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就业:江湖旅游团》
1. 第 1 章
“白榆。”
青山绿野之中,一片空地上围坐着四人,旁边有几匹正在吃草料的马,缰绳捆在树上。方才说话那位公子五官精致,锦衣绣裳、腰间佩玉,打眼一瞧便知出身富贵,不过手上拿着的饼破坏了些气质。
此时,这位富公子正眼巴巴地看着空地后边倚着树干的女子。
那姑娘生得俊俏,一双丹凤眼上调,英气四溢,闻声将手里的地图往旁边少年手中一塞,半是无奈半是疲惫地问:“又怎么了?掌柜的。”
“出来之前就说过了,不要喊我掌柜的,请叫我薛少侠。”薛明辉纠正她。
话音刚落,旁边幽幽飘来一句:“不会武功的少侠吗?真有意思。”
“江崇!”薛明辉双目怒视身旁那人,只可惜没有一点威力。
坐在薛明辉对面那名少女一身淡蓝色劲装,慢吞吞道:“江先生,你不要这么说掌柜的,他还是会点功夫的。”
“就是就是。”听见有人帮自己说话,薛明辉无比感动,连连附和。
他也是苦练了几个月的,多多少少也是会点的。
江崇冷笑一声,淡漠的脸上嘴角意味不明地勾起,道:“小盛年轻,你可不要带坏孩子。”
薛明辉怒极,朝坐在盛元冉旁边的红衣女子道:“伏玉,你来评评理,我到底会不会功夫。”
伏玉脸色苍白,在红衣衬下更是白得半分气色也无,一副神游模样,被点了名字才回神,看清现状后默了一瞬,随后若无其事地接着抬头发呆。
薛明辉陡然生出一种孤立无援之感,看了眼慢悠悠过来的白榆和竺晏,果断扭头对盛元冉道:“小盛,还是你最得我心,我要培养你当我的心腹。”
“不过一间客栈,还有这个必要?”虽相识多年,但江崇一直以来都很难理解这位好友的想法。
薛明辉瞪他,默不作声把坐着的石头搬到另一边去。新位置在盛元冉旁边,他情真意切对盛元冉道:“小盛,你可不要学江崇。”
盛元冉郑重其事点头,道:“掌柜的放心,我一定听你的。”
信步而来的白榆听见这话,忙道:“小盛,不要什么都听、什么都信,要有自己的判断。”
“好,白姐姐,我会的。”盛元冉脆生生应道,完全将刚投奔而来的薛明辉抛之脑后。
不过薛明辉并未完全被人遗忘,白榆问他:“掌柜的,你刚刚到底喊我做什么?”
经她提醒,薛明辉终于想起来他之前要说什么,道:“我是想问你,我们今天能进城吗?已经在野外宿了三天了,再不能住进客栈,我就要长住医馆了。”
日头已经西移,快要落到地面,金色余晖洒在每个人身上。
白榆望向天边,道:“如果按这个速度,明日日出之前就能赶到陵安城。”
他们一行人原在清溪镇经营一家客栈,前段时日收到了客栈大厨于老的信。
客栈厨师是碧霞帮长老,后面因为帮内事务暂且回去了。他在信中邀请客栈众人一起到碧霞帮来观礼新帮主的继任大典。同时告知了他们武林大会召开的时间地点。
武林大会是江湖十年一次的盛典,届时会有来自天南海北的英雄豪杰,无论背景名望俱可参加,既是亲友齐聚的好时机,亦是年轻一辈江湖人士成名的好机会。
薛明辉如今虽开着客栈,但一直对江湖向往异常,得知此事后心中澎湃不已,当即决定暂闭客栈、要携客栈众人一同前往参加。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他还是凭借自己的“人格魅力”成功说服了所有人!
于是,一行六人收拾了行李,买了马匹,踏上旅程。因为武林大会还有几月才召开,所以他们便打算先北上前往碧霞帮,与于老汇合后再南下参加武林大会。
几人从清溪镇出来,一路过了乌和城与平岭郡,原本应该在昨天就抵达陵安城,不过因为薛明辉从没在马背上待过这么长时间,第一天赶路后腰酸背痛、四肢出走,险些爬不上马背;加之伏玉半月前受了重伤,不宜长时间骑马,是以几人走一阵歇半天的,以至于离开平岭郡都三天了,至今还没能进陵安城。
薛明辉长叹一声,道:“那今日就这样吧,咱们先找个地方休息,明日再接着走。”
其他人闻言毫不意外,虽然受伤未愈的是伏玉,但一直以来认为旅途劳累而喋喋不休的只有薛明辉一人。
他们原先坐着休息的地方就在官道旁的空地上,现在要住一晚肯定是不能继续在这了。
几人收拾了东西,牵了马,跟着白榆走,最后选了处近水的地方。
趁天还亮着,几人捡柴烧火,又在四周洒了驱虫的药水。白榆和竺晏牵马到附近河边吃草喝水,虽然他们带的有草料,但数量不多,现在有更新鲜的自然更好。
白榆在这边看着马。
竺晏拿一根削尖的木头往水里插鱼,方便一会加餐。插上鱼后他就顺便在河边清理了,将内脏都掏出来,刮净鳞片,再洗一洗,然后回头看白榆,道:
“师父,留它们自己在这吃吧,咱们先回去,晚些我再来牵。”
竺晏原是白榆友人的侄子,十二岁那年家中遇难,一族上下五十余人只剩他一个。后来白榆将他找到,并收为徒弟,带回师门。
不过虽有个师徒名分在,白榆却没怎么教过他。她收徒那会是风头正盛,剑术顶尖的天下第一,几乎是每隔几天就有上门切磋的人。白榆不堪其扰,干脆诈死退隐一劳永逸。至于刚收的小徒弟,则是托付给了自个师父。
直到开春时竺晏下山,来清溪镇寻她,她才算是指点徒弟了几个月,真真切切有了几分为人师者的感觉,虽然不多。
白榆看他两手各拎着两条鱼,算上带的干粮那些,估摸着能解决晚饭了,道:“也好。”
回到营地,火已经烧起来了。伏玉在旁边一棵树的枝干上坐着,那里可以看清不远处官道上的情况。江崇拿着地图沉思。听见声响,薛明辉和盛元冉一齐看过来
白榆和竺晏一过去,薛明辉就自发将鱼接过来。
这些日子大多住在野外,薛明辉也学了点本事,捡柴烧火不在话下,常见能入口的菌子和果子也认了些,此外还同竺晏学了烧鱼的技巧。
他此前没下过厨,没成想倒是有几分天赋,从未将鱼烤糊过,加之舍得放香料,烤出来味道还算不错,后面被夸了几句,便高高兴兴接了烧鱼的差事。
竺晏一共抓了四条鱼,现有三条置于火上,最后一条则是放进了锅里。
锅是专制的小锅,是江崇带的,此外他包裹里带的还有几个小碗以及调料,现在碗已经摆好了。
鱼是最先烧好的,盛元冉用佩剑分给众人,又朝树上喊:“伏玉姐姐,快下来吃饭了。”
话音未落,一阵风从后面吹来,伏玉已经站到地面,安静走到火边坐下。
“伏玉,你伤还没好,平日最好还是不要动弹,不要用内力。”薛明辉絮絮叨叨。
伏玉眉心微蹙,不解道:“从上面下来用不着内力。”
薛明辉:“……”
“掌柜的,你才学没多久,要用到内力很正常。”盛元冉开解他道。
她十分能理解薛明辉的心情。
薛明辉去年才接触正经轻功,方学了半年左右,可他年纪大了根骨又不出众,确实需要内力辅助才能顺利安全地从树梢跳下。她初学武功时也是这般,虽然后来大师兄跟她说,她那点内力在学武之人看来就是没有内力。
盛元冉是飞星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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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亲传弟子。
飞星派虽不在江湖七大派之列,却也是实打实的名门正派。
有她这番话,薛明辉心里好受多了,看其他人已经在分鱼汤忙将自己的碗递过去要一碗。
吃足喝够之后,便按着分工自去做事。
今日是白榆和盛元冉轮到负责床铺。
说是床铺也不太算,就是在地上铺一层干草,然后再铺一层薄毯,再洒一洒驱虫的药水就算好了。
毕竟是出门在外,附近又没破庙人家,能有这么个床铺已是不错。也是今夜万里无云,繁星璀璨,不会落雨,他们才能这样宿在外面。
等她俩弄好,竺晏和薛明辉从水边带着锅碗和牵着马回来了。竺晏把马缰绳捆在树上。薛明辉重新把锅挂在火上,往里面倒水囊里的水,准备煎药。伏玉和江崇也在这时带着干柴回来了。
白榆催着竺晏和江崇先去睡,方便待会换人守夜。
他们守夜只分两组,上半夜由白榆带着盛元冉和薛明辉,下半夜则是竺晏和江崇。
伏玉有伤在身,不在守夜之列。但她还要喝药,所以会睡得晚些。
火边一下就少了两个人,但是毫无影响。几个人坐得很近,薛明辉放低了声音说话,一会问这个,一会问那个,哪怕是不怎么说话的伏玉他也硬搭了几句话。
上半夜就在薛明辉的说话声和蝉鸣声中过去。到了下半夜,就是一片寂静,只余火星的“噼啪”声,夏蝉似有所感,同样很少出声,间或的响声反倒显得更安静了。
盛夏昼长夜短,没多久天边就泛亮,火也可以渐渐停了,林间的声音多起来。待到天光大亮,众人都起了,到水边简单洗漱后收拾了东西骑上马,继续朝陵安城去。
这一路没再歇得太久,总算在城门关闭前顺利进城。
江崇看了眼日头,距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左右,道:“我得先去一趟钱庄,你们去找客栈,稍后我来寻你们。”
竺晏道:“我约了人打听消息,时间就是今天。”
“惊雷派的消息?”白榆问。
竺晏点头。
薛明辉:“那这事拖不得。”
其余人也面露赞同之色。
惊雷派正是竺晏仇家。离开清溪镇之前,竺晏已将身世和仇家告知了客栈众人。众人闻之当即决定帮他一起打听惊雷派的下落,誓要将这些恶人绳之以法。
“要不我们和你一起去。”薛明辉建议道。
竺晏默了一瞬,斟酌措辞:“人太多恐怕不妥。”
白榆警觉:“你约的什么人?”
竺晏没回答,但答案已然很明显了,总不会是什么正经途径认识的。
白榆心底不放心,但是剩下这三个……
她看了一圈薛明辉等人,觉得让他们自己去找客栈也不太靠谱。
薛明辉难得机灵一回,看出她的担忧,道:“白榆你和竺晏一起去吧,我带小盛和伏玉去找客栈。”
江崇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江崇你就别担心了,这是城内,我们又不可能出事!”
竺晏:“要不然……”
“竺晏你也是,我比你还要大几岁呢。按理说我见识比你还要多些,而且我也开几年客栈了,不可能有问题的。”
两人都被薛明辉的话挡了回去,但白榆更担心了。
“白姐姐,还有我在呢。”盛元冉在此时挺身而出,“我会照顾好掌柜的和伏玉姐姐的。”
伏玉也道:“我会护好他们。”
一个傻的,一个天真的,还有一个愣的。
白榆觉得他们三很有可能会被人坑。
不,不是很有可能,而是一定!
一定会被坑!
2. 第 2 章
“就这样吧。”江崇将自己的马绳交给薛明辉,“你们去找客栈,找不着就自己找个地方吃饭,我会尽快去找你们。”
白榆:“也罢,那就这样吧。”
江崇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和他们会和,而且薛明辉之前说得也有道理,这是在城里,总不会出什么大事。
白榆都松口了,竺晏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于是,薛明辉三人浩浩荡荡往城中走,路人见这一行马匹众多,穿得又好,只怕是哪家公子小姐出门游玩,担心惹祸上身纷纷避让。
薛明辉原想直接到城中心去,没想到中间街道禁马,只好带着盛元冉和伏玉在旁边绕了绕,但遇上的客栈不是房间不够就是没有马厩。正觉疲累之时看见一座雅致客栈,大堂里还有几桌客人在吃饭。
客栈店小二极有眼力,看见他们一行人连忙上前帮忙牵马:“几位客官快里面请,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开六间天字号房!”薛明辉大手一挥,豪气万丈。
店小二眼前一亮,连忙叫来两个人帮忙牵马,热情地引着他们进门上楼。
选好房间后薛明辉付了银子,又点了吃食,让店小二等会送上来。三个人都在薛明辉屋里。
“这客栈虽然比不上咱们那间,但也勉强能称得上一句尚可。”薛明辉四处看看,到处摸摸,“方才那小二说他家客栈已经开了五六年,没想到这屋子倒是养护得好,还像是新的一样。待会可以问问店家是平日是怎么养护的,学了之后必能为客栈省下一大笔钱,也好叫江崇看看我的用处,省得他总说我花钱大手大脚、不知勤俭。”
盛元冉默默点头,却见伏玉突然起身,站到窗边朝外看。
她心头疑惑,正欲过去就听见薛明辉的声音:“咦?这怎么还有灰,他们平时都不清扫的吗?我去喊小二。”
盛元冉顿然醒悟,连忙叫住他:“等等,掌柜的。”
“怎么了?”薛明辉不解其意。
盛元冉没立即回他,悄声从旁边靠近门口,以确保自己的影子不会落在上面。
薛明辉见状也不敢胡乱出声,下意识屏住呼吸。
约莫几息过后,盛元冉从门边离开。
“有什么问题吗?”薛明辉低声问。
盛元冉看了眼伏玉,轻声道:“我怀疑这里有问题。”
伏玉耳力甚佳,在窗边也能听清二人耳语,朝他们点头。
薛明辉还没转过弯来,盛元冉将他拉到窗边,离门口最远的地方,道:“这应该是家黑店。”
“黑店!”薛明辉睁大眼睛,一时之间百感交杂,不知是该为遇上传说中的黑店而高兴,还是为遇上黑店而忧心。
盛元冉:“咱们客栈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平时客人也少,开的时日也没这里长,江先生还会请匠人来养护,木材磨损程度怎会比这里还严重?”
“这……”万一是江崇被人骗了呢?
薛明辉不着边际地想,不过他也只敢想想,因为这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江崇不去骗人已是不错。
盛元冉:“木料异常是为其一;其二就是这清扫之事,一个开了五六年的客栈怎会让房间有灰?
若是不干净还能说是他们扫得不干净,可是有灰,分明是这屋子长时间没人住过了。
但这可是天字号房,怎么会有天字号房长时间没人住过?而且这可是开在城里的客栈,人来人往的,又不像我们客栈在镇上没客人,显然是有问题的。”
虽然她说得很有道理,但薛明辉还是想说一句:“小盛,你推理就推理,不要总拿我们客栈举例子,说得好像我开客栈是赔钱的。”
盛元冉:“……”
事实不就是这样吗?客栈一直都是入不敷出,他们之所以还没有流落街头是因为江先生一直在填补。
盛元冉是个实在孩子,所以哪怕她并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但薛明辉还是从她脸上读出了她的意思。
他想解释,却发现事实胜于雄辩。
他辩无可辩、无从开脱,自小读的圣贤书也让他做不出胡说八道、颠倒黑白的事。
这时,伏玉接着盛元冉之前的话说:“其三,我们的马被他们牵走了。”
薛明辉:!!!
盛元冉:!!!
窗户边挤过去两个脑袋,看见远处马儿晃悠的尾巴,二人面上齐齐涌现出一股悲伤,眼中仿佛写着:五分难过,三分不舍,还有两分难以置信。
伏玉在旁观察,认真学习这一复杂感情表达。
“完了。”看清真相之后,两个人默契垂头,一个偏向一边,异口同声地哀叹道。
要说二人不过相识不到一载,竟能默契至此,伏玉看得百般佩服。
盛元冉:“我们该怎么办?”
她没有和黑店打交道的经验,以前每次出门都只负责跟着师兄师姐们。
薛明辉:“怎么办……”
一匹马可是很贵的,现在一下子没了六匹啊!
“先逃吧。”伏玉语气笃定,声音虽还带有几分虚弱,但无疑给那二人带来了勇气。
“对,先走再说。”盛元冉瞬间打起精神,收拾了紧要的物件随身带着。
薛明辉也振作起来了:“旁的都不用管,我们先跑出去,找到他们之后再去报官。”
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当下最要紧的还是离开这里。
三人都没带包袱行李,一身简单地出门,大堂空空荡荡,客栈大门紧闭。
“几位客官这是要去哪?”店小二拦在楼梯口,笑着问道。
薛明辉一脸矜傲,十足的纨绔作派:“本公子去哪也是你能置喙的?”
店小二笑得更加谄媚:“客官说笑了,小人不敢,只是您先前点的菜都好了,小人正要给您送上楼去呢,您现在出去菜恐怕就冷了。”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下面,但店小二依旧不肯退让。伏玉上前一步,冷声道:“闪开,莫误我家公子的事。”
店小二丝毫不恼,照旧笑着,看向薛明辉:“公子,您还是回去吧,我马上就将饭菜给您送来,若是有别的想要也大可吩咐小人去买,何必劳您亲自跑一趟?”
薛明辉冷了脸,不怒自威:“本公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有你什么事!赶紧给我滚开,将门开了。”
“公子,恕小人实难从命。”店小二认输一般的语气,话中却是完全相反的意思。
薛明辉看了眼盛元冉,盛元冉当即会意,剑出鞘半寸:“再不让开,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哎呀!真吓人,”店小二面上仿佛真被吓到一般,手却是按住剑身,轻轻巧巧地就将盛元冉的剑给逼进去了,面上还是笑,“小姑娘还是不要碰刀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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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心伤着自己,若是不慎伤到了脸可就嫁不出去了。”
盛元冉心惊,就见眼前一道剑光闪过,同时肩上一股大力扯得她躲过剑式。
伏玉把盛元冉推向薛明辉那边,语速飞快:“护好公子,上楼!”
又响起一道凌厉的风声。
只见伏玉抽出长鞭与店小二缠斗起来,又有几人不知从哪跑出来加入战局。
楼上亦有两人挡着。
盛元冉把薛明辉护在身后,提剑刺去,与楼上二人交起手来。
薛明辉处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也知道以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凑上去只会是帮倒忙,只好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然后努力出声干扰敌人。
伏玉脸色愈发苍白,红衣颜色更深几分。挥鞭打斗同时分出一丝心神,余光时时注意着上面二人,自然发现了盛元冉对上那二人还是有些困难,虽然现在好似打得有来有回,但再拖下去情况只会更糟。
她眼神一变,周身气势更强,挥出的每一鞭都带着强劲内力,扫退下面几人后迅速转身,拉上薛明辉就往上跑,另一手还在不停挥着鞭子。
盛元冉得了喘息忙踹开最近屋子,从伏玉手里接过薛明辉几乎是扯着他进去,一把打开窗户,果断往下跳。
窗户下面是客栈后院,原先的人都被打斗声引到大堂去了。
落地之后盛元冉看了眼薛明辉,确定他还能走就拉着跑,一剑劈开后门。外面守着的人看见他们愣了一瞬,盛元冉抓住机会剑锋直刺腿根,又毫不留情地抽出。
伏玉此时也下来了。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抢了马就跑。
这座客栈本就不在繁华街道上,现在天色近暗,街上也没什么人,更是方便了他们策马逃跑。
店小二追出来之时只看见飞扬的尘烟。
“六哥,救救我!”原来守门的人此刻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啊啊哟哟”地喊“痛啊疼啊”。
店小二中了伏玉好几鞭,好不容易才爬起追出来,却只看见那行人离开的背影,现在看见小弟这副蠢样心中更是来气,气上心头,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
地上那人看了更怕,大惊小怪:“六哥,六哥你没事吧!”
“没用的家伙。”
“啊!”地上那人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慌忙转头。一个长脸鼠目,满目闪着精光的中年男子站在他后面。
“二哥。”地上男人弱弱道,也不敢再喊了。
老二走到老六旁边,不屑嗤道:“两个半吊子,一个半死的,竟然能把你搞成这样,真是狼狈。”
老六心中鄙夷,早些抓人时躲在屋里不出来,现在人跑了跟他耍什么威风。他面上装得极好,没显露半点不服:“二哥说得是。”
“呵!”老二冷哼一声,将几块银子递给他,正是薛明辉房钱里面的,“你拿去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探出他们的身份,剩下的事我去办。”
“是,多谢二哥。”老六面上笑道,心中暗骂:狗屁二哥!尽会派人做事,那些个卖消息的个个是大爷,把这事推给他去打听,不就是去给人当孙子笑的。还找人?找个屁的人!城里尽是自己人,城门他们又出不去!这人有什么难找的,到时功劳就又都成你的了!
等老二离开,老六喊人把地上那个抬进去,心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3. 第 3 章
“不对劲。”竺晏喃喃自语。
白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粗布短衣、伙计打扮,脚步虚浮的人走进了他们方才出来的汤面铺。
“二位,您们的馄饨好了。”馄饨摊的老板笑容满面地端来两碗馄饨,余光也看见了斜对面汤面铺新进去的客人。他心中更喜:又有生意来了。
没多久,馄饨摊前面就多了位客人,正是先前去汤面铺的那人,他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板:“来一份小碗馄饨,不放葱。”
“得嘞,客官您先坐着稍等。”老板接过银子,低声说道,“最近我这得一批牛肉,客官要不要常常这牛肉馅的馄饨。”
“是专养的牛?”
老板笑了笑:“哪有那本事,就是城外人家的老牛死了,我娘子和那家人相熟,悄悄买的。”
“那就试试。”
“好嘞!您稍候片刻。”
白榆和竺晏在此时吃完,与新来的客人擦肩而过。
走出这条街道,竺晏道:“那人是开黑店的。”
白榆知道他说的是馄饨摊的新客人,仔细回忆后道:“那他估计是栽了跟头,才刚伤了就急急忙忙跑来查身份,也是报应。”
竺晏不置可否,继续说:“身上没什么油烟味和香料味,衣料较粗糙,约莫是开客栈的。”
此话一出,二人齐齐沉默下来,心中升起同一个想法:那三个不会这么倒霉吧。
互相对视一眼,白榆先叹了口气,看向对面的茶馆,道:“先等着吧。”
从那边街道出来只有这一条路。
师徒二人上了茶馆靠街边二楼雅间,点了壶据闻是进贡的绿茶,坐在窗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楼下大堂说书先生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上来,说的正好是“已故”天下第一的故事。
“要说这应大侠,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旷世奇才、独步天下。她十九岁下山,战遍当世英杰而未尝一败,又以计谋不费一招一式除了危害百姓多年的贼寇,实乃文武双全。我们今日要说的正是应大侠戏耍无涯寨。
无涯寨大家可能不太清楚,年纪小些的客官恐怕都没听说过,但在几十年前,那可是恶名昭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就是六年前被灭了之后才渐渐没了声息。
坊间传闻这无涯寨的寨主长相丑陋,出生时天空绕满了乌鸦,鸦声阵阵,风雨欲来。村长一看天有异象,赶忙跑去村里唯一一家在生孩子的。村长劝他爹杀了这个孩子,免得惹得神仙生气,降怒于整个村子。
但那毕竟是至亲骨肉,他爹自然不肯,两人争执之际稳婆突然大叫一声。他爹一听赶忙跑进去,然后就看见这辈子见到的最恐怖的东西,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一时口不能言。
村长在外面等得心焦,担心他们出什么事,也顾不得许多,冲进去一看,就见地上一个血娃娃,明明才出生,但竟然已经生了一口尖利的牙,脸上和身上都有一大块黑斑,貌丑无比。
那娃娃虽然睁不开眼,但感受到这么多人气,当时就咯咯咯笑了起来……
要知道,他可刚从娘胎里出来啊。
还是村长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扯起孩子就要摔死以绝后患。这时孩子他娘醒过来了,连连哭着求村长放孩子一马。他爹也终于回神,上去阻止村长。
两口子在那苦苦哀求,没人注意到稳婆已经跑了出去。村里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担心村长放那孽胎一命,纷纷赶到他家叫村长一定摔死孩子。
看着孩子娘拖着生产后的身子在那哭,村长进退两难,狠不下心,却又担心给村长遭来祸患。最后,孩子他娘抢回了孩子,给村里人下跪,说自己会带着孩子住到山上去,不会让村里人为难。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沾亲带故的,和孩子他娘多多少少也有些情谊,看她这么说,也就心软放过了。
此后几年村里风平浪静,如果不是偶尔看见孩子他爹上山给他们送东西,都要忘了这事。直到有一年,村里丢了好几只牲畜,连着好几日都丢了,又有人在山上发现了鸡鸭的骨头。
大家上山一瞧,就发现几个孩子扭打在一起,打人的正是住在山上的那个,他一边打人一边还紧紧抓着鸡,哪怕是挨了打也不肯松手。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村里人气急了,我们好心好意饶你一命,结果你就这么报答?不仅偷鸡抓鸭,还敢揍人!
这次母子二人被带到了祠堂认罚,期间那孩子还在一直嘴硬,不肯承认事情是他做的,非说是其他孩子污蔑他的。可是村里人已经问过那几个孩子,知道事情真相,自然不会被他蒙蔽。
最后,母子二人都被沉河,他爹也在年后娶了新媳妇,这事慢慢淡了。”说书先生稍稍停了一会,饮茶歇口气。
“先生,后面呢?他真没了?”下面有心急的看客追问。
楼上竺晏也插一嘴:“先生,不是说应大侠的故事?怎么还没讲到她。”
“快了快了,别急。”说书先生抚了抚胡须,“这孩子当然没死,他被一个山匪捡了回去,最后,杀了这山匪,夺了他的寨子,改名为无涯寨。
无涯寨建立之后,抢劫金银、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附近百姓深受其害。可朝廷剿匪多次都未能除尽,正气盟派去的人也折了不少。无涯寨愈发嚣张,又建了好几个分寨,每个分寨做得恶行都毫不逊色于主寨。
二十年过去,这期间朝廷和正气盟多次试图剿匪,最后都没能成功,直到应大侠的出现。
应大侠趁无涯寨一分寨建立之机混入其中,明面上每次都和他们一起去作恶,却在暗地里救下那些人,将他们藏起。短短两个月应大侠就藏了好几个村子的人,可分寨管事又不知道,只觉得她功劳出众,就在前往主寨时将她带上。
无涯寨主寨的位置经常变换,这也是为什么总是剿匪失败的原因。
应大侠记下了前往主寨的路,暗中将打探到的讯息传到府衙,内外应和,府衙迅速解决了各处分寨。此时主寨也觉察出不对了,一番搜查之下锁定应大侠。
可应大侠是什么人?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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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群乌合之众可以打赢的?期间打斗细节不甚清楚,只知道等府衙官兵上山之时,地上已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俱是受伤不能行动,无一人身亡,没一个逃出……”
“师父,”竺晏问询的目光投向白榆,“他说的可有错漏?”
“八九不离十吧。”白榆神色不变,从之前起就是一副淡然之色,若不是竺晏清楚知晓这位应大侠其实就是白榆本人,定然不会将二人联系起来。
竺晏对白榆的身世知道的不多,不过听师祖说过白榆的家在一个小渔村。
他问:“师父,你是舟山人吧?”
舟山靠河,河两侧的居民都以捕鱼为生。原本过得还算不错,只是自从无涯寨分寨在附近建立之后,两边居民就没了安生日子。
白榆颔首。
她不是此世中人,穿过来一睁眼就是四四方方的天,然后就发现自己是个婴儿,正待在井底,血腥味从上方飘下来。
在底下安安静静地待了一天一夜后,白榆开始大喊大叫。在她耗尽力气之前,终于被人救了出来——一个形容潦草的中年男人。同时,她也终于看见了此世原该是家的地方——屋门碎成几块,院里躺着一个,屋里还有一个。
潦草男人将村子里的尸身都收敛了,而后带着白榆离开。
虽然没与他们相处过,但白榆不敢忘了这份仇恨,在出师下山打出一定名声之后开始着手混入无涯寨,将其一举灭尽。
竺晏没再说话,转头盯着窗外。没多久,拐角处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二人结账下楼,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到了一家雅致客栈。
现在天色已黑,借着客栈烛火,竺晏看清了客栈牌子下首挂着木牌的图案,朝白榆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确是道上的。”
行走江湖,自然免不了有遇上黑店的时候,有那运气不好的,还会碰上黑吃黑,为了避免大水冲了龙王庙,此道中人都会互相认认记号。
竺晏之前花大价钱买过消息,卖消息的人便附赠了他几个道上势力的记号。
先前来的路上白榆已经观察过客栈的马厩,没在其中看见那几匹马,不过马厩的围栏倒是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撞开了。
二人没在客栈前停下,顺着街边走。
白榆道:“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贸然动作只会打草惊蛇。
“嗯。”竺晏轻轻应了一声,心想,现在时间还早,走走也好,等夜深了就能抓人审问了。
又在城里逛了半圈,找了近半数客栈都没找着人,不过倒是迎面遇上了江崇,再互相一对,好了,整座城里的客栈都没有那三个。
江崇道:“要宵禁了,还是先找个落脚处吧。”
白榆:“也好,我和阿笋先前找着了一家客栈,看着还不错,就去那吧。”
阿笋便是竺晏,拜师之后,他就从师祖那得了个“小笋儿”的新名字。自那之后,白榆也干脆改口喊他“阿笋”了。
江崇没有意见,三人就一起朝那家雅致客栈走。
4. 第 4 章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的笑容有些勉强。
竺晏一脚横在门缝处,笑容较他真诚多了:“劳驾小哥开三间房。”
店小二朝他后面看了眼,男的眉眼冷淡,打扮像个书生,瞧着倒有几分感觉像老大身边那位谋士;女的脸上虽挂着笑,也没感受到什么内力,不过手上那茧子可不像是劳作多了有的,只怕功力在他之上。
别说还有眼前这个……
想到竺晏给他展示的牌子,店小二默默在心中叹气。
这三人他早就看见了,一直在门口晃荡,没表现出半分要进来的意思,却在他要关门时前来堵门。
店小二压下心中火气,笑得十分难看地将他们请进来,然后在三人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把门关上。
“几位客官,咱们上楼看房间吧。”店小二转过身扯出他的招牌笑容。
那三人只当没听见,自顾自寻了张桌子坐下。竺晏看向店小二,眼中意思很明显:快过来。
店小二磨磨蹭蹭地过去,就见竺晏从袖中掏出一块黑色牌子放到桌上,正是刚刚亮给他看的那个。
竺晏也没同他废话,直截了当地道:“我这有桩生意。”
“客官,您这是什么意思?”店小二似有不解。
竺晏没理他的作戏,接着说:“明日午时,会有几个人从城外进来,想办法将他们带过来……”
听到这里,店小二那假得不能再假的笑没了:“客官,您说笑了,我们这就是一个小小的客栈,客人不愿的话,如何能逼着人过来呢?”
竺晏不回,看眼江崇,后者立即拿出几锭金子。店小二眸光一闪,下意识就要去拿,但在即将得手的前一刻金子被人拿走。
对着店小二难看的脸色,白榆把玩着那几锭金子,温和地道:“你还不够格,去叫你们这管事的来。”
店小二闻言险些就要动手,双目圆睁,比平时大上两倍的瞳仁瞥见了桌上更多的金子!
江崇淡定地从筷筒中抽出一根筷子,像是拨弄不值钱地木块一般拨弄着金子。
左、右、左……
一块、两块、三块……
店小二瞳仁先是变小,又随着江崇的动作渐渐变得比之前还要大,就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变慢。他好脾气地给几人倒了茶,而后往后院去,步伐之中透出几分急切。
在他走后,白榆伸手朝金子堆探去,然后就被江崇不轻不重地用筷子敲了下手背。她毫不意外,坦然收回手,挖苦他道:“江先生倒是大方。”
江崇分她几分视线,开口:“把那几锭金子还我。”
白榆扬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接着说:“你最好不要有别的想法。”
想起自己作为向导还没到手的尾款,白榆依依不舍地将金子还他,然后看向自家徒弟。
竺晏十分识趣地将自己钱袋解下递给她,喊了一声:“师父。”
感受着手中鼓囊囊的分量,白榆心想,到底还是自己徒弟贴心。
她把钱袋还给竺晏,道:“先放你那。”
竺晏:“好,师父。”
这番对话太过自然,惹得江崇转了下头,目光扫过二人,在竺晏身上多停留了会,但他也没说什么,垂眸继续拨弄金子堆。
店小二终于带着人姗姗来迟,最前面的是个中年男人,锦衣玉带、两眼闪着精光,他身后半步跟着店小二,在后面是几个粗布衣裳、身形健壮的伙计。
看见桌上东西,中年男人笑容可掬,走到桌前时扭头朝后骂道:“老六,你怎么回事?贵客来了也不知道上壶好茶、来盘点心。”
“二哥息怒,我这就去泡茶。”说着,老六,也就是店小二就要离开。
“慢着,不用麻烦。”白榆突然出声,她盯着老二瞧了半天,道,“你们老大呢?”
老二面色不变:“我大哥日理万机,这种生意我来就行了。”
白榆:“这可不行,我们拿出这么多诚意,可不是为了听个响的。”
老二收了笑:“姑娘既然不信我们,大可直接另选一家。”
竺晏出来打圆场:“您这说得是什么话?如果信不过我们又怎么会千里迢迢的过来。”
老二脸色好些,见另外二人都在给白榆使眼色心中更加得意,再开口时就多了几分派头:“也是,那就谈谈明日的生意吧。”
老六心中鄙夷,暗骂一句蠢材!
竺晏:“明日午时,有一行五人从南边过来,为首那个姓杜,瞎了只眼,余下四人都是他的护卫。我要你们想办法引他们来此,将他们绑到我面前,等我们走后,你们负责处理后事。”
敲定了具体细节之后,江崇将两锭金子推过去:“退十两。”
“事成之后还要再给,就记在后面吧。”老二道。
江崇抓着那两锭金子,态度十分坚定:“十两。”
穷酸!老二暗骂一句,叫老六拿钱。
老六不甘不愿拿出一锭银子,江崇上手感受一番,道:“少了,这里只有九两。”
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因为这句话陡然一变,老二猝不及防恶狠狠地打了老六一巴掌,从他手中夺过钱袋,从里面拿了一锭制式的银元宝递给江崇,赔笑:“您见谅,是我的人不懂事了。”
江崇掂量掂量,翻来覆去检查,银元宝底部的钱庄印字清晰明朗,可见是刚取出来没多久的。确定之后,他朝二人点头。
下一刻,竺晏猛地出手,先把老二按在桌上。
白榆一脚踹倒老六,又一脚踢飞一个伙计,剩下那两也被她一人一掌击倒。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桌上金银依旧,地上已倒了一片。
没多久,整座客栈里的人都被找出并捆在大堂内,原先放着金银的桌子现在放着几个包袱,正是薛明辉那三人拿着的行李。
“东西的主人呢?”竺晏一边问一边将身后背着的剑解下来,状似无意地抚着剑鞘。
挨了一顿揍,老二老实多了,闻言连忙答道:“都跑了,我们什么都没做,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你们不会去找吗?”江崇语气不咸不淡。
老二眼珠子乱转,自认发现真相:看来这些人不是一伙的,只怕是有些仇怨。
他一骨碌倒豆子似的全都说尽了:
薛明辉几人逃走后,他们在隔了此处两条街道外的巷子处找到了客栈的马,只是不见人影,城门那边的人也都没见过他们。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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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老二小心翼翼端详几人神色,没见任何关切之意,心下稍安,一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又听那姑娘出声。
“他们伤重逃了?”
老二拿不准她的心思,谨慎道:“我也不太清楚,人是小六打的。”
白榆看向老六,老六又在心里骂了句老二,然后为自己辩白:“我不是那个穿红衣的对手。”
“你们这么多人都没打赢她一个?我可是知道她受了伤的。”白榆挑眉。
老六猜着这话意思,揣测着说:“她武功高强,我们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不过姑娘您功夫更强,对付她肯定是轻而易举,更别提她为了对付我们动了内力,离开时伤口就出血了,现在恐怕已是半死不活。”
白榆神色全然冷下,活动了下手腕。
夜深人静,客栈中传出此起彼伏的闷哼声。
……
陵安城的城墙并不全是石头砌成。约莫在几十年前,陵安城一片天降暴雨,雨下两月,城墙倒了一半,时任官吏这才发现这城墙竟是糊弄业绩。
他上书奏折讨银子重新修建城墙,可附近受灾的地方多了去了,银子都用来安置灾民,没闲钱来修这一位于腹地城池的城墙了。
后来灾情稳定,民生安稳,这银子也没批下来。陵安城当时的官吏是被贬到陵安来的,看朝廷没有援手的打算,就变卖家产、又找富户要钱,总算凑出一笔不足以重修城墙的银子。
于是,他只好重画方案,只在城门口和连着的地方用石材青砖,余下的部分就用土材。只是城墙重修已过去几十年,时隔日久,原先土夯实的地方有部分松动,又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加固,有几处就这么破了,变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又因附近杂草丛生位置隐蔽而没被发现。
眼下,两尺高的杂草堆中突然出现一个脑袋,脸上沾泥带土,腰腹上方是城墙的一部分,上半身在城外,下半身在城内和城墙里。
薛明辉还没看清外面景象,两只胳膊就被人拽住,一下给他扯出来。自此,他总算整个人都在城外了,虽然是趴着的。他一脸恍惚,还没回过神就又被撞了一下,整个人顺着滚了几圈。
“啊!掌柜的,你没事吧。”盛元冉摸了下撞疼的额头,连忙走到薛明辉旁边担忧地看着他。
薛明辉颤颤巍巍爬起来,连连摆摆手:“我没事。”
盛元冉闻言放心了,又赶忙去看伏玉,见她脸色比之前更白,隐隐发青,一靠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伏玉姐姐,还能撑住吗?”盛元冉扶着她的胳膊。
伏玉点头:“还行。”
薛明辉过来扶她另一边胳膊:“我们得跑了。”
扫视一圈之后,三人决定逃进西边密林中。
今夜月光微弱,只堪堪能辨出方位,进了密林之后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要到跟前才能隐约看清景象。林中幽静,只有几人走动踩在落叶的声响。
薛明辉越走越发怵,直想回头换一条路,一扭头却什么也看不清,黑暗仿若一只巨兽,只等迷途的旅人自己钻进它的嘴巴。
他心头震颤,一时不敢乱动。盛元冉和伏玉发觉了也停下脚步,可林中走动声响竟并未停歇。
三人:!!!
5. 第 5 章
薛明辉机械似地转动脖子,因着离得够近,他们都看清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之色。
脚步声越来越近,薛明辉最先反应过来,一手拽住一个疯狂向密林深处逃窜。
跑了半天,没再听见别的动静,薛明辉也有些跑不动了,停下喘息休息。伏玉虽有伤在身,可她基础扎实,历来能忍,眼下也只是脸更白些,血腥气味更浓。
盛元冉怎么着也是正经学武的,练了十余年的,跑这一段尚不足以累到。她左右观察,瞧见不远处隐隐约约貌似有处房子,道:“掌柜的,前面好像有能落脚的地方,我们去那看看吧。”
薛明辉顺着她指的方向努力眯着眼看,只看见一片漆黑。
“是座庙宇,看着有些残破。”伏玉道。
听到这话,薛明辉心底生出些抵触。
清溪镇外也有一处破庙,他在那里遇见过不好的东西,不是很想在这么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下再进一个破庙。
盛元冉和伏玉也是知道这事的,伏玉还在事发后探查过清溪镇的破庙,十分确定那里并没有奇怪的东西。她有心想安慰一下薛明辉,绞尽脑汁道:“掌柜的,这世上是没有鬼神的,不必害怕。”
薛明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发抖:“可我真的见过。”
他以前也是不信这个的,但是他真的在清溪镇破庙里见到过鬼啊!
穿着白衣,前面后面都是头发没有脸,指甲尖长、手上没肉、皮包骨头……
再一想起,薛明辉觉得自己神魂都要出窍了。
他面色一瞬间变得煞白,程度几乎能与伏玉一较高下。
盛元冉道:“掌柜的,要是后面的不是鬼,是抓我们的人呢?”
他们在城中逃跑时遇上过一次黑店的人,不得不又再次交手,最后虽然甩开了,但是伏玉的状况更糟了。
薛明辉:“……”
伏玉平静地补充道:“先前一战耗费过大,我暂且没法动用内力。”
一个是可能遇见不知是否存在的鬼,一个是遇见了就免不了一场恶战的人,薛明辉纠结片刻,妥协道:“……走吧。”
林中的庙是座方方正正的小庙,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大门,上面还剩两块木板,姑且能看得出是门。正对着门的是供桌,上面有一个破盘子,盘上结了蛛网,网有蚊虫尸身,供奉的是座佛像只余小半,看不出原型。
一进门,几人先四处查看,发现破庙还有扇后门,后门留存情况比大门好多了,足足有四块木板。简单收整一下,三人就在后面坐下休息。
心一松下来,身上的疲累就很明显了,破庙中响起“咕咕”的声音。
“掌柜的,我这有饼。”盛元冉从怀中掏出包着的饼,一人分了一张。
平日里又干又硬、充作干粮的饼在此刻仿佛变成了山珍海味,在浓厚的夜色中闪着金色的光。
薛明辉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过,郑重其事地道:“小盛,你简直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这还是平生第一次这么有人认可自己,盛元冉满脸感动,坚定道:“掌柜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带着你们和白姐姐他们会和。”
“我相信你。”薛明辉重重点头,“等之后我一定给你涨工钱。”
“不,掌柜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盛元冉大义凛然。
“你不要推辞,这是你应得的。”
“不行,掌柜的……”
伏玉默默别过脸,嚼着饼,不是很想参与进这二人互表情谊的戏码。
夜还很长,吃饱之后庙中又安静下来。伏玉和盛元冉靠坐在一块。薛明辉靠在墙上,也顾不得干不干净了。
庙外风声呼啸,越来越响,呜呜咽咽,像某种巨物发出的哈气声。
薛明辉脑中忍不住想起以前看过的各个志怪传说,那些故事大多发生在一个幽深的夜,就像今夜一样;从主人公走进一间破庙开始,就像这座破庙一般……
他不敢再想下去,脑子里精怪妖鬼的样子却更加分明,耳边仿佛听见了枯枝碎掉的“咔嚓”声、衣服被勾住的“嘶啦”声,走动时发出的“哒哒”声……
越来越近,愈发清晰,好像下一秒就会出现。
薛明辉猛一睁眼,就看见对面盛元冉惊恐的眼神,他及其缓慢地回头。
透过破碎的木门,隐约可见一道人形晃晃悠悠的走着,可是仔细一看,那人衣下无足,原来竟是飘着的!
飘着的……
薛明辉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僵住不敢动弹。
忽然,他的手腕被什么东西抓住,冰冰凉凉,没有温度,不似活物。
薛明辉觉得他快要昏过去了,就听盛元冉在他耳边大喊:“跑啊!掌柜的!”
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盛元冉拉着朝前门跑出去,仓促间回头看了眼,人影的速度骤然加快,几个呼吸间就到了破庙。
薛明辉心头涌上一股热血,瞬间超过盛元冉,从被拉着跑变成拉着人跑,之前没明白的口诀要点一下明了,并成功融会贯通,将轻功融进逃命的步伐之中。
林木不断变换,薛明辉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好似要这么跑到世界终结。
“掌柜的!掌柜的!”盛元冉的声音混在风里,她拼命地喊,“掌柜的,不要跑了!伏玉姐姐……”
伏玉?
伏玉!!!
薛明辉恢复神智,突然停下,然后被没防备的盛元冉带着又跑了两步,二人一齐踉跄,险些撞到树上。
“没事吧,没事吧?小盛你还好吗?”薛明辉无措地看着她,手不知道往哪放。
盛元冉努力平复着气息,抽空回道:“没,没事。”
再三看了又看都没见伏玉后,薛明辉不可置信地陈述事实:“伏玉没跟上来。”
盛元冉此时恢复一些,连连点头,深呼吸后道:“掌柜的,我们回去看看?”
哪怕再不想面对那个东西,可也不能抛下伏玉不管。
薛明辉道:“我们绕路过去。”
盛元冉颔首。
二人沿着逃来的方向谨慎地返回。走了一段,薛明辉突然感到衣袖被人拉住,偏头就见盛元冉害怕的神色,顺着她视线看去,一个全身上下一片黑,唯有眼睛有些亮光的人影朝他们走来。
“黑无常!”薛明辉立即想起看过的那些志怪话本。
“那,那是做什么的?”盛元冉默默往后缩了缩。
薛明辉底气不足地道:“勾魂的。”
话音未落,又是一股强劲的力道,薛明辉被盛元冉拉着疯狂地跑。
没跑多久,就远远瞧见一道白色影子。
二人停了下来,盛元冉带着哭腔问:“掌柜的,这又是个什么。”
此时,薛明辉终于意识到自己更为年长,而且身为掌柜,于情于理都该护好盛元冉。他强撑着道:“应该是白无常,是黑无常的同伙,和他一块勾魂的。”
盛元冉眼眶已然红了,她拉着薛明辉的衣袖,一脸崩溃:“掌柜的,这世上真有鬼啊。”
“对啊,我都说了我见过,可你们都不信。”薛明辉也很绝望。
盛元冉吸了吸鼻子,重新振作:“掌柜的,我们不能就这样认命。”
“对,对的,不能放弃!”薛明辉像是在认同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朝破庙方向跑去。
一路上,他们都不敢回头,卯足了劲朝前跑,破庙影子若隐若现,伏玉站在门口,两人心中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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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生出一阵欣喜。可是没等他们跑到那里,就见伏玉身后出现一道青色身影,俨然是先前在破庙外的那个。
二人再度停下。盛元冉弱弱地问:“掌柜的,那到底是什么?”
“也许,是树精。”
“树精会害人吗?”盛元冉心底升起一丝希冀。
薛明辉摇头,声音飘忽:“不知道。”
“掌柜的,我们过去吧。”盛元冉下定决心,黑白无常要勾魂,树精不一定害人,既然这样,不如赌一把!
薛明辉神情恍惚地应好,几乎是被盛元冉拖着过去。
天意如此,他放弃了。
走到近前,树精的身影明晰起来。
“白姐姐!”盛元冉先认出树精的真实面目。
薛明辉陡然一惊,仔细打量之后拦住想要过去的盛元冉,严肃道:“可能是树精的障眼法。”
白榆:“……”
“竟然还会这样?”盛元冉语气惊奇。
薛明辉:“不错,这些精怪常化作相熟之人引诱路人过去,再将他们吃了。”
白榆:???
盛元冉忙退了一步,躲在薛明辉后面:“掌柜的,我们怎么辨认是不是真的白姐姐?”
薛明辉回忆一下,肯定道:“只要洒上黑狗血,精怪就会现形。”
盛元冉:“没有黑狗血怎么办?”
薛明辉:“也可用糯米……”
白榆插了一嘴:“黑狗血和糯米对吾无用。”
“竟能口吐人言!”薛明辉拉着盛元冉退后,旁若无人地指点,“像这种会说话的,功力深厚,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
“可是掌柜的,我觉得这声音很像白姐姐。”盛元冉提出质疑。
薛明辉:“这说明她已半步成仙。”
白榆顺着他说:“非也非也,吾并非半仙,而乃真仙是也。”
盛元冉惊慌不已,忙看向薛明辉。
薛明辉面色古怪,小声对盛元冉道:“她应该就是白榆,不是树精。”
“汝认错了,”白榆一本正经反驳,“吾乃此林林中仙,受人所托前来寻汝。”
“林中仙前辈,是白姐姐拜托您的吗?”盛元冉一脸单纯。
薛明辉更确定了,道:“小盛,她就是白榆。”
盛元冉:“那黑白无常?”
白榆:“那是吾派去寻你们的。”
薛明辉又不确定了,和盛元冉嘀嘀咕咕商量:“难道是真的神仙?那为什么长得和白榆一样。”
盛元冉:“说不定是因为林中仙前辈担心我们不相信她,所以变作白姐姐的样子。”
不是,真信呐!
白榆神色复杂,决定下次还是不要逗他们玩了。
“我就是白榆。”白榆试图让二人改变想法。
薛明辉:“仙人不必诓我们,我们信您,还请您送我们出去吧。”
盛元冉也道:“劳烦仙人您了。”
白榆耐心解释:“没有仙人,只有我,我就是白榆。”
“那黑白无常?”薛明辉语气存疑,并不相信这一说辞。
白榆:“……没有黑白无常。”
盛元冉:“可是仙人前辈,我们真看见黑白无常了,您不是说那是您派来的吗?”
白榆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道:“不是,不是仙人,我也没有派出过什么黑白无常。”
薛明辉:“那黑白无常是谁?”
如果白榆不是林中仙,她没有派出黑白无常,那黑白无常是哪来的?难不成真是地府来的!
“是我们。”
身后响起江崇的声音,盛元冉和薛明辉回头看去,就见一袭白衣的江崇和一身黑的竺晏。
6. 第 6 章
“你们俩故意吓我们。”薛明辉不满,回头想找盛元冉帮忙附和时,就发现人已经跑到白榆身边去了。
他感到一阵挫败,重新将目光放在江崇身上,看见他白衣上的几处泥点,薛明辉精神起来:“你们怎么出的城?”
江崇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瞥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转而问伏玉事情的来龙去脉。
“随意挑了家客栈,没想到是黑店,对方人多且武艺不俗,仓促逃了。”伏玉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对了,你们既然能找到这来那就是已经知道那家黑店了吧,我们现在去报官吗?”薛明辉凑出来问。
“可是掌柜的,现在还没到开城门的时辰。”盛元冉忧心道。
难不成要接着钻洞?
“接着钻不就好了,”才说完,薛明辉就意识到什么,轻咳一声,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咱们翻进去就好了。”
好在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事,白榆接道:“这样也好,早点过去以免他们逃了。”
白榆给伏玉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几人便返回城中。当然,是寻了一处矮些的城墙翻进去的。
再次回到黑店,客栈大堂还是离开前的样子,地上的人也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总之,他们进来时,没一个人是醒着的。
竺晏上前一一探了探鼻息,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朝他们微微点头。
几人的行李都在桌上放着,伏玉道:“马不知被他们牵到哪了。”
薛明辉道:“没事,待报官之后再问不迟。”
看他这么自信,白榆问他:“掌柜的,你有带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薛明辉是当朝二皇子,据其自陈,他是为了闯荡江湖才离家出走的,只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白榆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在清溪镇开上客栈了。
薛明辉一顿,不解道:“没有。”
白榆一噎,心想:也不知道这陵安城到底是什么情况。
薛明辉没想那么多,问:“这和我的身份有什么关系吗?”
律法都明文规定了,虽然他身份与普通人相比是有一些不同,可是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总不能因为这个就给这群人判重刑吧。
白榆没回。
薛明辉又转向江崇,问他:“江崇,这事很重要吗?”
他与江崇自幼相识,念书时也是一起的,这也养成了他一遇着想不明白的事都喜欢问江崇的习惯。
只是这次江崇却没理他,反而对竺晏道:“你对此地了解多少。”
竺晏:“不多。”
他将自己知道都说出来:
陵安城在十几年前和其他武林势力属下城池一般,由本地的武林世家项家负责大小事宜,朝廷只设监察御史。
不过后来项家被仇家屠尽,本地又其他无可当大任的江湖势力,于是陵安城全权交到朝廷手中。
事情到了这里,陵安城本该更名为陵安郡,只是武林联盟正气盟一直反对此事,提出要派人去接管陵安,只是事情被朝廷以不合规矩驳回,最后不了了之,陵安也一直由朝廷全权负责。虽然陵安城还是未能更名,但除去名字之外,已和之前大相径庭。
白榆若有所思。
竺晏知道的和她这一路了解的差不多,简单说来就一件事——陵安是归朝廷管的,如果城中发生什么事情的话,报官就是。
可严格来说,他们和黑店的矛盾属于江湖内斗。
江湖事江湖了,这是当朝排在第三的律法。
虽然薛明辉三人不算江湖人,她自己如今也能算是普通百姓。可盛元冉和竺晏一个是飞星派弟子,一个是竺家遗孤,二人都是实打实的江湖人士,只看出身可谓是正得不能再正。
既然如此,那作为同行人的他们,肯定也会被算进江湖人士里,更别提他们此行还是要去武林大会。届时衙差那么一问,薛明辉那么一答,更是洗不清这江湖人士的身份了。
至于这黑店,毫无疑问,肯定也属江湖人士。那都是江湖人士,事情就和朝廷无关了。陵安的府衙完全可以不管这事,最好的结果就是把两边人都放了,最坏的则是各打五十大板。
每每想起这个规矩,白榆都觉得无语,只想吐槽一句:这是什么畸形制度!你一个王朝怎么放心交出自己的管理权的!
虽然武林这边管辖的城池不到十之一二,而且都是各自为政,其内设有监察御史,附近郡县驻扎着军队,看上去好似没什么风险了。
但在白榆看来,本质上还是一样的——大国里面有小国,这让她想起某个周王朝。
话虽如此,可让她想的话,她暂时也想不出改变之策。
毕竟这世界真有轻功和内力!
一名登峰造极的武功高手是真能抵挡一支军队的!!
按说最好制止这一切的时机就是开国之时,可是太祖皇帝创业推翻前朝时,江湖人士也是出了大力。太祖皇帝又与当时一众江湖人士交好,本身同样武艺出众,早年也是江湖人士中的一员,自然没有卸磨杀驴的道理。
但到了如今,朝廷与江湖的关系早就没有那么密切,称一句各自为政也不为过。
开国时各郡还是没有驻扎军队的,但太祖一辞世,上任的新帝,也就是如今这位的父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操练军队,再借着演练的名头驻扎到各处去,俱是靠近武林城池的郡县,此后也没再撤下。
打这之后,朝廷更是坚定落实了江湖事江湖了这一规矩。哪怕是三十年前魔教横空出世,胡作非为,朝中也没主动说要派兵围剿。
因为魔教杀的都是江湖人士,对于不习武不拜师的普通人,他们是从不为难的。直到最后,正气盟派了人去请朝中派兵援助,朝廷才参与到这件事中来。
此后除去涉及到普通民众的恶行,朝廷都没再插过手。
有这么个规矩在,陵安又是这么个地位模糊的地方……
若是薛明辉有能带证明身份的信物,那自然不用管、担心太多,府衙肯定会依律行事,就是到时被告发了也站得住脚。
可谁能想到他竟然没带!
出门在外,竟然连个保命符都不带!!
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难以想象、无法理解!!!
事已至此,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薛明辉就见白榆、竺晏、江崇三人两两对视一眼,然后全都开始皱眉,一脸沉思模样。
他左右张望之后,放弃了认真守人的伏玉,走到盛元冉旁边,轻声问:“小盛,你看出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了吗?”
盛元冉闻言满脸惊诧,语气中充满疑惑:“掌柜的,你怎么会想着来问我?”
薛明辉哑然。
是他糊涂了。
这时,竺晏对他道:“掌柜的,打他们一顿,再叫他们赔礼道歉,你觉得如何?”
“不报官了?”薛明辉听出他言外之意。
竺晏解释道:“江湖事江湖了,我和盛元冉都是记在名册上的,现今我们在一处,你们也会算成这边的。”
大一些的府衙都有一个专门记载江湖人士的名册,记有各派弟子和武林世家的子弟,以及有名的江湖散派与本地声名不显的江湖人士。
对于朝中的各个律令,薛明辉自是清楚不过。眼下他有种被自家祖辈坑了一把的感觉,但就这么放过这群人,他又不太能接受。
薛明辉越想越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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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看向江崇。
江崇叹了口气,道:“还有一个办法……”
“恐怕来不及了。”白榆开口打断。伏玉几乎是和她同时说道:“有人来了。”
江崇:“有多少人?”
伏玉:“十五到二十个。”
薛明辉和盛元冉还没弄清状况,其他人已经如临大敌。
忽然,地上的老六不知何时醒了,此刻正大喊大叫:“救命啊!来人啊!抢劫了!杀人了!”
伏玉离得最近,她当即捂老六的嘴,可是已经晚了,黑店其他人在一瞬间醒来,不断喊叫,根本捂不完。
这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尤为明显。
“砰!”
客栈大门被人踹开,踹门声终结了一切嘈杂,一群衙差站在门外,看清情况后将刀锋对准白榆几人。
“大人,大人,求您救救我们!”老六趁伏玉失神刹那将头一甩,连忙求救。
伏玉发觉后就想对他动手,被白榆及时拉住。
白榆把伏玉推到盛元冉手中,满面笑容,真诚至极地对衙差们拱手道:“各位大人,这是个误会,请容草民慢慢道来。”
为首的衙差根本不听她说话,大手一挥:“全都带走!”
到了府衙,两批人被分别带到两个屋子。
当值的官吏问清了白榆一行人的身份来历,又问了去处,对他们身份有了定论:江湖人士。
他出去和另一名负责盘问黑店众人的官吏交谈,二人耳语一通后将这几个江湖人士关到牢房。
一般朝廷建的牢房都是方方正正的,一个监牢小得只能关押一个犯人。但陵安许是因为之前不是由朝廷全管的缘故,这里的监牢建得非常有特色,不仅大小不一,而且形状各异。
光是进来这一路白榆就看见了各种各样的牢房,其中包含有三角形、梯形、不规则四边形等。
白榆和盛元冉,以及伏玉分到的就是一间不规则四边形的牢房,前短后长,最短的那条边就是牢房的门。另外三个则是分到了他们隔壁的隔壁。
“放我出去!我要见你家大人!”薛明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一街头打架的,还想见我们大人?”狱卒不屑道。
从在黑店起,薛明辉就一直在忍,没想到忍了一路还是被关进了牢房,这还是人生头一遭。
如今听见这话,他忍不了,火气上头:“我不是混混!”
狱卒嗤笑一声:“对对对,按你们的说法,是叫快意恩仇的侠客。”
“我也不是侠客,”薛明辉稍稍冷静一些,道,“去将你们大人叫来,告诉他,京中程二公子在此。”
“程二公子?”狱卒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嘲讽道,“不要以为给自己冠上国姓就是皇亲国戚了。我们牢头说了,你们几个就是从乡下来的街头混混。”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竺晏,接着说:“人正儿八经混江湖的还没说话呢,你就开始做梦了?”
说完,狱卒白了一眼薛明辉,头也不回地离开。
薛明辉冷静不下来了,怒道:“岂有此理!无礼至极!”
“吾巾不是不冠儒,曾被儒冠几误予。【1】”旁边传来一道温润男声,“公子息怒,何苦与他计较。”
听见这声音,白榆从牢门探头出来看,歪头之后只见薛明辉。但很快,一角素衣出现在视线内,素衣主人随即整个露出来。
看见那张脸的瞬间,一个想法涌上白榆心头——好标准的书生!
这名书生一袭白布袍,头戴黑方巾,五官白净,清秀至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学富五车的温润君子气,就算是在这么一种境况下,脸上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容。
7. 第 7 章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薛明辉问道。
“在下姓闻,单名一个弦字。”闻弦分别向二人方向一拜。
白榆与薛明辉回礼,三人互通了姓名。
“闻公子,冒昧问一句,你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观他样貌,薛明辉觉得他不像是作奸犯科之徒。
听见薛明辉这话,白榆心想:这真是很冒昧了,才认识不到两分钟就开始打听这种事……
好在闻弦并不介意,坦荡道:“在下本是要上京赶考,不曾想误入一家黑店,以客栈之名行谋财坑害之事。在下不察,中了圈套,不仅盘缠尽失,反被污盗其财物。只是在下一介书生,一穷二白,一身家当都被夺了去,自然拿不出偿金,以至被关入监牢。”
听着怎么有些熟悉?白榆还在沉思,就听见薛明辉激动的声音:“黑店?可是城西杨树街的那家客栈?”
闻弦道:“正是那家,莫非几位……”
话未言尽,薛明辉就倒豆子似地全说出来了,从他们进店开始,再以衙差拿下结束,其中省去了逃命具体细节,只简单道一句“侥幸逃脱”。
闻弦十分配合他一道指责黑店行径,用词文雅,与义愤填膺的薛明辉形成鲜明对比。
白榆没参与进这场批斗,而是想到另一件事:这位闻公子须得进京赶考,那他要参加的应是会试。
当朝科举会试大多在六月举办,可眼下已是五月中旬,从陵安到京都脚程再快也要花上一个月时间,就算今次会试在六月末,但闻公子如今可是还在牢里待着呢,这么算来,他岂不是要错过这次会试了?
薛明辉同样也想到了这事,他先是对闻弦可能错失考试表示遗憾可惜,又说等他出去了一定要为闻弦筹谋一二,而后就开始斥责陵安官府:“胆大包天!胡作非为!竟敢私自关押举人!”
闻弦既过了乡试,便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了,依律论来,地方官吏是不能擅自对举人用刑,无论举人犯了什么事,都是应该交由京都查处。
薛明辉是真没想到会有官员这么大胆,不将朝廷律令放在眼中!要是在京都有人敢这么做,第二天上朝言官们就能把他喷个狗血淋头!
“待我出去了,定要上京告他一笔!”薛明辉怒道。
闻弦听了很是佩服。
民告官是要先受刑的,没想到这位公子竟是这么个嫉恶如仇的性子。
他道:“薛公子大义至此,叫人闻之感触。若是在下有幸出去,定会想法子向圣上禀明此事,誓要还陵安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薛明辉感动不已,恨不能抓着闻弦的手感叹几句国之栋梁。只是这个情况,他一腔真情无处发泄,于是就很自来熟地给闻弦介绍起来其他人,每介绍完一个还要让人出个声让闻弦认认声音。其他人或被迫或自愿地配合了。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聊了许久,闻弦面露疲色,白榆早就回去了,只有薛明辉还精神奕奕,但他还有点眼色,称自己累了放闻弦休息。
这边没了说话的人,薛明辉转回去看江崇和竺晏,那二人坐在地上,脸上如出一辙的无悲无喜。
难道是有出去的办法?想到这个可能,薛明辉心中一喜,到两人旁边坐下,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是不是想到怎么出去了?”
竺晏实诚道:“没有。”
他只是想到了白榆以前说过的一句话: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现在是没有饭能吃,但也出不去,既如此不如以静制动,先看府衙那边要怎么处理此事。
江崇没说话,不过薛明辉习惯了,他就继续和竺晏说:“你说我要是直接跟他们表明身份怎么样?”
方才他暗示得不明显,万一那狱卒根本没有传话,或是陵安的官员没理解到他的意思怎么办?
“呵,”江崇闻言发出一声冷笑,道,“那你说完之后就可以想想断头饭吃什么了。”
扣押百姓与扣押皇亲罪名不同,前者最多被责骂几句,勒令放人,后者就几乎是毁前程的大罪了。
没人发现还好,偷偷放了,再一跪二求三贿赂,遇上脾气好的,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遇上脾气不好的,那就只能求上苍保佑,叫人从这位皇亲家中搜出谋逆证据了。
所以,陵安官员要是不想掺进此事,要么就装不知道,要么就直接灭口,反正薛明辉在朝也是一个混江湖的失踪状态。混江湖的,打打杀杀很正常,不慎没了也不奇怪。
薛明辉气闷,不再说了,自去角落当他的忧郁寡言公子。
竺晏见状差点笑出来,好在忍住了,继续装作沉默稳重的样子。
三人无话,另一边倒是聊得正起劲。
伏玉道:“待我修养两日,咱们就能直接杀出去。”
盛元冉担忧道:“伏玉姐姐,真的不要紧吗?而且我和竺晏的剑,还有你的鞭子都被收走了。”
伏玉道:“不会有事,我早已习惯了,待出去了再好好养一段时日就可以了。”
做暗卫的,受过的伤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虽然像这次这种程度的重伤确实不多,但也还没到需要卧床的地步,更别说他们现在还被关进牢里,或许之前在客栈时,她就应该把衙差全部打趴,带着他们逃了。
越复盘伏玉就越后悔,当下就想尝试调用内力。
“别急。”白榆突然搭上她的肩膀,神色淡定自若,伏玉心里的急躁就这么被抚平了,气归丹田。
未免二人真想越狱,白榆道:“现在事况尚不明朗,不宜轻举妄动,还是再等等。”
盛元冉和伏玉齐齐应好,不过想法不尽相同。
盛元冉历来相信白榆,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听她这么说,就很放心地找个干净点的地方打坐休息去了。伏玉虽然不觉得情况会有好转,但是她确实需要时间恢复元气,便也就地开始打坐。
唯有白榆心底长叹一声,有几分忧虑,不过很快释然,江崇都不急她急什么,实在不行就用伏玉的办法,大家一起打出去。
六人这就安心在监牢住下来了,期间薛明辉和白榆已然和其他牢里的人也混熟了,其中大部分人都和他们一样:进了黑店之后被倒打一耙,然后就出不去了。
他们也从这些人口中知道一件事:如果想出去的话,就要交保金。身上没钱的话就递信给家里人让他们送钱。
薛明辉几人已经为这事人选讨论好几天了。
首先是白榆和竺晏,他俩这边送信的话只能送给白榆师父,也就是竺晏的师祖。可是白榆师父如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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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在哪,等他收到信,黄花菜都凉了。
盛元冉师门倒是不会跑,可是她之前和师门起了矛盾,最后虽然解决了,但难免那边不会以此作为把柄要挟于她。
另外就是薛明辉和伏玉,二人一个是离家出走的,自然不可能主动暴露,虽然也暴露得差不多了;另一个出身暗卫,无父无母,师父师姐也在前段时间没了,不说愿不愿意,就是愿意也没地方送。
全都论了一通,最后发现只有江崇能担当大任。他前段时间刚接任家主,现在整个江家他说了算,写一封信让人送钱过来简简单单,甚至都不用找理由。
不过,他拒绝了!
“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啊?”薛明辉连续三天发出哀嚎。
他们已经在监牢待了四天了,第二天就打听到出去的办法,可到了今天,江崇还是没有松口。
白榆早在江崇第一次拒绝时就放弃说服他了,盛元冉和伏玉更是连劝都没劝就开始琢磨别的办法。
那三个离得远,薛明辉发挥不出纠缠的功力,他就开始时时念叨江崇,被江崇不耐烦地堵了几句后就去拉拢竺晏。竺晏无处可逃,只得不走心地劝了几次。
竺晏道:“江先生,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江崇回:“不考虑。”
竺晏就对薛明辉说:“掌柜的,江先生他不愿意。”
薛明辉则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啊!”
于是,竺晏又开始劝:“江先生,看在掌柜的这么可怜的份上,你就答应了这事吧。”
江崇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十分冷淡:“那让他可怜着吧。”
然后竺晏就又对薛明辉说:“掌柜的,我尽力了。”
你尽的什么力!
薛明辉直想指着他的鼻子骂,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总归是江崇不通情理,怎么能怪到别人身上。
几次过后,薛明辉也看清了:竺晏是指望不上的。是以,他就每隔一会就对江崇哀嚎一阵。无奈江崇不为所动,到最后,薛明辉哀嚎时也嚎得愈发随意了。
完成了今日劝说的份,薛明辉就凑到牢门边,和闻弦搭话去了。
“白姐姐,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吗?”听着旁边薛明辉喋喋不休的声音,盛元冉有气无力地问。
牢里虽然会送饭,但分量就保持在一个能活着的程度。伏玉有伤,白榆和盛元冉就将自己的饭食分了一半给她。这么过了四天,盛元冉觉得她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猪。
白榆坐在盛元冉旁边,情况较她好上许多。她搭上盛元冉的脉搏,确定没太大问题,只要吃饱就能补回来后才回她:“别担心,很快就能出去了。”
以江崇的性子定不会由着被关得太久,他既然不写信,那肯定是有其他办法出去的。不过这人向来不爱解释,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盛元冉点头,她现在觉得说话都好累。
白榆又摸了下伏玉的额头,给她搭脉。
“如何?”伏玉问。
白榆道:“出去后得好好补补了。”
伏玉不疑有他,随意和白榆说了几句话后闭目休息。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白榆的心渐渐沉下来,眉眼间染上几分忧虑。
8. 第 8 章
“你们几个,出来。”
在白榆准备实施逃狱的计划之前,狱卒满是不耐地将他们的牢门打开了。
临出门时,薛明辉对闻弦道:“闻公子,你放心,我出去了一定想办法救你。”
“多谢薛公子的好意,不过不必勉强,万望各位珍重己身。”闻弦拱手送别他们。
狱卒本就心烦,看薛明辉还在那叽叽喳喳个不停,直接用刀把打在他的背上,语气不善地道:“快走,还想不想出去了!”
薛明辉吃痛,当下不再说了,跟着狱卒出去。
狱卒把他们带到门口,指了个方向道:“去吧,赎你们的人在那。”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顺着狱卒指的方向看去,一名年轻男子站在那里,一身灰袍,生就一副多情相,手握折扇。他朝几人笑笑,待众人走近,拱手问好:“诸位,别来无恙。”
“白姐姐,你认识他吗?”盛元冉看白榆。
白榆面不改色道:“不认识。”
盛元冉又看向薛明辉:“掌柜的,这位是?”
“我也不认识,”薛明辉一口否决:“我同这位公子此前从未见过。”
“这么说来,”盛元冉若有所思,语气认真,“公子,你许是赎错人了。”
年轻男子展颜,扇子一一扫过众人,每到一个就念出那人名字,在经过白榆和竺晏时停顿略长,念到江崇时眼神兴味,最后扇子落在盛元冉前方,他笑意更深,道:“盛元冉盛姑娘,我刚刚念的都对吗?”
盛元冉愕然,回头去看其他人。江崇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语调无波无澜:“百晓生。”
百晓生微一颔首,笑眯眯道:“正是在下,江公子,初次见面,久仰大名。”
虽是在和江崇打招呼,但百晓生眼神却不经意地又看了白榆一眼。
白榆面上毫无反应,心底却已将他骂了一遍。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百晓生偷偷坑了她那么多次,竟然敢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她之前诈死退隐是与百晓生合作。二人当时约定好百晓生不得向任何人透露白榆下落,没想到百晓生背弃契约,把她的去处透露给了竺晏,这还没完,他又把消息卖给了她师父。
想到这里,白榆脸色愈发和善。
百晓生感到背后莫名一凉,打了个哆嗦,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寻处地方再慢慢详谈吧。”
他把众人带到了陵安最大的酒楼,开了间雅间。
一进去,薛明辉就迫不及待地问:“易公子,你真是传说中的江湖百晓生?”
来的路上,百晓生对众人自称姓易名晓,让他们称呼名字就好。
易晓道:“不过是受众人推举,名过其实。”
薛明辉看盛元冉,盛元冉道:“我师门上下对他都很尊敬。”
薛明辉明白了:“易先生,你过谦了。”
易晓回以一笑。
薛明辉又问:“易先生,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会来救我们吗?我们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易晓一顿,目光平等将几人看了一圈,朝江崇道:“我与江公子神交已久,对其颇为敬佩。江公子遇难,自是要来搭救的,再者也是我与诸位有缘,这几日正好在附近办事才来得快些,如若不然,恐怕也没这个机会帮忙。”
江崇平静地敬他一杯茶,易晓欣然饮下。
白榆心底发笑。
神交已久?哼!也只有薛明辉和盛元冉才会信这鬼话。
百晓生确实有可能是为江崇来的,但一定不是为着那点虚无缥缈的情意。毕竟,二人能够认识还是她给搭线的。
自退隐之后,白榆从未向其他人透露过真实身份。一直到现在,薛明辉、盛元冉和伏玉也依旧不知道她的底细。
至于江崇,差不多也算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毕竟她徒弟和师父先后来访,后面又差不多算是在江崇面前露了马脚,暴露了会武的事实。以江崇的手段,查出真相只是时间问题。
白榆便主动投诚:坦白身份,同时给出百晓生的联系方式作为交换,让江崇同意不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江崇竟然没将这件事告诉给薛明辉三人。
等易晓放下茶盏,江崇对其他人道:“他是晓先生的徒弟。”
话若惊雷,薛明辉和盛元冉满脸惊讶,伏玉亦多看了他一眼。
晓先生是几人在清溪镇结识的,算得上是薛明辉半个师父,他也是从晓先生那第一次接触到正经武学,学了轻功。
易晓嘴角抽抽,对情报上描述江崇的七窍玲珑,锱铢必较多了几分实感。
到了这个地步,他不打算抵赖了,认道:“晓先生确是家师。”
“这么说来,掌柜的是不是算易先生半个师弟。”盛元冉喃喃自语。
音量虽低,可此时没人说话,她的声音就显出来了。
刚说完,盛元冉就后悔了,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发现大家都在看她,这动作显然没什么用后尴尬放下手,嗫嚅开口,试图挽救:“我不是要逼易先生你认师弟的意思,只是随口一提,随口一提……”
也不怪盛元冉如此紧张,毕竟从初代百晓生起:百晓生一支就定下了一代只收一名徒弟作为继承人培养的规矩。当着现任百晓生的面说他还有位师弟无异于说上任百晓生对他不满,意图更改继承人。
白榆替她解围:“小盛年轻,一时失言也是常事。”
竺晏和她一唱一和道:“易先生德高望重,在江湖中连小盛师父都要称一句先生,定不会与这么个小辈计较的。”
江崇则颇为平淡:“小盛方才有说话吗?”
薛明辉当即心领神会,接道:“没有啊,我坐小盛旁边都没听见,她肯定是没有说的。如果有人听到了那肯定是幻觉。”
“不错。”伏玉亦出声附和。
盛元冉听得目瞪口呆,随即乖巧装哑巴,无辜地看着易晓,一脸我根本就什么也没说过。
易晓唇角微勾,道:“我也什么都没听见。”
这群人,还真是有意思。
其实他并不介意盛元冉那句话,就是师父真的收薛明辉为徒,他真多了个师弟他也不介意。
且不说他已经继承了百晓生的名号,就是还没继承,薛明辉的身份也注定了他不会继承百晓生名号。更何况,薛明辉与师父虽有教导之实,却并无师徒之名,勉强称得上半个徒弟而已。在他看来,薛明辉不过是师父无聊时教着玩的闲趣罢了。
气氛又重新活络起来,就如江崇所说一般,刚才盛元冉什么也没说。
江崇向易晓道:“杨树街那家客栈……”
易晓了然,当即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杨树街那家黑店在陵安待了十几年,一开始当黑店时被官府罚过几次,后来他们就开始给府衙上下送孝敬,每次得了钱财后都至少分出一半献上去。官府将他们圈在杨树街,又勒令不准在陵安开分店后便对这事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是证据确凿被人告了,都是轻飘飘翻过。
后面有一年陵安府衙要重新修订江湖名册,他们就塞钱去了自家名字,免去了江湖事江湖了这个规矩的风险。此后,他们在陵安混得风生水起。
为了壮大自身势力,在陵安情况稳定后黑店老大就带着几个兄弟去外面开分店,留下老二和老六看守老家,老六也就是当时招待薛明辉几人的店小二。
这次黑店遇上白榆六人,吃了亏,便花重金打点牢头不要轻易放他们出来,然后就拿着六人的行李四处打听他们的身份,搜寻无果,最后求到百晓生这边。
百晓生这边的人一见到黑店送过来的充作佐证的行李就往上报,恰好易晓最近在附近办事,认出里面银子钱庄与江崇有关。
未免出现什么问题,他就问了陵安这边的事,发现被关的确是江崇几人后匆匆赶来,同时不忘搪塞黑店那边,并收了黑店的钱对他们保证一定处理好后续。
说到这里,他道:“几位,强龙难压地头蛇,希望你们能尽快离开陵安。”
只要陵安官员仍在,他们是很难通过报官来让黑店得到惩罚的。
众人不语,薛明辉平生第一次生出以权压人的想法,恨不能马上寻到一名认得他的官员,而后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过来将陵安的官砍了!再把那群黑店的人流放!
只是……
他满面惆怅,如果是在京都他确实很容易就能找到认得他的官员,可问题就在于这里不是京都。
这些地方官员中,根本没几个人见过他,如果随便挑一名官员表明身份,又不幸倒霉选中与陵安官员蛇鼠一窝的恶人,那就算走运没被坑害,只怕也找不出什么证据收拾他们了。
仔细一想,他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改道京都,再带着人来收拾这群人。
“易先生,你能再帮个忙吗?”薛明辉想起一个人。
易晓道:“薛公子请说。”
薛明辉道:“我在狱中结识了一位公子,与他颇为投缘。我答应他出来后一定想办法救他出来,能麻烦你帮忙把人赎出来吗?”
易晓思索片刻:“救人倒是不难,但薛公子总得给我交个底,这人到底是谁。”
薛明辉:“此人姓闻,单名一个弦字,是个书生。”
来陵安的路上易晓已经看遍了所有被黑店坑过的名单,自然知道闻弦是谁。他道:“薛公子可真是给在下出了个难题,若是普通书生只要拿着银子去就可以了,可这位闻公子乃是举人,陵安府衙不会轻易放人的。”
“百晓生神通广大,区区一个举人而已,又怎会难得倒你?”白榆插了一嘴。
“唰!”的一声,易晓一展扇子,盖住下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道:“白姑娘,你真是抬举我了。”
“做不到吗?”江崇神态不变,语气漫不经心。
易晓收起扇子,正经几分,说:“倒也不是不行……”
江崇无心与他推拉,直截了当地问:“你要什么?”
“江公子,这件事不在于我能不能做到,而在于你们愿不愿意?”
易晓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上面的花纹几人看过去都很熟悉,他把钱袋用扇子推到江崇面前,道:“诸位也该知道,百晓生这个名号听上去威风,实际上根本赚不了多少银子,我连赎你们的银子都凑不齐,又哪里有余钱呢?”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神色各异。白榆略瞥一眼,就知道盛元冉和薛明辉又信了,其他人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
收回视线时恰好与易晓对上,白榆举盏,微微一笑。易晓从这笑容中看出几分威胁之意,连忙移开视线,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决定还是看着薛明辉和盛元冉。
江崇将一切看在眼中,把钱袋推回去,道:“就用这里的银子赎人,如果不够就麻烦易先生先垫付一二,日后定会还上。”
“这是不是不太好,”薛明辉道,“易先生出银子把咱们全赎出来了,现在还要……”
“别担心,掌柜的,”白榆话虽然是朝薛明辉说的,眼睛却看着易晓,道,“赎我们的银子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又不是易先生出的。我看江先生那个钱袋里银子还剩不少,估计也不用垫太多,就算不够,以易先生为人,肯定也会为我们想办法。您说,对吗?”
最后那几个字白榆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易晓心神一震,相当配合:“当然当然,白姑娘说得是。这点银子我出就好了,不用还不用还。”
“如此,便多谢了。”江崇十分平淡。
看他这样,易晓也拿不准江崇到底是什么想法,不过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不会自己出钱赎这几个人的,把他们包袱里其他东西还给他们而不是变卖已经算他有情有义了。
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什么仰慕什么敬佩的,但说白了,大家就是纯洁的金钱交易关系,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几位,我这就去将那位闻公子赎出来。”说着,易晓就起身准备离开。
白榆见他想溜给竺晏使了个眼色。竺晏坐的离门口最近,当下立即站到门边拦他:“易先生,稍等!”
这时白榆也从里面靠窗的位子出来了,易晓一见她就想跑,但门被竺晏看得牢牢的,他只能赔笑站在原地。
“白姑娘。”易晓拱手。
白榆温柔道:“易先生,急什么?你好不容易把我们救出来,肯定也不是想让我们换个地方打工的吧。”
精神高度集中之际,易晓瞬间理解她的意思,从怀中取出另一个钱袋给她,语速飞快:“这是我带出来的银子,不多,就留给几位用作路上盘缠,只当是我的一份心意。”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白榆毫不客气收下,又慢吞吞地道,“那这雅间……”
易晓:“雅间会记在我的账上,几位吃好后直接离开就行。”
白榆:“那闻公子……”
“闻公子就交给我了。明日,不,今天日落之前,我会让你们见到他。”说完,易晓小心翼翼问道,“白姑娘,我现在能走了吗?”
白榆真情实意道:“自然可以。阿笋,你送易公子下去,再和小二点几道菜。”
待二人下去之后,薛明辉问白榆:“我怎么感觉易先生待你十分小心谨慎?”
“是吗?”白榆淡定自若,道,“掌柜的许是感觉错了,我和易先生又不认识,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有什么必要小心待我。”
她心想:这次算百晓生运气好,待下回单独遇见,她定要让百晓生付出违约的代价!
“你说得也是。”薛明辉不再纠结。
没一会,小二送来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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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众人得以吃饱喝足。吃完之后,几人一致决定就留在酒楼等易晓带着闻弦回来,又拿出一半银子,派竺晏去药铺买药。等竺晏回来后,白榆借了酒楼一个灶台给伏玉熬药。
雅间里有一张软榻,几人就跟酒楼要了屏风隔开,等伏玉喝药之后就让她在软榻上休息。
*
日暮时分,闻弦登门了。
把闻弦迎进来之后薛明辉在门口张望片刻,问道:“怎么不见易先生?”
闻弦面露不解:“易先生?”
“对呀,易先生,就是他帮忙救的人,闻公子你没见到他吗?”盛元冉道。
闻弦摇头:“狱卒并未提起,我出来时外面只有一个小童,他告诉我你们在这等我。”
薛明辉奇道:“那易先生去哪了?”
自然是溜了,白榆默默在心底回答,想到:还好已经从他得了点银子,不算太亏。
“约莫是有要事在身。”江崇道。
闻弦遗憾道:“若下次遇见,在下定要好好谢一谢他。”
“闻公子放心,以后遇见他的话我会替你传达谢意的。”薛明辉道。盛元冉亦道:“我也是。”
闻弦一笑,再次朝几人鞠躬行礼,郑重道:“此番能够出来,还是多亏了几位,若不是看在几位的面子上,这位易先生也不会无缘无故搭救在下。此番大恩大德,在下铭记于心,必定涌泉相报。”
薛明辉连忙推诿,盛元冉很有求学精神学薛明辉推诿,于是又是几轮谢来谢去。等他们谢完了,江崇把早就写好的书信递给闻弦。
他道:“我与京中的凌夷大人是旧相识,有过些同窗之情。你带我这封亲笔信上京,他会知道怎么处理陵安的事的。若在京都遇上其他什么事,也可请他帮忙。”
闻弦自然又是千恩万谢,将信妥帖收好。
薛明辉从江崇递信开始脸色就不算好,罕见地没了精神,恹恹坐在位子上。盛元冉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求助的视线看向白榆,见白榆摇头便也没说话,只是贴心地给薛明辉换了盏热茶。
注意到这边异动,闻弦十分识趣地没多问凌夷究竟是谁,引开话题。
一行人又在雅间请闻弦吃了顿饭,然后从易晓给的钱袋中取出一部分银子给他当盘缠,最后才送他离开。
雅间里只剩六人。
江崇已经将余下的银子数了好几遍,但怎么算都是不够支持他们走到碧霞帮的。
原本他这次取从钱庄里取的银子是要用在这次行程中的,可现在没了……
如果联系上最近的江家人,让他们送钱,最快也要半个月。
半个月……
他又心算一遍花销。
不够,完全不够。
江崇难得发愁,只可惜那几个都没发现,他们现在全看着竺晏。
薛明辉:“消息可靠吗?”
盛元冉:“我们是不是应该早点过去,免得他们听到风声逃了?”
伏玉:“定皋城,好像离陵安不远。”
白榆:“在陵安东边,骑马一天就能到,但主要还是得看阿笋你怎么想的。”
竺晏压力倍增,余光瞥见不停拨弄银锭的江崇,想起他一直没参与进这件事,喊道:“江先生,你怎么看?”
“什么?”江崇根本没听他们聊天。
竺晏便又把方才内容简要提了提:他之前和陵安这边的人打听到惊雷派余下的人都在定皋城内,定皋城离陵安城不远,现在几人在讨论要不要改变计划,不去南康郡,改道定皋城。
南康郡是几人原定计划的下一站。
“可以。”才听到改道定皋城,江崇就毫不犹豫同意了。
陵安到南康郡路途遥远,骑马需要五天,去南康的话,这点银子会在还没到南康之前就全部花光。但是定皋城比较近,到了定皋城也还能留下一些银子,而且还可以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赚钱。
“那咱们就先去定皋城,待解决了那群败类,再去碧霞帮。”薛明辉一锤定音,其他人都无异议。
江崇道:“离开之前,先去做一件事吧。”
*
夜深,陵安城内外一片寂静,杨树街家家户户都熄了灯,唯有开店的几家还留有几盏烛火。
客栈后院厢房。
老二龇牙咧嘴地趴在床上,时不时咒骂几句:“该死的,老子在陵安混了十几年,哪个见着老子不是点头哈腰的,哪怕是官老爷的宴席也是吃过几顿,结果竟然那么几个小子给揍了,真是被鸡啄了眼了!
也怪老六!都特么干了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能让人逃了,这才有了后面一堆事!害得老子还要自掏腰包请人解决这事!搞到现在还得卧床!”
他嘴里骂骂咧咧,丝毫没注意到窗外多了一道影子。
“咔嚓。”
门开了一条缝,风从缝中吹进来。
“这什么破门!修成这个鬼样子还敢说自个是陵安最好的木匠,老子明天一定要去讨个说法!”
“哎呦!痛死了!”说话时不慎扯到伤处,老二连连哈气。
“真的很痛吗?”一道空灵女声从外传来。
老二没想太多,下意识答道:“这不废话!要不你试试!”
“好啊。”女声答道
老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惊恐回头。
只见外面飘进来一道白色影子,不见五官,脸被长到落地的乌发盖住,一片乌黑浓密之中正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你、你是什么……人?”老二哆哆嗦嗦地问,想起身逃走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惶恐地看着飘在屋里的东西。
“呵呵呵,呵呵呵……”白影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个不停,老二精神愈发崩溃,却不敢发出声音,死死咬住嘴巴。
良久,女声答道:“我不是人,是鬼啊,你要看看鬼长什么样子吗?”
“啊!”一阵高声尖叫之后,老二彻底昏过去。
白影撩开头发,露出一张惨白的脸,脸上还有两道血痕。
“胆子真小,”女声从外传来,“都还没怎么吓就晕了。”
白影转过头去,看见来人扬起嘴角,一张口发出的却是清脆少年音:“师父。”
白榆走到竺晏旁边,用他的袖子胡乱给他抹了抹,血痕变成大块血迹,看上去更奇怪了。她认真打量片刻,道:“阿笋,你别对我笑了,看着怪瘆人的。”
竺晏又想笑着说好,临了想起白榆的话便绷着嘴角,严肃道:“知道了,师父。”
“把人捆了咱们就走吧,他们还在等我们呢。”白榆道。
竺晏点头,把老二倒吊起来。
做完这事,二人离开客栈。
翌日,送菜的菜农发现了被倒吊着的一众客栈人士,陵安城从此流传起一个倒吊鬼的传说。
9. 第 9 章
定皋城,城北瓦肆。
“快快快,前面就是新来的杂耍艺人,长得都可好了,去晚了就挤不进去了。”一名黄衣少女拉着自己的同伴,二人穿梭在仅供一人通过的街道上,两侧是售卖各类物件的摊子。
远远瞧见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包围圈,有隐隐绰绰的丝竹声传来,黄衣少女懊恼地跺了下脚,不甘心道:“还是来晚了。”
话虽如此,但她依旧没放弃,四处看过,果真叫她看见一个好地方,扭头道:“跟我来。”
少女带着同伴穿过人流,跑进一座高楼,跟门口的人打了个招呼,带着同伴上了顶层,轻车熟路地找到面对包围圈的房间,一推开窗,便将下面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没了人声干扰,乐声更加明显,笛箫相和,二胡作底,琴声潺潺,琵琶清脆,偶有鼓声一响,乐音齐奏,闻之欣然!
见同伴看呆了眼,少女悄悄凑到她耳边道:“怎么样?长得好吧。”
被这么一逗,同伴瞬间两颊通红,轻轻推她一把,嗔道:“就你话多。”
少女立即拉住同伴两只手,笑嘻嘻的:“是是是,是我多嘴,惹我们家满满不高兴了。”
满满这下整张脸都红了,别过头去不理她,又不自觉地看向台下正在表演的杂耍艺人。
虽然这群人演奏水平高低不一,合奏曲目有些杂乱,比不过瓦肆的曲艺艺人,可是他们长得好啊!且每位风格不同!
敲鼓那位姑娘冷面红衣,鼓音带着肃杀之气;旁边那名弹琵琶的公子贵气异常,琵琶声恍若锦绣堆;那名奏七弦琴的公子弹得最好,人也是浑身书卷气,看着博学多识又不古板;吹萧的姑娘瞧着年纪最轻,满眼真诚,萧声仿若从崇山峻岭之间流出,虽然技巧尚缺,可这份意趣却是难见。
剩下那两位……
满满看向拉二胡的女子与她旁边吹笛子的玄衣男子。
女子一袭青衣,脸上带着笑,透出一股洒脱之意,一双上挑丹凤眼英气四溢,好似世间无所惧,二胡如她本人一般,拉出了一股无拘无束的感觉;男子面容介于青涩成熟之间,少年意气,笛声虽好,却总觉得有哪里奇怪。
不过抛去他们乐声合奏时的不协调,看上去还是非常赏心悦目的,也不知都是从哪来的。
下面,一曲奏完,几句话漂亮话说过后开始有人投银子。说是银子也不尽然,大多数给的都是铜板,一枚两枚的,间或有几位不缺钱的丢几块碎银子,但大多数人依旧没动作,只是鼓掌喝彩。
没一会,装银子的圆盘满了一半,白榆一动盘子,半盘变一盘,看上去十分可心。
她放好盘子,对众人一揖,介绍起他们的新业务:免费点歌,以及花钱点人看节目,但节目就不能选了,小盛舞剑,其他人都还是演奏乐曲,曲子能选,不过若是刚好碰上不会的就只能换一曲,虽然条件多,但毕竟只要一文钱,大家也就不挑剔了。如此表演了半天,盘中的铜板又多了些。
忽然,远远走来七八个粗布衣裳的混混,个个手拿棍棒,还没靠近就大声嚷嚷:“让开让开!全都滚!”
围看表演的人群一哄而散,只剩表演的白榆几人,众人先将乐器收好。
白榆走到人前,笑容满面地问:“几位大哥,可是有什么事情?”
伸手不打笑脸人,为首的混混见她这样,棍子一竖,道:“既来了咱们瓦肆的地界,自然就要守咱们瓦肆的规矩。”
白榆道:“这是当然,管事的已同我们打过招呼,今日的银钱我们也已经交了。”
想在瓦肆卖艺摆摊,要先获得许可证,像白榆几人这类吹拉弹唱,一般只需交钱就行,每日交每日的份。
混混头子道:“自当如此,不过这官家有官家的规矩,咱们也有咱们的规矩,你说是不是?”
白榆心头一跳,这是要收保护费啊!
她暂且忍下,问:“您的意思是?”
看她这么识趣上道,混混头子十分满意,看了眼装银子的圆盘后比了个十。
白榆脸上的笑一下散了,心中暗骂:
真敢开口啊!十两!
就是在这拉一天二胡不停都不会有十两,真给了十两只怕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攒够路费,到时武林大会都不知道结束多久了!
混混头子善解人意地道:“若是不够,咱们也不为难你,今日先给个三两,剩下的我七天后再来取。”
哈!眼睛可真好。
白榆心道,今天赚的差不多就是二两多,辛辛苦苦干一天还得倒贴钱是吧?
她退后半步,竺晏立即上前,拿起剑鞘三两下就将混混头子打趴。
其他混混一看,喊着叫着一拥而上,棍棒全朝竺晏使去。
竺晏轻松躲过,游刃有余与他们对打,盛元冉也加入战局,场面更是一边倒。没多久,几个混混就互相搀扶着离开。
临走前,混混头子恶狠狠地放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待人走尽,几人收拾东西回了暂住的房子。暂住之处就在瓦肆的两条街外,是一处民房,主人家回乡几年,把房子托给好友,友人与瓦肆管事相熟,在白榆他们去见管事时听说他们想找地方住半个月左右,就将房子租给他们。
民房是四合院的格局,六个人也能住得开。几人没进正房,继续落锁,就打扫了东西厢房住进去,女孩子住东厢房,西厢房是另外三人。
今日回来后,自是要按例商讨一番的,于是几人就打包了饭菜回来,边在西厢房吃饭边商量。
“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薛明辉感叹道。
出门之前,他想象自己经历的应当会是无数刀光剑影,结交志同道合之辈,众人坐在一块把酒言欢……
但没想到,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志同道合,有的只是黑店混混,旅途奔波,甚至已经混到了街头卖艺的地步!
他明明记得他第一次离家不是这么个情况啊!
“这到底是为什么!”薛明辉想的出神,完全没意识已经喊出了心里话。
白榆不解:“什么为什么?”
薛明辉苦着脸把自己的困惑说出来。
江崇平静道:“没什么不同,还是一样的,你第一次出门不就被抓了。”
经他一提醒,薛明辉想起了,当年他第一次离京,还走多远就被山匪绑了,最后还是江崇救的他。之后游历就是和江崇一道,没再遇上过什么麻烦,后面伏玉找了过来,更是不怕麻烦。
那这次是为什么?
他认真思考,灵光一闪。
明白了!这次在他的带领下成功被黑店坑掉了此行盘缠!
真是可喜可贺!
哈哈哈!!!
“掌柜的,你在哭吗?”盛元冉面带忧色。
薛明辉被话吓得咳个不停,好不容易才平稳下来,喘匀了气道:“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盛元冉认真道:“你刚刚的表情很伤心,现在连眼睛都红了。”
“这是刚刚咳的!咳的!”薛明辉誓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盛元冉:“掌柜的,你不用强撑,我都明白的。身为掌柜,没有担负起自己的责任,看我们现在这样,你一定很内疚吧。”
薛明辉瞪大眼睛,眼神逐渐迷茫起来,在他就要陷入盛元冉话中时突然反应过来,看了眼白榆,道:“我内疚什么?我有什么好内疚的!向导不是白榆吗!我可是花钱的啊!”
“哎?”盛元冉思索一瞬,发现他说的有道理,关切看了眼白榆后对着他道,“掌柜的,你说得有道理,白姐姐现在压力一定很大,我们要努力为白姐姐分忧才是。”
“是……这样吗?”薛明辉皱眉沉思。盛元冉再接再厉,继续劝说。
其他人没管他俩,现在都在听江崇算账。
江崇一边拨弄着算盘珠子,一边跟他们讲解各类开销:以他们卖艺赚钱的速度,减去房租吃喝,还有租乐器进瓦肆的开销之后,半个月差不多能攒下来一两,姑且能算收支平衡。
“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个工作?”伏玉道。
另外三人俱默默思考。
从陵安城搭车过来和租房就花了他们大半盘缠。原本是想着赚钱才来卖艺,可现在卖艺赚不多,又有小混混来收保护费,虽然对面打不过,但要是天天来骚扰也会影响生意,如果再不小心损坏了乐器还要花钱去修……
等了一会没等到他们说话,伏玉又道:“我力气大,可以做劳工,或是护送镖车,半个月也能走一趟短程。”
江崇:“不可,你伤势未愈,这段时间还是以修养为主。”
见另二人也是面露不赞同之色,伏玉歇了心思。
白榆脑筋一转,道:“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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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话才开头,就被江崇截断,他道:“你要坑蒙拐骗?”
这话说的,白榆一点也不爱听,她反驳道:“江先生,这你可冤枉我了,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她最多就是在街头装神棍,去富商家中吓一吓,再引他们请她去捉“鬼”而已。
江崇信不信这话暂且看不出来,竺晏显然是听进去了,他对江崇道:“江先生,我师父最是诚信守诺,你怎么能这样想她!”
江崇深深看他一眼,对白榆道:“你也该尽尽为人师者的责任,多抽时间教教徒弟。”
竺晏瞬间冷脸,道:“我们师徒如何,就不劳江先生费心了。”
白榆习惯性摸了把他柔顺的头发,算是安抚,对江崇道:“江先生,你就先别管我教不教徒弟的事了,先说说明天怎么办?那群混混肯定是还要来的。”
“你想怎么做?”江崇知道,白榆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已经有了想法。
白榆道:“我看这群混混就是这片地头蛇了,不若我们加入他们,这钱肯定赚得快多了。”
才从盛元冉劝说中脱离出来的薛明辉一听到这话立即激动了,忙道:“不行!不可!荒谬!”
他义正言辞:“我们怎么能做这种知法犯法之人!”
白榆补充道:“只是骗一笔就跑,骗那群混混的。”
“那也不行!”薛明辉坚决道,“有一就有二,若是这次尝到甜头,谁能保证下次不会继续这样做,一直做下去,终归会酿成大错。”
盛元冉也担忧道:“对啊,白姐姐,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而且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句话放在这些街头混混身上再合适不过,如果他们拼着鱼死网破,我们也很难全身而退。”
话说到这份上,白榆也不执着了,连连向二人担保不会再有这个想法。她本来就是随口一提,也没想过真这么做。
这时,竺晏道:“可以去揭榜。”
“揭榜?”薛明辉来了兴趣。
竺晏便给他介绍。
所谓揭榜,通俗理解就是捉拿疑犯归案,不过江湖上的榜单与朝廷略有不同,其中除去危害百姓的贼人的追杀令之外还有其他民众或江湖势力发布的捉拿令。前者由正气盟发布,后者则是经由核查后可以发布,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能赚赏金的,有时捉拿令给的报酬还要更多。
薛明辉蠢蠢欲动:“那我们就做这个。”
盛元冉此前也了解过这个,知道师门大多数人下山历练时都是依靠这个赚钱,当下也很兴趣,两眼亮晶晶地看看白榆,再看看江崇。
江崇泼冷水道:“揭榜一事太过复杂,不合适。”
二人一脸失望。白榆也道:“江先生说得没错,要是不幸选了一个麻烦的,没个一年半载可解决不了。”
竺晏颔首:“师父所言甚是,所以我想的是:我一人去揭榜即可,你们接着卖艺,如果顺利我半月就能回来,若是不顺你们便先走一步,我到时再去寻你们。”
白榆闻言不轻不重瞪他一眼,反问:“你怕不是忘了我们来定皋城是做什么的?”
竺晏默然。
他当然记得大家是为了帮他找惊雷派才来的这里,但就是因此,他才想把他们摘出去,这件事是竺家与惊雷派之间的恩怨,不该将他们牵扯进来。
“那我……”伏玉试探开口,她想说她去揭榜。
“你不行。”几人异口同声道。
伏玉闭嘴了。
又商议了一会,接连否了好几个方案之后,众人也累了。江崇看了眼天色,道:“今天先这样,待明日见过那群混混头领之后再说。”
其他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倦色,对此毫无异议,白榆几人回了东厢房,没一会,四合院里的灯就全熄尽了。
翌日一早。
六人照旧到了之前卖艺的地方,那里空无一人,好不容易连演三天积攒下来的观众没一个在。
白榆见状也不算意外,取了二胡出来试试音调,才拉了一个音,就听见旁边房门打开,脚步声匆匆。
她抬眼一看,就见昨日那群混混簇拥着一名白衣男子从旁边屋里出来,小混混也比昨日更多,粗略一看约有二十几个。
白衣男子背着把琴,气势汹汹走到他们面前,道:“就是你们几个欺负我兄弟?”
10. 第 10 章
两边人相望,一时无话。
白衣男子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扬声重复一遍:“就是你们几个欺负我兄弟!”
说完,他暗自窃喜,自觉这次发挥得特别好。不过等了许久,都没听见对面回答,他疑惑抬头,心想总不能是被吓到了吧,然后就看见了几人一言难尽的表情。
白衣男子:……
好像被人看不起了?
白衣男子决心不再给他们留面子,小心将背上的琴抱到胸前,一手抱琴,一手放在琴弦上。
见这熟悉的动作,白榆心下了然,胸有成竹地问:“清音门的?”
白衣男子一惊,认真打量一番白榆,确信并不认得她后大声道:“什么清音门?我不知道什么清音门!清音门可是江湖七大派之一!我一个街头混混怎么可能和它有关系!”
白榆一阵沉默,后面传来江崇的略带困惑的声音:“你们江湖人士,向来这么……天真?”
他又看了眼一脸单纯的盛元冉,心想,原以为像小盛这般纯粹易懂的只是其中个例,但如今看来倒似传承。这群江湖人士到底为什么要把徒弟都教成这类性子?是喜好还是本身如此?
他视线落在前方的白榆身上。
估计还是人的原因……
昨日的混混头子大约也知道自己请来的帮手遇上了麻烦,为他献上计策:“二哥,和他们废话干什么?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看看您的实力。”
白衣男子高深莫测地微微颔首,朝后面一瞥,其余混混全都退后几步,掏出耳塞。
下一秒,蕴含着内力的琴音响起,所过之处掀起一阵音浪,附近没收走的摊子顷刻损坏。
白榆:“别听!”
其他人纷纷捂耳。
白衣男子指尖不停,快出了残影,一道又一道的琴音化作风刃砍去。
忽然,洪波似的琴音中多出一道突兀的清澈笛音。笛音扰乱了琴音,风刃凝滞片刻。
不过瞬息,白衣男子就稳住心神,琴音不停,风刃更甚。
竺晏继续吹笛反击。但以音入武乃清音门所专,他的音调很快就被白衣男子的琴声带偏。
见状竺晏干脆放弃吹笛同他比拼,拔剑出鞘,以剑式削去音浪。
二人打得有来有回。琴音之下竺晏还得看顾着不能有音浪打到另外几人那里去,到现在也没能近身,白衣男子的琴音却愈发从容,曲调近半。
白榆几人躲在后面一个倒了的摊子后,除了前方有竺晏奋战外,盛元冉也用内力弄了个保护圈,免得有余波过来。
为了让盛元冉负担小些,几个人靠得很近,只露出半个脑袋虚靠在摊子边上去观看战况,还能与对面远处的混混们互瞪。
“再拖下去,竺晏会败。”伏玉冷静陈述事实。
清音门所修名曰五音律,为内功功法,擅远攻。但竺晏练剑,以他目前水准尚且做不到剑势远攻,要攻敌只能近身。白衣男子显然也看出了这个,一直在不停攻击,音浪见缝插针地往这边来,缠住竺晏,不给他近身的机会。二人现在完全是在拼内力,只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练剑的和专修内功的,”不过几息薛明辉就想明白问题的答案了,“那内力肯定是修内功的强。”
专修内功者,内力一般要较同阶外功修者更为深厚,对于内力的运用也要更精确。剑法,为典型外功之一。
盛元冉点头:“正是如此。”
“我去吧。”伏玉握着长鞭。看了一会,她也对那白衣男子的风格有了几分了解,定能速战速决。
“不行。”
众人惊诧,没想到会是江崇最先说话,顶着几道目光,他淡定道:“药钱很贵,你不能去。”
伏玉伤势这几天有了好转,喝药频率降低,省出了一笔药钱,如果今天再次出手,保不齐就得继续一日两次地喝,以现在赚钱的速度来看,支撑不了这一支出。
“我……”话没说完,伏玉就收到了江崇的眼神,她默默咽下后面的话。
江崇看过剩下几人,忽视了跃跃欲试的薛明辉和一脸坚定的盛元冉,对老神在在的白榆道:“白榆,你想个办法。”
“你让白榆去打?她连我都打不过怎么能让她去?”薛明辉道。
盛元冉也很担心,白姐姐虽然聪明机智,可毕竟不会武。她道:“江先生,让我去吧。我带你们再退后些藏好,然后我再来帮竺晏。”
江崇一脸“看你干的好事”地看向白榆。白榆不和他争,偏头不理,对另外三人道:“有办法,有办法。”
说着,她掏出那把二胡,示意几人作好心理准备就拉了起来。
锯木头似的声音响起,白榆尤嫌不够,随手调了下音,声音更加刺耳。几人表情各异,精彩纷呈,虽然二胡声中并无内力,但这么难听的声音平生难得一闻,纷纷捂住了耳朵,不忍细听。
这声音打乱了琴音,白衣男子面上绷不住,不由自主地朝声源处看去。竺晏抓到机会,身形诡谲,瞬间就到了白衣男子面前,一剑挑下一根琴弦。
琴弦既断,音调不再。
白衣男子最后信手一拨,反抱起琴身与竺晏对打。不过几个回合,琴身上就多出了几道剑痕。白衣男子心疼不已,但手中又无其他兵器可用,只好边打边小心,尽量减少损害。
十几个回合之后,胜负即分。白衣男子坐于地上,带来的小弟们已经跑了。
白榆几人从后面过来。他拿出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慷慨就义姿态,语气十分激动道:“落到你们手上算我倒霉,但别想着我会认贼作父。”
白榆不置可否,道:“既然这样,阿笋,把这位壮士绑起来。”
“哎?哎哎!”白衣男子目露震惊,见竺晏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绳子连忙道,“你们要对我干什么?”
在他说出更多话之前,伏玉眼疾手快地将包鼓槌的布揉成一团塞到他嘴里。
一阵呜咽之中,白衣男子被捆成了粽子,被带回了几人租的房子。
竺晏重新解开绳子,然后伏玉将他反手绑在一张椅子上。待关好门窗之后,开始审问。
江崇:“名字。”
白衣男子冷哼一声,盛元冉亮剑。
“……许嘉音。”
江崇:“师承。”
许嘉音咬紧牙关,闭上眼睛。
“唰!”一道劲风朝面门袭来,一睁眼就见长鞭擦过脸颊。
许嘉音倒吸一口凉气,余光又瞥见凌凌寒光。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发抖:“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伏玉从袖中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薛明辉拿出准备好的生肉,伏玉慢条斯理地沿着纹理切割。
“你、你们,动用私刑是犯法的!”许嘉音底气不足地说。
白榆莞尔:“许公子,不用担心,我们当然知道动用私刑是犯法的,不过这里都是自己人,只要你不说,没人会知道。”
被她看着,许嘉音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又听她道:“你是清音门的吧。”
语气笃定,显然已经看出他的身份。
白榆还在说:“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当是清音门大长老门下弟子。”
许嘉音浑身一震,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难道这人与师父熟识?
白榆微微一笑:“我与贵派打过几次交道。”见他优势不信,白榆接着说,“你们清音门有位姓闻的长老,这位闻长老和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有旧,现在还在外面寻人,对吧?”
许嘉音没回应,但心里已然信了大半。
闻长老离派寻人这事外面只有少数人知道,她既然知道这事,要么是师门至交,要么是师门仇敌。
白榆:“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们清音门所修秘籍名曰五音律,其下细分五类,以音阶为名,即:宫商角徵羽。你师父这一脉主修的是宫音。”
许嘉音这下是真信她和师门打过交道了。
世人虽知他们清音门秘籍为五音律,但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一门秘籍分了五脉,更别提这人还知道他师父主修为何。
但他还是没放下戒心,如果真是仇家,那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
“你应当是学到了宫篇第四层,基础倒是挺扎实的,不过不知道你师父掌门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一件事?”说到这里,白榆停顿一下,等许嘉音震惊完了才接着说,“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你,分着练的话最多只能修到第五层。”
许嘉音这下是彻底呆住了。
就算是仇家,也不能知道这么多事情吧!
就连他都是离派前一段时间才被师父告知五音律分着修大多只能修到第五层,师门长辈到现在也还没研究出怎么让五音融在一起修,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白榆神色不变。
她当年上清音门挑战时,就发现他们练的有问题。
五音律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内功功法。初学时若五音齐修确实难以进益,恐怕一年半载都入不了门。若是先修一音,入门就简单多了,待一音修至三四层,便应再修他音。待五音修至同一层,就该五音齐修,如此方能顺利进阶。
只是清音门好像走歪了路,一门五脉,一脉专修一音,毫不考虑五音齐修。白榆当时看了就觉奇怪,分明是七大派之一,但怎么练到第五层之上的寥寥无几。
她在清音门多待了些时日看明白他们内力如何流转之后便明白怪在何处,离开前对清音门掌门长老说了此事,就是不知他们到底信没信。
许嘉音一直盯着白榆,恨不能从她脸上看出她的来历。
竺晏挡住他的视线,对白榆道:“师父,何必同他说这么多?把他交给我,我什么都能问出来。”
看他一脸严肃,白榆真怕他要用私刑,忙对许嘉音道:“许公子,你还不愿意交代吗?”
许嘉音:“……你不是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安静了许久的江崇开口:“我们要知道的,是你和你那群兄弟的事。”
许嘉音思索再三,道:“想让我告诉你们也可以,但你们总得告诉我你们的身份。”
“这位是飞星派长老的爱徒,”江崇指向盛元冉。
“……然后呢?”许嘉音一直等着他介绍其他人。
江崇:“没了。”
许嘉音看了眼围着他众人,脸上写着三个字:我不瞎!
见他确实没开口的打算,其他人也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他随便示意一位,正好是被众人勒令审问期间闭嘴的薛明辉,问:“这位是?”
薛明辉眼前一亮,这可不是他主动要说话了,而是别人主动问的。他清了清嗓子,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清溪薛明辉是也。”
“清溪是?”许嘉音不记得有哪座城或郡叫这个名字。
江崇:“地名。”
许嘉音:……
这些人能不能换个人跟他交流!!
他看向白榆:“阁下呢?”
“我叫白榆,那位叫江崇,红衣那位是伏玉,我旁边这个是竺晏。”白榆比江崇大方多了,一次性给他介绍完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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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道,“许公子,换你了。”
许嘉音呵呵一笑,敷衍道:“我和那些人不过是萍水相逢。”
白榆听了也不恼,笑眯眯地道:“许公子,你要是不愿意配合,我们就只能去找其他人了。”
她朝竺晏使了个眼色,竺晏立即会意,拿起剑就要出门。
“慢着!”许嘉音连忙喊停,又问了盛元冉一个问题,“你真是飞星派的?”
盛元冉不明所以,愣愣点头。
对视过后,许嘉音长叹一声,道:“我确实是清音门弟子,此次下山是有事在身,只是事情最后也没做到,我不敢回去,银子又花光了,所以就想着找个活计。”
“那你也不能和那群收保护费的混混狼狈为奸啊!”盛元冉恨铁不成钢。
看她这样,许嘉音有点相信她是飞星派的了。他道:“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一开始也认为他们是普通混混,还教训了他们好几次,后来才发现是我错了。”
“你的意思是……虽然他们收保护费,但他们其实是好人?”白榆问道,才问完就发现这个句式有点熟悉。
许嘉音毫不犹豫道:“他们真是好人。”
几人:……
许嘉音:“这确实很难相信,但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几人:……
许嘉音:“这样吧,我带你们亲眼看看,你们再决定要不要信我。”
*
一行七人跟着许嘉音先是回了瓦肆,一进去就有很多人同他打招呼。来来往往的居民百姓笑容热切,卖东西的摊贩招呼他们到自己摊上拿些小食。
许嘉音一一谢过,带着他们一路朝原先卖艺的地方走,之前破损的摊子都已经被修好支起来了,没多久就看见一个小混混。
小混混手上拿着扫帚,看见许嘉音热情地喊:“二哥!”然后他就看见了白榆几人,小混混把扫帚一丢,瞬间跑的不见人影。
“哈哈哈,他只是以为你们是坏人。”许嘉音尴尬道,说着他快步上前捡起扫帚,顺着打扫起了街上碎屑,这都是先前一战弄的。
“你们还会自己打扫街道啊?”薛明辉有些意外,突然觉得江湖人士也是满接地气的。
许嘉音自然道:“我们都收了银子,当然不能给交钱的商户找麻烦。”
还挺有职业道德,白榆心道。
陪着他扫完大街,几人又跟着许嘉音七拐八拐,最后停在瓦肆后的一条巷子。他示意众人藏起来,几人便三三两两地藏到树后和屋后。
白榆、竺晏和许嘉音藏在同一处墙角。
白榆问他:“你带我们来这看什么?”
许嘉音道:“别着急,时间差不多了,很快就能知道了。”
没一会,街道尽头出现一个挑着水的身影,瘦高一个,步步扎实,桶里一点水都没溅出来。仔细一瞧,正是之前那个小混混头子。
他挑着水敲响其中一户人家,里面传来一个老妇人让他进门的声音。声落,小混混头子推门,挑水进去。
“那是他母亲?”竺晏问。
许嘉音:“别着急,再接着看。”
小混混头子很快出来,两只桶都空了,人也消失在街道尽头。
这次,许嘉音赶在他俩开口之前道:“再等等。”
不多时,混混头子又挑着水出现,这次敲的是另一户,同样是位老人的声音。看了半天混混头子挑水,他们心中多少明白一些,许嘉音带他们出去。
他道:“这条街上的都是些老人,小五就经常过来帮他们挑水。”
小五就是那个小混混头子。
几人三三两两地走着,薛明辉问:“你们收了保护费就是干这些?”
许嘉音点头。
“二哥,二哥!”远处跑来一个小童,边跑边喊,“城西的打过来了!”
“什么?”许嘉音面色突变,小跑起来到小童面前,其他人连忙跟上。
问出人在兴民街后许嘉音让小童回去,看向几人,歉意道:“几位,我这群兄弟都没正经学过武,我得去助阵,暂时不能陪你们了。”
“我们和你一起去。”薛明辉立即道。
能有帮手自是再好不过,许嘉音没再多说,带着他们赶往兴民街。
兴民街已经聚了两拨人,中间隔着五臂的距离。他们到时,两边正在对骂,互相问候对方全家。
城西混混人数较多,气势更足,反反复复说城北的卖小食的摊贩影响到他们城西,让他们城北的摊贩关门。城北混混人虽然少,但这么多年嘴皮子也不是白练的,三言两语就将城西的气红了脸,两边就骂起来了。
“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城西混混手一挥,正要布置“战术”就瞧见赶来的许嘉音等人,他话音一转,道,“算了,老子今天先放过你们,以后再一起解决了。走,咱们回去!”
城北混混立即乘势追击,骂他们是一群怂包蛋!然后欢欣鼓舞地庆祝又胜了一场。
“二哥。”混混堆里为首的那个小跑过来,笑得眉不见眼,“还是二哥威武,您一出来他们就灰溜溜地跑了。”
许嘉音没理他这句吹捧,给白榆几人介绍:“这是我四弟,你们喊他老四或者小四就行。”他又对老四道,“这几位是我的贵客,你待会回去给兄弟们说一声,万不要叫人得罪了他们。”
老四不知道他们就是小五昨天说的欺负他的人,态度十分客气,识趣地找了个借口带兄弟们离开。
“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许嘉音道。
11. 第 11 章
定皋城,醉仙楼雅间。
圆桌上摆满了各色美食,许嘉音一脸肉疼,但还是大方表示:“几位随意点菜就好,就当是我赔礼道歉了。”
许嘉音点的就已经够了,其他人也不点了。薛明辉问他:“按你之前说的你到定皋城也就两三个月,怎么这么快就混成二把手了?”
语气真挚,面容诚恳,瞧着是真的好奇,而不是借机讽刺。
许嘉音就好脾气地解释:“城北的混混大多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空有假把式,被我揍了之后就非要认我作老大,我不肯,他们就日日上门,有时带些东西,没带的时候就帮我打扫屋子,挑满水缸。后来我见他们都不是坏人,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只是不做老大,他们就推举我当二哥。
之后我又替他们解决了几次麻烦。其实也算不上麻烦,就是他们不慎惹到了别派弟子。借着师门名望,各派也都愿意卖我个面子,然后他们就对我更加信服。”
薛明辉听得双眼放光,兴致勃勃地道:“我能加入你们吗?”
经过方才一路,他已经知道许嘉音他们并非鱼肉乡里之徒,而乃惩恶扬善之辈!
惩恶扬善又怎么能少得了他呢?出来混江湖,为的不就是激浊扬清、摧邪显正吗!
许嘉音不敢答应,看向其他人。
江崇道:“许公子不必理他,他自小书读多了,时常说些痴话,你只听听就好,不用放在心上。”
薛明辉闻言睁大眼睛,欲言又止,最后念着是在人前,忍气吞声。
白榆目不斜视,刻意忽略,问许嘉音:“城中可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许嘉音一愣,但很快明白过来,他们应该是路过定皋城,花完了盘缠。他认真想了想,道:“若是没有本钱,又待不久,最快的法子就是卖艺了。”
定皋城不靠山不靠海,没什么奇珍地产能卖,好在离其他地方不远,城内又足有三个瓦肆,他城的居民常过来游玩。
“没有别的了?”江崇问。
按前两日卖艺的成效来看,卖艺不太适合他们。
许嘉音道:“如果几位能久待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找找。”
那就是没有了,江崇默然。
“……要是几位不介意,我可以帮忙。”犹豫良久,许嘉音还是开口了。
他听小五说过,白榆几人卖艺是在吹拉弹唱,这算是他的老本行了。
不过……他们不会认为他是看不起他们吧……
想到这里,许嘉音不免觉得方才话语欠妥,还在想着如何找补,就听见白榆的声音:“这样再好不过,就是恐怕太麻烦了。”
许嘉音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我平日也没什么事,闲得很。”
左右现在无事,几人就回了租的房子,许嘉音让他们先合奏一曲。
一曲之后,许嘉音剔除了盛元冉和伏玉。
他道:“伏玉姑娘鼓音杀伐之意过重,若是助阵自是最好,可眼下只是街头卖艺,此意过浓,于曲不妙。盛姑娘萧音颇有意趣,只是技巧与几位相较有些稚嫩,难以相融。”
盛元冉和伏玉不免有些失望,许嘉音又道:“盛姑娘既出身飞星派,何不舞剑助兴?”
盛元冉振奋起来。
看着目露期待的伏玉,许嘉音思索片刻,道:“瓦肆鱼龙混杂,难免会有宵小之徒,须得伏玉姑娘多费心。”
二人的职责便算解决了,许嘉音看向其他人。
江崇?
他道:“江公子技艺远在我之上,在下不敢班门弄斧。”
他说的是实话。
清音门虽然专攻音律,可本质上还是内功,也只是比其他江湖门派更擅长些,但只要能顺利将内功用于其上,那就算是不会弹琴吹笛也没关系。
但看江崇弹琴的风格……走的显然是正统路子,一直练下去终点是音律大家的那种,他是没什么能指点的。
不过其他人还是能教一教的。他对白榆道:“白姑娘,你二胡技艺精湛。”
白榆点点头,面上带笑,已经做好接受夸奖的准备了。
许嘉音话音一转:“若能再配合些就更好了。”
什么意思?
她仔细琢磨。
须臾,悟了——莫非是在让她不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许嘉音接下来的话让白榆更确定了这一点。他道:“此曲乃民间小调,曲风欢快轻松,白姑娘还是不要擅自改去才是。”
他边说边观察白榆神色,见她并无恼怒之意才松了口气。
经许嘉音一说,白榆瞬间想起了被她不由自主改编的内容。
不过她觉得这事不能完全怪她,谁叫这曲子中有一段旋律与赛马一曲有些相似。她前世也是拉过二胡,学了赛马的,今次他乡闻旧曲,一时情难自抑了些。
“许公子放心,我一定注意,不会再犯这一错误。”白榆认错态度十分良好。
许嘉音对她观感更好几分,先前是他看走眼了,这位也是个好相与之人。
白榆旁边就是竺晏,许嘉音沉默片刻。
这位竺公子技巧倒是有,也没和白榆一样改编曲子,就是好端端的轻快小调硬生生被他吹出了苦大仇深的意味。
原本的调子是主人公放学归家,见一类生气盎然,心情畅快,可他吹出来的倒像是主人公归家后发现村子被人屠了,再看这景只是平添苦楚,乐景哀情。
许嘉音再三斟酌话语,让竺晏不要吹得这么愁苦。竺晏平静应下。
现在只剩薛明辉,他早就迫不及待了,耐着性子等着点评。只是过了很久,许嘉音都没说话。
薛明辉有些丧气。
看他这样,许嘉音顿觉自己技艺尚浅,对不起薛明辉,但他已经忘了薛明辉方才的表现了。他吞吞吐吐地说:“……薛公子,麻烦你再弹一曲。”
薛明辉不嫌麻烦,只怕许嘉音真的一句都说不出来,当即又将曲子弹了一遍。
平平无奇。
许嘉音皱眉,这要怎么改?技巧有,音也对,也不违和,按理说不该这么平淡才对。
沉默的时间太久,薛明辉萎靡不振,只当是自己弹得太差害人家不好意思开口。
郁闷之下,他随手拨弄琵琶,新弹一曲以表壮志难酬。谁料许嘉音听了反倒激动起来:“我知道了!”
薛明辉不明所以。
许嘉音一脸喜色:“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薛公子,你没有感情!”
薛明辉不解其意。许嘉音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给他解释一通。
薛明辉了然,这个他熟,在宫里时他就被太傅骂过只知其技不通其意。许嘉音还是有几分功夫在的,他成功教会了薛明辉怎么体会曲中情绪。
趁热打铁,许嘉音带着众人练了一宿的曲子,除了第一次试的那首外又练了其他的,还指点了盛元冉的剑舞,教伏玉敲鼓报幕。到了天亮,他让白榆几人暂且休息,到夜间时他会来带他们去试演。
离开租的房子后,许嘉音找到了自己手下一众小弟,要他们走街串巷地帮忙宣传今夜会有一个新的杂耍班子。
小五和老四已经知道许嘉音帮的人是谁了。小五想不通:“二哥,你这么费心费力帮他们干什么?”
老四也觉得许嘉音过于奇怪了,道:“二哥,你是不是被他们威胁了?”
往日不是没有出身名门的江湖人士打赢过他们,但许嘉音只是好吃好喝地赔礼道歉之后将人送走,像这次这样尽心尽力地帮忙还是头一遭……
老四担心他真是被威胁了,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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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别担心,就算兄弟们打不过也不能看他们欺负你!大不了咱们就把事情闹大!”闹到蒋家出面!
蒋家是定皋城内最大的武林世家,负责城中一应事宜。
“小五,老四,没有的事,你们别想太多,只管按我说的去做就行。”许嘉音态度强硬,其他二人不好再说什么。
一番精心准备之下,演奏大获成功,收到的银钱比前几日加起来还要多。散场之后许嘉音又将他们送回去,约定好第二日的时间,然后继续让小弟们大力宣传白榆几人的表演。
就这么一连吹拉弹几天后,白榆几人在定皋城也算有了点名气,在问过几人意见后,许嘉音又给几人接了上门演奏的活。
去的是蒋家的岳家路家。
仆从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小院里候着,交代了让他们好好待着等人来叫,不要乱走乱串免得冲撞贵客后径自离开。
见人走远了,薛明辉问道:“路家不是蒋家岳家吗?怎么路家办宴却不见蒋家车马?”
他们是从正门过来的,正门前停了一排马车却不见有挂着蒋家牌子的。
白榆摇头。
这事她也不清楚,定皋城附近并无大派,城中的蒋家也没什么武功出众之辈,并不值得她特意跑一趟,是以她也是第一次到定皋城。
薛明辉看竺晏,只是他要失望了。竺晏也是不知道的。倒是盛元冉开口了。
她道:“我隐约听大师兄说过,蒋家主的夫人路女侠几年前去世了,自那之后路家就不与蒋家来往了。”
“为什么?难道路女侠的死因与蒋家有关?”薛明辉下意识接道。
这时,白榆突然咳嗽几声。
“你怎么了?”薛明辉看她。
没等到回应就听见外面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一名身着鹅黄色轻衫的少女推门进来。
她率先做了介绍:“在下路满。”
几人纷纷起身行礼,与路满互通名姓。
路满之前和好友一起看过白榆几人的演奏,包括后面有了许嘉音插手后她也还在看,对他们就没有那么生分,闲聊几句气氛就热络起来了。
她道:“我当时看见曲目单子的时候还以为是看错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们,你们可真厉害,竟然几天就混出了名气,我爹还愿意为你们临时更改单子。”
路父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什么事情都喜欢早早做好准备。看见曲目单子上的变化时,路满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听这话意思,他们能来是托了许嘉音的面子?
白榆心思一转,笑道:“这也是多亏了嘉音,要不是他去给路老爷当说客,任我们使出什么手段也不可能突然塞进来啊。”
路满不疑有他,微微颔首道:“我爹他确实很看重许公子,还常要我跟他多学学。”
白榆笑笑,只道路父一片慈父之心。
又陪路满聊了半天后路满被人叫去前厅待客。没一会,轮到几人上台演奏。演奏过后路家管家给他们包了银子,送他们到另一边吃席。
宴后,几人被送出门,许嘉音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白榆还在琢磨许嘉音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一时没动,就见江崇已经走过去了,他一过去,其他人也就跟着过去,只剩竺晏还在。
也罢,不管他到底想做什么,好歹也是实打实帮他们做了这么多,若是真有难处,那帮一把也是无妨。
想通之后,白榆过去。一走近就听见江崇掷地有声地问:“说吧,你所求为何?”
许嘉音满面愕然,回神过后尴尬笑了两声,道:“哈哈,你们误会了。”
白榆配合地尬笑两声,道:“哈哈,许公子,你可要想好了再说,这机会可不常有。”
“……我们回去再说吧。”许嘉音道。
12. 第 12 章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帮你解决那个琴魔是吧?”白榆道。
西厢房里,许嘉音坐在正首,按说这原本该是个气势压人的位置,但因为其他六人要么坐到了桌子上,要么站着而显得弱小无助。
他刚刚已经说明了自己的需求:请白榆几人帮忙完成师门任务——解决宗门败类。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挑中我们?”白榆抱臂,居高临下看他。
要说看功夫,他们一行人中,许嘉音就只和竺晏交过手,竺晏的武功也没高出许嘉音多少,他在定皋城待了这么久,总不可能一个武功高的人都没遇着。而且他与路家关系不错,大可直接向路家求助。
许嘉音叹道:“几位有所不知,我那被逐出师门的师兄之所以有琴魔这么一个名号就是因为他是个琴痴,在清音门时就常拉着同门比拼琴艺,叛出后逃入山中,不知从哪请的高人设了机关术,这琴艺比不过的也没法见着他,更别提与他交手了。”
他看了眼靠在桌上背对着他的江崇,心道:这位江公子是他平生所见之人中琴艺最高的,就是师门上下也没几个能比上他,如果他能去的话,他们定是可以顺利见着琴魔的。
一时没人接话,许嘉音急道:“我愿意支付报酬。”说着,他比了一个三。
白榆:“三十两?”
“三百两。”许嘉音道。
他之前和其他派来解决琴魔的同门联系过。大家都是见不着琴魔的人,纷纷表示,如果能请到帮手,愿倾囊相助。算上同门们给的,还有这些时日攒的,再借一借,他能凑出三百两,但再多的就没有了。
江崇听见这话立即转身,一口应承下来:“成交。”
“这是不是太草率了!”薛明辉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对江崇说这句话的一天。
江崇没管他,对许嘉音道:“先付定金,就收你五十两。”
薛明辉这次却相当执着,没好气道:“你什么都不清楚怎么就能答应呢?要是有什么问题……”
趁他说话的工夫,许嘉音已经将五十两塞给江崇了。他无比庆幸自己今天带银子了,看薛明辉反对的这么激烈,只怕他再慢几分事情就要吹了。
见江崇只顾着清点银子,薛明辉声音不免高了些:“江崇,你把银子还给许公子,这事我们不能答应。”
相比于薛明辉的着急,江崇很是平静,他把银子放到薛明辉手中,冷静陈述:“这里是五十两,比我们前几日赚的加起来都要多。”
薛明辉道:“我们今天不是才赚了十两?”路家出手大方,一次演奏就给他们包了十两。虽说刚开始那两天赚的少,但也不至于几天加一块都没有五十两吧。
想是这样想,薛明辉还是自个心算一遍,发现还真是没到五十两,只有四十余两。
不过他还是觉得不行,把银子放到许嘉音手中,道:“那也不成。”
江崇没说话。许嘉音捧着银子像捧着火炭,东张西望只盼着有人能收下。白榆示意竺晏接过,他当即松了口气,不好开口就频频点头示意。
盛元冉将一切看在眼中。她心底是认同薛明辉的看法的,可是也不想让薛明辉和江崇吵起来。想到事情的源头,她道:“许公子,你只说这琴魔是你们清音门弃徒,可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被逐出去的。”
“不错,你快讲清,不能有一丝隐瞒,不然我们是绝不会答应此事的。”薛明辉道。
许嘉音自然不会隐瞒,从头到尾讲明白了。
琴魔原是清音门一位长老的弟子,初接触七弦琴就爱不释手,爱琴爱到近乎疯魔。在清音门时就常与同门切磋琴艺,别人要与他比试,也得先跟他比过琴艺。后面下山历练,更是直接将师门任务抛之脑后,一心寻访各地有名的琴师,四处同人切磋琴艺。
清音门虽然教授琴艺,但毕竟不是奔着让弟子当琴师去的,水平自然比不上各地成名的琴师。拜访了几位琴师之后,琴魔在清音门获得的自信一下荡然无存,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不骄不躁、闻过则喜的性子,倒是有些眼高手低,接连输了几次之后整个人一身戾气。在又一次输琴之后,因为那位琴师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说话不中听了些,琴魔就将人杀害了,并盗走了琴师的琴,别人问起时就说是那名琴师与他一见如故,感叹于他琴艺上的天赋,故赠琴于他。
那位琴师住的远隔尘世,过了许久,都没人发现他已经死了。琴魔尝到甜头,行事愈发猖狂,再拜访琴师时,凡有不顺心的地方就将人杀了,有时是因为一句话,有时是因为一个举动,有时却是因为琴师家中栽的花他不喜欢。
也是这些琴师住的都远,近乎算是隐居了,事情才一直没被人发现。后来琴魔有次失手,有位琴师侥幸活下来了,世人才知他的恶行。
清音门当即逐他出门,琴魔的师父自请辞去长老一职,现在还在师门后山赎罪。之后清音门广发告令,悬赏琴魔性命与其下落,并四派弟子。许嘉音就是出来寻找琴魔弟子的一员。
找到琴魔之后,他立即发信回师门,因着临近武林大会,师门长辈抽不开身,便派了更多弟子过来,让他们务必清理门户。
不过没想到来了七八个,没一个见着琴魔的。也不知琴魔是从哪请的高人设的机关阵,他们琴艺比不过,便一直没能进去,在外面守了月余也没等着人出来,而带来的盘缠又用光了,万般无奈之下众人只好暂且离开,再做打算。
原本许嘉音都要放弃了,准备写信回师门告知消息后等着挨骂,没想到竟被他等到了转机!
等他说完,盛元冉和薛明辉已十分气愤。盛元冉道:“这等恶人,怎么能留他存活于世!”
薛明辉道:“正是如此!许公子,你放心,就算不要银子我们也会帮你。”
白榆闻言忙道:“银子还是要收的,这可是我们之前说好的。”
“自然自然,银子该收。几位侠义心肠愿意襄助,我心中不胜感激,又怎能做那小人,连些银子都舍不得。”许嘉音起身朝众人一揖。
这话非常上道,几人听得心情舒畅,当下就开始问起琴魔事宜,知道了琴魔下落与可能的弱点后,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带着许嘉音准备好的盘缠出发了。
琴魔藏匿的地方离定皋城不算远,就在定皋城东边的东君山脉之中。东君山脉绵延几百里,许嘉音特地给他们说明了路线和方案,建议几人先到东君镇歇一晚,次日白天再进东君山。
当日下午,白榆几人顺利抵达东君镇。
一进镇子,就是各类叫卖声——东君糕、东君刀、东君鞋……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凡是街上卖的东西都恨不能与“东君”二字扯上关系。
“东君?”白榆喃喃自语,听着倒有些像个人名。
旁边是一个卖雕像小牌的摊子,摊主朝几人大力吹嘘自己的商品:“几位是初次来咱们东君镇吧,那可一定不能错过我们这的东君像,买回家去摆着有驱邪避秽的效用,我们这家家户户都摆呢。要是觉得雕像不好带走也可以看看东君牌,功效都是一样的,戴在身上还能保命护身。”
白榆走过去看,只见摊上雕像雕的都是同一人,角落还有一个小小的名字——东君。
她又拿起挂着的木牌。木牌一面刻着一名鸾姿凤态的女仙,手握折柳向外抛洒露水,另一面则是几个字:东君赐福。
“师父,还有另一种。”竺晏将一块木牌递给她。
白榆接过来,一眼就看见了东君消灾四字,她翻到另一面,上面的女仙这回手中拿着一把威风凛凛的大刀,横眉冷目,瞧着却并不可怖,反倒给人一种安心之感。
“这牌子怎么卖?”薛明辉问道,几人全都过来了。
摊主看见这么多人笑开了花,伸出五根手指头,道:“五文一个,童叟无欺。”
江崇拿起一张木牌,摩挲两下,道:“这只是最便宜的桃木,雕像刻的也有些粗糙,五文钱不值。”
摊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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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一变,做出一脸心痛的表情,道:“这位公子,我们也是要吃饭的啊,这除了材料钱之外,总得要有一分薄利才能活下去,我在这条街卖了十多年了,一直是这个价钱。”
江崇不为所动,道:“此处近山,想来木头不用花费多少,你既卖了十多年,想来雕刻此物也是熟手,这样算来,一块牌子本钱连一文钱都不用。”
摊主知道这是遇上行家了,改口道:“这样吧,既然能够相遇也算一场缘分,若是几位每人都买,就五文两块。”
“三个。”江崇得寸进尺。
“这位公子,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摊主准备好好同他说道说道。
江崇道:“我买三十个,给你五十文,你再送两个。”
摊主暗自算了算,咬牙道:“成。”
江崇掏钱给他,给每人发了两张不一样的,剩下的收进包袱中。
摊主一边点钱一边道:“公子您可真是赚了,你们离开后可千万别给其他人说我卖你们五文三个,不如我可就要亏死了。”
“您放心,我们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白榆笑道,然后从袖中翻出两枚铜钱递过摊主,“我们初来此地,不知您愿不愿意同我们说一说为什么此处叫东君山。”
摊主收下铜钱,乐呵呵道:“这您可是问对人了,我可是东君镇土生土长的,再没人比我更清楚这周遭的事了。”
东君山得名源于古时一个叫东君的女孩子。
东君是个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长大后当了屠户,经常帮乡亲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送肉给村子里的人吃,美名传遍四周。
只是好景不长,附近山中的虎妖听说了东君的美名,认为她世间少有的好女子,就要人们把东君送给他,再送上一对童男童女和金银若干。
这虎妖盘踞此地百余年,作恶惯了,若是人们敢不听它的就要施法降灾。人们此前已经见识过它呼风唤雨的本领,敢怒不敢言,加上它要的也只是牛羊等物,便一直忍气吞声。
谁料这次,虎妖竟然打上了人的主意!
东君不忍乡亲们为难,就主动站出来,表示愿为百姓献身,并让乡亲们不用担心,童男童女的事由她解决,他们只需要三日后来接她就行。
乡亲们离开后,东君用猪骨猪皮做了一对粉雕玉琢的小童,铺上脂粉后远远看去与真人一般无二,之后她又将屠刀磨利。
三日之后,东君带着她那对不会说话不会动的小童到了虎妖洞穴。她将屠刀藏在身后,在虎妖掀盖头的瞬间一头插入它脑袋。
但虎妖不愧是山中精怪,被满含煞气的屠刀刺中脑袋也还能站起来。它满腔怒火,一掌将东君拍死,只是脸上的疤却去不掉了。虎妖气急,将东君的尸体丢到村中祠堂,并扬言三日后要屠尽村庄。
乡亲们惶恐不安,当即就想举家逃走,这才发现根本就离不开村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乡亲们冷静下来,将东君葬了,决定到时与虎妖拼死一战。
三日后,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虎妖到时一道闪电劈下来,劈开了东君的坟墓,随即天光乍亮,坟茔中升起一道闪闪发光的虚影。
原来,是上天感念东君高洁的品性,在她生命尽头予她一场美梦,东君在梦中顿悟,就此得道成仙。
虎妖见状大惊,连忙磕头跪下认错,希冀东君放它一马。东君看穿它狡诈的本质,直接将它斩杀,而后乘云上天。
东君飞升之后,此地更名,风调雨顺几百年。东君镇的居民相信:东君一直在护佑他们!
听完故事,天色也不早了,几人去找住所。盛元冉还沉浸在故事中,她在心里默默发誓,要做一个像东君一般厉害的人。
东君镇的客栈很是简朴,好在最挑剔的那位估计是赶路累着了,没闲心再去挑三拣四。将就一夜,次日一行人继续朝山中进发。
进山一个时辰后,队伍里少了两个人。
白榆:!!!
“掌柜的和小盛呢?”
13. 第 13 章
抬头不见日光,只有苍翠绿叶的密林下四个人围成一个圈分立而站。
白榆将几人先前所说综合起来:“所以,一炷香前他们就已经掉队,伏玉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俩身影是在一盏茶前!”
现在的一炷香是半小时,一盏茶是十五分钟,那就不就是说人已经丢了有十五分钟!
“怪我,竟然没注意他俩没跟上来。”伏玉自责道。
山中无路,白榆和竺晏要在前面辨别方向开路,江崇背着琴,顾好自个已是不错,看顾薛明辉和盛元冉原该是她的责任,现在人却不见了。
江崇道:“此事不怪你,也是我没考虑周全。薛明辉自幼没吃过苦,像这类山路就没走过几次,走得慢很正常,又有小盛跟在旁边照顾,你没注意到也属常事。我是早就知道他这个性子的,但竟给忘了……”
白榆也安慰几句:“伏玉,你别多想,掌柜的越走越慢,谁能想到就一条路人还能丢?而且也是多亏了你才能这么早发现这事,我们现在折回去说不定还能遇上他俩。”
伏玉打起精神,率先转身朝来时路走。
几人沿着走了有一刻钟,到了伏玉最后一次见薛明辉和盛元冉的地方,可一路走来都没他俩,也没发现任何踪迹。
白榆到附近查找,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
小盛和薛明辉是定不会下山的,再沿着来时的路走也没什么用。这深山老林的,要是不慎遇上猛兽,薛明辉又不顶用,小盛可不一定能对付得了;如果遇上心怀不轨之人就更糟了,这两一个赛一个的单纯,向来是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
越想白榆就越心焦,树枝翻动枯叶堆的声音更重。
“师父。”竺晏喊她,人弯腰站在不远处。
白榆匆匆过去,附近的江崇同样闻声过来了。竺晏用剑鞘指着棕色落叶上的一块木牌,是东君消灾的牌子。
江崇捡起来,将木牌上一处划痕展示给二人看,道:“是薛明辉的牌子,昨夜他不小心将牌子划了,缠着我要换一个,我没答应。”
白榆又把落叶翻到一边,在最底下看见一角淡蓝色的衣料,她捡起来,认出这是清溪镇衣料店的手艺,道:“小盛的衣服,看来他俩就是在这丢了。”
附近并没有打斗的痕迹。竺晏道:“他们应该是自愿离开。”
二人赞同点头。三人又在四周转了转,发现地上一处人影浅坑,只是身形矮胖,与薛明辉和盛元冉对不上。
看着地上人形的坑,白榆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伏玉呢?”不会又丢了一个吧!
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江崇和竺晏面面相觑。
没再多话,三人当即折返,搜寻半天,最后在相反的方向上找到了一枚木牌——东君赐福。
原本白榆只当这木牌是旅游景点的周边,不过现下这种境况再看,她心情就有点复杂了。
“伏玉给我们留了线索。”江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指着木牌上的一个符号道,“这是内廷专用记号,上面的意思是,走东边。看来她是遇上什么了,很有可能就是带走薛明辉和盛元冉的人。”
白榆和竺晏脑袋凑到一处去看木牌,江崇顺便简单教了下他们其他常用记号。
商议过后,三人决定兵分两路:白榆和江崇依据许嘉音给的地图走,尽量找到琴魔的下落,竺晏则追着伏玉的线索去找,看能不能找到薛明辉和盛元冉。
竺晏把背上背着的剑解下来交给白榆。
这剑本就是白榆的剑,她退隐时将剑留在师门,后面又被竺晏带下山。只是她自认既已退隐,便不该再掺进江湖中的事,也不需要时时佩剑,就将剑留在竺晏那里,一直没拿回来。
“师父,你多小心。”竺晏依依不舍道。
白榆抬手,准备摸摸他的脑袋,就发现竺晏不知何时已经比她长得还要高一些,之前每次都能顺利摸到都是竺晏在配合她。
她在心里感叹了下岁月,拍拍竺晏的肩膀,道:“我知道的。你也长大了,独自一人行事时须得三思而行。”
“嗯。”竺晏低低应了声,兴致瞧着不高,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我这就走了,免得追不上他们。”
白榆颔首。她和江崇也该出发了。
二人绕回去,跟着地图走,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地图上没路了,前方是和其他地方一般无二的茂盛林木。
白榆随手折了根木枝丢进去。地上枯叶堆一瞬惊起,数道箭矢齐发,白榆瞬间反应过来,带着江崇退至安全地带。
须臾,箭矢射尽,尘灰与落叶慢慢坠下来。
白榆道:“应该就是这了。”
江崇把许嘉音给的琴解下来,席地而坐,信手一拨。
幽静林中响起琴音,音连成曲,随着响起来的还有一道破空之声。
“噔!”白榆条件反射出剑,打下一只小刀,然后就发现她多此一举了,这刀并不是朝他们来的。
曲子渐入佳境,四处出现的飞刀更多,但都是随便乱射,似乎只是要干扰弹琴之人。
一曲终了,江崇淡定收琴,终于舍得分一丝目光给周围残局。除去他坐的地方外,其他地方已经全部扎满了小刀,白榆也是只在第一枚飞刀时出过手,之后就是抱臂看着。
这时,东边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声。二人望去,只见一道小径横空出世,道路两侧齐整干净,仿佛是被仙人一剑斩开。
白榆若有所思,这个手艺……她只在师门古籍中见过。
“能看出来历吗?”江崇问道。
白榆道:“此等技艺,估计只有传说中的机巧门能够做到了,只是……”机巧门已经销声匿迹几十年,怎么会突然出现?而且还和琴魔扯上了关系。
“机巧门?”江崇皱眉。
在一众习武练功的江湖门派当中,机巧门是个特例,它既不修内功也不练外功,只一心一意研究机关术。其机关术之高乃世间之最,它造出的许多东西现在还是很有用。
与手艺齐名的,还有机巧门门人们古怪的性情。几乎历任门主都喜怒无常、性情古怪,行事作派只凭自身喜好。此外,大多机巧门门主又多是恃才傲物的性子,是以他们收徒也收的不多,险些几次断代。
白榆初读这段历史就在想,或许机巧门门主都觉得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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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白痴蠢材,而他们不想和笨蛋说话,更不想让一个傻子来继承自己的衣钵。
照她看来,机巧门能传这么多代已经是很幸运了。
不过……看这手艺,说不定机巧门还没断代。
白榆和江崇一前一后踏上小径,走了几分钟后到了尽头,这次那里摆着一副桌椅,桌上还有一张琴谱。
江崇走过去将琴放下,拿起琴谱,是古时的名曲残卷。
“能弹吗?”白榆也看出来这份谱子不完整。
江崇点头,从容坐下,流畅的音符从指尖流出,似风又似月。闻之仿若身处仙境,一片流光溢彩,来往俱是身着彩衣的仙人,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
琴定,路显。
轰隆的声响中尘灰漫天,烟灰中一条大道若隐若现,似有水声传来。
白榆和江崇对视一眼,一齐朝前方进发,越靠近水声就越明显,空中氤氲着水汽,尽头是一面山壁,右边却有一条小道,沿着小道走了约莫二十步,眼前瞬间开阔起来,空气都凉快了不少。
十丈宽的瀑布从天而降,雪白的玉带砸在凸出的石面上,水珠迸溅,水雾弥漫,
“铮!”一道琴声穿透瀑布,激起无数水滴,朝二人袭来。
白榆当机立断,调用内力,剑出一瞬发出一声嗡鸣,攻击被挡回去融入水面,此时水滴落下,似下了一场小雨。
“琴魔公子,这可不是待客之道。”白榆皮笑肉不笑,剑锋对着瀑布。
瀑布里传出一声轻笑,声音又远又近。
“阁下勿怪,我许久不曾见过生人,一时失手。”
出乎意料的,琴魔的声音异常年轻好听,与这水声相得益彰。
白榆心底冷笑:确实是失手,一时疏忽大意没用出最强的招式。
“两位既然能走到这来,那定是见过我的那些师弟师妹了吧,不知是受的谁的嘱托?”
这是要套话,想事后算账啊。白榆想到,她只当没听见这话。
江崇倒是十分有闲心地与他搭话:“阁下还是不要胡言乱语,你早就被清音门逐出去了,又哪来的师弟师妹。”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琴声,裹含着内力的音调直冲江崇面门。
“噔!”
白榆轻松将音波击退,她面上笑容真切多了,乐道:“公子何必恼怒,我这同伴不过是说了一件世人皆知的事情,莫非您连这都听不得吗?”
“铮!铮!铮!”
三音齐发,招招狠辣。
白榆用了三分内力,将音浪击退后挥出一剑,瀑布之中传出一声“咔嚓”声。
“看来阁下琴魔之名名过其实,竟连一招都接不下。”江崇声音无波无澜。
琴魔怒道:“无知小儿,胆敢在我面前狂妄!”
声音模糊不清,有些失真。
随即,琴音骤起,攻击似暴雨雨滴一般全面袭来。白榆不慌不忙,左手一翻展开内力屏障,右手执剑一斩,用上五分内力,瀑布被斩开,里面景象一览无余。
“果然如此。”江崇毫不意外。
只见瀑布里面空无一人,唯余一地木头碎屑。
14. 第 14 章
一个时辰前。
“掌柜的,那里的草是不是动了一下?”盛元冉突然停下。
薛明辉额头上全是汗,闻言抬头看了眼,一阵风吹过,整个人都凉快许多。他道:“是风吧。”
盛元冉蹙眉,努力睁大眼睛,她觉得不是风。
前方已经看不见白榆几人的身影,没再多想,薛明辉抬脚又走了几步,扭头发现盛元冉没跟上来,正想叫她耳边就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就见西边扬起一阵残叶,叶片纷飞,仿若蝶舞。
“什么情况……”薛明辉声音极低,好似在问盛元冉,又更像是在问自己。
盛元冉已经看清了,迅速过去,果见一名老农砸在地上。她抬了下腰间剑鞘方便蹲下,然后慢慢将老农扶起,轻声问:“老人家,您没事吧?”
薛明辉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绕到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农的另一边胳膊。
“……我没事,你们叫我王伯就好。”沉默片刻,王伯道。他仔细打量着这两个后生:生得倒是挺聪明的,怎么这么没戒心,深山老林碰上人什么都不问就敢上前。
“王伯,我扶你起来。”薛明辉一边说一边使劲,让王伯的身子尽量靠他这边。
把人架起来之后,薛明辉问:“王伯,你怎么会一个人上山?”
盛元冉也道:“王伯,您还能走吗?需不需要我们送您回家。”
王伯一个头两个大,道:“能走能走,我家就在山中,自己就能回去。倒是你们两个后生,怎么跑到这深山里来?”
“我们……是来寻仙的。”薛明辉道,“听说东君山是东君飞升的地方,就想来看看能不能遇上什么机缘。”
盛元冉配合道:“就是这样,山下有人告诉我们山里有东君飞升的痕迹。”
王伯没想到这二人年纪轻轻的就信神拜佛,心中暗骂教二人上山的路人,开口教训道:“快回去,这山里没有什么仙缘,更没有什么神仙!”
薛明辉隐约察觉到什么,道:“为什么要回去?王伯,我们还是先送你回家吧。”
王伯闻言冷脸,皱眉:“你们两个后生怎么这么拗!我让你们回去就赶快回去,问这么多做什么。”
这时,盛元冉眼尖看见王伯先前摔倒的地方闪过一丝寒光,正欲过去查看手却被人拽住。
“王伯?”盛元冉不解地看着他。
王伯准备说些什么,忽地喉间一阵发痒,他努力忍住,极力压低声音,小小地咳了几句。
趁着这个间隙,盛元冉将手抽出来,一剑挑开闪光地方的落叶,一柄凛凛反光的匕首出现在视线之内。
“这是?”反应过来之后,薛明辉一把松开王伯,大步跳到盛元冉旁边。
二人警惕地看着王伯。王伯懊恼地看着那把匕首,底气不足道:“你们听我解释……”
忽然,林中传出“沙沙”声,像是有人踩在落叶上发出来的。王伯面色瞬变,抓住最近的薛明辉,声音又急又低:“他来了!”
二人不明所以,但也能猜出来者不善。王伯一边盯着声源处,一边猛地出手推了薛明辉一把。薛明辉一时不察,摔到地上。
盛元冉赶忙弯腰扶他,手还没挨到,腰间就贴了什么东西,丝丝冷意透过衣裳传到肌肤,头一低,就见一把菜刀放在腰腹上。
她下意识就要拔剑,却听王伯小声道:“魔头的走狗来了,想活命就听我的。”
“魔头?可是琴魔?”此时三人离得很近,差不多是一个挨一个的,薛明辉自然也听见了王伯的话,听见“魔头”二字,他当即就想起了他们此行目的——琴魔。
王伯并不知道琴魔是谁,不过他记得那个魔头手上确实有一把琴。于是,他点了点头。
薛明辉和盛元冉交换了一个眼色,配合起王伯的动作来:薛明辉往地上一躺,顺便将那把匕首虚虚握住,看上去就像是匕首插到了他腹中。盛元冉则是将佩剑往王伯手里一塞,自己蹲下,让王伯菜刀差不多落在颈侧处。
一切不过只在几息之间,王伯愣怔半天,直到余光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才装模作样放了几句狠话。
瘦猴走过来,庞大的影子遮住几人。虽然他外号叫做瘦猴,身躯却一点不瘦,身子足有两个半中等体型的人那么宽。
“猴爷。”王伯讨好地笑。
瘦猴根本不看他,冷冷“嗯”一声就当应过。他上下打量着“新猎物”,黑一块灰一块的手捏了下薛明辉。薛明辉当即吃痛,斥了一句:“放肆!”
“啪!”瘦猴甩了他一巴掌,骂道,“都落到老子手里了,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呢!”
“放开掌柜的!”盛元冉怒道,然后就被王伯拉住。王伯的菜刀贴的又近一分,面目凶残:“小丫头,你再动一下我这刀可就不长眼了。”
瘦猴看向盛元冉,眼前一亮,嘴角几乎扬到眼角,笑得异常恶心。他道:“老王,到时把这小丫头送到我那里去。”
说着,瘦猴准备伸手,王伯一边谄媚着说好,一边推了盛元冉一把,正好躲过瘦猴的手。王伯用菜刀在盛元冉脸上拍了拍,道:“算你这丫头好运,能被猴爷看上。”
瘦猴眉头皱起,他平生最讨厌鱼腥味,而王伯的菜刀在来之前刚处理过鱼肉。他瞬间没了兴致,把两根绳子扔给王伯,交代道:“把人带回去洗干净后再送来,我再去看看其他地方的陷阱。”
“好嘞,猴爷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办妥了。”王伯谄媚道。等瘦猴走远,他立即放开盛元冉,对二人道:“快走,再跑回来我可救不了你们。”
“那您怎么办?”盛元冉并没忘记瘦猴的话,那人看着就是一副小肚鸡肠、心胸狭窄的样子,要是被他发现王伯放跑了他要的人,王伯肯定没什么好结果。
王伯把剑丢回盛元冉手中,道:“我一个老家伙,也活不了多久了,没必要临了临了还多害两个后生。”
“那怎么行。”盛元冉气愤道,求助似地看向薛明辉。薛明辉道:“王伯,你和我们一起走,我们先到前面去找其他人,然后再一起回去捉拿琴魔。”
想起前方的白榆几人,盛元冉充满信心,道:“王伯,你跟我们走吧,白姐姐她一定有办法的!”
犹豫之际,脚步声又重新靠近,随之而来还有瘦猴的声音:“老王,你绑好人了没有。”
一听这话,盛元冉和薛明辉连忙手忙脚乱地绑住自己,手背在背后拿着绳子。
瘦猴来时看见的就是绑得严严实实的两人,他也没想到绕到后面去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后重新离开,方向恰好是白榆几人前进的方向偏东。
见状,薛明辉也知道不好偷偷和白榆几人会和了。他道:“王伯,魔头离这远吗?”
“不远,最快的路只用走半个时辰就到了。”王伯道。
“那要是走那边呢?”薛明辉问的是瘦猴离开的方向。
王伯道:“那条路稍微远一些,还有魔头设的陷阱,要是不熟悉很容易掉进陷阱中,但要是运气好,也就是多一刻钟的脚程。”
按白榆几人的行进速度看,今天肯定是能找到魔头的!薛明辉想到,然后扭头对王伯道:“王伯,你带我们回去吧。”
王伯一口否决:“这怎么能行!你是个男娃娃你不担心,被抓回去了最多也就是累一点苦一点,但这小丫头可是被瘦猴看上了,到了那里她更逃不了。”
“你别担心,我们的同伴就在山里,他们今天一定能来救出我们的。”薛明辉道。
“不行不行。”王伯态度十分坚决。
盛元冉已经明白了薛明辉的打算,跟着一起劝王伯:“王伯,您别担心,我是会武功的,到了那里也能逃出来,那个瘦猴不是我的对手。而且我要是不跟您回去,您要怎么和瘦猴交代?”
王伯:“丫头,我知道你们是为我着想,可我老王却不能这么做。”
“王伯,您就带我们回去吧,只要其他人看见您带我们回去了,那您的任务就完成了。到时您再趁没人时悄悄把我们放了,谁也不会找您的麻烦。”盛元冉劝道,“而且我们这次就是来抓魔头的,这下能直接找到魔头的下落对我们来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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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省事。”
“这……”王伯态度有些松动,盛元冉和薛明辉继续游说。终于,王伯下定决心,要把两人带回去。
为了作戏作得真一些,王伯给捆他俩的绳子打了结,一眼看过去就是死结,但手心里藏着一部分,只要用力一扯就能解开。
几人朝西走,弯弯绕绕半天,薛明辉都要认为是王伯认错路时眼前景象忽然不同,又走了十几步进了一个狭窄的洞穴后开阔起来。
两侧是石壁与荆棘,但中间却是一块巨大平地,地上建了十几间木屋,搭得很是简陋,来来往往的居民无不是一脸沧桑疲惫,或背一筐、或推一车石子往里面走,还有些则是在地里劳作,但凡是有人停下片刻,一道鞭子就会打过来。入口处还设有卡哨,两个拿长刀的黑衣人仔细盘问了王伯,从他那里收了盛元冉佩剑后放他们进去。
走过木屋堆之后是一片空地,不远处是十几间修得完整精美的房子,另一边靠石壁的则是一间十分巨大“牢房”:依石壁而建,顶上是空的,里面还关着十几个人。
两个黑衣人将薛明辉赶到牢房中,然后把盛元冉关进瘦猴的屋里。
没一会,两个妇人搬着几桶热水进屋。一进门,其中一个妇人就使劲朝盛元冉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开始给她解绳子。另一个妇人则是出门,不知说了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几声责骂。很快,另一个妇人也回来了,语速飞快:“人已经走了,快走。”
盛元冉还没来得及问往哪走,就被另一个妇人塞了件粗布衣裳。她当即了悟,三两下套上,妇人又把她头发散了,梳成和她们一样的农家发髻。
另一个妇人又在她脸上和发髻上都抹了灰,白皙的面容瞬间灰扑扑的,头发也被弄得乱糟糟。她拉着盛元冉往外走,之前守在外面的人果然不在了。其他人只粗略扫了一眼,看见是两个妇人就没再多管。
妇人拉着盛元冉到石屋前,对看守的人道:“猴爷让我们带新来的那个小子去暗室。”
看守之人不疑有他,将门打开叫薛明辉出来。
薛明辉身上绳子还绑着,他刚想开口就看见和之前两模两样的盛元冉,震惊之下都忘了说话,糊里糊涂地跟着走。
暗室在这排屋子的后面。妇人指着石壁处的一个洞穴,对两人道:“里面就是魔头的住处,他弹琴时不准有别的声音,所以里面都没什么人。不过之前进过暗室的人从没活着出来,我们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你们自己小心。”
说完,妇人就匆匆走了。
薛明辉和盛元冉不敢耽搁,朝里面走去。
洞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唯一一条路也只容一人通过,一点响动都会被放大,脚步声触到石壁回弹,回音空旷悠长。时间在里面好像被拉长,一分一秒都叫人难挨。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一丝莹莹幽光,昏暗的烛火摇摇晃晃,光落在墙壁上。
薛明辉倒吸一口凉气,咽了咽口水,问:“要过去吗?”
许是因为在洞中的缘故,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一出口就既空灵又飘渺,恍若是从天而来的虚幻之音。薛明辉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盛元冉也吓得不清,脸都白了,好在当下光线几近于无,她脸上又有灰,根本看不出来。
她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只是声音还有些抖:“都走到这了,还是去吧,要是倒回去遇上什么就不好了……”
这话一出,二人齐齐沉默下来,而后默契往里面走去。
屋里倒是十分正常,正中摆着一张琴案,不过现在上面没有琴,靠墙是一架书柜,旁边挂着灯,二人之前看见的光就是它发出来的。
扫视一圈,确定里面没人之后,二人开始四处摸摸碰碰,到处找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搜了一遍之后只找到了琴谱与武功残卷,两人又将视线放在掩着门的里屋。
“进去看看?”薛明辉试探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声音轻浅,恍若错觉。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是如出一辙的惊骇。
15. 第 15 章
盛元冉躲在门后,眼底倒映着烛火,昏黄的光晕渐渐多出一团黑影,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到停住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影子猛然一动,一条长长细细的黑影朝门后袭来。盛元冉当机立断就地打滚躲过一击,起身瞬间拎起一把椅子就朝黑影砸去。
“砰!”
椅子被劈成两半,一柄闪着寒光的剑直奔面门,盛元冉足尖一点退至几步开外,又顺了把椅子准备丢过去就看清了来人面貌。
竺晏一手持剑,剑锋朝下,方才劈开椅子时他才发现对打之人是盛元冉。
“掌柜的呢?”竺晏问道。既然盛元冉在这,那薛明辉应当不会隔得太远。
听见熟悉的声音,薛明辉从里屋冒出一个脑袋,喊道:“我在这。”他边说边走出来。
竺晏将二人打量一遍,见只是看上去比较潦草而并无受伤后松了口气,注意到盛元冉佩剑没了,他问:“你的剑呢?”
盛元冉:“被收了。”
“江崇他们呢?怎么没看见?”薛明辉朝后面看了好几眼。
竺晏摇了摇头,三言两语给两人讲清了前因后果。
“所以说,你是跟着伏玉留下的线索找到这的。”薛明辉摸摸下巴。
盛元冉则关心另一件事,竺晏照着伏玉的线索过来的,那伏玉呢?她问:“伏玉姐姐在哪?”
竺晏:“伏玉被人带进了这洞前面的一排屋子。”
他追着伏玉留下的线索,很快就见到了伏玉,当时她被一人“挟持”着。看见他跟上来了,伏玉还朝他使眼色不要暴露。他就这么跟着伏玉和那人时候偷偷溜进了这里,沿着周围找了一圈都没见着薛明辉和盛元冉,又打探到琴魔住处是在洞中,便先过来查看情况了。
“那人是不是长得肥头大耳,满手污垢?”薛明辉想起瘦猴。
竺晏点头:“你们见过他?”
薛明辉:“他叫瘦猴,我们就是因为遇上了他才被带进来的。”
“瘦猴?”竺晏实在难以将这名字与那个胖子联系在一起。
盛元冉补充道:“他好像地位不低,这里的百姓都喊他猴爷。”
“猴爷?”竺晏蹙眉,表情更加难受。他想起一句话: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想到世间竟能有人厚颜至此。
“哎呀!这么说来伏玉和那死胖子单独在一块!”薛明辉突然激动起来,“不成不成,我们得赶紧去救她!”
他急急忙忙出门,一出去就是一条漆黑不见出口的小道。薛明辉心头一惊,回头望去,就见另二人不解地看着他,似是很难理解他的举动。
盛元冉道:“掌柜的,我觉着……伏玉姐姐应当不是很需要我们帮忙。”还是不要去帮倒忙了。
这些日子伏玉身体好多了,伤势虽然还未痊愈,但偶尔出手几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起是这么个理,薛明辉灰溜溜再退回去,尴尬地咳了几声后就调理好了,像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道:“我们现在做什么?”
“先出去吧。”竺晏率先出门。
薛明辉和盛元冉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三人在洞口张望半天,趁着没人注意时迅速摸到瘦猴的屋后。在墙角蹲了半天都没听见动静后,竺晏直起一半身子,轻手轻脚推开窗户。
随着“咯吱”一声,他看清了屋里状况,瘦猴躺在地上不知死活,一抬眼,恰好和伏玉对上目光。
薛明辉和盛元冉凑过来,这下窗边三个脑袋齐整整排成一排。
伏玉:……
沉默片刻,她过去将窗子开得更大,方便几人进来。
竺晏进来后去查看瘦猴状况。薛明辉翻窗时不慎撞到,正捂着手肘一脸痛色。盛元冉左右检查后关上窗子。
待事情做完,几人忽然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面面相觑。
“我们就在这里干等吗?”薛明辉打破沉寂。
伏玉:“或许可以直接打出去。”
盛元冉哀愁道:“可是白姐姐和江先生都还没来。”
竺晏:“师父他们按着许公子的地图走,应该会直接找到琴魔。”
“话说回来,这里不是琴魔的魔窟吗?他怎么不在?”薛明辉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问题伏玉正好逼问过瘦猴,她道:“据说琴魔喜好风雅,近来常到山中感悟灵气,以求琴技有长。”
其他人:……
*
浓荫蔽天的密林里,白榆和江崇行于其中。江崇手中时不时有光闪过,仔细一看,原来是条鱼线。
鱼线是从瀑布里面山洞中找到的,连通后面,二人断定此物应与琴魔那机器有关,于是沿着鱼线的路径走。
走了小一刻钟,鱼线一端又埋入土中。白榆一剑挥去,剑气精准破开鱼线周围的泥巴而不使其断裂。没想到这次鱼线埋得极深,一剑下去另一端竟还是严严实实地被埋着。
“到了。”江崇看着鱼线另一端的方向。
白榆收剑,看了眼他背上的琴,问:“你要不要先把这东西放下来。”
江崇摇头:“带着吧,毕竟是人家的,最好还是不要有损坏。”
白榆来了兴趣,问出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江先生,你是觉得把别人的琴弄坏了心里过意不去,还是单纯不想多花钱?”
江崇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自顾自抬脚往前走了。
白榆顿觉神清气爽,跟上去。
风水轮流转啊!往日都是她被江崇拿话噎,今日可终于被她逮到机会挖苦了。
尽头是一处石壁,白榆皱眉。江崇上前敲了两下,侧耳倾听,道:“空的。”
说完,他自觉背着琴退了十余步。待他站定,白榆斩出一剑,一条仅能供一人过的狭窄小道露出来。
“走吧。”江崇走过来,白榆微微颔首,走在前面。
才进去,就有一股凉意缠上来,亏得如今是盛夏时节,这点凉意倒也还能忍受,更遑论白榆还有内力护体。她回头看了眼江崇,见这人眉头都没皱一下直觉她真是多余操那份心。没再多想,她快步朝里面走。
越往里走就越黑,空气中布满水汽,走动时都能感觉到脚底沾了水渍,像是在踩什么小水坑,还是一个连一个的那种。
江崇从怀里摸了个火折子,洞中终于有了亮。
洞外的风一吹,火光摇摇晃晃。白榆欲言又止半天,想说这是不是太招摇了。话没出口,她突然就明白了,江崇这是回敬她方才的那番话呢。
算了,反正也不是打不过,招摇点就招摇点吧。
念及此处,白榆朝岩壁搜寻,果然看见一盏壁灯。她把灯取下来,到江崇那取了火,洞中更加明亮,方圆五米瞬间亮堂堂的。
一刻钟后,耳边隐约听见声响,江崇去看白榆,见她面上带了几分警惕,心中了然,将火折子熄了。
白榆还是一手拿剑,一手提灯,直到看见远处出现模糊的火光才把灯吹灭了,随手放在地上。
火光愈盛,声响愈清,咒骂中夹杂着刀剑之声。
打起来了!
白榆神色一变,施展轻功,几息就到了火光所在,那是一扇石门上挂着的灯。推开门,一间屋子映入眼帘,最显眼的是旁边的床榻,走出卧室,外间一片杂乱,桌椅坏了几张,地上还有一道剑痕。
长河,白榆认出来。
长河剑是云川派藏剑之一,也是竺晏的佩剑。
外面忽然响起琴音,白榆收回视线,继续轻功赶路,不过瞬息就到了洞口。
洞外是一块足球场大小的空地,周边是崖壁,像是一个大型的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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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其中无水,还建了屋子。不过房屋已经毁了不少,场上几处刀光剑影。
“白榆!”
白榆循声望去,就见薛明辉和一众百姓躲在稍远处的屋后。见她看过来,薛明辉热情挥手。白榆示意他躲好,就在附近寻了个地方观战。
“铮!铮!”
又是两道琴响,盛元冉躲闪不及,好在伏玉及时出鞭将她卷了过去。
竺晏找到机会,突围而出,步法诡谲,几下就能到琴魔面前。
琴魔一身黑袍,带着兜帽,只露出下半张脸,不慌不忙拨动琴弦。
音符自弦上倾泻,又在竺晏赶到之前连成曲。曲意一生,音波如水波一般溢出,仿若奔腾而下的洪波,势不可挡。
竺晏反应极快,挥出一剑,剑势被音波化去。他迅速改换招式,剑立于前以减小伤害。
就在这时,一锐利剑气以破竹之势斩开音波。涟漪既断,竺晏抓住机会使出剑法。
一剑起势,接着手腕翻飞,剑影缭乱,剑身将暗未暗,数道剑气一齐尽数斩向琴魔。
琴魔不敢小觑,指尖不停,琴音如流水般不停发出,终于将剑气全都挡回。他勾起嘴角,正欲嘲讽几句,忽然狂风大起,掀开他的兜帽。
视线没了遮挡,他才发现天不知何时暗了下来,明明刚刚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却风雨欲来,阴得不见日光。
昏暗之中,忽见一道弧形光茫,银辉皎洁,叫人想起月亮。
琴魔隐约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愣神之际,耳边响起少年铿锵有力的声音。
“新月,斩!”
望舒剑法第一式——新月。
剑势如风,丝毫没有还手机会。
轰隆声响,尘灰飞扬,场上足足安静了几分钟。
白榆眼中流露出几分满意,看来阿笋第一式学得还不错。
终于,尘埃落定,几人宽的剑坑中躺着一个黑袍人,衣上有几处颜色更深,脸上糊满了血与灰,只能依稀辨出五官在哪。
方才一战耗了大半,加上使出新月一式,竺晏已有些乏力,但他面上不显,眼神扫过一圈,平静道:“还有人想来试试?”
安静一瞬,琴魔走狗们丢下武器,连嚎带哭地为自个辩白。
竺晏听得头疼,脸色更白,挥出一剑,地上多出一道剑坑。他冷声道:“闭嘴!”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几秒钟后,薛明辉回过味来,从藏身之处站起来,喊道:“我们赢了!琴魔输了!”
话音一落,民众们两两相望,意识到琴魔不能再压迫他们后,众人抱成一团,又哭又笑,嘴里不住重复:“赢了,赢了,可以回家了……”
薛明辉离他们极近,不知被谁顺手拽到拥抱圈里,挤压之下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脸色涨红。盛元冉瞧见了忙过去帮忙。伏玉刚才一直拉着她免得她被波及,这下也被盛元冉一齐拉过去。
然后三个人一起被抱住了。
竺晏从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就可怜巴巴地看着白榆,终于等到他师父大发慈悲地过来。他整个人径直靠在白榆身上,抱得十分紧,似乎是将最后的力气都用在这了,脑袋埋在白榆脖颈处。
呼出来的热气和碎发都弄得白榆痒痒的,但她也知道竺晏现在估计没什么劲了,恐怕站着都费力,便四处看看能不能有人来帮忙。见着恰好赶到洞口的江崇,白榆眼前一亮。
“江……”才吐出一个音节,她腰就被人抱得更紧。竺晏蹭了蹭,闷声道:“师父,你要抛弃我吗。”
白榆心头一阵无奈,顺毛道:“没有没有,放心啊。”
竺晏的头上下晃动,低低应了声“嗯”,白榆被他这些小动作弄得更痒,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江崇则早趁这个时候去拯救另外三人了。
16. 第 16 章
此时天色晚了,山中夜行不安全,加上还有琴魔和其走狗一干人等,以及之前被掳上山的百姓们,未免出什么意外,几人就决定在山上歇一晚,第二天再下山。
早有人帮忙收拾出了几间屋子,没了压在顶上的琴魔大山,民众们轻松惬意地收拾行李,准备晚饭。
有人来问白榆几人要不要去篝火旁与他们一同庆贺,江崇婉拒了,然后把门关上,目光一一扫过几人。
薛明辉轻咳几声坐直,率先发难:“你们怎么才来?”
白榆先是被他不要脸的行径震撼到了,心道:薛大掌柜这几年都是学了些什么?她明明记得刚认识的时候这家伙不是这样的!
江崇不出意外地没搭理他,向盛元冉问起二人经历。盛元冉一五一十地回了:从遇见王伯到和竺晏、伏玉碰面;又因为琴魔提前回来发现异样,他们不得不提前动手,好在打架时有百姓帮忙牵制住了部分琴魔走狗,他们才不至于落入下风,后面就是二人看到的情况了。
想到山上所见百姓,江崇问:“这里的人是?”
“全是被琴魔那些手下抓上来的,”薛明辉道,他之前在狱中跟其他人搭话,对这个很是了解,“琴魔把他们抓上来后就逼着他们干活,稍有不顺心就是非打即骂的,若是要折磨谁,就把那人丢进监牢,饿个几天几夜,等气消了,再要那人磕头认错才放出来。这还不算完,放出来后还是不怎么给吃的,一天一顿,吃的都是这群恶人吃剩下的!”
见薛明辉越说声音越大,隐隐有把自己气上头的趋势,盛元冉忙打断他:“掌柜的,总归人我们已经抓住了,到时一定叫他偿还。”
薛明辉冷静一些,却想起被琴魔杀了的那些琴师们,人命债高,再加上压迫百姓,他就一条命怎么偿还得完!哪怕是千刀万剐也难消民恨!
静默片刻,江崇挑起其他话头,说起后面行程,白榆顺着接下。
说到这个,伏玉想起他们此行最主要的目的,道:“我们到定皋城这么些天,好像都没听到任何关于惊雷派的事情。”
对于打探消息一事,一群人中以竺晏最为擅长,但他只是摇了摇头:“城中并无惊雷派的消息。”
*
“惊雷派?”
醉仙楼雅间内,许嘉音一脸诧异,没想到他们会问起这个,莫非是有仇?
不过对面是帮他解决了任务的恩人,虽然要收报酬……但也是恩人,能说的他自然不会瞒。
他道:“他们之前确实是在城内,但后来惊雷派杀害了好几个世家的事情败露出来。路家便准备解决这群败类,不过消息走漏,逃了一部分人。残部在哪我就不清楚了。”
说起来,这群人中有位姓竺,莫非与几年前的竺家有关?但相传竺家无一活口,难道是远亲?
其他人不知许嘉音如何做想,反正琴魔也解决了,东君山上百姓也有人负责安置了,琴也还了,酬金也到手了,消息也打听到了,甚至还混了一顿饭。于是,白榆朝他一揖,道:“许公子,我们就先告辞了。”
许嘉音回神,起来回礼,将几人送至醉仙楼门口。重担卸下,心头轻松不少,得给其他同门写信告知此事,准备回去了。
至于这惊雷派……想来他们还会去找别人打听,总归也不是自己的事了。
*
白榆几人回到定皋城时已值傍晚,把人交接完后又被许嘉音宴请一顿,吃完之后天都黑透了,就是想找人打听消息也不合适,直接回了租住的地方,歇过一晚,次日一早六人来到路府门前。
“几位可有拜贴?”路府门房记得他们是前几日来府上献艺的杂耍班子。
其余几人在下面等着,白榆同门房交谈。听见这个问题,她面上不见丝毫慌张,语气歉疚:“来得匆忙,未能备上,劳烦小哥通报一声,就说我们最近新备了一出曲目,邀路满路小姐鉴赏。”
白榆送上碎银子,门房只取其中一锭。银子在掌心转了圈,门房道:“我也只能带句话,小姐愿不愿意见你们,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白榆:“我们知道的,多谢小哥肯帮忙。”
门房微微颔首,将门掩上。白榆也不想像个傻子一样贴着门站,走下台阶和其他人一块等。
“白榆,路小姐真会见我们吗?”薛明辉总觉得这主意不靠谱,路小姐和他们才见过几次?就是真有闲心见他们也不一定会告诉他们关于惊雷派的消息。
白榆看了眼关着的大门,叹了口气道:“死马当活马医吧,也没有别的渠道了。”
许嘉音在城中经营数月,都混成了混混二把手也打探不到别的消息,他们除了直接来问当事人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能问到路家家主是最好不过,只是人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能见上路小姐就算不错了。
“师父,别担心,路小姐会见我们的。”竺晏安慰道。
薛明辉兴致勃勃:“怎么说?”
竺晏解释道:“路小姐多次来看我们表演,显然是对我们有兴趣。现在我们找上门来,无论如何,她都会想知道我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薛明辉还在琢磨为什么一定会见,路府大门就被打开了,门房道:“小姐请几位进去。”
几人被路府小厮领到前厅,没一会,路满过来了。她挥退其他下人,只留一个侍女,坐到上方。侍女给几人斟茶后退至路满身侧。
“冒昧来访,望小姐见谅。”江崇一揖,其他人纷纷起身行礼。
路满回礼,叫众人坐下,给身旁侍女使了个眼色后侍女退下,她道:“我听说几位近日帮许公子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我爹昨日还跟我夸几位侠义心肠,智勇无双,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几人对视一眼,没想到路满这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白榆道:“路小姐,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来是和你打听一个消息。”
路满:“请说。”
白榆:“路小姐可曾听说过惊雷派?”
路满点头。
惊雷派早年是江湖中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十几年不知怎么发迹起来了,混成了三流,还隐隐有朝发展的趋势。一开始江湖只当是多了个后起之秀,后面与其交手的人多了,就有人认出他们的招式来了,全是已灭门了世家小门派的招式。
不过虽有微词,但也一直没什么实质性证据,直到几年前惊雷派被当时的天下第一攻打,一派上下几乎全都重伤,没受伤也都离派了,惊雷派残害世家门派的事情才暴露出来。
后面正气盟派人探查,发现其可谓丧心病狂,夺去他门秘籍不算,还将一门上下无论老幼全都杀害。正气盟发出追击令,但惊雷派藏得极好,直到前短日子在定皋城被发现踪迹,路家当即出手,只是还是逃了一部分。
说到这里,她就见其中二人连连点头,她记得这两位好像是叫薛……薛什么和盛元冉!
路满不免多看了他们几眼,薛明辉很有眼色地问:“路小姐,那不知你知不知道余下惊雷派的人逃去了何处?”
这她怎么会知道?她爹根本不跟她说这些的好吗,前面的事情还都是她自己想办法打听的呢!
虽是这样想,路满倒没表现出来,反问:“公子是同他们有仇吗?”
薛明辉脑筋一转,义愤填膺道:“此等恶人,自然是有仇的!我们既身为大梁百姓,又有些浅薄才能,自该惩恶扬善,弘扬正义!”
路满闻言震颤,暗自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凉薄,竟然怀疑别人的义举,不由红了两颊。
盛元冉听得心潮澎湃,敬佩地看着薛明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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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满很想表现一番,以证她也是心怀百姓的,只是……她是真的不知道剩下那些人跑哪去了。
一找不到办法路满就喜欢四处乱瞟,然后她看见了一闪而过的衣角,她当即喊道:“爹!你怎么又偷听!快出来!”
路父躲在帘后,老脸一红。他也是不放心女儿才悄悄过来,听见一番豪言壮语自然激动了些露了马脚,只是没成想女儿这么不给面子。
路父理了理心绪,慢慢踱步过来,朝几人淡淡一笑,坐到女儿让出来的位置上,十足的前辈风范。路满给他倒了盏茶,抱怨道:“爹你也真是,怎么总这样?还叫我要跟别人学,也不见别人像你这样偷听啊。”
路父暗暗瞪了她一眼,路满根本不怕,她对几人道:“你们别见怪,我爹虽处事有些不着调,但为人还是很靠谱的,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江崇装模作样假咳一声,起身朝路父敬茶,他一起来,其他人也跟着起来。
路父心满意足地饮下,笑容满面地让几人坐下,不必客气,说起惊雷派的事:“惊雷派当时是我亲自带人去捉拿的,只是人多眼杂,跑了几个。”
“爹,这谁都知道,你就不要再说一遍了。”路满毫不客气。
路父又瞪她一眼,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只管微笑装哑巴。路满闭嘴了。
路父道:“近来确实有点消息。”如愿看见所有人期待的眼神后他清了清嗓子,吐出四个字:“大桃树村。”
*
大桃树村。
白榆几人蹲守在进村的必经之路上,
他们从路家家主那里得知了有人曾在大桃树村见过疑似惊雷派之人。大桃树村属于定皋城,距离不远不近,需要一天半的路程。
几人于昨日出发,今日晌午时分赶到村口。
商议之后,一致决定在村口守着,看看能不能揪到几个可疑之人,如果没有,就在趁夜色搜寻。
大桃树村是个小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平日往来人也不多。白榆他们等到天黑,也没看见几个人,更别提可疑的人了。
夜半时分,蝉鸣阵阵,薛明辉打了个哈欠,问:“我们是不是应该进去了?”
盛元冉蹲得腰酸背痛,腿脚发麻,小幅度地摇摇脑袋活动活动,道:“白姐姐,村里人都睡下了,能进去了吗?”
大桃树村一片漆黑,除去月光外再无其他光亮。白榆回头看了眼其他人,出发时她就特地叮嘱几人穿深色衣裳,现在看着一堆黑衣,陡然生出一种他们要去做什么坏事的错觉。
白榆晃晃脑袋把这个想法丢出去,又检查一遍几人着装,看了眼进村的路,低声道:“走吧。”
一行人轻手轻脚地从藏身之处爬出,鬼鬼祟祟地走在大路上。
他们从村头探头探脑地摸到村尾,都看出任何异样。几人走到村尾的大桃树下,薛明辉奇怪道:“不应该啊。路大侠说这是刚得的消息,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白榆朝西边一瞥,迅速收回视线,接道:“许是我们查得不够仔细,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再找找周围。”
薛明辉点了点头。
“先去西边看看。”伏玉突然开口。
江崇若有所思,对盛元冉道:“待会你和薛明辉注意安全。”
盛元冉:?
竺晏平静道:“还是去东边吧。”
伏玉、竺晏和江崇三人齐齐望向白榆。她略一思索,道:“不如去南边?”
大桃树村村尾西边是一座山,大山将村子环抱住,把持出其西边、南边与东边部分,北面则是一片开阔的庄稼地。
方向就这么定了,白榆领着盛元冉走前面,薛明辉和江崇中间,伏玉和竺晏断后。
刚踏入密林,一股飓风就从后面袭来。
17. 第 17 章
白榆拉着盛元冉躲过。伏玉一手护着薛明辉,一手护着江崇。竺晏提剑去挡,将招式化掉。
暗中袭击的神秘人不再躲着,从林中跳出来,一左一右,只有两个人,一身夜行衣,上上下下都包得严实,既看不见脸也辨不出男女。
那二人对视一眼,攻向竺晏。一个出掌一个出拳,配合得十分默契,将竺晏逼得只能接招,没法进攻。
白榆对伏玉道:“你去帮阿笋,这里我看着。”
伏玉微微颔首,加入战局。
局势瞬息就变。
伏玉鞭法精湛,哪怕没用出十分内力神秘人应对得也很是狼狈。竺晏趁机出剑。
十几个回合之后,两个神秘人被顺利拿下。
将二人绑好后,白榆几人把人带到密林深处。找了处空地,生了火,才把那二人的面巾扯下来,显露出真面目。
两个神秘人一男一女,瞧着年岁都不大,估摸着和盛元冉、竺晏差不多年纪,或许还要小上一两岁。
白榆试图伸手摸一下骨头判断年纪,离她最近的那个男孩子立即往地上一滚,偏过她的手,激动道:“无耻之徒!你要干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小爷我可警告你,不要想对我们做什么!”
少年五官端正,明眸皓齿,确实有几分资本。
“嘶……”薛明辉倒吸一口气,道,“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竺晏脸色难看,毫不留情拽他靠树坐好,又紧了紧绳子,手上暗暗使劲,男的当即吃痛呼声。
少女见状眉头一皱,呵斥道:“住手!滥用私刑非君子所为!”
那少女生得出尘脱俗,如仙人身旁侍立的神女一般,就是被捆住了也不减风采,倒像淤泥之荷不染污浊似的。现今动怒,也不惹人厌烦,反而更添几分生动,容易叫人心生怜惜。
只可惜竺晏不解风情,一丝视线也没分给她,走到白榆身边,小声道:“师父,他冤枉你,我才动手的,你不要生我的气。”
其余人目光倒是投向了少女,只是薛明辉见惯了美人,比少女气质更脱俗的不是没有,也没在意。江崇和伏玉不在乎皮相,也不觉得有什么。
盛元冉虽然觉得这姑娘生得好,但有端木掌柜在前,平常美人就很难入眼了,更别提这位方才还对他们动手来着,她根本摆不出任何好脸色。
倒是白榆,她历来就喜欢看美人,拍拍竺晏的手以作安慰后蹲到少女面前,笑意盈盈:“小姑娘,我观你面貌招式,应当是出自名门,不知师承何处?”
少女不理,白榆也不气馁,看了眼伏玉。伏玉会意,出手点穴。
少女脸色一变,想调动内力冲穴却发现内力全被困在丹田之内,无法调用。
“你们要做什么!”
见她怒气冲冲,白榆笑意更深,好心提醒:“小姑娘,不要白费力气了,凭你的功力是冲不开穴道的。”
她心道,点穴的功夫以内廷为优,伏玉又是内廷佼佼者,就算这妹妹精于点穴,也得内力强过伏玉才有可能冲开。
不过……呵呵,也就是伏玉是内廷中人、暗卫出身,不然这江湖中就会多出一个传说。
“你们有什么冲我来,欺负女孩子算怎么回事!”少年挺身而出,声音气愤。
“伏玉,盛情难却,就成全这位小公子的愿望吧。”白榆从善如流道,伏玉配合地在少年身上点穴,如今二人都动弹不得,只剩嘴巴还能说一说了。
薛明辉默默溜到盛元冉身边,一本正经道:“看见了吗?这就叫反派。”
“反派?”盛元冉愣怔一瞬,想起这是白榆教他们的新词——反派就是与主角对立,代表黑暗与邪恶的角色。
她看了眼被捆住的二人,心想这两个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还空口白牙地污蔑人,确实是反派。
白榆听见二人对话,一看盛元冉就知道她想歪了,纠正道:“掌柜的说的反派是我们。”
“我们?”盛元冉不明所以,他们怎么可能是反派呢!
她向薛明辉求证,薛明辉用力地点了点头,反问她:“你不觉得我们这行为特别像白榆故事中那些反派的所作所为吗?”
行事嚣张,人多势众,“压迫贤良”……
这么一想,好像是有点像。
盛元冉有些迷茫,想起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道:“我们不是为民除害吗?为什么会是反派?”
“所以说我们是正义的反派。”薛明辉道。
盛元冉:“反派还分正义不正义?”
“那是自然,这不正义的,就是像琴魔那种纯浑蛋的恶人,千刀万剐都不足惜。正义的么,自然就是我们这类,只是立场与主角不同罢了。”薛明辉说得煞有介事,这都是之前白榆拿来搪塞他的话。
白榆没想到他记得那么清楚,怕盛元冉真的被带歪了,道:“掌柜的跟你开玩笑呢,不用理他。”
盛元冉却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追问:“真的吗?这些都是错的?”
江崇在这时开口:“对与错不是别人说的,要问你自己。”
“我自己?”盛元冉眨了眨眼,“我该怎么问?”
伏玉道:“问你的心,只要问心无愧,对错便不足为重。”
“心?”盛元冉摸了摸胸口,若有所思。
江崇又对薛明辉道:“你以后少在小盛面前胡说八道。”
小盛约莫是没读过太多书,世事经历的也少,又不是在宫里长大的,薛明辉话说的半真半假,但她却是会全信的。
想到这里,江崇看了眼白榆,心道,整日乱教,都把人带歪了。
白榆只当看不见,拍了拍身边的徒弟的手,道:“方才掌柜的说的那些不用往心里去,师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有自己的判断。”
竺晏无奈道:“师父,我已经大了,你不用总拿我当小孩子看。”
白榆笑笑,竺晏就知道她根本没放心上。或许是认识的时候太早,哪怕竺晏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但在白榆心中,还是将他看作当年那个孩子。
看几人丝毫将他们忽略得彻底,少年忍不住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看着不像惊雷派的,而且什么掌柜?莫非是开店的?可大桃树村哪有店铺。
“这也正是我们想问的问题。”江崇目光冷淡,语气平静,“二位深夜在此,又对我们突然出手,到底是何居心?”
少年被他气势吓到,眼珠子乱转,反应过来之后一股屈辱涌上心头,恨恨道:“关你屁事!”
“既然小公子不愿意说,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白榆边说,边对少女上下其手。
少女反应激烈,却碍于被伏玉点了穴道没法动弹,只能嘴上发威:“住手!离我远点!不要碰我!”
“你要干什么!你个变态!不要碰她!”少年同样情绪剧烈。
苍天可鉴,白榆只是拿出了安检人员检查危险物品的功力,没占半点便宜。她从少女怀中掏出两份路引。
倒是省事了,白榆想到。
翻开路引,一份写着季月,一份写着古一然。
“哎?”盛元冉满面诧异。
“认识?”江崇惜字如金。
盛元冉点头,道:“我记得……林钧的小师妹就叫季月来着。”
话音刚落,众人沉默下来。
林钧出身吹雪派,在江湖年轻一辈里有些名声。他原是盛元冉的包办婚姻对象,最后事情虽然没成,可是此人爱慕虚荣、高傲自大,又对盛元冉死缠烂打,几人对他印象实在算不上好,连带着的,对吹雪派的人印象也不太好。
林钧走后,盛元冉曾和人打听过吹雪派都有些什么人,想要避开他们,没想到今日在这遇上一个可疑之人。
“你们和林师兄什么关系?”古一然道。
好了,这下不是疑似了。
盛元冉不想和他们说话,走到火光边缘处。
“我们今日出门该先算一算的。”薛明辉喃喃自语,心想:碰上吹雪派的人也太晦气了吧!
他走到盛元冉旁边,和她一块当角落里阴暗的蘑菇。
伏玉担心那边二位,而且也不想和吹雪派打交道,便也过去了。
人一下走了半数,古一然和季月隐约明白什么。
季月道:“你们与我二师兄有仇?”
“仇倒不至于,他还不够格。”江崇面不改色,语气仿佛在说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季月气极。
往日被赞为寒玉仙子的姑娘今日第二次皱眉,无奈这里根本没人注意。
白榆只顾着打听身份,问竺晏:“你可曾听说过古一然?”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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钧的小师妹是吹雪派掌门收的最后一位徒弟,据闻颇受吹雪派掌门看重,更有传闻说她会是吹雪派下一任掌门,能和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只怕这位古小公子身份也不简单。
竺晏:“不曾。”
看来是还没开始混江湖,白榆心想。
她对古一然道:“古公子,给你们一个离开的机会,你要不要?”
古一然当即警觉,虽然知道他们不会这么好心,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你要我们做什么?”
“很简单,我让伏玉解开你的穴道,你和阿笋比试一场,若是你赢了,我就放你们走。”白榆笑道。
方才那场结束战斗的太快,还没逼出他们的看家本领伏玉就把人解决了,她也没认出来这二位用的什么招式。
季月道:“我和他比。”
白榆摇摇头:“不行哦季姑娘,只能由他来。不过你们放心,这只是一场比试,点到为止,我们都不会出手。”
“六姐,我和他比。”古一然道。
现在形势比人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赌一把,说不定这群人真会信守承诺放了他们。
季月正欲反驳,就对上古一然坚定的视线,没说出口的话被咽回去。
也罢,那小子不会是七弟对手,只怕这群人出尔反尔。
“有把握吗?”江崇问。
白榆:“你问的是什么?”是阿笋能不能赢?还是她能不能看出古一然的招式?
江崇:“你自己明白。”
那就是都有。
白榆看向竺晏,肯定道:“自然,我相信阿笋。”
古一然这性子她越看越觉熟悉,肯定是和他师父打过交道,只要出招,她就能认出来。
竺晏闻言心尖泛起一阵涟漪,握紧了剑:“师父放心,徒儿定当不负所托。”
另一边,伏玉已将古一然穴解了,绳子也松了,问他:“可需要武器?”
盛元冉抱着剑站在一边。
虽然竺晏那有两把剑,但他从来不让人碰,如果古一然要用的话,她可以暂且借他。
古一然挑眉,意气尽显:“哪里需要那等外物?”
白榆含笑看着,她大概有想法了。
少顷,二人准备完毕,白榆几人带着无法动弹的季月到另一边观战。
只见场上二人分立一侧,互相见礼过后,古一然当即调用内力使其包裹于掌上。竺晏抽剑出鞘。
一息过后,竺晏率先出招,剑势凌厉。古一然从容不迫,以掌迎剑。
“砰!”的一声,剑锋与掌心相撞。
剑身如故,掌心无伤。
古一然由衷赞了一句:“好剑!”
竟能接下他全力一掌还没有损坏。
竺晏调转剑刃,朝左刺去,又被古一然挡住。
接连试了几个方位都被挡回后他飞身退了两步。古一然只当他心生退意,心中澎湃,又出几掌,掌风极快,几乎将所有退路都给拦了,但全被竺晏以一诡谲身法避过。
竺晏又攻,攻势较之前弱些,速度却更快了。古一然不停躲闪。
观战几人看得目不转睛。伏玉道:“竺晏所用剑招似乎与上次不同。”
白榆心道,当然不同,上次用的是云川派的望舒剑法,这次用的是他们竺家的剑法。
薛明辉看不出来,但也不影响他的好奇心,问:“有何区别?那种更强?”
“只论强度,该是上次的剑招。”盛元冉道。
她师承飞星派。飞星派专研剑法,作为本派弟子,就算是天赋差些的,至少也能分出各类剑法不同之处。
她接着解释:“这次的招式虽不及上次强悍逼人,但却要好学得多。观竺晏出招,此剑招易改换攻向,速度也还算勉强。”
看着快出残影的剑身,薛明辉问:“这还不算快啊?”
“不算,若只论快,没有其他剑招能比上我……”话到一半她想起还有外人,改口道,“飞星派的飞星剑法。”
忽然,古一然腰腹被刺,竺晏当即变换招式,将望舒剑法最后一式融入竺家剑法中,一剑划破古一然掌心,剑锋停在他颈侧。
“你输了。”竺晏收剑,朝白榆走去。
江崇问:“看出了吗?”
白榆点头,笃定道:“六壬宗。”
18. 第 18 章
六壬宗是江湖七大派之一,其门内功法六壬功是当世最强内功法门,无须借助外物就能发挥出全部功效,是以六壬宗上下以练拳法与掌法居多。
白榆当年上六壬宗切磋时,就曾被六壬宗内一位长老嘲讽说她自身功力不行,还要借助刀剑之能。
最后,那位长老被白榆好好“关照”了一下,哪怕他并不是六壬宗内的实力最强者。
当古一然说出那句不需要借助外物的那句话时,她就瞬间想起了这件事,见他所出掌法之后,更是确定这小子就是那位长老的徒弟。
她听说那名长老只收了一位弟子,想来是很满意这徒弟了。
不过么……
呵,那家伙比不过她,他徒弟也比不过她徒弟。
想到这事,白榆怎么也忍不住,放肆大笑起来。
薛明辉看了她好几眼,之前还在说六壬宗,怎么现在这么高兴?
他问盛元冉:“小盛,六壬宗这么好笑吗?”不然白榆怎么笑成这样?
另一边被捆起来的古一然听见这话,又激动起来,大喊大叫:“不许你们说我师门!你们师门才好笑!”
这位古小公子真是“易燃易爆”,白榆心道,另一位季姑娘显然就沉稳多了,从他输后就没再说过话。
其他人都没在意。盛元冉认真想了想,六壬宗历来名声不错,除去部分门人对他们练外功的有些看法外没有其他可议论的地方。她道:“六壬宗很正常,没什么好笑的,白姐姐许是想到了别的。”
“你说什么!你看不起我师门吗!我们六壬宗怎么就不好笑了!”话一出口,古一然就反应过来,只是当下进退不得,只好哼了一声自顾自生闷气去了。
薛明辉看傻子似的瞟他一眼,继续跟盛元冉说话:“我大约知道白榆为什么笑了。”
如果整个宗门都是这样的话,那确实是很好笑了。
盛元冉也是觉得古一然有些傻,不由自主看他,然后就看见了他旁边的季月,季月闭着眼睛,紧紧抿着嘴唇,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耽误了一整个白天和半晚上都没能找到任何线索,几人决定先找个落脚之处,再议后事。
翌日一早,一行人抵达邻近大桃树村的镇子,找到了一家客栈。
店小二看了好几眼竺晏和伏玉,二人背上各背一人。
白榆叹道:“这是我家弟弟妹妹,前段时间被惊着了,现在还不能说话,走路也要人扶着,我这才特地找了人帮忙带他们去城里寻大夫。”
说着,她用手轻轻抚过季月的脸颊。
季月、古一然二人在出发前被伏玉点了哑穴,听见白榆在这胡言乱语也没法反驳。
古一然不甘放弃,使劲转着眼珠子,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地方了。他希望店小二能看出他们不是一伙的。
只可惜他的希望要落空了,店小二好好打量了他一下,而后对白榆道:“姑娘也别忧心,我们村里之前有个人跟您弟弟着症状一样,最后带去了城里就治好了。”
古一然:?
白榆配合露出一丝期待,道:“但愿如此。”
店小二更是同情。
父母双亡长子长女独自拉扯大幼弟幼妹的事他见过多次,如今,白榆在他心目中就是这么一个长姐。带他们去客房注意到白榆手上茧子,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至于另外几个……多半是白榆特地请来帮忙的人。
在挑选客房时,店小二特地给他们选了几间采光更好的,之后到后厨报菜时也特地叮嘱厨子不要少了分量。
收整后吃过饭又歇了一会,留伏玉守着季月和古一然后,其他人聚到另一间屋里。
“这惊雷派莫非不在大桃树村不成?”如果在的话怎么会一点踪迹都没有。薛明辉不解。
“难道是消息不对?”盛元冉说,她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了。
在大桃树村守了那么久,还找了半夜都没能发现什么,只能说明惊雷派根本不在那里。
江崇道:“程家是定皋城数一数二的人家,我们与程家素来没什么过节,又与其程家主看好的许公子相熟,他给的消息当不会有错。”
竺晏道:“许是消息滞后。”
惊雷派可能确实在大桃树村待过,但不是现在。
几人又讨论半天,白榆一言不发。江崇问她:“你怎么看?”
白榆道:“我暂时没什么想法,只是很好奇一件事。”
薛明辉:“什么事?”
白榆道:“吹雪派和六壬宗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这么两个没什么江湖经验的,总不可能是像许嘉音一样身负宗门任务的。
能负责宗门任务的,不说武功有多么强,最重要的是能保全自己,别到时候事情没办成人就没了。
季月和古一然既没有厉害到天下无敌,又不会看眼色,还是深受师门看重的弟子,其师门长辈肯定不会就这样把他们放出来。
江崇陷入沉思。
季月与古一然二人都是一眼能望到底的性子,随便试探几句就能知道不是惊雷派的同伙,所以哪怕他们出现时胡乱动手,他也从没将二人放在心上过。
不过是两个无知小儿罢了。
但……
一瞬明悟。江崇道:“他俩,恐怕也是为了惊雷派来的。”
这样就说得通了,那两个处事不周,唯有心肠似是侠义之心,如果是打听到了惊雷派的下落赶来也不无可能。只是他二人毕竟年纪轻,历练少,难免打草惊蛇,反叫惊雷派的人逃了。
他把这个猜测讲给几人。
薛明辉当即意识到一个问题:“那惊雷派的下落不是又没了?”那他们不是白跑一趟!
从陵安城到定皋城,再从定皋城跑到这来,期间还卖了好几天的艺,去了一趟东君山,好不容易有点消息了,结果又是空欢喜一场。
他去看竺晏。
如今这样,只怕竺晏心里比谁都难受,眼见着就能报仇了,现在却出了这事。
很显然,会这样想的不止薛明辉一人,在场四人视线全投过去了。
“你们不用担心我。”竺晏开口。
薛明辉和盛元冉的眼中的同情几乎快溢出来。
“我不难过。”竺晏加重语气。
完了,他已经伤心到麻木了,薛明辉很能共情他。
盛元冉想法和薛明辉相比不遑多让。
虽然她也是孤儿,但好歹没什么深仇大恨。而且是在还不会说话走路的时候就被带回飞星派了,派中上下长辈同门待她都很好,除去师父要她与吹雪派的人定亲外可以说是从没受过任何委屈。
可竺家被灭门至今不到七年,竺晏当时已经懂事,又怎么可能不恨?现在有了机会和实力报仇,谁料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暗暗在心中决定,以后见着竺晏贴在白榆身边时不再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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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晏不知二人心中所想,但看他俩眼神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下山曾和家主故交联系过,那些人每每见他就是这副眼神。
虽是好心,但他也是不想接了。
挪开视线,看见江崇还是那副平静之色,他心里忽然就好受多了,再看向白榆。白榆朝他一笑,竺晏心中那点郁气顿时散尽。
他有些想抱抱师父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榆,道:“还有机会,惊雷派定没走远。”
他们一出现在大桃树村,季月和古一然就盯上他们,一路尾随。
这二人该是把他们当作惊雷派的人了。可见他们不仅对惊雷派剩下的人不甚了解,还笃定惊雷派的人一定会回来。
那两个到的比他们早,说不定手中还留有消息,只要想办法套出来就好。他俩看不出的事情不代表他们也看不出。
听过这番推测,薛明辉重新振奋起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问吧!”
“怎么问?直接问他们是不是为了惊雷派而来,然后说我们也是为了惊雷派而来的,让他们主动告诉我们消息吗?”江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认识这么久,薛明辉当然知道江崇向来吝啬笑颜,每每发笑不是在嘲讽人就是图谋什么。他连忙反省自己刚才言行是否有不妥之处,也意识到刚刚那句话有多蠢了。
他们都把人绑起来看管了,人怎么可能相信他们。
薛明辉欲哭无泪。
“……掌柜的,我看他们不是很相信我们的样子。”盛元冉迟疑道。
连小盛都明白这个道理,薛明辉更觉自己刚刚在犯蠢,悔不当初。
这时,伏玉推门进来。
江崇:“出事了?”
伏玉摇头,将手摊开,手心有一小撮粉末,偏白,又有些透明。她道:“这是季月身上的。”
她先前背着季月,季月身上的东西自然沾到了她背上。
白榆闻言拉过竺晏一瞧,背上看不出什么,但一上手,就抹了一手的粉尘。
几人面色不一,伏玉则是将粉尘放到桌上,道:“在内廷时,我曾听师姐说江湖上有些门派有其独特的追踪之法,见了这东西之后,我就在想这是不是就是拿来追踪的东西。”外形有些像灰尘,又极易携带。
其他人都在等白榆回答,毕竟作为向导,这是她职责所在。
白榆垂眸不语,手指摩挲着从竺晏背上弄下来的那点粉尘。
云川派剑法强势,历代门人向来当世无敌,几乎没出现过门人陷入困境的情况,需要援手才能脱困。所以,云川一派从没研究过逃跑之策,对他们来说,需要逃跑的只会是别人。作为与逃脱关系密切的追踪法门,自然也是没研究过的。
白榆下山后也只是听说过别派有追踪法门,但从没在意过。总之都是打不过她的,她也没打算进衙门追查犯人,何苦不长眼地问东问西。
“我对此事也不甚了解。”她道,又用手遮住光看粉尘会不会发亮,可惜没有。
白榆又用干净的那只手往自己背上抹了一把,并没有粉尘。她继续道:“这应当就是他们用力追踪的东西,如果判断无误,那他俩应该还有同伙。就算不是,依常理论,他俩也有同伙。”
她相信,只凭季月和古一然两个人,是决计找不到惊雷派的去处的,他们一定有同伴。
“若真是如此,我倒有个办法套出消息。”江崇道。
19. 第 19 章
夜里,一行人都早早歇下了。
季月和古一然被放在同一间屋里,季月被放在榻上,古一然则是躺在竺晏给收拾的地铺上。隔着屏风的另一边还有伏玉和白榆守着,她俩一起躺在剩下的一张榻上休息。
三更时分,窗户发出一声轻响,风从缝隙中吹进来,还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烟雾。
又过了一会儿,窗子被人小心翼翼推开,一丝响动都没发出。
今夜无月,此人着一身黑衣,轻巧翻进屋里,看向躺着两个人的那张床榻。确定屋内人没醒,他快步走到屏风另一边,将一个布包放到季月鼻子下方。
须臾,季月迷迷糊糊醒过来,看见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因着被点了哑穴只能发出几声细弱的“唔唔”声。
黑衣人瞬间明白,三两下给她解了穴道,示意她不要发出动静后又以同样的法子弄醒古一然。
重新获得自由,古一然只想过去“报仇雪恨”,领子被人拽住。他张嘴无声发问,依稀辨得出是“四哥,你干嘛”。
黑衣人不言,拉着人往窗外走,和季月交换个了眼神,率先带着古一然跳下去。季月将窗户掩上一边,跳下去时拉了下另一边。三人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在几人跳窗之后,榻上二人当即起身。伏玉去窗边偷瞄他们离开方向,白榆则是开门让竺晏进来。
几人简单说了几句,给逃跑的那几个留了点时间,而后伏玉和竺晏翻窗追出去。
他们走后没多久,房间门被人推开,薛明辉三人进来。
薛明辉还是觉得江崇让伏玉他们假扮惊雷派套话的计划不靠谱,但他不敢直接说,拐了个弯道:“我有些担心伏玉他们,我们不去帮忙真的可以吗?”
江崇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发挥一贯作风——不搭理。
盛元冉倒是真心觉得薛明辉在为伏玉二人担心,开解道:“掌柜的,别担心。伏玉姐姐现在能用出五六成的实力,对付他们是绝对够用的了,再不济还有竺晏,他也能稍微帮点忙,我们去了才是会叫伏玉姐姐分心呢。”
伏玉实力在盛元冉平生所见中能排得上前十的。或许对上成名已久的老前辈会有些棘手,但江湖年轻一辈中根本没有她的对手,若不是每次都要护着他们这群人,伏玉是能更快解决战斗的。
对方只有三个人,竺晏怎么着也能打一个。以伏玉的实力来说,一对二根本不是问题。
薛明辉面色几经变化,还是没说出真正的疑惑,默默闭嘴。
另一边,季月几人已经逃出了镇子。把镇子甩在身后几里地后,三人速度慢了下来,黑衣人也摘掉了面巾,露出真容。
狐狸眼,挺鼻,薄唇,好看是好看,只是莫名让人想起狐狸。
他边走边问二人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一提起这事古一然就生气。
他本就是第一次下山历练,求了师父好久师父才松口。结果在外面混了几个月也没做到什么正事。他年纪最小,前面几件事就没能帮上忙,只是在一边跟着学习。
现在好不容易能亲手惩恶扬善了,却没想到惊雷派余孽跑得那么快,反而丢了线索。和六姐一起守了一天一夜,终于发现异常,然后就被抓了。
“厉四哥,你一定要替我和六姐报仇啊。”古一然忿忿不平道。
厉垣安慰他等把惊雷派解决了一定帮他出气,心里将古一然说的几人在脑中过了一遍。
季月和古一然年纪虽小,但功夫却是不弱,可是那群人随便两个就能把他们拿下,而且还没有伤到他们……只怕是不简单。更别提还有几个人从头到尾没出过手。
越想厉垣越觉得那群人不能随便招惹,下定决心不去找惊雷派了,先把这件事告诉二姐才是最要紧的。
古一然还在喋喋不休,指责完了白榆几人又问起惊雷派:“四哥,你是找到惊雷派的线索了吗?”
他们此番追着惊雷派来的有四人,在季月和古一然失败后厉垣与另一人兵分两路去找线索,让二人留守大桃树村,约定好三天后会和。
厉垣心道找是找到了,但现在不能说了。
他皱眉,语气苦闷,道:“他们藏得太好了,我这次来就是想带你们去定皋城找二姐,咱们先看看二姐那边什么情况。”
古一然不疑有他,道:“四哥,我都听你的。”
季月同样表示赞同。
厉垣松了口气,没走几步就发现前面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二人俱是一身夜行衣,蒙得严严实实,手上的两柄剑闪着寒光。
只凭这二位能无声无息出现在他们前面还不被发现,厉垣就知道遇上麻烦了。
他扯出两分笑意,道:“二位前辈,不知能否通融一二,放我们过去?”
竺晏压着声音,沙哑道:“几位不是要找我们吗,现在我们来了,还走什么?”
“惊雷派的人!”古一然惊呼。
季月运气,作好出招的准备。
她心头仍有些奇怪,惊雷派之中好似没有与他们身形相似之人,难道他们之前不在大桃树村?
竺晏发出一声笑,声音同风吹破木箱似的。
笑声未停,他立即出剑。
上挑、左劈、下刺,纯正的惊雷派招式。
厉垣最后一点疑虑也消散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惊雷派的人会从几十里外的地方又出现在这里,但他已对竺晏二人身份深信不疑。
风声猎猎,剑影错闪。
*
次日,定皋城。
许嘉音今早去和程家家主辞行,拜托他在自己离去后对城北混混多关照一二,在得到程家主的点头后,他心里最大的石头落下来。
接下来,就只用收拾行李,等明天其他同门过来就可以启程回清音门了。
回去将一切都准备好后,许嘉音去到关押琴魔的地方。
琴魔被关在靠近城门的一处空院子里的柴房。
柴房光线不好,屋里总是黑沉沉的。一推开门,琴魔就被突然出现的阳光刺到了眼睛,好一会才重新睁开。一双眼睛不见往日神采,脸色也有些苍白。
他被下了压制内力的药,现在与一个弱不禁风的普通人无异,又被绑着,许嘉音并不担心他能对自己做什么。
许嘉音找了张凳子坐下,看着琴魔熟悉的脸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琴魔曾是他的师兄,往日还指导过他琴艺和武功,他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
“是嘉音吗?”琴魔开口,声音有些哑,可他音色极佳,哪怕是哑的,听起来也是好听悦耳。
许嘉音低低应了声“是”。
“我们好像好久没见过了,得有三四年了吧。”琴魔感慨道。
许嘉音纠正他:“是五年。”
五年前琴魔下山,下山第三年爆出危害百姓的事情。
琴魔轻轻笑了声,恍若潺潺溪流,道:“……竟然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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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了么?”
“我师父如何?”琴魔问。
许嘉音道:“四长老自请辞去长老一职,掌门未应,他自去看守后山了。”
何至于此!
就这么看不上他吗!
琴魔眉间染上几分戾气,但被他很快掩去。他视线落在许嘉音背着的琴上,虚弱一笑:“嘉音,能让我再弹最后一曲吗?”
“这……”许嘉音犹豫不决,手落在琴身上。
琴魔接着说:“你就当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吧,我自知罪孽深重,无可辩驳。只可惜不能再弹一曲,等其他人来了更是没有机会。”
毕竟有同门情分在,而且琴魔也确实不能在做什么。考虑再三,许嘉音给琴魔解绑,把琴递给他。
琴魔小心翼翼地抱着琴,盘腿坐好后将琴放在腿上,手指轻抚琴弦,几枚音调飘出。
没再试音,他开始弹起曲子。
许嘉音一直防着他暗用功法,直到半首已过琴魔都没搞鬼才放下心来,开始认真听起曲子来。
音调欢快,曲意轻松。
这是每一位清音门弟子入门时要学的第一首曲子。他心头忽然升起一阵惘然,看着琴魔沉醉的模样,暗叹一声:终究是物是人非。
“铮!”
最后一个音调落下。
琴魔抬眼就见许嘉音还陷在回忆之中,他沉默片刻,道:“嘉音,我今日技艺如何?与过往比较如何?与师长们比较又如何?”
这是琴魔以前最经常问的三个问题。
许嘉音不知该说什么,好在琴魔似乎也并不需要他回答。
他继续拨动琴弦,道:“我在山上时,钻研过许多谱子,其中几张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只是山上无知音,我满腔琴意不能尽发。今日,我就弹给你听一听,你也看看师兄这几年的能耐。”
话音未落,弦音瞬发。
许嘉音尚无准备腿上腹部就被击中,浅色衣裳上瞬间渗出鲜红。
“你……”
才吐出一个音节,琴魔又连拨几下,许嘉音浑身上下多了十几道血痕,呕出好几口血。
琴魔抱着琴施施然起身,将外衣裹上琴背着后俯身对许嘉音道:“我们都被掌门他们骗了,这才该是五音律最正确的用法,只需一点点浅薄内力,就能杀人于无形间。能在死前看见五音律是如何用的,也算是你的福气。”
说罢,他一巴掌甩在许嘉音脸上,冷笑一声道:“一群无知之辈,还敢让我束手就擒?你放心,待我将那几个人解决了,我就去清音门,我会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五音律最好的传人!”
想起白榆几人,琴魔又恨恨在许嘉音身上踢了一脚。
如果不是当日那一剑毁了他的琴,他怎么可能被那黄口小儿打败!
琴魔踏出柴房。
半个时辰后,一名着月白色衣裳的女子走到柴房门前。
也不知许师弟在不在这里,只希望那人不是骗她的。
正准备敲门,颜舒雅就闻到血腥味,她一脚踹开屋门,瞧见躺在地上的许嘉音,身下还有一汪血水。
“许师弟!”颜舒雅连忙探他鼻息,发现还有微弱气息后把人扶起。
许嘉音一身伤因这番举动到处都疼,被痛醒后睁眼看清来人。他道:“大师姐,琴、琴魔,逃、逃了……他、他会……小心……”
“你先别说话了,不要运气,封住筋脉,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20. 第 20 章
客栈。
店小二手上拿着一张抹布,在门口站着。一会儿看看街上,一会回头看客栈大堂。
没多久,楼上下来八九人,正是昨日进店的白榆几个。
店小二视线有意无意落在他们身上,等江崇结完账,众人走到门口才眯着眼笑容满面地道:“几位客官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一行人点头示意后踏出大门,白榆走在最后,停留在店小二身上的目光略久一些。
“客官,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店小二神色不变。
白榆微微一笑,道:“没有,只是觉得小哥长得有些面熟。”
“巧合罢了,小的长相普通,常有客人说面熟呢。”店小二笑容依旧,手紧紧攥着抹布。
“许是如此吧。”白榆语调漫不经心,见他手上抹布已经被抓得皱了,好心提醒道,“小哥,你这擦桌子的布该换了。”
店小二猛地回神,瞳孔瞬间放大,连忙把抹布藏到身后,连连道歉:“客官说得是,让您见笑了。”
白榆没再多说,微一颔首后快步跟上他们。
“有什么问题?”江崇注意到白榆和店小二搭话,便特意慢了几步等她,几乎是白榆一追上来就低声发问。
白榆摇头:“暂时看不出来,但他和我说话时一直很紧张。”
“而且,”她停顿片刻,奇怪道,“他竟然没发现我们多了一个人。”
昨夜竺晏和伏玉将前来营救季月和古一然的人也带回来了。
今日出门前白榆才想好如何搪塞店小二,但没想到他根本没发现……
白榆陷入沉思。
江崇道:“我见他与昨日并无不同。”身形样貌都没变化,应当没有被掉包。
“正是如此才更奇怪。”白榆道。
如果没有被掉包,那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可是……江湖上擅长易容的那几位不是退隐就是销声匿迹,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面前把人换了?
思索间已出了镇子,竺晏和伏玉把背着的两位放下,那二人立即靠到厉垣身边。
与他俩不同,厉垣被带过来后就没有被限制行动过,只是喂了暂失内力的药丸,一天之内与普通人无异。
当然,白榆向来是很公平的,给季月和古一然也一人喂了一颗,只是为了前后人设统一,所以要求他俩在镇子时装成昨日那般不能动弹的样子。
没在意三人警惕忌惮的神情,白榆道:“指路吧,只要你们带我们找到了惊雷派的人,我们一定放你们离开,并且双手奉上解药。”
昨夜厉垣几人对竺晏和伏玉假扮的身份坚信不疑,在对战时被诈了大半消息出来。
厉垣抿嘴,指着南边道:“沿着这条路走,大约五十里后会见到一处荒村,惊雷派的人就藏于其中。”
现已近午,当众人赶至厉垣所说荒村,日落已然西落。天际唯有半点橘红,半块天幕都被染上了色。在这余晖之中,前方的残屋破房都生出了几分空旷辽远的自然诗意。
此地多山,未免那三人捣乱,白榆与江崇商量之后让伏玉给他们点了穴,然后将人藏在草丛之中,顺带往他们身上丢了点驱虫的药草。
出了林子,朝荒村走去时,薛明辉又回头看了好几眼,道:“咱们就这样他们扔在这里?要是跑了怎么办。”那不就是白白抓一场?
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薛明辉皱眉,随即恍然大悟:
天呐!他现在怎么随随便便就抓人!还会因为人跑了而感到可惜!这与那等恶人何异!
难道他是个恶人不成?
那他之前是一直在装?
恍惚之间,薛明辉听到白榆的声音。
白榆满是无所谓地道:“跑了就跑了吧,省得麻烦了。”
因为那三人,一路上他们都没什么机会商量事情,就是赶路时也要时刻注意着他们的状况。
消息都问完了,他们能主动逃了再好不过,只希望那几位千万不要辜负她的期待。她可是特地为此让伏玉点穴时放了水。至于那压制内力的丹药,其实药效根本到不了一天,最多天黑他们内力就会恢复了。
说完白榆就率先到前方查探,其余人很快跟上,薛明辉还没想通落在最后。盛元冉本在前面,回头时见他一脸沮丧与其他人耳语几句,稍等了一会,待薛明辉过来后关心道:“掌柜的,你怎么了?”
薛明辉将自己的苦闷和盘托出。盛元冉十分不解,道:“掌柜的,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不是很正常吗?”
哪里正常了!别人遇见他们完全是倒了大霉好吗!薛明辉在心里反驳,但他还是想听听盛元冉的见解,于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盛元冉道:“你不是都说了我们是反派吗?反派抓几个人怎么了?那不也是我们辛辛苦苦抓的?既然是我们辛辛苦苦抓的,那不就是我们的辛勤劳动的成果?既然这样,成熟的果子要自己跑了,会遗憾不是很正常吗?”
好像很有道理……
薛明辉点点头,忽地清醒过来,睁大眼睛看她,脱口而出:“你就这么接受要成为反派了?!”
盛元冉眨眨眼,莞尔一笑,乐道:“掌柜的,你真好骗。”
言罢,她施展轻功,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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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到前面,又回头对薛明辉一笑后走到白榆身侧去。
二人声音不小,一番对话前面听得清清楚楚。江崇回头对薛明辉道:“叫你每次都糊弄小盛,今日算是遭了报应。”
“是你,江崇!”你教的小盛歪门斜道!
话才出口他又觉得不对,小盛这理论,倒像是白榆的路子,奇奇怪怪,貌似有几分道理,但仔细一想就能发现不对。
末了,他得出结论:定是江崇和白榆二人共同的主意!一个撺掇小盛,一个教小盛怎么胡说八道!说不定伏玉和竺晏也知道此事,一群人联合起来逗他!
真是可恶!
他哀怨地看着前面一群人,小跑几步跟上去,絮絮叨叨说他们行为不对,将先前的想法抛至脑后。
*
太阳落山之后天黑得极快。一只蚊虫不停在古一然脑门盘旋,飞来飞去,嗡嗡声震得他脑仁疼。
忍无可忍,古一然一手抓住飞虫,虫子在他掌心结束了它这一生的生命。
“看你还敢不敢嚣张!”古一然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骄傲。
察觉到另外二人长久炙热的目光,他摸了摸脸,确定并未沾上什么东西后问:“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七弟,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吗?”安静须臾,厉垣才道。
古一然不解其意:“有哪里不对?一只虫子而已,有什么捉不得?我总不至于捉不住吧。”
慢着……
古一然当即理解二人意思,调动内力周身游走一圈,喜道:“我内力恢复了?”
“不止如此,你的穴道也解了。”季月补充道。
古一然欣喜若狂,当下帮二人解了穴,道:“四哥,六姐,你们也快试试,说不定你们的内力也恢复了。”
季月和厉垣早在他开口时就试图运气。检查再三后,厉垣道:“我的内力也恢复了。”
季月颔首:“我也是。”
厉垣道:“那群人实力不明,不宜硬拼,我们还是回去和他们商量之后再寻机报仇。”
经过两次被抓,季月和古一然对此并无异议。在原地调息片刻,三人当即离开此地,临走前将草丛摆成原来的样子。
不敢往回走,于是三人一路西行,只走山路,并时不时停下观察有没有跟上来。
走了约莫两刻钟,季月突兀停下,另外两人瞬间警惕起来。厉垣问她:“怎么了?”
“我好像听见了琴声……”季月不确定道。
像是应和她的话一般,琴声渐渐清晰起来,声音越来越近,其中似乎还藏了其他的声音。
21. 第 21 章
黑魆魆的密林中回荡着琴声,曲调婉转动听,三人却不约而同升起一阵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树影晃动,如浓墨晕染开的林子深处走出几个人,是四名身着夜行衣之人。四人从上到下俱一身漆黑,只露出一双眼睛,几乎与夜色融于一体,若不是手中利剑闪着寒光,定难以被人发现。
季月三人摆好迎战架势。那边四人慢慢逼近。两方谁也没立刻动手。
琴声不停,但不见抚琴之人,仿佛此音是来自天外。
须臾,一黑衣人动了,速度极快,顷刻间就到厉垣面前。厉垣早就拿出鞭子,当即与他缠斗起来。
另外三名黑衣人瞬间攻上,季月与古一然去阻。
三名黑衣人早有准备,熟练配合交叉着进攻。季月与古一然接了一招又接一招,才打退一个又有一剑刺上来。
战局看着你来我往,可二人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刺中。刺中的黑衣人也不留恋,一剑之后按着既定招式变换退下。
季月和古一然往来与人切磋多是一对一,二人都是第一次遇上带些阵法意味的比试,当下应对得十分艰难。
琴声犹在,乐声混着打斗之音。
厉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焦急,却被黑衣人缠着无法脱身。
这名黑衣人许是知道他不敌厉垣,出手时招招狠辣,只图一击即中,不中则退,在厉垣意图往另一边走时又缠上去,打法委实恶心但又有用。
眼见季月和古一然都负了伤,厉垣拼着被刺冲过去。有了他的助阵,另外三名黑衣人显出疲势,虽有另一名黑衣人加入但也只是维持平衡,不像之前稳占上风。
季月三人配合愈发默契,隐有压倒黑衣人之势。四名黑衣人对视一眼,且战且退,不动声色将他们往更深处引去。
琴声愈响,如同战场上的擂鼓,厉垣听得心潮澎湃,出招愈发狠厉,像是感受不到痛楚一般只知道出鞭毫不防守。
没多久,厉垣身上负伤几道,几名黑衣人身上衣裳颜色变深,血腥气渐浓。
厉垣更加兴奋,出招更快。
古一然似是也被这血腥气唤醒了,掌变拳,不顾剑刃一拳砸去,直中其中一黑衣人胸口。
那名黑衣人被同伴掩护着退下,其余人迎上。
有二人不要命般的对战,季月根本找不到出手余地,甚至还要小心被二人误伤。
她退了几步,脑子趁这空闲飞速运转。
忽然,琴音一转,季月猛地意识到什么。
琴音有问题!
“小心琴声!”季月高声提醒二人,说话时带上了内力。
被这声音一震,厉垣恍惚回神,顿时反应过来,见古一然还在不停歇地一拳拳战斗,他长鞭一甩捆住古一然的腰,顺势将他往左边丢去。
冷风一吹,古一然清醒一些,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忙调动内力抵挡琴音。
黑衣人见他们发现琴音之秘,重新缠斗上来。厉垣迎战,好不容易按压住的暴躁念头又有重启之势。
季月见状忙道:“四哥,你看着七弟,我来对付他们。”
吹雪派绝学寒冰功为内功功法,有清心宁神之效,并不会因这琴音扰乱心神。
言罢,季月两手执短刀迎战,刀刃处泛着雪光,似凝了一层霜,每与对方剑锋相击,其剑上都会染上一层薄雪,但又很快消散。这正是寒冰功特性。
吹雪派位于极北之地,其绝学寒冰功同样与雪密不可分,修习此法外显最典型的便是武器覆雪,一招一式皆带寒气。
几名黑衣人在方才的对战中都有不小损耗,哪怕眼下只剩一人与他们对打也没有分人去对付正在调息的厉垣和古一然。
虽说此举于己有利,但季月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丝不对劲,运气阻涩,内力仿佛被隔了一层不能调用。刀刃上霜雪很快褪去,寒气消散。
季月重新于丹田之内调动内力却毫无所获,周身内力一息之间消失不见。
又一剑刺来,她朝左避,但因没了内力速度慢上不少,胳膊上被划了一道。
黑衣人看出她的困境,不再拖延时间,剑剑直奔面门。季月躲得狼狈不已,没一会便气喘吁吁。
厉垣和古一然自然也看出了不对,二人当即起身试图解围,结果反倒面朝大地摔下,浑身力气不知怎么没了。
没一会,三人就被黑衣人捆作一圈。
琴声照旧,曲调轻快,诉说着执琴之人的喜悦。一黑袍男子抱着琴,边走边弹,从黑夜中走出。四名黑衣人纷纷朝他行礼,黑袍男子浑不在意。
他并未覆面,凤眼薄唇,一副薄情样,气质孤傲,看清几人之后,嘴角上扬,眼里却不见笑意,道:“果然不是他们……也对,他们没有这么容易对付。”声音异常好听。
古一然满心烦闷,听了这话更气,怒道:“你是个什么人!”
黑袍男子看他一眼,指尖一拨,一道音刃准确打中古一然腹部。听见古一然的闷哼声,他脸上显出一分真诚的笑,训道:“无礼小儿,不知尊卑!告诉你也无妨,世人都尊称我为——琴魔。”
*
“琴声?”白榆喃喃自语。
弯腰查找的薛明辉隐约听见她的声音抬头,就见白榆手上拿着一片落叶,正忧郁地盯着西边的山林。
“白榆,你想什么呢?”不会是在偷懒吧!
这可不行!
薛明辉立即精神起来,一扫先前颓废。他直起腰,三两步走过去,义正言辞道:“白榆,大家都在尽力找线索,你在这里发呆就不会感到羞愧吗?”
白榆思绪回笼,一本正经道:“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薛明辉被她这严肃模样唬住,愣愣问道:“什么事?”
“掌柜的你说,为什么我们总是在夜里办事?”
“这……”薛明辉陷入沉思。
是哦,他们为什么都挑三更半夜干活?明明白天光线更好不是吗?
“大约是因为,我们做的事见不得人吧。”江崇从旁边路过,幽幽说道。
盛元冉过来找白榆,听见这话问道:“什么见不得人?谁见不得人?”
伏玉就在她后面半步,视线一扫肯定道:“江先生说掌柜的见不得人。”
竺晏一直待在白榆附近,从头到尾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白榆那句自问,当下听见伏玉这话险些绷不住,暗自别过脸去。
“才不是我见不得人!”薛明辉辩驳道,“江崇说的是我们见不得人。”
好像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伏玉和盛元冉对视一眼,更加确定了猜想:掌柜的因为被江崇说了不高兴,所以决心拉他们一起下水。
二人从来不会遮掩自己的想法,薛明辉一见就知道她们想歪了。他看向罪魁祸首,气急败坏道:“白榆,你快和她们解释清楚。”
白榆应予,三言两语解释之后二人齐齐为方才的失言道歉。
薛明辉温言说“没事,与你们无关”,然后不悦地看着江崇,道:“江崇,都是你总挖苦我,现在好了吧,只要你一说话,大家都觉得你又是在说我了。”
江崇:“所以?”
“所以你平时应该少刺我几句。”薛明辉道。
江崇颔首不回,薛明辉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让我少说你?”江崇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他。
其他人立即看地看天看叶子。
薛明辉:……
一片静默之中,琴声若隐若现。
“是从西边传来的。”伏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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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下意识想起与琴紧密相关的琴魔。
“是琴魔?”薛明辉道,才出口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对,他应该在定皋城,被许公子看管。”
“他会不会逃出来了?”盛元冉语气满含忧虑。
要是琴魔逃出来了,那许公子不是就危险了?
“去看看吧。”白榆道。
不管是不是琴魔,看了就知道了。而且这里都搜了好几遍了,确实没什么线索。
众人并无异议,一行人又往西走。离得近了,琴音就明显了。
走到山脚时,江崇突然道:“这是琴魔那里的谱子。”
他仔细看过琴魔珍藏的谱子,记了个七七八八,初闻就觉得有些熟悉,如今听得多了更是确定。
有这么一句话,山中之人昭然若揭。
伏玉略一思索,道:“你们找个地方藏着,我去看看,如果情况有异,我一人也好脱身。”
白榆看眼竺晏,见他点头才道:“让阿笋和你一起去,他多少也能帮上一点忙。”
“我、我……”盛元冉左顾右盼。江崇打断她道:“小盛留下。”
“可是……”盛元冉吞吞吐吐。
江崇道:“我们三人俱不会武,若是你们都走了,有什么意外的话……”
盛元冉顿感责任重大,坚定道:“伏玉姐姐,你们去吧,我一定保护好掌柜的,江先生还有白姐姐。”
“我会武功的。”薛明辉不甘心道。
白榆顺嘴道:“那就拜托掌柜的和小盛保护我们了。”
虽然只是敷衍之语,但薛明辉已心满意足。
叮嘱二人小心琴声后四人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等他们走远,伏玉和竺晏上山。
有琴声引路,二人顺利找到琴魔所在。
他坐在一处干净空地上,听见脚步声也只是抬眼一瞥就垂眸。琴魔身侧是两名黑衣人,后面十几步的地方才是季月三人,另有两名黑衣人守着。
此时三人都被蒙上了嘴,看见来人古一然“呜呜”地喊着,无奈毫无用处。黑衣人用剑鞘往他背上狠狠一击,古一然瞬间疼得说不出话,连呜咽声也发不出。
几名黑衣人亮剑,琴魔道:“这里不用你们,看着饵料就好。”黑衣人当即退下,将被绑着的三人围住。
琴魔问:“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听见琴声就吓得逃跑了?”
竺晏与伏玉并不理会。
琴魔勾唇,指尖拨尽所有琴弦,七道音刃砍去。
“唰!”伏玉长鞭一扫,所有音刃都被挡回。
琴魔以琴音化去,不咸不淡道:“好功夫。”
话未落,又是几道音刃,伏玉再挡。竺晏出剑,脚下变幻几步就要到琴魔跟前。
琴魔早有防备,瞬间起身,脚尖点地飞至后面,一边奏曲一边道:“你当第二次还有用吗?”
说话间又是十几道音刃,然后曲调一变,又换成一激昂之音。
音刃如雨点一般朝二人砸去,伏玉和竺晏迅速会和,一起挡掉各方攻击。
好一会,乐音才稍稍停歇。竺晏内力已耗五分之一,正欲再攻乐音又起,攻势比之前更猛,他不得不重新抵挡。
伏玉的状况也说不上好,虽仍有余力防守却无进攻之机,她只能寄希望于琴魔内力率先耗尽,如若不然,就是不顾受伤也很难打中他。
琴魔见二人只顾防守,就算再留机会都不再攻上心底发笑。
你们想和我拼内力?
好啊,拼吧,比吧,就看看我们谁先耗尽内力。
琴魔重新感受一下,丹田内力充沛,先前弹了那么久只耗去不到十分之一。
他愈发高兴,乐音更快,见二人面上渐渐渗出细汗心头更加满意,曲调又变,弹起那能压制内力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