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与海》 第1章 第一章 初启 神族落下“天人之契”不过千年。 这天地间就干净的,好像只剩下“人”了。 灵气枯竭,妖族退化,魑魅魍魉为着□□气游走在阴阳夹缝,唯有恶鬼,正以财富契约惑人,悄然遴选猎物,以生魂为食补,密谋不轨。 也只有“人”,一副肉身三魂七魄,却偏将这神鬼盈野的六界视作传说。 晨起,热岛一中。 高二(3)班教室里。 困意裹挟着薛澄动弹不得,头重的直往桌上坠,勉强移动手掌,只来得及用右手抵住额角,脑袋便直直的坠向桌面。 不知何时就放在桌面上的美工刀,就这么直直的切入了右手的大鱼际。 疼痛在几秒钟之后才开始扩散,却瞬间驱散了薛澄身上紧着的困意,脑中的思绪也逐渐清晰。 自己到底在这坐了多久了? 薛澄猛地从手臂里抬起头来,额顶已是一层细密的汗珠了。 又是这句。 “........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一模一样的语调,一模一样的停顿,连板书都错的分毫不差!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四次,“听”到这堂语文课了。 “哼——”薛澄笑出了声。 这到底是做梦呢?还是掉入了小说里的时间循环? “薛澄,薛——血啊!”同桌声不高,但语气里惊恐的颤音却吸引了全班的目光。 莫老师丢下手上的课本快步走来。 “上着课呢,你小子.......疯了?!” 因为距离过近,最后两个字洪亮的有些震耳朵。 看着满手是血的薛澄,面带笑容,莫老师蹙眉,避开手掌,抓起薛澄的手腕,转身准备拍前座,却看着宁武空空如也的座位,愣住了,但也只有一瞬,便不再犹豫的拉着薛澄快步的走向教室门口,同时高声嘱咐: “班长,维持纪律,课代表去把班主任找来!!” 伤口不断溢出鲜红的液体,薛澄被拽的有些重心不稳的跟着。 此时从手掌上传来的阵阵的抽痛,却也让薛澄的大脑无比清晰,前一刻还在前座上的宁武不见了,桌子上扎入自己手掌的美工刀也是记忆里不曾见过的,但这早八的语文课,自己却实实在在的上了四次。 而这一次,是因为割破了手掌,所以轨迹变化了? 莫老师推着薛澄进了医务室。 刚包扎完,便将一脸懵逼的值班医生请了出去。 闭好门,莫老师拖过圆形滑椅,迎面坐下,焦灼而犹豫的望着薛澄,紧张的开了口: “你为什么伤害自己?呃..或许……你有没有发现?”莫老师紧抿下唇,似乎正在思索怎么表达才合适,片刻他压低声音道: “宁武今天在我的课上,消失了好几次,在我今天的,呵,呵呵,在我今天的语文课上。”莫老师有些语无伦次了,因为他也发现本应该只有一节的语文课,他却好像是上了几个轮回。 薛澄没接莫老师的话,因为他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薛澄压抑住险些跳漏了的心脏道: “老师,我父亲出事了,我父亲....。”薛澄忽然喘不上气了。 “什么?”莫老师问。 短短几个字,落字如咒。 嗡—— 一阵强烈的耳鸣响起,熟悉的眩晕感,让张着嘴的薛澄,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了,莫老师的眼睛也由清澈开始变得浑浊而木讷。 混沌间,耳边又响起了,莫老师那毫无起伏、平直的声线。 “........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薛澄的脸颊,正贴着冰冷的课桌表面,冷白的荧光灯穿过眼睑印在眼底,舒适柔软的衣料紧贴脸颊,淡淡的油墨味充实着鼻腔。 再一次…… 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时间看似再次回到了周四早八的语文课上。 但这一次薛澄的记忆不再混沌,他记得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咔嗒...咔嗒” 前座的宁武正用椅背,故意磕着薛澄的桌角。 薛澄没有理会依旧维持着伏在桌面上的姿势,攥紧右手。 这既不是梦也不是循环,此刻只需移动指尖,他就能感觉到浸着血的纱布纤维扯着肉的刺痛。 不论身边的环境如何往复,伤口并没有消失,甚至包扎的纱布都还在。 呵,什么循环,时间分明是正向流动着的。 薛澄借着手掌上传来的阵阵刺痛,保持着意识上微妙的平衡。 父亲失联了,自己却还困在这该死的教室里。 薛澄与父亲,已经很久没什么话讲了,但每周三都是父子雷打不动联系的日子,就算什么都不说,电话也会打。 而让薛澄如此肯定父亲出事的原因,不是不在服务区的语音提示,而是父亲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信内容:[雪兔子] 有首儿歌,不能给陌生人开门的,小兔子乖乖。 只是幼年的薛澄只认“雪兔子”,叫的多了,“雪兔子”就变成了父子二人心照不宣的,小心坏人的密语。 而薛澄也正是在收到短信后,就莫名的掉入了早八语文课的循环之中,不断在困倦混沌中往复。 怎么办,薛澄焦躁的隔着纱布扣着伤口。 “哐当” 宁武的椅背,又一次撞上了薛澄的桌角,并附赠了一张纸条,这景象在每一次的循环里都不曾出现,薛澄拽上袖子掩住伤口,接过纸条,看清上面的字,有了主意。 宁武是薛澄的死党,幼儿园时期因为一起拉裤子事件结识,从此小学、中学、高中全奇迹般的,分在了一个班,是除了薛父以外薛澄唯一愿意亲近的人。 “困,装个头晕,医务室补觉走。”宁武的字丑的都要飞起了。 薛澄接过纸条轻点三下桌面表示同意。 二人一个称病一个护送,顺利的抵达了医务室。 医生给头晕、鼻塞还害冷的宁武开了感冒药,便让两人在里间观察休息。 “校服外衣脱了,躺舒服了睡吧。”薛澄进门就踹了宁武一脚。 “诶,贱人,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我了?” 宁武边骂边脱了校服外衣,薛澄竟异常顺手的接了过来,但却又不像要坐下的样子。 “你干啥,无事献殷勤.....你不睡么?”宁武跳上床撅着个腚,舒服的抱着被子,歪头问道: “去个厕所,睡你的,事儿事儿的。”薛澄道。 说完薛澄便双手插兜,利索的后退,出了门小走几步,过了医务室转身便跑。 “嘶~~~你才事儿。”宁武慢半拍的闷头道。 出了医务室,薛澄的方向可不是冲着厕所的,而是向着宿舍楼,此时他兜里正紧紧攥着的,是宁武私人储物柜的钥匙,那里有薛澄现在急需的东西。 能在零下七十度的户外穿行的防护装备。 薛澄现在谁也不信,前座上忽然消失又出现的宁武,反常的莫老师,还有一说到父亲就被迫重新开始的假循环,这些他都还搞不清楚,而现在对他来说,确认父亲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最快的办法就是回家,家里有父亲随身的定位系统。 可学校上课期间,在地下交通系统里使用学生ID,会引来沿途警察的盘问,所以现在这个时间,地下是走不成了。 而地面是零下七十度的低温,虽然只有两公里,没有交通工具的薛澄,只能拿宁武的防护服了。 薛澄打开宁武的柜子拿出防寒装备,犹豫间还是放下了一张留言条,随即将柜门掩实,动身前往体育馆的器材室,那里有一个专供运输大型器械的侧门。 文化展外接器材归库时,未及入库的钢架就堆在侧门外的围墙边,那里是与外界最近的无监视死角。 薛澄套上防寒服,竟然还稍微有些空,虽是同岁,但宁武却高出薛澄小半个头,这略大的防寒服,和矮了小半个头的事实,让薛澄有些不屑的哼出了声,这个年纪的男孩对身高总是有些在意的吧。 用鞋带在袖口和脚踝处做了加固后,薛澄便带上护目镜,背上双板,来到体育器材室,双臂用力向外推加厚的侧门。 狂风卷着冰雾猛的掀开门缝,将拉着门把的薛澄,舔入了黑暗之中。 这座极北部平原上,名叫热岛的城市,是一座只有黑暗的永夜之城,全年冻土,却靠着丰富的地热资源突破极限,硬是在一片死寂的荒原上,长出了一座内陆岛屿—— 热岛。 风剐着防寒服发出的唰唰的摩擦声,贴着耳廓,四周唯一的光源是五米外,围墙另一边,昏黄的路灯。 走近墙边,薛澄左右摇了摇堆叠放置的钢架,在确定结实后,便摸爬至钢架顶端,此时他勉强能与墙朵齐腰。 借着路灯的亮,薛澄卸下双板垫在墙刺卡扣处,左手扶着墙刺,一个伏身跨上了单板。 本以为避过墙朵上的尖刺,就剩一跳的薛澄此时却愣住了。 超出预料的,墙刺越过墙朵如瀑布般的披在了外墙上,且长度加倍,这一点墙内是完全看不到的。 现在不仅要翻身过墙,还要跳出一定距离,才能避开外墙侧面的尖刺。 极寒的冷空气冲击着喉咙深处,带出淡淡的血腥味,在这风雪冰雾中,哪怕是出一点错漏,都是致命的。 原本还打着旋的雪,忽然簌簌的落了,风雪摩擦防寒服的声也消失了,耳侧仅剩下的,是薛澄的喘息和心跳。 风停了。 没了风雪鼓噪的遮掩,铁链碾压积雪与路面摩擦发出的声响,突兀的撞入耳内,路边有什么东西正靠过来。 一个巨大的黑影行至路灯一侧。 不及抬头,薛澄便脚下一沉,双板出乎意料的滑出了卡扣,低伏的重心不可控的向外倾倒,眼看上半身直冲刺尖,脚掌只能使力,猛蹬已经滑出卡扣的双板,也顾不得路旁不断靠近的巨大黑影了,借力向墙外翻去。 “嘶——啦” 尖刺勾破了薛澄腰侧的防寒服,挂住了最厚的料子,韧劲让他在空中一顿 紧接着就被重力撕开了口子,再次下坠,冷硬的触感直击皮肤,分不清是尖刺还是寒气。 [蓝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初启 第2章 第二章 陌生的世界 越过墙朵,直直坠下的薛澄,并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刺痛与撞击。 在重力撕开防寒服的一瞬,一股强大的抓力,将薛澄猛的向后拽去,身体远离尖刺,脑袋被护住了,惯性带着两人一起砸进了厚实的积雪中。 正晕着,身下一阵窜动,一只雪兔子奋力拔出被二人压住的后腿,仓皇的窜进身后的暗角,消失了。 护住薛澄的黑影呼着白气微怒道: “学校的厕所已经不能满足你了,这是打算去哪儿啊!?”是宁武。 “艹,你丫的。”薛澄着实吃惊,重重的拍在宁武伸出的手上。 “有本事你别留纸条啊。”宁武道。 薛澄乐了一半,就愣愣的看向了宁武身后的庞然巨物。 那仿佛巨大狰狞硬壳甲虫似的黑影,在昏黄的路灯下冒着白烟。 “雪路车?”能在热岛地面跑的车辆只有三种,日常维运、大型运输和非法雪路车,然而没有联网无法接入智能系统,必须人工驾驶的也只有一种,非法雪路车。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什么不法分子。”薛澄并没有因为宁武的出现,而放下戒备,他不安地看向漆黑一片的车玻璃。 “不算不法分子,家族生意而已”宁武打开车门,车内空无一人,看到薛澄安下心来的表情,宁武才道:“您多厉害啊,柜门里留张纸条,我这就颠颠的开车来接,快上车吧祖宗,你是要冻死我啊,防寒服可在你身上套着呢!” 宁武日常通勤的夹克被层层里衬撑的圆滚滚的,虽然才下车,人却已经冻的嘴唇发白了。 宁武推着薛澄上车,关门时下意识的看向了薛澄的右手,动作细微到脑袋都没动,只是眼角微微一瞥,却还是让薛澄发现了。 这两人实在是太熟悉了,宁武但凡心虚,薛澄不抬头都能闻出来,宁武视线的焦点,就是薛澄右手的伤。 薛澄关上车门,隔绝了棘刺的风雪,车里是暖的而且静。 城市被白色的幕布笼着,只能在建筑的光斑,和路灯散发出的昏黄光晕中,勉强辨别方向。 建筑底层上挂满了地面交通时期留下的残破广告牌,造型各异的空中连廊在建筑物星星点点的光斑旁交错。 而这黑暗中,建筑夹缝里的昏黄的冰雪世界,冷清的——像是被神遗忘了的角落。 温暖的车厢中,薛澄腰侧的感觉逐渐清晰,火辣辣的抽痛,伴随着黏腻的凉感,还有因为忽然的安静,而冒出的念头,在意识到它是什么的瞬间,薛澄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念头又冒头了。 薛澄把不自觉开始抖着的手腕,压在身侧。 好多年了,它一直像条被驯服了的毒蟒,安安静静的躺在柜子深处,是什么让它忽然再次躁动起来。 薛澄呼吸加深。 暴雪难行的路面、逼仄的空间、诡异的循环,下落不明的父亲。 薛澄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绪。 但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飘想,如果柜子里的纸条宁武没看到呢,那自己是不是就有理由,可以合理的,在掉下墙垛的瞬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念头让薛澄害怕,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沿着黑暗继续下坠了。 机械的扣着自己右手的绷带,薛澄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他地方,想着宁武上车前,瞟向自己右手的目光。 还有,为什么宁武,对自己上课途中翻墙离校的事情,是一副全然不好奇的配合呢? “你不问我点什么么?”安静的车厢里,薛澄忽然问道。 宁武正专心辨认着车前白雪覆盖的路肩,片刻后才道:“一起出教室时,你本可以告诉我的,但你却选择拿了钥匙留纸条,自己一个人走,所以我不问,你做你该做的,我做我该做的,你想说我就听。” 也不全错,以两个人多年相处的默契来说,这一点上薛澄不该有疑问,但上车前宁武的视线呢,自己右手的伤,并不曾在宁武面前显露过。 薛澄不再回复,可宁武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渐渐显的有些烦躁,他不断的,变化着握把的位置。 方向盘,都快被捏出水了。 “薛大橙子,你记住........伤害你的事,我不会做。” 薛澄太了解宁武了,别看个子大,心里从来装不下事,也不会说谎,这反应,更是算不得快。 如此这般,只能是—— “你干亏心事了。”薛澄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车厢里,在宁武的耳旁,震出点嗡嗡的回音。 宁武扣紧下颌,闭嘴不言。 “好,我也等你说。”薛澄双臂交叠落在胸前。 很快雪路车抵达一组造型敦实的高级公寓群,薛澄再次确认了时间,宁武则将车子保持打火的状态,二人通过外部门禁,打开厚实的底门,进入了内部连廊,从对应建筑体,通过电梯直达入户。 公寓格局方正宽阔,客厅里巨大的黑色皮质沙发前,是跃动着红色火焰的仿真壁炉,也正因这一抹亮色,让压抑的暗色软装中,落出了小片温馨。 薛澄一进门便快步进入了书房,扣紧房门。 宁武则在客厅转悠,壁炉旁放着从小到大薛澄与父亲的合照,父子很像,都是浓眉,鼻梁挺括,俊的让人眼前一亮,只是父亲的轮廓更柔和,薛澄则更显英气,想来是遗传了母亲。 相片里唯一一张近照是宁武拍的,一个浑身落雪的,抿着唇的男孩侧光而立,暖黄的路灯下,细碎的卷毛里,漏出双乌黑明亮的眼睛。 明明没有阳光,也没有微笑,但宁武就是觉得耀眼。 橙子,你不应该在这不见阳光的角落里待着的。 “吱——” 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不易察觉的声响,虽然没回头,但宁武大概猜到了。 一路上的忐忑与无处安放的焦虑,在胸口蔓延,现在也总算是落地了,还以为他会更快一点发现呢。 这一瞬,宁武甚至还在想,是不是应该做好防摔的姿势,该往哪个方向倒好呢? 只是方向还没选好,他就已经面部向下被薛澄扑按在了沙发上,背部被椅子的硬梁死死卡住,手腕也被压着动弹不得。 薛澄则因为郁愤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话更时哽在喉咙发不出来声,因此只能先努力呼吸,再强忍着不可置信的愤怒,开口道: “上楼前我才确认过时间6月20日,周四早上8:50,而现在呢?现在是6月20号,中午14:28,去趟医务室撑死半小时,上的还是早八的语文课,回趟家的,时间就过了半天,你不觉得奇怪么?还有我手上的伤?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宁武紧抿双唇一语不发,脖子抵着沙发,却不见挣扎,虽然沉默着,却有种谎言被揭穿后,解脱的松弛感,他轻叹着问道:“叔叔找到了么?” 薛澄不可思议的瞪视,不反驳就是承认,薛澄无法平复被好友背刺的愤怒,压着宁武的双手变得更加用力。 “呵,你不否认,呵——你他妈的不否认,所以这一早上循环往复的折腾,都是你?你是怎么控制大家的,又是怎么控制我的?催眠?迷药?不如你现在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到底把我爸怎么了?!”薛澄咬紧牙根质问。 宁武则是梗着脖子费劲的扭头道: “叔叔的事和我可真没关系!!你告诉莫老师的时候,我也是才知道的,我光困住你就已经精疲力竭了,我哪有那能力把叔叔怎么样?” “困住我?呵,我现在甚至听不懂你丫在说什么?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果我爸的失踪与你无关,你又为什么要困住我?还有学校里的那些人,呃——啊!”涉及家人,薛澄的情绪逐渐有些崩溃。 宁武也急了“叔叔到底在哪?出什么事了!?艹,唯独这件事真的和我没关系,你他妈能不能听懂我说什么?如果真的是我,如果我想......我就不会在这么多次循环之后,还给你拿椅子压着我的机会。” 宁武话音未落,薛澄就已经双手脱力,无法控制的,随着手里的椅子一起滑向了地面。 “吭噹。” 宁武反身一捞,环住了薛澄的后颈,把人放在了沙发上。 “你先冷静,让我想清楚怎么跟你说的。”宁武说着起身走到了壁柜旁翻找起来。 就算无法动弹,薛澄依然气的浑身在抖。 此刻他除了眼睛,哪都动不了,只能恶狠狠的瞪着面前壁炉中蹿动的火苗。 而这火苗正中间有一撮,正在机械性的一滞....一滞,伴随这画面出现的,还有耳蜗深处气流鼓噪的微压,以及严重的耳鸣。 薛澄被这耳鸣冲的头晕,但他仍能感觉到,壁炉前有东西。 “还记得我在车上说过的话么?”宁武道。 他拿来了药箱,大步走回薛澄身前,却完全忽视掉了,薛澄眼球异常的转动,和瞪视着前方火苗的眼神。 只一心翻找药箱。 接着从药箱里拿出样东西,手臂绕过薛澄头侧,俯身在耳侧道: “我没有骗你。” 话音未落刀尖便贴着薛澄的耳侧划出,正中火苗上方,呈悬空状。 几乎是同时,宁武绕过薛澄,将人一带,薛澄便失去重心的向后倾倒。 宁武以极快的速度,拖着薛澄一起,以沙发为掩体看向火苗上方悬浮的剪刀,动作一气呵成。 然而,除了一半的刀尖没入虚空消失不见以外,房间里看似一切正常。 刀头没入的地方,开始显出黑色的衣料,区域不断扩大,渐显出一个完整的人形,一身黑衣,手背上正插着宁武脱手飞出的剪刀。 薛澄此刻已经恢复了行动力,宁武则单膝跪地,手臂横在他身前,盯着对方。 黑衣人开口了。 “薛小少爷,老夫人命在下,接您去医院,薛少爷,车祸昏迷还在抢救中。”攥着剪刀的黑衣人,话语不带任何情绪,音色平和清晰。 宁武靠近薛澄,紧盯黑衣人的脑袋问道: “你们家的?你爸不是孤儿么?” 薛澄冷冷的,甚至有些烦躁和压抑不住的不耐道: “不认识,是孤儿。” “医院我们自己会去,父亲我们自己会找,你是个什么玩意!?”宁武紧盯黑衣人,食指拇指轻捻,咒力随即缓缓释放。 黑衣人抬起胳膊,慢慢的拔出手背上的剪刀,伤口处没有丝毫血痕。 搓了半天指尖的宁武,这才反应过来,对方不受自己咒力的影响。 “艹,你不是活物。”宁武口气明显是虚了。 黑衣人则轻声道: “是,不过不是我——是我们。” “坏了.....不是活的。”宁武小声道。 此时已经技穷的宁武,压根没听到,除了不是活物外,最重要的是“我们”。 “呆子,他不是一个人。”薛澄压抑的轻声说完,猛拽宁武,向着四周看去。 如此,两人目光所及之处,凡阴影里,都渐渐显出了人形,密密麻麻的,正向着二人聚拢。 这些渐显的人影,与壁炉前的一模一样,细高、冷白的面皮、削薄的五官、却从头到脚毫无活人气息。 精致的与人偶无异。 在壁炉暖红色的映照下,密实的投影将二人围死。 而原先,壁炉前被剪刀扎过的黑衣人,则躬身道:“薛小少爷、还有薛小少爷的朋友,得罪了。” [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陌生的世界 第3章 第三章 恶鬼傀儡 时至午夜,热岛中心医院北楼,住院部外,有盏路灯从刚刚开始就恹恹的闪个不停,间歇的,照亮了灯下的雪路车及车尾的两个细长身影。 这雪路车后备箱空间逼仄,可宁武已经在里面蜷缩了几个小时了。 原本就算双手被绑,也可以化形遁走的,可他现在却如同荆棘附身一般的,动弹不得,只微微一下,手腕就像要断掉一样的痛。 这样的情况宁武只在家族长老的故事里听过,魑魅魍魉都逃不过炼化的桃木,只要碰到就无法脱身。 虽不至于伤身,但就是无法化形。 “噗——” 一直闪个不停的路灯,就像是吐出了最后一口气般,忽然的灭掉了,同时还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与此同时这大雪地里,响起了什么东西瓦解崩塌的声音,宁武听着,声源极近,脚步声,杂乱却有力度,躲闪时的风声、 拳脚相撞的声音,还有撞击车屁股的震颤、呼吼声、受击打后的呜咽、短兵相搏,兵器相接的声音,速度极快。 “刺啦——轰。” 这动静好似一麻袋干土坯,先被割裂,然后又轰然崩碎的声响。 随后静了一瞬。 “嘎吱——咔” 停顿,再次 “嘎吱——嘎吱——嘎吱” 似乎是脚步声。 “砰——” 后备箱被打开了。 “小武,小武你没事吧”一个女子焦急扒拉着宁武。 蜷缩着的宁武一阵狂喜的呼嚎: “二婶...疼啊啊...疼 ..救我,啊,呜呜呜,救我。” “哪疼?哪疼?!到底哪疼啊?你说话啊,别光嚎”女子道。 “呜呜呜,婶,我肯定是被桃枝编的绳绑住了,啊啊啊啊啊,婶婶啊,好疼啊——。” 宁武不仅委屈的嚎,甚至还忍着痛扭着自己的小屁股想要转身把手腕给二婶看。 不等宁武拧次完,二婶身旁的男子直接捂住了宁武的嘴巴,与二婶对视后,径直将宁武架出了后备箱,掏出黑色的匕首,挑断绳索,然后瞬间的三人便化形消失了。 “噗” 灭掉的路灯也恢复了正常。 “嘭” 一声极其细微的气泡爆破音,在一旁路灯照不到的阴影处响起。 只比三人晚了几秒,从阴影里缓步走出一个细长的黑衣人。 嘎吱.....嘎吱 踩着满地白瓷块似得人形残骸,行至车尾,隔着手套捡起地下被割断的绳索,缓缓退入了黑暗之中。 片刻后,地下的人形白瓷块,也在风雪中龟裂,化作粉尘散了。 “这他妈是个什么物件,我艹。”宁武呼到。 男子还死死的拎着宁武的脖领子,二婶则架着宁武腋下,三人闪现在了几十公里外的,一辆雪路车的后座上,略显狼狈的挤在了一起。 “恶鬼傀儡!” 二婶喘息道:“你这发小不简单,怕是家里早就傍上恶鬼了,就是不知谁是祭品,你还是远着点吧,咱们可扛不过。” 呼吸未平,本想接话的宁武被眼前一缕发丝一般卷曲着的耀眼的金线,吸走了注意力,宁武看呆了,金色丝线的一头连着自己的手腕。 二婶顺着宁武惊异的目光望去,警觉的神经一瞬间紧绷,抓起宁武的手腕扭拽至眼前,指尖对着手腕附灵后,再细细端详,也不管宁武是否被挤的快上不来气了。 一个圆豆豆形的金色花苞,在手腕上一闪即逝。 “菟丝子,你小子被人盯上了。”二婶无语长叹,接着又道“你暂时别回家了,菟丝子已发芽,好在才抽径还未开花”二婶口气颇为严肃。 “什么?兔子丝?什么丝?”宁武从男子的胳膊肘下拼命钻出头来“我,我会没命么?呜呜呜,二婶,为什么不能回家,这玩意传染么?二婶我不想死。” “闭嘴的,这玩意不要命,是你要我们的命,你个小兔崽子,你跟宁炎是胆大包天了!!”男子说完拽回宁武的脖领子,用胳膊一勒。 “咳....咳.....咳,二叔,咳,二叔...咳,你是来救人的二叔,咳,不要误伤啊二叔,咳咳咳。” “菟丝子是一种可寄生在双宿主身上的灵植,本就很难培育,但只要经过扎根、抽径、开花这三个顺序后,双宿主就可以分享五感所得,而且非魂消或体亡不能消除。”二婶心疼的看着宁武,无奈的接着说道: “你小子,这回碰到硬茬了,这不是一般人家,你和宁炎发回消息,开始布阵之后,咱们压根就近不了身了,你以为我们能救你是因为什么?.......现在看来,这恶鬼就是想钓鱼啊,给你种下这菟丝子,是想要端咱们的窝。” 二婶说完,二叔又勒了勒胳膊,直接给宁武勒出了白眼才道: “魅族找了上千年了,谁能想到在这鸟不拉屎的极寒之地竟然有了线索,可你们两个为什么如此鲁莽行事。” 宁武翻着白眼伸着脖子道:“咳咳咳,二叔,咳咳咳,谋杀啊,二婶..婶~~..。” “诶呀,别给孩子勒坏了。”二婶拍打宁武的二叔。 “他?我断气他都不会。”二叔气愤的放开了宁武。 “二婶炎炎呢?宁炎呢?!他也被抓了么?为什么是恶鬼?那薛澄有危险么?”宁武道。 “宁炎没事,但布阵,体力不支还没醒而已,已经接回去了,我们无法接近的范围只围绕着你和薛澄,都说了咱们扛不过恶鬼,你远着点,不要好奇,不然你小命不保。” 二婶低头查看宁武手腕上的菟丝子花苞,确保花还没开,才抬头狠狠地瞪着宁武,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问薛澄的事情,转而厉声问道: “蓝鸟有线索么?你们循环了这么多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二婶——。”宁武表情古怪,担心薛澄的同时,却还是抑制不住唇角的上扬。 二叔二婶同时屏住呼吸,眼珠子瞪的都快出了眶了。 二婶道:“死东西,还不快说。”二叔已经开始撸袖子了,但还是动也不敢动的贴着媳妇。 宁武道:“阳光吻过白沙滩,百万花瓣温柔雨”这让人尴尬的句子,正是近期所有社交平台近乎霸屏了的旅游宣传语,是一座时隔十二年,再次全岛盛放蓝花楹的,真正的海上小岛。 “是星岛。”二叔和二婶一口同声道。 与此同时,热岛中心医院特需病房里,套间外的待客室中,小护士正在给薛澄清理着腰部的创口。 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中漫延,金属钳碰撞的脆响中,丝丝扎痛的凉感让薛澄逐渐放松紧绷的神经,不觉的,困意泛起。 新换的衣服卷至侧腹,胳膊抵着脑袋卧在沙发里,薛澄的眼皮落下,只余了一条拢不齐的小缝。 屋顶条形的光带落进眼底,梦里薛澄又回到了两小时前,待客室的诡异氛围里。 一位坐着轮椅的华发妇人自称是薛梓夫的母亲,也就是薛澄父亲的母亲,薛澄的奶奶。 就在这位妇人声泪俱下的认亲后,薛澄都还是懵的,父亲不是说,自己是孤儿么?但对方相貌确实与父亲有着七分相似,也由不得薛澄不信。 但要不是今天发生了太多离奇的事情,再加上父亲还在昏迷,还有那封短信里的[雪兔子]的留言,薛澄就认了。 可当下,薛澄警惕着任何一个企图靠近自己的——陌生人。 薛澄的这位奶奶,还状似很不经意的询问了薛澄母亲的下落,似是不知道母亲已经去世多年的消息,不过薛澄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这位眼睛里噙满泪水的老妇人,不仅满眼狡黠,还行为诡异。 她先是拿出了一沓薛父车祸后现场的照片,让薛澄找线索,又不断鼓励薛澄回忆父亲的身边人,明显是意有所指。 而薛澄也确实发现了一张,无法忽视的照片,这照片上,有一块被压出明显图样的皮革,在一众暗色中极其跳脱。 这图案纹路指向的正是——夏瀛,是薛父的紧急联系人,也是律所的合伙人。 但薛澄几乎不用反应,就知道这不可能,因为这印记来自于一枚早就被夏瀛融掉的家族戒章,那上面的图样,是夏瀛憎恶的不愿示人的过去。 陷害——薛澄脑中警铃大作,这位自称奶奶的人,一定与夏瀛是旧识,但却多年未见,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利用戒章,却不知道夏瀛根本不可能带着它。 “——噗噔” 泛着蓝光的灯管灭掉了,不知睡了多久的薛澄缓缓的张开了双眼,有点茫然的望着眼前残留的灯影,耳边似有人在对着自己说话。 “小少爷,小少爷,薛少爷醒了。” 薛澄的身体反应比脑袋快,眼睛还没完全张开,人已经一步撞进了里间。 里间光线已经调亮,父亲正在与医生交谈,看起来是有点可怜的,颧骨乌青浮肿,石膏绷带缠绕着臂膀,但还好人看着精神。 “醒了就好,没伤到内脏,脑震荡,骨折,只是这个月你估计下不床了,各项指标也还不错,好好休息,石膏拆了之后还要做复健,营养也要跟上。”医生放下记录板,抬头看着飞进来的薛澄道: “大小伙子睡醒啦....慢点,父亲没什么大问题,不要太担心”又挤着眼睛对着薛父道“你儿子几岁啦?” “十起”薛梓夫声音发囊,大概是额下乌青,脸也肿了的原因。 “啧,真是帅气!!”医生看看薛澄,又转向薛父道:“我有个女儿,老漂亮嘞,现在年轻人,就应该从小多走动,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平时多来看看你父亲啊,无大碍,好好养着。” 说着医生就转身向外走。 “好的,谢谢您医生”薛澄应着。 “我送医生。”奶奶示意黑衣人推动轮椅与医生同行,经过薛澄时道: “陪你父亲说说话,快去。” 薛澄躬身,短暂目送老妇人,然后快步来到薛梓夫身旁。 “爸,怎么样,疼么?” 薛澄握着薛梓夫没受伤的那只手。 薛梓夫眼眶里溢满泪水,看起来心疼又捉急,但依然缓缓地用发囊着声音对薛澄说:“打了安定,呜痛。” “爸?” 薛澄被薛梓夫忽然的反手拉近吓了一跳,然后就发现父亲,似乎在谨慎的观察着门口光影的变化。 “爸是怕,别人听?”薛澄小声。 薛父点头,然后很小声道:“你母亲还活着,去找她,陪着她,那里是安全的。” 薛梓夫有些兴奋又有点激动,眼眶不受控制的溢出连续的,大块的泪珠。 “哈?爸,你...疯了。”薛澄的手腕,又开始抖了。 薛梓夫摇头,否定的同时示意薛澄别说话,再努力咬清吐字: “雪肚子。” 雪肚子?父亲说的是.....雪兔子。 薛澄瞬间明了,那[雪兔子]的信息,的确是父亲发的,但却不知为何,这一瞬间的对话,又让薛澄产生了强烈的不适,那种恶心,想吐,想要逃避,觉得自己活着就会坏事的,那种不配得到的念头再次莹满心头。 薛澄慌张起来。 看着薛澄怔愣的样子,薛梓夫好着急,对着儿子的手反复的捏了又捏,拽了又拽的,直到薛澄给出反应。 “母亲的事我听清了。” 薛梓夫松了口气的笑了,他没有注意到,儿子已经抖的不行的手腕。 薛澄忍住不适,对着堆叠在床头的照片,焦急的尝试着转换思绪,他提起了夏瀛。 “爸,夏瀛叔和您的车祸...。” “唔关他的事,但是你别掺和。”薛澄努力分辨着父亲在说什么,可就当薛澄还想再问什么的时候,薛梓夫摇了摇头,薛澄明白了,看来话只能说到这了。 “我这有个重要的差事,交给你,很重要,帮我去灼个文件。”这次薛梓夫音量明显变大了,也努力吐字清晰,音量是那种就算站在门口也可以听到只言片语的。 薛澄望向门口,果然光影变了,随着薛梓夫表情再次变的平和,薛澄的奶奶也由黑衣人推着,入了内室。 薛梓夫高声道:“澄澄,叫奶奶。” “奶奶。”薛澄转身,望着老人微笑弓身。 “乖,乖,这孩子长得真心疼人。”妇人眼中,瞬间闪烁出些晶莹的小东西,看起来极为心疼薛澄。 而薛澄却快吐出来了,那好不容易被转移掉的思绪,再次变成莫名的恐惧和焦心占据心头,他本能的非常抗拒这位奶奶。 宁武那个傻子呢。 薛澄现在很着急见到宁武。 因为这家伙于薛澄,就像是个能压在胃底的石头,是唯一能缓解他这慌不择路的,不适感爆发时的解药:“奶奶我朋友....他,可以叫他一起上来么?”薛澄的胃在抽痛。 “哎,我正想说呢,你刚才睡着的时候他就走啦,急匆匆的,好像是家里有事,也没留住,要不怎么能不叫上来一起说说话呢。” 上楼前,宁武是和薛澄一样坐在后座的,但薛澄不知道的是,自己上去之后,宁武不仅被种下了菟丝子,还被关进了后备箱。 虽然宁武身上疑点颇多,但与眼前的这位“奶奶”比起来,就显得可靠多了。 “梓夫啊,刚才,在门口听你说,要让孩子去找什么文件?有什么文件非要让孩子去啊?派点人给你,再不济也不能让孩子独个去,你这又刚出了事,妈这心脏受不住啊。” 薛澄望向父亲,薛父肿着的面庞,笑的难看却努力保持道: “妈,呜操心,实在不行,就麻烦影侍陪着澄澄跑一趟嘛。”薛梓夫说到影侍的时候,很自然的抬头看了眼,老妇人身后那有着苍白面庞的,瓷娃娃一般的黑衣人。 “唉,你这孩子,非要折腾我们小澄,如果这事,你要非弄不可,那就让影侍陪着跑一趟吧,你我,也好都放心不是?” 虽然转瞬即逝,但这位“奶奶” 眼睛里的那抹寒意,却还是被薛澄敏锐的捕捉到了。 [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恶鬼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