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天我爱上你老婆》
1. 冷战
年初的时候,曲颂给自己的律师事务所搬了个家,从三环边缘搬到了CBD的一栋写字楼里。
除了曲颂外,事务所还有两位合伙人。一位是曲颂的大学同学,名叫许天和,俩人都是学法律的,关系也不错,另一位是两年前事务所扩大规模时拉来的投资人。
前前后后花了半个月,总算是搬利索了。律所租的是写字楼的十六层,宽敞明亮,区域划分清晰合理,较之前的办公环境有了质的飞跃。
曲颂打量着前台背景墙上‘颂和律师事务所’的字样,眼里不禁流露出骄傲。
肩膀搭上一只手,许天和不知何时出现在曲颂身边,感慨道:“事务所刚成立那年,租的地方也就赶上个车库大,最难的时候连续三个月没案子。幸亏坚持下来了,不然哪有今天啊。”
曲颂回过神,用胳膊轻轻撞了许天和一下:“乔迁之喜,不表示一下?”
正巧这时有律所的律师出来拍照,听到曲颂的话,故意道:“什么?许律要请大家吃饭?!”
许天和非常爽快道:“一顿饭而已,紧紧裤腰带就省出来了!好说!”
刘佳拍了张前台的照片准备拿来发朋友圈,灵机一动:“曲律、许律,我给你们拍张合照吧,留个纪念。”
两人都没拒绝,并肩站在背景墙中间位置。
许天和煞有其事对曲颂道:“真不想和你一起拍照,不利于我脱单,有你在谁还看我啊。”
曲颂轻笑了声:“我已经退出单身市场了,优质的单身男性才是你的竞争对手。”
“有道理,你早就进入爱情的坟墓了。”许天和站直身体,正了正领带,“把我拍帅点!”
刘佳举起手机对着两人,自信满满:“永远不要质疑我们女生的修图实力!容嬷嬷都能修成天仙!”
拍完照,曲颂回了办公室,许天和跟着一起进来了,顺手关上门:“我看你这几天情绪不太对,出什么事了?”
关上门聊天,俩人的关系就不再是单纯的律所合伙人,而是认识十多年的好友,所以许天和有此一问。
曲颂坐到沙发上,脸上浮现出一丝愁容,苦笑道:“坟墓缺氧,有点窒息。”
许天和被曲颂的幽默逗笑:“吵架了?”
曲颂点了点头,手指习惯性转着无名指上的铂金戒圈:“冷战一周了。”
许天和自动带入和事佬的角色,劝道:“床头吵架床尾,有什么话说开就好了。要不这样,咱们聚餐时你叫上他。”
曲颂淡淡应了声:“再说吧。”
有人敲门,许天和扭头看向门口:“进来。”
刘佳推开办公室门:“有人送了花篮,说是要曲律亲自签收。”
曲颂来到前台,花篮整整齐齐摆了一排,用的全部都是新鲜的鲜花,鲜花颜色是曲颂喜欢的浅色系,花篮里还有【乔迁大吉,生意兴隆】的卡片,足见其用心程度。
曲颂心里升起一丝期待:“谁送的?”
派送小哥看了眼手里的签收单:“傅识云。”
曲颂愣了下,藏好心里的失落,在签收单签上名字:“谢谢,辛苦了。”
跟着一起出来的许天和闻言道:“傅总大手笔啊,送了这么多花篮。”
傅识云便是律所的第三位合伙人,不过和这个身份比起来,他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是启跃创投的董事长兼执行总裁。
两年前,为了进一步扩大律所规模,曲颂去启跃拉投资,谈判的最终结果是傅识云以个人名义向律所注资,成为律所的第三位合伙人。除此之外,傅识云还与曲颂签署了股权代持协议书,由曲颂代为行使股东权利、管理律所。
出于尊重,律所一些重大决策曲颂会告知对方,收到的回复都大同小异,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律所搬迁在曲颂看来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并未告知。
曲颂问许天和:“你告诉傅总的?”
“没啊,我什么都没说。”许天和摇头,随即福尔摩斯上身,“我怎么觉得这些花篮是冲着你送的呢,不然为什么要你亲自签收?”
“不会。”曲颂想也不想,“我们没那么熟。”
从来没私下见过面,微信上只聊公事,就连逢年过节的祝福都是群发。这样的关系怎么看都和“熟”字搭不上边,充其量只是认识而已。
不过对方既然送了花篮,于情于理曲颂都是要感谢一下的。回到办公室,曲颂点开和傅识云的微信聊天界面给他发消息:【花篮收到了,很漂亮,谢谢傅总。】
上一条消息是过年时的祝福语,曲颂没有群发拜年的习惯,是傅识云先给他发的,非常明显的群发,出于礼貌,曲颂也在网上找了条祝福语复制了过去。
发完消息,曲颂点进微信动态,律所的很多律师都发了关于乔迁的朋友圈。如今早就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了,宣传是必不可少的,曲颂用刘佳发给他的合照作为配图发了条朋友圈:
[新起点,新征程。]
-
晚上八点,忙完工作的许天和瞧见曲颂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敲了敲门进去:“还没忙完呢?”
曲颂坐在电脑前发呆,闻言匆匆回神:“忙完了。”
许天和也没拆穿他:“走吧,吃饭去。”
在附近找了家餐厅,两人边吃边聊。
许天和:“聚餐的地方我订好了,这周五晚上聚。不占用周六日的休息时间,要是喝醉了第二天还能休息。适当团建有利于增强凝聚力,大家也一起乐呵乐呵。”
曲颂戴着手套剥虾,调侃道:“不愧是许妈妈,心细如发。”
“许妈妈”是许天和大学时得来的外号。当时他是寝室长,带饭、打水、拿外卖……以一己之力辛勤哺育着包括曲颂在内的三位室友。
“许妈妈”盯着曲颂手里快要剥完的虾,一本正经道:“还不快孝敬孝敬!”
曲颂心领神会将剥好的虾肉放到许天和碗里。
吃完曲颂孝敬的虾,许天和又想起件事:“对了,你在微信上跟傅总说一声聚餐的事,毕竟也是合伙人,来不来就随他了。”
曲颂点点头:“好。”
话虽这么说,但俩人都默认傅识云不会来。
回到家将近十点,屋里漆黑一片,曲颂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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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玄关灯,看到地上的鞋,知道对方已经回来了。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曲颂坐到换鞋凳上,头抵着墙,疲惫地叹了口气。
以往每次吵架,曲颂都是主动求和的那个。他本就年长,性子也沉稳成熟,总喜欢站在长远的角度考虑问题,觉得为了逞一时之强伤害感情很不值当。
曲颂一直是感情中的修补者和妥协者。这是他们第一次冷战,也是曲颂第一次没主动低头。不是较劲,只是有些累了。
在客房睡了一宿,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微信有未读消息,是傅识云发来的:【刚下飞机,喜欢就好。】
发送时间是凌晨3点多。
真是个大忙人,曲颂心想,想起许天和的话,顺势发消息问道:【这周五律所聚餐,不知道傅总有没有空?】
发过去后曲颂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心情平静地去洗手间洗漱,再出来对方已经回复了:【有的。】
曲颂愣了下,没想到对方会答应,告诉了详细的时间地址,不忘圆满结束话题:【期待傅总的到来。】
人机一般的回复直接逗笑了手机另一边的人。
-
上午有个案子开庭,简单吃了口饭,曲颂驱车往法院赶去。
这次的案子是件离婚诉讼案,男方是个无业游民,衣食住行全靠女方供着,一年前女方发现男方婚内出轨,便想让他净身出户,男方死皮赖脸不肯离婚,于是女方找到了曲颂。
曲颂看了她收集到的证据后,发现说服力都很低,而且有不少证据都是非法获取的,无法被采信,于是便给她出了个主意——先假意原谅,让对方放松警惕,再趁机拿到婚内出轨的有力证据。
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不会改的。
和曲颂预想的一样,男方嘴上说改了,背地里仍旧和情人藕断丝连。女方用了半年多时间收集证据,而后向法院提起了诉讼。
到了法院,一进大厅就看到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人跪在女人面前,不顾法院人来人往,苦苦哀求:“老婆我这次真改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一定跟她断的干干净净,做不到我就是王八犊子!我出门就让车撞死!”
女人梳着利落的齐耳短发,妆容精致,一看就是事业型女强人,不屑道:“这些毒誓留给你的小情人吧,我可受不起!起来,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男人开始耍无赖:“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女人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下一秒突然笑意盈盈:“早啊曲律师!”
曲颂走到女人身边,语气温柔:“早上好。”
女人不耐烦地抽出男人手里的衣角,冲曲颂道:“我们进去吧。”
曲颂点头:“好。”
两人往电梯口走,身后的男人从地上站起来,冲曲颂破口大骂:“你一个男人竟然帮女人打官司!简直给我们男人丢脸!”
曲颂转过身,语气不痛不痒却直戳心窝:“你说你是男人,你有什么证据?婚内出轨吗?”
女人先是愣住,随即被曲颂的话逗笑,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心想:论嘴毒还得是律师。
2. 伤疤
两人没有孩子,无需争夺抚养权,可以省去不少功夫。法庭上,曲颂提交了男方所有婚内出轨的证据。包括但不限于保证书、有特殊意义的转账、聊天记录等等。
其中保证书是曲颂特意嘱咐女方一定要拿到的。在这份手写保证书里,男方承认并详细交代了自己婚内出轨的事实,白纸黑字抵赖不得。
看到这些证据的男人直接傻眼了,仍不死心的狡辩:“都是对方勾引我的!是她先勾引我的,这不能怪我吧!有哪个男人能拒绝主动送上门的女人?法官大人您也是男人,应该能理解吧!这要放到古代,男人可是能三妻四妾的!”
女人被他的话气个半死,她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竟能如此无耻!正要开口,收到曲颂投来的安抚的目光,铁青着脸没说话。
曲颂缓缓开口,嗓音清润,言辞犀利:“三妻四妾是留给达官贵人的,以你的条件,放在古代只会是个没地没房的流民,娶不上媳妇的。另外,所谓的勾引说到底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在对原配造成的伤害中,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男人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冲曲颂干瞪眼。
说完,曲颂有一瞬的失神,似乎陷在了某段回忆中,而后继续道:“忠诚和责任是婚姻的底色,前者规定了婚姻的唯一性,后者保障了婚姻的存续。被告在婚姻关系中,既没有做到忠诚,也没有履行身为丈夫的责任。且在得到原告的谅解后二次出轨,对原告造成了严重伤害。”
除了婚内出轨的证据外,曲颂还提交了家庭收入情况的证据,证明了婚后财产均由女方创造。在各种有力证据的支持下,法官当庭宣判离婚,婚后财产全部归原告所有。
女人站在法院门口,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曲律师,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曲颂没推辞:“好。”
走下台阶,身后传来一道咆哮。男人站在法院门口,也不上前,指着曲颂恶狠狠道:“给老子等着!一定让你好看!”
这种威胁曲颂听了没有一百遍也有九十九遍,早就不当回事了:“要我好看的人多了,先排队去吧。”
法院附近就有咖啡厅,落座后,曲颂点了杯常喝的拿铁。
女人搅动着咖啡,曲颂身上散发出的亲和力让她不自觉打开了话匣子:“谈恋爱那会儿,周围的亲戚朋友都说他配不上我,让我找个条件更好的。但我不这么觉得,他对我好,人也老实,这就足够了……谁承想最后是这个结局。真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我根本就没看清他。”
“勇敢告别已经枯萎关系才能重新扎根生长。”曲颂轻声安慰道,“人生如四季,熬过了寒冬,往后便都是好季节了。”
女人笑道:“感觉曲律师是个很洒脱的人呢。”
曲颂轻笑着摇了摇头:“劝别人容易,劝自己难。”
很多时候并非当局者迷,只是沉溺其中不愿看清罢了。
-
转眼到了周五,晚上六点多,许天和第一个出发,其他人开车跟在后面。曲颂则留在最后,确保大家都坐上车再走,如果有人没车他还可以捎上。
这时,公司里的一名女员工从写字楼走了出来,捂着肚子,脸色苍白。
曲颂走上前:“身体不舒服吗?”
“生理期肚子疼。曲律,这次聚餐我可不可以不去?”女生试探地问。她是去年毕业后进入律所的,还是个新人。如果不去,大家会不会觉得她不合群?进而被排挤孤立?她已经纠结一下午了。
“当然可以,身体最重要。”曲颂看出对方的紧张,笑着安抚道,“我给你打个车。”
“不用不用,我男朋友来接我。”女生连连摆手,“谢谢曲律。”
“好。那我等你男朋友来了再走。”万一晕倒了什么的,扔她一个人不安全。
女生站在曲颂身后,打量着男人修长匀称的背影,目光最后落在左手无名指的戒圈上,不禁想:这么温柔细心的人,做他的伴侣一定很幸福。
过了大概十分钟,一辆白色轿车出现在写字楼门口。
女生连忙道:“我男朋友来了,曲律再见。”
曲颂点头:“再见。”
这么一耽搁,加上路上有点堵车,曲颂到的有点晚。打开包房门,笑盈盈道:“堵车来晚了,不好意思。”
许天和立刻朝他招招手。
曲颂走过去,发现座位上放着一个用黑色包装纸包着的盒子:“这是什么?”
许天和:“傅总送的搬迁礼物,每人都有,这个是你的。”
曲颂将盒子拿起来放到脚边座椅旁,坐下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傅识云的身影:“他人呢?”
“走了,说是要赶飞机。”说完,许天和往曲颂那边探了探身子,低声道,“你是没看到,他一进来咱们律所的女同志们直接炸锅了!场面堪比明星亮相啊!”
许天和绘声绘色描述着:“两条腿比我命还长!头发也弄了,戴了个胸针,上面的钻石赶上鸽子蛋大了!哦对了,还喷了香水……坐飞机用得着这么精致?”
曲颂想了想:“可能下了飞机就要出席什么场合,怕来不及,所以提前弄好吧。”
许天和点头:“也有可能。”
礼物是钢笔礼盒,里面有一支钢笔、一盒墨水——曲颂看到有几个人拆开了,都是一样的。钢笔是个不会出错的礼物,男女皆宜。
曲颂解锁手机,给傅识云发消息:【堵车耽搁了,没能当面道谢,傅总破费了。】
那边大概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回复的很快:【不赖你,是我临时有事,必须亲自过去一趟。】
曲颂:【理解,工作重要。起降平安。】
傅识云:【谢谢,用餐愉快。】
曲颂按灭手机,结束了聊天。
许天和偏头冲曲颂道:“跟他说了吗?”
曲颂摇头:“没。”
“说一声呗,实在不行就说是我让他来的,总这么僵着也不是事。”许天和为两人操碎了心。
几秒后,曲颂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说服了自己——已经主动了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拿出手机给宋琰发消息:【律所聚餐,你来吗?】
过了几分钟,曲颂收到了回复:【不了。】
简单的两个字,连个解释都没有。曲颂轻轻吐出口气,按灭手机:“上菜吧,大家都饿了。”
吃到一半,曲颂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包房。许天和跟出来,见曲颂正往电梯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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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几步追上:“就知道你不是去洗手间。说好了我请的,不用你。”
曲颂笑道:“你的钱还是留着攒老婆本吧,早点脱单。”
许天和“啧”了声:“我这是缘分未到!等缘分到了,肯定结婚生娃一条龙,实现弯道超车!”
到了前台,曲颂抢先按住许天和的手:“13号包房结下账。”
前台服务员在电脑上调出账单信息:“已经有人付过了,姓傅。傅先生还订了餐后水果。”
许天和和曲颂对视了一眼,语气惊讶:“这么贴心啊。”
曲颂没吭声,但很赞同许天和说的。
许天和想了想:“咱俩找机会请傅总吃顿饭吧。”
对方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又是送礼物又是买单的,还有之前送的花篮,他们也不能差了事。
这点人情世故曲颂还是懂的,点头:“好。”
回到家已经将近十点,曲颂喝了酒,整个人有点迷糊,本能地往主卧走去。打开门,洗手间传出的淅淅沥沥的水声让曲颂清醒不少,眨了眨眼,迟钝地想:他们这算和好没?
算了,还是睡客房吧,免得再被赶出来。
这么想着,曲颂转身往门口走,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突然缠在腰上。等曲颂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拔萝卜似的抱了起来。
宋琰抱着曲颂进了洗手间,将人放到洗手台上,双手圈住曲颂的腰:“往哪儿跑?”
曲颂看着裸着上半身的宋琰,弯起眼睛笑了,脸颊因为喝了酒泛着酡红,格外的迷人:“这不是怕被你赶出去。”
宋琰的手顺着西装外套探进去,隔着衬衣惩罚似的捏了捏曲颂细瘦的腰:“还敢不敢惹我生气了?”
曲颂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刚和好,还是不要争论已经过去的事了,免得再吵起来。
目光向下,落在宋琰小腹上,这里有一道为他而留的伤疤。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冬天,做律师这行不可能不得罪人,被怀恨在心也是有的。曲颂和宋琰去逛超市,出来时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过来问路,五官被帽檐挡住看不真切,等靠近了,突然掏出匕首朝曲颂刺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宋琰越过了自我保护的本能,将曲颂牢牢护在身后,替他挡下了这刀。这一刀伤到了动脉,宋琰险些没抢救过来,在ICU里待了半个月才苏醒。
原本反对两人在一起的宋琰的父母,看到宋琰为了曲颂连命都能不要后,也不再反对了。
受原生家庭的影响,曲颂原本是个不婚主义,二十一岁的宋琰用实际行动打破了曲颂的原则。两年后,宋琰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向曲颂求了婚。
领证前一天,曲颂失眠了一夜。他很忐忑,不知道二十三岁结婚对宋琰来说是不是太早,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一直相爱下去,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携手走完这冗长的一生……
但曲颂没有退缩。
而这些疑问,除了时间,没人能回答。
如今是他们结婚的第五年,三十三岁的曲颂轻轻抚摸着二十八岁的宋琰的眉眼,在心里轻轻地问:
还爱我吗?
还像当初那样奋不顾身的爱我吗?
3. 撞见
第二天是周六,吃过早饭,两人和往常的周六一样去看望宋琰的父母。
宋琰家里是做医药生意的,从曾祖父那辈就开始了财富积累,家族庞大。宋琰是家中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小便养尊处优惯了,和曲颂结婚后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日常起居都是曲颂照顾他。
来到地库,宋琰习惯性走到副驾驶旁,打开车门,看到坐椅上的黑色盒子:“这是什么?”
曲颂拿起来放到后座:“律所搬迁合伙人送的礼物,每个人都有。”
他昨晚忘记拿上去了。
宋琰愣了一会,像是刚想来有这么回事:“搬完了?”
曲颂“嗯”了声:“搬完了。”
和宋琰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不同,曲颂是从小县城考到江北市的,考进了全国最好的政法大学。参加工作三年后辞职,拿出全部积蓄跟许天和合开了律所,这么多年摸爬滚打,律所规模从小到大,他也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变的小有名气。
曲颂很重视这次搬迁,这是律所更上一层楼的标志,和宋琰念叨了很多次。倒也不图什么,只是想和他分享这份喜悦,没想到对方竟然没当回事。
宋琰想说点什么找补一下,曲颂已经坐到了主驾驶,语气淡淡的:“上车吧。”
曲颂不想吵架,和吵架带给他的糟糕透了的感受相比,他宁愿默默消化掉心中的不快与失望,说服自己不要在意,不过是件小事。
宋琰坐到副驾驶,余光瞄了眼曲颂,见他没生气,抬手系上了安全带。
等红灯时,曲颂无意间通过后视镜看到了座椅上的礼盒,进而想起了傅识云。理智告诉他不要比较,没有意义,心里却仍旧忍不住这么做。
随即又找理由安慰自己——傅识云是律所合伙人,宋琰不是,不能混为一谈。
通常情况下两人不会留宿,吃顿午饭待到下午便回去了。今天宋母不知怎的执意让他们住一宿,曲颂和宋琰便住下了。
许是换了环境的缘故,曲颂睡得不太踏实,夜里醒了。另一侧是空的,宋琰不在房间。看了眼手机,凌晨一点多。
他们住的是宋琰的房间,在二楼,旁边就是书房。曲颂轻轻打开门,发现书房门虚掩着,灯光顺着缝隙露在地上,形成一条细细的光带。
曲颂想当然地以为宋琰在里面,抬脚往书房门口走去。走近了,宋母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二叔家的儿子谈了个女朋友,怀孕四个月了,上周二刚见完家长,估计等孩子生下来就办婚礼了。”
曲颂停下脚步,后背贴在墙上,默默听着。
宋琰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无名指上的婚戒,语气随意:“和我说这个干什么,又不是我娶。”
“你爷爷念叨多少次了,想抱重孙子、想抱重孙子!万一她怀的是男孩,我看你怎么办!”陈玉婷恨铁不成钢,“你是宋家长孙,你爷爷又最疼你,就等你给宋家延续香火呢,如今反倒被别人抢了先。”
陈玉婷见宋琰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长恒是家族企业,你光叔叔就三个,还有两个姑姑,乱七八糟的亲戚更是一大堆,都在长恒。别看现在一团和气,那是有你爷爷在不敢闹!你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说难听点就是断子绝孙,你爷爷想偏心你都找不到理由!”
宋琰沉默半晌:“爷爷挺喜欢曲颂的。”
陈玉婷:“那是不想让你难堪!私下里不知道和我说过多少次了,说让我好好劝劝你,一直和男人过日子不是办法。你俩连恋爱带结婚也八年了,我看你对他的热乎劲也过了,日子还是得老婆孩子热炕头过着才有意思。”
“那您想怎么样?”宋琰不知被哪句话戳到了痛处,声音里带上怒意,“让我和他离婚?”
“那你说你俩结婚和没结有什么区别?”陈玉婷也不恼。她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不同意的事会干脆利落拒绝,刚刚那么说就是有了松动了。
不等宋琰回答,陈玉婷接着说:“咱家不是普通家庭,长恒多少人虎视眈眈,你没有孩子不行。当初你和曲颂谈恋爱,我同意了,结婚我也没拦着。那时候你年纪小,大人的话听不进去,我也不想给你太大压力。今年你二十八了,进公司也有几年了,很多事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了。”
听到这番话的曲颂心情出奇地平静。这些事情他早在五年前就考虑到了,当时理智告诉他应该和宋琰分手,宋琰家庭情况复杂,他们长不了。
只是爱战胜了理智。
陈玉婷继续道:“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两全其美,选择一个就得放弃另一个。除非你告诉,你能为了曲颂放弃长恒、放弃宋家长孙的身份、放弃你爸在长恒打拼多年的心血!”
书房里陷入久久的沉默。
曲颂突然丧失了听答案的勇气,抬脚回了房间。
没过五分钟,卧室门打开。宋琰躺到床上,从后背抱住曲颂,手放在他的肚子上来回抚摸。
黑暗中,曲颂缓缓睁着眼睛,目光平静而苦涩。
翌日吃早饭时,陈玉婷冲宋琰道:“下个月是你爷爷七十三岁大寿,又是本年,家里准备大办。你留下来帮着操办操办,先别回去了。”
宋琰转头看曲颂。
曲颂淡淡道:“让你留下就留下吧。”
“那你呢?”
“我回去住。这边离律所太远,上下班不方便。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随时过来。”
宋琰还想说什么,曲颂抢先开口:“就这么定了。”
吃过早饭,曲颂没多留,驱车离开别墅。后视镜里,站门别墅门口目送他的宋琰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再也看不见。
回到家,曲颂坐到沙发上,打量着清冷的房间,忍不住拨了通电话,接通的瞬间,还未开口眼里便涌上笑意:“妈。”
慈爱柔和的声音顺着手机传了过来:“吃饭了没?”
“吃了,您吃了吗?”
“我也吃了,正想着今天周末给你打电话呢,结果你就打过来了。”手机那边的张小梅笑盈盈道。
曲颂嘱咐:“最近几天降温,多穿些,别感冒了。尽量少出门,等雪化干净了再出去。”
“放心吧,妈能照顾好自己。倒是你,千万注意身体。”
曲颂“嗯”了声,忽然道:“妈,要不您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也好有个照应。”
“妈在老家生活习惯了,适应不了大城市。你给我换了电梯楼,又有钟点工定期上门打扫,也不用再为钱发愁,这么舒服的日子以前做梦都不敢想,妈可知足了。”张小梅语气里满是骄傲。
这个为了生活、为了孩子忙碌半生的女人,终于苦尽甘来。
听到这话,曲颂心里好受了很多,语气里难得带上一丝孩子气:“我赚钱就是为了让您过上好日子的。”
张小梅笑声愉悦:“妈现在的日子好的不能再好了,你和小琰感情挺好的吧?”
曲颂抿了抿唇,吞下了心里的苦涩:“挺好的。”
听出曲颂说话的语气有点不对,张小梅没说什么别的话,只是嘱咐了句:“他年纪比你小,凡事多让着他点。”
曲颂“嗯”了声:“我知道。”
“好了,妈不跟你唠了。难得周末,好好休息休息,千万照顾好身体。”
“您也是,等我工作不忙了就回去看您。”
曲颂昨天后半夜失眠了,挂掉电话后,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睡醒后已经将近中午,曲颂呆坐在沙发上,一股强烈的孤独感从心底涌了上来,像张开的巨网,将他紧紧包裹住,越收越紧。
余光瞄到边柜上的相框,曲颂伸手拿过来。相框里放的是两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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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照,刚在一起不久拍的——宋琰还在读大学,曲颂去找他,他们在校园里约会。路过一片人工湖时,湖边垂柳依依,夕阳染红湖面,曲颂觉得景色很好,拉着宋琰拍照。
照片里,宋琰牢牢抱住曲颂,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拍照,笑容灿烂、意气风发,眼里是汹涌的爱与骄傲,仿佛拥有了曲颂就拥有了全世界。
他们有很多合照,这是曲颂最喜欢的一张。
如今再看,竟有种物是人非之感。曲颂长长叹了口气,不禁湿了眼眶。
-
曲颂不喜欢拖延,什么事能早解决就早解决。周二的时候,曲颂给傅识云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自己和许天和想请他吃饭。
傅识云是这样回的:【中饭我都有空,看你和许律师的时间。】
于是曲颂和许天和一商量,便约在了周四中午。周四当天,曲颂很早就到了预定的中餐厅,刚坐下没多久,傅识云推门走了进来。
曲颂站起身迎上去,两人握了个手。严重的温差让傅识云怀疑面前的人是雪做的,不然手怎么这么凉。
曲颂也意识到自己手太凉了,连忙松开,面露歉意:“我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
傅识云脱掉毛呢大衣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的黑色西装,气质沉稳而成熟:“可能是体寒,可以找中医看看。”
中医二字立刻让曲颂联想到了苦苦的中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鼻子,嘴上却碍于面子应下了:“有时间就去,傅总请坐。”
傅识云眼里闪过笑意,坐到了曲颂对面。
微信响了声,曲颂解锁手机,看到了许天和发的消息:【我车让人追尾了,正等交警呢,饭局估计是去不成了。】
曲颂神色一紧,连忙询问情况:【人没事吧?严重吗?】
许天和:【放心吧,连根头发丝都没伤着,车后灯碎了。傅总到了吗?】
曲颂:【到了,刚到。我也到了。】
许天和:【这事闹的,要不我打车赶过去,车子先扔这儿?】
曲颂:【事故不处理完你怎么走,走了也得被叫回去。我跟他解释一下,你找机会再单独请一次。】
许天和:【也行。】
见曲颂神色凝重,傅识云出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曲颂抬头,如实道:“许律师的车让人追尾了,人没什么事,正等交警处理事故呢。傅总要是不介意,下次让他单独请您,这顿算我请的。”
“不介意。还有……”
傅识云顿住,曲颂不解地“嗯?”了声,只听对方用调侃又商量的口吻说:“可不可以不用敬语?会显得我很老。”
一岁之差,同辈之间以“您”相称,除了能凸显礼貌和尊重,还有浓浓的距离感,傅识云不喜欢。
曲颂从善如流:“好。”
曲颂订的是套餐,一共十道菜,菜品很全,口味也比较温和。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结账时,傅识云先一步拿过账单,曲颂见状连忙道:“说好了我请。”
傅识云不动声色将账单塞进大衣兜里,应了声:“好。”
从餐厅出来,曲颂正要和傅识云告别,不经意间看到的一幕让他直接愣在原地——路对面的咖啡厅里,宋琰和陈玉婷并排坐在落地窗前,宋琰对面坐着位女生,看上去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
大脑本能将这个场景与那晚上听到的话关联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曲颂脸色瞬间白了些,强迫自己收回目光,神色如常地冲傅识云告别:“傅总再见。”
傅识云也只当没看到,维护着曲颂的体面和尊严:“再见。”
等曲颂驱车离开,傅识云偏头看向咖啡厅,脑子里挥之不去曲颂苍白的脸色,下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没有过问的资格,愤怒都只能无声。
4. 回旋镖
咖啡厅里,陈玉婷借口去洗手间,故意为两人制造独处的机会。
被陈玉婷以逛街为由骗过来的宋琰耐着性子道:“我妈可能没跟你说实话,我结婚了。”
听到这话的女生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喝了口咖啡才慢悠悠开口:“我知道。”
“知道你还来?”
女生笑了笑,答非所问:“伯母跟我说你之前交过女朋友,所以你应该算是双性恋吧。”
“我谈恋爱只看感觉。还有……”宋琰认真强调,“他是我初恋。”
曲颂那时在长恒医药的法务部工作,宋琰暑假去公司学习公司事务,在电梯里碰到了他。
当时电梯里还有其他人,但宋琰眼里只能看到曲颂,穿着白衬衣和黑色西裤,修长的脖子上戴着工作牌,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成熟深深迷住了二十岁的宋琰。
曲颂长得很好看,是那种中性的美,五官既不凌厉也不阴柔,恰到好处,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笑起来弯弯的,格外迷人。再加上随和温柔的性格,会不自觉让人想亲近。
确定喜欢曲颂时,宋琰没在两人的性别上过多纠结。喜欢就喜欢了,管他男的女的,想在一起就追。反倒是曲颂很震惊,因为在此之前他喜欢的一直都是女生,虽然没谈过,但高中时有过暗恋对象。
所以严格来说,曲颂是被宋琰掰弯的。
但其实宋琰又何尝不是被曲颂掰弯的呢——在遇到曲颂之前,宋琰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男人。
“那现在呢?”女生语气不疾不徐,“对他还有当初的感觉吗?”
听到这话的宋琰冷笑了声,扔下句“与你无关”后起身离开,脑子里却不自觉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还有当初的感觉吗?
没有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曲颂对他不再有致命的吸引力,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变得寻常而普通,宋琰不觉得这种改变有什么问题,他们已经在一起八年了,朝夕相处,腻了是很正常的事。
但不管怎样,曲颂只能是他的。
回到车里,宋琰耐着脾气冲陈玉婷道:“以后少操心我的事。”
陈玉婷睨了眼满脸不悦的宋琰,没再说什么。
晚上,宋远山从公司回到家,临睡前,陈玉婷将白天的事情说了,叹了口气:“这孩子油盐不进的,我看他对曲颂也没那么喜欢了啊。”
宋远山不怎么意外:“他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吗,只要是他认定的,哪怕不喜欢了扔在一边,也不会丢弃。”
“是啊,从小就这样。玩具玩腻了,放柜子里锁起来也不让丢,转头又去买新的。”
旧玩具在柜子里不见天光,越聚越多。直到宋琰长大,彻底丧失了对玩具的喜爱,于是毫不犹豫全部丢弃。
对待玩具如此,对待感情亦然——曲颂是初恋,有且仅有一个,对宋琰来说意义非凡、无可替代,哪怕不喜欢了也不会放手。
“这件事交给我,你别操心了。”
宋远山阅人无数,了解自己的儿子也了解曲颂,一个喜欢新鲜刺激,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一直没采取行动是因为事情还没到那份上,但现在他等不了了。
陈玉婷点点头,随即又问:“确定了没有,怀的男孩还是女孩?”
宋远山眼里闪过一丝精明:“女孩,不过我让医生说是男孩。”
对方产检的医院是长恒旗下的私立医院,宋远山提前买通了医生,如果是女孩就说是男孩,如果是男孩……他自然有无数办法让这个孩子生不下来。
陈玉婷没忍住笑了出来,嘲讽道:“这下够他们得意一阵子的了。”
-
深夜,白天看到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在脑子里闪回,被失眠折磨到心烦意乱的曲颂直接放弃睡眠,起身去了书房,靠工作消磨剩下的长夜。电脑屏幕光映着他充血泛红的双眼,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突如其来的腹痛让曲颂倒吸了口气。
曲颂起初没太在意,回床上躺着,以为过一会儿就不疼了。半小时后,疼痛不仅没有丝毫缓解,反而加重了。
他平时没有腹痛的毛病,而且也不是拉肚子。曲颂觉得不对,拿起手机给宋琰打电话,想让他送自己去医院。
打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曲颂果断挂掉电话,在手机上叫了车,换好衣服,拿上身份证出了门。
小区管得严,陌生车辆进不来,曲颂只能去小区门口坐车。凌晨两点的小区万籁俱静,曲颂捂着肚子往小区门口走,紧咬着唇,额头上疼出了汗。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车已经到了。曲颂打开车门坐进去,缓了口气才说:“去省医院。”
司机大哥顺着后视镜瞧了眼,曲颂已经歪倒在座椅上,脸色苍白,赶忙发动车子:“哪儿不舒服啊?还能不能撑得住?”
曲颂虚弱地开口:“肚子疼。撑得住,正常开就行,安全第一。”
这个点路上车不多,一路顺畅开到医院,曲颂付了车费,打开车门下去。
司机大哥也跟着下来了:“我也要收车了,帮你挂上号我再走。”
曲颂笑着道谢:“谢谢。”
进了医院大厅,司机大哥扶曲颂坐下,然后拿着他的身份证去窗口挂号。这个时间只能挂急诊,前面也没人,很快就挂上了。
一番检查后,确定是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刻手术。
值班医生看了眼司机大哥:“你是病人的陪同家属吗?”
司机大哥摆摆手:“他打的我的车,我是送他过来的。”
曲颂这会疼的已经站不直了,弓着腰道:“麻烦你了大哥,剩下的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回去休息吧。对了,挂号费我转给你。”
“不用不用,没花几个钱,那我就走了。”司机大哥说完转身走了。
医生见曲颂孤零零一个人,建议道:“最好能有个陪同的,这样方便点,也有个照应。”
曲颂想了想,给许天和打了电话。对方明显是被吵醒的,迷迷糊糊“喂?”了声。
曲颂:“我急性阑尾炎需要手术,你能来趟医院吗?”
许天和登时清醒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定位发我,我这就过去!”
发完定位,曲颂对医生道:“我朋友马上就来。”
医生点点头:“行,先给你手术,再拖下去穿孔就不好了。”
曲颂在知情同意书上签上字,接着被推进了手术室。在麻醉的作用下,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人已经在病房里了,手背上挂着点滴。天刚蒙蒙亮,许天和坐在病床边看手机,听到动静抬起头:“醒了啊,感觉如何?”
曲颂笑了笑:“感觉良好。”
许天和也跟着笑了:“当年让你和我一起把阑尾割了,你非不干,看看,最后还是没躲过吧。”
许天和是大二那年做的阑尾手术,也是急性的。曲颂陪他去医院,许天和抱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心理,非要让曲颂陪他一起割阑尾。
“去你的!”曲颂笑骂道。
麻药劲儿还没完全过,曲颂现在脑子还不太清醒:“我再睡会儿。”
许天和:“睡吧,我给你看着。”
瓶子里的液体马上输完时,许天和按铃叫护士来拔针,之后便坐在床边继续守着。根据他的经验,曲颂得饿一段时间了,不放屁不让吃东西。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八点多的时候,曲颂手机响了。怕吵醒他,许天和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想挂掉,看到来电显示又改变了注意。
接通后,没等许天和开口,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什么事大半夜给我打电话?”
许天和登时就来火了,他就说曲颂怎么会大半夜一个人来医院,合着是该在家的人没在家,不仅如此还联系不上。
“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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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拿出老母鸡护仔的架势:“没什么事,不过是急性阑尾炎险些穿孔了而已,离死远着呢,大半夜打电话真是打扰了。”
那头沉默片刻,语气里带上几分焦急:“哪家医院?”
“省医院。”挂掉电话,许天和忍不住吐糟,“孩子死了来奶了,大鼻涕进嘴知道甩了!”
刚睡醒就听到这话的曲颂没忍住笑出声。
许天和这才发现曲颂醒了,一副审犯人的架势:“他昨晚为什么不在家?”
曲颂:“老爷子下个月七十三大寿,他帮忙操办,来回跑太麻烦,就住在那边了。”
许天和眯眼打量着床上的人,冷不丁问:“你俩多久没做过了?”
他不是没见过宋琰有多黏曲颂,恨不得化身连体婴二十小时待在曲颂身边。现在竟然不回家过夜,绝对不正常。
曲颂张了张嘴,本以为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他却想了好一会:“一个多月了。”
已经这么久了吗?曲颂后知后觉。
“你老实躺着,现在还不能吃东西,我出去吃个饭。”许天和没再说什么,将手机放到曲颂手边,“有事给我打电话。”
曲颂“嗯”了声:“我没事,你慢慢吃。”
曲颂躺在床上,脑子里回忆着这些年他和宋琰的点点滴滴,才恍然发现记忆已经褪色。八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大脑无法记住这么多回忆,于是只留下深刻的,而那些琐碎平淡的记忆,就好像随风而去的纸屑,再找不到半点踪迹。
身边忽然出现一道身影,熟悉的声音落了下来:“没事吧?”
曲颂回过神,盯着宋琰的脸,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关心,淡声道:“没事。”
宋琰:“我手机晚上调静音,没接到电话。”
曲颂的反应仍是淡淡的:“我知道,打的时候忘了。”
平静无波的样子让宋琰心里蹿上一股火,他将曲颂的反应理解成还在生气,所以连个笑脸都没有。不耐烦道:“我不是都解释了吗,你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曲颂觉得荒谬,也来了火:“我哪副样子了?我刚做完手术,难不成要让我下床给你舞一段?还是给你办个欢迎仪式?我没求着你来,不想来现在就可以走!”
宋琰也没服软,冷哼一声,转身就往病房门口走,打开门,和许天和撞了个正着。
许天和皮笑肉不笑:“曲颂有我照顾,你忙你的,不用你操心。”
宋琰连个正眼都没给,径直越过许天和离开了。
许天和关上病房门,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怎么样?放屁了没?”
曲颂摇了摇头:“我手里有个案子明天要开庭,你替我出庭吧。材料都整理好了,在我办公桌上。”
“包在我身上,你现在就负责安心养身体。”许天和痛快应下,并严肃警告,“身体彻底恢复之前不许接委托。”
曲颂:“遵命,许妈妈。”
许天和看着故作轻松的曲颂,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表情如同便秘般滑稽。
曲颂失笑道:“有话就说,别憋坏了。”
许天和不吐不快:“我算看出来了,宋琰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大少爷,说话做事全凭自己心情。拿你当回事时你放屁都是香的,不当回事时呼吸都是错的!”
曲颂张张嘴,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干巴巴说了句:“我们以前挺好的。”
许天和没想到有一天能从曲颂嘴里听到这句话,愣了好半天才道:“我记得我前几年接过一个案子,委托人耽于过去的美好,迟迟狠不下心离婚。然后你跟她说了一句话,她就决定离婚了。还记得吗?”
曲颂苦笑道:“记得。”
他当时说的是:“当你开始用过去的美好粉饰现在,这段关系就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没想到数年前说的风凉话,如今成了扎在自己身上的回旋镖。
5. 顺路
身体没个把月恢复不好,曲颂发了条动态,说了自己做阑尾手术,暂时无法接受委托的事。
许天和下午有个案子开庭,中午就走了,走之前还不放心嘱咐:“乖乖在医院待着,我那边完事了就过来。”
曲颂按照医生说的,在病房里慢慢溜达。溜达到窗户边时,病号服兜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妈妈发来的微信视频邀请。
曲颂心道:完了,发动态时忘记屏蔽了!手上还是乖乖按了接通:“妈。”
张小梅语气急切:“什么时候做的手术?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
“昨天半夜做的,急性的,已经没事了。”
曲颂背对病房门站在窗边,在他没注意时,门被轻轻打开,开门的人听到他在说话,又将门小心带上,只留一条缝隙。
“小琰和你一起去的医院吗?”
曲颂愣了下,轻轻“嗯”了声。
张小梅一眼就看出曲颂在撒谎,也没戳穿,满脸心疼道:“等着,我这就订票去照顾你。”
曲颂劝道:“不用的妈,我真没事,就是个小手术。这么远您自己来我不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我这么大人了还能丢了不成。大手术小手术身边也得有个人照顾,扔你自己像什么话!”说到最后,张小梅语气里已经带上怒意。
曲颂没再坚持:“那您先坐客车到市里,然后坐高铁过来。”
张小梅点头:“好。”
挂掉视频,曲颂慢慢转过身,下一秒,虚掩的病房门被推开,傅识云抱着一束百合花走了进来。白色花瓣与黑色大衣相映衬,和谐又极具冲击力。
曲颂一整个震惊住,眼睛都睁圆了:“傅总?你怎么来了?”
曲颂身上套着宽松的病号服,头发也躺乱了,手背贴着输液贴,脸色苍白憔悴。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这副样子傅识云看在眼里只有心疼,不过他惯会隐藏,语气礼貌而客套:“看到你发的动态,正好顺路,便过来看看。”
——如果开车一个半小时也叫顺路的话。
“傅总请坐。”曲颂指了指床边的椅子,下意识加快脚步。
傅识云上前两步扶住他的手臂,嗓音低沉:“慢点,当心刀口。”
曲颂愣了下,没挣脱,任由傅识云扶着他坐到床上。
没有花瓶,傅识云将百合花放在床头柜上,走到床尾,转动摇杆将病床升上去,又给曲颂盖好被子,一切都弄合适了才坐到椅子上:“能吃东西了吗?”
曲颂摇头,苦哈哈道:“都快饿瘪了。”
傅识云眼底涌上笑意:“晚上应该就可以了,如果还是不行,记得让医生检查一下。”
曲颂点了点头。
“有人照顾你吗?用不用我帮你请个护工?”傅识云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曲颂。
所幸按照社交礼仪,交谈时看着对方是一种基本的礼貌,曲颂并未觉得冒犯,反而因为对方的话而感到了温暖:“谢谢傅总,不用了。我朋友照顾我,我妈明后天也来了。”
“许律师?”
“对。他下午有个案子开庭,结束了就过来。”
“那我等他来了再走。”
对方已经这么说了,曲颂也不好拒绝:“麻烦傅总了。”
傅识云笑了笑,不动声色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回大衣外兜:“不麻烦。”
这么干坐着实在尴尬,曲颂正想找个话题聊聊天,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我明天下午两点到,上午的票卖没了。”
“好,到时候我给您叫个车,您直接来医院就行,省医院。”
这种情况按说应该是宋琰去高铁站接,但曲颂实在不想开这个口,省得碰一鼻子灰。又或许他服个软,宋琰便会和以前一样大发慈悲地原谅他,帮他去高铁站接妈妈,但曲颂不想这么做。
等曲颂挂掉电话,傅识云问:“伯母在哪个站下车?”
曲颂愣了下,回道:“南站。”
傅识云:“南站挺大的,人流量密集,出租车停靠区也不好找,夹在中间,很容易迷路。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替你去接伯母。”
曲颂这回结结实实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傅识云会这么说。来医院看他是礼尚往来,替他接妈妈可就不是了。好半天才呐呐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他确实不放心,但是没办法,许天和明天下午要替他去开庭,抽不开身,曲颂又不想麻烦别人。
“不会,接个人而已,没什么麻烦的。”顿了顿,傅识云又道,“我就是怕你介意。”
曲颂想也不想:“我怎么会介意,我就是怕麻烦你。”
“那就这么定了。有伯母照片吗?给我看一眼。”
曲颂稀里糊涂点开相册,找出日期最近的一张合照,手机递给对方。照片是去年过年时拍的,曲颂穿着红色毛衣和妈妈坐在沙发上,母子俩一起冲镜头比耶,笑容灿烂幸福。
傅识云只看了一眼就将手机还给了曲颂:“方便发给我吗?我怕记不住。”
曲颂忙不迭将照片发到傅识云微信上,感激道:“谢谢傅总,等我身体好了请你吃饭。”
傅识云没推脱:“那我可记下了。”
“一定!”说完,曲颂慢慢坐直身体,“我去个洗手间。”
傅识云起身扶他:“需不需要我跟着?”
“没事,我自己可以。”
等曲颂去完洗手间回来,病床已经放平了,傅识云站在床尾:“躺下休息会吧。”
曲颂点点头:“好。”
曲颂现在只能平躺着,头歪向傅识云坐的那边,闲聊:“傅总平时喜欢吃辣吗?”
这是在打听他的口味,意识到这点的傅识云认真起来:“喜欢,但吃不了特别辣的,人菜瘾大。”
曲颂被最后这句话逗笑,不禁弯了弯眼睛:“我也一样,平时多吃微辣,中辣偶尔尝试,再辣就不行了。”
傅识云提议:“下次吃饭可以去吃火锅。”
曲颂从善如流:“好啊,我知道一家非常好吃的火锅店。”
两人捡不远不近的话题闲聊,曲颂说着说着就困了,眼皮开始打架,却还是出于礼貌强撑着。
“我不忙的时候喜欢打打保龄球,或者去健身房健身……”傅识云望着床上的人,说话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直至消失。
许天和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傅识云坐在床边,目光专注地看着曲颂睡觉。
许天和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没等他细究,傅识云已经起身走了过来。
怕吵醒曲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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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默契地走到病房外。傅识云带上门:“看到了曲律师发的动态,正好在这边工作,顺路过来看看。”
许天和了然:“谢谢傅总。”
傅识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辛苦许律师照顾他。”
“应该的。”
送傅识云到电梯口,电梯门关上后,许天和转身往病房走,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
第二天中午,曲颂喝了一碗小米粥,可怜兮兮地瞅着许天和:“许妈妈,再给点吧。”
“不行。”许天和义正辞严,“医生说了要少食多餐,吃这些就够了,过三个小时再吃。”
要饭失败的曲颂有感而发:“果然生什么都不能生病,一个阑尾手术都这么遭罪了。”
“要不怎么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呢。”许天和看了眼时间,“我得去法院了,你不准偷吃保温桶里的粥!这可是我起大早熬的,正好是一天的量。”
曲颂答应的痛快:“保证做到。”
等许天和离开,曲颂拿出手机。马上一点了,他在纠结要不要提醒傅识云接站的事,担心他忘记,又觉得万一真被事情绊住了,贸然提醒会给他带去不便。
曲颂其实就是这样敏感的性子,只不过这份敏感藏在他随和温柔的外表下,极难被察觉。
一点半不到,曲颂收到了傅识云的微信:【我到了,你跟伯母说一声,让她直接出站,我就在出站口外面。】
此刻的曲颂孤零零待在医院,哪儿也去不了。年过半百的妈妈一个人从小县城大老远来到繁华的大城市,人生地不熟。有这么一个人,半生不熟,算不上朋友,愿意替他去接站,曲颂不感动是假的。
【谢谢你傅总,真的谢谢。】
看到回过来的消息,傅识云心里一疼,他甚至都能猜出曲颂发这条消息时的心情。但凡有亲近的人肯帮他,他又何至于麻烦一个在他心里并不亲近的人。
-
高铁准时进站,张小梅随着人流从出站口出来,迎面被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截住了去路:“伯母您好,我叫傅识云。”
说着,傅识云举起手机。手机正在进行视频通话,曲颂看到熟悉的面孔,连忙道:“妈,他就是我跟您说的去接您的人。”
张小梅脸上的警惕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感激:“太感谢了,给你添麻烦了。”
傅识云态度亲和:“不麻烦,我帮您拎箱子。”
说着伸手拿过张小梅手里的行李箱,手机镜头也随之歪到了一边。曲颂也不介意,能听到声音就好,只听傅识云接着说:“伯母还没吃午饭吧,不如我先带您去吃饭,吃完了再去医院。”
张小梅这大半天光顾着坐车了,就早上吃了几口,不过她这会儿一来惦记着曲颂,二来也不想太麻烦对方:“我还不饿呢,咱们先去医院吧。”
傅识云没坚持,重新举起手机,默不作声看着镜头里的人。
曲颂瞬间心领神会:“妈,您先去吃饭,我这边什么事都没有,吃饭完再过来。”
两人都这么说,张小梅也就应下了:“好。”
傅识云看向屏幕:“我带伯母去吃饭,先挂了。”
曲颂点头:“好。”
下一秒,视频切断。曲颂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6. 习惯
为了尽可能降低距离感,傅识云是自己开车来的高铁站。他开车,张小梅坐在副驾驶:“我听小颂说你也是律所的合伙人,也是律师吗?”
傅识云耐心解释:“不是的伯母,我是做投资的。就是哪个行业前景好、能赚钱,就往哪里投钱。”
张小梅听完:“这可比律师难多了。”
傅识云态度谦逊:“隔行如隔山,任何行业想要站稳脚跟都不容易。”
张小梅笑着点头:“这倒是。”
傅识云订的餐厅属于中档水平,既不奢华也不寒酸,以免对方觉得不自在。吃饭时,傅识云挨着张小梅坐,用公筷帮她夹菜:“都是些家常菜,您多吃些。”
张小梅笑盈盈的:“别光照顾我,你也吃。我头一回自己来江北,今天多亏了你来接站,要不然我还真找不上头绪,里面太大了。”
傅识云:“伯母太客气了,都是小事。”
吃完饭,傅识云开车载着张小梅去医院。路上,张小梅忍不住问:“这两天都是小颂一个人在医院吗?”
傅识云认真看着路况,如实道:“我昨天中午去医院看他的时候是一个人,许律师那会儿在开庭,结束后就过来了。今天应该也是许律师在照顾他吧。”
傅识云从头到尾没提一句宋琰,张小梅心里有了数,沉默地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到了医院,傅识云领着张小梅往住院楼走,打开病房门,正好撞上曲颂眼巴巴期盼的目光。虽然知道不是因为自己,心跳还是不自觉加快了一瞬。
张小梅走到床跟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曲颂:“吃饭了没?”
曲颂点点头:“喝了碗小米粥,医生让少食多餐。”
“对,阑尾手术就得这样,吃多了不行。”张小梅注意到床头柜上的保温桶,“谁给你熬的?”
曲颂语气俏皮:“许妈妈。我下午有个案子要开庭,他替我去了。”
张小梅忍不住笑了:“难为他两头跑了。”
曲颂和张小梅聊天时,傅识云只默不作声站在一旁,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曲颂自然不会视而不见,抬眸看向傅识云,唇角勾出一抹轻松的笑意:“谢谢傅总。”
傅识云被他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了:“不客气。”
下午四点多,许天和来到医院,此时傅识云已经被一通电话叫走了。看到病房里的张小梅,震惊道:“您来江北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找人去接站。”
张小梅笑盈盈道:“伯母知道你忙,这两天辛苦你照顾小颂了。”
许天和摆摆手,不在意道:“我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曲颂关心案子:“结果怎么样?”
许天和打了个响指:“必须赢了,我可不能在你毫无败诉的战绩里拿下一杀。”
晚上,张小梅想住在医院,被曲颂阻止了,让她回家住。许天和开车送张小梅,半路上,张小梅说要买排骨炖汤,许天和找了家超市停车。
进了超市,许天和推着购物车跟在张小梅身边。张小梅没急着买排骨:“伯母问你个事,你跟伯母说实话。”
许天和拍着胸脯摆正:“伯母放心,我从小就不会撒谎。”
张小梅:“小颂和小琰的感情是不是出问题了?”
许天和沉默几秒:“出问题应该不至于,不如以前深厚了是肯定的。以前曲颂在电话里打个喷嚏宋琰都紧张的不行,又是送药又是送饭的。现在……”
后面的话许天和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些都是许天和亲眼目睹的,骗不了人。
见张小梅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许天和继续道:“不过伯母也不用太担心,我估计他俩现在正处于倦怠期,就跟七年之痒似的,等过去了就好了。”
张小梅点点头:“希望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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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在隔壁市结束饭局的傅识云坐进车里,吩咐司机:“回江北。”
副驾驶上的林助理打开手机里的行程表,确定自己没记错,并没有着急的工作需要连夜返回。
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了。
林助理按灭手机,心里没有丝毫的好奇心。他只是个打工仔,不配研究老板的私事。
两个半小时后,车子驶入江北市。傅识云睡了几个小时,早上五点从家出发,横穿大半个城市,终于抵达目的地。找车位停好车,傅识云坐在车里安静等待着。
阳光渐渐爬上车窗,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七点多,张小梅拎着保温桶从曲颂住的小区出来。傅识云开门下车,迈开长腿几步走到张小梅跟前:“伯母早上好。”
张小梅面露惊讶:“早上好,你也住这个小区?”
傅识云没答:“您是要去医院吗?”
张小梅明白了,对方是专门等她的,点了点头:“给小颂熬了点汤,补补身体。”
“我送您吧。”
“医院离这里挺远的,不会耽误你上班吗?”张小梅见他穿着西装,不放心问。
“不会。我是老板,什么时候去都不算迟到。”傅识云半开玩笑道。
张小梅被逗笑,放心地上了车。半路上,曲颂打来电话:“妈您什么时候来医院,我叫车。”
张小梅:“不用叫车,小傅送我去,已经在路上了。”
曲颂反应好半天才把“小傅”和傅识云画上等号,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应了声“好。”
挂掉电话,曲颂转头看向床头柜上的百合花,忽然不忍它这样枯萎,白白糟蹋了送花之人的一番心意。按铃叫来护士:“打扰了,有花瓶吗?我想把花插上。”
护士:“有的,不过用的次数少,怕打碎就收起来了。我这就去给你拿。”
曲颂一笑:“谢谢,麻烦你了。”
不多时,护士将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拿给曲颂。曲颂拿着去洗手间接了些清水,拆开包装纸,耐心将百合花一支一支插进去,确保每枝花根都沾上水。
大约半小时后,张小梅推门进来,并未见到傅识云的身影。
张小梅不吝赞美:“小傅这孩子真热心,一大早就在小区外面等我,又把我送到医院门口才去的公司。”
曲颂默默看了眼百合花,将“我和他其实没这么熟”这句话咽回了肚子。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不管傅识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曲颂都念着他的这份好。何况细细算来,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对方贪图的。身价、地位、背景……傅识云样样强过他,实在犯不上阴谋论。
曲颂一边喝着排骨玉米烫,一边将傅识云的行为归结为人好。
张小梅试探地问:“昨晚小琰没在家,是不是来医院了?”
曲颂捧着汤碗,神色平静道:“没有,他爷爷下个月七十三大寿,他帮忙操办,暂时不回家住。”
自从前天宋琰夺门而去,手机里一条消息都没有。对方似乎笃定他会主动联系,所以格外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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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八年,曲颂从未试图去改变宋琰,永远肆意潇洒、我行我素,而自己却早已面目全非。每一次看似微小的改变,都如同砂砾,一点一点打磨着他的灵魂与血肉。积年累月,成了如今的模样。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它甚至能腐蚀思想、控制行为。宋琰习惯了按兵不动,曲颂习惯了主动投诚。
而现在,他决定改掉这个习惯。
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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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这几天,傅识云宛如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同志,每天送张小梅来医院,又不在曲颂跟前露面。
要问傅识云有没有私心,自然是有的。除了想留下个好印象外,还想尽可能多地增加和曲颂的关联,而欠人情是最容易的方法。至于因为喜欢而产生的怜惜,进而想为对方做些什么,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出院当天,许天和来医院接他,傅识云没出现。
曲颂给他发了条微信:【我今天出院了,这几天多谢傅总,等我身体好了请你吃饭。】
对方回的很快:【好。】
曲颂按灭手机,最后看了眼花瓶里已经开始枯萎的百合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出院第三天,早上吃饭时,张小梅冲曲颂道:“你问问小许和小傅今天有没有时间,请他俩来家里吃晚饭,你住院这几天他俩没少帮忙。”
曲颂点点头:“行。”
吃完饭,张小梅出门买菜,曲颂回卧室休息,打开手机先给傅识云发消息:【傅总今晚有空吗?我妈妈想请你吃顿便饭。】
消息发过去的几秒后,屏幕上方就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曲颂看着,竟莫名有些紧张。
傅识云:【我晚上七点过去方不方便?】
曲颂不自觉吐出口气:【当然方便。】
敲定一个,曲颂又给许天和打电话,语气随意:“晚上来我家吃饭啊,我妈亲自下厨。”
许天和一听,颇为遗憾道:“我今晚有约了。”
没等曲颂细问,许天和已经爆豆子一样交代个干干净净:“之前我车不是被追尾了,车主是个大美女。事故解决完我俩加上了微信,人家今晚要请我吃饭,说是赔礼道歉。”
“你说我是穿西装好还是穿便服好?”许天和说着说着,已经开始和曲颂探讨晚上穿什么了。
“私下吃饭当然是便服,西装太正式了。”曲颂替他操起了心,“但也不能太随意,胡子刮干净,头发抓一抓,穿的时尚一点。”
“放心,我有数。”许天和胸有成竹,“毕竟受你衣品熏陶这么多年,比葫芦画瓢错不了!”
曲颂是个时髦精,可会打扮自己了,连西装都能被他搭配出花样来。
等张小梅买完菜回来,曲颂把情况说了。
张小梅:“没事,找机会再单独请小许也是一样的。”
顿了顿又道:“我记得小琰挺喜欢吃我做的饭的,要不把他叫回来?人多吃饭也热闹。”
张小梅的意图自然是为两人寻找台阶。她并非毫无察觉,虽说宋琰操办寿宴不回来住,也不至于一个电话、一个视频都不打,肯定是吵架了。
“不用。”
张小梅:“我给他打电话也行。”
“妈。”曲颂吐出口气,眉宇间是隐忍的烦躁,“我俩的事您别操心了,交给我们自己解决。”
曲颂铁了心的事,谁劝也没用,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张小梅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了:“行,妈听你的。”
7. 对视
晚上六点多,张小梅在厨房里忙活,曲颂下楼接人。
曲颂像个八十岁的大爷,龟速往小区门口溜达。溜达到一片雪松附近时,曲颂停下脚步,打量着面前的雪松树,不禁感慨时间的魔力。
雪松适应性强,耐寒耐旱,很适合拿来做绿化,尤其是在寒冷的北方。八年前搬来这里时,这片雪松还只是幼苗,为了辅助生长,每颗雪松都弄了支撑架。
八年过去,虽未亭亭如盖,却也长势喜人。已经能看出明显的变化了。
时间这东西,摧枯拉朽是它,细水长流也是它。人很难修正自己犯下的错误,就是因为时间一去不回头,不会给你重新来过的机会,所以每一次选择都至关重要。
如果现在放弃,曲颂不会甘心。他和宋琰的磨合期才刚刚开始——在他们在一起八年后,姗姗来迟。而磨合期的开关看似由宋琰掌握,实则一直握在曲颂手里。
宋琰是一定要调教的,如果他们还想继续走下去。就如同曲颂在这段关系中做出的改变。一切都是相互的,也必须是相互的。
溜达到小区门口,离七点还有十几分钟。门卫大哥顺窗户看到曲颂,开门从门卫室出来:“怎么了曲律师?”
“没事,我等个人。”
门卫大哥:“下次打电话说一声就行,不用非得亲自过来,挺老远的。”
曲颂解释:“他头回来,不熟悉环境,我怕他找不到。”
“那确实得来个人接,这小区挺大的。”门卫大哥犹豫两秒,试探地问,“律师的咨询费一般都是按小时收费吧?”
曲颂笑了笑:“一般是这样。不过现在是非工作时间,咱俩就当唠闲嗑了。”
门卫大哥一听面露感激,连忙道:“我女儿前天晚上开车下班不小心和一辆电瓶车撞上了,对方非要让我们赔钱,不然就去我女儿工作单位闹。”
曲颂没被这种威胁吓到:“没报交警吗?责任怎么划分的?”
门卫大哥:“报了,我女儿没责任,是对方闯红灯,还不戴头盔。问题是当时电瓶车上载着个小孩,现在正在医院住着呢,弄不好得落下终身残疾。”
曲颂蹙眉:“这么严重?”
“是啊。小孩儿嘛,细胳膊细腿的,稍稍碰一下都够呛。”门卫大哥接着说,“我女儿也咨询了其他律师,都建议赔点钱了事。但我们也没责任啊,而且交强险也赔了。曲律师,你说这种情况应该赔钱吗?”
曲颂听完,中肯道:“从法律层面上说无需主动赔付,其他律师建议赔钱一来是出于人道主义,二来是花钱买安生。很多事情法律上能分辨对错,放在现实里却很难,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
门卫大哥:“意思是,就算我们铁了心不赔,对方也不能怎么样。”
曲颂点头:“是的。如果对方一直纠缠直接报警,撒泼耍横那套早就过时了。”
门卫大哥思考了一会:“那要是赔钱的话得陪多少?”
“这个就得和对方协商了,可以请律师代为交涉。”
门卫大哥心里有了数:“行,我回去和我女儿商量商量,谢谢曲律师。”
“不客气。”
聊完天又等了几分钟,傅识云的车出现在小区门口,曲颂招招手,示意他开进来。
门卫大哥按了下手里的遥控开关,伸缩门慢慢缩进去。车子驶进小区靠边停好,傅识云从车里出来。
三月初的江北还有些冷,尤其是晚上,气温只有几度。傅识云今天穿了便装,黑色风衣潇洒利落,小V领打底衫让修长的脖颈一览无余,下身搭了条版型宽松的休闲裤。
曲颂看下来只有一个想法:很会穿。
他打量的功夫,傅识云已经走了过来:“怎么出来了,身体还没恢复。”
“头回来,怕你找不到路。”
傅识云半开玩笑道:“那我多来几次,次数多了就记得了。”
曲颂笑着回应:“好主意!”
登记完信息,曲颂坐进副驾驶给傅识云指路,很快便到了楼下。车子停稳后,曲颂开门下车,看到傅识云从后备箱里拎出了一大堆东西——水果,各种补品、营养品,两只手堪堪拎下。
第一次登门,对方家里又有长辈,带礼品没什么问题。问题是也太多了。
曲颂面露错愕,打趣道:“这是把超市都搬来了?”
傅识云也幽默回应:“搬超市得有哆啦A梦的口袋才行。”
曲颂想帮他拿一些,被傅识云拒绝了:“我来就好,你现在还不能提重物。”
曲颂收回手,无声地笑了笑。
电梯升到十三层,两人从里面出来。听到动静的张小梅提前打开门,看到傅识云手里拎的东西后:“你这孩子,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家里什么都不缺。”
傅识云:“都是些寻常东西,希望伯母不要嫌弃。”
“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你就算什么都不带伯母也高兴。快进来!”
进了屋,张小梅冲曲颂道:“小颂你招待一下,我锅里炒着菜呢。还剩俩菜,炒完咱们就开饭!”
说完就着急忙慌往厨房走。
傅识云还拎着东西,曲颂给他拿了双拖鞋:“放地上就行。”
傅识云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换好拖鞋,脱掉大衣正找地方挂,曲颂伸出手:“给我吧,挂衣挂前段时间掉了,一直也没修。”
木质挂衣架兢兢业业工作八年后,因为螺丝松动从墙上掉了下来,摔断了两个挂钩,彻底报废。以往家里的东西旧了、坏了都是曲颂换,自己弄不了就找维修师傅,宋琰是完全不管这些的。
那天晚上曲颂加班半夜从律所回到家,看到挂衣架掉了,衣服堆在地上,只是将坏掉的挂衣架丢进垃圾桶,衣服拿进卧室,后面不适应几天后也慢慢习惯了。
宋琰也提过几次玄关没挂衣架不方便,外套没地儿放,但也只是提过而已。
曲颂将傅识云的大衣叠好放到沙发扶手上,给他剥了个橘子:“吃水果。”
傅识云接过来:“谢谢。”
“别忘了沏点茶!”厨房里传出张小梅的叮嘱。
听到此话的傅识云出声制止:“不用忙,我不渴。”
曲颂想了想:“傅总喜欢喝咖啡吗?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傅识云感兴趣地挑了挑眉:“看来我今天有双份口福了。”
曲颂起身往厨房走,身后,傅识云转头看了眼沙发柜上的合照,站起来跟上。
见曲颂走到咖啡机前开始捣鼓,张小梅边炒菜边道:“我是喝不惯你们年轻人爱喝的东西,苦药汤子似的。”
曲颂:“咖啡很好喝的,越品越香。我第一次喝咖啡是在高中,为了提神喝的,一下就喜欢上了。”
一旁的傅识云盯着曲颂骨节分明的手,只觉得赏心悦目,咖啡不咖啡的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曲颂做的是拿铁,打好奶泡后转头问傅识云:“拉花要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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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识云面露惊讶:“还有这技术?”
“那当然。”曲颂语气轻快,“我要是不做律师,当个咖啡师也能混得不错。”
傅识云选了个最常见的形状,夹杂着无法言说的私心:“爱心吧。”
“没问题,给你拉个好看的。”曲颂说着低下头开始拉花,手腕均匀晃动,层层堆叠的爱心完美覆盖在咖啡液上。
傅识云喝了一口后,冲曲颂竖了竖大拇指:“真的可以开咖啡店了,我一定第一个捧场!”
曲颂很是受用地笑了出来。
曲颂现在的饮食还没完全恢复正常,只能吃一些好消化的,所以肉类只能交给傅识云消灭。
张小梅一个劲儿给傅识云夹菜:“这些菜小颂都吃不了,你多吃些,别客气。”
傅识云照单全收,每吃一道菜都要夸上几句,还不带重样的,将张小梅哄的合不拢嘴。
吃完饭,傅识云又坐了十几分钟才起身告辞。曲颂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下楼。”
傅识云没拒绝,两人一起出了门。
曲颂忍不住感慨:“我妈好久没这么高兴了,你今天是把她哄开心了。”
来到电梯口,傅识云按了下按钮:“我妈妈在我十岁那年去世了,我见到伯母觉得格外亲切。”
接着又极为认真地问:“你不会介意吧?”
曲颂愣住,没想到是这样。一般这种话题都不好接茬,但对方的最后一句话让曲颂轻松接上话茬,不至于尬在原地:“怎么会。笑一笑十年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电梯门打开,傅识云抬脚进去,曲颂随后。如此一来傅识云自然而然就站在了曲颂身后,看着他修长匀称的背影,一股怅然若失的滋味涌上心头。
“曲律师。”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电梯里。
曲颂回头,不解地“嗯?”了声。
“之前说好的那顿饭还作数吗?”
曲颂爽快道:“当然作数。这顿饭算我妈对你的答谢,下顿才算我的。”
傅识云心情瞬间好了很多:“也不急,等你身体完全好了。”
曲颂点点头:“好。”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一层。电梯门打开,宋琰身穿白色冲锋衣站在楼梯口,看到电梯里的人,收住了抬脚的动作。
曲颂眼里闪过意外,面色平静地出了电梯,傅识云紧随其后。
宋琰看了眼傅识云,恰巧对方也在看他。视线对上的瞬间,宋琰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没好气道:“家里来客人也不跟我说一声。”
宋琰自己心情不好,其他人也要跟着遭殃的毛病曲颂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了。当着外人的面,曲颂不想弄的太难看,正要解释,傅识云抢先一步开口,语气不疾不徐:“我叫傅识云,是律所的合伙人,今天过来吃顿便饭。”
至于吃便饭的原因,傅识云没言明,这是他和曲颂之间的事,与其他人无关。曲颂要解释就解释,他不会。
宋琰冷哼了声,完全没把傅识云放在眼里。
这种让人下不来台的行为让曲颂怒从心起,傅识云反倒没在意,侧身冲曲颂道:“就送到这儿吧。放心,我肯定迷不了路。”
如此大度的行为更加加重了曲颂心里的羞愧,冲对方露出一个满含歉意的笑容:“好。再见。”
“再见。”话落,傅识云越过宋琰径直离开,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如果没有曲颂,再过八百年宋琰也进不了傅识云的视线。
8. 强迫
楼上有人用电梯,电梯自动关闭上行。曲颂和宋琰面对面站在电梯口两侧。一步之隔,仿若天堑。
没赶上电梯,宋琰泄愤似的用力戳了下电梯按钮,完全没有理会曲颂的打算。在宋琰的认知里,从来都是曲颂上赶着来求和,他只需等着就好。
放在以前,曲颂的确会这么做,先妥协的人总会习惯妥协,但现在不会了。磨合必定会有阵痛,但既然决定开始,达到目的前他绝不会停止。毕竟他们还有很长的余生。
电梯下到负一层又上来,曲颂一语不发地走进去,按了楼层后放下手,不再像以前那样按着开门键,耐心等宋琰进来。
这种日常的细微小事宋琰从来都不放在心上,类似的还有熨好的衣服、做好的早饭……在宋琰的人生里,生来就有人为他做这些,没什么大不了。
他习惯了享受,忽略了这些琐事之下的曲颂隐秘而无声的爱。
电梯门开始关闭。
宋琰双眼注视着曲颂,对方无动于衷的样子是从未有过的陌生。赶在彻底关闭的前一秒,宋琰上前一步,直接用手扒开了电梯门。
如此危险的动作让曲颂心里一惊,面上仍旧不显。
电梯一层一层地爬升,闭塞而安静。终于到了十三层,门开的瞬间曲颂便走了出去。
看到跟在曲颂身后走进来的宋琰,张小梅满脸欣喜:“小琰回来了,吃饭了吗?没吃我去做。”
见到张小梅,宋琰意外之余脸色缓和了几分:“吃过了。”
曲颂:“妈,时间不早了,您去休息吧。”
张小梅点了点头:“你俩也早点休息。”
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曲颂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打开电视。眼睛盯着屏幕,实则什么也没看进去。
以前每次吵架,不理人是宋琰专属。曲颂不知道每当这时宋琰的感受如何,他是坐立难安的,这种被动的等待让他非常不习惯。
宋琰受不了曲颂冷若冰霜的态度,几步走过去,挡在电视和曲颂中间,整个人仿佛笼子里的猛兽,处在暴怒的边缘:“我回来不是看你摆脸子的!”
曲颂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面对居高临下的宋琰,气势丝毫不输,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掌控感。缓缓开口:“我没让你回来。如果你觉得回这个家很委屈,可以不用回。”
“你这话什么意思?!”宋琰彻底怒了,也不管还有长辈在,大声咆哮,“你赶我走!你竟然赶我走?!”
曲颂情绪仍旧很平静。如果可以,他也想和宋琰那样不管不顾的发泄情绪,但这么做解决不了问题。耐着性子道:“你说我摆脸子,可我不过是做了你做过的事而已,才一次你就受不了了吗?”
“我做什么了?”宋琰不仅没有反思,反而责怪起曲颂来,“你不要没事找事!”
曲颂声调也提高了些:“宋琰你扪心自问,在一起这么多年你有做过一丁点的改变吗?全都是我在迁就你!”
宋琰理直气壮:“我凭什么要改?我让你迁就我了?别说的好像我逼你一样,还不是你自己乐意!”
最后这句话直接将曲颂的心凿了个口子,他自嘲地笑了两声:“说得对,是我自己乐意。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乐意了!”
宋琰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却又快的抓不住,气冲冲扔下一句:“随便你!”转身往门口走去。
曲颂靠在沙发上,手臂抵着额头,听到“砰!”的关门声,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疲倦。
做任何事都需要动力,哪怕是吃口饭、喝口水,如果失去了求生的动力,也是极难坚持下去的。妥协也好,磨合也好,驱使曲颂去做的归根结底不过一个“爱”字。不仅是他对宋琰的爱,还有宋琰对他的。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条名为“爱”的河流,似乎开始干涸了。
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曲颂调整好情绪,故作轻松地打开次卧门,看到满脸担忧的张小梅,心里一阵内疚,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梗在喉咙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干巴巴站在门口。
张小梅什么责怪的话都没说,拍拍床,语气慈爱:“过来坐。”
曲颂走过去坐到张小梅身边,看到妈妈鬓边的白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都有白头发了,怎么不染染,显年轻。”
“染了也会长出来,过不了多久又得染,不够麻烦的。”张小梅语气洒脱,“白发有白发的美,能白发苍苍,也是上天的馈赠。”
曲颂笑了笑:“明天我带您去我的律所看看,前段时间刚搬完,可宽敞了。”
张小梅欣然答应:“好啊。”
隔了两秒又问:“小琰走了?”
曲颂“嗯”了声。
张小梅语重心长道:“小琰家境好,又是独生,从小肯定是被家里人放在掌心里宠着,要什么有什么,性子免不了任性些。人无完人,过日子就是要多念着对方的好,这样才能长久。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俩走到今天不容易,好好珍惜。”
曲颂点了点头:“您放心吧,只要他不犯浑,我肯定不会放弃的。”
完整的婚姻是曲颂的执念,这份执念根植于幼年的伤痛——要么就不结婚,结了就要走到最后。
从次卧出来,曲颂回了房间,洗漱完躺在床上看手机,快凌晨一点才有了睡意,半睡半醒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身上。
曲颂睁开眼,黑暗中只能看到大致轮廓,熟悉的气息让他一秒认出宋琰,惊慌感顷刻消散,刚要开口嘴唇便被堵住。
宋琰发狠地吻着曲颂,不带任何怜惜和感情,像是在惩罚不听话的所有物。
嘴唇被蹂--躏得发疼,连带着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曲颂用力咬了一口宋琰的嘴唇,趁他吃痛松开的间隙从床上坐起来,后背紧贴住床头,声音颤抖而愤怒:“我不是你发泄的工具!”
宋琰死死盯着曲颂,难以置信:“你不让我碰?!”
“不让!给我滚!”曲颂打开床头灯,抬手指着门,眼里是化不开的失望和受伤。橘色灯光笼罩在他周身,反倒更显孤单。
在宋琰眼里,他现在恐怕都赶不上一个贵的充--气--娃娃,没有一点珍惜和爱意。
从小到大,凡是宋琰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曲颂的拒绝让他瞬间失去理智,上前一步,猛地抓住曲颂的脚腕,将他拖了过来。
曲颂被拽的失去平衡,摔在了床上。宋琰趁机扣住曲颂的手腕按过头顶,同时低头去吻他。
曲颂偏头躲开宋琰的吻,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也不吭声,沉默又倔强地挣扎着,眼眶却渐渐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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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里只有两人越发粗重的喘息声。
手腕被攥得生疼,钻心似的疼。终于,曲颂瞅准机会,抬脚踢在了宋琰肚子上。
宋琰没有防备,“噗通”一声摔到地上。
曲颂压下眼里的泪水,冷声道:“你再敢强迫我一次,我就告你婚内强--奸!”
宋琰冷笑了声,从地上站起来,出言威胁:“你今天不让我碰,我就去找别人!我说到做到!”
宋琰本想通过这句话让曲颂服软,却小看了曲颂的傲骨。他可以低头求和,但不能被侮辱。
曲颂看着宋琰,在一起八年,面前的人从来没让他觉得如此陌生过,竟连出轨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你敢做我们就离婚,我也说到做到。”曲颂毫不示弱,眼睛里满是决然,“我如果做不到,就不得好死!”
宋琰被最后这句话震惊的愣在原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过他向来高傲惯了,从不会低头服软,只是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去了其他房间。
卧室里只剩下曲颂自己,一动不动呆坐良久后,曲颂动作机械地整理好被宋琰扯乱的睡衣,侧躺在床上,双手抱肩,身体缩成一团,无声的泪水顺着眼尾滑落到枕头上。
次日早上,曲颂从房间出来,张小梅正在厨房忙活,并未见到宋琰的身影,显然已经不在家了。
就这样一走了之,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宋琰的字典里,大概是没有“对不起”这三个字的。
曲颂藏好心里的失落,装成没事人似的进了厨房:“做什么好吃的?”
张小梅笑意盈盈道:“昨天买了只小笨鸡,给你熬汤喝。”
吃过早饭,曲颂带张小梅去了律所。正好许天和在,大摇大摆取代了曲颂的位置:“你去办公室休息,我带伯母参观。”
曲颂恭敬不如从命,乖乖回了办公室。
许天和领着张小梅将律所仔仔细细逛了一圈,边逛边介绍,最后回到了曲颂的办公室。
张小梅满脸骄傲:“这可比上个地方宽敞太多了,你们俩辛苦了。”
两个出身普通的人奋斗到如今的位置,其中艰辛只有自己清楚。
许天和:“人往高处走,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等曲颂身体恢复差不多了,张小梅便准备动身回老家。
曲颂想留她再多待些日子,张小梅拒绝了:“你身体好了妈就放心了,不在这儿给你添麻烦。”
曲颂一脸不赞同:“有什么麻烦的,我巴不得每天都能看见您。”
张小梅压下心里的不舍,开玩笑道:“等以后我七老八十了,你想看不见都不行。”
曲颂知道留不住,开车送张小梅到高铁站,叮嘱道:“别太节省了,该花就花,我现在有钱了,不用再过苦日子了。还有每月一次的体检必须坚持,能预防疾病。”
张小梅一一应下。
临别前,张小梅认真道:“别委屈了自己,只要不违法,你做任何决定妈都无条件支持。”
这段时间张小梅看清了很多事情,作为长辈很多话不能说,不然只会加剧矛盾。但对张小梅来说,自己孩子的感受永远是最重要的。
听明白的曲颂心里一阵感动,态度坚定:“您放心,我努力打拼到今天的位置,就是为了不受委屈。”
9. 捅破
张小梅回老家没几天,便是老爷子的七十三岁大寿。想起之前听到的话,曲颂忽然失去了祝寿的欲望。不过他到底还是没这么做,准备好寿礼,在寿辰当天驱车前往宋家祖宅。
寿宴设在晚上,曲颂刻意避开,上午去的,计划着送完贺礼就找借口离开。人贵自知,既然对方不是真心相待,他也没必要非得懒着。
老爷子以年纪大了喜欢清净为由,让子女们都搬出了祖宅。简单点说,谁将来能住进里面,谁就是长恒医药的当家人。
曲颂到时,客厅里聚了一堆人,都是和宋家沾亲带故的亲戚,热络的聊天因为他的到来而中断。面对齐刷刷投过来的视线,曲颂不慌不忙将寿礼交给保姆:“给老爷子的寿礼,劳烦转交。”
保姆接过来,见曲颂站在门口不动,笑盈盈道:“进来喝杯茶吧。”
曲颂犹豫几秒,换好鞋走了进去。
陈玉婷也在,坐在沙发正中央,一副当家主母的气势。见曲颂进来,不冷不热说了句:“来了。”
没等曲颂开口,一道女声插了进来,语气里满是犯难:“我该怎么称呼啊?叫嫂子好像不合适呢。”
找不准怎么称呼最好的选择是闭嘴,故意说出来,摆明了是想让曲颂难堪。他一个大男人被叫嫂子,何止是不合适。
曲颂转头看向说话的人,注意到她紧身裙下微微隆起的小腹,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微微一笑:“确实不合适,毕竟结了婚才算一家人。叫我曲律师就好,或者按年龄叫哥也可以。”
此话一出,女生脸色登时难看了几分,偏偏又没法反驳,只能哑巴吃黄莲。
笑容转移到了陈玉婷脸上,正好这时保姆端着茶走过来,冲曲颂道:“坐下喝茶吧,小琰出去买老爷子过寿穿的衣服了,之前那些老爷子没看上。”
曲颂自然听得出来最后两句不是冲他说的,没搭话,坐下安静喝了口茶。
茶刚喝了两口,一楼的书房门打开,精神矍铄的老爷子站在书房门口,完全不像已过七十的人,冲曲颂招了招手:“来陪我下盘棋,咱爷俩好久没对弈了。”
曲颂的棋艺启蒙于小学时代。那时候张小梅一天打两份工,每天忙到凌晨才回来,曲颂只能一个人在家。对门住着位退休的小老头,热心肠,说话风趣幽默,经常叫曲颂去家里玩。小老头酷爱下棋,曲颂自然也就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曲颂读大二的那年冬天,小老头寿终正寝,享年八十四岁。小老头离世的前一天,曲颂陪他下了一整天的棋,也算不留遗憾。
只是人跟人不一样,曲颂没法在老爷子身上找到那份幼时的亲昵感,对弈过程安静而严肃。
被曲颂四两拨千斤吃掉一个“車”后,老爷子眼里闪过赞赏:“你这象棋是跟谁学的?”
曲颂眼睛盯着棋盘:“小时候跟邻居学的。”
一个多小时后,棋局结束,曲颂赢了。
“不服老不行啊,思维跟不上了。”老爷子感慨道,“人一上了年纪,什么事都懒得做,就想享享天伦之乐。”
曲颂低头默默整理棋盘,将每颗象棋都摆回原来的位置,一场激烈的厮杀好似没存在过。
整理完,曲颂抬起头,眼睛里盛着窗外投进来的阳光而变得更加明亮,像质地上乘的宝石,漂亮极了:“斗胆提个要求,当是赢棋的奖励。”
老爷子没立刻答应:“说说看。”
“离婚的事,让宋琰亲自跟我提。”曲颂洞若观火,态度坚定,“我们俩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上的事我不想其他任何人插手。只要他提,我绝不犹豫。”
曲颂捅破了窗户纸,又为彼此留足了体面,没把话说绝。
老爷子沉默良久,并未表态:“你出去吧。”
曲颂起身出了书房。
既已决定不参加寿宴,曲颂也没多留,去了趟洗手间正准备离开,门外的声音让他停住开门的动作:“老不死的攥着股份不松手,不就是想留给宋琰么。心偏的没边了!幸亏宋琰没孩子,不然这祖宅早住进来了!”
说话之人是个女的,声音很陌生,曲颂对不上号,但下一道声音他就比较熟悉了,不久前刚怼过:“我怀的是男孩,等孩子生下来,不怕爷爷不喜欢。”
女人骄傲地哼笑了声:“还是你争气。要我说宋琰的脑子真是让浆糊糊住了,跟个男的结婚,别说孩子了,蛋都生不了!”
听到此话的曲颂好笑地想:我又不是鸟,生什么蛋。
从和宋琰在一起的第一天起,曲颂就做好了这辈子没孩子的准备。只是不知道当初那个毫不犹豫为他挡刀的人,能不能扛过现实和家人的压力。
-
开车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火锅店,曲颂忽然想起还欠着一顿饭。择日不如撞日,下午的时候,曲颂给傅识云发消息:【晚上有空吗?请你吃火锅。】
对方回的很快:【好啊。去哪儿吃?】
曲颂将火锅店名字和详细地址发了过去:【七点可以吗?】
傅识云:【当然可以,不见不散。】
曲颂提前二十分钟到了火锅店,刚找位置坐下,一抬头,傅识云已经进来了,发现曲颂后,迈开长腿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曲颂冲他笑了笑:“刚想给你发定位呢。”
傅识云坐下:“不难找,跟着导航就来了。”
事实是傅识云不到六点就来了,一直待在附近咖啡厅里,见曲颂到了才露面。
在傅识云的坚持下,两人要了个鸳鸯锅,一边微辣一边清汤。清汤是给曲颂准备的,傅识云担心他的手术刀口,拒绝让他吃刺激性食物。
曲颂自然不能拂了这份好意,只不过身在曹营心在汉,趁傅识云低头吃东西的功夫用筷子去偷微辣锅里的东西吃。
傅识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默默减缓了往辣锅里放食物的频率。
吃到一半,手机进来通电话,傅识云接起来,言简意赅地交代:“你替我去,带好寿礼,就说我抽不开身。”
听到“寿礼”两个字,曲颂心里有了猜测:“是不是宋琰爷爷的寿宴?”
傅识云挂掉电话,用公筷夹起些牛肉放进辣锅里,又帮曲颂也煮了些,点头道:“我向来不喜欢这些场合,能躲就躲。不过认真算起来,我们两家也算得上世交了。”
曲颂顿时来了兴趣,眼睛不自觉睁大,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傅识云眼底闪过笑意:“当年长恒出现了经济危机,濒临破产,宋老爷子找到了我爷爷,我爷爷力排众议向长恒注资,算是扶大厦于将倾了。后来等长恒发展稳定后,我爷爷又将股份卖了回去。一来二去两家就来往密切了。”
第一次知道此事的曲颂惊讶又新奇:“这么说你和宋琰很熟了?”
“不熟。世交只是上两辈子人的事,跟我没多大关系。”傅识云毫不犹豫否认,随即又笑着调侃道,“不然我们也不会认识的这么晚。”
话到此处,傅识云不由想起了一个细节。五年前,爷爷随口跟他说了句“老宋的孙子娶了个男人”,当时的傅识云压根没放在心上,听听就过了。
如今想来,那是曲颂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像一片洁白的羽毛,飘飘荡荡,最终落在了他心上。
听到这话的曲颂不禁失笑:“说得也对。”
曲颂眼睛瞄着辣锅里的牛肉,想趁傅识云不注意再偷一筷子,一个女生走到桌边,拿着手机,大大方方冲傅识云道:“帅哥,能加个微信吗?”
曲颂趁傅识云分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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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档成功偷到牛肉,正低头吹凉,听到傅识云委婉拒绝:“微信可以给你,但我们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所以还是不了吧。”
“你有女朋友了?”
“没有。”
女生不服气:“那为什么不能有进一步发展?”
傅识云顿了顿,余光不自觉瞄向曲颂又赶紧收回来:“性别不对。”
曲颂猛地抬起头,见女生同样是一脸震惊,看看傅识云又看看他,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转身走了。
曲颂:“……”
这事闹的多少有点尴尬,好在曲颂反应迅速,笑着揶揄:“你这是拿我当挡箭牌了啊。”
“没有,我没想到她会误会。”傅识云面露歉意,“抱歉,希望没给你造成困扰。”
曲颂反应过来对方是认真的,连忙摇了摇头:“不会,我刚刚是开玩笑。”
“那就好。”傅识云松了口气,随即开始主动交代,“我是天生的。大学时谈过一个,分了。后面又谈了两段,也分了。最近这两年没谈了。”
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感情史,曲颂愣了下,随口问了句:“是因为工作太忙吗?”
对于傅识云是同性恋这件事,曲颂震惊过后很快就接受了——他自己本身就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但实话实说,在此之前曲颂真的完全没往这方面想,毕竟也不能见到一个人就揣测人家是同性恋。
傅识云没否认,视线飞快掠过曲颂无名指上的戒指:“主要是没遇到合适的。”
“懂。”曲颂表示理解,“眼光高。”
“你呢?”傅识云笑了笑,并未解释,“跟他是初恋吗?”
傅识云已经先说了自己的情况,因此对于这个问题曲颂没觉得冒犯,加上这段时间积压在心里的情绪,让他不自觉打开了话匣子:“是。我是在长恒工作时跟宋琰认识的,那时候他才二十,还在读大学,也不管我喜不喜欢男生,上来就是一通猛追,让人招架不住。”
曲颂边说边回忆,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笑意:“再后来我和朋友合开了事务所,律师这行容易得罪人,很多时候被记恨上了都不知道。他替我挡了一刀,命差点没了。”
傅识云深邃的双眸注视着曲颂,看着他的表情随着回忆发生细微的改变,一颗心也被牵动着。
“他父母本来非常反对我们在一起,因为这件事也同意了。谈了三年恋爱,领证结婚,一直到现在。”
那年曲颂二十八,如今五年过去,宋琰也到了他当年的年纪。
曲颂眼中的情绪复杂而沉重,没再往深了聊。饶是他再能言善辩,也讲不清八年感情里的对错、得失、好坏。
傅识云迁就着曲颂的感受,不动声色换了个话题:“公司合作的律所快要到期了,目前正在物色新的律所。”
公司有法务部负责日常工作,不过面对一些重大纠纷时,还是需要更专业、更权威的团队。傅识云成为律所合伙人,除了私心外,也有工作方面的考虑。
提到工作,曲颂顿时来了精神,眼睛都放光了,毛遂自荐:“颂和目前已经和七家公司达成了长期、深度合作,服务费几十万到几百万不等。如果启跃选择颂和,我可以保证,颂和一定不会让贵公司失望!”
对方既然当着他的面说了这话,就表明有合作意向,送上门的机会岂有不抓住之理。
傅识云痛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具体事宜找机会详谈。”
曲颂点头:“好。”
吃完火锅,结了账,两人来到外面。
曲颂满脑子都是合作的事,整个人乐开了花:“这顿火锅吃的太值了!”
看到他满血复活,傅识云心情也跟着好了:“我也这么觉得。”
10. 隐瞒
结束了无聊冗长的交际,宋琰找了处僻静角落坐下,打开手机,微信置顶仍旧是一片死寂。
已经二十多天了,曲颂一条消息都没给他发,电话更是没有。以前每次吵架,宋琰都胸有成竹,唯独这次没了底。
这是曲颂第一次晾他这么久,像是铁了心要冷战到底。
宋琰犹豫了一会儿,纡尊降贵地主动发了条消息:【为什么没来寿宴?】
——这样曲颂就有借口回他消息了。
做错事要道歉的道理幼儿园小朋友都懂,但宋琰不懂。或者说是不屑,因为在他二十八年众星捧月的生命中,从没为任何人低过头。曲颂也不能成为那个例外。
宋琰国外名牌大学毕业,头脑精明,他并没有被家里宠成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但自幼唯我独尊的生长环境造就了他如今的性格——极度自我、脸面大于天。
消息石沉大海,没有丝毫回应。宋琰表情逐渐变得不耐烦,最后用力按灭手机,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
一股馥郁的香水味飘入鼻腔,宋琰抬头,味道是从一个男人身上发出来的。此刻他正举着红酒杯站在自己面前,黑色半透明蕾丝西装下掩映着一截儿细腰,眼睛是毫不掩饰的兴趣。
“我能坐这儿吗?”
宋琰没吭声,只是安静打量着他。
接收到默许的信号,对方直接坐到宋琰身边,自报家门:“我叫林畔,河畔的畔。早就听说宋老爷子的长孙仪表堂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帅的我腿都软了。”
——边说视线边缓缓向下,最后落到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仔细打量着。
对于他的挑--逗行为,宋琰并未理会:“你怎么进来的?”
寿宴没有请帖进不来,这人不像是能收到请帖的。
林畔大方承认:“当然是跟着金--主一起来的,不然以我的身份,哪有机会见到宋少啊。”
宋琰见怪不怪:“不陪金--主,缠着我做什么?”
“那当然是想换一个更年轻、更厉害的金--主了。”林畔将红酒杯举到宋琰面前,杯口沾着他的唇印,“这酒可好喝了,宋少尝尝。”
宋琰低头睨了眼酒杯,不为所动。
林畔手故意一歪,杯子里的红酒洒到宋琰西装前襟上,随即惊呼一声:“对不起宋少,没拿稳,我给你擦擦。”
宋琰睨了林畔一眼,没等他动手,起身往洗手间走去。林畔将酒杯放到一旁,抬脚跟上。
不远处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宋远山收回目光,继续同宾客交际。
进了洗手间,宋琰脱掉西装,红酒洒的不多,只打湿了西装,并未弄脏衬衫。正要将西装丢掉,一只手先一步抢了过来。
林畔抱着宋琰的西装外套:“不要的话给我吧。”
“好啊,送你了。”
“我还想要一个东西。”林畔说着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微信名片,“不知宋少愿不愿意给?”
宋琰扫了眼:“我要是不给呢?”
林畔后退几步,堵住洗手间的门,半是撒娇半是威胁:“那我就不让你走了。”
林畔站在走廊里,看着宋琰离开的背影,将备注改为[猎物],接着点开名为[老板]的联系人:【宋总,劳烦准备好尾款,一个月之内保准完成任务。】
做完这一切,林畔按灭手机,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又志在必得的笑。男人个个都是姜太公,不拒绝不主动,享受被追捧的滋味,等哪天腻了,再心安理得扔下一句是你上赶的。
寿宴结束已将近十一点,送别宾客后,宋琰便住在了祖宅。洗完澡出来,宋琰打开手机,微信里有一条消息。
林畔:【[图片]】
林畔:【好看吗宋少?】
照片中的林畔站在落地镜前举着手机自拍,身上穿着宋琰的西装外套,外套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往下是两条细白修长的大腿和赤裸的双脚。
面对如此直白的性--暗示,宋琰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看了几秒照片后就退出了微信,心里因曲颂不回消息而产生的烦闷消散了不少。
-
翌日,曲颂去了律所,告诉了许天和即将要和启跃合作的事。
许天和听完同样一脸兴奋:“吃顿火锅就拿下这么大的合作,可以啊你!”
曲颂:“我估计他成为律所合伙人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肯定的。跟其他律所比起来,肯定是颂和用着更放心。”许天和忽然想起来,“对了,赵老师的请柬你收到了吧。”
曲颂点头:“收到了。”
赵老师是两人大学时的专业课老师,在律所成立初期提供了不少帮助:帮忙宣传、介绍客户……月底他女儿结婚,说什么都得去。
许天和语气幽怨:“比我小的都结婚了,简直岂有此理!”
曲颂忍不住问:“你和追你尾的女生没联系了?”
“也不算没有吧。上次吃完饭我把她送回家,她偶尔给我发条消息,我也都回了。其他的就没有了。”
“……”曲颂顿了顿:“你的意思是,都是人家女生主动给你发消息?”
许天和理直气壮:“对啊。我主动发消息不成性--骚扰了。”
曲颂:“……”
“行,那你继续吧。”曲颂无话可说,“再过段时间人家就彻底不理你了。”
许天和听出不对,一把抓住曲颂的胳膊,眼神殷切:“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就全靠你了!”
曲颂挑眉:“真想知道?”
许天和小鸡啄米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这个月的咖啡……”
许天和一打响指:“包在我身上!一天三杯你最爱的拿铁!”
曲颂:“主动给你发消息,很明显是在试探你的态度,看你对她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结果你可倒好,给你发消息你就理,不发就不理。换你你会怎么想?”
许天和恍然大悟:“那怎么办啊,她都一周没给我发消息了!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太奶前不久给我托梦了,说是再脱不了单就给我带走!”
曲颂笑出声,朝许天和伸出手:“聊天记录先给我看看。”
许天和连忙找出聊天记录,曲颂都没往上滑,第一页聊天记录就给他气笑了。
最近的聊天记录里,女生说最近有一部电影要上映,主演是她喜欢的明星。这意思够明显了吧,结果许天和回了句“我不追星,不认识你说的人”,直接终结聊天。
要不是深知许天和钢铁直男的性格,曲颂都要怀疑他对人家确实没想法。
“这句话的意思你没品出来?”曲颂指着聊天记录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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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天和语气真诚:“不是在跟我聊明星吗?”
“是想让你邀请她看电影!”曲颂好笑又心累地解释,“话已经说道这份上了,你都不邀请,人家可不是觉得没戏不理你了。”
许天和像霜打的茄子,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那我现在是不是彻底没戏了。”
“也不一定,先看看拉没拉黑你吧。”曲颂将手机还给许天和,眼睁睁看着他动用了‘拍一拍’的功能,而后一脸兴奋道:“没拉黑!”
正当曲颂以为对方不会理会时,那边回了句:【怎么了?】
曲颂:“……”命里带妻。
许天和捧着手机好像捧着一块烫手山芋:“我怎么回啊?”
追人这种事只能许天和自己来,曲颂认真道:“怎么回你自己想。就记住一句话,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说完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半小时没到,许天和推门而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邀请她吃午饭,她同意了!我先回家准备准备,中午你自己吃饭吧。”
曲颂正在查看邮件,闻言笑着点点头:“加油。”
“必须的!”
曲颂继续工作,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中午。拿起手机正准备点外卖,办公室门被推开,曲颂抬头,宋琰已经走到了办公桌跟前,语气别扭而僵硬:“吃饭了吗?”
这是宋琰第一次在没和好的情况下主动来找他,曲颂心中高兴,表面却一脸平静地继续翻看外卖软件:“没,点外卖呢。”
下一秒,手机被抽走,宋琰语气霸道:“外卖没营养,我都订好餐厅了,就在律所附近,一起去吃。”
虽然和曲颂预想的情况还差些,但一口吃不成胖子,凡事都要循序渐进。曲颂点点头:“行吧。”
到了餐厅,宋琰拿着菜单点菜,听着全是自己喜欢吃的菜,曲颂心情又好了不少。
菜上齐,两人开始吃饭。宋琰的微信突然响了,以为是工作的曲颂没当回事,继续低头吃饭。
林畔:【[图片]】
林畔:【在干嘛宋少,想你了。】
照片是林畔的自拍,手里举着一块奶油蛋糕,粉嫩的嘴唇上粘着一层奶油。
看到消息的一瞬,宋琰感觉到的不是心虚,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让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当着曲颂的面回复道:【吃饭。】
林畔:【和谁啊?】
宋琰旁若无人地敲字:【我老婆。】
林畔:【那宋少觉得是我好看还是你老婆好看?】
宋琰直接从相册里找了张曲颂的照片发了过去:【你觉得呢?】
听到频繁的提示音,曲颂抬起头,询问道:“很忙吗?”
“没有,就是回几条消息。”宋琰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眼睛仍盯着手机屏幕,表情坦荡,“你吃你的,我很快。”
曲颂不疑有他,没再深问。
看到照片里的人,林畔眼里闪过惊艳。身边有这么好的人还和别人撩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畔面带嘲讽地敲字:【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宋少眼里肯定是他更好看了。但是我也不差,宋少想试试吗?】
看到这条消息,宋琰没回复,按灭了手机。有时候,不说话比说话传达的意思更多。
11. 投射
另一边,许天和回家捯饬完自己,拎着公文包出门赴约。到餐厅没多久,对方也到了。
陈轻语坐到许天和对面,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到多久了?”
许天和坐得笔直,就差把‘我很紧张’四个字刻在脸上了:“刚……刚到。”
菜单推到她面前:“看看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陈轻语翻开菜单:“那我不客气了。”
许天和:“千万别客气!”
等餐的空挡,陈轻语好奇问:“怎么突然请我吃饭?是有什么事吗?”
许天和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只见他一个深呼吸,拉开公文包拉链,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在桌上:银行卡、房产证、驾驶本。嘴跟豆子似的:
“我就一张银行卡,这些年赚的钱全在里面,房子去掉公摊一百六十平左右,没房贷,车也是全款买的,就是被你追尾的那辆。我平时没什么烧钱的爱好,喝酒但不抽烟,外形条件如你所见。我老家南方的,父母都是上班族,有退休金,赡养压力不大……哦对了,我是独生子。”
说完,许天和想了几秒,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介绍的:“你看看还想了解什么?”
陈轻语表情有点懵,呐呐道:“怎么吃个饭连家底都搬出来了?”
“我想追你。”许天和打起了直球,“这些就是我的情况,你要是觉得还行的话,能不能试着跟我接触接触?”
陈轻语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失笑着问:“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许天和坦白道:“我把咱俩得聊天记录给我朋友看了,他数落了我一顿。”
陈轻语顿了顿,看着桌上的东西,语气不好不坏:“所以这个主意也是他给你出的了?”
“不是。”许天和摇了摇头,“他就告诉我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其余让我自己想。”
陈轻语闻言轻轻笑了:“你这个朋友还挺好的。”
许天和点头:“我俩十几年的朋友了,人品杠杠的。”
陈轻语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没再说话了。许天和再接再厉:“你上次说的那部电影我搜了,反响很好,这周末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陈轻语点头:“好啊。”
许天和迫不及待掏出手机:“我现在就买票!”
-
下午的时候,傅识云过来谈合作,三个人坐在会议室里交流了一个多小时,确定了进一步的合作意向,再往下就是拟定合同、正式签约了。
从会议室出来,傅识云打量整个律所,眼里流露出好奇:“我还是第一次来。”
曲颂自告奋勇:“我带傅总参观一下。”
傅识云:“有劳了。”
“这两间都是会议室,旁边是茶水间、洗手间……”曲颂边走边介绍。傅识云认真听着,眼神时不时落在曲颂身上,看似是出于礼貌的注视,其实就是为了看他。
走到一间办公室前,曲颂停下脚步:“这间办公室是为傅总准备的。”
傅识云作为律所合伙人,不管他来不来,独立办公室最起码得有。
傅识云顿时来了兴趣:“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推门进去,办公室大小、布局都和曲颂的办公室差不多,打扫的很干净,采光明亮,没什么异味。
曲颂站在傅识云身后:“怎么样,还可以吧?”
“很好。”傅识云转身看着曲颂,能察觉到他由内撒发出来的轻松和愉快,忍不住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曲颂愣了下:“有吗?”
傅识云语气笃定:“有。”
曲颂淡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和我对象吵架和好了而已。”
傅识云眼神黯淡了一瞬,但也真心替他开心:“和好了就好,吵架确实很影响心情。”
曲颂不置可否:“去我办公室喝杯咖啡吧。”
“你泡的吗?”
“当然,请吧傅总。”曲颂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进了办公室,曲颂径直走到咖啡机前:“还是拿铁怎么样?”
“好。我能随便看看吗?”
“当然没问题。”
曲颂泡咖啡,傅识云参观办公室。走到办公桌前,看到电脑旁边的相框,沉默两秒,状似随意地开口:“这张照片我在你家里也见过。”
曲颂转头看了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久之前拍的,我挺喜欢的,就一直没换。”
傅识云又低头去看。隔着一层相框玻璃,笑容洋溢、满脸幸福的曲颂被宋琰抱在怀里,好似天造地设的一对。
嫉妒在心里滋生,攻城略地,很快便占了上风。傅识云移开目光,走到沙发前坐下,将话题转移到公事上:“等合同拟好我们再详细协商。”
“好。”曲颂应了声,端着咖啡走过去。
傅识云道谢接过来,看到上面的麦穗拉花,低头喝了一口,苦涩醇香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曲律师羡慕过什么人吗?”
曲颂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虽不知对方为何会突然这么问,还是回答道:“小时候应该有过,具体也记不清了,长大了就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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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慕源于无法拥有,既然无法拥有,又何必执着。不过以傅总的条件,应该没有什么人值得你羡慕吧。”
傅识云又喝了口咖啡,语气意味不明:“有的。”
曲颂忽然想起傅识云说过他妈妈在他幼时就去世的事情,以为他指的是这个,怕提到伤心事,便没再开口。
-
晚上,曲颂从律所回到家,看到地上的鞋,知道宋琰已经回来了。打开书房门,宋琰正坐在电脑前,听到动静抬起头,神色意外:“什么时间回来的?”
“刚回来。”曲颂穿着西装站在门口,以他的角度看不到电脑屏幕,自然也就不知道宋琰并非工作而是在跟人聊天,“吃饭了吗?”
宋琰摇头,鼠标指针移动到微信界面关闭按钮上,眼睛盯着曲颂:“没吃。”
“我也没吃,我去煮面,你忙吧。”曲颂走前还不忘关上门。
书房里,宋琰继续将注意力放到电脑屏幕上,看着林畔绞尽脑汁地勾引他,享受着被追捧的快感。
回卧室换上居家服,曲颂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包拉面,着手准备晚饭。做好后端到桌上,敲了敲书房门:“吃饭了。”
没一会儿,宋琰从书房出来,看到桌上热乎的面条,心里涌上一股内疚感。于是第二天晚上,曲颂收到了宋琰送的一块价格不菲的手表。
——宋琰缓解内疚的方法不是向曲颂坦白、不是和林畔断干净,而是通过物质上对曲颂的补偿以求心安。
曲颂一脸莫名:“好端端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干什么?”
“想送就送了。”宋琰边说边摘掉曲颂腕上的手表,将新的戴上去,“表带让店员照着我的截短了两截,你戴正合适。”
宋琰自幼生活富足,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审美自然没话说。加上又和曲颂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很容易就送到心坎上了。
曲颂抬着手端详了半天,越看越喜欢,亲了宋琰一口,眉眼带笑:“谢谢,我很喜欢。”
宋琰拖住曲颂的臀部抱起他,放到沙发上,低头吻了上去。
空气逐渐升温。
曲颂搂着宋琰的脖颈,衬衣半褪挂在臂弯,下身未着片缕,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的,眼角泛红,勾人得不行,呼吸不稳道:“去卧室。”
宋琰手用力掐着曲颂的腰,嗓音低哑地命令道:“就在这里,腿抬起来。”
下午的时候,林畔给宋琰发了一张穿着衬衣光腿躺在沙发上的照片。
于是晚上,曲颂成了宋琰性--幻想的投射。
12. 出轨
三月底,曲颂和许天和去参加赵老师女儿的婚礼。就在本地,曲颂开车到时,许天和已经在酒店外面等他了。
俩人一起进去,一进酒店大堂就看到了迎宾牌,从内容和风格上看不止一对。许天和一一看过去:“今天结婚的不少啊!”
曲颂:“走吧,别迟了。”
宴会厅在九层,从电梯出来,正对着的就是他们要找的2号厅。宴会厅门口一侧立着新郎新娘的人形立牌,另一侧坐着记礼金的人,男女方分开,一家两个,一共四个人。
许天和歪头冲曲颂低声道:“这可得是信得过的人,等我以后结婚,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说着遗憾叹了口气,“毕竟伴郎是当不成了。”
曲颂轻笑道:“先脱单再说吧你。”
许天和胸有成竹:“早晚的事!”
喜宴是男女双方一起办的,以中间过道为界,男左女右。他们是女方宾客,因此坐到了右边。
离婚礼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曲颂坐在靠墙的椅子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宴会厅。海洋主题的装饰,梦幻又浪漫,让人心生羡慕。
忽然想起什么,曲颂无声又无奈地笑了——话果然不能说太满,前不久还言之凿凿不会羡慕什么人,今天就羡慕上了。
他和宋琰并未举办婚礼,只是领了证。不办婚礼是宋琰家里人的要求,甚至双方家长都没正式见过面。曲颂当时的想法是,他图的是宋琰这个人,其他的都不重要。加上不愿宋琰夹在中间为难,便没强求。
当然,曲颂不是没幻想过。然而幻想终归是幻想,如同漂浮在空中的楼阁,落不了地的。
吉时到,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在一道道祝福的目光中缓缓向新郎走去。许天和看得正起劲儿,余光不经意瞄到曲颂,看到他眼里的黯然,叹了口气:“遗憾吗?”
知道曲颂要和宋琰结婚,许天和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节目,想着说什么也不能给好友丢面子,一定要露一手!谁承想最后没用上,俩人压根儿就没办婚礼。
曲颂笑容苦涩:“有点儿。”
-
下午有个线上庭审,参加完婚礼,曲颂就近回了家。换上西装来到书房,曲颂坐在了电脑前。
家里的台式电脑宋琰用的多,曲颂更习惯用笔记本,为数不多用到台式的地方就是线上庭审,屏幕大,看得更清楚,只要条件允许曲颂都用台式。
电脑处于待机状态,曲颂轻点鼠标唤醒,输入密码后,入目的就是宋琰的微信聊天界面。左边是最近聊过天的联系人列表,右边一片空白。
曲颂看到了自己的微信头像,处在置顶位置,备注为:老婆,不禁笑了笑。再往下是一个叫林畔的,聊天栏里只有四个字:【看你表现。】
曲颂没点进去,因此看不到是谁发的,鼠标移到右上角点击关闭,开始为庭审做准备。
宋琰晚上回到家时,曲颂正坐在沙发上回复线上咨询,听到动静抬头往门口看了眼,语气亲昵:“回来了。”
宋琰几步走到沙发边,弯身亲了曲颂一口:“我先去忙,待会一起出去吃饭。”
曲颂笑着点头:“好。”
进了书房,宋琰走到办公桌前,发现电脑关机了,整个人顿时慌作一团——他习惯让电脑自然待机,而曲颂每次用完都会关机。
因为曲颂几乎不怎么用台式电脑,宋琰潜意识里已经将它视为自己的私有物,早上离开时并未退掉微信。
宋琰三步并两步走到门口,打开书房门,尽量平静地问:“你用家里电脑了?”
曲颂背对着宋琰“嗯”了声,语气稀松平常:“下午有个线上庭审。我现在不用了,你用吧。”
确定曲颂什么都没发现,宋琰松了口气的同时,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爽感,于是更加迷恋在曲颂眼皮子底下和林畔聊天。
最近这段时间宋琰一回来就一头扎进书房,曲颂以为他是工作忙,想着长恒情况复杂,宋琰作为长孙压力肯定不少,从来都不去打扰。
晚上一起吃饭时,曲颂:“我明天要出差,大概四五天。”
异地办案是律师的常态,曲颂这些年走南闯北,足迹不说遍布全国也差不多了。
宋琰闻言应了句:“知道了,注意安全。”
曲颂嘱咐:“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我不在这几天记得按时吃饭。”
宋琰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转瞬即逝:“你也是。”
第二天一早,曲颂坐上了飞往南方的航班。宋琰更加肆无忌惮,抛下工作去和林畔见面。
要说有多喜欢林畔也谈不上,宋琰只是疯狂迷恋偷--情带来的刺激感和爽感,已经完完全全上瘾了。
游乐园长椅上,林畔喝着果汁:“宋少今天怎么有时间陪我?”
宋琰看着数年前和曲颂来过的游乐园:“他出差了。”
当时他们都做了什么来着?
忘了。
只记得来过。
林畔一愣,心里随即有了计划,笑意未达眼底:“那宋少今天是我的了。”
之后在林畔的提议下,两人去玩了鬼屋。林畔以害怕为由,一个劲儿往宋琰身上贴。宋琰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也不戳穿,只默默享受着。
一直玩到晚上,林畔撒娇让宋琰送他回家,宋琰同意了。
“宋少请坐,我去开瓶红酒。”林畔走到酒柜前,拿出瓶红酒打开,倒了两杯,端着坐到宋琰身边,“上次没喝我的红酒,这次可不许拒绝了。”
宋琰接过来喝了一口:“不错。”
林畔与他碰了碰杯:“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一瓶红酒饮尽,两人都有些微醺,林畔主动,宋琰没躲,后面的事便水到渠成了,直到后半夜才偃旗息鼓。林畔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床头灯,对着熟睡的宋琰拍了几张照片,给[老板]发了过去。
翌日,宋琰睡醒,记忆渐渐回笼,懊悔和慌乱如潮水般袭来,快要将他淹没。冷静下来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绝不能让曲颂知道!
开门声惊动了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宋琰,转头看向林畔,眼里凝着寒霜,俨然已经将他当成了罪魁祸首。
林畔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主动开口:“昨晚我们都喝醉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我是心甘情愿的,宋少不必觉得困扰。”
宋琰脸色缓和了几分,穿好衣服,一副要划清界限的架势:“我没带支票,你明天去公司找我。”
林畔低眉顺眼:“好。”
林畔站在客厅,眼神冷漠目送宋琰头也不回地离开。门关上,林畔解锁手机,看着前不久收到的银行入账短信,轻轻勾起了唇角。
翌日上午,林畔去了长恒医药的办公楼,跟前台道:“我找宋琰,是他让我来的。”
前台打电话确认后,让林畔自己乘电梯上去。来到宋琰办公室门口,林畔换上笑脸,轻轻推开门:“宋少。”
宋琰手指夹起支票,林畔走过去拿,扫了眼上面的额度,五十万,还挺大方:“宋少这是要彻底跟我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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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昨天早上醒来后,宋琰一直心神不宁,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曲颂的好,他甚至不明白自己这将近一个月来为何会如此鬼迷心窍。
听到林畔这么说,宋琰眼里没有丝毫犹豫,冷声威胁:“昨晚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林畔低头,掩下了眼里的嘲弄:“好。”
-
案子顺利结束,回到家的曲颂正站在门口换鞋,宋琰从卧室里出来,一把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察觉到宋琰强烈的不安,曲颂眼底浮上疑惑:“怎么了?”
嗅着曲颂身上熟悉的男士香水味,宋琰将人抱得更紧:“你不许离开我,永远都不许,你是我的。”
曲颂失笑道:“我不过是出差了几天,怎么还给你弄出分离焦虑来了。”
这种情况不是没出现过,俩人最腻歪那两年,宋琰甚至陪曲颂出过差,所以曲颂并未往别处想。
安抚地拍了拍宋琰的肩膀:“松开,我快喘不过气了。”
宋琰这才依依不舍松开了手,一双眼睛黏在曲颂身上:“我如果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
“这么多年我原谅你的次数还少吗?”曲颂上下打量宋琰,总觉得他整个人怪怪的,又说不上来,“说吧,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宋琰摇头:“没有。就是随便说说。”
曲颂拎着行李箱进了卧室,看到床上的相册,纳闷儿道:“你怎么把它拿出来了?”
相册里是两人这么多年的照片,是曲颂弄的。没有人的记忆能永远鲜艳,所以照片才有了意义。哪怕是一张普通的证件照,多年后再看都感慨万千,更不要说本就被赋予纪念意义的照片了。
跟在曲颂身后进来的宋琰眼神有一瞬慌乱:“睡不着,拿出来看看。”
——实则是靠过去的甜蜜回忆驱散内心的内疚和慌乱。
在家休息一天后,曲颂去了律所,将精心挑选的纪念品送给律所的人,礼轻情意重,也算是一份心意。
许天和一进律所就听见有人夸曲颂:“曲律简直就是温柔的化身,我进律所这么久就没见他发过脾气。”
另一人紧跟着说:“曲律的好脾气在整个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主打的就是一个情绪稳定,人送外号卡皮巴拉。”
许天和溜达到曲颂办公室:“卡皮巴拉,大家伙都夸你呢。”
曲颂无奈笑了笑:“其他人这么喊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上学时给老师取外号,工作了给上司取外号,人生逃不过的两大铁律,不是取的就是被取的,曲颂只当是夸奖了。
中午,宋琰过来和曲颂吃午饭,之后就赖在曲颂办公室不走了。
见他迟迟不离开,曲颂问道:“你不回公司吗?”
宋琰坐在沙发上:“不回,今天下午陪你。”
“宋琰,”曲颂很真地叫他名字,手里的笔一下一下轻敲着文件,审视着沙发上的人,“你有话可以直说。我们这么多年感情,没必要藏着掖着。”
“说了没有。”宋琰不敢直视曲颂的眼睛,不耐烦地蹙了蹙眉,起身,“我去洗手间。”
他前脚刚走,许天和后脚进来,一脸纳闷:“他怎么又开始黏你了?这场景我可是有三年多没见到了。”
曲颂摇头:“不知道,黏就黏吧。”
曲颂能感觉到宋琰有事瞒着他,但既然对方不肯说,他也不逼问。因为问也问不出来,还会因此吵架。
纸包不住火,总有瞒不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