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从剐夫变成了寡夫》 第1章 第一章 檐角落雪,初雪沾衣时的那一日,我遇到了他。 那雪飘得很慢,像天上落下的白尘,一阵风吹来,便将梅枝的红染上一点白。 我正靠着檐下吃糖葫芦,随后便看到他从廊角走了出来,身影越来越大。 他穿着一件月白长裳,腰间束着红色锦带,那肩头落了雪,没拍,也没在意。 他缓步走来,像是行走的画像,不是那种艳色明艳的画,是被人用最轻的墨色描在宣纸上的,满是留白,却叫人舍不得挪眼。 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尽是薄凉。 那一刻我愣住了。 从小到大我见过不少好看的男子,家里族兄表弟个个仪表不凡,可没有一个像他。 他的美是很干净的,像雪落在红梅上,不染一丝尘土。不言不语时,好似连气息都轻微得要随冷风散去。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更像是哪本古书里走出来的清霁公子。 我母君唤我:“阿莹,快来见见温家郎君。” 我还没应声,脚就已经开始动了,糖葫芦也忘了扔,几步跑过去站在他面前,仰着头仔细打量着他。 他低下眼看我,里面映着檐下积雪。 我张了张口,本想规矩地喊一声“温郎”,可话到嘴边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一句:“哥哥。” 他愣了愣,没回我话,只是略微点头,眼里微微起了些风。 那天之后,我就总缠着他。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温言,比我年长几岁,父母皆为武将,镇守边疆多年。 他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却被送到了我家,说是寄居一段时日。 武将? 我有些疑惑,因为温言像是纸上画的谪仙,和温家那一身铁血之气,全然不似一脉。 我母君说他刚离开父母,还不习惯,话少。可我不怕这些。那年我年纪尚小,心思全写在脸上,只觉得这人好看,光是站着,就比满园的花都夺目。 我开始叫他哥哥,一天不见他就心里发慌。 他不怎么搭理我,我却总喜欢缠着他。 那一年里,我给他送蜜饯、画纸人、亦或是念我写的狗屁不通的诗,甚至偷偷去熬汤,说是娘教的,实则是我自己糊弄出来的。 那汤他喝了一口便放下。可我觉得只要他肯尝,我便心满意足。 他总是冷的。 不是那种张扬的冷,而是很安静、很远的那种冷,好似怎么都捂不暖,一句话也不肯说。 我去找他说话,他就轻轻颔首,眉也不抬。 我不甘心。 有一天我背着食盒跑到他屋门,敲了几下,他没开门。我便蹲下来,守着。 “我亲手做的桂花糕。”我轻声说:“好像放太多糖了,哥哥不吃,我就得自己吃完。” 屋里没声音,我也不恼。 我就坐在他的屋旁吃糕,唠唠叨叨说话,说今日我被母君罚抄了几页书,说院里的猫又生崽了,说哪位表姐又娶得了如意夫郎,是谁谁谁家的公子...... 许是我念叨得太多日,后来他终于开了门,站在门槛里看我,眉眼还是淡淡的,只问了一句:“你……不怕我无趣吗?” 我当时嘴角黏着糕屑,看到那张好看的面容时,立马回他:“哥哥一点也不无趣。哥哥只是心里有很多话,没人听而已。” 那晚他没有赶我走,只是沉默地坐在我旁边。我讲,他听,偶尔点头。 院里风吹梅枝,枝头上的雪还没化。我就靠着他讲天讲地,讲得月上了树梢,也没有舍得停下来。 哥哥的身上,好似霜柏寒香,清清淡淡的,好香。 后来我开始频繁往他屋里跑,甚至不打招呼,先下人一步,替他铺被褥,帮他折书页,陪他练字的时候悄悄撕了他写的一页藏了起来。 那天他发现后挑眉看我,我却理直气壮:“这样你就不会一个人了。” 再后来,我开始问他从前的事。 他起初不说,只淡淡道:“没什么可说的。” 我不放弃,时不时丢几个小问题。 “哥哥小时候怕打雷吗?” “哥哥喜欢夏日还是冬日?” “哥哥会不会做纸鸢呀?” “哥哥喜欢什么饰品?” “哥哥喜欢吃什么?” 久了,他终于肯回我几句,虽然寥寥,却不敷衍。 有一次,他讲起小时候跟着家人行军,夜里听见狼嚎,不敢睡,捂着耳朵缩在被窝里。我笑得弯了眼,偷偷在他肩上蹭了一下,说:“原来哥哥也会怕呀。” 他没生气,只是低头看着我笑着的脸,声音很轻:“你不怕我?” 我歪头看他:“哥哥这么温柔,为何要怕哥哥?” “哥哥不喜欢笑。” “那哥哥笑一个试试呀。” 他愣了一下,像是不知道怎么做这件事似的。 半晌,我看到哥哥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竟真的笑了。 那一瞬间,我心跳都乱了。 哥哥笑起来时,很漂亮。 从那以后,他笑得还是少,却不是没有了。 有时我闯祸,被我母君罚抄书,他会悄悄帮我抄一半。有时我冻着手,他会借口拿东西,把炭暖放进我手里。 我也越发不肯离他远半步。 有一次府里来了不相干的贵客,我母君要我去和那个少年见一面,我不是很愿意,因为我和哥哥今日约好要一同练剑。 可当我见到那位少年郎君时,一时起了玩心,便玩久了些。 等我回来时,发现哥哥一个人,好似不经意间在我原先的位置坐着,修长的指尖冻得通红。 我一边骂自己太久没回来,一边给他裹手。 他却轻轻说:“没关系。” 我问哥哥:“你不怪我?” “方莹若真不想去,自会回来。”他第一次唤我名字,看着我,温声道:“哥哥相信方莹。” 我愣了一下,因为心虚,手里的帕子都没拿稳。 可我没觉得我做错什么,我一开始确实是不想去的。 后来,哥哥又不爱笑了,可我总想逗他笑。 有一回他练剑,我新学了招式想要逗他笑,结果脚一滑,从假山上滚了下来。 我磕破了额角,血流得满脸都是。 那是我第一次在哥哥薄凉的双眸中看见慌张。 他一路背我去请大夫,回来时还很冷地训我,说我胡闹。 但我记得,哥哥的手一直在发抖。 我像是贴在他身侧的一小团火。他越冷,我便越热。他不说话,我便越吵。 他不肯笑,我便拿命去赌他嘴角能微微勾一下。 后来他也慢慢变了,还是沉默寡言,却不再拒我于千里之外。 那时候的我不懂什么是欢喜,只知道,我愿意为哥哥翻山越岭,只为博美人一笑。 再后来,我们都成长了些许。 我开始同哥哥去学堂。 哥哥长高了不少,眉眼越发清俊,身型也越发修长挺拔起来。 去了学堂后,我才发现哥哥在学堂里常被人偷看。 总是有人凑过去请教哥哥,他一开始不应,架不住人多,后来还是会耐着性子讲。 哥哥说得很轻很慢,声音温温润润的,很好听。 我隔着几案看着这一幕时,心里闷闷的,很难受。 一段时日后,我终于忍不住。 有一日,我没有等哥哥,而是比哥哥早回到府中。我进门便让人把酒搬上来,说是天气冷,要暖身子。 侍仆还以为我受了风寒,慌慌张张地递了热汤给我,我摆手不理,只要酒。 酒是桃花酿,甜而不烈,许是我喝得太急,几杯下去,胃里像被火烧,脸却是发冷的。 那是我第一次饮酒。 我坐在他的屋里等他回来,一见他进门,便起身拽他袖角。 “哥哥。” 我轻声唤他,却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是不是喜欢那些人?” 哥哥愣住,看着我没说话。 我踮起脚,一把将他按在墙上,指尖攥紧了他的衣角。 其实我想掐他脖子的。 “我不高兴。” 我看着他,许是酒后壮胆,直接对着他说:“你是我的,我讨厌我的东西被别人碰,连看也不许看。” 我知道我说得无理,可酒烧着我,眼里也烧着我,我只想让他听我说。 他没有推开我,只是垂眸看我,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可还没等他说出口,我眼前一黑,整个人一歪,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脑袋涨得厉害。 侍从说我昨夜喝多了,是温言抱我回房的,还替我拧了帕子擦脸。我听得心头乱跳,坐起身抱着被子后悔得要命。 我应该没对哥哥说什么吧? 上学堂那天,我一整日都在想着怎么给他道歉。 是不是该写封信?万一他气着了,我是不是该亲口认错?又万一我酒后动手了,把他揍了...... 不对,我从未和哥哥打过架,也不知道是哥哥的武术厉害,还是我的更厉害一些...... 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夫子给的几道题全做错了,最后干脆偷偷朝他那边瞥。 看清什么后,我愣住了。 那天学堂又有人去找他问题,他没有理。 哥哥不是没有听见,而是抬眸看了一眼,对方刚要开口,他就微微偏开脸,低头写字。 那神情不算冷漠,却拒人千里。 他这是在有意避开。 我整个人像被人从头到脚倒了一盆冷水,一下便清醒了。 哥哥真的......听我的了? 我突然心虚起来。不会是昨晚我真的打了哥哥罢?要不然他干嘛这么听话?毕竟我在梦里经常欺负哥哥,哥哥会哭。 我挠了挠脑袋,努力回忆那一段醉着时发生的事,可越想越糊涂,最后干脆不想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我总是记得那一日的光。 酉时方过,月色朦胧,风吹香屑,院中燃着轻烛。那日我饮了几口母君留下的酒,本来只是觉胸口微热,没想到下意识走时,竟走错了方向。 那是哥哥的屋子。 哥哥的屋门并未掩紧,灯火未灭,水声潺潺。 我原想退开,可偏偏脚一顿,目光便落了进去。 那翩翩少年郎君正低头拧帕,发未束,湿发垂落,肩头露出一截。那白皙的肌肤在烛火下泛着微光,锁骨清楚,水珠顺势而下。 我那时也不知是醉还是痴,竟一动未动,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像被什么定住了穴。 那之后我常常梦见哥哥。 梦里的哥哥不再冷淡沉默,而是眉眼含笑,唇角带着我未曾见过的温柔。 他坐在我床边,任我将额头贴上他的肩,任我将手指覆上他的唇,甚至任我轻轻地,吻他。 醒来后我便掀了被子坐在榻上,心头怦怦作响,红透了耳尖。 那一晚,我又饮了些酒。 夜色很深,屋外的梧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我知道哥哥这时方洗过,应该穿得是那件极薄的里衣。 那件里衣是雪白的,轻软的,不染半点花色,可正因为如此,更衬得哥哥肌肤如玉,身形挺拔。 我推门进去时,哥哥正在系腰带。 听见响动,哥哥转身时,剑刃已横在我喉前。 “谁——”他低喝一声,话语未落,许是瞧见了我,那冷漠的双眸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剑未收,我便先笑了。 我醉眼迷蒙,走上前,偏头去看他那半敞的地方。 “哥哥。”我轻轻唤他,眼里像含了水。 他僵了半晌,才慢慢收剑:“阿莹又饮酒了。” 我踮起脚,伸手勾住他的衣角:“嗯......饮了几口。” “哥哥真香。”我凑近些,鼻尖几乎要贴上他的颈侧,淡淡的松柏香混着热水后的清气,一丝不漏地钻入我的鼻尖。 “哥哥真好看。”我忍不住夸赞他。 许是刚沐浴出来,哥哥的脸已经慢慢染上一层薄红,像初绽的桃花,明明洁净如雪,却忍不住在风里露出一点醉意。 我看着他那张泛红的脸,心里突然一阵躁动。 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我牵着他往榻边退去,一步一步,把他逼到榻边。 “你又胡闹。”他声音很低,带了点掩饰不住的慌乱。 “我不闹。”我笑着,一手按住他肩,心跳得厉害:“我只是......想近一点看哥哥。” 他坐在榻沿,衣带松散,眼神慌乱。 我欺身过去,膝盖抵住榻缘,轻轻将他按倒。 他并未挣扎,只是那骨节分明的指尖按住我肩膀,低声道:“阿莹,别闹了。” “可我好喜欢你呀......” 我俯身,像在梦里一样,额头贴在他额上:“哥哥,我梦里常常都在想你......”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我时,眼里映着灯火,呼吸微微有些快。 我再往下压,他手腕却忽然用力,将我止住。 “你醉了。”他声音沙哑。 我看着他半晌,心里忽然浮现一种说不清的委屈。 明明是哥哥那副模样先撩人的,明明是哥哥先让我起了念头,却偏偏每每都要在我动心之后,叫我收回。 我低低地嗯了一声,垂下头靠在他肩头,手却不舍得松开他衣角。 他叹了口气,没有再推开我,只是覆上我的背,轻轻拍了拍。 我闭着眼,心里越靠越近,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他到底还是拦住了我。 那一瞬,我能感觉到他指尖轻颤,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我手臂上。 我抬眼看他,他低着头,像是不敢与我对视。他明明镇定得很,神色也一贯清冷,但我却隐隐觉得,他是在紧张。 哥哥怎么会紧张呢?我一定是醉得糊涂了,胡思乱想。 “阿莹。” 哥哥沉默片刻后,对着我说:“这些事......须得成亲之后才可。” 我看着他,眨了眨眼,语气好似里带着几分赌气般,轻轻一哼:“可我的好友都已经尝过了呀。那些到了年纪的,家里早早给她们安排侍男。像我这样还未到年纪的,也会偷偷与心悦之人......试一试。” 我说着凑近些,轻轻蹭了蹭他,强调道:“哥哥,只有我还没尝过。” 我说完那些话后,便看到哥哥愣了一下。可哥哥仍就不动,就默默看着我,眼里有着一些我看不懂的心事。 “那我呢?” 许久后,他忽然问。 我一愣。 “阿莹。” “我们......算什么?” 这话问得太直白了。 我看着哥哥。这才发现,我们之间,好像从未确认过什么。 哥哥从不许我牵手,不许我亲他,就连我嬉闹着扑进他怀里,也总被他轻轻扶开。 哥哥待我很好,好得体贴入微,可有时候又太远了,远得让人心慌。 可现下,我酒意正浓,心意更浓。 我不管什么算不算,只知道我喜欢他,早便喜欢他了,喜欢到想将他藏进我怀里,日日夜夜,都只让他看我一人。 于是我伸出手,指尖轻轻绕过他耳后,将他披散的青丝轻轻握在手心,轻轻一拉,将他拉近。 哥哥眉目还是那么美,在我近在咫尺的目光中,泛起了薄薄的红晕,清冷中带了些动人的微光。 好想上哥哥。 我看着他,心间更乱了。 “哥哥......”我轻声唤他:“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我一直都欢喜哥哥,从初识那一日,便欢喜你。哥哥站在雪中不言不语,可我却觉得哥哥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人。” “这些年,我对哥哥的心,哥哥一定知道的,对罢?” 我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态度也特别诚恳。那些话,终于借着这夜的酒意,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可温言却没有说话。 他只是红着脸微微移开目光,不敢看我,只是低声开口:“你是......因为想上我,才说欢喜我,还是......” 我呼吸停了一瞬。 毕竟,我是真的,很想上他啊。 我突然红了眼眶,一把抱住他的腰,不依不饶:“我当然是真的欢喜你啊。哥哥为什么要这么想我?” “你以为我是谁?我若不是欢喜你,怎会从小缠着你?怎会一见你靠近旁人便失了分寸?怎会梦里都想......” 我说着,鼻尖都泛了酸:“你这样好,我怎会只是为了......上你?” 哥哥没有说话,只是唇瓣轻抿,身形僵在原地。 他抱着我不动,也不看我,像在忍耐着什么。 可我却突然烦了。 小时候我总愿意哄他,他不说话,我便一遍遍地问,问到他肯张嘴才罢。可如今我长大了,越长大,心越软,也越脆弱。不是不愿等了,而是害怕,害怕再这样试探下去,我连最后一丝自尊都没有了。 最后,我轻轻推开他,撑起身来,声音也淡了几分。 “哥哥是不是......不欢喜我?” 他身子一紧,没有回答我。 我低头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笑了笑:“没关系的,我其实对这些事看得很开,哥哥不说话,我也不会缠着的。” 我需要证明自己,我并不是一直死缠烂打着哥哥的。 听到这句话后,他动了动唇,终是低声道:“看得开......是指,可以喜欢,也可以不喜欢吗?” 他的语气轻轻的,听不出情绪,可这个反问却让我心底冷了一截。 “是啊。”我干脆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欢喜也罢,不欢喜也罢,总归不过是人一口气的事。哥哥不愿意说,便是你的选择,我自然也不能总是厚着脸去讨。” 我想装作不在意,可说着说着,心间一股酸气便冲了上来。 他又沉默了,像往常一样,沉默得让人难以琢磨。 我见他还是那副样子,便真的有些生气了。 从小到大,他总是这样,什么都憋在心里,从不让我看见他的脆弱,也不许我走进他的软处。 可我不是外人啊。 许是哥哥从未将我当成他的身边人罢了。 “既如此,那便算了。”我垂下眼,声音冷了几分:“你不愿意,多得是人愿意,我找其他人便是了。” 我堂堂方家之女,父君是吏部尚书,母君是太傅一脉,自小风光惯了,想要什么没有?若非因着这心思搁在他身上,怎会落得这般低姿? “我方莹,想要什么男人没有?”我抬眸看他,尽量捡起自己的自尊:“你不欢喜我,多得是人......” “我没说不欢喜你。”他忽然开口。 可我已是气昏了头,鼻子发酸,心中百感交集,反倒觉得他在说谎。 “你没说不欢喜我?”我咬牙:“可你也没说欢喜我啊。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我要你自己开口,像个喜欢人的样子,难道这也太难了?” “那这和不欢喜有何分别?” 他沉默了半晌,轻轻开口:“欢喜。” 可我此时已红了眼,酒意也冲到了脑门上,一腔委屈翻腾不休。 “你说欢喜我,又不将身子给我。”我直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哥哥是骗子。” “她们都说,男子愿意将身子给你,才是认定你了。哥哥你不肯。可哥哥又说欢喜我,是想一直吊着我吗?” 他张了张唇,声音沙哑得不似平常。 “不是。” 我看着他,他也终于正眼看我。 那一刻,我才忽然意识到,哥哥的眼睛是湿润的,像是藏了太久的心事突然被逼到尽头,眼角微微泛红。 “不是。”他又说了一遍, 我看着他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心头的火烧到极顶。 最后,我毫不犹豫地将他压在了身下。 这一次,他竟没有再反抗。 他身子绷得很紧,长睫微微扇动着,脸色泛红,却还是没动。 我气得发抖,又心酸得厉害。明明是我欢喜的人,可他从不回我一个肯定。我日日缠他、哄他、追着他跑,到头来,他连句“我愿意”都不肯给我。 “哥哥。”我俯身靠近,指尖用力捏住他的下巴,逼他看我:“你说不是,那你将身子给我啊。” “证明你欢喜我,就像我欢喜你一般。不然你便是在耍我。” 我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他,逼得他躲不开。 他面色微微泛白,眼里带着挣扎,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半晌才低声道:“阿莹,这个是要成亲后,才可做的事。” 我冷笑,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又是成亲。”我轻轻笑了一声:“你不必说了,就这样吧。” 许是失望透顶,我转身下床,可是膝盖刚一离开榻面,他却猛地握住我的手腕。 “就这样是什么意思?” 哥哥的声音,很久没有这么冷了。 可我不想再听了,我已经厌了,也不想没有尊严地哄他了。 “什么意思?”我讽刺一笑:“哥哥想把身子留给谁啊?” “留给那个同你成亲的人?”我甩开他的手,转身望着他:“我不过是个会胡闹、会撒酒疯、会压你的人罢了。你才不欢喜我。” “骗子哥哥,我讨厌你。” “既如此。”我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一笑,好似想要伪装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淡声对着他说:“我以后再也不缠着哥哥了。” “你不愿意给我,那便不必给我。” “你爱给谁给谁吧,我才不稀罕。” 说完,我转身就走。 身后静悄悄的,没有脚步声追上来,也没有人挽留。 我走得很快,像是再多待一瞬便会哭出来似的。 月光很亮,院中烛火黄得晃眼。 可我觉得自己从未这般难堪过。 我真的以为,只要我够真心,够大胆,他就会伸手拉住我,他就会告诉我,他愿意。 可他没有。 他就那样看着我走远,一句话也不说。 最讨厌哥哥了。 第3章 第三章 我是真的生气了。 哥哥从不肯回应我一个字,他的沉默,像冷水般一瓢接一瓢地往我心口浇,熄灭我所有的热情,又偏偏让我舍不得。 我想,我是不是该死心了。 所以我去找了谢承。 谢承与哥哥是并列齐名的那位,不止是才学出众,家中更是军功显赫,比哥哥那一门久驻边疆、年年难归的战功,还多了一层陛下面前的近宠之势。 我对哥哥用过的那些法子,全都搬到了谢承身上。 笑,缠,握手时多停片刻,借物时故意靠近,偶尔说些让人脸热心跳的话—— 这些哥哥从前总是冷着脸不搭理我,谢承却很快受不住了。 他一开始也规规矩矩,后来就不怎么避着了,眼神看我的时候,也带着点藏不住的情意。 我不是不清楚,只是心里空着个窟窿,想试试能不能填满。 每日离开学堂后,我都会缠着谢承说话。可笑的是,每日来接我回府的,依旧是温言。 他站得远远的,静静地看着我同谢承在一起,偶尔有人与他搭话,他也只是点头,神情冷淡。 我知道他在等我,可他不叫我,不催我,就那么站着,愈发孤独。 直到那日,我差一点亲上谢承的脸。 就在那一瞬,我的手刚搭上谢承的肩,袖口一动,还未靠近,身后忽然吹来一阵风。 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一把拉开。 “阿莹。”是哥哥的声音。 温言站在我身侧,眉眼阴郁,我第一次看到好似生气的哥哥。 我甩开他的手,冷冷道:“你做什么?” 他低声道:“你不能——” “我不能什么?”我打断他,声音更冷:“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哥哥不用再寻我了,也不必替我管这些。” 我说完,便同谢承道别,同哥哥一起回了马车。 马车内很安静,只有车轮压在青石路上发出的声响。 他坐在我对面,没有靠近我,却一直看我,眼神有些淡漠,又有些阴测测的,看得人有些发凉。 我不想理他,可又忍不住看他。 半晌,他忽然开口。 “阿莹真的......欢喜谢承吗?” 我没料他会问这个,顿了顿,才撇开眼:“不欢喜。” “那你为何......” “不像你。”我打断他:“欢不欢喜都不能给个痛快。” “你说你欢喜,却不肯亲我,你不愿意亲,又不让我亲别人。我倒不知,原来欢喜人的方式,是靠猜。” 他沉默了半晌,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不欢喜,阿莹也可以亲吗?” 我转头看他,笑了一下,像是真的没心没肺:“为何不可以?” “若是你欢喜我,那我自然只亲哥哥一人。可若你不欢喜我,那我亲谁都一样。” 他脸红了。 我看得分明,那红意从耳后一路蔓延到颈侧,连下颌线都泛着淡淡的薄红。 半晌,他忽然低声问:“若是哥哥同意,阿莹会回来找哥哥吗?” 我愣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那是自然。” 我看着他:“哥哥若是欢喜阿莹,阿莹自然也会只欢喜哥哥的。” 那句话出口时,我并未多想。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像是在斟酌,亦或是害怕一说出口,便无法再回头。 最后,他抬起双眸,看向我。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像极了多年前我第一次遇见他,他站在风雪中,眉目清淡,却一眼就落在我心头的模样,只是那薄凉中多了一分动人的情意。 “好。” 他说。 我其实没敢信,真的没敢信。 他说好的那一刻,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侧头去看他,只见他低着眼,连颊边都浮出薄薄绯色。 哥哥向来冷静克制,就算被我压在床上都不会红脸,如今这副模样,简直像只被捉住的小兔,明明皎洁高远,却生生带着几分烟火。 我忍不住凑近些:“哥哥方才说什么?” 他低声,再次重复了一遍:“好。” 我眨眨眼,又问:“哥哥的好,是欢喜我的好,还是......认定我的好?” 他没回,只是耳根一点一点红了。 我盯着他的脸看,看着他那本就白皙的肌肤上泛起的粉意,整个人好看到有些不真实。 他轻轻动了动唇,说:“都是。” 我的心砰砰乱跳。 我笑着凑近他,手指轻轻绕住他的发丝,眼睛弯起:“那今夜可以吗?” 他别开眼,有些咳嗽似地轻咳了几声,半晌才点了点头:“可以。” 夜里,我一口气翻出藏着的画本子,心满意足地从房里溜出去,偷偷进了他屋里。 他坐在榻边翻书,听见我脚步声时,方才抬眸看我。 “阿莹......”他声音有些沙哑:“你拿的什么?” 我坐到他身边,难得感觉自己脸也热了几分:“我们一起看吧。” 他接过一册,刚翻了两页,脸色就变了。 一红一青的。 “你去哪里寻这些?” 我吐吐舌头,把画册往怀里一藏:“嘘,不许告诉母君。这是月蓉偷偷给我的,她娘家有铺子,藏得多。” 哥哥看了我两眼,像是恨不得将画册扔出窗外。 “阿莹......”他低低叹了口气,声音闷闷的:“以后......” 我看向他:“以后怎么?” 他没说下去。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哥哥怕我学坏,怕我把这当玩笑。可他不知道,从我第一次在画里看到男女交欢,我就想与他做。 屋外风声越来越大,我们靠在一起,肩膀贴着肩膀,书页一页一页翻过去,画上的男女一式看得我们面颊通红。 我将画册摊开,偏头看他:“哥哥觉得......这个怎么样?” 他眼神一闪,脸上烧得厉害。 “......不像。”他道。 “哪里不像?”我伸手指画册:“你看,这里不是说,若男子有心思时,会这里发热,那边发紧。哥哥你是不是......” 他立刻夺了画册,脸都要烧着了:“阿莹。” 我扑哧一笑,一把将他拉倒在榻。 他跌在被褥里,发丝散乱,睫毛轻颤。 我俯身看他,他伸手拦我。 我低头在他唇角轻轻触碰了一下,柔软的触感让我心头泛起一阵酥麻。 随后,我轻轻伸手触碰他的极薄的里衣,指尖在他锁骨处滑过。那一寸肌肤很白,带着一层粉红。 “哥哥真好看。” 我再次夸赞。 “别看我了......”他偏开头,声音很轻。 “为何不能看?” 我轻轻贴上他的唇。 他轻哼一声,眼神瞬间涣散,却还是轻轻应了我。 他躺在榻上,眼角泛红,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一直看着我。 哥哥本就生得很好,皮肤比雪还白,眉心微蹙时像是霜上梅花,冷意中带着些柔情。 我轻轻抚上他脸侧,他颊边的红意便蔓延至耳根,像水墨铺开的梅红,在他白玉般的肌肤上层层晕染开来。 “别看我......”他闭了闭眼:“阿莹......” 可我偏不听。 他太好看了。 我指腹在他唇边轻轻蹭了一下,他的唇便轻颤了一下,带着些许紧张和僵硬。 我压着他,隔着里衣,手落在他腰间,他身体轻轻一颤。 我低声笑了一下:“哥哥这是怕了我?” 他摇头,同我十指紧扣:“不是怕你......只是......我从未想过会这样。” “哥哥喜欢吗?”我问。 他眼神迷离,看着我点了点头。 “哥哥若不喜欢,我便停下。”我笑着凑近他耳畔:“但哥哥现在想停吗?” 他耳根滚烫:“......不想。” 那一夜,那雪像是融化了,一点点沉溺。 他手指紧紧抓着我衣袖,像怕我会丢下他一般。 喘息间,他好似想起了什么,睁着泛红的眼,轻声问我。 “阿莹......” “你会娶我吗?” 我一愣。 他现在的模样实在太好看了,那唇上还沾着方才吻过的红润,眼里带着水雾。 那一瞬我心口一直在乱跳着。 哥哥明明矜贵又自持,却将自己交给了我,还要小心翼翼地问我,会不会娶他。 “娶。”我轻轻吻他眼角,郑重地回答他:“哥哥要我娶,我就娶。” 他闭了闭眼,轻轻笑了。 很温柔。 月色宁静,长夜漫漫。我与哥哥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人物,彼此试探、亲昵。 他一开始很害羞,后来却也渐渐沦陷,在我指尖轻抚他脸颊时喘息微颤,在我轻唤哥哥时回应得越来越快。 他的呼吸落在我颈侧、唇边,温声地唤我名字,满是压抑后的失控。 这一夜,我们做了画册里描绘的事,一点一点,学着来,也学着爱。 第4章 第四章 哥哥太好吃了,真的太好吃了。 那种好,不只是肌肤顺滑,唇瓣柔软,而是从骨子里带着雪融般的臣服。 他清冷惯了,轻轻一个眼神都带着疏离,可一旦躺进我怀里,就变了。 我几乎日日夜夜都缠着他。 起初他还会推我,脸红着说不行,说这样太频繁。可只要我轻轻亲他一下,他便沙哑了声音,眼眸泛红,不敢看我,也不再躲我。 他总像在梦里,一遍遍唤我:“阿莹......” 那声音好听到不成样子,带着轻喘,又颤又甜。 有时候他哭,泪珠挂在眼尾,却不肯落下。我就捧着他好看的脸,吻他眼角,哄他:“哥哥是不是想说什么?” 他抿着唇,把我抱得更紧。 他太害羞了,平日里一个眼神都惜得紧,可一到了那个时候,他整个人都化了,眼里都是水光,喘息着喊我。 有一回攀上高峰,他身子轻轻一颤,双目翻白,唇边都是咬出来的痕迹。 就在那一刻,他喘着气,哑声唤我。 “......喜欢......喜欢阿莹。” 我故意逗他,捏他耳朵:“谁喜欢阿莹?” 他眼眸泛着湿意,带着哭腔:“哥哥......哥哥喜欢阿莹......” 我低头吻他,他便伸手抱我,十指相扣得很紧很紧,像是怕我会突然丢下他似的。 那段时日,我们寸步不离。 一早我会抱着他不让他起,非要再亲几口才肯放人,夜里也总要搂着他入睡,若是没搂住,心口便少了什么似的难安。 他白日里也温顺许多,陪我抄书、练剑,时不时会对我笑。 是的,笑。 哥哥开始学着笑了。 他原本就是很美的面容,轻轻一笑,霜雪消融,叫人看一眼便心神荡漾。 我常常看着他发呆,恍惚间觉得我们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我缠着他,他闷闷地不理我,我就贴上去。 可如今不同了。 我贴上去,他不再别开眼,而是回过头,低声唤我:“阿莹。” 我知道,他是真的认了我了。 从前他总犹豫、逃避,不敢面对我,也不敢面对他自己。 可如今,他的眼睛会追着我跑,我转身他就会跟上。 只不过,他还是没问我,什么时候娶他。 也许他不敢问,怕我只是贪他一时的好看、贪那场欢爱。 好景不长。 那日学堂上,我正低头,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喧哗,有人惊呼:“温言晕倒了!” 我猛地转头,便见哥哥整个人晕倒在案上,脸色白得可怕。 我顾不得许多,便冲过去扶住他。 “快!快去请大夫!” 可这时,一个身影挡住了我。 是青浔。 他是哥哥自幼相交的好友,出身太医世家,自小便通晓医理。此刻他面色阴沉,扫了哥哥一眼,再望向我时,目光已带上几分寒意。 “你别碰他。”他沉声道:“跟我来。” 青浔将我和哥哥一并带到偏院,吩咐侍从守在外头,关上门,便将哥哥扶在榻上,一手覆上他腕脉诊息,脸色沉下。 我正要上前,他回头看我,眼神很冷。 “你们是不是偷尝禁果了?” 我一愣,下意识看向哥哥。 “没有。”他开口,声音很轻:“我与她......无事。” 可青浔听了却冷笑一声,拉起哥哥的手腕,将他的袖子褪下。 “没有?”他冷声质问道:“那你的守宫砂呢?” 那处本应有淡红砂印的位置,此刻白白净净。 “为何消失了?” 哥哥语气淡淡,好似对此并不关心:“消失便消失了。” “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青浔声音有些大。 我上前将哥哥护在身后,吼道:“你吼他做什么?!青浔,再敢碰我哥哥,我就揍你!” “你揍我?”青浔冷笑:“方莹,你这么疼你哥哥,还天天让他喝避子汤?” 我愣住了。 避子汤? 我和哥哥......这些日子从未提过此事。 许是我的表情让青浔彻底被点燃,他指着哥哥怒道:“她不懂,你还不懂吗?你日日喝那东西,你知不知道,再喝下去,你可能会难怀子嗣!” “你将来要如何?若她不娶你,若你失去生子的可能,你该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那药对你身体有多伤?” “温言,你这样,对得起你远在边疆的母君父君吗?!” 我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很乱很乱。 我竟从未想过这些。 我只顾着缠他,只顾着贪恋他的身子,贪他唇上的喘息,贪他夜里带着泪意唤我阿莹...... 是啊,我未娶他,却日日与他缠绵,还让他承担避子的事。 哥哥低声道:“不怪阿莹,都是我自愿,是我说要的......” “你说要就要?”青浔怒极反笑:“你疯了?!她要你命你也给?!” “她不爱你,她只是贪你的身子。” 我从没被人这么骂过。 就算是母君父君,都未曾对我说过一句重话。 可青浔骂我,说我不负责任,说我只贪恋,不曾思过,不曾问过他心意,不曾娶他、护他,只想着日日将他压在榻上。 我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怒意瞬间上涌,我上前一把揪住青浔的衣裳,将他狠狠压在墙上,挥拳便打。 “你敢再胡说一句!” 青浔避无可避,被我打得鼻青脸肿,怒骂道:“方莹,你就是个混账!” “你若真有心,早就娶了他!不是日日缠着他做那事——” 我将青浔揍了一顿后便离开了。 气还未消,指节隐隐作疼。 可我更恨的,是青浔那一句:“你不爱他。” 可笑。 若非欢喜,谁又会日日夜夜缠着那人? 可我也没脸去见哥哥。 青浔不让将这事传出去,说男子名声最难保,全府上下对外都说是哥哥受了风寒,不宜见人。 之后几日,青浔寸步不离守在哥哥身侧。 白日里我没有再去寻哥哥。 不是不想。 是讨厌。 讨厌一看到哥哥,就会想到那碗避子汤,想到他背着我偷偷喝药,一口一口灌下去的模样。 也讨厌一想到他还会替青浔说话。 我只有在夜里才会去看他。 屋子一如往常,熏着我最爱的梅香。 他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眼下有些乌青。 他看到我时,眼角轻轻弯了弯,带着点久别的喜意:“阿莹,你来了。” 我嗯了一声,坐在他身侧,帮他理了理被角。 他伸手想拉我,却被我避开了。 他神色一滞,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轻轻道:“别气青浔......他也是为我们好。” 我心间一紧。 “为我们好?”我看着他,语气冷下去:“他骂我,扇我巴掌似的骂我,哥哥觉得这是好?” 那一夜,我没有陪他入睡。 待到榻前烛火燃尽,我起身时他还在看我。 我却别过头,没看他。 我本该回头。 本该像以前一样缠着他,哄哄他,问问他身子怎么样,想不想吃糖,可我没有。 我厌了。 不是厌他,是厌自己,厌那种被人拎出来审判的羞耻,厌自己从未问过他想不想。 我不想看到他的时候,自己变得这么不像话。 白日里我开始避开他。 学堂之外,我第一次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点头应了母君的安排,随她出入几场宴席。 她大喜,笑说我总算开窍了。 我笑着饮了几口茶,总觉得胸口空落落的。 就像有个人在等我,而我,转身走得越来越远。 那一日学堂散得早,天色尚好,月蓉追上我:“阿莹,去饮酒吗?酒肆新到了批桃花酿,可好喝了!” 我犹豫了一瞬。 以前我都是回去陪哥哥的,吃饭、抄书、看灯......可如今,他身边有青浔,我一想到那人,就烦得很。 我点了点头:“去吧。” 月蓉眼睛一亮,便拽着我往酒肆走去。 今日来的不止她,还有几位同窗好友,连谢承也在。 桃花酿果然香甜,谢承举杯:“来,敬你一杯。” 我看着他的眉眼,忽然想起哥哥的脸。 我突然觉得这酒有点难咽。 可饮了几杯后,加上众人说了许多新鲜趣事,我也忘了许多烦心。 窗外月色温柔,我靠着窗,轻轻笑着,觉得这世间,也没那么难过。 后来不知怎的,大家渐渐都醉倒在几案间,唯独我与谢承还醒着。 再到后来,便是谢承一个人说话。 他从学堂说到宫宴,从世家往事说到江南水镇,再到冬日赴猎,声音明朗。 那样的热烈,像是一团明火,明明只是坐在我面前,却将黑夜点亮。 不知为何,他说到一半时,我有些恍惚。 我看着他,看着月光落在他面容时,那双眸中带着的愉悦。 我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个总是在哥哥身侧絮絮叨叨的我,生怕他冷,怕他饿,怕他一个人躲在角落不说话,于是我便一直说话,一直缠着他。 我坐着,只看着谢承说。看着他说得意兴盎然,看着他笑,眉目舒展,偶尔在等我接一句。 可我没有。 我在想,原来我也可以不说话。 许是酒意上涌,我竟头一回认真地打量起谢承。 他真的很好看,不同于哥哥那种素淡清润的气质。他的美是明媚张扬的,像初春的第一枝花,叫人靠近时,就忍不住想要停留片刻。 他脸上还挂着浅笑,只是眼神比平日更亮些,是酒意下的炙热。 谢承说着说着,便停住了。 他看着我盯着他发呆,眼神清亮,唇边带着淡笑。 “方莹。”他开口,贴近了我几分:“要不要接吻?” 第5章 第五章 我愣住。 谢承方才还谈笑如常,忽而这般问我,有些磕磕绊绊,倒显得有些不真实。 我还未来得及应,他的脸便微红了些,轻轻别开目光:“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上回你......你差点亲我,我不敢问。” “你若想,我是愿意的。” “你是愿意的?”我轻声问。 他点了点头,眼中仍有一丝羞意,倒也坦率。 我垂眸抿唇,一股莫名的羞耻从胸口慢慢涌起。 我想到了哥哥,想到他饮下避子汤时的沉默,想到他被青浔呵斥时仍护我在前。想到他每次靠在我怀中,唇角轻颤,颤声唤我阿莹。 想到青浔说的那些话,我低声道:“可我不会负责。” 谢承轻笑一声。 “无妨。”他说:“我们谢家向来不拘这些,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 他看着我,眼里不带丝毫责备,反而多了几分宠溺。 “方莹。”他说:“你本就不必拘着自己。” 可能是醉了,月色又太美,我那时真的有些动摇了。 我看着谢承,想到他方才对我说愿意的模样,红着脸、认真而羞涩,心中竟升起一丝久违的悸动。 那种悸动,像极了我第一次把哥哥按在榻上时,看他唇色泛红、眸中泛水的样子。 可哥哥现在病着,已许久不能同我亲昵了。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我并不知道。 而谢承......又好看,又明明白白地说不必我负责。 我在那一刻鬼迷心窍,答应了他。 我们离开了酒肆,夜风吹过,醒了几分酒,也吹散了几分理智。 谢承吻我时手都是抖的,像个初学的少年。我没有拒绝,甚至主动引着他一步步靠近。 我教他如何碰我,如何亲我,就像过去我教哥哥一样。 他学得很快,也温柔。他看着我,眼中带着迷恋,唤我方莹的时候又太过认真。 可我偏偏想起哥哥。 想起他唤我阿莹时,是哽咽着的。 谢承有些害怕,不过没关系,我照样将用在哥哥身上的路子用在他身上,他很快便放松了下来。 许是我和谢承都有了感觉,我们更近了一步。 事后,谢承红着脸,轻声问我:“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男子?为何会这么熟练?” 想到青浔不让外扬,以及哥哥否认。 我回答谢承:“没有。” 是哥哥先否认没有的,不能怪我。 我与谢承分别时,他将我轻轻抱住。 “阿莹。”他低声唤我,指尖轻轻抬起我的手腕:“我的初次,是给了你。” 我愣了愣,抬眸望他,只见他微红的面容满是热烈。 他将手腕伸给我看,声音还带着点不舍的撒娇:“你看,我的守宫砂,因你而消失。” 我低头看着那处褪了色的印记,心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打了胜仗般的满足,夺了战利品。 我是他的第一个人。 “阿莹。”谢承忽然又道:“我们一起纪念好不好?” “纪念?” “嗯。”他一边说,一边翻出香线:“我们在彼此身上留一个印记,留下我们的美好回忆,哪怕日后不在一起,现下也是美好的。” 他眼中满是光,偏头看我:“我知道你也不会陪我太久。” 我原本想拒绝,可他那副撒娇的模样,又叫人软了心。 “好。”我轻声应了。 于是香点起来了,在我们手腕处轻轻烫过一瞬,浅浅一痕,细若花钿。 他笑得很甜,问我疼不疼,我摇头说不疼。 可回府的路上,腕上火辣辣地疼,心口也隐隐作痛。 又过了几日,我才想起,我已有些时日未曾去见哥哥。 那日学堂散得早,我回到府中,去寻哥哥。 一进门,便闻见药香。 哥哥斜靠在榻上,面容苍白,唇色褪尽。 我微微一愣。 谢承那日红着脸与我缠绵的模样还在脑海里,可眼前这个人,却像雪中落花。 哥哥一见我进来,眼神明显亮了几分,强撑着起身。 “阿莹。”他唤我:“你这几日......为何都没来看哥哥......”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若哥哥做错了什么,阿莹只管说,哥哥会改的。” “青浔......若是说了什么,也不是我的本意,我会同他说的......” 我连忙出声打断他:“不是的,哥哥。我只是近来有些繁忙罢了,耽误了时日。” 他静静地看我,没再追问,只是轻咳了几声,点了点头:“嗯。” 我坐下,为他盛了药,一勺一勺喂他。 他忽然顿住,垂眸,声音轻飘飘的。 “阿莹。”他说:“你这几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拿着药的手微微一顿。 以往我有什么事,最先说的就是哥哥。从学堂上的趣事,到我偷偷藏起画本子,再到我拿糕点喂猫,事无巨细,他都知道。 可现在,我却不想说。 我低下头,笑了笑:“还是同从前一样啊。” 哥哥静默了片刻。 他轻轻嗯了一声,眼眸垂下,长睫遮住了眼神。 我看着他喝下最后一口药,他手指在颤,药碗放下时,竟有几分力不从心。 “哥哥你身体还这么差吗?”我忍不住问。 他没有回答,只道:“你来了,我便好些了。” 我站起身,本想告辞,却忽听他又问:“阿莹,你......这几日,都去了哪里?”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摸了摸袖口遮住的那道印记。 那香痕已结痂。 我看向哥哥,只觉得他的神情越发看不透了。 “我这几日只是去学堂,也陪母君赴了些宴席。”我顿了顿,抿了口气:“就这些。” 他微一颔首,垂眸应道:“是吗?” 我突然觉得他声音里藏着几分阴测测的意味,不由得又挺了挺背,语气也有些冲:“是啊。”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炉中炭火声响。 隔了许久,哥哥才出声:“月蓉喊阿莹去饮酒了吗?” 我一愣,心口悄悄紧了几分:“哥哥为何会知道?” “听说罢了。” 听说。又是听说。 我不知为何,忽然就烦了。 像是被人戳中了谎言的肚皮,一瞬间有些不安地想着:难不成......哥哥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他向来不喜多言,如今却字字相逼。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哪怕那双眼睛看我时还是温温的。 “阿莹好像......很生气?”他缓缓道,语气像在哄人,又带着不容忽视的质问意味。 我没有回答。 他目光一深,继续道:“阿莹为何要生气?难不成,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哥哥的事?” 我心口一跳,脸也唰地红了。 “没有!”我立刻开口,语气激烈:“哥哥怎么能这样想我?” 哥哥却没停,只是看着我笑。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哥哥的双眸越来越暗。 “可是哥哥听说,那日大家酒醉醒来后,只有阿莹与谢承......不见了。” 他话说得很慢,即便此刻,仍旧温温柔柔。 “阿莹,那一整夜,你们去了哪里?独处了多久?” “你们......是不是,也做了和哥哥一样的事?” 我原本已做好撒谎的准备,可他这一句问出口时,我却有些反感。 哥哥在质问。是将我与谢承**裸地摆上了天平,与他自己对比。 “哥哥。”我一字一句地开口: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不会咄咄逼人,不会说很多话。 他神情一顿,脸上的笑意终于僵住。 我接着道:“你现在......叫人喘不过气。哥哥既不信我,也不说你信的,只是将所有难堪的话和怀疑都丢给我。” “我不是你身边的犯人,也不是你的囚徒。”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哥哥只是......想知道实情。” 那一瞬,我真的怀疑哥哥会哭出来。 “你想知道什么实情?”我冷声:“实情就是,我的确和谢承独处了一夜,你要我说什么?”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哥哥满意了吗?” 他整个人轻轻一晃。 我看着他那副苍白的模样,心中一阵烦躁,又有一瞬恍惚。 我真的......在乎哥哥吗? 可是我不愿意被这样对待。被怀疑、质问、亦或者窥探。 我别开脸,不再去看他:“哥哥这么想我......我很失望。” “哥哥。”我低声道:“你若真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人,那我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你若信我,那就不该问这些。” 他没有回我,只是一声不吭地坐着,整个人又安静了下来。 这段沉默的夜晚,我也未再陪他入睡。 我走时,他也没有开口唤我,只轻轻点了点头。 离开那夜后,我没再回头。 那一夜像是从心口扯开了一道细口子,风一吹,冷得生疼。 我不想去看哥哥的脸,更不想面对他沉默的眼神。 我只是烦。 那种烦闷缠在心上,挥之不去。越想着,越堵得慌。 于是我开始日日往谢承那儿跑,好像在他那样明快张扬的人身边,才能让我短暂地松一口气。 我们饮酒,说笑,偶尔也会放纵几分。他待我极好,什么都依我,我想亲他,他就红着脸让我亲,我拉他去僻静之处,他也从不多问一句话。 几次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去找哥哥了。 甚至,好像......也没那样喜欢哥哥了。 我开始仔细去想,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不是青浔怒骂我的那一日,也不是他追问我是否和谢承做了和他一样的事的时候。 而是......在他那样深情低声说出“欢喜”那日。 那一刻我应该是开心的,至少理应如此。可不知为何,心里却突然泛起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趣。 为何哥哥欢喜我时,我却不欢喜哥哥了? 像是得到手,便不想再珍惜了。 我看着谢承熟睡的面庞,很久很久。 他睡着时也很安静,嘴角微微翘着,看起来像在做个好梦。 我伸手摸了摸他,那个反问突然有了答案。 我想,如果那时候哥哥早点答应我,早点把他那身子和心意给我,我就不会再去找谢承。 如果我不去找谢承,谢承也不会来勾引我。 哥哥若早些回应我,我怎么会心灰意冷? 所以这不能怪我。真的,不能。 我只不过是太难过了。我等得太久了,爱得太累了。 哥哥不信我,哥哥避着我,哥哥太慢太谨慎了。 他明明看着我时是欢喜的,却总藏着。连那一句“你是我的”,都要等我逼急了他才说。 到头来,还要把我拱手让给别人一样,眼睁睁地看我离开,也不追出来问一句。 所以不是我的错,是他不够坚定,是他总叫我猜、让我苦、让我委屈。 我抱着谢承的手臂,轻声道:“若是你早些开口,我现在还会在你身边的。” 可惜,哥哥听不到了。 后来我便一直没再见哥哥。 不是不想见,只是我害怕。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太沉,沉得像夜里不肯亮的月,我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掉下去,很有可能再也爬不上来。 后来,我年纪到了,该去从军历练了。 虽是女子,亦无例外。只是女子的去处往往更为艰难,若不是身手好,心性稳,便很容易吃苦受罚。 我平日再骄横跋扈,到了真正行军布阵的时节,也难免发怵。 西北靠近蛮疆之地,据说连夜里洗脸都要拿刀子刮冰,饮水靠融雪。而镇守那地的,恰是温言的父君与母君。 我不想去那样苦寒之地。 于是我便动了心思。 我想,既然是哥哥的家人,他若去了,定然不会太过为难。若我替他留在原来那一地,虽不轻松,也总好过那般苦寒生死不定。 那一日,我主动去寻他。 我说:“哥哥,不如我们换一换罢?” 我看着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些:“你本也该去看看父君母君了,我......只是怕冷。” 他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定定地看了我很久。 他眼里的情绪太多了,像是积雪下的湖水,一旦融化,便要将我一并淹没。 他只问了我一句话。 他说:“阿莹,若是我去了,回来后,你会娶哥哥吗?” 我一时没想太多,便答应了。 “会啊,哥哥回来我就娶你。” 我说这话时,带着点笑意,就像小时候替他挡一道杖刑、替他喂一勺药一般轻松。 我没看他眼底泛起的那一点酸意与恍惚。 也没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他果然去了。 我披着本该是他用的披风,在一处较温和的军镇中落了脚。 而他,换了那条最苦最寒的边路马车,在出发的那个清晨,悄无声息地走了。 出发那日天未亮,我裹着衣袍站在门后偷偷看他背影。他背得笔挺,单薄的肩膀下是行装包裹的轻甲,风吹得他脸颊发红。 他登上马车时,转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藏着许多许多说不出口的话。 我想,我是欠了他一个承诺。 可那时我心里却只想着:反正哥哥说了“回来后”。 那便是以后罢,不是现在。 第6章 第六章 和哥哥换了之后,我的生活过得很好。 所去之地温和,离京都不远,不似边疆那般荒寒困苦。 那时候的我,血气方刚,正值最张扬的年纪,饮宴不断。 我像一只脱缰的马,日日夜夜都在跑。马场上跑,酒肆中跑,别人的床上也跑。 那些男子,有比谢承更英俊的,有比哥哥更顺从的,有人会替我暖脚,有人愿意为我跳水捉星。只要他们愿意,我便会留下他们的守宫砂,像收集战利品一般,将他们一个个尝过。 温言渐渐从我的记忆中剥离。 我只记得他喜欢咳嗽,喜欢皱眉,不爱说话,动不动便一副难过的样子。 可这些人,他们都笑得很甜,哄得我心都发软,还不问我负责。 我想,我是自由的。 我不欠任何人,就像谢承说的,不必拘着自己。 剩下最后一年,我遇到了一位很特别的少年郎君。 他比我还小一岁,生得很俊,笑起来腼腆害羞,一双眼睛水亮亮的,像夏夜星星。 可他不同于那些被我一撩便软了的人。他初时答应与我互许心意,却始终不肯与我更进一步。 我用了许多旧法子,哪怕是对他若即若离,他还是纹丝不动,不怒不躲,亦不肯妥协半分,只是看着我,很肯定地说:“方莹,我若与你亲近,便是要你娶我。” 我听了这话,莫名有些心动。 我越发欢喜他。毕竟,得不到的,总是最有吸引力的。 我想,他若一直不肯给我,那我便娶他好了。我如今也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既然新鲜感还在,不如先娶了再说。 他听我说好,便满脸通红,拉着我的小指说:“那便约定了,等你回府,便来我府中提亲。” 我是真的应了的。 那一夜我回营后,望着帐顶的烛火发呆,那一瞬,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也该收心了、成家立业了? 我把一切都想得很美好。 可我从未料到,现实不会总让我如愿。 当我从军期满回到府中时,我本以为父君母君会像往常一样笑着迎我,问我瘦了。 可我推开门时,只见母君一脸阴沉,手中执着鞭子。 我下意识停步,还未提出要同小郎君提亲一事,便笑着问:“母君这是做什么?可是谁惹您不快了?” 母君不答,只是看着我:“你是不是要了温言的身子?” 我微微一愣,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又陌生,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直言了当问道:“谁?” 许是看到我的反应,母君气得手一抖,生平第一次上前抽我鞭子。 “你小时候的温言哥哥!” 小时候的,温言...... 温言。 “跪下!” 我慢慢跪下,好似有什么遗忘的碎片,再一点点拼起。 片刻后,我才回过神来。 哦,是哥哥啊。 “你倒还有脸问谁?你是把他当谁了?你把他骗去最寒苦之地——” 我一动不动跪着,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地烧着背,我忽然想起那时,哥哥问我,回来后会娶他吗? 我说自然。 可我从未给他写过一封信。 我甚至......将他忘了。 母君还在说着什么,可我听不清了。 我只觉得烛火越来越暗,心口隐隐作疼。 温言...... 哥哥......还好吗? 如今,我已平安回府,换做是哥哥,他也该快回来了吧。 可我这一年夜夜笙歌,从未想过那句承诺。 我以为不过一句情话,他竟当真了么? 哥哥一直没有忘记吗?哥哥将我们的秘密同母君说了吗? 我正发愣着,母君却冷笑了一声,面色阴沉:“阿莹,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当真不清楚?” 我抿抿唇,承认道:“我......要了哥哥的身子。” 母君又是一鞭子抽下,毫不留情,落在我肩头,火辣辣地疼。 “还有呢?”她冷声问。 我头垂得更低了:“我问哥哥同我互换,让他去了西北从军。” 话音未落,那鞭子再度落下,比上一下更重些。 “你知道,阿莹,你知道!”母君怒斥道:“你不是不懂,你只是不在意!” 母君向来最宠我,从小到大未曾真正打过我一回。可现下,她抽了我很多鞭。若不是父君上前将母君抱住,我想她会打到我昏厥。 我从军回府,早以为母君父君会像从前那样,第一句话便是问我是否受了伤,可如今,却是责打和怒骂。 我抬头时,却见母君的泪早已流满了脸颊。 她哭了。 我从未见母君哭过,她是这府中最稳重的人。 “那你可知——”母君哽咽着:“温言去西北替你从军时......已有了身孕。” 听完这句话后,我呆愣着,眼睛都未曾眨动。 哥哥......有了身孕? 我脑中一片空白,浮现的全是分别前那日,哥哥眼中的压抑,面色的苍白。 而我,毫不在意。 那段时日,他的的犹豫,那些沉默、迟疑、难掩的疲惫......原来,不是病,是身孕。 我忽然想起那段日子里他不愿吃东西,嗜睡频频,还有他有时抱着我时,手掌总轻抚腹部,动作那么轻,像是珍而重之地护着什么。 是那孩子。 他一个人守着的孩子。 那算算时日,哥哥是不是将孩子生下了? 母君闭了闭眼,许久未言,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你可知,在从军路途中,途中突遭山匪,温言......因身有身孕,动作不便,在打斗时受了伤。” 我一愣。 什么意思? 哥哥......死了吗? 不,不可能的。他武艺高强,身手矫捷,怎会......怎会轻易死在山匪手下? 母君哽咽些许,才继续说道:“孩子没了。” 她顿了顿,抬袖拭泪,声音发颤:“太医说......他此前服用避子汤太久,加之一路心情郁结,气血双亏,如今胎儿未保下来,日后......恐怕也再不能有了。” 我指尖轻颤了一下。 哥哥还活着,但......孩子没了。 哥哥以后可能不能有孩子了。 我忽然想起青浔曾说过的话。 “他再喝下去,以后怕是难再有子嗣。” 那时我只觉得青浔烦人,转头便忘...... 哥哥......疼吗? 那个夜里他窝在我怀里,轻轻地喊我阿莹时,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他那日目光为何那样沉重...... 哥哥会不会,在无人的夜里偷偷落泪。 毕竟只有她知道,哥哥最喜欢哭了。 母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止不住的颤抖:“你可知,出事那日,他本还想瞒下此事,不让边军知晓。可他终究伤得太重,晕了过去,命悬一线,才被将军救回。” 我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你可知,他的母君父君知道此事后,震怒之下,想要从边疆亲自赶回京都,要向你讨一个公道!” “你知道吗,阿莹?!”母君忽然一声怒斥,提鞭又是一抽:“若不是温言以死相逼,说你不过年幼无知,求莫怪罪于你,还以性命担保你不是恶意,将军早已将你告到天听之前!” “你可知,温言的母君父君当年曾在沙场救过我与你父君一命!我们方家,与你哥哥之家,是生死之交!” 母君的鞭子已经轻了许多,可那些话,比鞭子还要沉重。 “我们是将他当做亲骨肉教养!你呢?你对得起他吗!” “你倒好......”母君哽咽着,眼角泛红:“你倒好啊!” 她指着我,手却在颤。 “将人身子毁了,将他孩子弄没了,还让他背着伤躯替你上阵......你良心可有半分知疼?” 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跪着都不配。 我回忆起哥哥那双清淡眼眸,每次望向我,眼中似水似月,不带一丝责怪。他从不与我争,从不求我答应什么。 可我却将他的一切,连同腹中那个未成形的孩子,一并毁了。 我好像真的,做了什么—— 永远不能弥补的错。 起初,听到这些消息时,我也确实难过,自责得喘不过气来。 可被母君一鞭接一鞭地抽着,血肉翻开,疼得我直冒冷汗时,那种愧疚竟也慢慢淡了。 我突然觉得厌倦。 难道,是我一人之错吗? 自我记事起,母君从未这般打过我。 我张开手,猛地抓住了母君扬起的鞭子。 “我何错之有?”我看着母君,眼眶泛红,却没有落泪:“母君,我何错之有?” “放肆!”母君怒到一鞭抽在我肩头。 疼得我后背一震,可我死死咬牙,绝不喊出一声。 “我做错了什么?”我忍着身上的疼痛,冷声道:“若不是哥哥勾引我,我会要他吗?” “若是他拒绝我,我会继续吗?” “我逼哥哥了吗?” “难道哥哥没有同意吗?” 我看着母君猛地涨红的脸,声音却越发冷静下来:“两厢情愿的事,只有我一个人做错了吗?” 鞭子越来越快,身上越来越疼,我越来越不服输。 “哥哥可以拒绝啊。” “他可以拒绝的,他可以说不。”我嘴唇发白,却依旧道:“可他没有。” “他既然同意了,便要承担一切风险。” “我何错之有?我又没有逼着哥哥,是哥哥同意的,要怪便怪哥哥同意。” “他自己同意将身子给我。” “他自己同意喝避子汤。” “他自己同意替我去边疆行军。” “他自己不爱自己,与我何干?” “哥哥活该啊。” “活该他自甘堕落,活该他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还心甘情愿地顺着我。” “啪。” 门外传来玉佩落地声。 我猛地转过头去。 门槛前,不知何时立着一人。 他穿着未卸的铁甲,身上还有汗水未干,披风满是风尘,一双眸子淡淡地看着我。 温言。 他......竟提前回来了。 我微微一愣,指尖慢慢握紧了沾满血的鞭尾。 他就站在那里,面无血色,一字未言。 我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也许从“活该”开始。 我不敢再看他。 他的眉眼比从前更加冷峻,少了一些少年气,多了几分成熟。 照理来说,哥哥就算要回来,也要几日后,许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罢。 我垂下眼,下意识想要逃避可能会从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流露出的失望。 母君与父君显然也被惊住了,连鞭子都落在地上,惊慌失措地奔上前。 “温言,你听我说——” 母君一边拉住他,一边拍着他的手:“你干娘今日是一定要替你教训她的!你放心,若你还欢喜她,干娘一定为你做主,从今往后,她只会有你一位夫郎,绝不会让她再乱来。” “若你不欢喜了,那也无妨。”母君深吸一口气:“你想要什么补偿,干娘都答应你。哪怕是让她终身不娶以此赎罪,你才能消气......也都可以,切莫再气坏了身子......” 我听着母君这话,心跳一滞。 我跪在地上,血从背上缓缓渗出。 母君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要为哥哥做主。 她说若哥哥还欢喜我,我便只娶他一人,若哥哥不愿了,我连娶他的资格都不再有。 我听着听着,唇角竟弯出一丝笑。 “母君的意思是。”我抬起头,目光冷冷:“如今我娶不娶哥哥,也要看哥哥愿不愿了?” 母君脸色又沉了下来:“阿莹——” “我本可以娶哥哥。”我淡淡地说,好似在谈风月:“可不是因为补偿,不是为了赎罪。” “而是我愿意。” “可若这桩婚事,要摆在台面上当做对哥哥的赔偿——” “那我便不娶了。” 我站起身来,跪得太久,膝盖已麻,我差点摔倒,眸光却扫过母君,停在温言身上。 他站在那儿,身影单薄,甲胄未解,脸色苍白,好似连站着都是靠着意志撑着。 他眸子里装的太多。 永远都是这样。 不言,不辩。 那便由我来说罢。 “今日来寻母君,本也正要提一事。”我的声音里藏着倔强同轻狂:“我已打算去元家提亲。元小公子与我情投意合,彼此倾心,还望母君成全。” 我话语刚落,母君暴怒而起,鞭子再次抽落,打得我肩头生疼,皮开肉绽。 “闭嘴!”母君气得脸都红了,吼出来:“逆子!你还有脸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又跪在原地,不躲不避,可我看到哥哥身形微微颤抖着。 哥哥永远都是这样,不喜欢说话。 那我继续说好了。 “哥哥懂事些。” 我轻声说,唇角微扬:“念在我们过往情分,还请哥哥成全。” “逆子!” 鞭子一次又一次抽下,母君是真恼了,与最初不同,现下她每一鞭都用了全力,是真的狠了心。 身上疼得我听不到四周的声音,眼前发黑,却还是倔强地撑着。 我模糊地看见哥哥指尖颤了几下,握紧,又松开。 我终于鼓起勇气去面对那双眸中的失落,绝望。 可那双清淡的双眸里只有难过。 我看着那张面无血色的脸,看着他此刻,好似被风轻轻一吹,便会倒下的脆弱,心底竟升起一种不该有的烦躁。 我希望哥哥像母君一样上前抽打我,而不是站在那里,自己偷偷难过。 好烦。 “最讨厌哥哥了。” 我看着他:“哥哥如今还不能怀子,我总不能断了方家香火。” “都怪哥哥啊。” 最后这句话,像是泼出去的污水,再也收不回来。 母君的鞭子猛地一下打在我脖颈处,眼前突然一暗。 我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可是,阿莹,你曾答应过哥哥,哥哥回来后,会娶哥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