们还小呢,现在又都长高长大了。” 慕容青言又长了一个头,都快有沈寻澈这般高了。 “殿下还记得?” 他们不是常见的,听了自然是会觉得有些惊讶。 “不知道两个孩子来,忘记了准备东西,下次再一起补上吧?”沈寻澈已经跟他们说了好些话,又看了看姑姑,是觉得她的气色比之前更好了些,想来怕是病愈了。 “先进屋吧。” 也是该用饭的时辰了。 日头稍晚了些,夕阳已经快要西沉。 沈寻梧扶着姑姑进了屋,沈寻澈跟着慕容白走在后面,现在遇着了也总要扯上一些政事。 “先生之前去冀州不知道查到了什么?事情是否属实?”他总还担心这些,今日才去跟皇上说明了蜀地郡王上书的事,只是他一时还没想好,还没给个决断出来。 “其间确是有贪污一事,但事情有些复杂,也不是像他们口中传的那般简单。” “我已经写好了条陈,到时候会直接呈给皇上看的。”他也会先跟沈寻澈说清的。 “那好。” “先生此行辛苦了,皇上一定也会嘉奖先生的。” 边说边走着,他们俩还在议着政事,但等上了桌已经开了席,他们俩也都再收住了这茬话,在沈安昭跟前他们还是不想多谈这些事,免得她多忧心。 这宴上的话题于是也斗转了…… “算起来阿巡也有二十七的年纪了,但现在还独身一人,怎么就没想过再娶妻?”慕容白无意间再想起了这回事,他记得沈寻澈之前的妻子已经去世了,这都已经有六七年了,他都没想要另娶新妻,如今这个沈王妃的位置可还空着呢。 若是放到早些时候还可以不急,但现时沈家这房就还剩下了沈寻澈和沈寻梧两个小辈,他是沈家长房的后嗣,肩上自有该承担的家族责任,长辈看着了这般情况也不会不多提一嘴的,也算是操心。 沈安昭听着慕容白这般言说在脑中也再回想了一番他的妻子的模样,好似她的清雅面容却仍还在眼前。沈寻梧听罢也稍稍的抬了眼看了看自己身边坐着的人,她心思古怪,但他只是低头吃饭,似乎自己没什么想格外表达的。 这鼻尖上还缠着了一阵桂花鱼的香味,却不巧的也将这席上的气氛渲染的是有些尴尬。 沈寻澈依旧没多吭声,他保持着沉默,慕容白见状也懂他的意思,张口转圜道,“但是阿巡的年纪也还不是很大,这婚姻大事嘛,还是得该谨慎些,多斟酌些。” 沈家少夫人的含义可与今时的沈王妃的概念很是不同,地位权势皆都不可同日而语,两难比较,若要择选,是得多分思量,不能轻视,至于要再怎么选择,还是得看他的。 沈寻澈多喝了口汤,他也意识到这刻的气氛有些不对,也开口解释了一句,“朝堂上的事情太多了,我暂时也没有想过这些。”“只要一家安乐,这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了。”他的意思也很简单,他的事自己心里是有分寸的,只是现时朝堂不够安稳,皇帝那边也还依赖他,政事繁多,还无心情爱。 沈寻澈现在讲的话也算是破了冰,沈安昭也言他的事可还不急,自己想定了就好,但沈寻梧可是明白,她知道是因为嫂嫂的去世对他的打击莫大,他如今只是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他之前还亲手做了一个老虎娃娃,本是要送给自己女儿的,但人已经没了,那东西也被搁置去了角落里,可能已经落了灰,唯独记忆还在,也尽是伤心事。 - 不想论娶妻,更想看星星。 已经是初秋时节了,夜深了,连天上的星星都少了很多。 廊前的竹叶也正逢凋落的季节,枝叶见黄了,晚风轻过,掠过竹梢,干枯的竹叶又落在了人的脚边,别院里还是一派宁静。慕容白和沈安昭在做茶说话,沈寻澈本是自己站在廊下的,但沈寻梧见着也走了来。 “哥哥?” “吃吗?” 她的手里还拿着莲花蜜糕,刚刚席间他好似吃的不多,她怕他会饿。 “你自己吃吧,我不用。” 沈寻澈头也没转,还背着手,神色淡漠,话倒是不多,沈寻梧倒是也猜着了他或是有些伤神。爹娘都已经不在了,姑姑的身体也不够安好,家中担子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他是会觉得累的。 夜深露重,耳边的蝉鸣声虽是少了些,但仍还有。 “哥哥,刚刚慕容先生说的话,你是不是?” 沈寻梧后面的话忽然到了嘴边却有些难说,但他能猜出她想说的是什么。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其实不想多提了。” 沈寻澈只微微垂眸,眼神暗淡,不管如何,那都是伤痛。 斯人已逝,他之前还为此颓废了很长一段时日,但为了家族前途,他还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沉浸悲伤。扶持了司马宇这位皇子登位后,他成了权柄在握的一国王侯,崔书云也被追封为了沈王妃,只是这些毕竟都是为了追逝,实际的东西她再也享受不到了,不过也是为了做给活人看再求个心安罢了。 沈寻梧见势也收住了话,她是不应该再提她的,她就站在他的身旁,也同样保持着沉默。 天中的星星虽是疏朗,但也很明亮,今夜的天象甚是好看。 前几夜他也还见着了北面邙山顶上的景色,似有金光隐现,像是神明下界。 沈寻梧正吃着手里的莲花蜜糕,一会儿又抬头来看了看天,忽然也见着了一颗快速划过的流星,有些惊喜。 “哥哥快看,有流星!” 她的话音神色显得都很雀跃惊诧,既然有流星了,那也可以许愿了,听着她这般说,沈寻澈也缓缓抬起了头来瞧,还真是忘川云河,星汉灿烂啊,有时候想想,眼下的一切也不过都是一场浮云。 星辰天河,做人还不如神仙来的自在,他也曾亲眼见过下凡来的神仙。 “许愿不过只是一种心理安慰罢了。” 他也不是故意想来扫她的兴致的,只是他没有这个心愿。 沈寻梧才小声念了些话,听着了他这般言语也不由得想怼他一句,“哥哥,有时候人就是需要一点寄托嘛!”这是仪式感。 沈寻澈听罢也无奈的再笑了笑,想许就许吧,虽然不能多多慰藉,但他也不想再泼一盆冷水来,他的一双星眼还在看天,刚刚确实是有颗流星划过,那是挺招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天上的神仙在露脸? “希望山河永固,海晏河清。” 他还是不禁想出了这句话来,他心里是更在意江山安稳,世人安乐。 “希望哥哥也永远安乐。” 沈寻梧扭头看他也笑了笑,她是真的希望他能更快乐些,但有时候沈寻澈是显得过于冷漠了。他听着她这么说也笑了笑,但沈寻梧又觉得他笑的有些难看,甚是勉强,他也再白了她一眼。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再讲什么?”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他还能做什么呢? “你现在年纪也有了,也成年了,我是不是也该跟姑姑说该为你选夫婿了啊?”沈寻澈还故意在逗着她,他不过只是开玩笑,之前还没说起过她的婚事呢,他也是差点快忘了。 此话一出,沈寻梧却连连摇头。 “不不不,哥哥,我还小,我还不急的!”她也有些惊愕,现在还不想嫁人,自己也还年少啊。 “算了算了,哥哥,你不娶那我也就不嫁了,我们兄妹俩就守着姑姑继续过日子吧,这样也好啊。”反正一家人都在一起,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呵呵!” “你可别管我的事,你要是想嫁就嫁,不想嫁就算了,反正家里也不少你一口饭。”他这才是认真的,他也不会多提她的事,一家人就这么在一起也挺好的。 夜风轻轻过,好似它也听懂了他们说的话。 他们俩还站在廊下看天,时不时的听见了那边说话的声音,姑姑似乎刚刚笑了两声,沈寻澈也微微一笑,只觉或许姑姑如今活的是更自在了些。 前尘往事也还是一种回忆的束缚,凡人终究不及上天的神明,也哪有神仙自在? 那天中月边也好似还有一道阴影,那道不甚皎洁的月光还遮盖着远天处的山襞,山峦,那或浓或淡的秋色还掩映在静谧的暗夜中。所谓人间清楚,境界分明,也未知是不是当真有神仙降世,神明渡劫? 第5章 第五回 —— 隔日晴好,秋风虽浸山,但寒意却未侵体。 “皇上今日还是没有上朝?” 沈寻澈进了宫直接问了在皇帝身边服侍的人。 内侍只答皇帝今早的确没来,朝会很快就散了,也没另外宣见哪位臣子,直到他进了宫皇帝才有意要宣见,内侍还提着皇上这几日是好了许多,精神恢复了不少。 沈寻澈一大早便去了城外红枫山军场练兵,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了午时。才至殿外,听见了声儿,皇帝先喊了一声阿巡,他也进了殿去。 皇帝用过了饭后本还是要午睡的,但帝师前段时日给了一些书目让他阅览,这都过了好几日了,他都还没看完呢。从前作为一个不起眼的皇子时还要时时担心会不会被人给加害了,使得他这神经变得更是敏感了些,如今着眼于这些书本却也不能多静心,他其实看不进去。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沈寻澈先屈身行了礼,皇帝见着了他立刻便也丢开了自己手中看的书,他实在也是不大都能看懂。 “阿巡,你今晨是去军场了吗?” 他多问了一句,猜着是为此,身前的人听了也点了头。 “回皇上,是。” 沈巡澈还站着在说话,皇帝见势又示意内侍给他搬凳子,让他坐着再说。 “臣有几件事想跟皇上言明,臣想请示下皇上的意思。” 他还记挂着几件要事,当然是要问过皇帝的,虽然不过也是走个形式。 “你直接说就是。” 皇帝转眼来看了他,内侍也给他上了新茶,沈寻澈还没顾着喝,先开了口,“之前蜀地郡王上书来说请求朝廷能赐予他郡地铸币权,不知道皇上对于这个事是作何考虑的?” 沈寻澈还在观察他的神色,只觉皇帝不仅是眼神涣散,估计如今还是脑袋空空吧,歇息了两日倒是把脑子都丢了,问了却也是白问。 “呃,这个事,” 皇帝闻言轻咳了两声,又说之前他已经看过了那郡王呈递上来的折子了,中书令将缘故也已经跟他说过了,但他还是更相信沈寻澈的判断,所以到现在也还没给一个决断出来。 他这个皇帝对于国朝全境的局势掌控没有他熟悉,他也不知道做什么决断才好。 皇帝相信自己的这个臣子,但沈寻澈有时候也只是将皇帝当做一个摆设,有时候就拿着他出来做个幌子罢了,要是他沈家再有更多的钱财和兵力,几年前四王混乱时那他也可以自己翻身做皇帝了,但也或许就还是差点运气,这天下如今还是他司马家的。 “阿巡,那你觉得这个事该不该答应他呢?” 司马宇倒是直接将这个问题还是抛给了沈寻澈,他也当然知道皇帝是想不好的。 “其实,臣倒是觉得这蜀地郡王或许是在隐瞒一些东西。”他没有想先跟他探讨到底给不给这个铸币权的问题,他还想到了其他的。 “什么?” “什么意思?” 司马宇听了后还瞪大了眼睛,还等着他的话。 “皇上应该也看过了他递上来的折子,其中他是怎么陈述怎么解释的,皇上应该也明白。”沈寻澈耐着心在给他解释,司马宇也点了点头,他是看过的。 “所以阿巡是觉得哪里有不妥的吗?”他就是想郡王若要这个东西那就给他好了,反正他说的也是为了恢复蜀地的民生,这也是好事啊。 可是…… “皇上,郡王这封折子早不递晚不递,却在蜀地发生了灾患之后就顺势递了上来,臣却觉得他是在打着灾患的幌子在谋划其他的事啊,其心可疑。” “而且,他要的可是铸币权。”这并非小事,须得慎重。 国朝以郡国并行为制,再分封郡王,他们本是没有实际权力的,但司马宇即位后就将几位郡王打发去了封地,那个时候朝廷还是用人之际,也没顾虑太多。郡王去了封地也只有管理郡地事务的权力,手中不可握有重兵,现在蜀地郡王递上来了这封折子倒是让沈寻澈在重新考虑他们的归属了。 “朕知道啊。” 司马宇再点了点头,他知道郡王要的是铸币权。 “那……” “皇上,臣猜测郡王一定是在蜀地发现了新的矿脉所以才会借着灾患的名义来向皇上要铸币权。”他要了铸币权,朝廷就会给派钱派人去的,那他这一封折子可就要了三样东西,还真是好划算呐! 这算盘打的,他也要说一句好了! “啊?” 司马宇听了沈寻澈的话也有些不敢相信,他略微张大了些嘴,是很惊愕,但又想着他的话从来都是准确的,要不然自己怎么能坐稳这个皇位? “阿巡,你怎么知道的?” 司马宇尚存几分质疑,而沈寻澈仍是神色平淡,又言这不是什么很难猜的事,即使今日是司马宇即了位,成了皇帝,难道那几个郡王就没有想将他给拉下马的意思吗?他们也都还有野心在,只是如今势微,自然也不敢明面相抗,但终究还是隐患。 还有他沈家也都是被攻击的对象,这朝廷上的势力纷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先要铸币权,后再要钱要兵,一步步的招兵买马,逐渐壮大自己的势力,不管在哪个地方都会对朝廷形成威胁的,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放纵呢?灾患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臣已经暗中派人去查了,不久后就会有回信,到那时皇上便可知道臣今日所言是否属实了?” “好吧。” 司马宇轻叹了口气,他也确实是没有想这么深,只是得知蜀地百姓民生没有恢复,那朝廷自然是该重视一些的。 “那阿巡,现在怎么办?” 蜀地郡王递来折子已经有段时日了,若是朝廷迟迟不给他回信的话也怕他会多说闲话。 “皇上可以下旨先让朝廷拨五十万两钱财给蜀地,这样既先应付了他,也可以再拖延一段时间好去查清楚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钱财当然是给百姓的,皇上也要派一个可靠的人去监督这项钱财的流向。” 说到了这里,沈寻澈也是想起了慕容白之前去冀州办的事。 “皇上选人应该慎重,要不然在冀州发生的事可能就会再发生在蜀地了。”“不知道皇上看过御史中丞慕容白递上来的折子没有?”关于冀州的事也应该早日决断,这样的贪污之吏也该杀。 “嗯,朕知道这回事。” 司马宇这下听着他提到了冀州的事那也来劲了。 “这冀州刺史贪赃枉法,公权私用,当然是该杀。”他已经做了决断,这当然不会给他留生机了。 “皇上心中主意已定,那臣也明白了。” 已经说了好长一段的话,这口也有些干了。 “皇上,臣将运送军辎的事之前派给了齐王去做,皇上不会怪臣吧?”沈寻澈喝了两口茶,放下了茶碗,又看了看司马宇,关于齐王和太后,他多少也应该明白点。 “朕知道。” 这口吻稍轻,好似是不在意。 “只是朕担心这齐王做不好万一路上又出了事,那朕该怎么跟太后交代呢?”他微微蹙眉,只言自己担心的是这个,他也不知道齐王为什么要来掺和,这不是添乱嘛。 “皇上,臣明白皇上的忧虑是什么,但齐王既然有这个心,那皇上也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高兴?” “呵呵。” 司马宇一下还没听明白,他还很担心呢,哪里能高兴。 “阿巡,你说这话莫不是假意来哄朕的?”听着倒像是孩子语,但他们已经都是大人了。 “微臣不敢欺骗。” “齐王还未及弱冠之龄便有为皇上分担江山社稷重担之心,在臣等看来,齐王也是为了皇上分忧啊。” “君主无碍,身为臣子,当然是高兴的。”所以他也应该感到高兴。 沈寻澈没有将话点的太直白,但齐王该是个什么心思他自己动动脚指头也应该能想到的,他们俩人的年纪差不多,而齐王现下还只有十七岁,都还没成年呢。 说罢,他稍稍抬眼来再看了看皇帝,果然,他的神色不够自然,但想来也是听懂了。 “不过皇上也无需过分担忧,毕竟齐王未涉及过朝政要事,所以即使这次办不好也是情有可原的。”“臣也定会派人好好的保护齐王,不至于要皇上不能给太后一个交代。” 沈寻澈这不管是说话还是办事都很周全,司马宇也只有这般依赖他。 “那就好,那就好。” 他还松了口气,也是过分担心太后会因为此事而怨怼他,她这个人不太好惹,毕竟不是亲生母子,总还要装一装柔顺孝义的。 - 殿内的蜜香味还很足,多闻了一阵也足够舒缓,他也不犯头疼了。 “对了,阿巡,太后说要给朕选皇后的事,朕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绝她呢?”司马宇还为着此事而发愁,上一次她推了谢家女出来,他下了旨意加封了谢云嫣为郡主,这还算是糊弄过去了,但往后他也不可能都只用这一个借口吧?用多了也就无效了。 “皇上是根本不想立后还是不想立太后所选的女子?” 沈寻澈也知皇帝犯难,但这纠结的点究竟困在了哪里也还是要弄清楚的,而司马宇素日里甚是宠爱后妃魏婕妤,他也猜着了他怕是想立她为皇后的。 “皇上,” “天下的女子最想坐的便是皇后之位,但皇上,魏婕妤,她不可以为一国之后。”他也不顾忌的多说了两句,也希望他再慎重考虑。 魏婕妤的出身有些特殊,家门已落,若是要立她为后恐怕太后是不会乐意的,在这一点上沈寻澈倒是和太后的意见保持一致。他的话说的很清楚,但司马宇闻言后却半晌都没出声,此言也是让他明白了他原来不会支持自己立魏婕妤为后这件事的,甚是失意。 “皇上,臣希望皇上能够多考虑一番,这不是小事。” “就像你一样吗?” 司马宇这番回神来再转头问了问他,他的妻子也已经不在了,六七年了,他也没有再娶妻,难道也是还在慎重考虑吗?这是他以为的。他就这样平静的凝视着他,沈寻澈也沉默了会儿,张口难言,但他又不是皇帝,又不需要立皇后,这个问题跟他也没实际的关系,沈家妇又如何能与皇后相提并论? “阿巡,你是不是也因为崔家女所以也不肯再娶妻?”因为深爱所以没有办法接受别人?好似这个问题他们都绕不开。 司马宇这也算寻得了能回怼的话,寻着了几分道理,不过想了会儿,待理清了脑中思绪,沈寻澈再咽了咽喉咙,低声只道,“皇上,臣只是一介卑微臣子,臣妻也不过只是一个平凡女子。” “臣的处境和皇上不一样。” 他就这样回答了他的话,直指他才是皇帝,这个问题他不能来替他决定。 “皇上,臣也想请求皇上此后不要再为臣赐婚了。” 说完他便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行了礼又跪在了他的跟前,他这态度是十分诚恳,司马宇却突然也被他这般举动有些给吓住了,急言好好说话就是了,为何行此大礼。 “为什么?” “你还未到而立之龄,又为何要早断**?” 司马宇也站起了身来询问,他本还想在世家女子中再为沈寻澈选定一个合适的女子给他赐婚呢,他是失了发妻,但这往后的日子也还是要继续过的啊。 人还是要往前看的。 “臣并没有想再婚娶的意思,臣只想在皇上身边待着,好好辅佐皇上,好好稳固国朝江山,至此也别无他求。”沈寻澈说的恳切,他这不是在开玩笑。 崔书云骤然离开,他心中伤害甚重,当真也并没有再起**的念头。 司马宇闻之也有些动容,他之前也见过崔书云,两人也确实是郎才女貌,很是相配,只是当时又哪里能知道后来的事呢,人生无常啊。 “可是,你虽是这样想,但你沈家其他的人会答应吗?”沈将军和沈夫人都已经去世,他可也还真是觉得沈寻澈是不是有些麻木了?形同槁木啊。 “只要皇上允准,又有谁可以忤逆皇上的旨意呢?”天子一言,谁又敢反驳。 “那,那且随你吧。” 愿意娶就娶,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在他眼里也只觉得崔家女好。 “你起来吧。” 司马宇又招呼了他起身来,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阿巡,那万一你以后又遇到了一个很合眼缘的呢?那你今日对朕所说的不就是成了一句空话了吗?”他可真没想他这后半辈子就要独身一人了,毕竟还是好兄弟,见他这般受苦自己也不能光是看着啊,只是动动嘴皮子不行。 司马宇之前还有意将两个看着清丽可人的宫婢赏赐给他,想着不做王妃那就是做个侍妾也行啊,但沈寻澈却也都找理由一一打发了,在情爱一事上他向来不迷乱,他的沈王府也不需要那么多的侍妾奴婢,但只求一位真心实意的妻子就好,他不贪心。 “呵,就是恰巧遇到了臣也没有再继续的勇气了吧。” 沈寻澈也没多想,就算是真的遇见了他也没有了那般追爱的勇气了。 这世道里有太多浮华迷眼的东西了,孰真孰假,他也不能一力分清,到底各自披的是什么画皮,自己也不是神仙,也不能一眼就看破。 “臣想说的事也差不多说完了,臣告退。” 提到了往事他的情绪也已经不对了,沈寻澈已经不想留下了,这里有些不够透气,他感觉有些闷。 司马宇只愣愣的点了点头,等着他出去了,见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微明的殿门处才又醒了神来,他转头看向了自己刚刚读的那本书,又忘记了明明还有好些读书道理想问问他呢。沈寻澈是文武双全,且出身大族,家学底蕴深厚,读的书也比他多,他可以为自己解释啊。 “算了,下次吧。” 只要一提到了崔家女那沈寻澈的神色也就变了,司马宇多叹了口气,想着除了这件事那别的事上他都不犯倔,看来还是需要时间来疗伤啊,就像这蜜香一样,等散尽了味道闻着也不香甜了。 第6章 第六回 —— 夜暮,天空舒朗,北面邙山还似云沉。 沈寻澈抬头来看,也没见着天中还有那么多的星星。 城墙上挂着的旗幡还包裹着风,还过滤着风,它似还不情愿的飘摇着,显得有些孤寂,而冷风袭来了一道黑影的身边,也渐渐的起了些凉意。 “王爷,夜深风寒,还是回去吧,仔细着凉。”守城门的军士见着他在这里也站了许久,怕他着了风寒,还是希望他先回去,若是他病了,皇上也会责骂他们的。 时节已转,秋霜降临,风有寒意,但这人听罢还是摇了摇头。 “无妨,你们去吧。”正好吹吹冷风让自己好清醒些,沈寻澈背着手还站在原地,眼睛都没多转一下。 他还看着远方,还是黑幕的远山边,那里安静极了,山端耸峙着凝重的秋云,随意一瞥,云彩似乎还贮着沉郁的光芒,它也在垂眼俯瞰人间,恰如神明窥世。 军士见状自知也是劝不动,还是吩咐了手下人留下了他们带的一件披风,递在了沈寻澈的身边也就退下了,他们也不知他是怎么了,但瞅着好似很是神伤。 他眼神暗淡,没什么波澜,只是心里还装着事,自是没那么自在。 沈寻澈的手里还握着一块破损的青玉,上面还有些淡淡的血迹,这是崔书云的血,这块青玉也是他亲手从血泊中捡回来的。她的遗物不多,这块青玉他也是常常带在身上的,他经常拿着它,这块玉的色泽如今都显得已经没有那么光亮了。 今日与皇帝说的话沈寻澈还犹然在耳,他确实是还念着了崔书云,但也似乎忘记了一件事,他没有将话给说完。最近他观测了天象也觉得似乎不太安稳,也不知道上头的神明是要向人间做个什么预示,也不知究竟是祥瑞还是天谴。 邙山边似有金光闪现,倒像是有仙物临世,不过前半月从地方上收拢来的折子却也有言似有妖物丛生扰民,江山不定,似有异像。这些事沈寻澈也都还一力压着,并未明示给诸位朝臣,也没有向皇帝言明,因为像这样说不准的事最易浮动人心生起祸害了,他宁愿他们不知。 受着这冷风吹,神智似乎变得更清醒了些。 时辰渐晚,浓厚的夜色急遽而至,天似乎是越来越黑,细细的雨滴逐渐铺满了洛阳城顶,沈寻澈再抬起了头来看,雨滴也落在了他的身上。远方的山边忽地迎来了更大的雨幕,云雾低沉,天色骤变,甚是奇怪。 沈寻澈伸手捡起了身旁放着的那件披风,一低头便也感觉到了更冰冷的风雨拍来,他收回了刚刚还在看的东西,转身挪步就要走下城墙去,但在余光旁隙间,他也似乎是看见了几道黑影从眼前一晃而过,这身影极快,不仔细瞧都看不真切。 他心中正有疑惑,刚一转头来想再看,忽而一只黑鹰冲着自己就直飞了过来,它的速度很快,沈寻澈见着了也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也有些害怕。这黑鹰的啼叫声听着却觉十分凄厉,体格也不小,这声鹰叫也似要划破了洛阳城顶这沉重的夜色。 守城墙巡逻的军士们也都听见了这声鹰叫,立刻便也有军士赶来护卫在了沈寻澈的身边,这阵整齐的脚步声也还没盖住那永宁佛塔传来的金铎和鸣。 “有刺客!” 有人在喊。 沈寻澈忽然又听得他们底下的人在大喊,没想到居然是有刺客,可说的是刚刚那只黑鹰?但那好似不是凡物啊。 “抓人!” 再瞧了瞧后他也立刻便回了神来,且道那分明是真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黑鹰。 “把守城门,不许放人!” “是!” 他还惦记着皇帝,沈寻澈随手弃了手中的披风转身便要走下城墙去,或许这是冲着皇帝来的。 “王爷?” 军士见着他都还没说完话,沈寻澈已经指挥了他们去严格看住城门,不许放人进出,说完了这句,他冒着细雨就要直奔去皇宫。刚刚那几道黑影便是今夜的刺客,他还有些自责反应慢了些,一不小心的还是放任了这等不自量的小人逃去。 只是他才走到半路便有在城内巡逻的军士来报说他们已经调人去了皇宫护驾,但刚刚他们瞧着那几道黑影好似也不是要去皇宫内行刺皇帝,反而转了道是去了东南方向。 空中细雨还濛濛的,都还没打湿沈寻澈的头发。 “王爷,此地危险,还是先走吧。”他们也还担心沈王爷的安危,带头的军士将一把长剑递给了他好用来防身。 沈寻澈抬头来再看了看去皇宫的长街方向,忽然也醒悟了来,“你刚说去了哪里?是哪个方向?”他再提高了些声量,额边的细雨水滴渐渐地流到了他的眼前,他的眼眸像是忽然生起了一层白雾,有些朦胧。 “是,是东南方向。” 领头的人再确定的说了一遍,而沈寻澈听了后也忽然心慌,想着东南方向正是自家的金溪别院啊,原来是要去这里。 “跟我走。” 他厉声示意他们都跟着去,提剑快步就要赶去那边。 “是。” “你们跟着来。” 军士都跟在了沈寻澈的身后,也是担心他会出事。 - 黑衣人的手脚很快,飞檐走壁,踩砖上瓦。 沈寻澈赶到金溪别院的时候院子里也起了大火,火光漫天,像是也要一下烧开这浓厚的夜幕来。 “捉拿刺客,格杀勿论!” 他厉声向底下的人吩咐了一句,不管捉到谁都杀无赦,连审讯都不必了。 “是!” 原先的别院护卫都还忙着救火,这火势生的有些大,沈寻澈还担心沈安昭,没多想也就要进去救火,但他还没挪开步,底下的军士都拦着他不让他进去,他是沈王殿下,若是他今夜出了事难保明日皇帝不会一并杀了他们,只是他又怎么能不管?里面有危险的可是他的亲姑姑! “赶紧去救火啊!” 沈寻澈往前再走了去,军士们却都还拦着他,口中不是在喊殿下就是在喊将军,示意这样的危险他不能靠近。 他也紧皱眉目,手中拳头还紧握,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天上明明还下着细雨,可这别院的火势却还很大,这一圈人的手脚都忙乱着,喧闹声还不断。 渐渐的,这天也像是多了一份慈悲心一般,一瞬时后夜色就深得更重了些,电闪雷鸣一一而至,这样风雨呼唤的场景似是神明下界历劫的前奏,也令人感到十分诧异。 老天爷像是发了怒,这场雨是落得更大了些,不过这些下人和军士接水灭火的节奏却完全赶不上老天爷的心情变化。这雨是泼天的大,眼前一片黑暗,最后沈寻澈还是用力的推开了他们自己进了别院去找姑姑。 还好,没一会儿后这雨便已经将这场大火给泼灭了去,军士们也都跟了进去看,没一刻的功夫沈寻澈便抱着沈安昭就赶紧走了出来,她还昏迷着,脸上还有黑灰,显得有些脏。 别院外的空地上也渐渐的积起了雨水,还有些小水坑,他踩着水而过,衣衫下摆都已经被浸湿了,也不太干净。 “姑姑?!” “姑姑?!” 沈寻澈尽力温和的唤了她几句,伸手又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察觉是有些微弱。 “去请大夫。” 他渐湿的头发都还滴着水珠,看了看姑姑的手脚,还好也没有被烧伤,底下的人也还算是机灵的,得了令立刻就要跑着去。不过想了想,沈寻澈又突然抬头来对着他们的背影喊着,“不,不请一般的大夫,去宫内请御医!” “是!” “姑姑?姑姑?” 他转头来还在瞧她,而沈安昭的手还是轻握着的,他又低眼瞧了瞧,发觉她手里握着的是半块破损的玉佩,上面也还沾了灰烬。 “送夫人回王府,其他人跟我去追拿刺客。” “是!” 话没多讲,沈寻澈随手又捡起了身旁的长剑,他倒是很想知道是谁想来加害沈家人,他一定会将他给碎尸万段! - 刚刚那几道黑影还在城内打转。 只是夜雨还在下,这哗啦哗啦的声音里还混着了三路军士提剑跑步的声音,但很奇怪的是这黑影像是在追自己,是后一个在追前一个。 军士没有这样飞檐走壁的本事,他们只是包围在了这黑影出现的区域,渐渐的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沈寻澈提剑走来,前一个黑影正好也被后面那个人给打落在地了。 “放箭!” 此刻他也没多想看还能是谁,冷声直接下了一道命令,而后背后也有千百支冷箭整齐发出。 隔着不远处,他看见了那一坨黑色的东西就摔在了地上,好似也没有了声响,他没动,但抬头来瞧,眼前也还有一个黑影,这人就要飞下屋顶来,似乎是想要靠近这地上的人,沈寻澈手中持剑立刻便也跟了上去。只是这人还蒙着面,从头到脚都是黑色装扮,雨也还大,他也根本看不清这人到底是谁。 当这刺客往地上的死人伸手的时候他的长剑刚好也刺了来,这人是想要从这个死人身上拿到一个东西,只是刚一触到他,沈寻澈这冰冷的剑锋就杀来了自己的眼前。刺客见势反手一扣,也直接握住了沈寻澈的剑刃,周围的人见着王爷在前也不敢再随意放箭,但军士们也都持刀以待,也怕面前的这刺客会有出逃之际。 沈寻澈也暗中加了力道,将这剑柄也握得更紧了些,可这刺客的功夫也实在是好,力气也不小,握着了他的剑刃也是丝毫不怕的。两方对峙之间,这刺客又直接朝着他踢腿,一下没踢中他的身体,但也踢中了他的手。 沈寻澈这下受了疼也松开了这把长剑,剑落地,还溅起了些水花。 他稍稍的落了下风,刺客也趁势擒住了他的手,一步步的,躲去了他的身后再扣住了他的手和脖颈,不过沈寻澈倒是没多惊慌,回神来也从身上拿出了一把小匕首划伤了刺客的手,这人也不禁开始喊疼,他也顺势反了来,一下也擒拿住了刺客的胳膊。 “功夫不错。” 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记多调侃一句,又觉得这身功夫怕是死士。 只是他才一说完,这刺客更死力的挣脱开了来,扭着他的手又将这匕首的尖端对准了他的脖间。 这刺客的身手实在是敏捷,忽然间,旁人见着了这副情景都以为沈寻澈是要身亡了,他们也正要拔剑来,但这把匕首也只是抵在了他的脖颈前,却还没伤到他的皮肤。 这刺客却又忽然没下狠手了。 他们两人这般抵身相看,沈寻澈有此机会也看清了刺客的眼睛,只觉这双眼睛似乎很不一样,虽是带着杀气,也含着狠戾,但也多了一份惊愕,貌似是对他的错愕。 天中雨水还滴在这匕首的剑刃上,也是十分的冰凉。 沈寻澈还很疑惑,疑惑这人为什么又不继续将这匕首直接刺入他的喉咙中,如此这般他们不就达到目的了吗?人人都想要他的命,可也只有今夜这个刺客能让他这般出手,能这般挨近。 他还一直盯着眼前之人,越看着了他自己也不自觉的被这双眼睛给吸引了去。 他们俩这般贴近,沈寻澈突然之间也有种感觉,发现眼前的这个刺客好似是个女子?他们俩还这般僵持着,但她又不动手,真是奇怪。 周围的军士们为了解救沈王爷又要对着这刺客放箭。 只是她一侧眼来看,也发觉到他们是有别的动静,一下便也立刻放开了沈寻澈,又随手夺了他的匕首,也不再管这底下的死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了,她在雨中腾跃,轻功很好,踩着对面屋顶的砖瓦翻个身就消失不见了,军士们对准刺客放的箭也没有伤到她。这阵打斗结束,但沈寻澈却还没回过神来。 待消解了半刻,他转头又去看了看地上的这具尸体,回想起了刚刚那般情景,也还有那双眼睛,还猜着那到底会是谁?她好像是个姑娘,而且身手也是很不一般。 “王爷?王爷?没事吧?” 军士们都急着赶来询问,沈寻澈清醒了些,只淡淡的说了句没事,又吩咐他们将尸体拖出去埋了,今夜刺客一事他自己会跟皇上说的,他们也不用再管了。 他没有受伤,说完就要走回去,他还要去看姑姑究竟如何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