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风起,等风归》 第1章 楔子 “丰都王王穆死了,这持续了那么久的王位争夺终于消停了!” “也是他运气不好,偏偏碰上了个白无常,那白无常什么人呐,一人执剑立在殿外,那么多人硬是没打进去,听说那丰都王最后死的……咦~那叫一个惨!” “欸你们说那白无常到底是人还是鬼啊?那么多人,都被他一个人杀完了?” “我听说啊,这白无常剑意精湛,非常人所能及。他使剑出神入化,寻常人看不见他拔剑就已经死了。” “他喜穿一身白,看起来跟地府的白无常一样。而且他杀人冷酷无情,若是他想杀的人,从不拖泥带水,一杀一个准!” “我还听说啊,那白无常冷酷无情,性情阴晴不定,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们啊最好别惹到他!” “嘘,你小声点,别被别人听见了……” 众人几乎同时望向四周,见无人在意,便又继续开始交谈。 “那你们觉得,陛下驾崩了,新的陛下会是谁呢?” “太子呗,还能有谁?” “但那太子也是陛下临终前才临时决定的,连旨意都没来的及颁布。而且啊,这太子也不是陛下的亲儿子啊,是那吏部尚书的儿子!只是吏部尚书与陛下是总角之交,这太子也是陛下看着长大的。 “你们也都知道,那太子从前还被作为质子送出去过呢。不过啊,于情于理,也是他该的。若不是陛下的几个儿子都死于非命,怎么可能轮得到他啊!” “说起这个,你们不知道吧,太子也还是那白无常送回来让呢!” “真的假的啊,那白无常这么厉害?” “肯定是真的啊,我骗你们干嘛!” “我觉得啊,那白无常对皇位就极有野心。” “你说的对啊!他那么厉害,这次逼宫就是他一手撑下来的,如果他想当皇帝,谁能拦得住他?” “有道理啊,这谁敢拦他!拦一个死一个嘛!” “若是那白无常做了皇帝,你们说,我们大晟是福还是祸啊?” “这还用想吗?定是祸啊!那白无常什么人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当皇帝我们不是遭殃吗?” “话不能说的太死。他那么厉害,其余国家恐怕也不敢威胁我们大晟,这样我们岂不是十分安全?” “反正无论谁当皇帝,受苦的还不是我们。 “是啊,希望新皇能多体谅我们吧!” 就在百姓认为这场闹剧会持续许久时,卫国二十七年,新帝白乐登基即位,改国为晟。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百姓皆惊。 新帝登基后,大兴改革。废除旧制,推行新政;兴修水利,重视农商;将晟都改名京城,新修京城,百姓称赞:“此帝重民,其后必为善帝也。” 新帝已经登基,市井中开始在猜测,那白无常会选择做一个什么职位。 这股猜测之风持续了许久,在众人都快忘记此事后,一道圣旨在京城传开。 王权之争中最大的重臣白无常,成为了京城的太傅…… 第2章 白无常 “太傅!”清晨,一声大叫打破了宁静的太傅府。 白无常微睁开眼,盯着外面飞奔而来的少年,随即出声道:“你多大个人了,能不能别这么毛毛躁躁的,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今年过了就十六了,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几年了,我的性子你怎么一点都没学到……” “太傅我错了,您别念了,我的头好疼啊~” 岁桃捂着头,一脸求饶的看着白无常。 迟暮站在门口道:“太傅,近来京城与淮南的战况出了些变故,你最近一直在太傅府,不知其中利害。” “我才说几句你就头疼了!”白无常伸手弹了弹岁桃的脑袋,同时看向迟暮。“什么利害?淮南最近不是挺嚣张吗,怎么才这么点时间,就不行了?说说吧,他们最后是选择怎么和解?” “淮南王给陛下寄了一封信,信上说明了此次的战争的利害,然后又向我大晟道歉。同时,淮南王将把自己的儿子送往京城,信上所说是送往京城求学。” 迟暮依然站于门口,一步也未曾动过。 白无常嗤之一笑,“这是把自己儿子送来京城当质子啊,这淮南王可真是无情。”说完又望向迟暮,“你也别在那傻站着,不累吗?看看桃子,都快成山大王了!我说过,我面前没那么多规矩。” “但是淮南王还提了个要求,是与太傅有关。” “哦?” “我知道我知道,暮哥,让我来说!”岁桃从盘子里拿了个糕点,塞进嘴里后叽里咕噜的说“……太……严……” “咽下去再说!”白无常嫌弃的看了一眼岁桃,又望向盘子里的糕点,突然笑了。 “那糕点在我这放了三天了,你能吃就把它吃完吧,我记得我是叫迟暮去买的,酥御轩的糕点,挺贵的呢!” 刚刚咽下去的岁桃生无可恋的看着白无常,又转头望向了迟暮,眼里带着一丝愤怒。 岁桃有气无力的说:“那淮南王在信中说道,听闻京城之中有一人名叫白无常,此人文武双全,要请太傅作为那淮南世子的老师!” 白无常听完,眉头皱起:“这哪里是听说我文武双全,严肃认真啊。这明明是听说我对人冷酷无情,铁面无私,犹如厉鬼噬人,如箭在弦罢了。” 白无常穿戴好衣物,又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突然开口:“这淮南王看样子不喜欢他的这个儿子啊,别人听说是我为他孩子的老师,早就换了个学堂去了,他可好,还往我这儿送。陛下这么说?” 迟暮被岁桃弄的可烦,但还是严肃道:“陛下尚未回信,许是想为了与您商议再做决定。” “也是,毕竟我这弟弟每次遇到关于我的事都拿不定主意。” 岁桃调侃道:“我记得上次御史台参太傅您妄议朝事,越权处事,最后被陛下骂到狗血淋头,现在大臣们都说太傅您真是比金子都珍贵。” “其实我觉得御史台的人说的也有道理,以太傅您现在的职位确实不能在陛下面前议论朝堂之事吧?” 岁桃说完,又小心翼翼的看向白无常。 白无常漫不经心道:“确实不行,但是没办法,我不帮着陛下处理这些事情,我等着那些心机叵测的人处理,那整个京都可能又要乱起来。当初如果不是我一人极力支持乐乐登基,可能现在皇位另有其人了吧。” “太傅您又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言了,小心又被参上一本!” 白无常瞥了一眼岁桃,似乎想把他找个地方埋了。又看了一眼迟暮,觉得如果他叫迟暮去做迟暮可能真的会去。 “罢了,走吧,进宫面圣,商讨良策吧!” “等等,把药喝了,别以为我忘了这事,我只是看你们聊的那么投入不想打扰你们罢了!” 突然,从门外蹦出一名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手上拿着药。 白无常当即吹捧道:“咱们杏林大夫与别的大夫都不一样,这么负责任的大夫世间少有了!” 岁桃立刻跟上“就是就是,杏林大夫简直就是最厉害的大夫!” 迟暮:“同上。” “别给我在那花言巧语,这药还是得喝。若不是我在你身边医治,你的身体还能撑到现在?你忘了七年前的那场逼宫了,你身上落下的旧病你以为好了,若你不注意,小心旧疾复发,所以啊,赶紧给我把药喝了!立刻!现在!” 白无常无奈道:“知道了,你这话说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说完立刻就把药喝了:“这药还是那么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这叫对症下药,行了,你们走吧,回来去药铺给我带点甘草,府里的甘草快没了。” 司空杏林接过碗,转身便走了。 白无常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位:“你俩听见没有?” 岁桃、迟暮:“听到啦!” 岁桃悄悄道:“若不是偌大的太傅府里没有一个丫鬟仆人,这种事又怎会落到我和暮哥身上。”说完又看向迟暮,“暮哥,你说是不是?” 迟暮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有心思计较这些,还不如想想今日吃什么。” “有道理,那我们今日中午吃啥啊?……” 第3章 陛下弟弟? 晨曦微露,鸣神大街上便热闹非凡。大街两旁店肆林立,道中马车络绎不绝,街边小贩们已经准备开始新的一天,阳光从古树繁茂疏密的叶缝中穿透下来,毫不繁华。 白无常等人在鸣神大街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放眼望去,只见四周人群已然聚集大片,各种小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显得一切都如此安定繁华。 太傅府距离皇宫不远,穿梭在鸣神大街不久后便到了午门。从午门进入,便入了皇宫。 宫内道路两旁,绿树成荫,繁花似锦。深处古木参天,绿叶繁茂。宫女们身着轻纱,步履轻盈,正行走在宫道两侧。 岁桃立马上前喊道:“曹公公!我家太傅求见陛下,劳烦通传一声!” 宫道旁出现一个宦官,年近三十,正是皇帝白乐的贴身内侍——曹秽。 曹秽脸上挂笑,十分恭敬道:“哟~,桃子爷,瞧您这话说的,陛下曾说过的,若是太傅想见陛下,不必通传,直接通行便是。现在时候尚早,陛下正在乾清殿呢,奴婢正是被陛下赶出来了呢。不知太傅早膳用了吗?若是没用,奴婢立马去着人准备。” 白无常道:“用过了。既然陛下在乾清殿,那就不劳烦曹公公了,走吧。” 乾清殿外护卫众多,白无常手持腰中玉佩,在众人的注视下进入殿中。 进入殿内,整个空间显得极为宽敞华贵,高大的立柱间悬挂着华丽的丝绸帷幕,立柱上雕刻着的金龙盘旋而上,栩栩如生。 白无常独自迈步转过东侧的一面屏风,十分熟练的进入内殿。内殿之中,一名身着明黄色的龙袍的少年映入眼帘,龙袍上的暗纹在投射进来的日光照耀下显得十分贵气。他那乌黑的头发束起,头戴冠冕,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臣,白无常,参见陛下!” 殿上之人放下笔,抬起头看着白无常。冠冕之下,皇帝眉如墨画,眼若星辰,五官立体分明,浑然天成俊美之中带着不可言说的凌厉与威严,仿佛睥睨众生。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漠的让人望而生退。 “哥,这儿又没有外人,你干嘛还那么多讲究啊?快起来快起来!” 皇帝突然站起,冷漠的脸上突然笑容满面,走去扶起了白无常。 “哥,这几日你都没出门,我可想你了,这当了皇帝以后,一点都不好玩,每日事情多的都堆成山了,你也不带我出去玩了。而且那些群臣们,每次上早朝都要吵架,我头都大了……” “这不是多日未见,逗你玩吗?”白无常被扶起后又语重心长道,“乐乐,哥跟你说了多少次,你现在是皇上,一国之君,不要整天都想着玩,若是被其他人听见,小心落得个不好的名声。” 白乐苦闷道:“知道了哥,那你多来皇宫看看我,我就不抱怨了。”说完又朝白无常看去,“不然我一个人在宫里,太闷了。” “知道了,以后一有时间我就入宫,行吧?” 白无常无奈的拍了拍白乐的肩。 “对了,淮南那边的事你如何解决?” “我正好想问你呢哥,那淮南老头儿既然想让你做他儿子的老师,我总感觉不对劲,但是我又说不出来,就是觉得他不怀好意。而且这是他们自己挑起的战争,现在又是他们想要停战,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心思?” “难说,不过停战总归是好的,一开战受苦的不止有士兵们,百姓们也会遭殃,先依他们的来吧,毕竟我们又不吃亏,一个孩子而已,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白无常分析的头头是道,随后便把迟暮唤了进来。 迟暮飞快进入内殿:“见过陛下,太傅有何吩咐?” “你去查查那淮南王,看看他送哪个儿子过来?咱们也得先做好准备才行。” “是。” 迟暮收到指令,瞬间就离开了。 迟暮离开后,两人都开始忙了起来。奏折堆积如山,几乎把皇帝的头挡住了,奏折后的皇帝拿起笔,继续批了下去,白无常就在一旁,为皇帝解难。 “今年清州又是大雨密布,特别是河县与孟城两处,孟城近来还遭受了战乱,加上日日大雨,粮食颗粒无收,看样子今年年底粮价又要上涨了!太傅~可有解决之法?嗯?” 白乐转头望向白无常,一脸戏谑。 “清州是大晟的粮仓所在,京城几乎七成的粮食都是从清州运来的。现如今暴雨不断,粮食缺少,臣认为首要目的应当派人先去解救当地灾民,毕竟洪水如猛兽,许多百姓不仅没了田地,甚至住宅可能也被淹了,百姓流离失所;再者粮食短缺,应当征粮运往清州,安抚其百姓为第一要务。其次再想其他之事。京城粮库充足,可从京城粮库调动大头,其余四州征配些余,如此即可。如果不快些处理,可能会造成百姓暴动,这样局面就难以收拾了” 白无常一脸严肃的说完,又看向白乐:“如此简单的问题还需要我来解释,你怎么回事,这几天偷懒了?” “没有,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我的想法也差不多,但是谴谁去安抚百姓好呢?” 白乐单手托腮,陷入了思考。 “那必须是个声望较高的大臣,此事不能糊弄,必须尽快解决才行。户部侍郎秦怀诺,其父是当朝吏部尚书,父子二人这几年为国为民,公正廉洁。此次谴他去是个不错的选择!” “秦尚书都一大把年纪了,清州路途遥远,万一路上吃不消怎么办?” “你最近是不是批奏折批傻了,我说的是户部侍郎秦怀诺,不是吏部尚书秦礼辙!我当然知道秦尚书年纪大啊,本太傅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吗!?” 白乐小声嘟囔着:“可在他们的眼里你就是冷酷无情的人啊。” “有道理,太傅所言极是,别生气了嘛嘿嘿,我这也是担心嘛。” “是,是臣对陛下出言不逊了,臣罪~该~万~死~,请陛下重重罚臣!” 白无常突然行礼,让白乐猝不及防。 “哥,哥!你别说跪就跪啊,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快起来快起来!” 白乐立刻下椅扶起了白无常并开口道:“我等会就宣秦怀诺跟他说说这事。” “一切都凭陛下做主!” “别这样说话啊哥,我也没惹你啊~!” 回到太傅府后已经是戌时了,鸣神大街还是一片繁华之景。酒楼之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大街上依旧人山人海。 与此同时,太傅府内。 “您就这么同意了?万一那世子就是淮南王故意安插进来的呢!” 岁桃十分惊讶,他觉得白无常不会那么轻易的同意。 “眼下能停止这场战乱为重中之重,不然再这么打下去,两边受苦的还不是百姓。” 白无常看向岁桃,一脸严肃:“再者,那是他自己的儿子,他就如此狠心?我听闻淮南王的长子貌似才十三岁,束发之年都未到,也没你说的如此危险。而且,我已经让迟暮去探查了,估计今晚就能有所收获。” “好吧,那我去看看您的药熬好了没。” 桃子说完立即就溜走了。 太傅府宽阔且华丽,能在京城这座寸土寸金之地拥有如此大的府邸,换做旁人,早已被御史台参上好几本了。 可这太傅府不仅是皇帝赏赐的,还是皇帝亲自监督修筑的,足以表明皇帝对太傅的重视。 院内的摆设大气不显华丽,高贵不显突兀。 院中沿着青砖铺地的竹荫小道,清风徐来,竹叶摩挲之声令人更容易静下心思,池中假山与怪石堆叠在一起,水从假山之中流出,形成飞瀑之势。院中还有棵巨大的古松,古松周围种满了桂花树,花开之时院中芬芳馥郁。 白无常正位于大理石桌前,提笔在写些什么。突然头也不抬的道,“查着些什么了吗?” 迟暮悄无声息的从后门进入,来到了桌前。 迟暮颔首道:“有些消息。” “保真?” 白无常依然头也不抬。 “保真!” “那就等桃子过来再说,这小子今日也跟我聊过,也应该让他知晓一些。看时辰我的药也该好了。” 一刻钟后。 “太傅,该喝药了!”岁桃从端着药从院门进来,看见迟暮突然道,“暮哥回来啦,怎么样,有消息吗?” “说吧。” 白无常接过药,喝了起来。 “淮南王将把他的嫡长子送入京城做质子,此子最近刚满十三,是淮南王与淮南王妃的儿子,叫时清灼。” 迟暮朝白无常看去,发现他喝完药又继续坐下写着什么,便继续道:“还有消息说淮南王共有一妻一妾,家中共有四个孩子,时清灼是嫡出,又是家中长子,但是淮南王似乎并不待见这个儿子,反倒是对他的庶子十分关照。这个消息是我的其他线人去探的,不知真假。” 白无常放下笔,将刚刚所写放到了一边,突然说道:“时清灼?‘清?’‘浊?’从这个名字就能感觉出来淮南王确实不待见这个儿子。都知道我铁面无私,冷酷无情,他却把自己的儿子送到我这,这是想让他这个儿子不好过啊~!” “那我们怎么做?” “不好说,这淮南王心思挺深的。” “为啥/为何?” 岁桃,迟暮同时出声。 “清州近来暴雨不断,民不聊生。这个消息我也是今日在宫中得知的。若是淮南王一早得知,恐怕不会放下身段来求和,毕竟这是个进攻的好机会。之前他送儿子可能是单纯不喜这个儿子,但自己又是淮南王,为了自己的名声,不能做出出格之事借此战争,让这个倒霉儿子离开自己;但如果是现在,若我是淮南王,我并不喜爱这个儿子,现在我又知晓大晟灾害频发,百姓遭受苦难,并且这个现状将持续一段时间。” 白无常顿了顿,又道:“若是我把这个倒霉儿子送出去,让我的儿子在京城受苦遭难,这样我就可以以大晟虐待我儿子为由再次出兵,攻打大晟。这样我既有了攻打晟国的理由,又可以除掉这个不受宠爱的儿子,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看向他们:“你们说呢?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 两人面面相觑,表示震惊,岁桃开口道:“太傅您想的也太、那啥,大逆不道了吧。” 迟暮白着眼对岁桃:“那叫大胆海口。”随即转身看向白无常,“不过太傅您的猜测着实大胆了些,我也不知如何去做了。” 白无常将刚刚写好的奏折递了出去:“我刚刚已经写了一封奏折,上面写着我的猜想与索要淮南的赔偿。你俩明日替我送进宫去。” “是。” 第4章 世子进京 几日过后,乾清殿内。 “什么,那淮南王就那么等不及,今日就让那小世子启程了?” 白无常听闻此消息后十分震惊,满脸阴郁。 “是啊,我那日收到你给我的奏折,就立马把条件写好谴人送出去了,哪知道那淮南王刚看到信,也不怀疑,迫不及待的让那世子进京,从信中得到的消息便是今日启程了。” 白乐拿着信件,看着白无常,一脸的无可奈何。 “不知哥哥如何打算?依照淮南到京城的距离,那小世子五日后便能抵达了。你真要教那小世子?” 白无常手捏眉心,十分苦恼。 “我先晾一晾,万一我的猜测是错误的呢!” 白无常无奈的叹气道:“我本认为是下个月再送人进京,没想到啊,这真是让我连个中秋都不好好过啊。” 清晨的微光从窗棂照射进来,光扑打在白无常的脸上,使得白无常因旧病常年苍白的脸上突然有了生机。 白乐看着白无常那苍白的脸,突然想到许久之前的事,心中不免难过,但很快又调整回来。 “此次淮南世子进京影响不小,我得迅速与礼部商议才行。” “明白,那我先告退了,岁桃迟暮那边我也得跟他们说说。” 白无常说完,便离开了乾清殿。 今日天气同样燥热,虽是清晨,但太阳直照在身上,时间久了,同样使人承受不了。白无常刚踏出乾清殿的大门,就望见迟暮与岁桃立在太阳下,等待着他出来。 看着两个人大汗淋漓的样子,白无常十分心疼。 “最近天气又热起来了,以后若是我出来的较晚,你俩不用一直在太阳下等我,去找个凉快的地方,明白了吗?” 岁桃一边擦拭着身上的汗一边得意的看向迟暮:“我就知道太傅最心疼我们了。嘿嘿,暮哥,以后你就跟我走,我知道哪里有阴凉的地方!” 迟暮没理他,看向白无常:“看太傅的脸色,可是淮南那边出了问题?” 白无常看向他俩,无奈道摇摇头道:“还是你察言观色的能力好,桃子你多学学,别整日就知道溜猫逗狗。确实,今日,淮南世子便动身入京了。” “我哪有整天溜猫逗狗,太傅就知道贬低我。”岁桃一脸不高兴,听完又问,“为啥那么快,原定的时间不是下月吗?” “恐是淮南出了什么事。” 迟暮分析着,脸色极为难看。 “确实,极有可能,不然也不会那么快。”白无常边走边道,“既然已经开始出发了,陛下给我的进京时间是五日后,我们也该想想怎么办了。” “太傅有办法了吗?” 皇宫中道路众多,每条道上都有出行的宫女内侍。 白无常三人行走在大理石台阶上,阳光映在朱红色的琉璃瓦上,显得格外刺眼。 “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懒散的走了出去。 五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晃而过。 今日阳光同样不减,鸣神大街上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街道周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听说淮南世子今日进京,是真是假啊?” “你看这大街上的人,再看看前面礼部和鸿胪寺的排场,这能有假?” “反正这淮南王作恶多端,这淮南世子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人家可是淮南世子,需要看你脸色?哈哈哈哈哈哈哈。” 霎时间这一处哄堂大笑,引得其他人都看向这。 突然人群之中一人大喝道:“来了来了,看城外,那是不是淮南世子的使团?” 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一声给吸引了。几乎同时,鸣神大街上的人目光都投向了城外。 只见城外马车由远及近,慢慢的,除开马车,身着淮南服饰的人跟在马车后面,淮南旗帜也逐渐清明,映入众人眼帘。顷刻间,大街上出奇的安静。 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下驶过城门,随着礼部的一声令下,礼乐骤然响起。双方使者各自交接之后,淮南使团便在礼乐与歌舞中进京了。 鸣神大街宽阔无比,即使百姓占据着两旁道路,但中间过道足够淮南使者通畅而行。 淮南使团进京的消息飞快传递在京城,炎热的天气下鸣神大街上的人只多不减,众人皆想看看传闻中的淮南世子究竟长何模样。 突然,人群之中有人大喝一声“淮南祸乱我国,害我国民不聊生,尔等还想安然进京,不可能!”随即就把手中坏掉的菜叶扔了出去,砸向使团。 有了第一个人开始,众人也都开始为大晟鸣不平。场面瞬息之间变得十分混乱。只见淮南使团的上方几乎全是菜叶子和臭鸡蛋,如雨滴般砸向使团。 官兵们冲入人群想要阻止,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百姓的呼声反而越来越高,几乎要将整个淮南使团吞掉。 “刘叔,外面出什么事了?” 马车内,一声稚嫩的声音问向外面正在驱马的仆役。 刘叔一边安抚马儿的情绪一边道:“世子殿下,京城百姓正在发难呢,现在马车也走不了了,这可如何是好啊。这些刁民,这也太放肆了!殿下您别下车,当心砸着您。” 车内,只见淮南世子双手紧握,双脚微微颤抖,眼神涣散,薄唇紧闭,看起来十分紧张,亦或是害怕。 淮南 “王爷,清灼是您的儿子啊~!您就如此狠心将他送往京城?” 淮南王妃的泪水已经打湿了脸庞,哀声祈求着身前的淮南王。 “这也是给他历练的机会,这个机会可不多,他能去也是他的福气!” 淮南王头也不抬,面对王妃的哭泣置之不理。 “可是,王爷为何钦点那白无常做灼儿的老师,京城名师数不胜数,随便挑一个也行啊,为何偏偏是那白无常!王爷不是不知,那白无常性格阴晴不定,对人冷酷无情,您可想过灼儿怎么办!?” 王妃心疼不已,泪水随着脸庞落下。 “姐姐不必担心,王爷这样做定是有王爷自己的想法,灼儿再怎么也是王爷的儿子,王爷总不会害了自己儿子吧。” 来者是淮南王府里的二太太,王氏。十分受淮南王宠爱。 “你怎么来了,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淮南王说着立即起身前去扶着。 淮南人都知晓,二房王氏是淮南王未即位时便心生情愫之人,只是王氏身份卑微,是青楼歌女。家中父母亲友皆不同意,此事只能暂且搁置。 待到淮南王即位后,因心中有愧,且情意未减,淮南王便遵从父母之意,先行娶下淮南才女周氏后,没过多久,就把王氏从青楼接出,纳为妾。 后来十几年,淮南王对待王妃周氏不闻不问,对待其儿也是严厉无比;相反,王氏的待遇就是天差地别,奇珍异宝摆满屋内,其次子也是请淮南最好的先生教导,关怀备至。 王妃见到此景,心中不免难受。只能站在一侧,偷偷擦拭着眼角的泪。 “多谢王爷关怀,妾身身体已好,今日听闻灼儿的消息,便想着赶紧过来帮着王爷商议对策。” 王氏被淮南王搂入怀中,目光看向王妃,透露了一丝嘲讽。 淮南王看着王氏,心中不免生出爱意,又看向周氏,随即心中业火油然而生,朗声道。 “此事已成定局,你身为王妃,应为大局考虑。此次前去,也是为了清灼,他是世子,将来是要继承我的位置的,若此事都心生怯意,将来还如何成就大器!”他突然起身,“此事就这样了,别再来烦我了!” 说完就扶着王氏向外走去。 “王爷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灼儿,明眼人都明白,王爷就是想让灼儿去送死。大晟与淮南现如今不对付,那白无常又是个阴晴不定之人。我知道我们母子不受王爷待见,但王爷整日不睬我们就罢了,又何必让灼儿孤身前去。王爷不心疼就罢了,可那也是我的儿子啊~!王爷大可赐下一杯鸩酒,死在王爷手上好歹比过死在异国他乡来的痛快!”王妃突然出声,眼中满是悲痛。 十几年的生活,已让周氏知晓淮南王对他并不喜,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有过恳求,更未有争吵。她履行着自己淮南王妃的身份,对淮南王恭恭敬敬。 但母亲终究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的,当自己孩子遇到危险,再软弱的人也会站出来挡在孩子的身前。 周氏双目通红的盯着淮南王,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周氏话音未落,淮南王猛的转过身,走到周氏身前,一巴掌将周氏扇倒在地,“你放肆!” 屋内所有人都猛的一惊,通通跪下。王氏走上前,“王爷息怒,姐姐也是一时心急,才一时说错了话。” 言毕上前准备扶起周氏。 “妹妹何必在此替我说话,你对我们母子‘关照’的还不够多吗?” 周氏拂去了王氏的手,盯着王氏的双眼如刀剑般刺向王氏。 “王爷,这……” 周氏的拒绝让王氏手足无措,只得收回双手笑笑退回到淮南王身侧。 “来人!王妃病了,将她送回院里休息,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去探望她,让王妃安心养病。另外,令世子收拾行囊,择日入京!” 突然,淮南王俯下身对周氏小声道:“灼儿不死,琮儿如何名正言顺成为世子?若真是如你所言,我杀了你们,那我的名声何在?” 说罢,转身带着王氏离开,留下周氏愣在原地。 鸣神大街上 “淮南狗贼滚出京城!滚出京城!” 众人齐喝,声音振聋发聩,令人心惊。 突然,一人从马车欠身出现在众人视野。此人脸庞轮廓分明,带着丝稚气,从外貌可以让人觉察还是一个孩子,身形出众,与同龄相比算为高挑。此人便是淮南世子了。 “诸位请听我说,请诸位静一静。” 在众人的压迫下,十三岁的淮南世子稚声稚气的声音犹如一滴水落进大海,掀不起一丝波纹。 “世子殿下,您怎么出来了,这些人已经失去理智了,您快进去,免得伤到了您。” “我是淮南世子,现如今我孤身在京城,我代表的即是淮南,我不能畏缩在车里,这样倒显得我们淮南软弱无能。” 时清灼稚嫩的脸庞显出一丝成熟,但众人的呼声只高不减,听着令人胆寒,紧握的双拳仿佛想抑制这心中的恐惧。 “那就是淮南世子,看起来年龄不大啊?” “这淮南世子长的真俊呐,只可惜是淮南人,不然我肯定好好疼他!” “他这是做甚么呢,从马车里出来话也不讲,莫不是被吓的尿裤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 众人看着淮南世子议论纷纷。 此时,突然一声巨喝,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去。只见来人身披金甲,腰配长刀,金甲在烈日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此人便是当今京城金吾卫中郎将——武文将军。 武文骑马驶到淮南使团前,下马欠身道:“金吾卫中郎将武文是也,此次暴动均是我的失职,还请各位海涵。” 说完便转身让身后金吾卫前去制止。 一时间,在中郎将的调停下,鸣神大街又安静了下来。众人情绪也都慢慢平复。 武文抱拳,微微行礼:“世子殿下,臣护驾来迟,请世子殿下随臣入宫。” “中郎将不必自责,您能及时解围,已是万分感谢!”时清灼惊喜道,“还请中郎将稍等片刻,我想与各位说几句话。” 武文翻身上马,停在使团身前,并未多言。 “殿下,咱们还说什么啊?赶紧进宫面圣吧!” 刘叔握住缰绳的手微微颤抖,十分紧张。 在众人的注视下,时清灼微微开口。 第5章 时清灼 “各位,我是淮南世子。我知道在之前淮南与大晟有过冲突,导致战乱频发。众多百姓受战火的影响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我对此也感到十分痛心。我不想看到战争的发生,更不想看到百姓受苦,此次赴京,父亲除了让我虚心求教,同时也希望我可以促进两国之间的关系,我年纪虽小,但我也有志向,我不想看到满目疮痍的城池,我也不想看到流离失所的百姓。为何两国之间就不能坐下来互相交谈而是在战场上刀剑相向,死伤无数。” 时清灼克制着自己的恐惧,眼眶早已泛红,再次哽咽道:“将来,我会有多年的时间留于京城,我也不清楚父亲何时会接我回去。但是我既然来了,就已经证明,现如今,直到我死去,淮南和大晟会一直保持和平的关系,我相信大晟是守信之大国,所以,还请各位口下积德,不要过多为难。将来,以后,我相信,淮南和大晟也一定会保持着非常友好的关系,两国之间和平共处,百姓之间安居乐业。” 说完,在马车的遮挡下,泪水潸然划过时清灼脸庞。 淮南 “王爷真的要把他送去?毕竟灼儿还那么小,看着倒挺可怜的。” 淮南王森然出声:“若他不走,我们的琮儿如何名正言顺的继承我的位置?饶他不死把他送去京城已经是我作为父亲对他最后能做的了,至于在那白无常手上,他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了!” 深夜淮南王府后院,两人的交谈,在假山后面,正被今日刚罚打扫后院,刚满十三的时清灼亲耳听见。 鸣神大街 时清灼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想忘掉那晚之事。可是回忆如刺刀,一旦刺入,伤口愈合后也会留下疤痕。 众人面面相觑,中郎将武文依旧坐于马上,没有任何表情。 陡然间,人群之中有人嚷道:“就你一个小小世子,你有什么资格做到这些,你又不是淮南王,若是君王都像你所言,那为何淮南还要挑起战争,还不是因为你们淮南野心勃勃,你有什么用,一个不受待见的儿子,如同棋盘的一颗弃子,没用!” 话音刚落,人群如热锅上的蚂蚁,轰然炸开,议论声指责声铺天盖地地袭来,金吾卫们一时也压制不住。 “弃子”二字犹如惊雷般炸进了时清灼耳中。刚刚压制住的情绪如泉水般涌出,再也克制不住的时清灼浑身颤抖着,泪水压制不住的流出。 周围吵闹声不止,时清灼想起十几年在淮南的遭遇,想起自己的母妃。 他已听不见任何声音,甚至被飞来的菜叶砸中也不知道。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快上车,我们先走吧!” 看着眼前的孩子,刘叔心中也万分难受。他是看着时清灼长大的,虽然这孩子在淮南不受器重,但在淮南,也是世子,没有敢对他出言不逊。可如今到了京城,虎落平阳被狗欺,刘叔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劝得时清灼快些离开这儿。 时清灼此时已经十分害怕,刚刚凝聚的勇气已经全然消失,鸣神大街两侧,也没人在乎这个孩子。 与此同时,望仙楼楼顶,白无常三人如同看戏般看向下面的闹剧。 “看见了吗?我就知道今天定不会太平,那中郎将也是,早该到的,偏偏现在才来,恐怕他也是看不起这个淮南世子吧,想给这个小世子一个下马威!” 岁桃分析着,一边看向白无常,一边看向迟暮。 “你今日总算带了脑子出门,确实,不过这个下马威他自己可能也制不住了,百姓的情绪已经被煽动起来了,加上今日如此热,恐怕不好收尾。” 迟暮看向白无常,等待着命令。 “那小世子也是可怜,当场被人揭伤疤,不过他竟然还能如此冷静,倒也算个人物!” “哪里是冷静,已经害怕的不知如何了!”白无常摇着扇子,看向岁桃,“想给淮南出口气,可惜,反倒没出到气,还把自己搭那儿了。” “那太傅认为这场好戏会如何收场呢?” 白无常扇子合了又开,开了又合,如此反复,突然笑道:“你们觉得中郎将能收吗?想给个下马威,结果没想到百姓如此厉害,金吾卫都快挡不住了,今日过后,定会被参上一本!” 白无常起身,望向下面在马车旁的小世子,无奈摇摇头,“看来今后我没有清闲日子咯!走吧,去帮帮他。” 岁桃一脸疑惑:“怎么帮?” “你俩去传个口谕。” “您的吗?您的确实挺管用的,毕竟百姓都怕您,现在京城都在传,说把您画像贴在门上还能驱邪呢。” “圣上的。” “!” 岁桃立马就笑不出来了。 “假传圣喻是死罪!!!太傅,我还想多活几年。” 岁桃一脸惶恐,看向迟暮,迟暮也面露难色。 “我去受这个死罪,快去吧,知道怎么说吗?” “知道。/桃子知道。” 白无常嘴角上扬::“那就去吧,注意一点,别把人伤着了。” 说罢,迟暮拔出腰间的横刀,朝人群扔出,同一时间,两人从楼上翻身而下。 鸣神大街上,百姓的暴动如排山倒海之势,金吾卫已然心有力而余不足,武文在马上也面露难色。 马车旁,刘叔一直伴在时清灼身旁,为他挡住一侧抛来的物品。 砰!地面突然炸开,一柄横刀从空中陡然坠下,直直竖在淮南使团前,刀气呈弧形震退了众人。 金吾卫面对突发情况,瞬间拔刀相向,马上的武文立刻驱马行到时清灼身前,神色紧张。骤然间,嘈杂的神武大街瞬间鸦雀无声。 岁桃和迟暮从楼上跃下到人群之中。迟暮走到刀前,伸手拔起自己的刀,收入鞘中,随即看向岁桃。 岁桃收到讯息,先朝武文行了礼,随后朗声道;“圣上口谕!” 众人听见“圣上”二字,纷纷下跪。 时清灼在刘叔的劝慰下突然回过神来,发现方才哄闹的四周骤然安静,正想询问,岁桃便笑着开口道:“世子殿下,圣上口谕,你,不跪吗?” 刘叔拉了拉时清灼的衣摆,脸色苍白道:“殿下,殿下,这是陛下派来传口谕的,快下跪!” 时清灼缓过神来,缓缓跪下。 “圣上口谕!”岁桃缓缓开口,“淮南世子远道赴京,路途遥远,现立马进宫面圣,一刻不得耽搁!” 随即走向武文,“中郎将,请务必安全把世子送往皇宫!” 话音刚落,岁桃和迟暮便在众人眼中离去。众人见陛下都开了口,便各自慢慢散去了,留下淮南使团与金吾卫众人。不过片刻,鸣神大街上再次充满了往日的安宁。 武文翻身上马,一脸戾气,“世子殿下,请吧。” 时清灼被刘叔扶起,身体还止不住的颤抖,随即在搀扶下准备上马车。 突然,他回头望去,只见身后望仙楼楼顶一人执扇,刚才传口谕的两人在他身侧,正望着使团的方向。 “那是谁?” 时清灼心中十分疑惑,随即进入了马车。 使团又动了起来,金吾卫在前保护,就这样很快到达了午门。 “世子殿下。”武文大声喊道,“午门到了,接下来由我护送世子殿下入宫,其余人自有礼部负责,闲杂人等在此等候。” 这一路上,时清灼已经慢慢平复,他缓缓下车,神情依旧面露紧张,“多谢中郎将。” “职责所在,殿下请。” 进入午门后,视野豁然开朗,朱红的琉璃瓦在阳光是照耀下格外亮丽,金黄的立柱上祥龙盘绕而上,宏伟的皇宫侵入眼帘,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些都是淮南没有的建筑。时清灼走在宫内,两只眼睛忍不住的东张西望。 “殿下,到了。”熙政殿外,武文开口道,“陛下和各位大人已在里面等候多时,殿下进去吧。” “中郎将辛苦。”时清灼微微欠身,以表诚意。 时清灼抬阶而上,心中无限紧张。 “淮南世子到~!” 进入殿内,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那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俊美男子,俊美的脸庞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明黄色的龙袍加身,整个人显露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此刻,正居高临下盯着时清灼。 宝座下方,两侧大臣身着官袍,立于宝座两侧,同样都打量着这位年少的淮南世子。 时清灼沉着的踏进殿内,心中未免害怕慌乱,但未露怯意。行到陛下身前,肃然下跪。 “淮南世子时清灼,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说淮南世子身为长子,比同龄人相比显得更加成熟,今日一见,的确如此,先平身吧。” 宝座上的人看着下面的时清灼,一脸微笑。 “谢陛下!” “路途艰辛,朕听闻淮南到京城的路上落石频发,世子在路途中可有受伤?” 时清灼调整情绪后缓缓开口,怕自己害怕的心思被发觉。 “多谢陛下关爱,路途中虽然艰辛,但使团安然无恙,我也未曾受伤。” “今日本该早些觐见,只是在京城中遭遇变故,幸得圣上与金吾卫相助,否则可能难以收场。” 群臣哗然,面面相觑。今日之事早已传入宫中,金吾卫相助倒是知晓,但圣上相助又是怎么回事。众大臣皆为好奇,但又不敢开口。 皇上疑惑道:“今日之事朕已有耳闻,但你说得朕相助,又是怎么一回事?” 群臣心中窃喜:“陛下真是能听到我们的心声呐!” “若不是陛下派人传来口谕替我解围,恐怕今日便不会如此顺利入宫,多谢陛下!” 说完再次拜下。 群臣心中皆疑惑:“口谕?我们今日都在熙政殿等着你,陛下什么时候传的口谕,我们怎么不知道?” 群臣不知,可圣上已了然。多半又是我那不守规矩的哥哥假传我的口谕。 白乐掩饰的咳了一声,“世子路途本就艰苦,还让世子在京城受如此委屈,朕也于心不忍。” 群臣心中:“陛下还真传了!?” “彭尚书,朕命你替世子置办的府邸,你可有置办好?” 工部尚书彭奇出列拜道:“回禀陛下,一切已安排妥当,世子的府邸离皇宫不远,就位于夺魁桥那边。” 本身这事不是工部尚书的责任,但偏偏陛下钦点了彭奇,彭老一把年纪的人了,这几日为了这事四处留意。 来人是淮南世子,府邸又不能太俗气,不能太狭窄;偏偏又是淮南世子,府邸也不能太昂贵,太宽敞,以免被人落下话柄。简直太难了。 礼部尚书薛仲勇微微欠身,“陛下,臣以令礼部众人将使团众人好生接待。”随即看向时清灼,“世子的随行仆从们也都由礼部官员领往府邸,后面也会有礼部官员护送世子入府。” 时清灼微微欠身,“多谢诸位大人,清灼十分感激!” “不错,诸爱卿做事朕非常放心,时辰不早了,今日就这样吧,众爱卿退下吧。世子,今日你已疲惫,朕明日再为你办接风宴!” “陛下!” 时清灼突然出声,在场的众人几乎被吓到了。 “哦?世子可还有疑问?” “回禀陛下,的确有一事想询问陛下。” “但说无妨!” 时清灼平复了下心情,“敢问陛下,白无常白太傅今日可有在殿上,得家父钦点,圣上应允,此人将来便是我的老师,学生在此想先见见老师。”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对这位小世子多了一分诧异,众人心想,“难道这位小世子未曾听闻白无常的名声?” 白乐也满脸疑惑,心中所想和群臣一致,随即便收敛神色,“看来今日要让世子遗憾了,白太傅今日有事,并未在殿中。” 时清灼感觉自己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听见此话后,随即松了口气。 “多谢陛下,敢问各位大人,太傅府在何处?” 众臣皆露难色,一时无人回答。 白乐出声道:“世子今日当真是被吓着了,都没空看看鸣神大街的繁华。” “回禀陛下,鸣神大街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如此繁华安定之景,一时看不过来。” “若是世子有心,应该能看到太傅府就位于午门外不远,行在鸣神大街上,应是可以瞅见的。” “多谢陛下!” 时清灼没料到,自己隐藏了许久的害怕,竟在最后时刻被自己暴露出来。 离开熙政殿,已是酉时。在皇上离开后,众大臣也过来与他聊了几句。时清灼也恭恭敬敬的一一打发了。 回想今日之事,时清灼正缓缓涉阶而下 “今日楼上的人会是谁呢?” “世子殿下。” 突然,一人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眼前出现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面露微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是今日传圣喻的少年又是谁。 “多谢阁下今日相助,敢问阁下是何人?” “你知道今天的圣喻是假的?” 那少年满脸疑惑,双眼睁得大大的。 时清灼害怕的心情被这个少年平复了许多。 “刚刚在殿中,从众多大臣和陛下的反应来看,才出来的,但我并未在殿上说明。” “你还挺聪明的。”岁桃满脸称赞,“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我主子,若我主子不想助你,今日你也见不到我。” “我现在来是告诉你,今日之事,另有蹊跷,世子一人在这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人心险恶,做事需多留个心眼。这也是我家主子让我来说的!你看着办吧。” 时清灼听完,心中不免又担忧起来,“多谢,只是不知阁下主子是何人?待我有空闲,定上门拜谢。” “迟早会见上的!” 说完岁桃头也不回消失在时清灼眼帘。 “他到底是谁?” 时清灼又想起楼上之人,在疑惑与担忧中慢慢离去。 入夜,太傅府 “那小世子还挺聪明的,既然猜到了今天的圣喻是假的,但他没在殿内表达出来。” 岁桃吃着刚从酥御轩买回来的糕点,又说:“而且啊,我觉得这小世子挺可怜的,一个人来到京城,比我还小,就要顶着那么多压力,连我都看的出来他的冷静是装出来的!” 白无常淡然道:“那是你太傻了,若是人们多留个心眼,明眼人也能看出圣喻的真假,就你看不出来。” “今日之事有人在人群里煽风点火,目的就不用说了,都明白。” 迟暮看着已经吃了三块荷花酥的岁桃,一脸嫌弃,“今日之事,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太傅可能要被影响。” “无事,没人那么不要命去查这些。” 白无常看向窗外,月光洒在水池中,假山上的水瀑飞流直下,池中倒映的明月被冲散难以聚形。 “希望这孩子能在京城活下去吧。” 第6章 人生地不熟 时清灼离开午门后就跟着礼部的人回了王府。一路上,灯火辉煌,一片繁荣。京城中有条河流从中穿过,经过夺魁桥时,时清灼的目光才收了回来。 “请问,这桥为何叫‘夺魁桥’?” “回禀世子,在这京城中,每年都有不少学子进京考试,每次进京都会经过此桥,后来为了图个彩头,先帝就把此桥提为‘夺魁’,也是希望众学子能一举夺魁。” 确实是个好彩头,大多进京的学子多多少少都是贫困人家,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在科举中一举夺魁,光宗耀祖! 世子府距离夺魁桥不远,下了夺魁桥,直行百余里就到了。世子府外安静的蹲着一对石狮,大门上方的紫檀木门匾上“世子府”三字高高悬挂。 时清灼谢过后,自行推门进去了。令他感到惊讶的,不是世子府的气派,而是府中竟多了许多不是他自己从淮南带来的仆役侍女。 但他必须保持冷静,所以他一路走着,一路望着,一边记着世子府的路,一边盯着这些人是否有问题。 世子府虽说不算太大,但比起自己的淮南王府,已算是极佳。他慢慢走着,路过垂柳时,不经意的抚上一抚,踏过浅湖上的拱桥时,往水中金鳞望上一望,显得如此随意。 “殿下,您回来了!”刘叔跑出来,“我本想在午门外等着您出来一块走,但那官员一直赶我们……” 时清灼苦笑道:“无事刘叔,今天也多亏了你,往后几年也只有你陪着我了。” 刘叔看着眼前本还是个孩子的小世子,却要装作成熟的模样,心中酸涩无比。 “对了刘叔,府中为何多出了那么多人?” “殿下,这些侍女仆役们,都是各家大人从各自府中谴来的,说是我们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不太懂这的规矩,就谴了些人来供世子您使唤。” 刘叔满脸无奈:“我本意是想推拒的,但是又怕此举让我们世子府得罪了众多大人,以后我们在京城会更加难办。所以如果世子不喜,就罚我吧。” 话音刚落刘叔就跪下了。时清灼一脸惊慌,赶忙上前扶起。 “刘叔快快起来,你做的是对的,若是不收,他们定会有更多理由。” “说是供我使唤,实则是在我这安插眼线,这些老狐狸!” “不过殿下,您今日之举着实吓着我了,以后我们做事还是小心为上吧。” 刘叔想起今日鸣神大街上发生的事,一脸担心。 “我明白刘叔,若我不说,他们就只当淮南软弱无比,所以今日我必须站出来,我是淮南世子,我有这个义务助我淮南。”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许多,“罢了,不提了,现在也挺晚了,奔波了一天,我先去歇息了。” 月上枝头,戌时,京城的夜生活才正式开始。大街上的热闹不减,酒楼中歌舞升平,美酒佳人,让人眼花缭乱。 酒楼楼顶包厢里,二人的对话传了出来。 “今日既然没能接近那小世子,否则今日就能成功!”一人情绪激动,“为何陛下会突然传来口谕,这没道理啊?殿上的人说没看见圣上传过任何人呐。” “今日之事太急了,小世子才来第一天,你们就想动手,太快了,已经有人起疑心了。”另外一人拿起酒抿了一口,“好酒!接下来还有许多时间,不急。” “今日殿上,这小世子已经暴露了他的惶恐,看来今日之事对他的影响挺大的。其次,后面,我们可以从白无常那边下手。” “看看这次能不能顺带把白无常除掉!” 说完,一饮而尽。 清晨,太傅府 “今日陛下在笙乐殿为小世子办接风宴,太傅去吗?” 岁桃看着正在梳洗的白无常,突然开口。 “不去”。白无常慵懒的的声音像没睡醒,“昨日他们动手失败,短时间内应该没事,今日接风宴我就不去了,不过还是得找人盯着,以免出岔子。迟暮,你下面的人挺神秘的,你去安排吧。” “是。” 迟暮收到命令,立马出去了。 “桃子,你最近也别给我乱跑,你昨日出现在众人面前,有心之人可能记住了你的脸,在府里躲几日,别被逮住了,我不想平添麻烦。” 白无常盯着岁桃,眼里满是担心。 “明白了太傅。” “昨日在现场,你可有看清那煽风点火之人?” “呃,我和暮哥下去之后就没人敢说话了。当时在楼上,太远了看不清样貌,不过那人身高大概五尺七寸,身着衣服和百姓没两样,只记得这些了。” 岁桃和迟暮都有非常厉害的能力。岁桃虽然十五,但其过目不忘的能力十分厉害,只要让他记住一个人或一件事,他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记忆,且不会忘记;迟暮是个刀客,虽二十出头,但其刀法所向披靡,并且他的耳朵能听见常人听不到的动静。 “行吧,后面再多加防备吧。” 白无常收拾完成,喝过刚刚司空杏林送来的药后,带着桃子悄悄出门了。 乾清殿内,白乐正在与礼部尚书薛仲勇安排今晚接风宴一事。 “陛下,白太傅求见!”曹秽进来通报。 “那今日之事就按刚才所安排的办吧,辛苦薛公了,你先下去吧,朕与太傅说说话。” 薛仲勇欠身拜道:“一切都听陛下的,鸿胪寺那边也以安排妥当,微臣告退。” 薛仲勇出殿后,见白无常正抬阶而上,岁桃也跟在身后。 “白太傅。” 白无常微微颔首,随即微笑还礼,“薛大人,今日您也在?” “同陛下商议今晚为淮南世子准备的接风宴,不知今晚太傅,赏不赏脸参加,毕竟后面也是您的学生了,还希望太傅对小世子莫要太苛刻。” 薛仲勇皮笑肉不笑,嘲讽味极重。 “那可真是遗憾,今日事务繁多,接风宴是去不了了,望薛大人今日尽兴!薛大人慢走。” 说完便侧身一站,做了个“请”的手势。 薛仲勇见无趣,便离开了。 “这个老狐狸,变法子嘲讽您呢,太傅为何不骂回去。” 岁桃咬牙切齿的,一脸愤懑。 “薛大人毕竟是个为数不多的好官,此人就是单纯看不惯我罢了,没必要过多言语争执。” 言毕,转身进殿。 “哥,你来了。” 白乐一脸开心,立刻迎了过去。 “能得陛下亲自迎接,臣倍感荣幸啊!” “你又逗我!” “不闹了,昨日在殿中,那小世子问我了?” “没错,我本认为他不知道你在外面的名声,但是从他的神情,他明明是知晓的,借此询问可能想先做准备吧。” “这小世子总是把人想的太好了。” 白乐疑惑道:“此话怎讲?” “昨日他在神武大街上说的你可知道?” “已经知道了。那么小的年纪面对如此多人还那么沉着冷静,其志向也十分高远,挺好的小世子。” “我倒觉得若你不是皇帝,你定能和他成为朋友。”白无常调侃道,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太傻了!若他昨日所言是那么好走,早有人已经做到了!昨日殿上一问,是在担心。” 白乐思考着,又看向白无常:“这条路的确困难,会触碰太多人的利益。” “不过昨日我也能看出来,这个小世子十分害怕。” “没错,他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打听我。你也是,你也不该揭穿他!”说完敲了敲白乐的脑袋,“明明已经藏到最后了,一问前面装的全白费,一来是让人清楚昨日之事对他的影响不小,二来也会让人察觉他十分怕我,后面可能会在这上面做些手段。” “那哥哥有没有什么手段?” 白乐十分迷茫,不知如何是好。 “昨日圣喻之事可能会被抓把柄,后面恐怕不好过。” 白无常神色难看,眉头紧皱。 “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只能见招拆招了。” “今晚接风宴我不去,若是问起,就说我事务繁多,抽不开身。我先回去了。” 白乐也担忧道:“明白了,那你小心,注意这些,别又把自己搭进去了。” “恐怕这次我已经搭进去了!微臣告退!” 夜晚,戌时,接风宴结束,大街上。 淮南世子的马车行在街道中,马车中,小世子醉倒在里,不省人事。 翌日清晨,时清灼突然从榻上惊醒,随即看向窗外,发现烈日高照。 “刘叔!现在什么时辰了!” 时清灼慌乱的下榻,突然一阵晕眩,随后跌倒在地上。动静惊动了在外洒扫的仆役。 “殿下,你怎么样,还好吗?”外面仆役问道。 时清灼捂着头,一脸难受。 “去,去把刘叔叫过来。” 不出一会,房门被推开,刘叔大步进入,看着地下坐着的时清灼,立马上前扶起。 “哎哟我的世子殿下呐,您快躺着吧,你昨夜喝了太多酒,现在正难受着呢,来,先把醒酒汤喝了。” 随即立刻叫人把醒酒汤端了进来,看着时清灼喝下。 “刘叔,现在什么时辰了,今日我要去太傅府拜见太傅,快,快令人给我梳洗,再去备好马车。” 时清灼说完又想起身,奈何双腿无力,头疼剧烈,随即又跌了下来。 刘叔赶忙扶住,没让时清灼倒下去。 “殿下,现在是巳时了,您现在这状态,要不,我去投个帖,就说今日你身体不适,我们明日再去吧。” “不行,都知道太傅阴晴不定,今日若不去,明日恐怕更去不了了,原定时辰已过,现在去也不行,我们未时再去,太傅可能已经对我心生不满了,刘叔你去准备准备,今日必须得去。” 刚至未时,时清灼已经到了太傅府门口,随行的人只有刘叔。时清灼薄唇紧闭,呼吸急促,看起来十分紧张。刘叔一直在旁安慰,有刘叔陪着,时清灼心里缓和了不少。 看着身旁不知所措的时清灼,刘叔心想:“我不管这太傅有多吓人,若是敢为难小世子,我第一个冲上去!” “走吧刘叔。” 时清灼平复好心情,准备进去。 接风宴,陛下走后,众人三五成群的来到时清灼身前。 “世子殿下,你只身一人前来京城,实在是勇气可嘉啊,来来来,我敬你一杯,世子殿下不会拒绝吧。” “听闻世子的老师便是白太傅,可好巧不巧,在咱们京城,谁不知晓白太傅的名声,世子殿下今后可要多加小心呐!” “现如今京城都在传,若是小孩哭闹不听,一提白无常的名字孩子立刻就不哭了;现在京城还有售卖白无常画像的,说是贴在门上还有驱邪的作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世子殿下昨日在大街上面对那么多人都丝毫不惧,世子别怕,一个白无常罢了,若是那白无常对你为难,来找我,我帮你出这口气!” “……” 时清灼苦笑道:“真是多谢各位大人了!”说完便一饮而尽。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世子豪气啊!” 咚咚咚! 敲门声把时清灼从回忆拉了回来,只见刘叔已经上去,叩响了太傅府大门。 随即,大门缓缓开启。时清灼感觉自己心脏加速,十分紧张。 第7章 拜师 里面出来一名男子,看起来与刘叔年龄相仿。 刘叔开口道:“打扰,淮南世子前来拜见,请问太傅在府中吗?” 男人看向时清灼,恭敬道:“世子请进,太傅已等候多时。” 男人说完便走向一侧,让出道路。 “殿下,我们快进去吧。” 刘叔转身回到马车,准备将拜师礼从车上卸下。 “世子殿下,太傅吩咐了,此次前来,不必带礼。” 刘叔动作一顿,心想:“这难道是太傅对世子的考验?” 时清灼也一脸难色,显然也在思考与刘叔相同的问题。 男子看出了二人的担忧,随即开口:“世子殿下放心,这是太傅特意吩咐的,我们太傅是个不拘礼节的人,他也不喜这些规矩。殿下请进吧。” 男子说完,二人才稍微卸下防备,跟随他入府了。 两人进门后,大门就被关上了。巨大的声响让时清灼一惊。 “世子殿下,太傅在自己院里等您,我带您过去,请跟我来。” “多谢!” 进入府内,两人的第一反应皆是:“这太傅府也太大了吧,这真的不会被御史台参上几本?” 未时正是一天之中最炎热的时辰,但太傅府里却与外面天差地别。进入太傅府,能够感到十分清爽。 跟随那男子穿过数座圆形拱门,便看到一座池中小亭。池中假山林立,金鳞在池中肆意的游玩。池边楼阁围绕,古木立于旁,恰恰遮住了烈日。 一路上的奇景让时清灼震惊不已,心中的害怕也被好奇的心给压了下去。 可偌大的太傅府,为何除了眼前的男人,竟没看见一个仆役侍女。 时清灼疑惑开口,询问身前的男子。 “回殿下,太傅府虽大,但太傅不喜别人伺候,寻常的事情都是太傅一人独自完成的。有些时候,若是太傅心情不错,府里的饭菜也是太傅亲自烧的。所以在整个太傅府,除了太傅和他的近侍就只有我一人了。” “我也是陛下派来太傅府的,平日里我就管理太傅府的内务。太傅称我张伯,世子若不嫌弃,也可这样使唤我。” “多谢张伯,解我心中疑惑。” 时清灼心中更加不安,这太傅可真是个奇人。 三人来到一座院前便停了下来。院门上的漆红匾额刻着“青松”二字。 “世子殿下,到了。这便是太傅的院子,请恕我不能陪同。” 青松院的门是敞开着的,时清灼刚被平复的紧张又陡然升起。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后,时清灼终于跨了进去。 已是八月,太傅府中的桂花已经慢慢准备开放。虽没有盛开时的那么清香,但还是有些许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 时清灼慢慢向院内走去,每走一步他都感到十分紧张。此刻他感到自己的腿似有千斤重,举步维艰。 院中十分安静,除了流水声与脚步声,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到达院内,却无人出现。 “院内无人?可刚刚那人明明说了太傅就在里面啊,难不成太傅正在午睡?” “等等吧。” 时清灼心中十分紧张,声音都开始发颤。 “昨夜喝了那么多酒,我本以为今日你不会来了” 安静的院内突然响起一阵悦耳的声音,可语气却令人胆寒。 时清灼冷汗霎然间冒了出来,双腿控制不住的开始发颤。 来者一身白衣,手持一把折扇。他眉眼修长舒朗,五官十分精致。虽样貌精美,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脸色也苍白的令人心惊,让人难以亲近。 白无常慢慢朝他们走去,在离他们不远处,寻了个椅子坐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不经世事的小世子。 时清灼被他盯的发怵,但还是壮着胆上前。 他正准备下跪行拜师礼时,突然双腿似乎被一阵气流拖住,让他无法跪下。 时清灼一脸疑惑,抬头看见白无常的手正摊开,似乎是个上抬的姿势。 “你怎么知道我是白无常,而不是他的近卫?” 时清灼十分紧张,但还是缓缓开口。 “学,学生听闻,太傅喜穿白。并且太傅出来时,周身散发的气势确实如传闻那样,让人不敢接近。” 白无常突然觉得很有意思,“那你跟我说说传闻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时清灼发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十分懊恼。 见时清灼一直未开口,白无常突然大喝道:“说!” “传闻中的太傅冷酷无情,睚眦必报,让人十分难以接近,也让人十分害怕……” 时清灼说完,头也不敢抬,脑中闪起了走马灯。 突然,腿上的那股气流骤然消失,伴随着“啊!”一声,时清灼已经趴在了地上。 “殿下!”刘叔想要上前扶起,却被时清灼制止了。 “不用了刘叔。” 他自己撑地而起,但双腿却跪在地上,盯着白无常。 “看着我干什么?”白无常突然觉得好笑,“起来,被跪着。” 时清灼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死死盯着白无常。 “不说话?” 白无常也不惯着,低下头盯着时清灼。 二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时清灼最终还是认输低下头去。 “果然还是个孩子,起来吧,别跪着了。” 白无常看着眼前的孩子,越看越喜爱,嘴角也慢慢浮现出一个笑容。 见时清灼仍不起身,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 “刘叔,快把你家小世子扶起来吧,怕是我刚刚害他摔了,现在正赌我气呢!” 刘叔得到同意后,立马上前扶起了时清灼。 时清灼哪里是不想站起来,实在是自己心里太害怕,双腿已经没有力气了。不敢说话也是怕一说话就把自己的情绪暴露出来,所以才死死盯着白无常。 时清灼被扶起后,心情才慢慢平复。 “多谢太傅,那拜师礼我……” “拜师礼就免了,流程太多我不喜欢。”白无常起身,看向时清灼,“昨夜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应该还在难受吧,桌上给你备的醒酒汤,把它喝了吧。” “多谢太傅!” 时清灼走到桌前,想也没想,一饮而尽。 看着眼前的小世子,手中的折扇突然打开,“行了,今日你可以回去了。” 时清灼十分慌乱,一脸无措的看着白无常。 “太傅为何突然赶我走,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方才的对话时清灼有所戒备,所以并未在白无常面前露怯。但方才白无常的突然出声,着实把时清灼吓到了。 “你现在一人在京城想要活下去必须留个心眼。” 时清灼一脸茫然,随即白无常走到他身前,合上折扇往他头上一敲。 “昨日接风宴,众人都知晓你今日要来拜访我。但那些人并未在意,反倒一直给你灌酒。你酒量我不知,但你只知道你刚来京城,这场接风宴是为淮南,为你准备的,来的又都是朝廷重臣,你不想拂了他们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喝。懂了吗?” 时清灼捂着头,依旧一脸茫然。 “太傅说的都没错,但,需要我懂什么?” 白无常摇摇头,十分无奈。 “我的名声众人不可能不知。我已经说了,他们明知道你今日要来访我,却一直朝你灌酒。这一举动使你今日错过时辰,这便是他们对你出的第一次‘杀招’,他们想要借此让你与我在第一次见面便生出嫌隙。今后以我的性子,他们不用再出手便能使你在京城待不下去!” 时清灼脸上露出一丝难过,他从没想过昨日接风宴会有这重含义。 “我,我并没想过这些。” 时清灼低着头,语气十分心寒。 “在这京城,不要相信任何人,只能信你自己。与任何人相处时,留个心眼,否则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太傅为何突然赶我走?” “我今日要与你说的就这些,若我今日要杀你,你已经死了。”白无常神情十分冷漠,“刚才那碗醒酒汤,我放了药。” “!” “若你还不快些回去,等会有你难受的。”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若你明日还有精神,明日再来吧!” 两人走后,迟暮与岁桃从屏风后出来。 “太傅您放的什么药啊?”岁桃一脸好奇。 “你也想试试?”白无常睨了岁桃一眼,“够他今晚睡不着觉了。” “我可不要!”岁桃的头摆的像拨浪鼓,“太傅这是要给他个教训?” “这是让他长记性!” 当夜,世子府 “殿下,殿下您好些了吗?”刘叔一直在外候着,看着这时辰,恐怕都马上子时了。 时清灼在茅房里,一脸难受与恼怒。 原来下的是泻药! 翌日清晨,太傅府 “今日那么早,昨晚睡得可好?”白无常明知故问,故意调侃着前面的小世子。 时清灼昨夜压根没睡多久,现在说话有气无力的,双眼的黑眼圈都十分重。 “多谢太傅关心,一切如太傅所愿。” 白无常从院内端出一碗药,走到了时清灼身前。 “昨日说的,都记住了吗?” 时清灼一看见那药,瞬间清醒,“记住了记住了,在京城中多留心眼,不能乱吃别人的东西。”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那碗药上。 白无常被他逗笑了:“我什么时候说了不能乱吃别人的东西?”说完便自己将药喝了下去。 “我虽为太傅,但我不会教你王权之道,更不会教你那些学堂先生所讲的什么什么。这些你都自己学,若有疑问,可来寻我,我替你解答。” “明白,这些我都会自己学的!”时清灼傻傻答道,又问,“那您教我什么呢?” 白无常神色突然严肃。 “教你习剑,教你如何活下去。” 时清灼看着眼前的男子,突然觉得他与旁人说的不一样,他突然没那么害怕白无常了。 “太傅为何要教我活下去,或许我死了,对大多数人来说,不应该更好吗?” 时清灼说完便开始后悔了,他为什么会当着白无常的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白无常眼中闪过一丝阴戾。他看着时清灼,一脸失望。 “你就那么想死?那日你在鸣神大街上的所做所言呢?你知道你自己有多重要吗!?” 时清灼没想到白无常会那么生气,一时之间被吓到了。 白无常看着被吓到的时清灼,一时也不忍心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白无常才慢慢平复了心情。 “世子殿下,你说的对,若是我杀了你,的确对于大晟的大多数人是有利的。但是你那日在神武大街上说的话,你自己都忘了吗?若你死了,大晟与淮南必有一战!” “你那日说,你不希望看见战争,不希望看见百姓流离失所,希望两国能和平相处。这话是真,还是假,我要听实话。”白无常眼神真挚,看向时清灼。 “是真的。” “好。我不管你今日为何会说出这样自暴自弃的话,我就当你还小,一时没忍住,对我抱怨。但你那日既然说出来这话,你就得履行出来。” 白无常突然转身,往外走去。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既然不想看见战争,不想看见百姓受苦,那你就给我好好活着!” 话音未落,白无常已经消失在时清灼的视线,留下他一人坐在亭内。 “若是我们想要再次开战,此时杀了淮南世子,是最好的选择。反正淮南也打不过我们,对吧各位?” “现在大晟清州洪水肆虐,现在开战,大晟不一定有精力两边管。只要世子死在京城,这就是我们的好时机!” “淮南世子若是死了,白无常作为他的老师,定脱不了干系。这可是扳倒白无常的好机会啊各位!” “……” 时清灼想着他之前听闻的种种,一脸茫然,眼睛泛红。 为什么我会是淮南世子,为什么所有人都盼着我死?若是我死了,他们得到了他们所想要的利益,这场战争后他们会停手吗,他们会放过百姓吗? “你既然不想看见战争,不想看见百姓受苦,那你就给我好好活着!” 时清灼似乎想通了,他踉跄起身,向外走去。 他走进青松院内,看见白无常正倚在那棵古松下,低着头似乎想着什么。 “太傅。” 时清灼走到白无常身前,一脸愧疚与难过。 “对不起太傅,是我犯脾气了,我就是听到太多人议论我的生死,我……” 时清灼说着说着,突然哽咽,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他们都觉得我是挡在他们利益之间的那堵墙,他们都想推倒我。包括,包括我的父亲。如果我不是家里的长子,如果我不是淮南世子,父亲就不用费尽心思把我送来京城,姨娘就不用故意刁难我母妃,淮南世子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弟弟当上。我就可以,我就可以不用离开我的母妃。” 白无常看着眼前已经哭的一塌糊涂的少年,心中一阵酸涩,一阵记忆突然涌入他的脑中。 记忆中的他右手执剑,剑锋刺过了一名男子的心口。男人跪在地上,双眼死死盯着他。 白无常俊美的脸上被血浸染,双眼泪流不止。 他身后突然响起一阵笑声,笑声令人胆寒。 “白无常啊白无常,你知道吗?你那么帮助他们,可他们呢?他们想要你死!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们,要救他们,可是你的保护有什么用?最后想杀你的是谁?是他们,是这群你发誓要好好保护的众人!” 他走向白无常身侧,俯耳说道:“如果你不是白无常,如果你没管那件事,他们也都不会死,他们也都不会想让你死,而你,也不会亲手杀掉你最好的朋友!” “够了!”白无常拔出利剑,身前男子闷着倒地。 他将剑尖朝向他,声音颤抖:“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敢吗?你已经杀了全镇的人了,你还想,杀了我吗?” 男人一步步走近,用自己的心脏抵住剑口。 “你只需要往前一步,这柄剑便会杀了我。来啊,杀我啊。你的理想呢,你的誓言呢?‘我要变强,我要保护我所能保护的人!’你不说,我帮你说。” “可是结果呢,你看看你身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说完,转身大笑离去。 白无常回过神来,双手竟在微微发颤。他起身走到时清灼身前,拍了拍他的背。 时清灼就这样靠在白无常身上,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他们都想让你死,那你就偏不死,努力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反击。” 白无常拍着时清灼的背,帮他舒缓情绪。 “如果你死了,你的母妃怎么办,他还在淮南,等着你回去接她。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让大晟与淮南和平相处……” 时清灼就这样靠在白无常身上,听着白无常慢慢说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第8章 太傅的决定 时清灼醒来时已经到了午时,这一觉把昨夜没睡好的全给补起来了。 他迷迷糊糊的的下了榻。这里不是世子府,屋内十分宽大,时清灼一时迷了路。 他转了一圈,便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刚刚竟然当着太傅的面哭了,时清灼,你真的太没出息了。现在太傅什么都知道了,这可怎么办?” 时清灼一脸懊恼。想着刚才的场景,瞬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突然间,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 时清灼一脸苦闷,想着应该是太傅,便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你醒啦,太好了,快出来用午膳吧!”岁桃看着时清灼从院内走出,一脸微笑的开口。 岁桃和迟暮一起进来叫时清灼,可进入院内后见时清灼未在榻上,便四处寻找。 时清灼本来还迷迷糊糊的,但突然听见声音并不是太傅,突然谨慎,抬头打量着来者。 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来者竟是那日鸣神大街上传圣喻的二人。 时清灼一脸不可思议:“是你们!你们、你们竟然是太傅的人!” 岁桃一脸微笑,看着时清灼那惊讶的表情,笑的更深了。迟暮站在一旁,依旧面无表情。 “我本以为我们会过几日再见的,没想到太傅今日就让我们来。” 话音刚落,岁桃便上前拉着时清灼向外走去。 “别惊讶了,快走吧,再不走菜都冷了。” “暮哥,走啦!” 三人行在院道上,岁桃突然开口:“我叫岁桃,他叫迟暮,我们都是太傅身边的近侍。” 说完看向时清灼,又指了指迟暮,“暮哥这个人不爱说话,脾气也不好,你别惹他。” “你想挨打?” 迟暮一脸阴鸷,看向岁桃。 “哈哈哈哈哈哈,我是觉得你一直不说话,怕吓到小世子。” 时清灼一脸茫然,看向二人,只能强撑着笑笑。 岁桃见时清灼一脸紧张,不知所措,又走到他身边。 “太傅既然叫我们来见你,便是已经把你当做自己人来对待了,一般人是不知道我和暮哥的。” 时清灼听闻此话后更加惊讶,太傅将他当做自己人了?什么意思? 他突然想到鸣神大街那天的救场与熙政殿外的提醒,感到十分暖心。 “所以那日是太傅的意思让你们前来救场,熙政殿外的提醒也是太傅让你给我说的?” “什么你不你的,一点礼貌都没有。我比你大,叫桃子哥!” 岁桃一脸假装生气,想逗逗这小世子。 没成想这小世子不经逗,直接开口叫道:“桃子哥。” “!” 这一声可把岁桃听乐了,立马喜笑颜开。 “我逗你玩的,你还真当真了啊。确实是太傅的意思,我们呢也只听从太傅的命令。” 岁桃想着刚刚那声“桃子哥”,心里的开心久久不能平复,他看向时清灼,突然开口。 “世子殿下,既然你都开口管我叫哥了,那今后在京城,你桃子哥哥我保护你。今后若遇到什么难事,尽管找我。若是我都解决不了……”岁桃一脸坏笑的看向迟暮,“还有你暮哥在呢!” 迟暮看着岁桃一脸调笑,别开了目光道:“无聊。” 时清灼的心情被岁桃和迟暮缓和了不少。不过对于他刚来京城就被太傅帮助,这个消息还是让他感到十分震惊。 他突然觉得,太傅也不是众人口中说的那么吓人啊?反而,让人感觉挺好的。 “桃子哥,太傅呢,太傅怎么不在?” 还在戏弄迟暮的的岁桃突然被问道,又听见这小世子左一个桃子哥右一个桃子哥的,心中十分欢喜。 “太傅进宫去了,我们本来也该陪着太傅去的。但是太傅命我们待在府中,怕你醒了府中无人。” 岁桃贴在时清灼耳边,又小声说道:“太傅这意思就是让我们来照顾你,太傅对你可是十分关照的。” 时清灼感到十分暖心,但又想起太傅,总感觉关照二字和太傅联系不到一块。 到了用膳的地方,时清灼发现里面还有一人。 岁桃打趣的向时清灼介绍:“这位呢便是我们太傅的专属大夫,叫司空杏林。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但没人的医术比我们司空大夫的医术更厉害了!” “你是不是又皮痒了,当心我给你下药。” 司空杏林显然不吃岁桃的吹捧,随即看向时清灼。 “这位定是世子殿下,太傅既然让我们见见你,想必今后也会常见的,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言毕,朝时清灼行了个礼。 时清灼哪敢受,立刻回礼道:“杏林哥言重。” 岁桃见二人如此古板,便道:“行了行了,快坐下吃饭吧,菜都凉了。” 说完便强行把时清灼按着坐下,自己也寻了个位置。 时清灼刚准备用膳,脑海中突然想起一道声音。 “在与人相处时,留个心眼,否则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又想起昨夜的痛苦,食欲突然大减。 已经在桌上风卷残云的岁桃突然看向时清灼,见他迟迟不肯动筷,便问道:“世子为何不吃,是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司空杏林趁机回怼:“你这样的吃法,任谁看到都会大为震惊吧!” 岁桃出奇般的哑口无言,以为真是自己的吃相吓到了小世子,随即便收敛了许多。 “不,不是桃子哥的问题,是我自己,没啥食欲。” 时清灼笑笑,掩饰着心里的尴尬。 一直沉默不语的迟暮突然开口:“若是你觉得菜里有毒,那你大可放心。如果有毒,现在桃子已经可以埋了。”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时清灼的念头。 迟暮哥这人可真是一般不说话,一说话便一针见血啊。 另外二人听了,觉得迟暮说的十分有道理。毕竟昨日这小世子才遭受了太傅的“教育”,今日长了记性是很正常的。 岁桃和司空杏林两脸尴尬。毕竟一人是亲眼看着白无常下药,一人是拿药给白无常的。 “世子放心,这菜没毒,这不是太傅给你的考验,太傅真的去宫里了!” 最后在看似三人实则两人的劝说下,时清灼才慢慢的用上了午膳。 皇宫,乾清殿,白无常正陪着白乐用午膳。 “那小世子当真跟你说了?哥,你这效率真快啊!” 白无常依旧一脸冷漠,并没有因为被赞扬而高兴。 “确实,我的猜测是对的,淮南王的确想借此机会在京城除掉他,然后开战。” “这小世子也真可怜,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要杀他。” 白无常眼神十分坚定,“我会保护好他的。” “我知道你的脾性。但是哥,想杀这个小世子的人太多了,你要小心,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白乐的担忧几乎写在了脸上,他看着白无常,心中十分害怕。 “我知道,你放心。” 午膳之后,白无常便离开了。行过午门时,一人拦住了白无常。 “见过太傅!” 武文朝着白无常行礼,令白无常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中郎将可有事与我说?” “那日神武大街,多谢太傅解围!否则百姓闹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白无常内心突感不妙,神色顿时严肃起来。 “中郎将莫不是谢错人了,那是陛下传来的口谕,与我何干?” 武文随即抬头,皮笑肉不笑。 “那日来的两人,其中一人的横刀使的十分厉害。在我的印象中,在这京城,只有太傅身边的一名近侍有着如此水平。” 白无常见此事瞒不了,淡然一笑。 “的确,但如果要谢,还是去谢陛下吧。是陛下前一晚召见我,令我暗中保护。不到万不得已,不必拿出圣喻。否则,那日我并不会出现。” “原来如此,但还是多谢太傅相助。” 武文神色明显比刚才难看。 “中郎将还是想想自己吧。我那日帮你解围虽是解了一时之急,但你的失职呢?等着被御史台参吧!” 话音未落,白无常已经转身离开了,留下武文一人站在原地。 白无常慢慢走在鸣神大街上,这几日事情太杂扰的他头都大了。 京城现在满是危险,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着眼前一片热闹繁荣的景色,竟是越看越心慌。 回到太傅府时,已经是申时了。 “太傅回来了!” 岁桃十分熟练的冲过去接过白无常手中的糖葫芦。 “别是你一人全吃了,还有他们的。” “知道了太傅,我会给他们的!” 岁桃看见糖葫芦就两眼放光,视线在糖葫芦上移不开。 白无常慢慢走进院子里,岁桃跟在他后面。 “小世子送回去了?” “依照您的意思,他睡醒之后就带他用了午膳,午膳后暮哥就送他回去了。”岁桃双眼不离糖葫芦,“这才刚离开没多久。” “知道了,以后你们再多多看着他。” “太傅这是决定好了,以后要把他带在身边?” 白无常语气十分坚定,不容任何人拒绝:“是的,我不会让他死的!” 深夜,太傅府内,白无常做了个梦。 梦中,一人被绑在祭坛上,下面许多人,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 “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众人突然下跪,朝着天神祈祷。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他说过的,他要保护我们,只要吃了他的肉我们就不用死了!” 一人在人群中疯癫的说着,看向祭坛上绑着的人。 一人哭着声音颤抖:“是你把灾难带来的,也是你说有办法的。现在我们找到办法了,你是宗师,你应当救救我们!”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人群之中突然一人大叫,一位母亲抱着一名三、四岁的孩子冲了出来。 她慌乱的跑到祭坛上,随机跪在男人身前,一直朝他磕头。嘴里不停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白宗师,对不起!我可以死,但是、但是我的孩子,我的的孩子还那么小,他还那么小,对不起,对不起。” 说完,她抱起自己的孩子,举起来地上的剑。 男人看着近乎疯魔的女人,用自己的剑,割下了自己身上的一块肉。 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她与她的孩子吃了下去。 祭坛上的人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血肉从身上剜下,却一声不吭。 因为此刻,比起肉体上的痛苦,他的心犹如被万箭穿心。 众人见状,立刻如豺狼般扑了上去,准备撕碎祭坛上的人。 成群的乌鸦盘旋在猩红的上空,预示着一场屠戮的到来。 白无常缓缓睁眼,这个梦他做了太多次了。 他起身下榻,准备去喝点水。 屋外月光明亮,几乎照亮了整个院内。他迷茫的徘徊在屋内,鬼使神差的走到了一具木匣子前。 木匣没锁,但是却被人加以设置,让人难以打开。 白无常抬起手,打开了它。里面立着一把剑。 这是一个剑匣。 若让不懂剑的人来看,也只会觉得此剑堪称绝世。 月光映下来,此剑散发着淡淡的青光,剑身细长,却不失刚硬。 白无常盯着眼前的利剑,右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呼吸也急促起来。 大致一炷香后,他慢慢合上,转身离开了。 他用这把剑杀了太多人了! 第9章 不一样的太傅 “会使剑吗?” 白无常把玩着折扇,坐在亭内。 时清灼看着手中的木剑,想起了在淮南,自己只能在墙角偷偷看着弟弟练剑。 现在他有了自己的老师,他也能光明正大的练剑,心中百感交集。 见无人应答,白无常抬头,看见时清灼盯着手中的木剑发呆,不免自嘲的笑了笑。 这小世子在淮南那么不受待见,哪会有人教他呢? 白无常起身,合上了扇子走到时清灼身前,往他头上轻轻一敲。 时清灼吃痛,回过神来,用一双“我做错了什么吗”的眼神盯着白无常。 突然想起刚刚太傅在询问他,立刻答道:“会、会一点,之前看弟弟练剑时我在旁边偷偷学过。” 白无常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那行,你先使一套剑给我看看。” 只见时清灼十分生硬的做出了一套,“剑法”? 白无常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并没有因为这剑使的极其别扭而打击他。他回想起自己刚学剑时也是如此,嘴角生笑,不知是回味,还是自嘲。 这一整日,白无常一直在纠正和教导时清灼练剑。 夜晚,世子府 “轻点,刘叔!”时清灼吃痛道。 刘叔上药的手一直在抖,看着眼前满是淤青的小世子,十分不忍,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这白太傅也真是的,不知道下手轻点吗?殿下您本就没学过剑术,他还那么狠!” “没事的刘叔,嘶~,太傅其实教的很好。我今日第一次练剑,我觉得我已经知道很多了!” 白无常今日单手执扇为剑,亲自充当时清灼的“敌人”。 在练剑时,若是时清灼在哪里有失误或出神,扇子直接上身。虽是折扇,但是打在身上依旧十分疼。 时清灼心想,若是太傅执剑,一定十分厉害! “刘叔,我觉得,若是我能在太傅身边多学几年,说不定我还有机会成为一名剑术宗师呢!” 刘叔十分担心,虽然现在白无常对世子十分照顾。可外面都在传白无常阴晴不定,万一哪一天他就突然性情大变呢。 看着小世子一脸的兴奋,刘叔也心生不忍,便把这个想法压下去了。 “听说太傅剑术极好,曾一人执剑挡住千军万马,替当今圣上保得皇位。刘叔,这是真的假的啊?” “殿下,这些都是市井传言,哪有一个人可以挡住千军万马啊!” 刘叔看着眼前的小世子,笑的十分慈爱。果然还是个孩子啊,连这些传言都相信。 药也抹好了,刘叔伺候着时清灼穿上衣后,便离开了。 时清灼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来他到京城已有十日了,在太傅府里也待了有一个礼拜了。 这一个礼拜里,他愈发觉得太傅不是众人所说的那么吓人,反倒挺照顾他的。 “他们都想让你死,那你就偏不死,努力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反击!” 白无常的声音又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月光从窗外照进了时清灼屋内,时清灼看向窗外的明月,想起了在淮南的日子。 他被父亲冷眼,被姨娘嘲讽,被弟弟构陷,他们都想让他死。他心中十分痛苦,十分憎恨。 月光很亮,小时候他就喜欢和他母妃一起在院中赏月。 他的母妃,是个十分胆小的人。可她却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好好长大,忍辱负重十几年;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不顾一切的与早已离心的父亲起争执,最后被终身禁足。 不知道母妃现在有没有和我一样,看着月亮,想着我呢。 时清灼是眼泪控制不住的涌出。 十三岁的孩子本该在父母的羽翼下快快乐乐的成长,可是他却要站在利益中心,用自己的生命撑起这堵关键墙。 这一切都是自己父亲的自私自利。他不顾百姓安危挑起战争,也是他害得母妃受苦。 时清灼似乎下定了决心,他用手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双眼十分坚毅。 “我时清灼发誓,我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他们的计谋得逞,我会好好活下去,我要做下一任淮南王!” 翌日清晨,太傅府。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没有?太傅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岁桃一脸不甘心与不可思议,迟暮站在一旁,出奇的同意了岁桃的观点。 “太傅,你不能这么偏心!” 白无常一脸无奈,但又不知如何打发他们。 太傅府的厨房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喧闹。 白无常正在厨房内准备早膳,因昨日教时清灼练剑下手太狠,心中有愧,就想亲自下厨做点什么补偿他,没曾想被发现了。 时清灼每日辰时来府,酉时离府,早膳午膳均是在太傅府解决。 “我昨日对他下手太狠了,这是今日补给他的。”白无常看着眼前两个无赖,又反问道:“我刚把你俩带回来时,不也给你们做过?” 岁桃被说的哑口无言,但凭借一身不要脸的本事,变着花样求着白无相给他们做早膳。 白无常虽有万般无奈,最后也只能妥协,最终做了全府的早膳。 白无常为他们煮了一锅肉粥,外加蒸了一笼包子。 “虽说是粥,但这粥闻着香味十足,一口下去,回味无穷!而这包子皮薄馅足,好吃而不腻,简直美味。” 岁桃的评价简直把白无常夸上天去了,让白无常感到十分有趣。 “有那么夸张吗?” 岁桃已经狼吞虎咽起来,“不仅是粥和包子,只要是太傅做的,就没有不好吃的!” 白无常被无奈的笑笑,见其余三人也被岁桃给逗笑了,不禁心中一暖。 时清灼见白无常看着他们,便问道:“太傅为何不吃?” “起的太早,没胃口。” 白无常今日心情极好,脸色看起来也没有往日的苍白。 “今日我要入宫,早膳等会在宫里解决,迟暮待会随我一起去。桃子留在府中,陪着世子吧。”随后又看向时清灼,“你今早先看看其他的,待会我回来再教你练剑。” 三人分别答到:“是。/好嘞!/知道了。” 司空杏林淡淡开口:“走之前记得把药喝了。” “好。” 白无常走后,青松院里。岁桃在帮白无常收拾院子,时清灼在屋内拿着一本古书翻来翻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时清灼发现自己实在是看不明白,索性放下了书,在屋内走动起来。 这一个礼拜,虽说一直在太傅府中,但是太傅的院子自己还没仔细看过。 时清灼走了一圈,不禁感叹:“这太傅府实在是太大了,就连一个青松院都堪比世子府的两个院子了。” 突然,他发现桌上放着一碗已冷的药。 自从他来到太傅府时,太傅就一直在喝药。 “太傅昨晚又忘了喝药了,我昨夜就一夜忘了提醒太傅,太傅就这么忘了!” 岁桃从院中进来,院中已经收拾好了,准备收拾屋内。 “桃子哥,你知道太傅为何要每日喝药吗?” 岁桃没想到时清灼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一时有些纠结。 “世子殿下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时清灼看着眼前那碗药疑惑开口:“我见太傅身体挺好的,只是脸色太苍白了,但也不像是每日都得喝药的啊?” 岁桃坐着想了一会,最终决定和眼前的小世子说说。 “太傅虽然外表看起来没啥大碍,但是体内却十分糟糕。” 岁桃脸色严肃,但也掩盖不了他的担忧。 “我刚跟着太傅时,太傅就已经在喝药了。后面我才知道,那是在七年前的那场逼宫之中落下的病根。” “世子殿下应该也听闻过太傅那场逼宫的传言吧?” “听过。” “那不是传闻,是真的。这是陛下亲口告诉我的。那时的陛下和先帝等人都在他身后的殿内。太傅一人执剑挡在丰都大军前。他一人面对着身前的千军万马,撑到了援军的到来。” 时清灼虽然知晓太傅剑术十分厉害,但对于传闻他其实也是不愿相信的,就如刘叔所说,一个人怎能挡住千军万马。 但如今亲耳听到这传言竟是真的,他感到十分震惊。 “待到援军到来后,太傅满脸是血,白衣被鲜血染成红色,双眼却死死盯着丰都王,瞳孔都变成了红色。太傅是一直撑到丰都王死后才倒下的。太医们都说太傅心脉衰弱,几乎五脏六腑都有受损,再无醒来的可能。” 岁桃此时已经十分难受,他显然不想提及以前的往事。但他还是说了下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太傅再也不可能醒来,准备对皇位动手时,是司空杏林出现救了太傅,而他也是我们三人里最先跟在太傅身边的。太傅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赶紧扶持陛下登基。” “后来在杏林的调理之下,太傅的气色才好了许多,但是那场战乱落下的病根,也一直都治不好。杏林说是因为太傅自己,他不愿意醒来。” “我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我也追问过。但是,除了太傅和司空杏林,连陛下也不知道。” 时清灼突然觉得太傅身上有很多故事。 虽然太傅看起来才不到而立之年,但是他总觉得太傅的真实年龄绝对不是他所看到的这样。 他突然对这个冷酷无情,睚眦必报的太傅好奇起来。 “那你和暮哥呢?明明众人都在说太傅冷酷无情,性情阴晴不定,那为什么又会选择跟着太傅?” 岁桃抬起头,一脸不理解的看向时清灼。 “世子殿下,我本以为这几日你能明白的。”岁桃苦笑道:“不过没事,以后还有那么多时间。” 岁桃沉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可这个笑似乎在隐忍什么。 “我是在新帝登基两年后遇见太傅的,那年我才十岁。我的父亲死于那场逼宫,母亲从小便不喜我。在父亲离世后,我便成了母亲发泄的目标。” “我十岁时母亲发现我有很厉害的记忆能力,无论是什么,只要我看一眼,我便能在短时间内记住。她当时高兴坏了。我从未看见她这样笑过,那是一种苦尽甘来的大笑。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被母亲打了。” 岁桃说到这,眼神空洞,泪水顺着脸庞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确实啊,我再也不会被母亲打了。因为第二天,她就带着我去了京城的东市。” 时清灼刚来京城十几日,但他也知晓,京城的东市不仅可以买到骏马等牲畜,也是买卖仆役的地方。 “我母亲拉着我去了东市,挨着询问来买仆役的各家老爷。” 东市 “各位老爷,这孩子才十岁,他吃的不多,啥都能干。特别是他记东西,特别快。哎,老爷、老爷别走啊,他还会……” 十岁的岁桃双手抱膝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名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女人。 在东市吆喝了半日后,依旧没人买下。 见无人搭理,女人便恶狠狠的盯着小桃子。 她突然走到小桃子身前,用手重重抓起桃子的头发。 “你这没用的东西,我把你养那么大,你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女人的力气十分大,动静引得周围众人都围观上来。 “这是卖不出去挨打了吧,哎,真是可怜的孩子!” “我看这孩子生的还挺标志的,要不你们买回去当个小倌?或许还有人来呢。” “我可不要,都被打成这样了,我还得花银子去医治他,万一没人买账,我岂不做亏本生意?” “你觉得可怜你买回去啊,没人跟你抢!” “……” 女人见众人都围上来看笑话,感到十分丢脸。她开始觉得全是眼前这个孩子带来的,便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十岁的小桃子不敢还手,只能用双手死死捂住脑袋,一声不吭。 “你这该死的扫把星,害死了你爹还想害死我是吧,我今天就要你知道……” 女人的动作不停,十岁的岁桃以为自己今日就要死在这了。 突然,他感到女人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缓缓睁开眼,只看见眼前出现一名男子正抬手制止着女人,低头看着他。 晚霞把天边映的猩红,眼前的男子在十岁的桃子眼中就像一位天神。 “你干什么,这是我要卖的人,我爱打就打,你管的着吗!” 男子看着地上的岁桃,冷漠开口:“再打他就要死了。” “死不死关你啥事啊,就算打死了,也是我的事,你担心你买它啊!” 女子的声音犹如洪钟,一脸不屑的看着眼前男子。 男人叹了口气,看向地面双手抱头躺在血泊中的少年。随即从袖中掏出一片金叶子,扔向女人。 “我买了。” 他不顾少年身上有多脏,俯下身环抱起他,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朝外走去。 十岁的岁桃看着身后,男人一步一步抱着他走出了阴影。夕阳余晖照在他们身上,远处的众人却已被黑暗吞没。 第10章 岁桃 傍晚,男子亲自为小桃子做了碗粥。 “你身上有伤,不能吃太油腻,先喝碗粥垫垫肚子吧。” 这粥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在岁桃心中,这是他吃过最好的食物。 将一身都收拾过后,小岁桃被带到了另一个屋内。 “问题不大,几乎都是皮外伤,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的医术我放心,都交给你了。” 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司空杏林于心不忍。 他望向身后的白无常:“他伤好了之后你准备如何?” “不知道。” 话音未落,男子转身就出去了。 “你最近就待在这,等你伤好了再说吧。你不用担心,这里很安全。我去给你熬药了。” 小岁桃看着眼前的二人相继离开,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他感到十分茫然。 慢慢的,小岁桃知道了这宽阔的府邸是太傅府,而买他的人是当朝太傅白无常,医治他的人是白无常的专用大夫司空杏林。 这些天,他越来越不相信外面对于白无常的传言,反而他觉得,白无常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 小岁桃的记忆很好,所以很快就记住了太傅府的路。 那日他在太傅府里闲逛,经过青松院时,他听见了二人的对话。 “他的伤已经好了,你打算怎么办?” 突然,太傅府外似乎起了争执,声音十分大,岁桃被吓了一跳。 “……送走,……”白无常的声音在青松院中响起。 十岁的小岁桃听见二字时,心情不免失落。 但他知道,太傅是什么人,他那么厉害,身边不缺其他人,那日买下了自己可能只是觉得他可怜。他自己能待到现在已经是十分幸运了。 他就这样沿着原路,慢慢折返,回到了自己养伤的院里。 白驹过隙,时间稍纵即逝。那一日,白无常突然要带岁桃出去。 小岁桃心里已经知道此次出去代表着什么,但他十分乖巧,不哭不闹的慢慢跟在太傅身后。 他不知道太傅要把他带去哪。这么些天,几乎是他父亲死后过的最好的一段时间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小岁桃下了个决定,他选择偷偷离开了。 他不想在最后被遗弃时当着白无常的面大哭。 他离开后几乎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他认为太傅找不到他时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心里十分难受,眼泪不争气的顺着脸庞淌下来。 “幸好我提前走了,否则太傅看着我现在这样,一定十分丢脸。” 岁桃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他也不想回那个不属于他的家,他不想再挨打了。他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一直走。 “白无常,你冷酷无情,你会遭受报应的……” 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白无常”三字却被他听清。 他看向声音处,几个孩子正在玩扮演游戏,他们把白无常当做一个冷酷无情的大坏蛋。 这些日子,白无常的形象已经深深刻在了他心中。看见他们在诋毁白无常,岁桃十分生气,二话不说便冲了上去。 “白无常才不是你们说的这样!” 小岁桃面对着几个比他还高的孩子,心中却十分坚定,没有一丝恐惧。 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双方突然间就打了起来。 小岁桃虽然灵活,但多年的打压和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他比同龄人矮上许多,加上对方人数优势,他很快就被按在了地上。 “白无常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地上的孩子龇牙咧嘴,血从鼻子中慢慢流出。 “你怎么知道,你是白无常的谁啊?”领头的孩子出声道,“一个野孩子,什么都不懂,还敢质疑我!大家都给我好好教训他!” 小岁桃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又要被打了。可就在一瞬之间,周围的孩子一窝蜂的全跑了。 白无常从他身后走了过来,慢慢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为何我每次见着你你都在挨打呢?” 白无常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小岁桃立刻羞红了脸,他连忙低下了头。 白无常冷冷的出声道:“为何与他们打了起来?” “他们说太傅是冷酷无情的大坏蛋,我没忍住,便冲上去和他们理论。没曾想他们不听我的,还要把我抓起来……” 小岁桃越说越小声,最后干脆不说了。 “那又为什么要偷偷跑开?” “我……、我……” 岁桃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想着今日白无常带他出来的目的,泪水不争气的流下。 这一哭便止不住,越哭越严重。 白无常见眼前的孩子突然哭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知道,太傅今日带我出来是想把我送走,我不想在最后和太傅分开时当着您的面哭。所以我自己走,这样我哭了你就看不见了,我……” 白无常一脸无措。突然他的眼光瞥见什么东西,站起身来朝它走了过去。 小岁桃见白无常离开了自己身前,以为他是发现了自己的计划已被知晓,所以便打算直接离开了。 他想到这个,心里越来越难过。 在那一瞬间,他的眼前出现一串红色的东西,他定睛一看,是串糖葫芦。 白无常拿着糖葫芦,重新蹲在了岁桃身前。 他双眼无常的看着白无常,却见那个一直没有表情的男人,此刻竟对他笑了起来。 白无常笑起来十分好看,这一笑恰似雨过天晴后的彩虹,让人难以忘记。 白无常将糖葫芦塞到了他的手里,笑道:“谁跟你说我要送你走的,嗯?” 岁桃脸上一直流着泪水,喃喃道:“我那日听见您与司空杏林的谈话我听见你说要把我送走。” 白无常愣了愣,突然笑的更深了。 “才那么小就学会偷听墙角了?” “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 小岁桃见偷听之事败露,脸突然变得和糖葫芦一样红。 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用手慢慢的抚着岁桃的后脑。 “偷听呢,也不偷听完,听一半就不听了。” 那日,青松院里。 “他的伤已经好了,你打算怎么办?” 白无常沉默不言。 “依我说就送走吧,不然你让他待着啊?” “送走,如何送走,送给谁?他是我在东市寻着的,东市你不是不知。若是我把他送走,谁会要?” “难不成你还真想让他待在你身边?” 白无常微微皱眉,“为何不行?” “也行,你身边多个人我也会更放心些。” “过几日,我再带他出去置办些东西吧。” 岁桃知道真相后,一脸无措。他盯着眼前的人,突然又哭了起来。 “怎的又哭了?” 白无常显然被这突然的一哭吓到了。 “我只是,我以为……” 岁桃越哭越大声,周围的人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白无常并未在意别人,一直蹲在岁桃身前,静静的等着他。 “再哭,天都黑了,糖葫芦也要化咯。”白无常打趣着,一脸微笑的看着他。 小岁桃也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哽咽道:“太傅、太傅不会把我送走吗?” 白无常从袖中掏出一张巾帕,替小岁桃擦拭了脸上的污垢。 “不会。我用了一片金叶子才把你买了回来,我还怕你跑了呢。这样我岂不亏了一大笔?” 说完便站了起来,牵起了岁桃的手,带着他向前走去。 “听说你记忆很好很快就能记住?” 小岁桃赶忙回答道:“对,我记忆很好。” “那好,小桃子,你给我记好了。” 白无常看着岁桃,脸色恢复了往日的冷酷。 “今后,你就是我太傅府的人。你呢,便是我白无常的近侍,你只需要听我的命令。没人敢在欺负你,也没人能让你感到害怕。你在我身边,我白无常也不会让你再受伤害。” 白无常眼神十分坚定,突然一笑。 “我发誓!” 十岁的小岁桃被白无常牵着,他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从来没人给他买过糖葫芦,也从来没人会对他发誓,他也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得到这些。 他每日都在想,今日能否果腹,今日会不会挨打。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之前的一切不幸都随着眼前的人烟消云散。 他把糖葫芦递到了白无常身前,破涕为笑。 “那我以后可以天天都吃糖葫芦吗?” “你小子还要求上了,当心以后牙齿坏掉!” “我现在想起从前,仿佛都觉得这是一场无法醒来的美梦,我从不敢做的美梦。可太傅告诉我,这是真的。” 岁桃泪流满面,嘴角却是向上的。 时清灼看着眼前满面泪痕的岁桃,感到十分自责,同时也被他之前的遭遇感动。 “对不起桃子哥,我不该好奇你以前的事。” 岁桃却用衣袖直接往脸上一抹,冲时清灼笑笑。 “无事,这又不是什么提不得的事。我便是这样跟着太傅的,而太傅对我一直很好。” “暮哥我不知道,他是我跟在太傅身边一年后再来的。”岁桃一脸得意的看向时清灼,“看不出来吧,暮哥比我大七岁!” 时清灼一脸震惊! “七岁?我还以为暮哥只比太子哥年长三、四岁呢!那暮哥现在有二十二了,完全看不出来啊!” “但是暮哥的事我并不知情。他刚来太傅府时对谁都不说话,不过对我特别好,最开始我还以为暮哥是个哑巴呢。我记得他开口说话是在来到太傅府半年后。” “太傅当时对我说,我给你找了个哥哥,以后便让他来照顾你。暮哥从最开始便很照顾我,包括现在也是!” 时清灼也看的出来。暮哥虽然都冷着个脸,但是每次桃子哥问他时,他都会回答。 “若是你想了解暮哥的事,你可以去问问他,或者太傅。不过我觉得他肯定也不会说的。” “我每次问暮哥这件事,他总是和我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往事不必再提。’每次都扫我的兴。” 时清灼摇摇头,似乎并不想追究这事了。 “我还是不问了,既然暮哥不愿多说,那一定也是有他的苦衷。” 说罢他便起身朝岁桃行了一礼:“多谢桃子哥今日与我说这些,清灼十分受益!” 岁桃哪受过这些礼仪,慌乱的扶起时清灼。 “世子殿下这是做甚?我与你说这些事因为我想让你多了解太傅,太傅并不是如外人说的那样。而且我也当你是我弟弟,你这样,倒显得生分了。” 时清灼被说的心暖暖的,在淮南从来没人对他说过那么多。 “好,若是桃子哥认我这个弟弟就别再叫我‘世子殿下’了,以后便叫我清灼吧!” 岁桃十分高兴,满脸笑容。 “认,怎么不认!清灼!” 第11章 苦等 白无常与迟暮回到太傅府正好是午时,午膳已经备好。五人坐在一起,氛围十分友好。 “太傅您昨晚又忘记喝药,今日我去收拾时亲眼发现。您别想抵赖,清灼也看见了,人赃并获!” “白无常~!”司空杏林的声音幽幽的响起。 “咳咳,那个,昨晚太忙了,忘记喝了。” 白无常尽力掩饰,可司空杏林根本不信他。 “哼,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可再没能力把你从地府捞回来。” “咳!”白无常提醒的一咳,随即看向司空杏林,又瞥了一眼时清灼。见后者似乎没听见,便安心下来。 司空杏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便不再言语。众人也都跟着安静。 时清灼突然感觉桌上的氛围不太对劲。他觉得这个氛围得由他来打破。 “太傅,我最近见外面十分热闹,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这个话题挑起了岁桃的兴趣,便抢先答道。 “清灼应该不知道吧,过几日便是中秋了。”岁桃看向白无常,见其没什么动作,便又说道,“中秋呢也叫端正月。当天晚上,陛下和大臣们都会亲自前往皇宫的月亮祭台,一起祭拜月亮;而且,人民也会提前准备丰盛的晚膳,一家人会做在一起,共用晚膳,共同欣赏美丽的月亮;最后最后百姓还会在户外设立月亮亭台,搭建灯笼,组织舞蹈和音乐表演,举行各种比赛等等,想想都好玩!” 时清灼听着岁桃的解释,觉得这个节日真好,为何在淮南就没有这个节日呢? “世子殿下到了京城还没出去逛逛吧,中秋那晚用完晚膳,我带你出去吧。” 白无常面无表情,看向时清灼。 时清灼心中十分高兴,便道:“好啊好啊,我也想看看这京城呢!” “那行,那日晚膳后,戌时,鸣神大街那棵槐树下,在那等我。” “明白!” 夜晚,青松院内。 “太傅你今日生病了吗?既然主动向清灼提出带他去京城逛逛。” 岁桃一脸不可思议,觉得今日他的太傅似乎变了个人。 “都叫上清灼了,看来你们今日才是相谈甚欢呐。” 岁桃被堵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小桃子我可告诉你,别把世子带坏了啊!” 岁桃一脸憋屈,“怎么可能,我把清灼当弟弟,怎么会带坏他!” “那日是个机会,可以给他上一课。” 白无常森森出声,听起来十分渗人。 “我就知道太傅你肯定没那么好。”岁桃说完看向迟暮,“暮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啥没安好心?”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傻子。” 迟暮不屑的接上了桃子的话,突然想起这是在说白无常,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被他给耍了,恶狠狠的盯着岁桃。 “今晚你死定了!” “太傅我今晚跟您睡吧,我觉得我出了青松院明日您就见不到我了。” “是你自己造的孽,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又看向迟暮,“不用出青松院,迟暮别太拘谨,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话音刚落,两人便追逐起来。 “暮哥我错啦!” 白无常看着眼前的两个活宝,觉得当时把他们带回太傅府是个正确的选择,嘴角不免上扬。 突然,白无常神色一冷。 “谁在外面!” 还在追逐的二人立马戒备,迟暮立刻冲了出去。 刚到院内,一名身着黑衣之人正翻墙离去,迟暮立刻追了上去。 “太傅您没事吧?” 岁桃回到白无常身边,一脸担心。 “我能有什么事?” “太傅为何要打草惊蛇?若您把我和暮哥叫来,抓他个出其不意不好?” “我是故意出声的,他不像来刺杀我的。” “那他偷偷摸摸来干嘛?” “待会就知道了。” 半炷香后,迟暮一人而归。 “此人轻功了得,我追不上。” 看着迟暮一脸吃瘪,白无常不免觉得意外。 “无妨,不过连你都追不上,确实不是一般人物啊。”白无常道,“有什么发现吗?” 迟暮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递给了白无常。 “这是我在追他的路中发现的,像是他故意丢下的。”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木盒看起来挺精致的。”岁桃走上前来,“外面的木纹,好似嶙峋阁的手艺。” “此人多半是来送此物给我的,但并不想让我知道他是谁,便只能冒险用此方法。” 白无常玩弄这木盒。木盒虽小但十分精致,可想做工之人十分娴熟。 “桃子,你确定这是嶙峋阁的?” “看着挺像的,但是太傅府里几乎没有嶙峋阁的木雕,所以不能确定。明日我去嶙峋阁看看。” “好。我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想给我看什么。” 白无常慢慢打开木盒,只听见机关转动的声音缓缓响起。木盒随之打开,里面装着一些大米。 “大米,这是什么意思?” 岁桃看着盒中的大米,十分疑惑?迟暮亦是如此,两人同时看向白无常。 白无常也一脸迷茫,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也不明白。 白无常微微皱眉,开口道:“不管是为何,既然以如此危险的形式给我,必有深意。” 思考片刻后,三人觉得待明日岁桃去嶙峋阁问问再做打算。 翌日,时清灼从岁桃口中得知此事。 “为啥要送大米,这是有什么含义吗?” 时清灼看着眼前的人,眼中充满了疑惑。 白无常把弄着手中的折扇,显然也心不在焉。 “暂时不知道,不过待桃子他们回来可能就知道了。” 白无常突然把折扇往手心一敲,道:“不想了,你先去练剑。” 快到午时,二人才回到府中。 看着岁桃垂头丧气的,白无常知道此事可能没有结果。 “盒子虽然是嶙峋阁的,但是嶙峋阁的老板根本不知道。” 迟暮在一旁补充:“这个木盒在嶙峋阁十分常见,每日采买的人也挺多的,排查不了。” 白无常眉头紧皱,“看来是没有线索了,这是让我打哑谜啊。” “桃子,你去一趟宫里,将此事悄悄告知陛下,别被人发现了。” “是!” 大米之事在众人思考无果后就暂且搁置了,很快,便到了中秋。 如岁桃所言,这一天的京城十分热闹。 酒楼客栈挂满了中秋灯笼,赏月亭也在各处搭建起来。 今日正好也是螃蟹上市的日子,京城的达官显贵们早早等候,螃蟹一出便一扫而光。 这才酉时,许多酒楼里已经热闹非凡,许多人都想占个好位置与朋友亲人一起赏月。 今日八月十五,青松院里的桂花树已经全部开放。桂花香飘十里,芬芳馥郁。 “今日你俩就自己去玩吧,但别给我闯祸。” 白无常虽然是看着两人说的,但是其中的道理却不言而喻。 岁桃摸了摸后脑,一脸不好意思。 “太傅您就这么不相信我吗?暮哥在我身边,他会管着我的。” “哼,希望不是惯着你吧。”白无常嘲讽道,“但是记住,别让时清灼看见你们!” “知道了。” 因为大晟习俗的影响,世子府也挂上了灯笼。府中大多数人都是京城人,所以今日府里也十分忙碌。 “殿下,您今日多久回来啊?” 刘叔正在为时清灼整理衣物,脸上充满了担心。 “不知道,可能会很晚吧。不过今日我终于可以去京城里逛逛了!平日里都不敢一个人出门,更别提夜晚了。” 时清灼一脸高兴,十分期待今晚。 时间稍纵即逝,戌时很快便到了。 时清灼在酉时用完晚膳,早早就到了与白无常约定的地点。 天色未暗,八月戌时的天空特别好看,天空被染成绯红,晚风慢慢吹拂,十分惬意。 鸣神大街上人山人海,几乎京城的每户人家都出来了。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孩童们的笑声充斥在大街上,一片祥和。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挨家挨户的灯笼也随之亮起。 大街之上,灯火通明,和白昼相比有着另一番特色。 明月挂长空,京城的夜晚正式开始。今日的月亮比往日的月亮更大更圆。夜晚的京城仿佛比白日更加繁华,灯火交相辉映。美酒佳肴,笙歌燕舞,犹如天上宫阙,好不热闹! 人群接踵而至,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声笑语。 在神武大街的一棵槐树下,时清灼一直站在树旁,从天明到天黑,也不见白无常出现。 他从刚开始的满怀期待,到现在的一脸茫然。 这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为什么太傅还没来。他的脚早已麻木,随即便在槐树下坐着,望向太傅府方向。 “太傅会不会有急事来不了了?” “我要不要去太傅府找太傅?” “万一我刚走太傅就到了怎么办?” “……” 这些念头一直徘徊在时清灼脑海里。 他看着大街上的人各个结伴而行,脑中不免想起岁桃的声音。 “一年之中,月亮都是不同的形状。可是只有中秋这日月亮又大又圆。只意味着中秋是圆圆的日子,人们要像月亮一样,在这一日团聚。” 可现在自己独自一人坐在这,家人不能团聚,太傅也不知何时能来。 周围的热闹刺激着时清灼,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泪水不自觉的从眼角流出。 这棵槐树十分巨大,繁密的枝叶正巧挡住灯火,让路过的行人看不清时清灼在干嘛。 “既然来不了为什么不提前告知我,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一直等,为什么又抛下我……” 时清灼心中十分委屈,可他知道自己身为淮南世子,不能轻易落泪,便想从袖中取出巾帕擦拭泪水。 可是他在袖中摸了一会,竟是当时走的太急,忘了带上。心里更加委屈,便抬起手想用衣袖擦拭。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时清灼抬起的手。 时清灼抬起头,一张青绿色的巾帕出现在他眼前,巾帕边角绣着“无常”二字,绣工十分精细。 来者是白无常。 白无常晚膳后与岁桃二人交代好便早已出门,来到槐树下时时清灼并未到达。 随即他便走向一边,将自己隐藏起来。他想知道这淮南小世子在别人没能按时赴约时会做出什么反应。 “无论是什么反应,别一直在那傻傻的等着就行。” 但事与愿违。 “果然,和桃子待久了,他的恶习都染上了。”白无常看着树下坐着的小孩,“为什么一直在这等着?” 时清灼十分生气,他接过巾帕便擦拭起来。 “不是太傅让我在这等吗?您没来,我为什么不能等?” “若我今夜一直没来呢?那你就一直等下去?” 时清灼被问的哑口无言,只能用巾帕慢慢擦拭着自己,缓解自己的无措。 时间已经快接近亥时,时清灼在槐树下等了一个时辰,白无常亦在旁站了一个时辰。 两人都未开口,大街上的喧闹与槐树下的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一会时清灼小声抱怨道:“是你自己没有按时到的。” 这小声的抱怨换做别人可能听不见,可白无常听见了。 他也在想,自己是否做的太过了?眼前的小孩明明十分期待这次,但自己却将他的热情泼上了一盆冷水。 “你怕如果你走了之后我又到了,结果见你不在,心里会不高兴?” 白无常语气平和,似乎有种哄人的意味。 “嗯。” 时清灼满脸委屈,不想说话,好心情都没了。 “真是个傻小子。”白无常被十三岁的小世子给逗笑了,随即笑着问道:“为什么怕我不高兴,明明我才是违约的人?” 时清灼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他从未看见白无常这般笑过,唯一的笑也只是他从岁桃那听来的。 但此人笑起来,确实是十分俊美的。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是因为你太善良了。”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你不想让我在这等你对吗?因为这个过程太难熬了。” 白无常说的没错,他的确是这样想的。他知道这个过程十分难熬,所以他的确不想白无常为了等他在这一个地方苦苦等待。 白无常见他迟迟未开口,心想是默认了。 “你觉得我到后会没见到你会在此处等待,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见你不在,我是否会选择直接离开?或者若是我的确没来,待到第二日你来质问我时,我跟你说:‘我昨日确实来了啊,但是我见你不在便以为你早走了!’这样,我就可以把责任抛给你,而你确实无话可说,因为你那段时间确实走了。” 时清灼从未没想过,他只知道若是他离开了,白无常到后没见着他也一直在那等他怎么办。 时清灼突然想起在淮南,那日,也是如此。 第12章 中秋 淮南 那日,年仅六岁的时清灼和姨娘王氏一起出了远门。 “姨娘去办点事,小孩不能进去。清灼乖,在这等着姨娘,姨娘办完就出来找你,好不好?” 六岁的时清灼十分懂事:“好,我会在这等着姨娘的。” “真是个好孩子。” 说完,王氏便转身离开。 时清灼从早晨等到了下午,手中早上买的油饼已经吃完,王氏也并未出现。 若不是生母周氏四处派人寻找,他可能还会在那一直等。 回到淮南府后,王氏却道:“我办完事后的确去找他了啊,可我没看见他啊,我还以为他已经自己回来了。” 时清灼不知道,他只是不想待会姨娘来找他时,见不着他而感到忧心。 他从没想过自己一个人走。 思绪拉回,时清灼心中一阵恶心。 “太傅,那是我错了吗?” 白无常轻叹道:“你没有错,是我,是那些喜欢利用善良的人的错。” 时清灼一脸委屈的看向白无常:“太傅其实您早到了对吧,您是故意不出现的,您就是想看我该怎么做!” 白无常脸上并未太多神色,面对时清灼的质问依旧坦然答道:“的确,你还未到时我便到了,我一直在一旁看着你。” 时清灼听见此话后更气愤了,瞬间不想再和眼前的人说话。 “若今日在这等的人是我,你认为我会如何处理?” 时清灼满口怨气的答道:“我不知道。” “若是我,我见你迟迟未到,我便会直接去你府上,找你。” “若我也不在府上呢?” “那也可以证实我来找过你,是你没有按时到达,我才离开的,错不在我。” “我等了你,你没到,我便去你府上找你,若你在府里,便是你不遵守承诺;若你不在府里,那你府上的人都可以证明我来找了你,是你没有按时到达我才走的,这样你反而要于我赔不是。” 眼前的小孩似乎在慢慢消化,白无常也不急,就这样看着他。 “若是以后再遇到此事,便按我说的去做,懂吗?” 时清灼缓缓点头,明显是认为白无常说的十分有道理。 无常见他已经明白,便转身朝外走去。 “既然明白了,那就起来,带你逛逛。” 时清灼眼看终于可以去逛京城了,立刻起身追了上去。 如果说夜晚的京城什么时候最有氛围,那必定是亥时。 当戌时入夜后,人们才相继出现。待到亥时,京城的夜晚才到达高潮。 今日白无常身着一身墨绿,手中折扇依旧是平日里的那一把,但脸上却戴着一个面具。 “太傅为何要戴面具?” “若是我不戴面具,大街上应该没那么热闹。” 白无常走向一处捏糖人的摊铺前。 “老板,两个糖人。” 时清灼想起白无常在坊间的传闻,不禁笑了出来。 白无常将其中一个糖人递给时清灼,自己拿着一个。 时清灼吃着糖人,十分好奇:“太傅喜欢糖人?” “一个糖人都堵不住你的嘴?”他看向身边的小孩,“我不喜欢甜的东西。” 京城的糖人比起淮南的糖人,不仅做工更为精巧,并且糖分也更为充足,时清灼十分喜欢。 “那太傅为何要买个糖人?” 白无常并未出声,只是带着时清灼慢慢的走。 时清灼虽然平日里总装作十分成熟,可毕竟才十三岁,思绪很快便被京城的其他给吸引了。此刻,他便朝着那边的饮酒作诗走去。 白无常看着手中的糖人,心里回荡着时清灼的那句疑问,嘴角不自觉的往上一抬。 “她喜欢。” “瞧一瞧看一看呐,饮酒作诗。小公子,要不要试试呐?若是得到了今晚的榜首,明日您就将名扬京城了!” 时清灼看着周围,四周满是诗文,心中不免感叹道:“京城的文人墨客真多啊!” “为何得到榜首即可名扬京城?” “小公子是外乡人吧?您不知道,明日一早,这些诗词都将送往皇宫给陛下过目。若是陛下看中了您的文采,那您就能进宫,而且您和您的诗词也会在京城扬名!” 时清灼突发奇想,便道:“给我一杯酒!” 白无常正在亭外捣鼓刚刚时清灼买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时清灼突然朝他跑来,手中端着一杯酒。 白无常一脸疑惑:“干嘛?” 时清灼左手端酒,右手拿纸,看着白无常,眼里满是好奇。 “太傅,饮酒作诗啊,我还不知道您的文采呢!” 白无常的疑惑瞬间变为无奈。 “我不喝酒。” “我喝!” “你还小,更不能喝。” 时清灼一脸震惊:“我之前在接风宴也喝了的!” “那是我没在你身边。” 白无常看着眼前的孩子,又道:“若我作诗,今晚的榜首非我莫属,没意思。” 时清灼从未见过白无常这么狂妄,他更加好奇了,死磨硬泡的要白无常写一首。 白无常被他惹的受不了了,满脸无奈。 “那我就写一句。” “一句也行!” 时清灼见自己的计划得逞,心中十分欢喜。 “去给我换杯茶。” 时清灼马上就端了碗茶到白无常身前。白无常接过,看着身前的白纸,思索一会后,将手中茶一饮而尽,提笔写下。 不一会,白无常放下手中的笔,扬长而去。 时清灼走上前去,嘴里默默念着纸上还未干的墨迹。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念诗的声音越来越大,时清灼一抬头,竟发现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此词意境深婉,既表明了对离别感到遗憾怅然,又表明了对亲人朋友的深切思念与美好祝愿啊!” “此词作的如此之好,尔等自愧不如啊!” “此词是谁作的,小公子是你吗?” 众人突然看向时清灼,双眼如豺狼般发着精光,让时清灼感到十分渗人。 “不、不是我不是我,是我的老师,是我的老师作写的。” “小公子,家师在哪呢,能作出如此好的词来,必定是个文坛大家啊,可否帮小生引荐引荐?” “还有我,小公子,我也想拜师!” “还有我!你们别挤我啊……” “……” 人群刹那间就混乱起来,时清灼看着白无常慢慢走远,慌乱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时清灼跑到白无常身边,发现他手中的糖人完好无损。 “太傅,您那么厉害啊,随手就作出了一句极好的词?” 白无常一脸自豪,“不是我写的,是一位苏先生写的,我也只是借鉴。这位苏先生才是真正的文学家。” “但是今日是您写出来的,我觉得明日这位苏先生的词就将在京城传开了!” 白无常心情极好,并未多说什么。二人就这样在京城中走着,一路上的稀奇玩意儿都能吸引时清灼。 时清灼满脸开心与震撼,觉得京城十分好玩。 慢慢的,他们走到了河边。 河边聚集着许多人,河中飘着许多火光。 时清灼走上前去,一脸疑惑的问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放河灯。在大晟,放河灯不止在今日。在乞巧节,中元节和中秋节三日,放河灯不仅是对逝去的亲人送悼念,也是对活着的人们祈祷祝福。” 白无常解释完,可身旁的人早已跑开。 “老伯,我要两个河灯。” 白无常看着远处买河灯的淮南世子,心中无比无奈。 “小孩就是小孩,什么稀奇的东西都想要。” 他手中已经拿了许多小玩意儿了,全是时清灼在今日买的。 “太傅,他们说河灯可以许愿,我们也放一个吧!” 白无常本想教训他没有听自己认真解释,可是突然想起今日自己已经泼过他一次冷水了,便不再多言,接过了河灯。 “我的愿望是,希望淮南与大晟可以和平相处,没有战争,希望我的母妃在淮南一切安好,还有……”时清灼看向白无常,“希望太傅身体康健,不用再一直喝药了。” 白无常一脸无措,他没想过眼前小孩的愿望里会有他。 二人许好愿后,便将河灯放在河中,看着它们缓缓飘向远处。 “太傅许的什么愿?和我说说呗!” 时清灼看向白无常,求知的眼神熠熠发光。 白无常打趣道:“不说,愿望说出来万一不灵怎么办?” “我都告诉你了,难道我的愿望就不灵了?没有你这样的说法!” 白无常被他给逗乐了,便笑道:“行了,别想了,时候不早了,该逛的也都逛了,我把你送回去吧。” 时清灼心道,现在恐怕已经子时末了,明日可能不能准时起了,便动了小心思。 “太傅,今日是你带我出来才这么晚的,那么明日,我是否可以起的晚些?” “你小子,是我见你想出来玩我才带你出来的,你却跟我打小心思。”白无常一脸无奈,“罢了,明日你午膳后再来吧。” 时清灼眼见计划得逞,便十分开心的走了。 白无常跟在他身后,看着前面的小世子从未如此开心,心中不免暖意涌起。 他扭过头,看向已经飘远的两盏河灯,仿佛它们当真能够成全人心中所念,否则为何黑暗的河流上,那微弱的火光可以照亮黑夜。 时清灼,我愿你,一定能成心中所志。 白无常将时清灼送回世子府后,自己一个人慢慢走了回去。 经过夺魁桥时,白无常在桥上突然停下。 夺魁桥是一座石拱桥,从桥顶望去,又是一片不一样的京城。 他望着现如今歌舞升平的京城,心中满是欣慰。不久才慢慢朝太傅府走去。 经过一座酒楼时,白无常本无心逗留,却突然听见“粮价”二字。 他突然想起,一月之前,清州暴雨肆虐,导致洪水泛滥,孟城、河县两处十分严重。户部侍郎秦怀诺才派去赈灾不久。 按理说百姓讨论粮价是非常正常之事。但这才八月,粮价若有变动,应在十月左右。 白无常心感事情不对,转身便进了酒楼,在那几人附近寻了个位置,继续听着。 “粮价真的要上涨,我骗你们做甚?” “那我们现在就要屯粮啊,不然等后面粮价上涨,还不知道吃不吃的起呢?” “以我看呐,现在屯粮,等后面粮价上涨时,咱们再拿出来大赚一笔!” “那为何要上涨啊?” “清州那边发大水呢,粮食收成不好,不仅没粮,还要从其余几州调粮过去!所以啊,咱们现在趁粮价合适,赶紧买来囤上!” “……” 白无常听完后,总感觉事情十分不对。他突然想到前几日的大米一事,一种不好的想法突然进入白无常脑中。 “若是粮食没送去清州呢?”但很快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行还有户部侍郎秦怀诺此人这几年在朝堂上尽心尽力,应该不会出事吧。” 白无常回到太傅府时,竟发现岁桃和迟暮还没回来。他喝掉了早已冷透的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近乎卯时,白无常便醒了。他翻身下榻,自己整理好后,突然听见后院有动静,便起身查看。 到达后院后,竟发现岁桃与迟暮正从墙外翻进来。 “咳咳!” 白无常突然出声吓到了二人。 “太傅,您今日起那么早啊。” 岁桃面带笑容,面红耳赤,似乎想用这个笑来讨好白无常。 “你俩昨日玩那么久?”白无常满脸不相信,“老实交代,去哪了?” 白无常每日几乎卯时三刻醒,而岁桃与迟暮每日卯时便会在外等候。 现在还未到卯时,岁桃本想直接从后院翻墙而入,这样就可以直接在外等着太傅。结果小聪明被抓了个现行。 白无常用审视犯人的眼光打量着身前二人,突然大喝道:“说话!” “我们昨日去了仙云坊!” 岁桃交代完便拉着迟暮一同跪下,等候白无常发落。 仙云坊是间赌坊,许多达官显贵都喜欢进去玩玩。 白无常双手分分合合,发出了响声。 “好啊你俩,我不在,就悄悄去赌是吧?”他用扇子抬起迟暮的下巴,但眼神却是看向岁桃,“什么时候学会的?跟我,好好说说。” “不关暮哥的事,是我要去的,暮哥只是在旁陪着我。” 岁桃几乎要哭了,但是他觉得不能连累迟暮。 “我也去了,太傅要罚便一起罚吧。” 白无常脸色极为难看,看向岁桃:“什么时候学会的赌?” “前不久、前不久学会的,但是太傅,我……” 岁桃心中知道赌博一旦染上则是大忌,便也没再找借口。 岁桃低头跪着,但是四周却十分安静。他看向白无常,只见天边的鱼肚白让白无常脸上看起来更加苍白。 白无常虽然十分生气,但终究没能下得去手。他心中想着,是否是自己的问题,脸上露出一丝自责。 岁桃心中十分惭愧,他也不想看到白无常这样。 “太傅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赌了,太傅您别难过。对不起太傅。” “我以后也会看好桃子,不让他再进那乌烟瘴气之地了。对不起太傅。” 白无常也不是揪着不放的人。见二人都认错了,便让他们起来了。 二人起身后,岁桃突然道:“对了太傅,我和暮哥昨夜在仙云坊听闻粮价要上涨了,我们太傅府是否也要备粮啊?” 白无常心中疑惑又起:“仙云坊也在谈论?” “对啊,他们都在谈这个问题,貌似今日之后粮价就要上涨了。” 白无常心中愈发不安,为什么京城突然所有人都知道了? “你俩马上去收拾收拾,随我入宫一趟。” 第13章 离京 “哥你怀疑粮食根本没到孟城?不可能吧,秦怀诺办事还是挺令人安心的。” 白乐一脸的不相信,觉得白无常可能太多疑了。 “最近百姓都在谈论粮价上涨一事,明日就会上涨,这未免也太快了吧?按照正常时间,应该十月左右才会上涨。况且,京城到达孟城只需要五日,为何秦怀诺已经去那么久,竟一封奏折也未送入京城,这难道不可疑吗?” 被白无常这样一提,白乐也察觉不对劲,有关清州那边的奏折竟是一封也未到过自己手中。 白乐觉得今日的白无常与往日不同。 “哥,你想怎么做?” “我要亲自去一趟孟城!” “!” 白乐显然被吓到了,他知道白无常此次前来定是做好了打算,他也制止不了。 “哥你决定好了吗,如果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我也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但是此事关系着那么多百姓,我必须亲自去看看。此事我秘密前往,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白乐面色凝重,话到了口中却变成了叹息,他十分不希望白无常去冒险。 “若真如我猜测是那样,那么多粮食去哪了,有关孟城河县的折子去哪了?这些都是我们要查的。” “那你一定要小心,安全回来。” 白无常突然笑了:“别担心,在你还没稳固皇位时你哥我还不会死。” “净说些不吉利的话,快收回去,别说出来!” 下午,太傅府。 “你们要去孟城,我也要去!我听闻孟城洪水泛滥成灾,百姓流离失所,我也想去为他们做点什么!” 时清灼的眼中充满了期待,死缠烂打的缠着白无常。 白无常眼神充满杀气的盯着说漏嘴的岁桃,心想着等时清灼一走便把他找个地方埋起来。 一旁的岁桃面对的白无常阴鸷的目光,避而不视,心中慌乱不已。 “此次去孟城是为了探查情况,不是闹着玩的。其次,我们这次是偷偷去,如果你不在京城,京城的人会有所怀疑。” 白无常显然已经把他当做太傅府的人了,所以才会跟他说这些。 “太傅放心,我府里我会想办法的。我是真的想去帮忙,我发誓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岁桃与迟暮在一旁不敢说话,只得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太傅若不带我去,万一你们走后,有人对我动手怎么办?依我现在的实力我还不足以对付他们。” 时清灼认为这个借口绝对能让白无常松口。 “我会叫陛下派人暗中保护你的。” 时清灼如遭雷轰,他没想到太傅连这个打算都算好了。 他软硬都试过了,可白无常却总有理由将他推回。 “太傅,我是真的想去。孟城百姓如此疾苦,我虽不是大晟人,但我也不想见得百姓受难。此次去孟城,我定会受益匪浅的。” 时清灼觉得这次肯定也会驳回,所以并没抱太大希望。 “你为何如此执意要去?此行的危险程度不是你能想象的。” “我说了,我不忍百姓受苦。既然太傅此去孟城,以太傅的性格,必定会帮助百姓渡过难关。我想看看太傅这次会如何做,将来我一人面对这些情况时,我也可以像太傅一样,合理做出应对。最后,我希望可以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帮助受难的百姓。” 对于白无常,时清灼一直觉得他是逆境中的一抹光,令人十分有安全感。此次去孟城,他相信太傅一定能使那些灾民渡过此难。 白无常手捏眉心,似乎在纠结。 “我可以带你去,但你得一直跟在我们身边,不能私自离开。” 听到自己终于能跟着去了,时清灼十分高兴,几乎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白无常又把许多注意的地方向时清灼说明,后者如小鸡啄米,一直点头。 “今晚回去收拾收拾,丑时,我们来接你” 夜晚,世子府。 “殿下!你刚到大晟还不到一个月呢,怎么、怎么就能跟着太傅去孟城啊?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刘叔的脸都被吓白了,整个人看起来都沧桑了许多。 “嘘!小声点刘叔。” 时清灼朝刘叔招招手,示意刘叔靠近:“刘叔,此次我去孟城是偷偷去的,你别让府上的人知道。呃——,你就是我进来生病了,不太方便出门,每日只能你进我院子。还有,太傅很厉害的,他会保护好我的,您放心!” 刘叔本还想多说什么,但见榻上的小世子格外兴奋,眼中也闪着精光,他从未在时清灼脸上见过如此模样,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放心吧刘叔,我会安全回来的,你先帮我收拾行李,别收拾太多,简单点就行……” 丑时,世子府外,四人站在远处的树下,等待着时清灼。 白无常看向司空杏林,再次问道:“你真要去?” 司空杏林朝他翻了个白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废话,我都跟出来了。再者,我不跟着去,你若受伤了,谁能治你?” “太傅——,太傅——!” 远处,时清灼朝四人小声喊道。 “出来了,走吧。” 白无常看着他出来的方向,疑惑开口:“怎的从那边出来的?” “我从刘叔院内翻墙出来的,我怕走正门被发现了。” “行,我们先出京城,马车在城外候着。” 丑时的京城并没有那么多人,许多街道上都空无一人。白无常五人在京城内绕了一会后,便到了城外。 “我和清灼一辆,你们三人一辆。” 五人上了马车,在黑夜的遮掩下,城门慢慢的向后退去。 从京城到孟城的路途不算太远,马车五日便能抵达。 这一路上,白无常等人弯弯绕绕,历经七日才到了河县地界。 迟暮看着车外已驶过的河县界碑,从自己马车一跃,到了白无常马车上。 “太傅,我们已经进入河县了,马车再在官道上行驶恐会被知晓。” 白无常在马车内并未睁眼,似乎睡着了。 “那就到河县去歇歇脚。” 抵达河县后,情况比白无常想象的好。 虽然清州这块暴雨肆虐,洪水成灾,河县、孟城极为严重,但河县房屋良好,百姓都还正常生活。 安顿好两位马夫后,一行人进了一家客栈。 岁桃走到柜台前:“掌柜的,要五间上房!” “好嘞,小公子您稍等,我叫人去收拾收拾。” 岁桃回到了众人身前道:“公子,掌柜的说要等一会,他命人去收拾收拾。” 因此行是秘密前来,所以进了河县后白无常便让他们改称他为公子。 白无常听完便陷入了思考,随即又命岁桃将掌柜的叫过来。 “客官有什么吩咐?” 掌柜的脸绷的很紧,笑容之下有着另一种担心。 “你们客栈为何五间上房一时都拿不出来,我看店内几乎没有人啊?” 白无常冷冷的开口,眼神带有一丝威压,让人看的冷汗直流。 掌柜被白无常盯的发怵,但多年的习惯仍令他保持着微笑。 “几位客官是外来人吧?您们不知道,近来清州、孟城、河县三处一直下雨,引发洪水。我们这还好,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来河县的人越来越少,现在都没啥生意了。所以没有收拾,请各位见谅。” 白无常颇有深意的问道:“洪水?我们刚入孟城时确实也遭遇了大雨,但是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 掌柜也看出此人是这行人中身份最高的,便也不敢得罪,开口问道:“不知几位要往何处去?” “孟城。” 掌柜的一听是去孟城,整个人都慌了起来:“哎哟公子,孟城可去不得啊!” 时清灼没忍住,突然开口:“为何?” “小公子有所不知,虽然近来暴雨连连,但我们河县和清州还算能生活下去。可那孟城,真是寸草不生呐。现在很多人都没房住,没饭吃,许多人都等在官道上等着您们这种贵人!” “为何没饭吃,朝廷应该有赈灾粮啊?” “确实,朝廷的确派人去往了孟城,就连我们河县也受到了帮助。可谁曾想,那粮食如此之多,却只有不到一半的粮食是好的,其余的几乎都是发了霉或掺了土的,不能吃!” 掌柜也是一脸同情,说的绘声绘色。 “后来啊,那大人也给朝廷写了信,可是都这么多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现在孟城那边的百姓已经疯了,都聚集在孟城外。里面的人不敢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粮食不够,这有什么办法啊!” “原来如此,多谢掌柜的提醒,您去忙吧。” 看着掌柜的走远后,岁桃开口道:“太傅,这可怎么办?竟真有人从赈灾粮上动手。” “我的确也没想到,这行人竟如此大胆,这可是清州百姓的救命粮!”白无常脸色十分难看,望向窗外,“若是我不知晓此事,恐怕整个孟城的百姓都会暴动。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这人必须查出来!” 岁桃心中也怒火中烧,十分愤懑:“如何查?” “户部,转运使,门下可能都有问题,此次牵扯的人太多了。” 白无常神色冷静,但众人都知道,白无相已经生气了。 “许久没肃清朝堂了,此次回去,该整顿整顿了。” 白无常看着众人,肃然开口:“不过现在的首要目的是孟城百姓。现在问题严重,我们人太少了必须得分开。” 司空杏林淡淡开口:“我得跟着你,你的身体我不放心。” “桃子,你得回京城,向陛下禀明此事,让陛下立刻筹粮,再次送往孟城。此次的运输,你负责,必须要安全无误的送到!” 岁桃眼神坚定:“太傅放心,我一定会安全的把粮食送到。” “此次你回京城,我们的行动定是藏不住的,你要小心,防止他们再做动作。若有危险,一切以自己为上,不要冒然赴险。” 岁桃却笑笑:“太傅又不是不知,我虽然没有暮哥那么厉害,但是我逃跑的本事可是暮哥都追不上的。放心吧太傅!” “我今晚会写一封密函给你,你将此交于陛下即可。” 白无常极为担心,但此刻情况危急,只有此策。随即目光又看向迟暮。 “迟暮,你的任务比较紧急,你留在河县,筹粮。” 迟暮神色不解,“如何筹粮?” “你一个人太过薄弱,明日我会将太傅令牌给你,你拿着令牌,去找河县县令,向他借点人。然后去其他地方,买粮。不用太多,应急就行。筹到粮后,立刻送往孟城。” 迟暮听完,未有疑问,直接应下。 “你必须尽快,我们可能撑不了多久。最多十日,粮食必须到。” “好!” 安排好两人后,白无常看向其余二人。 “你俩跟我走,我们去孟城,面对灾民。”他用手敲了敲时清灼脑袋,“这些灾民可能不好对付,若你害怕,你明日可以跟着桃子一起回京,我不会说你什么。” 时清灼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回去,我说过的,我想去为百姓做些什么,若是在孟城有我能做的,我也会去帮忙的!” “行,还是那句话,别离开我身边!”说完看向众人,“明日我会与清灼和杏林在河县买粮食,然后去往孟城。这次你们很关键。迟暮你是为了应急,而桃子,你是这次能否成功的最后一步,你们一定要小心,若遇到危险,一定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为主。” 众人:“明白!” 夜晚,白无常坐在窗前,双手抱于身前,眼神空洞,似乎在回忆什么。 第14章 风归镇 回忆中,一个小村庄。乌鸦在乌黑的上空盘旋,地上许多人抱团在一起,一片荒芜。 白无常与另一男子同行。 记忆中的白无常与现在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便是身上多出了一柄剑。 “这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会这样?” “洪水带来的疟疾,粮食短缺与无家可归。这些都是灾民,都是没钱买粮治病的人。” 同行的男子冷漠开口,似乎不愿在这过多停留。 “快走吧,我们还要赶回去呢。” 白无常看着满地的百姓,心中十分难受:“可是我们就这样看着他们在这等死?那么多人,就这样死去?” “对,你也知道那么多人。无常,我知道你,你不想看着他们受苦,可是那么多人我们如何救?我们的粮食盘缠没那么多,我们救不了!” “可是我不想看着他们就这样死去!” “这是他们的命数。” 白无常朝身旁的男人看去,一脸不敢相信。 “傅瞑,你就如此无情?” “不是我无情,白无常。我们如何救他们?你有粮吗?你有银子吗?你救不了,我也救不了!” 傅瞑不是不想救他们,只是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白无常无言能辩,傅瞑说的是对的。他没有银子,也没有粮食。 他最后是被傅瞑拉走的。一路上,二人沉默不语。直到他们进入了一座城。 若说城外是一片疾苦,那么城内就是一片繁荣。 放眼望去,满是富贵之人,十分奢华。 “嘭嘭嘭——” 白无常突然被巨大的声响给吸引了。 只见一位年龄不大的少年身穿布衣,正在朝着身前的一位贵族老爷频频磕头,嘴上不停念叨着: “求求您了,在给我一点食物吧,我爹还在城外等着我呢,求求您了……” 磕头声渐渐吸引了周围的人,朝这边看来。 “滚开!你身上脏死了,你们死不死关我什么事啊?!” 见富人正准备转身离开,少年瞬间慌了神,伸手去拽那富人的衣摆。 “你干什么!来人,给我来人!” 富人一声大吼,身边突然出现了许多手拿棍棒的人。 “打,给我狠狠的打,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别不是。” 棍棒如雨滴般落到了少年身上,求饶声响彻在众人耳中。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想要出手相助。 白无常想去制止,却被傅瞑拉住。 那富人一直也没有停手的想法。直到少年躺在血泊中,再也无法出声。人民见热闹已散,便都散去了,只留下地下死不瞑目的少年。 白无常在一旁,亲眼目睹了一场杀人。 他脑袋一片空白,如果他刚刚上前去制止,这人是不是就不会死。 傅瞑看出了白无常在想什么,便道:“就算你刚刚上前去救走了他,他也会死。他不属于这座城,等到我们走后,他也会死,这就是他的命数。” “命数,又是命数,凭什么?!若他们分一点食物给外面百姓,那些百姓就不会死!” “可是就如你所看到的,他们就算把剩下的食物拿来喂狗,也不会施舍给他们一点!无常你来这那么久了,你还不明白吗?” 白无常双眼空洞,喃喃道:“若我把他带走呢,他是否就不会死了?” 傅瞑属实被白无常这句话吓着了。 “你带着他?无常,你有什么底气带着他?我们现在能满足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你带着他,他也只会是个累赘!况且,他已经死了。” 在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了那么多事,那么多事都被他们用剑给解决了。可唯独这事,并不是他能用剑解决的。 离开城后,白无常听闻那富人是城里别有声望的人物。最终判决是那富人无罪。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是那少年先动的手,富人才回击的。 “扯了一下衣摆就算动手?” 白无常无法理解。 深夜,白无常睡不着。他看着天上的星空,想到了今日发生的种种。他想到了自己当初的誓言。 “我习剑是为了天下黎民苍生。这天下如此混乱,我要执剑,改变这个世界,我要保护天下百姓!” 傅瞑一直看着白无常,他十分担心他会偷偷回去。 突然,白无常转身看向他:“傅瞑,我要去救他们!” 傅瞑就知道,他一定会做傻事。他看着眼前这位刚满十八的少年,不知道如何劝说。 “你想怎么救?” “他们都是贵族,他们不缺粮食。如我去劝劝他们,他们会拿出粮食来吗?” 这句话简直就是废话,但是白无常还是问了出来。 傅瞑坐起身来,看向白无常,眼中充满担忧:“你知道这座城吗?” 白无常也坐了起来,摇摇头,显然是不知道。 “此城名为善城,十分出名。因为这座城十分富有,而且城中每个人的权利都十分大。若是我们惹到了城中的任何一人,我们的日子都难过。无常,别打这座城的主意。” “他们的权利为何那么大?” “城中的老爷们都是现在最大的商贾。我们所需所用几乎都是他们所供应。而且他们身边也有许多厉害的人。若你惹怒了他们,你以后不仅买不了那些东西,甚至会被他们下追杀令。” 傅瞑近乎恳求,希望白无常别再插手这事。 “所以无常,此事我们就当没看见,行吗?” 白无常低头沉思,他似乎是听明白了。许久后,他终于抬起头来,在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好,我们先回去。” 傅瞑心中如释重负,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们要回的地方是一个名叫风归镇的小镇。虽说是镇,倒像是一个村子。 这里依山傍水,十分舒适。这也是傅瞑从小长大的地方。 白无常二人回到风归镇时已经是夜晚,傅瞑的家在一个小坡上。房屋不大,但风景甚好。屋外还有棵松树,是傅瞑小时候种下的。 傅瞑从小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所以家中只有他一人。 白无常刚到这时,是傅瞑收留了他。后面因为二人习同一剑法,便渐渐熟络。慢慢的,白无常也成了傅瞑家中的一人。 白无常曾经问傅瞑,为何要种一棵松树在门前? 那时的傅瞑说道:“松树坚韧不屈,在逆境中生长,不向困难屈服;松树一身傲骨,就算再大的风霜也未曾让他倒下;松树长寿,我也想活的久一点。” 二人回到家后,简单收拾后便睡下了。 翌日清晨,两人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白无常起身下榻去开门,打开门后,一坛酒怼到了白无常脸上。 拿酒的是一名少女。见开门的人是白无常,他的嘴角微微牵起,一抹动人的笑意从她双唇间荡漾开。 “好啊你们两个,回来了也不告诉我。若不是昨夜我偷偷跑出来时发现了你俩。否则,你俩是不是有准备离开?”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双眼含情脉脉的看着白无常,语气带着一丝质问。 白无常显然没想到来者是她,一脸无措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谁啊无常?” 傅瞑迷糊开口,见白无常并未应声,便自己走了过来。 “筱桐啊,怎的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俩回来了?” 傅瞑看见少女后满脸笑容。突然看向白无常,眼神说不出的意味。 少女名叫方筱桐,性格十分随性。父亲在风归镇靠打渔为生,母亲在家中织布,在风归镇也算富裕。她与傅瞑从小一起长大,情谊如青梅竹马。 方筱桐见眼前俊俏的男子傻傻的看着她,也不恼,便扭头看向傅瞑。 “怎么的,你的意思是你俩回来不告诉我咯?” “这是什么话,我们哪次回来没第一时间告诉你?你还带了就来啊,挺好挺好,快进来!” 傅瞑往身侧一挪,留出了一条路。方筱桐往旁一走,便直接进去了,留下白无常还直愣愣的站着。 傅瞑见白无常还在门口傻着,便笑着调侃:“怎么了,傻掉了?” 白无常终于回过神来,脸不禁的红了。 “你们怎么回事,这次怎么回来的那么晚?” “这次走的比较远,所以回来的也晚。怎么的,想我了吗?” “我呸,我会想你?我是担心无常!” 白无常刚进来,就听见此话,脸上红晕又起。 “此次出去没什么危险,一切都挺好的。” 看着身前不知所措的白无常,方筱桐觉得越看越好看,突然道:“傻乎乎的。” 白无常不好意思的笑着,只得摸摸后脑勺。 “咳咳,我还在呢,两位,把我当个人行吗?” 傅瞑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美好。 “切,就你话多!” 方筱桐突然起身,走到白无常身前,两人的距离十分近。 她比白无常矮半个头,她微微抬起头,看向白无常。 白无常自她来后话就特别少,突然的起身让白无常不知所措。 两人四目相对,白无常看着她明亮的眼眸,如同夜空中最闪耀的星星,发出的光芒深深扎进他狂跳不止的心,怦然心动,耳廓都红透了。 阳光从门外照进,方筱桐看着眼前满面红润的少年,他逆着光,光晕刚巧映在他红透的耳朵上,十分可爱。 方筱桐突然靠身,在白无常耳边道:“无常,你上次答应我的,等你回来后,要陪我去逛夜市,可还算数?” 她的声音十分小,仿佛在说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 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白无常耳边,白无常感到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他浑身僵硬,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他感觉到自己缓缓开口:“算、算数。” 方筱桐脸上的笑容从未散去,听到白无常的承诺后,突然低下头敛住了笑意,显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拘束。随即,她的脸也蓦然红了起来。 “那行,到时候我来叫你,你可一定得出来哦!” 她说完便离开白无常身边,重新坐回桌前。 “我说你俩,是不是真不把我当人?我还坐在这呢!” 傅瞑十分生气,眼中充满了“杀气”。 “啥,谁在说话,我怎么没看见人呢?” “果然啊,三个人里注定有一人是孤独的。” “……” 白无常久久不能平静,还在回味刚刚发生的事。见二人又吵了起来,便调整好之后坐了过去。 方筱桐见白雾红尘也坐下,便也收敛了。 “我说你俩昨夜何时睡的,既然现在都还没起?自己看看,现在都马上到午时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无常在外面每天能睡个好觉的机会都没有这回到家后,不得好好补补。” 方筱桐看着二人,眼中满是心疼。 “幸好啊,你们还有我这个朋友。我给你们带了些吃的,都是你们爱吃的。” “这可真是多谢方大美人啊。” 傅瞑看见食物双眼放光,他们在外面已经很久没有饱腹过了。 “行了行了,别给我说那么多没用的啊,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方筱桐表面看似不在意,实则心里十分紧张。 白无常缓缓开口:“这次回来应该不会在走了。” “的确,这些应该不会在走了。”傅瞑脸上露出一丝坏笑,“这样你可以每日都陪着无常了!” “傅瞑,你烦不烦!” 方筱桐虽然脸上带怒,但心里却十分高兴。正如傅瞑所说,他可以每日都看见白无常。 白无常看着眼前的两个活宝,无奈的笑笑。 “好啦你们两个,还吃不吃了,菜都要冷了。” “既然无常都开口了,那我就放过你。”她端起酒,“为了庆祝你俩平安归来,我们干一个!” 傅瞑也附和着:“行,干一个!” 二人手拿着酒,一只拿茶的手不合群的伸了过来。 方筱桐见状,哈哈大笑,又看向傅瞑。 “你们都出去了那么久了,无常还是不会喝酒啊?” 白无常也十分不好意思,却又没有办法。 白无常的酒量江湖人称“三杯倒”。顾名思义,只要喝了三杯,便会直接醉倒。 傅瞑也十分无奈:“没办法啊,无常不会喝酒啊,你就别为难他了,就让他喝茶吧!” “那好,庆祝你们安全回来,喝!” “喝!” 第15章 抉择 风归镇的下午十分惬意,三人吃完后便一起出去了。 傅瞑从小生活在这里,镇上的人都认识;白无常也来到风归镇多年了,每日几乎都与傅瞑在一起,所以也有许多人认识他。 他们二人一同习剑,在镇上被众人称为宗师。 三人在路上悠闲的走着,傅瞑和白无常向筱桐说着他们在外的见闻,惊心动魄。 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去,白无常与傅瞑回到风归镇已经快有一月了。夜市也随之准备开放了。 风归镇的夜市在每月的中旬开放。所谓夜市,就是镇子外的许多商人都会到风归镇,在风归镇的街道上摆满奇珍异宝。 那日的镇上会挂满灯笼,是风归镇每月最热闹的一日。 白无常正在收拾自己,傅瞑悄悄的来到白无常身边,用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他。 白无常不解,问道:“干嘛?” “今日便是夜市开放的日子了,无常,今日你可要抓住机会哦。” 白无常突然被打趣,脸霎时就红了,一脸生气的看着傅瞑。 “瞧你,怎么一提到筱桐就脸红啊,喜欢人家就直说嘛。放心,你傅瞑哥哥保证让伯父伯母同意!而且啊,我看筱桐也挺喜欢你的。” “傅瞑,你好烦啊知不知道!” 傅瞑放声大笑:“行,我就看你俩能憋到什么时候,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你俩还不好意思上了。” 傅瞑见白无常十分无趣,便转身准备出门了。 “我不管你们了,我自己去玩咯!” 白无常傻傻站在屋内,脑海中傅瞑的话一直徘徊。 夜晚很快就到了,风归镇的山很高,明月被群山遮住了一半,似有犹抱琵琶半遮面。 风归镇的灯笼也早早挂上,整个风归镇都十分热闹。 白无常早早到了与方筱桐约定的地方。他心里十分紧张,脑海中一直都是傅瞑今日的话。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你俩还不好意思上了。” “无常!” 一阵清脆动听的声音从白无常身后传来,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白无常一转身方筱桐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眼前的少女脸颊微微泛红,嘴角牵起,周边灯笼的火光亮映在她的脸上,本就秀美的脸上更添几分潋滟,让白无常目不转睛。 见白无常不说话,方筱桐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今日,你、你真好看。” 白无常的脸又不争气的红了起来,声音竟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方筱桐不好意思的笑笑:“傻乎乎的,我哪日不好看啊?” 她上前牵起白无常的手,拉着他就往夜市走。 “行了,夜市开始了,我们也进去吧!” 二人的手握的特别紧,白无常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急剧跳动。虽然不好意思,但也不舍的放开。 风归镇的夜市不算繁华,但也有许多镇上没有的东西。 二人在夜市中闲逛,双手紧紧握住。若是遇到十分拥挤的地段,白无常便会小心的把方筱桐护进怀中。 方筱桐带着白无常来到了糖人摊前,买下来两个糖人。 “你那么喜欢糖人?” 白无常双眼盯着身侧的少女,眼中数不尽的温柔。 方筱桐拿着糖人,转头与白无常四目相对,微微一笑。 “喜欢啊,每次夜市一开,我都会买一个糖人!” “每次的夜市,我爹我娘都忙,你们呢也都出去了,所以我只能一个人来。糖人夜市人,所以,我每次都会买一个糖人,这样就有人陪着我。而且啊,待到我把糖人吃完了,夜市也差不多结束了。” 方筱桐脸上仍然带笑,但白无常却看出一丝心酸。 白无常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 “筱桐。”白无常看着眼前的少女坚定的开口,“以后的夜市,我都陪着你。” 方筱桐似乎被那炽热深情的目光刺中,耳廓慢慢红,笑容更深了。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哦!” “我不会反悔的。以后,我都陪着你。” 白无常说出口后,觉得这句话太暧昧了,瞬间就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继续逛逛吧。” 时间过得很快,夜市也快结束了。他们走到一棵挂满了红绳的古树前。 “二位,买个红绳系在树上吧。”树下卖红绳的阿婆走了过来,“在红绳上写下彼此的名字,便可年年恩爱,岁岁安愉。” “阿婆,我们不是……” “阿婆,我们要一根红绳!” 方筱桐打断白无常的话,满脸微笑的盯着他:“愣着干嘛,快给钱呐。” 说完便拿着红绳,独自跑到了树下。 两人的手从进入夜市后便再也没分开。这突然的放手,令白无常感到十分不舒服,心里空落落的。 白无常将阿婆打发后,便立刻来到了方筱桐身边。 “看看,我字写的不错吧?”她拿起已经写好名字的红绳,在白无常眼前晃了晃,“你来挂上吧,我挂不上去。” 白无常接过红绳,十分迅捷的挂在了树上。他还特意试了试会不会掉。 “挂好了,我们走吧!” 方筱桐看着眼前充满魄力的少年,脑中一热:“无常,你喜欢我吗?” 她说完脸上一热,心里十分紧张,但依旧笑着看着白无常,期待的等着一个答案。 白无常没想到方筱桐会如此直白,他神色慌乱,脸霎时间就红了起来。 眼前的少女一脸期待的盯着他,他感到手中的余热还未消散。 “喜欢,当然喜欢,我最喜欢筱桐了……” 白无常十分无措,慌乱的说个不停。 方筱桐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少年,心中窃喜,径直走了过去。 “筱桐你长得那么好看,对我又那么好,那么多人都喜欢你,还有……” 白无常自顾自的说着,当他发现方筱桐已经到了他身前时,方筱桐抬头吻上了他的唇。 夜色之中,繁星点点,他们唇齿轻碰,如同星辰在夜空中闪烁的美丽瞬间,让人流连忘返。 这个吻短暂又仓促,让白无常反应不过来。 方筱桐看着白无常,眼中无比深情,轻声说道:“无常,我也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晚风微微拂过他们的脸庞,此刻的世界仿佛静止了,夜市嘈杂的声音也不见了。他们互相看着彼此,在这一刻,只用互相看着,就足够了。 夜市很快便结束了。白无常把方筱桐送回家后,心中十分不舍。 方筱桐看着眼前的人,已经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 “无常,我到了。”方筱桐努力憋着笑。 白无常心不在焉,十分不想和她分开:“那个,河边还有河灯呢,我们要不再去逛逛?” “可是我都到家了,我们明日再去吧。” 白无常十分不舍,但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得看着她离开。 “那我看着你进去我再走吧。” 方筱桐实在憋不住了,转身抱住了白无常。 “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这样我真的担心你出去会不会被欺负。” 白无常受宠若惊,顺势抱住了她:“我那么厉害,谁能欺负我?我不想让你走,我想一直看着你。” 方筱桐心中暖暖的:“无常,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呢。” 风归镇的夜晚十分安静,二人在黑夜中相互拥抱着彼此,此刻,没有人能让他们分开。 白无常回去后,傅瞑还没睡。 “无常啊无常,还是没忍住啊哈哈哈哈哈……” 傅瞑一脸得意,笑的十分大声。 白无常心情极好,语气也没那么生气:“你跟踪我?” “我可没那么无聊。你自己去照照你的脸,满面春风得意,嘴笑的都合不上了!” 傅瞑将手搭在白无常肩上,一脸好奇:“告诉你傅瞑哥哥,是不是成了?若是成了,我马上去找伯父伯母提亲!” “走开走开,那么晚了,我要休息了……” 白无常扒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进了卧房。 “好啊白无常,有了新欢就忘了我是吧,你个负心汉!” 白无常收拾完后躺在榻上,回想起今夜发生的事,开心的睡不着,脑中全是方筱桐。 “筱桐,好梦!” 这几日,白无常几乎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傅瞑一脸看破不说破,每日最大的乐趣便是打趣白无常。 这日,白无常同往日一样早早起来收拾。傅瞑醒后,白无常正准备出门。 傅瞑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问白无常:“今日一大早又要去哪啊?” “明知故问,我今日晚上再回来。” 话音未落,白无常已经出门了。 “哼,还明知故问呢——” 白无常行在路上,心中想着赶快见到筱桐。突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伯出现在他眼中。 老伯见白无常停下,便开口道:“公子,给我点吃的吧,我实在是太饿了。我已经走了好多天了,我已经走不动了。” 白无常的思绪突然拉回到一个月前的村庄那里全是这样的百姓。 白无常二话不说便去买了些食物递给老伯。 老人饿了许久,见到食物,狼吞虎咽。一边朝白无常道谢一边吃下。白无常见此景,心中一阵酸涩。 “老伯,您是从哪来的啊?” “我啊,我家在东边的一个村子里。运气不好,遇到了洪水,我们整个村子都被毁了。”老伯稀里糊涂的说着,一直在往嘴里塞食物,“我们没有钱,买不起粮食,也没钱治病。为了活下去,只能四处游荡。” 白无常突然想起傅瞑的话,他知道自己不该管这事,可是嘴上还是问了出来。 “我听闻东边有座善城,里面十分富裕,您们为何不去那呢?” 老伯听闻此话,终于抬头望向白无常,眼中满是绝望。 “公子不知道,那善城里的人都仗着他们有钱有势,瞧不起我们这些人。我们进去,结局无非死的更快。所以啊,没人敢去那!” 白无常怒火中烧:“那他们就这样看着你们死吗?” “我们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我们在他们眼里连条狗都不是,他们何尝会在意我们的生死?” 老伯无奈的笑了出来,突然哽咽道:“我的儿子便是在一月前进入善城后被打死的。他的尸身从城墙上扔了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白无常突然想起在一月前,在善城被打死的那个少年,脑中一片空白。 白无常离开后,一直浑浑噩噩。他不想看见任何一个无辜之人死去。 一边是傅瞑的劝告,一边是自己的内心,白无常十分苦恼,一直心不在焉。 “无常,你在想什么呢,怎么心不在焉的?” 方筱桐看着浑浑噩噩的白无常,十分担心。 白无常带着方筱桐坐在河边,出声道:“筱桐,若是你救了一个人却得罪了一群人,你会选择救他吗?” 少年的眼中充满了期待,双眸之中犹如天上星河,闪闪发光。 方筱桐思考后道:“我会在不得罪那群人的同时救下他。” 白无常追问道:“可是,要救此人,必会得罪他们。” “如果这样,我可能救不了,因为我做不到。” 白无常低着头,果然,答案都是如此。 这事简直难比登天,所有人都知道此事绝无可能做到。 他心中十分纠结,他不想看到那么多人死去。 河边的水草十分茂盛,风吹过水草沙沙作响。方筱桐看着眼前的不知所措的白无常,无奈的笑了起来。 “无常。” 白无常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看向身侧的少女。只见她眼中充满了不舍,但嘴角却是笑着的。 “我知道,你可能又要走了。你遇到了选择,你不知道该如何做,所以你才会回来,逃避它吧。可是今日,你再次遇到了它,你不想逃避了,对吗?” 方筱桐缓缓开口,看向白无常:“无常,无论你遇到何事,我希望,你能遵从自己的内心。” 她说完,便从袖中拿出了一张青绿色的巾帕。 “这是我亲自给你绣的,上面绣上了你的名字。”她将巾帕递给了白无常,“若你真要离开,便带着它吧,让它代替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第16章 再入善城 白无常接过巾帕,愣愣的看着方筱桐,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筱桐,谢谢你,若我还能回来,我一定,再也不离开你了。我说到做到!” 方筱桐心里满是不舍,但看着眼前喜欢了很久的人,她知道白无常是个善良的人,她也希望白无常能做到。 方筱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白无常的。回想起来,那时的白无常站在高处,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我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师,我要保护我所能保护之人!” 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少年居高临下,犹如一位神明。 可能,就是从那时喜欢上了吧! 两人手牵手一起走了很久,似乎在享受着这最后的时光。 白无常知道此行可能回不来了,虽然心中十分舍不得,但是他不能放着那些百姓不管,他必须想办法救他们。 “无常?你什么时候离开。”方筱桐突然问道,语气中充满着不舍。 “明日吧,我回去收拾收拾,便离开。” 白无常看着方筱桐,眼里充满愧疚。 “筱桐,此事是我执意要去做的,我不想连累你们,不想连累风归镇。若是待我走后,有人前来询问你是否认识我时,你一定要说不认识我,一定!” 白无常说的十分坚定,但方筱桐却听出了一丝心酸。 “无常,此事很危险吗?” 白无常只是同往常一样笑笑,并未回答。 方筱桐却已经明白,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不想在白无常面前哭出来。 “筱桐,此事你帮我保密,特别是傅瞑,千万别让他知道。若是他问起来,你便帮我找个借口。” 白无常再次开口,此刻语气中带有恳求。 方筱桐几乎哽咽,却还是笑着看向白无常,“好,我答应你,你一定要回来!” 这一次,在方筱桐的不注意中,白无常吻上了她的唇。这个吻十分温柔,却又十分苦涩。 方筱桐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哭了出来,泪水打湿了两人的脸。白无常感觉到了这股暖流,泪从她眼中流了出来,却滴在了他的心上,如滴水穿石,在他心里留下了属于她的印记。 白无常回到家后,傅瞑不在。这真是天助他也。他立马收拾了自己比较值钱的物品,准备明日一早离开。 “无常,今天你回来的那么早啊?” 傅瞑一开门便看见白无常坐在桌前。 见白无常并未回应,便走上前去,发现白无常一脸忧愁,顿时慌了:“无常,你们怎么了,你俩吵架了?” 白无常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安全的帮助灾民,并不知道傅瞑已经回来了。当傅瞑走到他身前时他才反应过来。 “啊,你回来了,你去哪了?” 白无常慌忙开口,不想让傅瞑看出他的心思。 “我出去帮李叔修屋顶去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你们吵架了?” “没有,怎么可能嘛,我和筱桐你也不是不知道,就算天塌下来了我俩也不会吵架的。” “那行吧,我还以为你俩出事了,这几天我都不回来了,我在李叔家里。他家重新修屋顶,我去帮忙,我回来拿几件换洗的衣物。 傅瞑说完便走向自己的房间,收拾了起来。 “你如果有什么事,就来李叔家找我吧!”傅瞑在房内,朝外大声说着。 白无常心情复杂,许久才回答道:“好。” 第二日清晨,白无常起的很早,他没见任何人,一人执剑径直出了风归镇。 在路上行经一日后,白无常终于到达了善城。 他没做停留,立刻找到了一座当铺当掉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换了银子,第一时间便是去买粮。 买到足够的粮后,白无常雇了几辆运粮的马车,同时还带上了一个郎中,亲自将粮食运出了城。 到达村子后,灾民远比白无常想象的多。白无常估算了自己买的粮食,最多只能撑一个礼拜。 白无常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后面再做打算。 村民们已经很多天没吃过东西了,他们看见白无常带着粮食来到这里,瞬间都围了上去。 “吃的,是吃的!给我点吃的吧!” “我好饿啊,我已经好久没吃过东西了,您发发慈悲,给我点吃的吧!” “……” 场面突然十分混乱,这些人一直哀声叫着,白无常一时之间十分无措。 “各位,各位别挤,这些食物都是给你们的,你们别抢,都有份……” 白无常的话音落在人群中,十分微弱,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他们已经不管白无常,直接扑到粮食上,疯狂撕扯着那些粮食。 混乱持续了许久,食物也洒落了一地。白无常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心中的无力感几乎要压垮了他。 原本可以撑一个礼拜的食物此刻全被抢光了,白无常带来的郎中也被吓跑了。他一人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恩公,您是恩公呐!”突然,一人走到白无常身前跪了下来。 “若不是您,我们恐怕命不久矣了,您真是大善人呐!” 众人突然都朝白无常跪了下去,嘴中一直叫着“恩人,恩公”。 白无常被吓到了,想要扶起众人。但是周围灾民都已经跪了下去。他突然大喝道。 “都给我起来,都起来!我救你们,是因为我不想看见你们因为没粮食而活活饿死,我不求你们回报,我只希望你们能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在这里白白等死!” 众人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白无常见此法有用,便继续道,“各位,你们都先起来,我这次前来本就是想来帮助你们。这次的洪水使你们无家可归,可是你们也不能在这等死啊!” “我们也不想死啊,可是没人愿意帮助我们,我们出去,还不是只有死! “就是啊,那善城的人只把我们当成野狗!我们去善城,只有人人喊打,其他地方太远了,我们走过去,可能早已经死在路上了!” “是啊是啊,我们也不想死啊!” “我也不想死啊!” 白无常听着众人的哀嚎,心中十分不好受,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已经全部当掉了,他也没有更多的银两去买粮食了。 他不想看着那么多人慢慢的死去。他突然做了个决定,他要去善城试试。 善城有位城主,德高望重,善城之中的大大小小皆有他做主。 白无常来到善城,便开始打听这位城主的下落。 他问了许多人,可他们都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白无常,嘴上都说着不知道。 白无常在善城大街上四处询问,没有人愿意告诉这个他们眼中的“傻子”。 时间很快就过了一天,夜晚的善城十分安静,挨家挨户都紧闭门窗,似乎十分害怕夜晚。 白无常一人走在街头,他现在身上银两不多,他还需要解决自己的饱腹,已经没有多余的银两去找一个客栈。 他坐在街头的一个巷子口,眼里充满了无助。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一阵阵的脚步声骤然响起,一群身披银甲的人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们速度极快,很快便离白无常不远。白无常看着这些人,睡意全无,手立马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他们停在了白无常身前。 白无常十分紧张,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不好惹的,他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打了起来他是否能赢。 为首的一人突然开口,十分恭敬的向白无常行礼,“这位公子,我们城主有请!” 白无常一脸茫然,城主?哪个城主?是我要找到这个吗? 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放松,白无常疑惑道问道:“是善城城主吗?” “是的公子,我们城主有请,请允许我们带你过去。”为首一人十分恭敬,面色沉稳。 白无常找了一天的善城城主,竟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主动寻了上来。 白无常放下紧握剑柄的手,便道:“多谢,还请带路。” 白无常跟着他们来到了一座华丽的府宅,府中十分宽敞。 如若说善城里的住宅已经是十分奢华,而这个府宅与外面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白无常跟着那人进到了一个院子,院子中间有一条十分长的路,路的尽头坐着一个人 此人身着华贵,手里把玩着两颗极其珍贵的夜明珠,他盯着正在行来白无常,嘴角露出一丝邪笑,让人望而生畏。 “城主,人已带到。”那人跪在地上,全身都在颤抖,十分害怕眼前的人。 “很好,下去吧,你可以走了。” 善城城主言语中尽是不屑,但他脸上一直挂着笑,看起来十分邪门。 “多谢城主,多谢城主!小的告退!” 那人在白无常面前的沉稳已然全无,此时的他好似一只笼中鸟,终于可以脱离牢笼,重获自由。 那人飞快的跑了出去,十分激动。 “你是谁,为何到处打听我?” 善城城主缓缓开口,脸上依旧挂笑,盯着白无常。 白无常缓过神来,恭敬的朝他行礼,缓缓开口:“城主,鄙人白无常,此次前来,有事相求!” 善城城主也未想到,眼前之人竟然如此直白,随即便对他十分感兴趣。 “你要求我,我为何要答应你?”城主放下手中的夜明珠,一脸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如若城主不答应,便会死去很多人!”白无常几乎恳求的开口,他希望城主能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希望城主可以救他们。 “哦?那你需要我怎么做?” 善城城主看着白无常,十分期待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白无常心里十分高兴,他没想到善城城主竟然如此好说话。 “善城城外不远处,有一个村子。村里的人受洪水所迫害,流离失所,饥寒交迫。我恳请城主可以放他们入城,开仓放粮,接济他们。” 白无常说完,一抬头发现城主竟然一直看着自己,脸上笑容未减,反而更深了。白无常一脸茫然。 “说完了吗?” “说完了。” “那好,我再问你,他们是你什么人?我看你这身行头,也不像流民啊?” “他们与我并无任何关系,我只是不想看着那么多人活活饿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不想看着他们活活饿死!” 善城城主突然大笑,突然起身,走到白无常身前。 善城城主比白无常高一个头,他居高临下望着白无常,脸上挂着笑,随即带着一丝戏谑开口道: “那你听说过我的名声吗?” 第17章 辛封泽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白无常脑中,令他感到后背发凉。 白无常缓缓开口,此刻他的身体十分紧张,左手已经习惯性的搭在了剑上。 “还请城主明示。” “你既然不知道,那就我来告诉你吧。” 城主开始围着白无常慢慢走,边走边打量着眼前的人。 “我的名字叫辛封泽,是善城的城主。城里人都叫我辛城主,被我杀掉的人都叫我辛疯子。” “我杀人不眨眼,最喜欢夜晚出去闲逛,但若是在城里谁污了我的眼,不出意外,他立刻就会死。而你竟然找我?救人?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白无常整个人都已经僵硬了,他突然知道为什么夜晚城里都会紧闭门窗,原来他眼前的人是个魔头。 辛封泽再次回到他身前,用手抬起了他的下颚,强迫他看着自己。 “你知道我最讨厌的人是怎样的吗?是你们这种口口声声说不想看见人死的人,因为你根本做不到。” 白无常被这话刺激到了,他快速向后退去,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只要我还活着,我手中的剑自会保护着他们。” “啪!啪!啪……”辛封泽双手分分合合,掌声充斥着整个院子。 “一般遇到你这类人在我眼前你活不过三句话,但是无常,我突然对你很感兴趣。从我见你进来时,我便对你好奇起来。我不想杀你。”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你根本做不到这些。” 辛封泽说完,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横刀,朝着白无常袭来。 白无常反应很快,迅速拔剑,锋刃对峙,形成的气流震的周围树叶沙沙作响。 刀剑相交,针锋相对,白无常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此人同之前相比无疑是白无常遇到过最棘手的,他知道自己打不过。 辛封泽看上去十分轻松,甚至脸上还带着笑,与他的刀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剑光闪烁,刀光乱舞,二人在院中针锋相对。白无常剑法娴熟,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杀气,直奔辛封泽要害。反观后者,却十分放松,横刀每次都能精确挡住白无常的进攻,在白无常露出破绽时精准的斩去。 周围的建筑物已经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白无常身上已经伤痕累累,白衣渐渐被鲜血染红,十分狼狈。辛封泽也受了伤,但只有一处,无伤大雅。 “无常,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剑士,这么多年,还没人能伤到我。若是再多练几年,说不定你能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士,我很期待。” 辛封泽一脸欣赏的看着白无常,对眼前的对手十分满意。 “忘了跟你说了,刚刚带你进来的那个人,此刻也应该睡着了吧。” 辛封泽脸上一直带笑,看着白无常。 白无常双手都在颤抖,恐惧侵蚀着他的意识,但此刻他知道,若不杀了眼前的人,他一定会死。 突然,刀芒如狂风般呼啸而至,白无常迅速抵挡,刀刃的碰撞声如同惊雷,回响在白无常耳中。 刀锋一转,直刺要害,白无常神色紧绷,在危机时刻用剑抵挡。但刀气巨大,将他震飞在地。 刀尖抵喉,胜负已分。 白无常躺在地上,看着身前站着的疯子,心中怒火中烧。 辛封泽笑容从未消散,依旧漫不经心的说着:“我说过,无常,我舍不得你死。但你今日伤了我,你得,付出点代价!” 白无常依旧保持着冷静,双眼死死盯着他。 “你不是说过要保护他们吗?你不想看着他们活活饿死,对吗?” 白无常后背发凉,心中控制不住的恐惧,颤抖大吼道:“你想干嘛,你有什么事冲我来!他们都是无辜的!” “你放心,他们不会活活饿死,他们会更有意义的死去。” 辛封泽笑意更深了,看着刀下的白无常,越看越有意思。 白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晕过去了,等他醒来后,他躺在一张十分舒适的榻上,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过了。 “醒了?睡得可好?” 辛封泽坐在一旁,笑着看着白无常。 辛封泽的声音让白无常突然清醒,一脸防备的看着他。 突然,他想到了昏迷前辛封泽说的最后一句话,突然问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辛封泽总是笑着,眼中充满了宠溺,仿佛白无常是他那不听话的弟弟。 “你想去看看吗?我陪你去啊。”他从凳子上起身,白无常不经意的向后挪了一点,“我先去找人备马,你快把衣服穿好,别让我等急了” 白无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感觉他真的是个疯子。他现在心中十分害怕,他害怕那些百姓真的因为他而死。 马车行到在路上,越是接近村子,白无常的心便越是害怕,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到了,走吧无常。” 辛封泽依旧一脸微笑,率先下了马车。 白无常平复好心情后,掀帘便准备欠身出去。可当他掀开帘子时,一股极浓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大脑。 白无常突然僵住了。 他慢慢的下了马车,映入眼中的依旧是那一片荒芜的村庄。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村庄多了一抹血红。那些人横死在地上,血流成河。 白无常控制不住的颤抖,他想起他离开这儿说的最后一句话。 “诸位,我不会看着你们死的,你们等我几日,几日之后,我定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那时的众人眼中都充满了光,他们都觉得白无常一定会回来救他们。 白无常没想到,最后的答复却是让他们血流成河。 “啊!!!!!”白无常抱头跪倒在地,失声大吼,双目血红。 “无常,喜欢我给你的礼物吗?我说过,你保护不了他们的。” 辛封泽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景色”感到十分满意。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为什么!?” 白无常大吼着,他看着眼前的人,此刻只想把他大卸八块。 辛封泽看着已经失控的白无常,十分欢喜,他俯下身,贴在白无常的耳边悄悄道:“都是因为你啊。” 白无常双眼失神的看着他,浑身急剧颤抖,“是你,是你杀了他们,不是我,我没有,我要救他们的,我是要救他们的!” “可你救到了吗?他们最后,都,死,了!”辛封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说着。 这字仿佛千斤重,压的白无常喘不过气。 “你知道,他们到死时嘴上都念叨着什么吗?”辛封泽十分俏皮的问着白无常。 “什,什么?” “他们到死时,嘴上还说着‘恩公,会来救我们的’。” 这句话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白无常胸口一窒,一口鲜血从口中瞬间喷出。 辛封泽看着眼前的人已经彻底绝望,便蹲在白无常身旁,缓缓说道:“无常,你保护不了他们,这只是开始。总有一日你会明白,这世上的人不值得你保护。” 白无常眼神空洞,脸上已经布满泪痕,嘴中重复念叨着“对不起”。 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辛封泽撑起了伞,举在白无常头上。 “无常,你记住我的话,总有一日,你会明白,这世上的人不值得你保护。你放心,我们很快便会再见面的。” 辛封泽将伞放在白无常身边,自己回到马车,独自离开了。 鲜血随着雨的冲刷慢慢的流到了白无常脚边,白无常目光涣散,全身一直颤抖着。他心脏像是被撕裂一般,全身的力气仿佛在此刻被抽空了,他再也坚持不住,直直的倒了下去。 白无常再次醒来时,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 这是在傅瞑的家里,他的房间。 白无常想翻身起来,但胸口突然一阵疼痛,让白无常无力起身。 门口水盆落地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方筱桐站在门口,满脸无措的看着白无常,她感觉一切都是在做梦,泪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无常,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了一个礼拜了。” 方筱桐轻轻擦拭着白无常的脸,只见不久前还面色红润的白无常此时脸色十分苍白。 白无常十分疑惑的开口:“我、我怎么回来的?” “我把你背回来的!白无常,你可真是厉害,你让我好找啊!” 傅瞑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白无常朝门口望去,傅瞑正双目通红看着他。 “若不是我察觉不对,一直逼问筱桐你去哪了,否则,你又怎么还能醒过来!” 白无常看着眼前的二人,心中满是愧疚。他正想对他们说“对不起”时,眼中的尸山血海突然涌入脑中。 白无常突然浑身颤抖,二人皆被吓了一跳。 那日的种种如流水般涌入白无常脑中,他看着眼前的尸体,眼泪蓦地涌上出来。 “无常,无常,你怎么了?” 方筱桐看着眼前的白无常,泪水止不住的流。 “无常?无常?白无常!你给我清醒点!” 傅瞑也被吓到了,他着急的大吼着,眼中十分担心。 白无常被傅瞑的大吼唤了回来,突然双手抓住了傅瞑,“不是我杀了,我想救他们的,不是我,不是我。” 白无常的双手颤抖着,方筱桐在一旁不明所以,但是傅瞑却已经明白。 那日傅瞑找到他时,满地都是血水。傅瞑着实被吓到了,他怕白无常也在那尸体之中。 傅瞑走近之后,发现白无常倒在尸山前,身边放着他的剑和一把已经撑开的纸伞。 傅瞑将白无常背了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白无常带回风归镇。这一路上,白无常从未醒来,但嘴里一直在念叨着“对不起”。 他将白无常带回风归镇时,许多人都看见了。但他并没有理会那些人,径直把白无常带回了家。 傅瞑缓缓开口:“筱桐,你出去一下吧,我想和无常聊聊。” 方筱桐是聪明人,他知道这是无常与傅瞑的私事,自己便出去了。 傅瞑等方筱桐离开后,才朝白无常缓缓开口:“无常,可以告诉我,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吗?” 白无常终于回过神来,见傅瞑问着自己,便简要的将所有事情告诉了他。 “对不起,我应该听你的。” 白无常朝傅瞑道歉,眼中充满了绝望。 傅瞑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白无常口中听到有一人竟能轻松打败无常时便已十分惊讶。 他知道白无常的剑术十分厉害,他还从未见过能打败无常的人。此人甚至还是十分轻松。 “此时已经过去,无常,别想那么多了。”傅瞑收拾情绪,慢慢安慰着他。 “你已经昏迷那么多天了,我和筱桐都十分担心你。现在你好不容易醒了,你要振作一点,就算是为了筱桐。这几日,为了你,她已经好多日都没睡过好觉了。”白无常心里明白,但是他做不到。这是他犯下的错,是他“杀”的人,他怎么能说放就放。 “我明白了,我尽量。多谢你,傅瞑。” 白无常在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个笑来,希望傅瞑不要再担心了。 “那行,我去看看筱桐,顺便跟她说说你的情况。你好好休息,这几日别想那么多,把伤养好才是现在的重中之重,明白吗?” 傅瞑一脸担心,嘴也变得啰嗦起来。 “我明白,你去吧。” 傅瞑在白无常的注视下离开了。白无常无法不去想那些事,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心中的信念在一点点的开始崩塌了。 第18章 怪病 白无常回到风归镇已经多日了。这些日子,他不肯离开自己的房间。 今日,傅瞑依旧在准备早膳。这几日,白无常一直做噩梦,东西也吃不了多少,他和方筱桐都十分担心。 “今日有包子吗?” 白无常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让傅瞑大吃一惊。 白无常站在门口,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似乎想表达愧疚。 傅瞑显然被吓到了,他一脸惊喜,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这是这几日白无常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卧房,也是第一次主动有胃口。 “有、有!你等一等,包子还在蒸,马上就好了!” 傅瞑虽然脸上露着笑,可是从白无常看来,傅瞑满脸的疲惫。 他心里十分愧疚,喃喃道:“对不起傅瞑,这几天让你们担心了。” 傅瞑只是笑笑,他真的十分开心。 “没什么的无常,你能恢复过来简直是再好不过了。用完早膳,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白无常心中十分难受:“你、你不需要休息会吗?” “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看着你好起来了,现在十分精神!” 虽然傅瞑十分高兴,可是这些天,他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他怕白无常再做出傻事。 两人用完早膳后,便一齐出门了。 “筱桐呢,今日为何不见她?” 往日,方筱桐几乎每日一早就会前来。白无常也记得傅瞑的交代,每日都会与他说说话,让方筱桐放心。 傅瞑满脸愁容,似乎并不想告诉白无常。 白无常注意到了傅瞑的脸色,神色突然紧绷。 “筱桐怎么了?” “筱桐这几日一直跑来跑去,加上心里对你的担心,昨日便病倒了。我昨日去看望她时,她让我不要告诉你。”傅瞑一脸担心的望向白无常,“你要去看看她吗?” 白无常与傅瞑来到了方家,在方父方母的带路下,他们站在了方筱桐房门外。 白无常叩响了房门。 “筱桐,你醒了吗?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 方筱桐语气十分高兴:“是你吗无常?快进来!” 两人推门而入,只见方筱桐躺在榻上,情况十分不好。 白无常赶忙前去握住了方筱桐的手,一脸愧疚与担心。 “无常,你终于肯出来走走了,太好了!” 方筱桐精神十分不好,但是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平日里那个活泼开朗,一直陪在白无常身边的少女似乎不见了。现在的方筱桐被病魔缠身,没有一丝生机。 白无常胸口十分难受,他紧紧握住方筱桐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生病。” 方筱桐看着一脸愧疚的白无常,十分心疼。 傅瞑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大夫说了是什么病吗?” 方筱桐强颜欢笑着,没人注意到她的眼眶已经微微泛红了。 “就是普通的风寒罢了,没什么大碍。但是大夫说我这个风寒有点严重,几日怕是好不了。” 白无常十分懊恼,“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染上风寒,对不起筱桐,对不起。” 方筱桐的眼泪已经快憋不住了,但她依旧笑着,用手轻轻摸摸白无常的头发。 “没事的无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白无常二人走后,方筱桐独自坐在床上,她掀开身上盖着的被子,看着自己洁白的腿上布满了淤青块状,她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昨日方家,方父拉着一名大夫,神情十分慌乱。 “大夫,我女儿这是什么病?” 大夫道:“此病我也未曾见过,十分邪门。我治不了!” 大夫说完,撇下方父的手,径直远去,留下不知所措的方家父母。 白无常和傅瞑走在回去的路上,小镇上每个人都十分和蔼,他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十分安宁。 白无常左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剑,突然开口:“傅瞑,我是不是真的保护不了所有人。” 傅瞑呼吸一室,因为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不想骗白无常,但又怕真相对于他太过残酷。他只能闭口不言。 白无常已经明白,他也不想为难傅瞑,便道:“罢了,我们走吧。”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白无常也慢慢的恢复起来,但方筱桐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 “为什么?不是说只是染上风寒了吗?为什么到现在也还没好,这都快二十天了!伯父伯母,筱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你们跟我说说,我们一起想办法啊!” 白无常情绪已经严重失控,双眼充满着绝望。 傅瞑在一旁拉着白无常,神色也十分不好:“是啊,伯父伯母,筱桐之前跟我们说她只是染上了风寒,但是我们每次来看望时筱桐的精神越来越不好,这到底是怎么了?” 方父一脸无措,方母在一旁泣不成声。 方父双眼空洞,声音沙哑道:“筱桐,筱桐她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印记,像是被打了后留下的淤青。可后来这个印记开始慢慢溃烂,现在,已经蔓延到全身了。” “大夫说,他也没见过此类症状。我们已经换了许多大夫了,他们都,都无能为力。我们每日看着自己的女儿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们也都快崩溃了。” 白无常二人如五雷轰顶,这病症他们也未曾知晓。 他们来到了方筱桐的卧房,方筱桐如同往日那样,带着笑看着他们。 白无常已经笑不出来,他见到方筱桐时就已经崩溃哭了出来;傅瞑在一旁强忍着,但眼泪已经在眼眶之中。 “你们,怎么了?怎么哭了?” 方筱桐看着二人,心中的恐惧也快压垮了她,眼泪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筱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不早日向我们说?” 白无常近乎乞求的哽咽道,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 方筱桐明白了白无常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情况,再开朗的人也在此刻彻底绝望,哭了出来。 “对不起无常,我不想让你们担心,我觉得,我觉得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好起来的,但我没想到。” 方筱桐已经泣不成声,白无常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他什么也做不了。 方筱桐拉起来遮挡的衣物,当那腐坏的肉体露在二人眼中时,二人的神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只见方筱桐手臂已经全部腐坏,烂肉翻飞,看起来十分渗人。 白无常简直是要疯了,他好不容易平复了的恐惧在此刻突然涌起。他浑身开始颤抖,但他知道不能让方筱桐看见,他只能极力克制住,茫然无措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白无常上前抱住了方筱桐,安慰怀里那个泣不成声的少女。 “筱桐,你会好起来的,我去,我去给你找大夫。这里大夫不行,我就找外面的,外面不行,这世界那么大,一定有办法的。” 白无常二人出了方家,便立马跑了起来,他们要马上找大夫。 二人决定去外面寻找大夫,世界那么大,一定会有人知道这病如何治疗。 “无常,你留在镇上,如果筱桐出了什么事,你可以第一时间陪着她。我出去找,等我几日,我一定会把大夫带回来的。信我!” 傅瞑说的十分有道理,白无常知道此时方筱桐身边一定得有人陪着,所以便同意了。 白无常将傅瞑送了出去,看着他离开了镇子。 傅瞑行在路上,心中满是不安。他决定去善城看看是否有人可以治好那个怪病。 他距离善城不远时,一个人执刀出现在他身前。 傅瞑感觉来者不善,便迅速拔出了剑,“阁下是何人?” “辛封泽。” 白无常在之前并未向傅瞑提过善城城主的名字,傅瞑神色紧绷,看着眼前的男人。 辛封泽含笑问着傅瞑:“你是无常的朋友吧。” “你是谁?我们从未见过吧。” “看来无常没跟你提过我啊,我可真伤心。” “你想干嘛?” 傅瞑见此人仿佛觉得他是一个疯子,但他周身散发的气场让人喘不过气。 “我的想法很简单,我要让无常知道一个道理。但若是你在他身边,我的计划可能难以实施啊。”辛封泽将横刀放于身前,“所以,你需要好好的睡一觉!” 话音刚落,刀气横扫而来。 傅瞑执剑立马防住,可是对方的速度很快,几乎眨眼间,刀刃从另一个方向挥扫而来。傅瞑反应很快,但还是被刀气划破了手臂。 傅瞑突然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除了无常口中的善城城主他现在没有第二个选择。 看着眼前的人面带微笑,傅瞑感到十分无力,他现在想的只有跑。 辛封泽看着傅瞑没有动静,便猜到了他的打算,“若你想跑,你大可试试。你的剑法没有无常的精湛,无常都跑不掉,更别说你了。” 这句话如雷贯耳,震的傅瞑身体微微发颤。 辛封泽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突然神色一冷,朝傅瞑冲了过去。 傅瞑迅速挥剑,突然腹部一阵疼痛,他被踢飞了出去。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傅瞑被一棵古树挡了下来,他几乎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响。看着眼前的男人缓缓走近,傅瞑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辛封泽走到傅瞑身前,蹲下身仔细打量着他,脸上笑意未减。 “我说过,你在无常身边我的计划不方便实施啊,所以呢,你先睡一觉。” 天空中夕阳把天空映的血红,林中的鸟全部飞出,仿佛预示着一场大事即将发生。 第19章 剧变 傅瞑已经出去多日了,白无常心中十分担心,每日都期盼着他早些回来。 白无常几每日都会陪在方筱桐身边。他每天都安慰着方筱桐,陪着她说说话。而方筱桐的精神也比前几日好很多。 今日,白无常照常早早去了方家他手上拿着一根糖葫芦。 方筱桐喜欢吃甜的,他想着筱桐看见一定会十分开心的。 可是,当他到了方家时,院中传来了方父方母悲痛欲绝的哭声。 白无常突然全身僵硬,一股不好的预感涌入白无常心头。 他缓缓走进去,穿过正院,朝着方筱桐的卧房走去。 越往里走,哭声越来越清晰。白无常呼吸变得急促,脚上如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是困难的。 他走到院子里,只见方父方母在一旁哭的泣不成声,方筱桐静静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再也醒不过来。 手中的糖葫芦掉落在地,白无常不相信,他不能接受。明明昨日还在他眼前笑着与他说话的十七岁少女,今日却躺在榻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葬礼办的十分简单,参加葬礼的人也不多。白无常一直守在棺木前,麻木的看着里面躺着的方筱桐。 他还记得,就在不久前,他们还一起手牵手走在一起。 在白无常的印象中,方筱桐几乎都是笑着的。可如今看着眼前的方筱桐,面无表情,毫无生机。 葬礼结束后,天已经黑了。白无常一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他慢慢的走在这条熟悉的道路,这条路承载了他许多的回忆。有开心,有难过,可是每次都有傅瞑和方筱桐陪在他身边。 而现在,他们都不见了。 白无常越走越快,想要快速逃离这个地方。可是风归镇太小了,哪里都有方筱桐的身影。 他在夜里越来越恐慌,越来越无助。 明月高照,树影婆娑,沙沙声响彻在耳边。 白无常喘息着停了下来。 河边……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绣帕,是那日方筱桐在河边送给他的那张,帕脚上还绣着他的名字——无常。 “就让它代替我陪在你身边吧!” 白无常终于忍不住了,崩溃的大哭起来。 此刻的白无常不再是众人眼中的白宗师。他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像一个没有目的,找不到方向的候鸟。 当初那个活泼开朗,笑容满面的人,再也不会跟在他身后,叫上一声“无常”了。 这天晚上,白无常是倚着河边的一棵树睡着了的。 第二日清晨,阳光明媚。太阳从树荫中穿透下来,照在白无常苍白的脸上。 他缓缓醒过来,双眼因哭过变得红肿。 白无常茫然无措,不知现在是何时,嘴上念叨着:“筱桐,你好点了吗?” 见无人应答,他才想起来,他们都不在了。 白无常用胳膊遮住了脸,尽力不让自己的泪水流出。 突然,一阵阵的呼声响起。有人在唤他。 “白宗师,白宗师,您在哪啊?” “白宗师,求求您了,您快出来啊!” “……” 是风归镇的镇民们。 百无常从地上爬起,踉跄着,跌跌撞撞的循声而去。 “各位。” “白宗师,总算找到您了,您快救救我们呐!” 白无常满脸皆是疑问,沙哑开口:“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来挑事吗?” 白无常与傅瞑的名声在镇上十分大,镇民们都知道他们很厉害。若是镇上有什么事,无论大小,镇民们几乎都会来找他们。 这次来的人并不多,还有一些白无常都不认识。 只见众人纷纷露出一个类似淤青的印记,这些印记分布十分广泛。腿上、手上、肚子上,甚至还有脸上。 白无常是一瞬间清醒的。 这些印记,和方筱桐身上的印记如出一辙。只是,现在的印记还是雏形,并未出现腐坏。 “我听说昨日死的那个方家姑娘最开始也有这个淤青,白宗师,我们也会死吗?” 为何众人身上都会出现这个,难道此症会传染? 白无常现在并不知道如何医治此病,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安抚好这些镇民的情绪。 “各位别慌,会没事的,一定有办法的。只要我白无常在,大家一定会没事的!” 此病虽然不知到底会不会感染,白无常只能先做好最差的打算。 “现在,你们都先别回去。此症或许会传染。镇子南边有一处废弃的院子,各位都先去那里待几天,等病好了再回家!” 众人听见白无常的承诺,悬着的心都慢慢放下。 “你说有办法,可那方家姑娘为什么还是死了,你们关系不是那么好吗?” 此话犹如一块石头落入死水,激起阵阵涟漪。 白无常犹如被捅了一刀,胸口剧痛无比。为什么方筱桐死了,是他不想救吗? 不是,是他也救不了。 “各位,那是因为,当我发现筱桐有此症状时,她已经时日无多了。所以,我没能救她。但是,你们现在的症状还在雏形,还有时间医治。” 白无常几乎沙哑,他的眼里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但他不能倒下,他必须去寻找医治此病的办法,他不想看到那么多人再在他眼下死去。 他开始在镇上四处奔走,寻找那些身上带有淤青印记的人。找到一个,便把他送往南边的院子里。 这几日,白无常一直在寻找方法。镇上的大夫们也无能为力,每日只能在院子里尽力照顾这些患病的人。 傅瞑一直没有消息,白无常同样十分担心傅瞑出了事。之前傅瞑说过最迟十五日,他便会赶回来。 可是这已经快有二十日了,傅瞑却一直没有消息。 风归镇患病的人越来越多,最早的那些人身体已经在开始腐烂。白无常每日能做的便只有去查阅医书,看看上面是否有任何关于此病的记载。 自从镇民找到白无常起已经快过了十日。这十日里,白无常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 终于在第十日,他们终于忍不住了。 “白无常给我出来,白无常给我出来!” 众人都离开了院子,一起冲到了傅瞑的家外,大吼着。 白无常一脸疲惫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双耳嗡嗡作响。 “白无常,你不是说有办法吗?我都快要死了,办法呢?” “我最开始还好,只有腿上一块。现在呢,我全身都是!” “我们也是听信了你的鬼话,你根本就没有办法,你就是想看着我们死!” “……” 白无常这几日一直在为此事奔波,状况本就不好。此时众人的责骂回响在耳边,心中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让他这几日的辛苦通通白费。 “各位,我也还在想办法,我也不想看到各位死去。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白无常近乎恳求,他现在心力憔悴,整个人都是昏沉的。 “时间?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众人的声音在白无常耳中犹如惊雷,震的白无常措不及防。 “傅瞑已经出镇去寻药了,你们再等等,我也在找其他办法。等傅瞑一回来,就一定会有办法的。你们就算不信我,还不信傅瞑吗?” “哼,傅瞑!他已经消失了不知道多久了,谁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 “是啊,恐怕他就是知道我们风归镇出了这场怪病,不回来了呢!他也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众人纷纷附和,觉得这两人说的很有道理。 白无常简直不敢相信。傅瞑从小被他们看着长大,傅瞑的为人他们也都是应该知晓的。 可是现在,他们竟然觉得傅瞑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他似乎有些不认识眼前的众人了。 “各位,傅瞑在风归镇生活了那么多年,他的为人难道你们不比我更清楚?他怎么会是你们口中说的如此?他一定会回来的。” “你别再蛊惑我们了,我们已经不会再听你的了!你说了有办法,你说了要保护我们,可是我们现在都快要死了,你的办法呢,拿出来啊!” 白无常几乎是靠意志撑下去的,他已经十分疲惫,眼前的众人在他眼前天旋地转。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突然间,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来者身着一身白衣,身形高挑,十分俊朗。他面带微笑,缓缓的走向众人。 白无常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执剑跃到众人身前。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辛封泽缓缓道:“我说过,我们很快便会再见面的。” 白无常全身紧绷,他已经见识过此人的手段与实力,他尽管已经十分疲惫,但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拨开白无常,走到众人身前。 “诸位,你们可曾想过,为何你们几乎全镇的人都得了此病?”他指向白无常,“而他,依然十分健康呢?” 此话一出不仅风归镇的众人,甚至连白无常都骤然一愣。 “你什么意思,你有办法医好我们吗?” 辛封泽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他看向白无常,笑意加深。 “我的确有办法。” 所有人都如热锅上的蚂蚁,轰然炸开。 白无常此刻只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令他恐惧。 “大家不要听他的,太就是个疯子,他会杀了你们的!” 若在平时,白无常的话或许十分有分量。但在现在,众人根本不会相信他。 “你不想救我们也不许别人来救我们吗?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白无常心如刀割,他感到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他在风归镇这几年,几乎是有求必应。他早已把风归镇当作自己的家,把镇民们都当作了他的家人。 可就在此刻,他所认为的“家人”亲口怒斥他,讽责他。 “这位公子,此病应该如何医治啊?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吧!” 众人突然纷纷下跪,他们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了眼前的男子。 白无常执剑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他似乎被卸掉了所有的力,茫然无措的看向众人。 辛封泽走到白无常身边,笑容中带有一丝嘲讽。 “此病是最近的洪水带来的疟疾,传闻此病无药可治。”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充满了绝望。 辛封泽又道:“不过呢,我有一法,不知各位是否能接受?” 他说完又望向白无常,看着眼前这个近乎崩溃的年轻人,笑的更深了。 “大师,还有什么办法?只有我们能办到,我们一定能接受!” 众人纷纷附和,求生的欲望让他们对辛封泽的称呼从“公子”变为了“大师”。 “此病具有很强的传染性,第一得此病者并不会死去。但他会将此病带到其他地方,传染给别人。” “若想要彻底治疗此病,需要找到此人,食其骨肉,喝其精血,方可恢复。” 辛封泽说完,场面十分安静,众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他,眼中充满了希望。 “可是大师,我们怎么知道这人是谁呢?” 辛封村看向众人,优雅开口:“你们觉得还有谁呢?是谁一回来便开始死人,又是谁从来没有患上此病?” 白无常忽然觉得如芒在背,他转过头,众人的视线已经全部看向他。 不是我。 白无常惊恐的说不出话,他无法为自己辩解,他只能在心里大吼着:“不是我,不要听他胡说!” 此刻的白无常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是他,是白无常。我亲眼看见那日傅瞑将白无常从镇外背回。他一回来,方家姑娘就去世了,是他把这个疟疾带回来的!” “我明白了,我说为何傅瞑会消失不见,原来就是他!他把疟疾传给了傅瞑,傅瞑其实已经死了!而现在,他还想害死我们!” “……” 白无常百口莫辩,这都不是真的,这都是胡说! 不是这样的,傅瞑没有死,他真的出去找大夫了。 “啪”的一声,白无常的脸上多了一道红手印。 方母站在白无常身前,恶狠狠的盯着他。 “是你害死了我女儿,是你害死了她!你为何如此狠心?明明筱桐那么喜欢你,可你是怎么对他的,是你害死了她!你还我女儿,你还我!” 方母哭的近乎晕厥,可那股恨意却早已渗透进了白无常的身体,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筱桐不是我害的,不是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把他抓起来,别让他跑了!” 话音未落,众人便一拥而上。白无常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自己慢慢的被人群包围。 他再也没有力气,手中的剑慢慢松开,掉在了地上。 第20章 松树 风归镇中心有一个废旧的祭坛,现在已经十分破败。 白无常醒来后,下方的镇民们都手持武器,虔诚的跪拜在地。 他的剑在他的脚下,辛封泽站在祭坛下,面带微笑的望着他。 他想伸手去拿他的剑,岂料手完全伸展不动。 白无常愕然,霎然清醒。他扭头一看,他的手和脚都被绑住,此刻的他正被紧紧绑在祭坛上,祭坛下方,正圆睁着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他。 “神啊,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请您原谅我们……” 众人突然开口,朝着天神恭敬的祈祷。 “真的要吃了他吗?他也是个人呐!” “不知道啊,可是我们没有办法了啊!” “我不敢啊,要不、要不算了吧。”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他说过的,他要保护我们,我们吃了他的肉我们就不用死了!” 人群中一人近乎癫狂,看向白无常。 另一人也颤抖出声,附和着刚才那人的话:“没错。是你,是你把灾难带来的,也是你说有办法的。现在我们找到办法了,你是宗师,你应当救救我们。” 白无常看着台下近乎疯狂的众人,心中说不清的怨恨。明明他为他们做了那么多,明明他一直都想保护他们,可他们却想让他死。 辛封泽站在人群边,一脸期待。 天空已经变得猩红,乌鸦仿佛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盘旋在祭坛上空。 众人都注视着白无常,突然又安静了下来,似乎在等待一个契机。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人群之中,一人突然出声,声音尖锐刺耳。 那是一名母亲。 她抱着一个垂髫小儿冲了出来,那孩子的手上已经开始腐烂。 她慌乱的冲上祭坛,跪在白无常身前。 白无常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曾记得他的孩子生了一场大病,需要后山悬壁上的一株药材。是他跑去后山,冒着危险采了回来。 此刻女人的头发已经十分凌乱,她的脸上也有淤青印记。 “对不起,对不起,白宗师,对不起!我可以死,但是、但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那么小,他还那么小,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嘴里一直念叨着对不起,朝着白无常一直磕头。 说完,她抱起自己的孩子,拿起了地上的剑。 白无常看着眼前近乎疯魔的女人,用自己的剑,割下来自己身上的一块肉。 血肉掉在地上,女人慌忙扔下手中的剑,捧起那块稀世珍宝,双眼发着光。 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她与她的孩子吃了下去。 白无常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血肉从身上掉落,却一声不吭。 此刻,他的真心,他的信念,被扔在地上,被万人践踏。他的内心无比崩溃,如万箭穿心。 他的剑是用来保护他人的,可他人却拿他的剑来杀自己。 看着那孩子手上的腐肉慢慢消散,众人都大惊起来。 他们在一瞬之间如豺狼般冲向祭坛,准备撕碎祭坛上绑着的人。 看着眼前如饥似渴的众人,看着曾经他发誓要保护好的众人,他愈发感到恶心。 他的眼中留下了最后一滴眼泪,他笑了起来。 我欲此生多为善,怎奈世人情薄凉。 只见瞬息之间,众人被一股强大的剑意震飞。众人抬起头,白无常右手执剑,冰冷的看向众人。 “他要杀我们,我就知道他要杀我们!他之前的那些都是装的,他就是一个魔头!” “白无常你个小人,你一直利用我们的好意,当时就不该留你在镇子里!” “你不能杀我们,你不能杀我们!我们之前对你那么好,于情于理,你都该救我们!” “废话那么多干嘛,我们那么多人,还打不过他?把他杀我,我们都不用死!” “是啊,他是疫病的源头,杀了他,我们这叫、这叫为民除害!” 在众人的挑唆与争执下,一行人拿着手上的武器朝着白无常冲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善你们都看不见呢,为什么要把我逼到这个地步? 可是突然间,血液横飞,一行人通通被拦腰斩断。滚烫的鲜血洒在白无常脸上,浸红了他的双眼。 “白无常杀人了,他杀人了!” “快跑啊,快跑啊!” “……” 白无常茫然无措,他什么也没做啊。 可是众人已经把他当做索命厉鬼,四处逃窜。 只见一人追赶在众人身后,白影所到之处,毫无生机。 是辛封泽。 白无常不想看见有人死去,他不想见到死亡的发生。 可是现在,他看着镇民被一个个屠杀,他的剑却再也提不起来。 风归镇,火光冲天,顷刻间便再无一人。 傅瞑醒来时正被关在一间草屋里,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日。 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他心有余悸,那人竟然没杀他! 他想赶紧回到风归镇,无常和筱桐还等着他。那个辛疯子也可能去找无常了,他必须马上出去。 可是他很快便发现,自己不仅被关了起来,甚至还有人专门看守着他。 他的剑在他身侧。 终于在多日之后,傅瞑趁守卫不注意,终于逃了出去。 他不知道现在已经过了多久,不知道筱桐现在情况如何。他现在只想快速回去。 可当他回到风归镇时,火光冲天,毫无一丝生机。 他不敢相信这是风归镇,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愿相信,他冲进大火中,想找到白无常他们。 周围屋舍都被火给引燃了,空气中弥漫着烟雾,十分难受。 “无常,筱桐,你们在哪!回答我,回答我!” 傅瞑走在烈火包围的道路中,这一路上四处寻找,却未曾发现一人。傅瞑的心感到十分绝望。 浓烟已经呛的他呼吸不上,他也看不清眼前。他捂着鼻腔他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这里大火并没有蔓延。 他微微睁开了眼,只见地上满是尸体,血流成河。 这些都是风归镇的镇民,都是他从小到大一起生活的镇民,是他的亲人。 这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傅瞑近乎崩溃,他抬起头来。祭坛上一名男子执剑而立,满脸鲜血的盯着傅瞑。 那是白无常,傅瞑没有看错,那是白无常。 “无常?” 傅瞑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眼前的白无常面色冰冷,没有感情的注视着他。 “你怎么了?筱桐呢?为什么镇子会变成这样?” 傅瞑朝白无常走近,他发现白无常身上,脸上满是鲜血,双眼已经被血染红了,手中的剑还在淌血。 一股恐惧蔓延到傅瞑全身,他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人。 不,绝对不会,不可能是他。 “傅瞑,他们要杀了我。” 白无常沙哑的声音进到傅瞑耳中,犹如巨石傍身,把傅瞑压的喘不过气。 “为、为什么?” 傅瞑此刻已经接近崩溃,他的声音十分微弱。 “筱桐死了,他们都说是我杀的。他们要杀了我。” 白无常毫无感情的开口,犹如被抽了魂,一动不动。 “所以,你把他们都杀了?” 傅瞑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他看着白无常,他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令人窒息。 白无常没有回答,可傅瞑却要疯了。 “白无常,你说话啊,你说话啊!为什么他们都死了,为什么?” 傅瞑咆哮着,近乎崩溃的质问着白无常。 可白无常依旧一言未发,眼角流下了一滴血泪。 傅瞑摇着头向后慢慢退去,他一脸惊恐不疑。 “无常,你曾经许下的誓言呢,你的那颗保护众人的真心呢?” 真心,已经被践踏过了,很疼。 白无常冷漠的看向傅瞑,声音沙哑开口:“傅瞑,你也要杀我吗?” 傅瞑绝望的摇摇头,最终拔出了剑。 “若真是你杀了大家,我,一定会杀了你。” 傅瞑的声音颤抖,绝望的望着白无常。 他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所认识的白无常是充满了一颗至善之心,他见不得有人受苦,他一直都想保护所有人。 而现在,他眼前的白无常,他看不清。 “无常,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无常依旧沉默不语。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看着地上的血液,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无常,我们似乎很久没有比试过了。我们来比比吧。” 说完,傅瞑持剑,冲向白无常。 白无常看着眼前的人持剑向自己袭来,本能的抬剑抵挡。傅瞑心中十分不忍,白无常亦然如此。 二人剑刃相交,巨大的剑意如飓风般以二人为中心震向四周,飞沙走石。 火光中,傅瞑的声音穿梭在兵刃的碰撞声中,“无常,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无常没有吭声,眼神十分冰冷。 剑光如疾风,剑气使周围的屋舍都崩塌了。 傅瞑想起了他和无常刚学剑的时候。那时的他们也是如此,以彼此为敌,互相切磋。 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们没有了那时的纯真,没有了彼此的信任。他们互相对峙着,眼中充满了冰冷。 白无常心里十分混乱,他不想和傅瞑剑刃相交。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他想停下,可是他停不了。 二人酣战数个回合后,傅瞑渐渐感受到了无力,他打不过白无常。 白无常依旧执剑,看向傅瞑,神色未变。 傅瞑此时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他看着身边的尸体,又看向白无常,心灰意冷。 他举起手中的剑,剑意暴涨,此刻,这是傅瞑的最强一击。 “无常,我们二人之间,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 话音刚落,剑气如排山倒海般朝白无常攻了上来。 白无常看着那排山倒海的气势,没有丝毫的畏惧。他手中剑光一闪,一剑朝傅瞑迎了上去。天地间犹如出现两把巨剑,针锋相对,斩向彼此。 轰—— 周围屋舍已全然塌下,周围除了他们脚下的祭坛,几乎被夷为平地。 傅瞑跪倒在地,血从嘴里缓缓流出。 白无常面色苍白,朝傅瞑走来,每走一步都在地下留下一个血印。 白无常执剑,剑尖对准傅瞑。 “傅瞑,你输了。” “是啊,我输了。无常,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后悔。我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离开镇子。” 傅瞑嘴角的血止不住的流出,但他依旧看着白无常,露出了一个愧疚的笑。 “若我不走,你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大家也都不会死,我不该留你一个人。是我对不起大家,是我对不起你。” 傅瞑的脑海中慢慢闪过以前的回忆。他记得刚捡到无常时,无常那懵懂好奇的眼神。 记得和他一起练剑,无常那壮志踌躇的初心。记得与他一起去外面惩奸除恶,无常那心系天下百姓的善良。 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为何会屠光全镇的人呢? “傅瞑,他们要杀了我。”傅瞑脑海中闪过这句话。 是他们吗,是他们的错吗?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人? “无常,若是他们做出了让你伤心的事,我、我替他们道歉。对不起。” 傅瞑脸上充满了愧疚,他看着眼前的白无常,粲然一笑。 霎然间,白无常感觉自己手被用力一拖,鲜血喷涌而出,打湿了他的衣襟。 “无常,你、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你一定、一定能完成你心之、所向。原谅我不能、不能陪着你了。” 这是傅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双目死死的盯着白无常,一柄剑穿心而过。 是白无常的剑。 “傅瞑,傅瞑?” 白无常茫然无措。 他看着眼前盯着他的男子,泪水不自觉的从眼角淌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一出好戏呐。” 空旷的祭坛中央十分安静,辛封泽突然的大笑令人胆寒。 “白无常啊白无常,你知道吗?你那么帮助他们,可他们呢?他们想要你死!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们,要救他们,可是你的保护有什么用?最后想杀你的是谁?是他们,是这群你发誓要好好保护的众人!” 辛封泽慢慢走向白无常身侧,俯耳说道:“如果你不是白无常,如果你没管那件事,他们也都不会死,他们也都不会想让你死。而你,也不会亲手杀了你最好的朋友!” “够了!” 白无常拔出利剑,傅瞑闷声倒地,声音让白无常心头一颤。 他将剑尖朝向辛封泽,声音颤抖:“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敢吗?你已经杀了全镇的人了,你还想,杀了我吗?” 辛封泽一步步走近,用剑口抵住了自己的心脏。 “你只需要往前一步,这柄剑便会杀了我。来啊,杀我啊。你的理想呢,你的誓言呢?我要变强,我要保护我所能保护的人!你不说,我帮你说。” “可是结果呢,你看看你身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忘了告诉你了,这场疟疾是我做的。我也没骗你们,想治好这场疟疾,确实需要你的血肉。” 白无常愣住了,他满脸惊恐的看向辛封泽。 “不要这样傻傻的看着我,小无常。我呢,也没说明白。其实呢,只需要你的一点点血,把它滴在水里喝下去,就行了。” “你本来是可以救他们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辛封泽说完,大笑离去,留下白无常一人。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雨势越下越大,将大火慢慢扑灭。 “我明明,可以救他们的?” 白无常看向手中的剑,看向了身后已经倒地的傅瞑,他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我真的可以救他们吗?” 白无常把傅瞑安葬在了他那棵松树前,在他坟前摆上了两坛酒。 “傅瞑,对不起。我没有钱,我不能为你买个棺木,我不能好好将你安葬。我的剑保护不了你们,我的剑只会杀人。” 白无常打开了一坛酒,“这是你爱喝的,你平日不是总抱怨我不陪你喝酒吗?今日我陪你。” 那日,风归镇的遗迹里,只见一人在松树下,对着一棵松树说了一夜的话。 白无常在松树下睡了一宿,醒来时,整个人都茫然无措,不知今夕何夕。 他只是下意识的呢喃着:“傅瞑,现在什么时辰了?”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身前冰冷的坟墓。 然后他才想起来,傅瞑死了,他亲手杀死的。 他踉跄起身,在坟前站了许久,最终一个人孤独的向远处走去,身边再无熟悉的人。 “若我有一日能再回来,我再陪你喝酒。” 第21章 密林劫匪 “太傅,您的折子写好了吗?我来拿了。” 随着一阵敲门声,岁桃的声音在外响起,令白无常缓过神。 看着眼前空白的折子,白无常回复到:“还没,明日一早我再给你。” “那好吧。太傅您早些休息,记得把药喝了!” 随着脚步声慢慢淡去,房间又陷入了寂静。 那么多年了,时间正在慢慢吞噬着他仅剩的记忆。他已经忘了许多关于从前的记忆。 他只记得他亲手杀了傅瞑。 桌上的药已经逐渐冷却,外面的行人也在慢慢散去。时间慢慢的流逝,很快,天空中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他坐了一夜,就这样想了一夜,他记不起从前的自己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他脑里渐渐模糊,他再也看不清了。 这次我没带剑,应该不会再死了了吧。 白无常慢慢起身,活动了因坐了一夜而酸痛的筋骨。 看着依旧空白的折子,他终于提起笔,快速的写下。 他将写好的折子放在岁桃房外,又将太傅令牌挂在迟暮房外。随即便折回了自己屋内,准备小憩一会。 岁桃必须尽快动身,醒来后拿到折子便与众人告别了。 迟暮与岁桃一块走的,此刻只剩下时清灼与司空杏林。 白无常还在房内,没有动静。 “太傅为何还未起?桃子哥说太傅平日都是卯时三刻就醒。现在辰时都过了一刻了,为何还没动静?” “不知道,不过现在还没醒来,的确十分奇怪。” 话音刚落,白无常便推门而出。 “太傅起了!”时清灼将药递给白无常,“桃子哥叮嘱我,他离开后我必须每日看着你把药喝了!”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的药应该饭后再吃?” 白无常脸色十分疲惫,声音沙哑。 “去叫店家准备早膳吧,清淡点。” 司空杏林一眼便看出了白无常的不对,时清灼离开后,他便开口问道:“你昨夜没睡?” 白无常知道瞒不过他,便也没打算隐瞒。 “昨夜一直去想如何安定灾民,没成想竟想了一夜。卯时才小憩了一会。” “你这样怎行,你的身体你不管了?” “有你在,我放心的很。” “你……” 司空杏林被说的哑口无言。 “若我不在你身边,我看你还怎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三人用完早膳后,便开始在河县四处买粮。 “河县的粮食也太贵了吧,他们怎么不直接抢银子啊?!” 时清灼对于河县的粮价抱怨颇深,一路上都在诉说着不满。 “我们淮南粮价从未有过那么高,现在卖这么贵,得有多少百姓吃不起啊?” “现实就是这样,现在粮食短缺,你没银子就吃不起饭。那些人不管他们能不能吃饱,他们关心的只是这一次是个赚银子的好机会。” “可是太傅,这些百姓怎么办?就这样看着他们活活饿死?” “这便是朝廷的事了,朝廷会派人送粮的。而这些粮商,便是这次的最大受益者。” 时清灼虽然不服,但是白无常说的十分有道理,他没有其余的理由继续与他争辩。 “生闷气了?” “才没有呢!” “事实便是如此,清灼,你以后还会遇到更多不如意的事。” 去往孟城的路十分难走,这几日阴雨连绵,路上泥泞不堪。加上马车后面还运有粮食,前行速度十分缓慢。 司空杏林看向马车外,雨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他问向白无常: “你那粮食防水做的如何?这天又开始下雨了。” “出发前都已经检查过了,只要这雨不要太大,应该没问题。” “那就行,本来粮食也不算太多,若再被打湿,那可真是造化弄人。” “小声点,世子睡着了。” 雨一路上下个不停,这路也愈发难走起来。 “太傅,我们到了吗?” 时清灼醒来后便看向白无常。后者紧闭双眼,脸上看起来十分难看。 白无常淡淡开口:“还没,你还可以再睡会儿。” “太傅脸色好难看,怎么了吗?” 白无常没有回答,马车内又回到了刚才的安静。 外面的雨声击打在树叶上,路上泥泞不堪,马车行过的声音十分明显。 “杏林。” 白无常突然开口,让二人同时看向他。 “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片林子,有些太安静了?” 司空杏林似乎并没理解白无常的意思。 “没有吧,这雨声那么大,还有这车轱辘的声音,我还嫌吵呢。” 白无常睁开双眼,摇摇头。 “不对,太安静了。虽然说下雨了,但是林子里一定会有鸟。我们马车的声音那么大,竟然一只鸟都没被惊到?” “林子里有人等着我们呢。” “!” 这句话吓的二人冷汗都出来了。 “太傅,你别吓我啊!” “清灼,拿好剑,守在车里,保护好自己和杏林。”白无常道,“我得出去看看了。” 白无常拿起折扇,欠身出了马车。 雨还在一直下,似乎并没有打算停的意思。雨水滴落在树叶上,清脆的响声并没有让白无常感到放松,反倒十分紧张。 白无常听着这声音,脑中突然想起了一句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挺好的,可惜此行并不能吟咏长啸,慢慢的走了。 白无常在马车外执扇而坐,双眼微闭。马车行在这路上,十分颠簸。可白无常却十分平稳,仿佛感受不到。 霎时间,他手中折扇一开,朝身侧一挡。只听兵刃碰撞的声音响起,一支羽箭落在了马车上。 白无常慢慢睁眼,脸色阴鸷。 “停车!” 马车在白无常的命令下停了下来,众人齐齐望着白无常,不知这位公子又怎么了? 可白无常车上的马夫已经被吓得半死。他亲眼看见身后的这位公子用一把扇子挡下了一支箭。 白无常缓缓站起身,看向四周,突然开口:“不知阁下何人,胆敢偷偷刺杀朝廷命官。何不光明正大的出来?” 周围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白无常嘴角不屑的笑了笑。他将那支羽箭拿起,打量起来。随即眼中神色说不出的吓人。 白无常语气冰冷,没有任何感情。 “若阁下不出来,那我便亲自来找你了。” 话音未落,白无常便闪身到了林中,众人都没看清白无常的身影。 林中一人正蹲守在一棵巨树后,眨眼间,眼前便出现身穿白衣之人。 此人的突然出现,让那人以为是地府阴差白无常前来索命了。 此人来不及未开口,便飞了出去。 白无常回到马车旁,一脚踩在男人背上,大声喝道:“其他人,是自己出来,还是我亲自去请你们出来?” 时清灼一脸好奇,探出头向外看去,只见白无常脚下多出了一名手拿弓箭的男子。 雨一直在下,可那雨落在太傅身上仿佛瞬间蒸发,一滴都未落在白无常身上。 “看着吧,白无常生气了,后果严重的很!” “杏林哥见过太傅打斗吗?” 司空杏林在马车中十分淡定,似乎已经知道后面的结局是什么了。 “当时那场逼宫我就在附近,我亲眼看见白无常一人是如何挡住丰都大军的。那时的他就十分生气!” 时清灼看着白无常的眼中充满了崇拜,他能感受到白无常周身那股让人难以接近的威压。 林中突然出现许多蒙面之人,围在了马车周围。 “谁派你们来的?说了可以饶你们一命。” 白无常看着周围的人,慢慢数了数,差不多二十多个人,实力还可以,看起来是受过训练的。 为首的一人开口道:“少废话,把粮交出来,否则你们整个车队都别想活着出去。” 白无常似乎觉得十分好笑,“怕是我们把粮交给了你们,也一样会死吧。不然为何还没人报官来抓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真相被白无常被拆穿了感到十分没面子。 “既然你也都知道了,那我们便不再隐藏。谁叫你偏偏要走这条道!” “哦?我为何不能走这条道?” “我为何要告诉你?” “我们都要死了,你不告诉我们为什么要死吗?” 车队的众人已经被吓到抱头蹲在地上,唯独白无常一人站在马车旁。 白无常脚下的男子显然知道白无常的实力,他似乎想提醒众人。但他被身侧的人踩着,不能动弹,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哼,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那我就告诉你,让你死的痛快!这条路是通往孟城的必经之路。我们哥几个就是为了确保没有粮食送往孟城!” “为何?谁让你们做的?” 为首之人显然还想再说什么,旁边一人突然提醒:“大哥,他之前说的他是朝廷的人,小心别被套话啊!” “怕什么,反正他马上也要死了。” “我们主子让我们守在这,劫杀往孟城运粮的人。目的就是想让孟城的百姓暴动,这样民心涣散,这不是可以对你们大晟造成巨大的打击?” 白无常神色冰冷,脸色阴沉。 “你是,淮南人?” “猜对了大晟人,好好上路吧。” 时清灼脸色煞白,当他听见周围这群匪徒是淮南人时,一阵绝望冲击着他。 他颤抖着出了马车,出现在众人身前。 “谁派你们来的?不是说好了两国和解吗,你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世、世子?您怎么在这!?” 时清灼的出现让众人措不及防。 白无常站在一旁,看着此时此景,并无打算再次开口。 “孟城现在那么困难,你们却在此地劫杀,他们都等着粮食续命呢!那些都是一条条人命啊!” 时清灼十分愤怒,手中青筋暴起,怒火中烧。 “是我父王吗,是他吗?” “世子殿下,你是淮南人,你不该在乎这些大晟人的死活!” “他们也是人,我们也是人,凭什么不必在乎他们的死活!你回答我!是不是我父王命你们来的?” “是,是王爷,这是个机会,让孟城沦陷的好机会!这是我们攻打大晟最好的机会世子殿下!” 时清灼震惊的摇摇头,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那停战协议呢?那是假的吗,我到这大晟来做质子也是早已安排好的是吧。就算之前没有停战,我也会在哪个机会被送走,甚至是死去,对吧?他还是那么自私,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可以杀那么多人吗?” 白无常看着近乎崩溃的时清灼,他愈发感到这个世界的恶心。他才十三岁,他不该有这样的命运。 “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时清灼彻底绝望了,他对他的父王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深深的欺骗感让他无比心酸。他怒目而视,盯着众人。 “今日,这批粮我一定要送往孟城,若是你们要抢,便先杀了我,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淮南匪徒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从没想过会在这碰上世子。 “大哥,别犹豫了,反正世子也不受王爷待见。我们杀了他,咱们就有正当理由开战了,你说是不是?” 为首一人突然顿悟,用不屑的眼光看着时清灼。 “是啊世子殿下,为了大晟,便对不住了!” 第22章 嫉妒 就在众人冲上来的一瞬间,其中一侧的几名蒙面人突然倒下,让众人一愣。 为首的一人突然慌了神!他看向白无常刚刚站着的地方,人已不见。 “你是在找我吗?” 白无常站在他的身后,语气十分冰冷。 恍惚间,周围已经倒地一片,只剩下他一人。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人一身白衣,速度极快。若是在夜晚,如同阴差白无常,前来索命。 “你既然知道你们世子,那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号。” 白无常的声音极其细微,仿佛只是说给他听的。 “我是,白无常。” “!” 几乎在一瞬之间,周围近乎二十多人通通倒地。 时清灼看着地上躺着的人,他根本没有看清白无常的身影。 “放心,他们没死,我让他们睡会。” 白无常走到时清灼身边,他已经被雨给淋湿了。此刻他如一只被抛弃的小狗,满脸委屈与不甘,十分无措。 白无常微微张口,但现在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最终只能默默的叹了口气。 时清灼现在身体僵硬,双手紧握成拳,因为雨水把头发打湿的原因看不清脸。 白无常拍了拍时清灼的肩,“上车吧,雨还那么大,别染上了风寒。” 时清灼没有反应,就站在那一动不动。 白无常心中不忍,随即走向车队的其他人。 “你们先把粮食送去孟城,车上还有一人,他知道该怎么办,我们随后就来。” 车队的众人满脸尊敬,知道身前这人是个朝廷上的人,还是个大人物。 为首一人开口道:“大、大人,那地上这些人怎么办。” 白无常脸色突然阴沉,“你们谴几个人把他们带回河县。我们刚出来不久,离河县不远。你们把他们带到河县县衙去,就说是受京城太傅的命令,将他们带到此处暂时关押。待我事情办完,便去河县提人!” “您、您是太傅?” “有疑问?” “没有,没有,我们保证将他们送回、送回河县。” “他们一天之内是不会醒的,你们大可放心。” “粮食也给我安全送达,别出什么岔子。” 白无常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又向司空杏林说明了缘由,众人与马车便慢慢离开了。 此时此刻,空旷的林子里只剩下了白无常与时清灼二人。 白无常撑起一把伞,走向了时清灼。 “他们都走了,哭出来没人知道。” 周围十分安静,只有雨还在淅沥沥的下着。白无常没有再次说话,就这样静静的撑着伞为他挡住雨。 “太傅,我真的就只是一个牺牲品吗?” 时清灼声音已经沙哑,却不肯抬起头。 白无常不知如何回答,他也没想到这次的事件竟然有淮南人参与。 想了许久,他终于回答道:“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你确实是。”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我难道就错在我是我母妃的孩子吗?我难道就错在我是淮南世子吗?” 时清灼声音逐渐哽咽,他刚刚克制了许久的情绪最终还是快忍不住了。 “我知道我不能死,我必须活下去,我也已经做好了知道真相的准备。可是,可是……” 时清灼眼泪逐渐滴下,慢慢的泣不成声。 眼前的时清灼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他也想得到父母的关爱,他也想无忧无虑的好好生活。 可他却有一颗无比善良的心,这终究不可兼得。 若是全天下的人都能和平相处,若是人人都不会因为利益而针锋相对,那么这个世界将没有另一个时清灼。 可是做不到,没人能做到。甚至是曾经的白无常。 “可是太傅,真相为什么就那么残酷?我原以为,我来了京城,我父王就会真的停战,只要我不死,两国之间便不会再起战争。” 白无常静静听着,心情沉重。 “结果他们告诉我,我一直在被骗。所有人都知道我的下场,唯独我还傻乎乎的被蒙在鼓里!我只要一死,协议立刻作废。他们一直都想杀我,他们一直都为了他们所求的利益而不择手段!” “凭什么啊?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要骗我,凭什么我已经这样做了他们还是不放过我?我的命就这么不重要吗?” “不惜牺牲别人的性命也要得到自己所求,真的不恶心吗?” 他从小便不受父亲疼爱,当淮南二公子出世后更是如此。 可他依旧不哭不闹,他以为只要他好好听话,他便能不被父亲冷淡,母亲也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所以,他每日都在努力活着,每日都在干苦活。甚至府中那些下人干的活都比他轻松。 父亲的意思是让他多多磨砺,以后会更好的接替他的位置。 可是自己的弟弟,却可以每日待在最好的府里,吃着最好的菜肴,有着最好的先生,甚至,拥有他不敢奢望的疼爱。 所以他便可以肆意妄为,所有事情都只有他来顶着。 他的弟弟每日都能潇洒自如,一身轻松。可自己却像是个罪孽深重,无法原谅的死囚。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早已在嫉妒。 原来有人疼,有人爱,有父亲呵护着,就是这样的吗? 天塌下来,都有人挡着;地陷下去,也会有人撑着。 只有自己是死不足惜的。 稚嫩的少年诉说着心中的不公。他像是一只在外流浪的孤犬,一直在找寻回家的道路,可是有一天别人告诉他,你本来就是被人抛弃的,你的家早已物是人非。 没人知道这有多绝望。 似是老天也听出了时清灼的哭诉,雨又渐渐大了起来。 “他们或许认为你的命不重要,可在我这里,你这条命便是无价之宝。” 眼前的少年已经哭成泪人,白无常心中交集百感。 “清灼,不要否定自己,你没有错,你何须担错?”白无常眼神十分温柔,“你现在才十三岁,你将来还会遇到许许多多你接受不了的事,可是人总要面对这些。你不要因为别人的评判而否定自己,因为可能在其他人眼中,你便是最好的,最厉害的。” 时清灼抬起头看着这位白衣翩飞的男子,眼中温柔的恰似一道曙光,在时清灼心中的黑暗慢慢驱散。 “若有一日,你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也许会有人为之高兴,但也会有许多珍惜你的人悲痛万分。” “你说的对,不惜牺牲别人的性命也要得到自己所求的人,的确十分恶心。所以啊清灼,你没错,错的是这些卑鄙无耻之人。” “太、太傅……” “他们不要你了我要你,你是我白无常的学生,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永远都不会再被抛弃。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好的,独一无二的时清灼。” 少年的心结在此刻正慢慢的解开,眼前的男人如深冬中的一抹暖阳,在他绝望时给了他新的希望。 白无常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现在心情好多了吗?瞧瞧自己的头发,湿成了什么样?” “太傅,我……谢谢你。” 白无常笑的十分温柔,似明月清风,明世人归途。 “看来心情确实好多了,那就赶紧把眼泪擦了跟我走,孟城的百姓还等着你我呢!” 时清灼崩溃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 他用衣袖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带着新的希望跟着白无常前往了孟城! 白无常二人在距离孟城不到十里的时候追上了马车。 二人上马车时,司空杏林便出声道:“你俩速度还挺快,那么快就追上来了!” “那是你们行的太慢了!我和清灼没跑多远便看到你们了。” “雨一直在下,路上难走,理当行的慢。” “行了,待会进去了,先帮清灼看看,他刚刚淋了雨,恐怕感上风寒。” 时清灼心情依旧不太好,便坐在一旁默默不说话。 马车在路上行了不久,白无常感觉到周围有许多人跟着他们。 时清灼从马车内看向外面,心中不是滋味。只见四周断木残垣,民不聊生,看不见任何一丝生机。 时清灼最终还是担忧的开口:“周围全是灾民,跟了我们很久了。” “是啊,都是这次暴雨后侥幸活下来的苦命人。” “太傅为何不停下发粮?” “不可,若是我们在此地停下,我们可能进不去孟城了。此时虽然灾民很多,但是我们此行带的粮食不够,虽能缓一时之急,但是后面该如何?” “那我们该如何?” “先去孟城,将粮食交给孟城县令和秦侍郎。让他们代替朝廷发粮,这样才能稳住民心,不让百姓对朝廷发难。” 时清灼面露难色,外面百姓越来越多,他也不知道是否有人能撑到发粮。 司空杏林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立即解释:“白无常说的有理,若是现在不稳住民心,将来百姓不满朝廷,发生暴动。更多人也会在这场暴动中死去。” “而且这也正是淮南想要的契机。”白无常继续补充,“你当时也是听见了的,这样又将是一场战乱,死的不仅仅只是孟城的百姓了。” 时清灼被二人点通,便不再困惑。 离孟城越来越近,周围的百姓也越来越多。时至今日,除了一个多月前来到孟县的官员,已经再无马车。 “大人,城门是关闭的,我们进不去!” “先行到城下。” 马车缓缓靠近城墙,城上的士兵只见许多人围在一起缓缓向城门靠近,并未仔细看见白无常等人的马车。 “大人,下面百姓又准备聚集到城门前了,我们怎么办?” 来者正是孟城县令,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十分疲惫。现在看着下方的百姓,他实在是心有力而余不足。 孟城的粮食已经十分稀少,城内百姓也快没有余粮了。送往朝廷的奏折也迟迟没有回音,他也不敢开城门,他也怕百姓突然暴动。 孟城县令深感绝望,城内还有一位户部侍郎,这几日他们都快崩溃了。粮食稀缺,百姓暴动。 孟城县令几乎哽咽:“别开城门,我们没有粮了。” “大人,为何朝廷的粮食还没到来,朝廷是不管我们了吗?” 城上众人几乎同时看向他,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大人,他们到城下了!” 白无常等人走出马车,周围已经聚满了百姓。看着他们各个瘦骨嶙峋,奄奄一息,众人都是一阵心酸。 随行的一人出声道:“我没想到孟城这边那么困难!” 白无常眉头紧皱,心中不免感到悲哀。 突然,城墙上大吼:“各位,我们已经向朝廷求援了,还请各位不要着急,我们不会抛下你们的!” 人群之中突然有了躁动。 “这句话你们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们要饿死了,我看见了朝廷派人来了的,那么多粮食,你们一定是不想给我们粮食,一定是想私吞粮食!” “我们要粮食,我们要粮食……” “各位,我们已经解释过了,那车粮食只有少数是能吃的,其余的都是掺沙发霉了的。” “我们都没看到,不信,我们不信!” 城墙上的人已经汗流浃背了,突然来到一名身穿官服,神色疲惫的中年男子。 “秦大人,您怎么上来了?” “朱县令,百姓又来要粮了?” 孟城县令姓朱,单名一个稳字。 “大人,我们也没有办法了,城里实在是没有粮了!” 秦怀诺出现在城门上,看着城下乌压压的一片,感到一片心惊。 “诸位,我是朝廷命官户部侍郎秦怀诺,我向你们保证,如果朝廷的援粮到了,一定第一时间开城发粮!请各位再给点时间!” “骗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我们要粮食!” “……” 白无常看着这场闹剧,心中不免疑惑,难道秦怀诺等人没发现他们? 他站到马车上,望向城楼,周身的威压散发让众人都安静了下来,通通注视着他。 “秦大人,我等奉陛下之命前来送粮,还请打开城门,让粮食进入!” 第23章 阳光 “京城?京城粮食到了!快、快开门!快去啊,快去!” 城墙上的众人几乎同时一愣,他们似乎都觉得自己听错了。可看向门前,白无常的确活生生的站在马车上。 随着城门缓缓打开,周围百姓都想涌入。 白无常转身大喝道:“诸位,此次我受陛下之命前来送粮,还请各位好好配合,每个人都会分到粮食的。” 看着马车上白无常周身散发的威压,众人想进城的心都默默收起。 “太傅好厉害!” “这哪里是厉害?明明是仗势欺人,只不过仗的是自己的势。” 马车缓缓驶入城内,城中众人站在道路两旁,看着“救命稻草”进城。 秦怀诺没有想到,此次前来运粮的人竟然是白无常。 “户部侍郎秦怀诺见过太傅!” 朱稳并未见过白无常,他听见秦怀诺一说,十分震惊,随即立马调整。 “下官孟城县令朱稳见过太傅。” 若是在城楼上他们对来者还抱有怀疑,可现在白无常正站在他们身前,那所有的疑虑全被打消。 “二位大人,先将粮食分发给百姓吧。这些时日辛苦你们了。” 白无常几人将粮食卸下马车后,便跟着进入了城内。 到达县衙后,里面已经坐满了许多人,几乎都是朝廷派来的人和朱稳的幕僚。 众人见着白无常,便纷纷起身行礼。 白无常十分不喜这些规矩,看着众人朝自己行礼,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太傅,为何那么久了,朝廷才派您来送粮啊?” 秦怀诺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白无常神色冰冷,看向众人道:“此次来孟城,我是秘密前来,除了陛下没人知晓。” 接着,他又将路上遇刺之事说与众人,为何没有援粮,为何没有马车进入孟城等问题都迎刃而解。 “所以,此事十分复杂,若不是有人刻意提醒我,孟城可能十分危险。” 众人听完,面面相觑,对此事感到十分气愤。 白无常并未向众人言明这些匪徒是淮南人。 “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劫持官粮!此次回京,我定要向陛下禀明此事,查出那幕后之人!” 白无常默默道:“我觉得此人就在朝堂之上。” 此话一出,震惊全场,众人脸色剧变,唯独白无常依旧十分平静。 “先不说此事了,现在孟城百姓才是最大的问题。我此行无人知晓,所以粮食没带太多,可能撑不了几日。不过我已命人回京禀明此事,还不知多久能到。” “能解一时之急,已是极好,多谢太傅!” “此次孟城百姓的安危,多亏太傅能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白无常的名声几乎家喻户晓,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不怕他。可是现在,是这一个魔头带了粮食前来解救孟城于水火。 “敢问各位,城内还有多少粮食?” 朱稳看着身后的幕僚们,各个都面露难色。 “回太傅,城中几乎没有余粮了。若是太傅援粮不到,恐怕整个孟城撑不过三日。” 白无常眉头紧皱,没曾想此时连“粮食大仓”的孟城都没粮了。 他带来的粮食本就不多,此刻再加上还有孟城城里的众人,准备的粮食完全不够。 “无妨,我已遣人回京禀明此事,只要等到了朝廷的粮食,这次的危难就算过去了。” 白无常起身,神色严肃的看向众人,开口道:“既然我已经到了孟城,这次危难我会同众人一起渡过。还请各位不要担心,万事开头难,但总有办法。” 言毕,他朝众人微微行礼。 此时的白无常在他们眼中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白太傅,他没有一点太傅的架子,甚至让众人感到心安。 众人也纷纷起身,朝白无常行礼:“与太傅共渡难关!” 白无常来到了城门,灾民们都在城门陆续排队领粮了。 “大家别抢,排好队,都有的,都够的,每个人都有粮食……” 灾民们早已陆陆续续的围了上来。一时间,堵的城门内外水泄不通。 眼前的场景在白无常眼中似乎不太一样,那些百姓都有粮食,每个人也都还活着。 “傅瞑,我有银子了,我也有粮了。” 眼眶不停的开始泛红,一瞬之间,善城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时的自己如现在一样,都是站在人群外。 从前看着人死去,现在看着人新生。 我有银子了,我可以买粮了,可是你们却都不在了。 白无常缓过神来,他突然听见人群之中有个熟悉的声音。 他走近一看,是时清灼,他也在里面帮忙。 “都有,放心吧大婶,粮食挺多的。雨季已经快过去了,马上就都会好起来的……” “拿稳啊老伯,有些烫,这边还可以领粥……” “大家都是大晟的百姓,朝廷怎么可能会放弃你们呢?只是我们在路上出了些状况,这才来迟了……” “……” 少年明媚的笑容似乎给了人群一些慰藉,每个人心中的石头仿佛都缓缓落下。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人群之中,这是孟城多日阴雨第一次出现阳光。白无常站在乌云下,看着眼前被阳光选中的少年,心中似乎有什么在松动。 他在人群之中发光,他在万人之中被拥戴,他的笑就如这场迟来的阳光,给了人们新的希望。 若当时我也这么富裕,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时清灼的目光在人群之外捕捉到了白无常,少年脸上的笑更深了。 突然之间,他用手指向白无常,朝着人群大喊:“各位,那我便是此次把粮食送来的大人。若不是他,粮食还到不了孟城呢!” 人群的目光突然看向白无常,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多谢这位大人,多谢这位大人,您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呐……” 待他缓过神后,众人已经跪倒在地,口中诉说着感谢。 奇怪的记忆涌入脑中,可是这次不一样,他们都不会死了。 白无常心中百感交集,他走上前扶起了一位老伯。 “各位,我救你们是因为我不想看着你们因没有粮食而活活饿死。或许有人会说,这就是你们的命数,你们就该这样死去。可是我不信。大家都是人,每个人都有选择活下去的权利,你们不该因为没有粮食而饿死。一场灾难罢了,熬熬就过去了。所以,请各位先起来,你们无需跪地言谢。若是要跪,也都去京城,跪天子!” 白无常顿了顿 深吸一口气又道:“我本是朝廷命官,奉当今天子之名前来援助。所以,你们不该谢我。你们有个好陛下,一个体恤民情的好陛下,这才是你们该有的命!” 众人眼中闪耀着前所未有的希望,他们纷纷起身,看向白无常。 “对,我们有一个好陛下,陛下万岁……” “这不是我们的命,我们凭什么就这样白白的死去,我们也要活下去!不就一个天灾吗,有陛下和这位大人在,我们一定能挺过去的……” “我们大晟有如此体恤民情的陛下,有着许多像这位大人一样两袖清风的官员,不仅这场灾难,就算天塌下来,我们大晟也一定能撑住……” “……” 白无常站在人群里,阳光不知何时已经照散云层,照在他身上,整个孟城都沐浴在阳光中。 结局一定会不一样。 粮食还未发完,众人便又回到了时清灼身前继续领粮食。 白无常准备转身离开,刚一转身,秦怀诺正站在他身后。 白无常走到秦怀诺身前,询问道:“秦大人,有何事吗?” 秦怀诺没有说话,只见他向后一步,十分恭敬的朝白无常行礼。 白无常一脸无措:“秦大人这是做甚?” 秦怀诺缓缓起身,看向白无常,眼中充斥着愧疚。 “惭愧啊,秦某实在惭愧啊!” 白无常以为是因为他来到孟城这么多日却没有抚慰人心而感到惭愧。 “秦大人何出此言,您已经做的够好了,只是实在是被奸人所害……” 秦怀诺打断他:“白太傅理解错了,我只是惭愧我多年听信坊间传闻,以为你真如世人所言,是个冷酷无情之人。我那时也十分排斥您。可是当我亲眼看见,你为了大晟,为了百姓,说出了那样激励人心的话,我感到十分惭愧。白太傅,今后,你在我心中就是一个心系百姓的大善人!” 白无常没想到秦怀诺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在朝廷中,他是一个横行霸道,冷若冰霜的人。他也早已接受这个称号。 可他有一天却听见别人因为之前对他的误解排斥他而感到愧疚时,他十分无措。 “白太傅,我不知你的名声是如何流传在京城的。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在今后,京城之中,我虽管不了别人,但我秦家绝对不会再谣传关于您的谣言!” 白无常心里暖暖的,道:“那就多谢秦大人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月亮很快就升起。 白无常站在院中,望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又亮又圆,天空一点云也没有,明日看来是不会下雨了。 雨季已经过去了,这个酷热的秋季也已经过了一半。再过不久,温度就该慢慢降下。 “太傅,我回来啦!” 时清灼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声音说不出的欢快。随后,他便从院外跑了进来站在白无常身边。 “用完晚膳了?” “用完了!” “怎么这么高兴?” “因为今日我帮上了忙!”时清灼看向白无常,眼中充满了崇拜,“太傅,您今日简直是这天下最厉害的人!” 白无常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才开口说道:“今日第一次帮这些百姓,感觉如何?” 时清灼思考片刻后道:“刚下马车时我觉得他们十分可怜,我十分不希望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可怜的人。但当我开始向他们发放粮食时,我看见他们脸上的渴望,他们获得粮食后那最朴素的笑容,我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帮助这些人。就如太傅所说,我不想看见他们活活饿死,因为这不是他们的命!” 他也望着天上的明月,可突然就低下了头,又难过的开口道: “可是这世上的灾难数不胜数,我不可能阻止灾难的发生啊,我也不可能每次灾难发生时都在他们身旁啊。” 白无常看着眼前这个心怀善意的少年,他道: “是啊,我们的确阻止不了灾难的发生。”白无常看着他,“可是我们可以尽我们所能去帮助那些灾难后的百姓,就像这次一样。” 时清灼眼中又充满了希望,他看向白无常,眼前的白无常如同天神下凡,拯救孟城百姓于水火。似乎只要有他在,就一定能渡过难关。 “那太傅为何今日要说是陛下筹的粮,这些粮不是太傅自己掏银子买的吗?” “我的银子难道就不是陛下给的吗?” 时清灼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白无常被他逗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知道我与陛下的关系吗?” “清楚一点,您是陛下的哥哥!” “没错,陛下对我十分宽容,这让许多官员对我不满。而我也非常认真的在尽一个太傅的职责好好辅佐他。可正是因为这点,许多人便想除掉我。” 时清灼似乎已经明白了一点,他望着白无常,等待一个确切的答案。 “若是今日我说是以我的身份向孟城援的粮,那么众人定会指责陛下,从而影响我与陛下的关系。这样那些有心之人便会抓住机会,趁机为难陛下。” “我明白了,太傅您本就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人,若是把您给除掉了,这样那些对王位虎视眈眈的人便会有所有所行动。” 时清灼说完,一脸得意的看向他,似乎在寻求夸奖。 白无常一脸慈爱的看着他,这个小孩才跟在他身边二十多日,便已学会了许多,他不禁为他感到开心。 “的确,变聪明了!” “嘿嘿,近墨者黑嘛。” 白无常无奈的笑笑:“为什么不是近朱者赤……” 第24章 相信 孟城这几日都是难得的晴天,百姓也十分心安,每日在城外干完活就守在城门等着发粮。 司空杏林这几日也被白无常安排在城门为患病的百姓医治。 可是孟城里的人却难以安心。 孟城县衙内,众人都坐在一起,面色十分难看。 “我们的粮食还能撑多久?” 时清灼艰难开口道:“按照每日粮食消耗的速度,明日已是极限……”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这才过了五天左右,白无常带来的粮食就已经快消耗殆尽。 白无常也面露沉重,他之前交代给迟暮的时间是十日,可是现在连一个礼拜都难以坚持。 “朱县令,孟城可有粮田还有粮食?” 朱稳为难道:“回太傅,各处粮田的粮食在那场雨季已经全部遭殃了。” 只恢复了五日的粮食危机又开始了,此刻的白无常十分头疼。 时清灼也想帮忙想办法,可他是淮南人。他知道自己不能参与进去,而且自己确实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场会议就这样以众人面露沉重而告终。回去的路上,白无常一句话也没说。 之前是有粮无银子,现在是有银子无粮。 “太傅,别想了,一定会有办法的。现在孟城外那些被洪水冲毁的房屋已经在修缮了,很快那些百姓就不用流离失所了。” 时清灼心里也十分慌张,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快速筹粮。他脑中想着那些受苦的百姓,他不想再让他们饿肚子了。 白无常感到一丝惭愧。他知道时清灼现在心里也十分不好受,但他还是装作一脸无事来安慰自己。 “好,不想了,一定会有办法的。” 翌日夜晚,最后一点粮食也被分发出去了。 现如今通往孟城道路的劫匪已被抓获,马车、书信往来都已经恢复。可是依旧没有马车和信件到达孟城。 孟城县衙内,时隔一日,众人再次坐在一起…… “怎么办,没粮了,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向百姓坦白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说话。 “可是,谁去呢?” 谁去都可能会被百姓的唾沫淹没。 “我去吧……” 人群之中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是时清灼。 “这、这、这怎么行?世子殿下,您是淮南人,您去只能让他们更加紧张。” 时清灼似乎下定决心:“他们并不知道我是淮南世子。而且当时是我给他们发的粮,他们相信我。我年纪也小,他们应该也不会太过为难我。” 白无常在一旁默不作声,可眼神透露出的担忧藏不住。 “既然各位大人都决定好了要将此事说明,那么谁去不都一样吗?我去是最为合适的,各位大人就别再……” “我去。” 白无常突然出声打断了时清灼。 众人心中十分高兴,但脸上表现出了一丝惶恐。 “太傅,您去恐怕更不合适吧,我们那么多人呢,我们……” “当初是我答应他们的,我去他们才会相信。” 白无常语气冰冷,不容任何人拒绝。 眼前的孩子那么小,他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去体会世间。若在此事上备受打击,他于心不忍。他已经活了那么久了,这些对于他不算什么。 众人最终拗不过白无常,便都同意了。回去时已经是深夜,行在路上,白无常突然问道: “今日为何想去做这个角色?” 时清灼脸色十分难看,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白无常。 “明知此事是个难活,却执意要去,为何?”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既然人人都不想去,但总有一人要去,我去不就行了……” 时清灼越说越小声,可白无常的视线却逐渐模糊。 既然人人都不想去,我去不就行了。 他突然一哂,看向时清灼:“若这是去送死,也必须有人要去,你也会去吗?” 时清灼哑口无言。 他身边的男人突然停下,他不解的往后一看,只见男人的眼角被月光照的闪烁。 白无常提步走了上来,蹲在他身前,语气近乎恳求: “清灼,你太善良了。可是,你能答应我吗?以后,不要再傻傻的站出来去做别人不想做的事。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能再安全的前提下做你想做的事。” 也许白无常说的对,他应该等等考虑自己。 “我明白了太傅,我以后会想想自己的。” 白无常似乎如释重负,深深的叹了口气。 “明日你觉得百姓们会接受吗?” 时清灼望着天上的明月,他心中也在不停的祈祷,他也明白明日白无常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可他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回答白无常一个宽心的笑: “一定会的,他们一定能接受的。” 今日是八月的最后一日,孟城再次进入无粮时期。 众人同往日一般来到了城门等待粮食,可是到了时辰,却只有一人出现。 白无常来到众人身前,看着眼前双眼充满期待的百姓,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大人,今日为何还不发粮啊?” 领头的一人问向白无常,这句话充斥着所有人的期待。 白无常声音已经沙哑:“对不起各位,我们带来的粮食已经全部吃完了……” 众人哗然。 消息在人群之中扩散,慢慢的,人群开始吵闹起来。 白无常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场景,他并不意外。 “各位不要担心,希望各位相信我,再给我点时间。我早已向朝廷说明,一定还会有粮来到孟城的。” 消息再次在人群中散开,白无常说完便低头合上了双目。不出意外,他等待的是漫天的责骂与质问。 可是直至许久,周围的声音都静了下去,也没有出现任何谩骂。 他不禁感到愕然。他睁开双眼,抬头竟发现所有百姓都盯着他。 “大人,我们相信您……” “大人,不就再饿几日吗?我们都饿了那么久了,不差这几日……” “是啊大人,我们能等。这几日大人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相信您……” “大人如此善良,上天不会为难您的……” “……” 众人的回答如一道惊雷,劈的白无常茫然无措。 他们选择,相信我? 为什么会相信我? 看着眼前众人最纯善朴素的笑容,那是令人宽心的一笑。白无常微微退后,朝众人深深的行了一礼。 回到县衙后,白无常一直浑浑噩噩,与众人神情完全不同。 “太傅,我就说嘛,他们一定能接受的!” “白太傅,您可真厉害,竟然让他们都接受了。不知道这赈灾粮多久才回到啊?” “得民心者得天下,大晟有了您这样的太傅,还怕陛下不体恤民情吗?” “瞧你这这话,当心掉脑袋……” 白无常久久缓不过神,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为什么,他们会选择相信他呢? “您和那位小公子都是好人……” 脑海中突然浮现这一段话,白无常突然看向时清灼,后者因为今日之事十分高兴,正坐在人群之中傻笑着。 是他吗?是他吧! 少年的笑容如冬日的阳光,再冷的冰川都能融化。使众人看到了希望,也让他拥有了希望。 似乎有他在的地方,希望总会照耀在地,一切都会往好的一面发展。 百姓们只饿了一日,迟暮便将粮给送到了。 迟暮将粮食交于众人后,便来到白无常身前。 “太傅,我来迟了。” “不迟,已经很及时了,你做的很好!” 白无常心中的那颗石头终于落下,迟暮带来的粮食远比他想象的多,可以撑到京城的援粮了。 “这几日,辛苦你了,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白无常接过迟暮递来的太傅令牌,十分关心。 “此次还算容易,有了太傅您的令牌,筹粮比我想象的简单。他们一见您的令牌,便争先恐后的帮我筹粮。” “那就行,没受伤就行。” “多谢太傅关心。” 眼前的场景正如他们刚来的那日,阳光照耀在人群身上,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是那种苦尽甘来,枯木逢春的笑。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现在雨季已过,外面房屋也在慢慢修缮,粮食也充足。只需要待到岁桃将粮食安全送到,此事就算结束了。 可白无常心中却十分不安,他十分担心岁桃。 这几日,孟城十分安定,可是白无常心中却越来越担心。 “太傅,您怎么了,是在担心桃子哥吗?” 时清灼将茶放在桌上,白无常目光一直望着京城方向。 “是啊,这都多少天了,桃子一直都没消息,这怎能让我不担心啊!” “桃子哥一定会没事的!” 白无常思绪慢慢拉回,双眼好奇的看着时清灼:“我发现你总能让我感到安心,这是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太傅已经认可我了呢?” “我若不认可你,你连太傅府都进不了。” 白无常拿起那杯茶,隔空朝着时清灼一碰,“算我敬你一杯。” “太傅您就别打趣我了,没意思!” 白无常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茶一饮而尽。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二人的注意力突然集中。 时清灼道:“我去开门。” 门被打开后,是一名小斯。 小斯恭敬道:“太傅,京城来了信件,诸位大人请您过去一趟。迟暮大人已经过去了。” 白无常慢慢走来,心中的不安又油然而生。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白无常回到屋内收拾收拾后,便带上时清灼去了县衙。 刚一进门,迟暮便急冲冲的出来,撞上了时清灼。 “迟暮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急啊?” 时清灼被撞的头疼,若不是白无常在身边扶着他,他可能已经倒在地上。 迟暮一见是白无常二人,道:“抱歉世子殿下。”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吗?” “哎呀,迟暮侍卫,你别急啊,等太傅他们过来啊。” 众人从屋里追了出来,秦怀诺手中拿着已拆开的信件。 “我到了,到底怎么了?” 白无常的声音不控制的颤抖起来,让时清灼一惊。 迟暮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担忧,回答道:“太傅,陛下回信,桃子早已在四日时便从京城出发,命我们处理完毕后尽快回京。” 第25章 失踪的岁桃 若是之前来信,白无常定会十分高兴。可是这封信来的,让白无常一惊。 白无常立马询问:“时间是多久,信件写下的时间是多久?” 众人面面相觑,皆没有回音。 白无常急的大吼:“说啊?!” 朱稳说道:“是、是九月七日的。” 白无常如五雷轰顶,“多、多久?九月七日?” “是……” 迟暮在旁补充道:“这是新的信件,不是旧的。” “那桃子呢?按照时间,桃子在九月九日时便应该到孟城,今日都多久了?九月十二了!” 若是时清灼刚刚还未明白,现在已是醍醐灌顶。 京城到达孟城时日只需五日,最迟七日便可抵达。岁桃是在九月四日从京城出发的,按照时日,九月九日便可抵达,最迟也是九月十一,可是现在还杳无音信。岁桃已经失踪三日了。 白无常感到前所未有的头疼,他脸色十分难看,可他得冷静下来。 “太傅,您要不要先进去坐一会,我看您脸色……” 朱稳本想叫白无常先进屋冷静一会,没成想被秦怀诺打断了,便不再多言。 “迟暮,我们去找桃子。” “我也去!” 时清灼此刻也十分慌张,岁桃失踪了,他知道现在白无常肯定十分焦急。他也想去帮忙找到岁桃。 白无常思索后道:“好,但是不许离开我身边。” “朱大人,可否借我点人手,随我出城。” 白无常一行人出城后不久便发现了踪迹。 在他们来的路上,充斥着一股极浓的血腥味。 白无常尽可能的保持着冷静,可是这血腥味实在太过浓烈,此地一定发生过一场屠杀。 昨日才下了雨,雨滴把血迹几乎冲刷干净,除了这股血腥味,一点线索也没有。 “太傅……” 迟暮的声音吓到了白无常,他手中折扇一直开合,声音沙哑。 “怎么了?” “这棵树上有箭印。” 迟暮的手一直在颤抖,他紧紧握住双拳,想让自己冷静,可是依然无用。 白无常呼吸越来越急促,时清灼已经能感受到白无常的无措,他只能尽可能的去寻找路上残留的线索,给白无常一丝希望。 可是大雨过后,脚印,血迹,打斗痕迹都被冲刷,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看见的线索。 众人在白无常的命令下开始在整个林子里搜寻,可是找了半日,依旧没有发现。 时清灼已经离开了白无常身边,他拿着自己的剑,手不停的颤抖着。 求求了,求求了,给我们点线索吧,桃子哥一定要没事! 一只鸟突然从林中飞出,将时清灼吓了一跳,他抬头看向鸟飞走的方向,心里怒骂着。 突然,视线内一个香囊挂在树顶,它被茂盛的枝叶挡住,颜色几乎也与树叶重合,不仔细看是看不见的。 这个香囊他见过,这是岁桃腰间一直挂着的。 “太傅,太傅,有发现!” 时清灼朝着众人的方向大吼,很快白无常等人就出现在他身前。 白无常手中全是汗,十分无措的看着时清灼。 “什么线索?” “在那棵树上,那是桃子哥的香囊!” 迟暮立马飞身上树,取下了香囊,回到了白无常身前。 “是桃子的,这是我给他的。” 白无常紧紧握着手中的香囊,似乎抓住了一颗定心丸。 “这棵树很高,并且挂的位置十分隐蔽,应该是桃子挂的。” 迟暮颤抖的手慢慢缓了下去,刚才时清灼的一声大吼着实将他悬着的心提到了顶。 “是啊太傅,桃子哥一定没事的!” 白无常的心七上八下,现在岁桃没事就是最好的消息。他必须尽快找到岁桃。 “继续找,他们可能还处于危险中,那群人第一次劫杀没得逞,一定还会继续,时间紧迫,劳烦各位了。” 白无常看着众人,他的心情也慢慢平复,又回到了那个面无表情的白无常。 桃子,你等着我,太傅一定会找到你 把你安全带回去! 夕阳西下,夜幕即将降临。众人在林中已经寻了半日了。 看着逐渐落山的太阳,心中的恐惧油然而生。白无常慢慢走在林中,没有任何发现。 “太傅,抓到个人!” 同行的几个人突然从一处出来,手中抓着一人。 白无常逆着光,那两只眼睛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透着一股冷冽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老实交代,你在这干嘛?” “打、打猎……” 白无常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不屑的嘴角上扬。 “打猎,我们在这林中半日了,连只兔子都没看到,你来猎什么?” 那人默不作声。 霎时间,手中的折扇突然如刀刃般抵在了那人的咽喉,脸上出现一道细小的伤痕。 “说不说,不说今日你可能出不去了。” 时清灼与迟暮站在一旁,脸色极为难看。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只是个猎人,你身为当朝太傅,不能滥杀无辜。” 那人打死都不肯承认,他拿定了白无常对他没有办法,带着嘲讽的对白无常笑笑。 白无常没有搭理他,他慢慢从身上掏出一个细小的瓶子。 “你知道我是白无常,应该听过我的名声,也明白我身边有一位医师十分厉害吧。”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白无常一身白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犹如阴差索命,十分渗人。 那人不经意的向后慢慢退去:“你、你想干什么?” 白无常慢慢打开瓶子,取出了一颗药丸:“你说你是猎人,可你身上十分简要,没有一丝像猎人。此药是我那医师配置的,任何人吃下去,会浑身难受无比,犹如蚁虫在身,鹰隼啄食。” “你放心,我不滥杀无辜,你也不会死,但也别想好过。” 说罢,白无常就准备将药丸给他吃下。 那人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人,犹如见着恶鬼,连连朝着身后后退。 “再告诉你,此药无解!” 他身后被一棵树挡住了,看着眼前的男人越来越近,一种无法名状的恐惧彻底摄住了他。 “我说,我说!” 白无常转身,示意迟暮上前,随后将药丸扔进了自己嘴里。 “太傅,您刚刚真的好吓人,怪不得他们都说你冷酷无情呢!” “被吓到了?那你以后小心点,我可不想这样对你。” 时清灼心想,我应该也不会让您这样对我。 “太傅您那是什么药啊?” “就是我自己每日喝的,今日出发前,杏林知道我要出城,便临时给我做了几颗药丸,让我记得吃。” 时清灼醍醐灌顶,一脸崇拜。 “太傅您可真行呐!真的都给您说成假的。”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吧。” 那人已经被吓得看见白无常便浑身颤抖,此刻白无常正在远处,等着迟暮送来消息。 一会后,迟暮慢慢走过来。 “都招了?” “此人是受人指使前来拦截桃子的,当时他们第一次偷袭没成功,让桃子一行人跑了。” 这几乎是白无常今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然后呢,桃子现在在哪?” “他说他也不知,他也是在寻找桃子等人的下落,可惜被我们抓住了。” 白无常脸色一寒,眉头紧锁。 “看来还有其他人在找桃子他们。” 迟暮也明白,此刻的他惴惴不安,担心岁桃会不会出事。 “还有,他把赈灾粮的位置交代了。就在不远的一个山洞中,有他的同伙把守着。” “赈灾粮还是十分重要的。迟暮,你带点人去把粮食抢回来,我和清灼去找桃子。” 迟暮似乎并不愿意,可是白无常的命令使他不容拒绝。 白无常看出了他的顾虑,宽心道:“你放心,我既然把你们带在我身边,就不会让别人再对你们动手动脚。那些人,我一定会好好处置;桃子,我也会安全的把他带回来。” “那太傅您自己小心。” “你觉得这些人能伤到我?” 迟暮吃了一颗定心丸后,便带着一行人和那人去了藏匿赈灾粮的地方。 白无常和时清灼带着其余三人,依旧在林中继续寻找。 月上枝头,今日的月亮十分明亮,照亮了林中的道路。 “为什么这个林子那么大啊!” 时清灼已经开始忍不住抱怨,他心中如万马奔腾,十分焦急与担心。 “林子大反而是个好事,既然我们都找不到桃子,那他们也不一定能找到。” 林中一直都有鸟叫,让整个黑暗充满了些声音。 因为已经十分黑暗,所以白无常让五人一起走,确保安全。 他们走到了一条河边,准备在此地歇脚。刚把火生起,河对岸的山林中突然飞走一片鸟群。 白无常立刻起身,突然在林中闪起一小片火光,一瞬之间,火光便被枝叶挡住,消失不见。 有人在追逐。 白无常不会放过任何线索,他立马吼道:“走,去对面!” 五人立刻趟河去了对面,上山没多久,便听见了许多杂乱的脚步声。 五人立刻藏了起来,只见一连串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过,如一场追逐游戏,后面的人一直追赶着前面的人。 那人速度控制极好,离那群人不算太远,但又让他们抓不到。 白无常一眼便看出了那是岁桃。 他手中折扇紧握,青筋暴起。 “你们在这等我,别出来,这些人都是专业的杀手。”他朝另外三人看去,“保护好他!” 说罢,白无常便孤身出去,一瞬之间消失在众人眼中。 第26章 心疼 “别跑,小兔崽子,看我们今日不好好收拾你。耍了我们多久了,今日你跑不掉!” 岁桃这几日一直在山中。那日粮食被拦截后,他便带着众人跑到了这山里,寻了个十分隐蔽的山洞躲了起来。 那些劫匪第一次没把他们劫杀殆尽,这几日一直在搜寻,岁桃凭借着自身速度优势孤身一人一直在山中与他们周旋。 他们粮食十分有限,岁桃为了照顾随行的其余人,这两日几乎没怎么吃东西,现在体力也渐渐不支。 “小兔崽子,我看你还能跑多久,给我跟紧他,这次绝不可能让他给跑了!” 岁桃的速度一直都维持着,他不敢放慢脚步,他知道自己如果一旦停下,便再也不可能再跑掉。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众人,几乎所有人都追着他。 这几日的戏耍,让他们对桃子的仇恨已经溢满了,几乎所有搜寻的人都来抓他。 “太好了,都来了,大家可以安全离开了。” 岁桃在山洞里,看着瑟瑟发抖的众人,说道:“各位,我已经和他们周旋了多日,此次出去,他们肯定会一起来抓我。待我离开后,你们抓紧时间下山。这里离孟城不远,到了孟城,你们就安全了。” “岁桃侍卫,那你呢?” 岁桃只是粲然一笑:“他们抓不住我的,放心吧!” 说完他便离开了山洞,去吸引那些匪徒的注意。 岁桃虽是个侍卫,可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突然之间,身前突然出现两人,岁桃立刻停下往另一侧继续跑,可是匪徒以包围之势已经成功把岁桃围了起来。 “小兔崽子,我看你还往哪跑?给我抓住他!” 岁桃现在四面楚歌,他看到一处缺口,他知道这是他的最后一条路。可是他现在已经饿的头晕眼花,他只能尽全力的保持清醒。 就在众人如豺狼般扑上来时,岁桃找准机会冲了出去。 “又让他跑掉了,快追!” 又是一轮追逐,可是结果却大相径庭。 “啊——” 随着一声大叫,岁桃被一根巨大的树根绊倒,重重摔在了地上。 看着远处飞驰而来的匪徒,岁桃似乎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跑的挺快啊,继续跑啊!怎么不跑了?” 岁桃捂着自己的脚,大概率是已经崴到了,脚上还有许多被树枝划破的伤口。 “你桃子爷爷跟你们玩够了!” “哼,还挺嘴硬。这几日耍我们不是挺厉害的吗?” 岁桃靠在一棵巨树上,恶狠狠的盯着为首的那人,“要杀要剐你随意,你桃子爷爷若是吭一声,都算我输。” “杀了你,怎能解咱兄弟们这几日受的气,是不是兄弟们?” “是——!” “我要打断你的腿,生扒你的皮,我要你自己看着自己是怎么被我们折磨死的。” 随着众人的一拥而上,岁桃慢慢合上双眼,泪水从眼角流出。 太傅,我回不来了。 刹那间,一把折扇如利剑一般插在了岁桃身前,其产生的威压如排山倒海之势朝众人震去,众人瞬间退倒在地。 听着众人的惨叫,岁桃缓缓睁眼,一袭白衣映入眼帘,来者二话不说便将他从地上抱于怀中。 “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熟悉的声音在岁桃耳畔响起,心中的委屈如巨浪一般击打在眼眶,他终于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对不起太傅,我没能把粮食送到,对不起……” 白无常将岁桃轻轻放在地上,依靠着那棵巨树,语气有股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白无常冷冷转过身,看着来者众人。手中折扇不知何时已经拿起。 “你们要打断谁的腿,扒了谁的皮?” 白无常的语气冰冷刺骨,众人看着眼前之人,恐惧感刹那间升了上来。 “你、你是谁,你知道自己在挡谁的路吗?你惹的起吗?!” “谁的路?我管是谁的路,动了我的人,最后都是死。” 白无常森然出声,如厉鬼一般,恐惧笼罩着众人。 “我、我们上,他只有一人,别……” 那人话未说完,便突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白无常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后。 “鬼、鬼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响彻了整个山林。 待到声音完全消散时,那些匪徒全部倒在地上。 白无常慢慢走到岁桃身前,一脸自责,“对不起,太傅来晚了。” “太傅,同行的众人还在山上,先去救他们。” 岁桃本就十分疲惫,经过心里这番大起大落,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好,你别担心,我会把他们带去孟城的。” 岁桃在白无常的注视下慢慢昏睡过去。 “太傅,太傅,您没事吧?!” 时清灼四人本在白无常安顿的位置等着,可是突然听到一众惨叫,便不顾危险跑了上来。 只见地上躺着一地的人,正如那日他们刚来孟城时遇到的那般。 岁桃正倚着巨树闭着双眼,白无常正蹲在他身前。 “太傅,桃子哥他……” 时清灼满眼无措,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 “睡着了……” “太傅你要吓死我啊——!” 时清灼眼泪还是从眼中流出,十分生气的看着白无常。 “嘘——,小点声,他太累了,让他歇会。” 话音刚落,白无常便站起了身。 “清灼,你把桃子带回去,交给杏林,他知道会怎么做。” “那您呢?” “山上还有车队随行的众人,我去把他们找到。” 白无常又看向地上趴着的人,眼神凌厉。随即看向另外三人。 “你们三个,把他们绑起来,带回孟城,我要亲自处理。” 众人在白无常的带领下也到了孟城,随之赶到的是迟暮和朝廷的赈灾粮。 岁桃已经被安置下来,司空杏林刚从房内走出,就被白无常与迟暮拉到一边。 “桃子怎么样?” “放心,就是多日没进食加上内心的大起大落而导致的昏迷,等他睡会就好了。” 有了司空杏林的话,二人心中的石头终于安然落地。 “那些人太傅准备如何处理?” “这些人只是替人做事的,幕后之人并未出现。将他们带回京城,严刑拷打,一定要把那人抓出来!” “我去安排。” 迟暮离开后,白无常再次抓住了司空杏林。 “真的没事?” 司空杏林现在简直想打眼前的人,可惜他打不过。 “白无常,你是不是不信我?你不信我你可以去找别人来治。” “别,我信你,他多久能醒?” “明日吧,现在肯定是醒不过来的。你若觉得无事可做,便去给他备碗粥吧,他醒了也需要吃点东西。” “好!” 白无常离开后便立刻前往了厨房,他准备亲自动手为岁桃熬一锅粥。 “太傅,您怎么在厨房?” 时清灼从外面走来,见那么晚了厨房还有人,便走了进来。 “我怕桃子醒了没东西吃,准备给他熬粥。” “太傅,你真的和别人说的不一样诶。怪不得桃子哥会那么尊崇你,是我我也这样。” 白无常被他打趣的笑了笑,“你不是在熬药吗,怎的跑来厨房?” “杏林哥让我去休息,不让我熬了。说这个药需要控制火候,我不行,便把我打发了。我是看着厨房还亮着灯想进了看看是谁。” “他这是心疼你。都那么晚了,他不想让你当夜猫子。” 时清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看向白无常。 他从未见过白无常下厨,之前的确喝过他做的粥,但却从未亲眼见过。经此一看,白无常完全不是众人口中说的那样。 “太傅,你熬的粥那么香,有什么秘诀吗?” “没有,随便做做,谁知道这么好吃?” 白无常慢慢熬着粥,时不时的看看火候,时不时的去搅拌搅拌。他突然想到,时间那么久了,这小世子怎的还在自己这。 “都那么晚了,你还不去休息,在这干嘛?” “我睡不着,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让我每日都一惊一乍的。现在事情都解决了,反而又感到不适应了。” “这就不适应了?后面有你受的。” 时清灼就坐在一旁看着白无常,突然他问道:“太傅,您当初为何会选择把桃子哥带回来?” 白无常不解的看向他,后者道:“当初桃子哥跟我说过他的经历,我就是好奇。” 白无常看着锅里的粥,思索一会后,悄声道:“当时,我还没在京城时,我也遇到过一个少年。当时也是一场天灾,让他流离失所。他为了吃的到处乞讨,后来他在乞讨的时候惹怒了一个富人,被那富人当街打死了。” 白无常顿了顿,又道:“我当时就在一旁,亲眼看着那少年被活活打死。若是我当时能带他走,我当时能给他点吃的,他会不会就不会死。这件事一直困在我心里,我本以为再也不会记起。可桃子的出现却再次让我想起,也许是上天让我弥补之前犯下的错误,才让他出现在我身边吧。” 只道世事无常,时清灼心中也百感交集,没人知道白无常以前经历过什么, 两人就这样慢慢聊了许久,直到寅时,岁桃才醒了过来。 “桃子,桃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无常与时清灼是第一批到的,二人听见消息也是欢喜不已。白无常手中还拿着刚熬好的粥。 “太傅,清灼?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也不知道怎的就昏了过去。” “桃子哥,我已经听那些官员说了,你简直太厉害了!” “先别说了,我给你熬了粥,先喝点粥吧。” 白无常将手中的粥放在桌上,准备给桃子盛一碗。 “打住,谁告诉你刚醒来的人可以立刻进食的?” 司空杏林从外面走了进来,一把夺走了白无常手中的碗。 “不是你叫我去熬的吗?” “我是叫你熬了,等我看看是否可以进食再食。” “你……” 现在的白无常可以用气急败坏来形容,可是面对医术他的确一窍不通,只能自己承受这气。 “桃子!” 迟暮从院中冲了进来,差点把门给撞碎了。 这是时清灼第一次见迟暮面部表情如此激动。 岁桃朝着迟暮笑笑:“暮哥,怎的那么急?是太想我了吗?” 迟暮被岁桃打趣的十分无奈:“你的伤如何?” 岁桃的伤几乎都是外伤,是在当时吸引匪徒时被砍伤,绊伤和摔伤的。 司空杏林简直想把他们全给轰出去,我的医术他们是怎么回事,一点都不信我? 他咬牙切齿道:“有我在,虽有伤,但定无大碍!” 看着来的三人,司空杏林简直心中有苦说不出,只得无奈的摇摇头。 霎时间,院内突然嘈杂起来,时清灼出去一看,竟是跟随岁桃运粮的众人。 时清灼茫然开口:“各位,这么晚了,你们还不休息?” “世子殿下,我们听闻岁桃侍卫醒了,便想来探望。” “是啊,若不是岁桃侍卫,我们恐怕早已成刀下鬼了。” “没错,岁桃侍卫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此大恩大德,我们实在难以忘怀啊……” “……” 众人的声音在外十分嘈杂,惹的司空杏林十分恼怒。随即他便起身,走向门外。 白无常等人看着他,满脸不解。 “各位,岁桃侍卫刚醒,但他需要休息,若要感谢,可否待他伤好之后再来。现在你们在这,让他如何休息?”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自己的确没有考虑那么多,随后便一人一句道歉离开了院中。 时清灼在一旁,只得傻傻的陪笑。 “你们也出去,我来照顾就行!” 三人:“?” “你又怎么了?” “太吵了,明早再来,你们都不睡觉吗?” “我们……” “出去!” 第27章 风寒 时日也在慢慢过去,岁桃在司空杏林的照顾下也伤也慢慢恢复了。 白无常站在院外,朝着迟暮询问:“都用过了吗?那些人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嗯,他们咬得很紧,说死都不开口。” “死都不开口,上次那个人不是被我吓的啥都交代了?”白无常一脸不屑,“无妨,到时候把他们带回京城,有他们好果子吃。” “此人在背后还有淮南的帮助,恐怕不好找出来。” “的确,他们是淮南人这事不能让其他人知晓,恐生是非。” 时清灼去城门将灾民都安置好后,便想着来看望岁桃,谁知太傅二人也在。 “太傅,迟暮哥,你们在这干嘛?” “聊一些事,灾民那边怎么样?” “朱县令和秦大人已经将粮食和银子都分发给了众人,已经没我什么事了。只要等外面的房屋修缮完毕,那些百姓就可以回家了!” 此次来孟城对时清灼收益不小,他越来越不希望看见这些百姓流离失所。正如白无常那日所说,这并不是他们的命数。 那日的白无常在时清灼心中是无比的神圣,犹如天神下凡,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事实证明,白无常的确做到了,他救了孟城百姓。 “太傅,那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啊?” 时清灼缓过神后,想到了之前陛下送来的信件。 “待桃子恢复如初,再出发回京。” 三人站在院中,突然屋内传来一声惨叫。 “啊——你这是故意报复我!啊——!太傅……!” 这声惨叫虽然十分渗人,但院中三人似乎十分镇定。 “桃子哥又在被杏林哥给试药了。” “谁叫桃子之前那么喜欢惹他,现在我去也救不了他。” “这都多少天了,桃子确定没事吗?” “砰!” 门突然打开,岁桃鞋都没穿从里面跑了出来。 他一脸惊恐的看向周围,见三人都在,便立刻跑到了三人身后。 “太傅,救我啊,他想毒死我!” 只见司空杏林从屋内走出,手中还拿着一碗散发着热气的,不明液体? “小桃子,别跑啊,我这是为了你好,快把它喝下去……” 岁桃简直是看到了一只怪物朝他走来,一直躲在三人身后,瑟瑟发抖。 “这哪里是药啊,这明明就是毒啊,你自己闻闻,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药散发的味道极其刺鼻,让人闻着十分难受。 司空杏林走到三人身前,眼神凌厉:“让开。” 时清灼和迟暮慢慢朝两侧移动,只有白无常被岁桃抓住,动弹不得。 “咳咳,杏林啊,你这药是不是太吓人了点吧?” 白无常看着眼前的“药”,实在是发出了疑惑。 “良药苦口利于病,你懂什么!给我让开。” “太傅——,您得救我……” “抱歉啊桃子,太傅在这方面确定救不了你了。” 白无常说完,便默默的挪开了身体。 桃子被司空杏林给抓了进去,场面简直惨不忍睹。只听见屋内的惨叫与岁桃的哭诉,三人一致的低下了头。 很快,白无常等人便收拾准备回京了。 “太傅,此次实在是多谢,还请路上小心。” 秦怀诺和朱稳等人在城门来送别,心中对白无常的恐惧在这几日也慢慢转变为敬佩。 “秦大人不必谢我,救百姓于水火之中,都是我们需要做的,本分而已,不必言谢。” “太傅忧国忧民,两袖清风,实在是令我等汗颜呐。” “诸位客气了,我身为朝廷命官,这都是我应做的。 “还望太傅一路顺利,早日回京。” 白无常与众人告别后,便上了马车启程回京。 岁桃也在白无常马车上,他说什么也不愿和司空杏林一辆车。 “桃子,没必要吧,有那么吓人吗?” “太傅您又不是不知,每日的药都不一样,我就是个试药的。” 岁桃一脸委屈,有苦说不出。 “但桃子哥恢复的挺好的,说明那药也是有作用的。” 时清灼不合时宜的出声,换来的却是岁桃阴鸷的眼神。 “好了桃子,你给我说说你回京筹粮时,有没有什么异样?” 岁桃思索一会后,摇了摇头:“没有,我回去后就去见了陛下,陛下知道此事后便立刻召集户部的人进行筹粮。粮食在出发前我也是特意检查过的,没有任何问题。唯一的变动便只有途中截杀了。” 白无常眉头紧锁,脸色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无事,我们抓的人多,总有不想死的。应该也能拔出几人。” 马车在路道上行驶,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孟城待了一个多月了。京城之中,背后还有一张巨大的黑手正在操控着整个棋盘。 白无常内心知道,今后必定还有更多的危险等着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此人的目的没那么简单。 “桃子,以后若再次遇到此时,断然不可再像那日一样冒险,明白吗?” “可是太傅,我若不去,他们都会死。” 白无常知道,这次若不是没有岁桃,可能会死更多人。但如若那日他没有及时赶到,那死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了。 他不想再看到自己身边的人死去。 “不过你这次的确做的很好,我很高兴。” 岁桃眼中似乎闪起一道光,“真哒?” “真的。” 现在已经临近十月,初冬马上要到了,周围的树叶也在慢慢开始凋落。 冷风入境,天气也渐渐转凉。近日,温度极降,让众人都防不胜防。 时清灼便是在这一次降温中的第一个受害者,众人也不得不在河县停车休整。 白无常看着躺在床上一脸难受的时清灼,出声道:“怎么样?” 司空杏林淡淡开口:“风寒,对我来说不算大问题。这天气让人防不胜防,感染风寒是很正常的。” “你确定是风寒?” 白无常双手紧握成拳,看起来十分紧张。 “你又在质疑我的医术?” “没有,那你好好照顾他。” 二人分开后,司空杏林便到河县里去购买药材了。白无常却愣在原地,呼吸急促,望着远方出神。 忽然一阵冷风袭来,让白无常缓过神来。 “这天气怎么一下就冷了起来,太傅您别在这儿站着,当心也染上风寒!” 岁桃和迟暮安顿好后,便来找白无常。 可白无常依旧无动于衷,一直杵在原地。 二人觉得是因为白无常担心时清灼,便出声道:“太傅放心吧,清灼只是染上了风寒,依司空杏林的医术,很快便会好的。” “是啊太傅,您也别在这外面,风太大,当心着凉。” 白无常看着眼前的二人,已经被吹的瑟瑟发抖,却还在这陪着他,他不禁感到自愧不如。 “知道了,你们也注意,别着凉了。我已经派人去买了几件厚衣物,过会就到了。” 看着二人进屋,白无常心中的担心渐渐消散。 “这就是普通的风寒罢了,杏林都已经确定了,我还在担心什么。” 白无常自嘲一笑,也走了进去。 “咳咳——” “清灼,我们来看你了,感觉好点了吗?” 岁桃与迟暮从门外走进,时清灼现在十分虚弱,咳嗽不止。 “桃子哥,迟暮哥。” “你别起来,外面挺冷的,你现在本来就病了,好好躺着。” “对不起啊,耽误回京的速度了。” 时清灼双脸因风寒变得通红,他感到十分愧疚。 “这有什么,这场降温来的太突然,很多人都会染上风寒的。淮南的气温定不会这样极降吧?” “确实不会,淮南气温挺宜人的,在冬日其实也不算太冷。” 岁桃突然眼中闪出精光:“那你定没见过雪吧?” “没见过,淮南从不下雪。” “那太好啦!”岁桃走到时清灼榻前,一脸兴奋看着他,“京城再过不久就会下雪了,我正愁没人和我一起玩雪呢!” 时清灼被岁桃给吸引,红扑扑的双脸上一双好奇的眼光,看起来十分可爱。 “雪怎么玩?” “很好玩的!京城的雪很大,第二日醒来,放眼望去,一片雪白。” 二人聊的十分投入,丝毫没有发现进来的白无常。 迟暮见白无常进来,站起身道:“太傅,您来了。” “他们在聊啥呢,那么投入?” “雪。” 白无常觉得甚是有趣,便走了过去,却看见时清灼脸上如苹果一般,十分红润。 “你脸怎么回事,那么红?” “太傅来啦,清灼毕竟生病了,屋内便放了炭盆,防止冻着他。这不是热的吗?” “我也觉得有点热。”白无常看向时清灼,“好点了吗?” “喝了药后感觉好多了。” “那就行,你自己注意。等你病好了我们再回京。” 时清灼用被子把自己裹的像个粽子,呆呆的盯着白无常。 “太傅,京城的雪真的有那么厚吗?” 白无常思索一会后道:“挺厚的吧,相比于其他地方,京城算是大雪了。” 岁桃在一边道:“清灼你不知道,太傅玩雪才是最棒的,他可以用雪堆出好多好多东西呢!” “真的吗太傅,雪落在地上不会化掉吗?” “当然不会,我记得我在太傅身边的第一年,太傅怕我不好玩,就用雪堆了许多东西,太傅说这叫堆雪人!” 白无常无奈的笑笑:“京城的冬日比较冷,有些时候一连几天都在下雪。雪不仅不会化掉,甚至可能成灾,阻塞道路的通行。”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看见雪?” 时清灼眼中充满着兴奋,似乎想马上见到雪。 “你先把你病养好再说,若你生病了,别说雪了,冰水都不让你碰!” 白无常说完便扬长而去,留下时清灼一脸不开心。 “为什么我会染上风寒——” 众人在河县停留五日后,时清灼的风寒也渐渐好转。他不想耽误众人回京,便十分坚决的称自己的病已经好了。 白无常拗不过他,众人便重新踏上了回京之路。 第28章 回京 回到京城,时清灼便受了自己逞强的苦。他的病情又加重了。 “我就说等你病好了再回京,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又开始难受了吧……” 白无常对着时清灼便是一顿教育,时清灼第一次觉得太傅如此的啰嗦,根本不像世人说的那么冷漠无情啊。 他自己蜷缩在被子里,不敢露头。 “好了白无常,怎的又那么婆婆妈妈的,先出去吧,让他睡会!” 司空杏林现在在时清灼心里简直就如天神一般,拯救了他。 “行吧,我先去宫里,等我回来再好好教训他。” 白无常离开后,时清灼才慢慢探出头,两只眼睛警惕的望着外面。 “走远了,把头伸出来,别在里面闷着。” “谢谢杏林哥!” “是不是觉得白无常和别人说的不一样,啰嗦?” 时清灼的脸又被闷红了,他点点头,十分认同。 “这是因为他已经把你当做自己身边重要的人了,若是一般人,他话都不会说两句。” 时清灼陷入了思考,他想不明白为何白无常会对他那么好。 “杏林哥,你知道为什么太傅会对我那么好吗?” “你这话说的,你是想让白无常对你不好吗?” “不是不是,我就是好奇。”时清灼慌张的摇头,“我就是一个质子,为何太傅会这般照顾我?” 司空杏林在一旁磨药,看着眼前这个小孩,不禁嘴角上扬。 “若是桃子迟暮二人问我,我可能回答不出来。但是你,我可能会知道一点。” 时清灼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洗耳恭听。 “因为你和白无常很像。” 时清灼眼睛睁大大大的,他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他和太傅很像,哪里像了,一点都不像好吧。 “不用怀疑,从前的白无常和你现在几乎一模一样。不是说外貌,是你们的那颗心,那颗怀揣着天下黎民百姓的那颗心。” “太傅以前也和我一样,不想看着百姓受苦吗?” 司空杏林沉重的叹气声让时清灼感到一丝不解。 “没错,可是他没有做到,他的那颗心已经死了。” “所以,这就是太傅一直喝药的原因吗?” 司空杏林不可思议的看向时清灼,“你怎么知道?” “之前桃子哥和我说过一些,我从你刚刚的话中便猜测出来。” “既然你也知道了,就埋在心里吧。以前的白无常早就死了,现在的他可能连自己当初的那份真心都忘了吧。他若能找回属于自己的那颗真心,我也可以不用一直看着他喝药了。” 时清灼茫然无措,太傅那么厉害,可太傅为何没有做到? “清灼,是你的出现让白无常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希望你能完成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个难以实现的梦。他虽然失败了,可是现在多了一个你,他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我一定能做到的,我会带着太傅的那颗真心,去实现这个梦!阿嚏——!” “我相信你,快把被子盖好,别在半路就病倒了……” 司空杏林磨完药后便离开了,留下时清灼一人躺在榻上。 他突然明白那日为何太傅要替自己去向那些灾民宣告没有粮食了。 太傅已经知道最后的结果可能不尽人意,可是他不想让还有那颗赤诚之心的自己去遭人唾骂。所以那日太傅都不让自己去看。他想让自己的那颗心一直存在。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不同的,百姓们都相信太傅。 “那颗怀揣着天下黎民百姓的那颗心。” 太傅,我一定能做到的。谢谢你。 乾清殿内。 “哥,你终于回来了!我给你写信你又不回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白乐见到白无常时,两眼放光,一直在白无常身边转悠,似乎在确认白无常是否受伤。 “别转了,我好的很。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二人寒暄一会后,便开始进入了正题。 “此次的孟城之行,淮南也参与了进来。我怀疑朝堂内也有淮南的人。” “的确,若不是哥你发现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白无常突然想到那日送大米的黑衣人,至今他也不知此人是谁。 “那些匪徒我不能交给刑部和大理寺,我要亲自审。” 白乐似乎有些为难,眉头紧锁。 “哥,这可能有些难。虽说那些人都是你带回来的,可是毕竟刺杀朝廷官员,这事得交给大理寺处理啊!” “不行,这些人是淮南人,若被他们知晓,又要往清灼身上泼脏水。” 白无常态度十分坚决,此事不可退让。 “那行吧哥,只不过参你的折子可能又要多上许多。” “参我的折子少过吗?” 白乐被他逗笑了,担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等我把他们审完,定会再抓出几人。” “听说桃子差点遇害,是真是假啊?” “真的,若不是我去的及时,桃子可能就回不来了。” 提到岁桃白无常一脸阴鸷,“我定不会放过他们!” “没想到啊,他们动手那么快。” 白无常突然神色一凛,“桃子回京时那些人有何反应?” 白乐想起此事就十分头疼。 “哥你还说呢,你是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参你擅自离京,御史台的人几乎要把我搞疯了!说你偷偷离京,不守君臣本分什么什么的,要我撤了你的职,把你贬出哪里哪里。折子我都还没看完呢,你要看看吗,就在上面摆着呢。” “我就知道,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定然不会放过我。”白无常拍了拍白乐的肩,“难为你了。” “不过此次我擅自离京解决了孟城之难,他们就算再想扳倒我,功过相抵,他们也没办法。” 白乐简直不想再说什么,想到折子脑袋就疼,他现在恨不得把这些折子拿去全部烧了! “等我把人审完,我来参加一次早朝。” 这个消息惊天动地,白乐简直觉得明日的太阳可能会从西边升起。 “哥你要参加早朝,我没听错吧?” 白无常作为太傅,他并不用参加每日早朝。但是特定时日的早朝还是需要参加,可白无常从来没有守过规矩。 “趁着早朝人都到齐了,再慢慢和他们说说。这些年他们做什么我没怎么管过,可是动到了我白无常身前,那我必须让他们知道我白无常的脾气了。” 白无常的眉宇间紧锁着一股不可描述的杀气,仿佛随时都能迸发出来,让人感到心惊。 “好嘞我的太傅,您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害怕啊!” 白无常收敛了自己的杀意,不好意思的看向白乐。 “抱歉啊乐乐,我一想到那些人对我身边的人出手,我就十分生气。” “没事的哥,这些都是祸害朝堂,祸害大晟的人,我也会帮助你把这些人给抓出来的。” 离开乾清殿后,岁桃和迟暮在外等着。 “那些人我们亲自审,若是有人来要人,没有我的应允,一律轰走就是。出了事我来担。” 岁桃,迟暮:“明白!” 岁桃突然出声:“太傅,你说那些人会开口吗?” 白无常正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不屑的笑道:“不开口?我有的是法子让他们开口。” 迟暮补充道:“可是凭借这些人还不一定能抓到幕后之人。” “的确,不过可以先抓一些人,给个下马威。” “对了,清灼还在太傅府里呢,要不要叫世子府的人来接他回去?” “可以,桃子,就交给你去办吧。” “好嘞!” 岁桃将消息送到世子府后,刘叔便快速的到了太傅府接人。 时清灼出来太傅府时,刘叔热泪盈眶。 “殿下,你可终于回来了,你知道这些时日我有多担心吗?王妃的信件也是一封接一封的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信呐!” “阿嚏——!抱歉啊刘叔,让你担心了,母妃的信件我回去再慢慢给他回信。” 白无常从院中走出来,手中提着药。 “刘叔,清灼在回京的时候染上了风寒,这些是他的药,你记得每日看着他喝下去。” 刘叔接过药,恭敬的朝白无常行了一礼。 “多谢太傅这段时日对我家世子的照顾。” “没事。”白无常又看向时清灼,“这几日你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再来太傅府。” 时清灼衣服穿的极厚,冬天穿的大氅都披上了。他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知道了太傅,我会好好养病的。” 与白无常告别后,时清灼便随刘叔回了世子府。 几日后,青松院内。 “太傅,我们回来了!” 白无常正在青松院内修整院子。 “怎么样,招了吗?” 岁桃从袖中掏出一本名册:“招了一部分,这是名册,几乎都是一些极小的官员。我可不信是他们指使的。” 白无常接过名册,翻了翻便收了起来,脸色阴沉。 “没想到啊,那么多人!” “太傅准备怎么办?” “先等你们审完,审完后我再上次早朝,挨个挨个的提出来。” 迟暮不禁开口:“这些人有许多都是刚入朝堂便想来攀附太傅的,却被太傅闭门不见,可能心生怨恨,想趁此机会报复。” “报复?也是有人给了他们这个胆,后面的人说不定他们都没见过。” 青松院的桂花已经全部凋落。因为一个月不在府内,院中有许多需要打扫。 岁桃见白无常一直在修整院子,说道:“太傅你也真是的,刚回来我说帮你打扫院子,你不要,现在过了几天你又自己整理上了。” “这不是没事干吗,就想着把院子打扫一下。”白无常又看向二人,“你俩还需要帮我审人呢,这几日比我忙。” 话虽这样说,但二人依旧帮白无常一起打扫院子。在三人一上午的打扫下,青松院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累死我了,这才一个月没在青松院,怎的那么多要打扫的。” 岁桃一进屋就瘫倒在椅,如同没有骨头一般。 “你看看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给我起来好好坐好!” 岁桃十分不情愿的爬起:“太傅你就知道说我。” “太傅,我来了。” 时清灼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岁桃一脸开心,立刻跑出去迎接。 白无常看向迟暮:“看看,还是同龄的孩子能玩在一块。” 迟暮并未说话,算是默认了。 时清灼进入屋内后,白无常看着他的脸色,觉得不对劲。 “你病好了吗?怎的看你脸色更加难看了?” 时清灼迷茫的挠挠脑袋:“有吗?我觉得挺好的了,已经不难受了。” 岁桃与迟暮也觉得时清灼的脸色与那日离开后相比更为难看。 “桃子,你去把杏林叫来吧。” 司空杏林看到时清灼时便眉头紧皱,二话不说就让他坐了下去。 “你怎么回事?你的药有没有喝?” 时清灼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何众人看起来都面露担忧。 “喝了啊,我每日都在喝。我已经不难受了,真的!” “那为何你的脸色那么差?”司空杏林疑惑的思索着,突然目光坚决的看向时清灼,“你府中很冷吗?” 白无常众人听见此话后也觉得十分不对劲。 “还、还好吧,也不算太冷。” “太傅府冷还是你府里冷?” “我、我府里吧……” 四人突然对视,似乎明白了一些。 白无常眼神带有一丝疑问,看着时清灼;“世子府应该设有地暖的吧,你府中的人不知道?” “我、我……” 时清灼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府中的人大多数都是刚到京城时各家大人送来监视他的。整日里几乎只有他从淮南带来的些许仆役干活。这几日甚至还有一次把他的药给熬过了。 众人脸色几乎都不太好,面色凝重。 白无常突然开口:“你药吃完了吗?” “吃完了。” “那行,待会让杏林再给你拿一些。你的风寒看起来似乎并未恢复,可能是药没熬到时候。等会儿我亲自跟你去世子府教教他们。” 此话一出,除了时清灼外,其余三人都知道此话的意思。 “谢谢太傅。” 第29章 处理 司空杏林重新给时清灼配了药后,便将药交给了白无常。白无常也不急,让时清灼在府中待了一会后,在申时带着时清灼回去了。 “太傅其实不必亲自送我的,您只需要将此药如何熬制告知于我便可。” 白无常坐在马车里,没有任何表情,可语气却让人感到心惊。 “无事,作为你的老师,还没去过你府里,这次顺便去看看。” 时清灼手中抱着个手炉,是出发时白无常给他的。 京城的冬日很冷,这句话并不是虚言。这才十月中旬,就已经冻的时清灼受不了了。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世子府门外,白无常十分随意的下车后,便与时清灼一起进了大门。 刘叔也是刚得了信,知道白无常也一起来了,什么都没准备,便匆匆的带着府中众人前来行礼。 “不必了,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此次就是来看看,各位不必紧张。” 白无常语气十分不善,听的令人发怵。 时清灼对刘叔安抚一笑:“太傅只是送我回来而已,各位也不必紧张。” “都那么迟了,清灼,不介意我在世子府用完晚膳再走吧?” 时清灼十分惊喜:“当然不介意,刘叔,快让人去准备!” 刘叔不知这太傅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只能听命行事,带着众人离开。 白无常进府后,不同于时清灼刚到太傅府时的局促,他反而东走走西看看,弄得跟在身后的时清灼一脸迷茫。 跟着一起进来的几个侍女也对白无常这般行事感到不解。但碍于白无常的威压,她们只能低着头跟在身后。 白无常越往里走,脸色越是难看。进入正厅后,白无常终于坐了下来。 刘叔也随之来到了正厅,看着里面的氛围,感到十分心惊。 “刘叔,清灼的药我忘了给你。”白无常从身上拿出交给刘叔,“平日里是谁在帮世子熬药?” 刘叔接了药后也不敢马虎,只得如实回答:“回太傅,平日里几乎都是我亲自为殿下熬药,只有有些时候,我会让人帮我看着些。” 时清灼不明所以,在一旁傻傻的看着。 “你是世子的贴身管家,可以说是整个世子府的总管,为何熬个药都得你来?” “太傅不知,殿下以前在淮南时生了病便是我亲自熬药,我已经习惯了。” “原来如此。” 白无常手中折扇一开一合,声音让堂内众人感到心惊。 他突然看向时清灼:“清灼,这是正厅吧?” 时清灼也是十分不解,但他明白白无常可能有些生气。 “是正厅啊,怎么了太傅?” “正厅是接待人的地方吧。”白无常用折扇指着一盆已经枯萎的花,“这花你们是想把它放在这多久?都已经萎了,土味都比花味重了,也不知道换一盆?” 又用折扇指向了身后的一根立柱:“这柱子上的灰都把柱子本身的颜色盖住了,也不擦擦?” “还有那院子,那杂草都快比人高了,我记得府中还有一棵垂柳吧?若不是那垂柳比较容易辨认,我倒以为那是杂草成树了呢。” 时清灼心中觉得,院中杂草有那么深吗? “还有那池中的鱼呢,被猫给吃了,还是没人喂已经死在了池中啊?” “京城温度不比淮南暖和,世子怕冷,府中的地暖是不知道还是不会用?你们就是这样伺候世子的?” “……” 白无常说完,堂内除了刘叔外,其余人早已跪了下去。 “刘叔,你说呢?” 刘叔额头尽是冷汗,这些他都知道。可是他唤不动府里的人,淮南的人又有其他事务,他自己也无能为力。 “太傅说的是,我会好好酌情处理的。” 时清灼显然不敢说话,他不知道白无常到底怎么了。 “清灼,看来你不会管你手下的人呐。” “太傅,我……” 白无常打断了时清灼的话:“既然你不会管,那我作为你的老师,便来教教你。” 手中折扇又回到了那盆枯萎的花处:“谁管这事?” 一位跪着的侍女小声开口:“回太傅,是奴婢。” “看着这花都枯萎了,为何不换?” 众人都知道白无常是个阴晴不定的人,今日一见,更加确定了。众人都对这位侍女感到可怜。 “奴婢本以为,世子会喜欢这盆花……” 白无常简直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气极反笑了。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这花有什么不同吗,是花上镶了金镀了银,还是这花是什么稀有物种啊?” 侍女哑口无言,只得求饶:“奴婢有错,奴婢该死……” “知道错了不去补救,反而功夫都花在了嘴皮子上……” 侍女一直跪伏在地上,等候白无常发落。 时清灼和刘叔显然已经知道了,白无常这是借题发挥,帮他们清理门户呢。 “清灼,你年纪小不便发作我理解,可是这人啊都蹬鼻子上脸了,不处理不行呐。” 白无常将扇子往桌上一放,看着已经跪在地上的众人出声道:“先起来,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不必跪我。” 众人哪敢起身,只能在地上瑟瑟发抖。 “刘叔,去拿本名册给我,再把府中除了侍卫外的其他人都叫来,我一个一个的问问。” 不一会,众人便已经站在了堂下。白无常坐在众人身前,眼神冰冷。 刘叔将一本厚厚的名册递给白无常,白无常翻阅后便将它扔在一边。 “刘叔,劳烦你帮我念念吧。”白无常看向众人,“念到名字的,上前一步,我们来说说话。” 众人在下面大气不敢喘。今日的京城风十分大,白无常命人将屏风撤了,冷风吹在众人身上,却惊起一身冷汗。 刘叔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他早就看不惯这些人了,每次叫他们去做些什么,总是有借口推诿。何况这一个多月时清灼还不在府内,这些人简直把世子府当做他们的府了。 刘叔挨着挨着的念着名字,白无常一个一个的询问着。 “你是管院内杂物的?你自己去看看院子,那草你等它长起来给你盖房子吗?……” “你是负责府里的洒扫?你用的什么扫的,你的嘴吗?这柱子的灰那么重,你多久没擦过了?现在世子本就生病,若是再吸入这些粉尘感染到肺,你担得起吗?……” “池中的鱼你也不知道怎么没有的?那你每日去看过它吗?那是陛下亲自派人喂养在世子府的,你给我说说,你该怎么办?……” “这茶你要不自己来尝尝,你烹茶的时候都不看看,烹完茶也不尝尝?一股子霉味……” “……” 白无常审完后,堂内的七十多人最终只剩下十余人还站着。他们战战兢兢的看着白无常,眼神闪躲。 这些人几乎都是淮南跟来的,对时清灼也算用心。 ”剩下的人都散了吧,好好伺候世子,别给我耍小心思。” 这十几人听见后皆是一愣,随后如蒙大赦,缓缓退下了。 白无常看向一旁已经跪倒的众人,不屑一笑:“你们,是来伺候人的,还是来让人伺候的?” 众人求饶道:“太傅饶命,太傅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刘叔,这些人你们怎么想的,让这些人进世子府?” 刘叔心里知道白无常的用意,便陪讪讪笑道:“是我的疏忽,我也未曾想他们会是这样的。若太傅有意责罚,我也无话可说。” 白无常又看向时清灼,见其脸上一脸崇拜,不禁失笑。 “清灼,这些人是你府里的人,你想怎么处理。” 众人心里似乎松了口气,他们在这府里待了那么久,也是知道这小世子是个心善的人,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他们。 时清灼看向众人,脸带微笑:“太傅是我的老师,学生理应听听老师的意见。” 白无常感到十分满意:“那就都谴出去吧。” “全听老师的。” 白无常的声音如雷霆一般,让众人找不着北。 “殿下,您不能谴我们走,我们是……” 白无常起身打断:“是我谴你们走的,不是世子。你们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话音刚落,白无常便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 这句话已经让众人全然知晓了白无常此次的用意,就算他们是哪个贵人派来的也无用。白无常是谁啊,天不怕地不怕的恶鬼。 刘叔站在堂内,不屑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众人,扬长而去。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多谢太傅,这些人在府里简直如蛀虫,但是因为是各位大人送来的,也难以送走。” 刘叔因为这事对白无常的态度大有改观。 “无事刘叔,我知道你们府中有眼线,但我没想到他们竟会如此可恶。我也是因为清灼所以才前来借此处理。” “太傅,那他们怎么办?” 白无常一脸疑惑:“什么怎么办?不都叫他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吗?” “真要谴走啊,感觉挺可怜的。” 时清灼手中一直抱着手炉,院内地暖也打开了,看起来脸色好多了。 白无常一脸严肃的看着时清灼:“善良是好事,可是有些人不配得到你的善良,他们就是很好的例子。” 刘叔在一旁默默地点点头,十分肯定白无常的说法。 “我明白了。” “明白就行。现在你府里少了那么多人,明日我去找陛下给你要一些。” “啊?陛下啊?” 时清灼嘴张的大大的,十分可爱。 白无常走过去敲敲他的头:“不然呢,东市我是不想再踏足第二次了,而且宫里的人比外面的人干净多了。” “那好吧,谢谢太傅。” “谢我作甚。”白无常打量着时清灼,“看来之前的确是冷的,在府里暖和后你脸色好多了。” “我说了我的风寒已经好了,你们就是不信。” “现在你就扛不住冻了,你还想玩雪?到那时候不把你冻的找不着北啊?” “我怎么知道京城那么冷。” 白无常在世子府用完晚膳后便准备离开,时清灼和刘叔亲自把他送了出去。到了大门时,白无常突然转身看向时清灼。 “既然你的病已经好了,要不明日一早和我一起进宫面圣?” 时清灼一脸紧张:“我、我也要进宫吗?” “害怕啦?我记得你当时第一次进宫表现得如此临危不乱呐!” 时清灼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不想面对白无常。 “我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你代表淮南,你不能害怕。” “太傅知道还要我说出来……” 白无常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一脸娇纵的看着他。 “你除了那日之后便再也没进宫了,明日和我一起,去见见陛下。” “好吧。” 白无常说罢便转身离开:“早些进去吧,入夜之后更冷,别再染上风寒了。” 第30章 再遇 二人看着白无常走远后才折回屋内。 “殿下,没想到这白太傅竟真的对您如此关照,这样我在这京城也安心许多了。” 时清灼一脸不高兴:“刘叔,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吗?太傅对我一直很好,太傅府的各位哥哥们也对我很好!” 时清灼在淮南从未有过如此好的照顾。相比于淮南的淮南王府,京城的太傅府才让他真正感受到了有人关心,有人照顾的滋味。 “对了刘叔,我明日要进宫,你帮我找一套适合面圣的衣物!” “放心殿下,衣物还是有的……” “咚—咚—咚——” 时清灼神色紧张:“那么晚了为何还有人造访?” “殿下放心,我去开门。” 刘叔心中也是十分忐忑,他担心来者可能不善。打开门后,一人站在门外,手中拿着一封信件。 “打扰,这是太傅交于世子殿下的。” 此人将信件递给刘叔后便离开了。 时清灼抱着手炉从里面走出来,手炉内的炭火已经更换了一次。 “刘叔,谁啊?” 刘叔也一脸疑惑,这白太傅不是刚走吗?怎的突然又来了信件。 “殿下,这是太傅给您的信件,上面写着要您亲启。” “太傅不是刚走吗?” “我也十分疑惑,可是那人送到信后便离开了。我也没来得及询问。” 时清灼拿着信便进了屋内,仔细拆开了那封信。 “清灼,见信如晤,展信舒颜。盖闻淮南王妃念你极深,心中忧心。命人打听,知晓王妃特喜木雕。京城之中,嶙峋木雕之艺栩栩如生。故赠嶙峋木雕一座,献于王妃。此为我之心意,望请王妃不必忧心。木雕做好之日,便是见信之时。带此木雕,运于淮南,解王妃心之所忧。——白无常” 时清灼泪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那日刘叔前来接他时不经意的一句话竟被太傅记在了心上。 他的母妃在淮南被禁足,每日连自己的院门都出不了。每次想念时清灼时,只能写些信件送到京城。每日最高兴的事便是收到时清灼的回信。 可是一人孤身在外,作为母亲的何尝不会担心。白无常多次打听到王妃喜爱木雕,便想赠此物解王妃心中的担忧,让她知道时清灼在京城过得很好。 刘叔在一旁也红了眼眶,他为之前对白无常的猜疑感到十分惭愧。 时清灼的泪水已经滴落打湿了信件。只是一句无意之间的话,却能在这上面花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太傅此举,实在令时清灼无比暖心。 刘叔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王妃若知晓殿下在京城能有如此关爱他的人,一定也会十分高兴。” “从来没人那么关照我,可太傅竟然连这么小的一件事都记得……” 时清灼已经哭的泣不成声,如同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突然在某一天体会到了被爱的滋味,这种感觉让他不知所措,却又十分珍惜。 府中众人闻讯哭声都前来探看,眼前的世子没有了往日的稳重,此刻的时清灼才真正像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白无常一人走在回府的路上,夜风拂过,冰冷刺骨。京城初冬已经如此寒冷,看这夜空,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雪了。 可能因为天气较为寒冷,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但周围的酒楼依旧热闹非凡。 “出来。” 白无常的声音冷冷响起,犹如利刃般刺向周围。 来者缓缓从身后的黑夜中走出,微弱的灯火映出了脸上的笑。 “无常,好久不见,你变了好多……” 熟悉的声音响彻在白无常耳畔,令他毛骨悚然,手中折扇脱手,如刀剑般刺向身后之人。 一声刀剑碰撞的声音响起,白无常的折扇掉落在地上,来人刀已出鞘。 白无常看着眼前之人,双手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没死。” 那人蹲下拾起了白无常的折扇,朝着他慢慢走来。当他走出黑暗时,火光照在他脸上,此人不是辛封泽又是谁? 他依旧一脸带笑,看起来十分悠闲。他走到白无常身前,宠溺一般的看着白无常。 “我若要死,我只能死在你的手上……” 白无常几乎在一瞬之间右手握拳朝身前之人打了上去。辛封泽动作也十分迅速,利用白无常的折扇挡住了这一拳。 “无常,别这么凶啊。我们那么久没见,你就不想知道这些年我在哪吗?” 白无常眼神阴鸷,杀气四溢。 “看着你成为了那么厉害的人物,我真心为你感到高兴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 “无常,这些年你就不想我吗?我可是帮了你大忙呢。” “满嘴胡言乱语,果然还是你,辛疯子……” 辛封泽大笑,笑声让白无常觉得一阵恶心。 “无常,孟城之事可是我帮了你呢?你不谢我就算了,还这样辱骂我?” 白无常心中一愣,孟城之事? “上次潜入我府里的人是你?” 辛封泽满意的点点头:“看来你还记得啊,不错。你身边的那个侍卫挺厉害的,不过和你当年相比就逊色很多了。” 白无常不解的看着他:“你为何要……” “嘘!”辛封泽用手打断了他,“看着你被那么多人欺负,我心中不喜啊。但我又不能露面亲自帮你,所以便给你送点东西。凭借你的聪明,一定会知道的。果然,你没让我失望。” 白无常身后惊起一身冷汗,声音多了一丝恐惧。 “你一直在京城?” 辛封泽没有说话,用一种饶有趣味的眼神盯着白无常。 二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白无常眼中的杀意掩饰不住。 突然,他将折扇一收,递还给了白无常。白无常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默默的拿回自己的扇子。 “我警告你,离淮南世子远一点,别打他的主意。” 辛封泽不屑一笑:“放心吧无常,我说过,我只对你有兴趣。他,还不配入我的眼。” “最好如此。否则,我定不会放过你。” “无常啊无常,我该说你什么好呢?”他从袖中掏出一支笛子,递给白无常,“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再找我的。若想找我,吹响此笛,我便会出现。” 白无常接过笛子,看着他慢慢的走远,十分不解此人。 看着他渐渐离去的背影,风归镇的那场火海突然与现实重叠,令白无常突然恍惚。 他缓过神后,眼前的人早已没了身影,看着手中那只竹笛,精巧细致,做工十分精美。可是白无常看着却感到一阵恶心。 他想用力将此笛折断,可是当他颤抖着拿起竹笛时,“无常”二字深深映入他的眼帘。白无常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不可思议的向后缓缓退去。 这支竹笛是他的,是傅瞑送给他的见面礼。他曾经亲手将它和傅瞑一同埋葬。 突然,一张信纸缓缓飘在白无常身前,纸上有字。 白无常拿起信纸,呼吸急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放心,你的朋友我并没动过。相反,在你走之后,我还亲自为他打造了一座可以让尸身永不朽的棺材。无常,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似乎有一把刀深深刺在白无常身上,令他感到疼痛。脑海中那场不愿回想的记忆闪过他眼中。 白无常眼眶逐渐泛红,信件在突然之间便燃烧起来。看着信件在地上燃烧殆尽,冷风将粉末吹散。白无常如同失去了支撑倒在了地上。 “白无常,白无常,白无常——你醒过来,快给我醒过来!……” “太傅怎么可能醒不过来?!你们太医院是干什么吃的!治不好太傅朕要你们通通陪葬……” “暮哥,我好害怕,太傅真的醒不过来了吗……” “太傅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会没事……” “太傅一定会醒来的,他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 “……” 周围声音十分嘈杂,白无常意识逐渐清晰。他能听见白乐在一旁怒斥太医们,他能听见司空杏林在对着他大吼,他能听见时清灼又哭了,他也能听见岁桃在哭,迟暮在身旁安慰…… 我怎么了? 白无常似乎站在一片净土,空洞的看着周围的一片洁白。 “无常。” 白无常转过身,傅瞑与方筱桐的身影不可置信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们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傅瞑依旧如同一位兄长,站在远方慈爱的看着白无常。筱桐也和从前一样,面带笑容。 白无常缓缓朝他们走去,他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跑了起来。眼泪逐渐顺着脸颊淌下。 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哭。 “你们、我好想你们,你们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不陪着我。” 白无常冲到他们身前,环抱住了身前已经不再存在的二人。 “我好想你们,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白无常已经泣不成声,二人依旧一脸带笑,静静的看着他。 傅瞑打趣道:“无常啊,怎的还是那么爱哭啊?” 方筱桐附和道:“别哭啦无常,我们也很想你。” 突然间,两人同时离开了白无常的环抱,让白无常措不及防。 “无常,你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去,你们又要去哪?我要跟你们一起,你们别丢下我……” 白无常慌乱的朝前跑去,可是二人离他越来越远。 “别走,你们别走!别再丢下我一个人,别丢下我!” 二人相视一笑:“无常,你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他们都等着你回去呢。” 白无常停了下来,他听见了周围的哭声,喊声。都是关于他的。 “无常,看着你被那么多人喜欢,我们也就放心了。” 白无常近乎恳求道:“我不要你们走,你们别走……” “我们一直都在你身边啊。” 白无常看着他们,近乎绝望。 “无常,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虽然不在你身边,可是只要你记得我们,我们一直都陪着你。” 白无常眼前突然出现了那支竹笛和巾帕。 “回去吧,无常,别让他们担心。” 二人渐渐消失在白无常眼前,偌大的世界似乎只剩下白无常一人。听着周围人的祈祷、哭泣、焦急,白无常慢慢站起身,看着手中的“二人”,将它们紧紧护在心口。 第31章 恢复 “陛下,臣等实在是尽力了,太傅这症状,我们、我们也从未见过啊。就连司空大夫也、也没有办法啊……” 司空杏林在白无常身边一直大吼,似乎这样就能唤醒白无常。 白乐近乎崩溃,但他作为君王,不能在众人眼前落泪,这是白无常教给他的道理。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朕不信你们一个都治不好!太傅醒不过来,你们都别想给朕好过!” 岁桃与时清灼已经在外面哭的泣不成声。迟暮眼眶红润,站在他们身旁,嘴中不停的祈祷着。 “白无常,白无常!你能听见对不对,快给我醒来,快给我醒来……” “噗——” 白无常口中突然喷出一滩淤血,司空杏林反应及时没有沾染,而身旁的一众太医们就没那么幸运。 暖阁内突然十分安静,门外的众人也因为里面的动静而聚了过来,心情忐忑的看着白无常。 随着白无常的慢慢睁眼,众人心中的巨石终于安然落地。司空杏林如释重负,失去支撑的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岁桃与时清灼又哭了起来,迟暮在一旁被他们搞得左右为难。 太医们也十分高兴,他们不用一起陪葬了。 “哥,哥,你看着我,你感觉怎么样?” 白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疾步到白无常身前,看着脸色苍白的白无常,心中闷堵难受。 “乐乐……” 白无常眼神空洞,声音极其细微,只有白乐能听见。 亲耳听见白无常叫了他,白乐也终于忍不住,背对着众人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 将众人遣散后,暖阁只剩司空杏林与白乐陪着白无常。时清灼三人本想在外等候,可白无常十分坚定的命他们先回去。 “哥,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那么突然?” “白无常,发生什么事了?” 白无常手中一直握着竹笛,未曾松手。他眼神空洞,看着担忧的二人。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昏迷了多久?” “四个时辰,现在已经寅时了。” “哥,你真的要吓死我了。当我看见司空大夫也没有办法时,你知道我那时的心情吗?” 白乐一日之中有许多事要处理,每日都是亥时睡卯时起。现在他的脸上十分疲惫,但眼中充满了担忧。 司空杏林在一旁,了然的看着白无常,等着他给个解释。 “我又遇到他了。” 白无常淡然开口,没有一丝感情。 白乐一脸迷茫:“哥,你说啥?遇到谁了?” 而司空杏林已经明白,面色沉重。 “抱歉,本不该让你们如此担心。我已经没事了。”白无常看向二人,准备起身,“对了,这是在宫里吧,谁把我送来的?” 白乐见他准备起身,便亲自去扶着:“是中郎将,他在夜巡时发现你倒在路上,便立刻送往宫中来了。” “还真是多谢他了。” “哥,你要不再躺会吧?” 白无常摇了摇头:“没事的,你明日也别去早朝了,今晚陪我折腾了那么久,好好休息。” “放心吧哥,我没事的,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陛下这话若是在那些御史前说出,怕是你我都不好过了。” “都这种时候了,哥你还打趣我……” 出了暖阁后,后半夜的冷风让三人都一激灵。 “要不等天明了再回府吧?” “他们三个定在府里等着我呢,我不回去,他们怎能安心?” 白乐觉得十分有道理,便也不再挽留。便亲自去点了几个侍卫护送白无常回去。 马车上,沉默了许久的司空杏林终于开口。 “他对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把东西还给我罢了。” 白无常把竹笛给司空杏林一看。后者盯着竹笛出神,十分担心。 “你又想起那些了?” 白无常却眼神空洞的开口,脸上露出淡淡笑容:“杏林,我看见他们了。” “无常,我……你知道的,他们已经……” “我明白。”白无常打断他,“可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们,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一直活在我心里。” 司空杏林眉头紧锁,嘴张开又合上了,最终只有一声叹息。 “你还记得当时夜闯太傅府的那个黑衣人吗?” 司空杏林不敢相信的盯着白无常:“难道是他?” 后者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他为何要帮忙?他不是最喜欢杀人吗,按理说孟城的事他明明可以在一旁看戏啊?” “他跟我说他不想看着我被那么多人欺负。” “什么意思?” “我最开始也不明白,但我仔细想了以后,觉得这句话可能在提醒我。此次孟城之事幕后之人不止一个。” “想除掉世子的人太多,趁此机会他们也可以针对你。” “的确是这个道理,但是我可不会让他们得逞,等桃子和迟暮再审他们几日,朝堂之上让我来给他们个下马威。” 二人先后都陷入了沉思,马车中突然安静。 马车很快就行到了太傅府,二人在几名千牛卫的护送下进了府中。 正如白无常所料,三人均在府中等着,并未休息。 “太傅,你没事吧?” 三人见白无常从院内走来,立刻迎了上去。 白无常笑笑道:“有杏林在,我能有啥事。” 他看着岁桃与时清灼已经哭肿的双眼,心中不禁感到愧疚。 “怎的哭的那么厉害,眼睛都肿了?” 岁桃喃喃道:“还不是担心您,当时司空杏林说他也没办法的时候你知道我们有多害怕吗?” 迟暮在一旁并未多言,但白无常知道,他也很担心。他的手现在依旧握在刀上,青筋暴起。 白无常伸手摸了摸眼前的两个小孩,似乎想给他们一些安慰。 “已经没事了,放心吧。” 几人进了屋内,白无常发现刘叔也在,还为他们准备了宵夜。 “多谢刘叔了,你年纪那么大了,还让你熬夜。” 刘叔哪能听这些,连忙摆手道:“太傅不必对我说这些,这些都是我该做的。殿下听闻您突然晕倒,慌乱像无头苍蝇似的。我这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全。” 时清灼被揭了底,脸瞬间红了起来:“刘叔,你怎么又让我难堪?!” 张伯从院内走来,看着众人在堂中哄笑,不禁心中担忧逐渐消散。 白无常首先注意到了张伯。 “怎么了张伯,有事吗?” 张伯恭敬行礼:“太傅,今日你昏迷之事恐瞒不住,明日可能便有许多大人会登门慰问,您觉得该如何?” “张伯知道的,就和之前一样便行。” 张伯得令后,便离开了。 “太傅,这次是中郎将将您带去了宫里,若是中郎将上门拜访,您拒他于门外,恐有不妥?” 迟暮考虑的甚多,白无常也觉得很有道理。 “的确,这个人情的确是我欠他的。”白无常思考后,“桃子,你等会去和张伯说说吧,若是中郎将造访,便把他迎进来吧。” “好嘞!” “时日也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去休息休息。” 白无常看向时清灼:“今日折腾了那么久,明日你好好休息吧,进宫之事往后推推。” 时清灼满脸担心:“太傅也要注意,好好休息。” 白无常将众人谴走后,青松院又只剩他一人。 他将手中的竹笛挂于腰间,心中不免生出感慨。 “这次,我不会再丢掉你。” 翌日,便有许多官员听闻昨日之事,前来太傅府慰问。张伯在门口,依旧替白无常挡住了所有来者。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大门打开后,来者是金吾卫武文。 张伯想起昨日岁桃的传话,恭敬的将武文迎了进来。 “中郎将,请进吧。” 武文神色一怔,便也没再多言,跟着张伯到了青松院。 “我原以为太傅会和往日一样,不见客呢。” “中郎将说笑了,昨日多亏了你,否则我可能还在地上躺着。若是中郎将不来,待我恢复之后,我也会亲自登门道谢。” 武文咧嘴一笑:“太傅真是太客气了,就当还了太傅一个人情,我们之间人情恩怨便抵消了。” “不知中郎将所说,我们之间有何恩怨啊?” “太傅多心了,就这个意思罢了。” 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岁桃与迟暮在一旁感到十分紧张。 “既然太傅无恙,那我也就不打扰了。望太傅保重身体,别再次晕倒在路上了。” 白无常自嘲一笑:“那可真是多谢中郎将了,中郎将慢走。桃子,送送中郎将吧。” 岁桃一脸不情愿的上前:“中郎将,我送送您。” “不必了,留着照顾好太傅吧。” 看着武文离开后,岁桃脸上表情甚是丰富。 “太傅,这人怎么这样?他是来慰问还是来挑衅的啊?” 白无常摆摆手:“这人我看不明白,多多注意吧。” 迟暮说道:“太傅,今日秦大人回京。” “看来孟城的事已经处理完了,挺好。”白无常看向两人,“你们的进度如何?” “除了那日给您的名册外,就没有了。” 白无常默默起身,神色十分冰冷。 “那就先拿他们开刀吧。不过仅凭他们的一面之词,不够。你俩去给我查查这些人,把他们的罪行给我找出来。只要有,就给我记下。” 迟暮面色凝重:“那么多人,太傅何时要?” “下个月第一次早朝之前。” “明白了,我们尽量。” “时间比较紧,辛苦你们了。” 二人刚准备离开,白无常又突然叫住了他们。 二人都是一脸疑惑:“太傅还有什么事吗?” “桃子,你和清灼走的比较近,他最近一月都跟我们去了孟城,学业定会耽误了。你知道他最近的情况吗?” 岁桃面露难色:“太傅,您才是清灼的老师吧。” 白无常的眼神看的岁桃发怵。 “太傅您别这样看我,我也不知道啊。您说了您不教他那些,我看他这一个月也没看过书吧。” “这也不是办法,不可能一直练剑当个武痴吧。” 二人站在一旁,看着独自思考的白无常,也不知道能不能离开。 “不行,我得去给他找个先生!”白无常思考完毕,转过身看向二人,“你俩怎么还没走?” “太傅您也没叫我们走啊。我觉得可以,清灼毕竟也是淮南世子,也要学学其他有用的东西。” “的确,就算不用学的太好,认识一些也不错。” 白无常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准备过几日就去宫里找一个先生。 “你俩也去忙吧,这些日子你俩可有忙的。” 第32章 第二次入宫 “太傅,为何我们要那么早的进宫啊。” 寅时,天色未亮,白无常便已经去了世子府将时清灼叫了起来。时清灼揉揉自己惺忪的双眼,睡意朦胧。 白无常将手中的手炉递给了时清灼:“今日准备入宫给你找个先生。” 时清灼睡意突然全无,神色慌乱。 “啊?太傅、太傅您不教我了?” 白无常被他逗笑了:“瞧你慌张的样,我是去找个先生教你琴棋书画,四书五经。我呢,还是继续教你剑术和其他的。”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太傅您不要我了呢。那为何要那么早啊?” “因为今日正巧那些先生都会入宫,先生们年纪也挺大的。我们早些去,早膳就在宫里解决,待到陛下下了早朝,也不会让他们久等。” 时清灼知道按太傅在陛下眼中的器重,就算他们让那些先生在宫里等个半日,那些先生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但白无常一点都没有太傅的架子,反而并不想让那些先生久等,时清灼一直不明白如此善解人意的太傅为何会被世人误解。 天未亮,路上就已有许多人,几乎都是去上早朝的官员。 “太傅,他们每日都是那么早去上早朝吗?” “不是,今日是朔望朝参的望,是一次较大的朝会。” 时清灼显然没有明白。 “我们大晟有三种朝会。第一种是每年冬至,元日的大朝会,基本不言政事,多是形势上的祭天等活动;第二种是朔望朝参,朔指的是每月初一,望指的是每月十五,朔望朝参就是每月初一,十五两次朝参的意思,在这两日在京的所有九品以上的文武百官都要参加;第三种是常参,是五品以上要员每天的例行公事。” 白无常解释后,时清灼才明白了许多。 “那为何我从未见过太傅去早朝?” “我是例外,陛下特允的。” 时清灼心想还能这样? “那太傅的意思是教我的先生是一位有着官职的大人?” “我其实是有一个人选的,但他并不喜我。所以已经拜托陛下帮我另寻他人了。” 时清灼一脸好奇:“那那个人是谁啊?” “当朝礼部尚书薛仲勇薛大人。” “太傅与他有过节?” “并没有,只是呢我是一个不守规矩的人,陛下也常常包庇我。所以久而久之,朝中许多人都觉得我是仗着陛下为非作歹。而且我也从不见客,许多人想上门拜访都吃了闭门羹。” 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继续说道:“而且我这人一天到晚总冷着个脸,但对陛下忠心不二,所以许多人都害怕我,讨厌我,也想要除掉我。” 时清灼心里不是滋味,他觉得太傅不应该被别人讨厌。 “太傅,他们为何都那么怕你?” “他们是谁?” “百姓们。” 白无常无奈一笑:“因为我长得吓人。” 时清灼简直觉得他在开玩笑。他将白无常拦停,认真看着白无常。 “太傅明明长的那么好看,不吓人啊?” 白无常心想,这小孩还挺好逗的,心中十分欢喜。 “百姓觉得我吓人,我就长得吓人。” 时清灼哑口无言,他已经明白了。 七年前的那场暴乱,太傅以一人之躯抵挡万千兵马,给人们留下了一个刻板的印象,白无常杀人不眨眼。再加上他一日总是冷着个脸。这就有了白无常是个冷酷无情,性格阴晴不定,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那太傅你没想过与他们解释吗,你并不是那样的人!” “清灼,有些事情不是解释就能明白的。再者,我这样也挺好的。他们都怕我,我便可以更好的去做我想做的事。” 时清灼一点也不想世人误会白无常。 时清灼走到白无常身前,再次逼停了他,眼神十分坚定。 “等我回了淮南,当上了淮南王,我会让世人都知道,太傅你并不是他们口中谈论的那样。我要让他们知道白无常是世界上最好的太傅!” 都说童言无忌,可白无常却相信眼前的少年一定能做到。 白无常冷漠的脸粲然一笑,走上去摸了摸时清灼的头。 “相信你,我等着那一天!” 眼前的男人无比的温柔,和往日的他简直如同二人。时清灼不好意思的笑笑。 白无常站起身,继续向前走去。 “浮生若梦百余载,一朝梦醒,故人却不归……” 冷风袭来,鸣神大街的落叶如雨滴一般飘落。时清灼看着白无常的背影,虽然挺拔,但是十分孤独。 他为何会在白无常身上看见孤独呢? 看着白无常渐渐远去的背影,时清灼心中恍惚。他似乎看见了曾经在淮南的自己,也是这样一人,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所有人渐渐走远。 他又何尝不是孤独的。 “清灼,还走不走了!” 时清灼抬起头,白无常已经转过身来,在原地等着他过去。 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有人在等着他。 “马上来!” 时清灼收敛着自己的情绪,朝白无常跑了过去。 不知道白无常现在怎么想,时清灼现在心中十分温暖。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孤独的。他有刘叔,有母妃,有三个哥哥的宠爱,甚至还有太傅。 他庆幸,在最需要陪伴的年龄,遇到了最照顾他的众人。 看着这满城的萧条,白无常心中却记起了从前。 他不禁摸了摸腰间的竹笛与袖中的巾帕,已经入冬了,又快一年了。 身旁的时清灼却打断了他的感慨。只见他如同太阳一般耀眼,让白无常心中的寒意渐渐散去。 “看来今年的冬天不会太冷呐!” 时清灼瞪大了双眼,不明白此话。 初冬的冷风似乎在此刻并不尽显孤寂,二人就这样并排走在鸣神大街上,慢慢的进了午门。 白无常带着时清灼一直走到了乾清殿外。见白无常准备直接进入,时清灼心中不免慌张。 “太傅,乾清殿是陛下的寝殿啊,我们就这样直接进去啊?” “不然呢?这天都没亮,外面那么冷,等会又把你冻病了怎么办?” “那、那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等啊!” 天边刚刚露出点微光,时清灼知道太傅不守规矩,但没想到竟是如此。 白无常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心,不免妥协。 “那你说,我们该去哪等?今日这场早朝可能会持续很久。” 时清灼自从来到京城后除了当日进了宫,后面时日便再也不曾入宫了。白无常这一问倒把他问住了。 “我、我这才第二次进宫呢,我怎么知道!” 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一人从乾清殿上方碎步走到他们身前,朝他们缓缓行礼。是一名内侍。 “太傅,世子殿下。奴婢名叫福柒,奉陛下之命在此等候,请二位随奴婢入殿。” “陛下不是在上早朝吗?” “回世子殿下,陛下一早就与奴婢吩咐,若是太傅与世子殿下到了,进殿等候即可。” 白无常在一旁,见时清灼满脸震惊,便直接拉着他进去了。 “太傅,这样真的不会太冒失了吗?” 白无常喝着茶,觉得这孩子是否太多疑了。 福柒将早膳呈上来时听见了时清灼的疑惑,见白无常给了他个眼神,便恭敬的说道。 “世子殿下放心,陛下吩咐过,若是太傅进宫觐见陛下,都不必通传,直接进殿即可。陛下与太傅的关系可是极好的。” 时清灼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还能这样吗? 福柒说完,白无常冷不丁的开口:“福柒公公,今日话有些密啊。” 福柒明白这是白无常让他离开,便道:“太傅恕罪,是奴婢多言了。奴婢就在殿外,若是有何吩咐,奴婢立马进来。” 福柒吩咐人将早膳摆好后,便带着人都出去了。 “吃吧,宫里的膳食都挺好吃的。” 这些食物在刚才已经有人用银针试过毒,时清灼一脸好奇的看完了整个过程。 时清灼拿起了一碗粥,喝了一口后突然道:“这粥没太傅熬到好喝。” 白无常正拿着一杯温水喝了下去,差点被这句话呛到。 “是吗,我觉得比我做的好吃啊?” 时清灼十分坚定的摇摇头:“绝对没有太傅做的好吃!” “能吃就行了,快吃吧!” 用完早膳后,在乾清殿等了段时间,见白乐还未下朝,白无常便拿了一本剑谱给时清灼。 “先看看吧,怕你等的太无聊了。” 时清灼接过,粗略的翻了一遍:“太傅不是不让我看其他剑谱吗?” “这本不一样,这本我写的。” 时清灼如获珍宝,将剑谱的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只觉得这是一本十分简单的剑谱。他又望向了白无常。 “这本剑谱就此一本,从没多印。我写完后就放在了乾清殿,除了陛下,没人知道。” 时清灼没有说话,将这本剑谱重新翻阅起来。看的比刚才仔细多了。 白无常靠在椅上,合上了双眼。 外面天色也慢慢亮起,时辰也快到了巳时。白无常按着时间,睁开了双眼,见眼前的少年看的十分认真,一边看一边用手在空中比划。 白无常缓缓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太傅去干嘛?” “你就在这等着,陛下应该要下早朝了,我去熙政殿外等他。” 话音刚落,白无常已经出了殿门。 福柒见白无常出门,慌乱上前道:“不知太傅何事,陛下马上就下朝了。” “福柒公公,我去接迎陛下,你帮我照看着世子。” 福柒慌乱应道,看着白无常走远。 “诸位可还有事?若是没有那便散朝了吧!” 群臣:“恭送陛下!” 白乐下了早朝便急冲冲的朝乾清殿回去。 “陛下,陛下,慢一点,别走那么快……” 曹秽跟在白乐身后,气喘吁吁。 白无常在外面等着,见白乐出来后便走了上去:“陛下!” 白乐突然停下,望向白无常,十分惊喜:“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乾清殿等我吗?” 白无常走到白乐身前,小声道:“陛下,这儿人多,注意称谓。” 白乐不好意思的咳嗽道:“太傅怎会在这儿,朕不是让你去乾清殿吗?” “回陛下,乾清殿待着太过无趣,便想着亲自来接迎陛下!” “如此甚好,那便回殿吧。” 二人一同走在回去的宫道上,众人看着身前的陛下与太傅并走在一起,无人敢议论。 “那些先生们都来了?” “当然,我亲自去挑的,绝对让哥放心!” “那行。对了,上次我去世子府上去清理了一些人,你再帮我找一些仆役送去世子府。” “怪不得今日早朝多少大臣一提到你就咬牙切齿的,原来是这样啊。哥你对小世子真好。” “我对你就不好了?” 白乐被逗乐了,十分开心。 “曹秽。” 曹秽听到自己的名字慌乱上前:“陛下!” “你去挑一些仆役,底子干净的,送去世子府。” “陛下,要多少?” 白乐看向白无常:“哥……太傅,需要多少人?” “看着挑吧,不多不少居个中。” “奴婢这就去办。” 曹秽恭敬的退走了。 “真是多谢陛下了。” “哥你别打趣我,一点也不好玩。” 第33章 择师 福柒本在乾清殿外候着,看着白乐一行人朝这边走来,立马迎了下去。 “陛下,太傅。” 白无常冷声问道:“福柒公公,世子在里面可好?” 福柒大气不敢喘一句:“回太傅,世子在里面十分安静,一切都好。” 二人进殿后,时清灼还在看剑谱,十分专心,并没有发现二人进来。 二人出奇的都不忍打扰,便站在他身后盯着他。 过了一会儿,白乐小声问道:“哥,这小世子在看什么啊,那么专心?” “我写的那本剑谱!” “怪不得看的那么认真,还在比划呢!” “我明白了!原来这里还需要这样,怪不得我一直学不会!太傅竟然不和我解释!” 时清灼一声大吼着实吓到了两人,看着他高兴的从桌前起身,然后转身惊恐的看着二人。 “咳,我又有哪里没和你解释?” 时清灼慌乱下跪,脸上满是悔意:“拜见陛下。” 白乐赶忙上前去将他扶起:“世子快快请起,这是又学会了什么那么激动?” “回陛下,是最近太傅教我的那套剑法。” 白无常走到时清灼身边,冷声道:“说,我哪里没和你解释?” 时清灼简直如撞鬼一般,吓的一哆嗦。 “哥,你别打趣他了,先生们也应该快到了。” “行吧。别看了,回去我再教你,先生们快到了。” 时清灼不舍的收起来剑谱,站在了白无常身边。 “福柒!” 福柒就在殿外候着,听见自己的名字,忙不迭的跑了进来。 “陛下,有何吩咐?” 白乐坐在上方,居高临下,如同他第一次入宫一般,让时清灼感受到了帝王的威压。 “曹秽去办事去了,你去请一下那些先生,将他们带进来。” “喏。” 不久,殿内就进入了十多名老者,看起来都颇有学问。 众人:“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诸位先生快快请起。” 这些先生都是白乐在宫中找的,有些都是教过皇子的。 “诸位先生,今日召你们前来,为一事。”白乐看向时清灼,“希望可以在各位先生之中选出一位作为淮南世子的老师。” 众人心中不解,其中一位上前恭敬的问道:“陛下,白太傅不是世子的老师吗?” 白无常开口道,不带一丝感情:“我教世子习武,还请其中一位先生教世子习文。” 白无常的名声众人也是知道,他一出声众人心中皆是一惊。 “既然是陛下旨意,我等都十分荣幸。不知世子选我们之中的哪一位?” 时清灼被问到,一脸无措的看向白无常,寻求帮助。 白无常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众人,让众人心中十分不寒而栗。 “太傅,太傅?” 白乐见白无常迟迟没有动静,便出声提醒。 “陛下,可能臣要辜负您的心意了。这些先生我觉得不适合世子。”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其中有几位曾经教过皇子的先生更不服气,便出声询问。 “太傅此言何意,难道是我等学问不够,还是觉得世子殿下比皇子都难教导?” “太傅,我等都是宫中老人,曾经都教导过许多官员与皇子,太傅此言,十分不妥啊。” “……” 白无常面对众人的挑衅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十分平静。 下面闹哄哄的,白乐在上面听的十分厌烦,福柒见状,立刻声道:“安静!” 嘈杂的殿内终于安静下来,众人也觉得此时在陛下身前发难,极为不敬,便也不再多言。 “太傅,为何这些先生都不满意?朕可是精挑细选过的。” “回陛下,先生们的才学不必多言,定时极好。可是清灼顽劣,先生们不一定能治住他。先生们年纪也都大了,若是被气着身子,臣担待不起啊。” 时清灼本想辩解,自己哪里顽劣了,可是白无常的一个眼神让他闭上了嘴。 白乐也从其中听出了些意味。众人本想再次辩解,白乐却道: “既然太傅如此为各位先生着想,那朕就再重新寻寻吧。诸位先生,可以先回了。” 既然皇上都发话了,众人也不再多言,行礼之后被福柒带了出去。 见众人离开殿后,白乐终于疑惑道:“哥,为何这些人不行?” 时清灼也一脸迷茫,为何陛下与太傅在人前和人后的态度大大不同啊? “这些人,不干净。” “!” “不可能,他们都是我亲自去挑选过的,我也命人查了他们的底,挺干净的啊?” “你是查了,可是查了之后呢,就肯定没有人去收买他们?” 白乐哑口无言。 白无常长吁一气,向二人解释道:“他们自己也都说了,他们是宫中的老人。除了陛下,几乎应该没有怕的人。可他们却连与我对视都不敢。” “太傅你的威名家喻户晓,他们会不会是怕啊?” 时清灼在一旁默默询问,白无常却立刻就否定了他。 “每个先生都希望自己桃李满天下,我是太傅,还受陛下器重,由我引荐的学生他们定会十分高兴。可当我说明了缘由后,他们没有一人看了清灼一眼。甚至连我都不敢看。他们这是心中有鬼。” 白乐听完,觉得十分有道理,神色立马凝重。 “需不需要我去把他们抓起来,问问?” “不用了,先生们年纪都大了,经不起折腾。” 白无常神色阴鸷,似乎已经猜到了是谁。 “那此事怎么办?” 白无常恢复神色,思索一会后道:“看来只能是他了。” 不一会后,薛仲勇来到了殿内。 “微臣参见陛下。” “薛公快快请起。来人,赐座!” “谢陛下。”薛仲勇坐下后,一脸迷茫,“不知陛下召老臣前来有何要事啊?” “薛公啊,是太傅寻您。您就当我不在,与太傅聊聊吧。” 白乐说完后,白无常朝薛仲勇深深行礼。 “薛大人,近来可好?” 薛仲勇对白无常一直都不曾客气,既然陛下都已经这样说了,那他便也不再虚与委蛇。 “太傅可是有事与我说,不必遮遮掩掩,直接说出来就好。” 薛仲勇为人十分正直,两袖清风数十载,未曾出过错误。而且,薛仲勇曾经是大晟连中三元的稀世英才。 见薛仲勇如此直接,白无常也不再遮掩。 “薛大人,无常确有一事相求,还望大人成全。” “太傅说说看,不知薛某有何本事竟让太傅屈身相求。” 白无常将时清灼拉到了身前,“薛大人博学多识,才华横溢。如今我正在为世子寻一位先生,不知大人可否愿意教导世子?” 薛仲勇听完也是一愣,他没想到白无常竟然为这事求他。 “太傅不是已经是世子的老师了,还需我做甚?” “我虽作为世子之师,可我是个粗鄙之人,只会教世子习武,其他之事我却无能为力。还望薛大人能成全。” 薛仲勇无力的摇摇头:“看来今日是要让太傅失望了。” 白无常虽然心中已有准备,但拒绝一出,他心里还是十分无措。 “薛大人,世子是个聪慧的人,他不会让大人太过为难。他……” “太傅不必多言。”薛仲勇打断了白无常,“此事我也是无能为力。” “太傅……” 时清灼看着身后为了自己而一直坚持的白无常,心中十分不好受。 白无常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没事。 “薛大人,我知道您一直不喜我,可是此事与我无关。世子是个好学的人,他……” 薛仲勇在一次的打断了白无常:“太傅多心了。” 连续两次被打断话语,白无常也感到十分无力。可是这是自己有求于人,只能受着。 白乐也未曾想到,白无常在百官之中竟是那么的不待见。他面露难色,但是白无常早已吩咐过,他也只能选择静静看着。 白无常本想再次开口,薛仲勇却出声道。 “太傅说的并无道理。的确,我十分不喜你。” 白无常觉得自己从未受过如此大的嘲讽,但是为了眼前的小孩,选择默不作声。 “但是。”薛仲勇突然站起,“你说的没错,世子的确也得学学诗书。太傅有意择我,其实我也倍感荣幸。可是我年纪已大,着实没有那么多心力了。所以啊,我可以帮太傅另选其人。” 白无常怔住了,他慢慢抬眸,十分惊奇的看着薛仲勇。 “户部侍郎秦怀诺,太傅应该十分熟悉了。他曾是我的学生,由他作为世子的老师,与我差异不大。若太傅觉得合适,我明日便将写封信帖,将此事告知于他。” “薛大人推荐之人,定为合适。多谢薛大人。” 时清灼看着白无常深深行礼后,自己也跟着他行礼:“多谢薛大人!” 白乐在一旁见此事已定,便出声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薛公了。” “陛下不必客气,此等关系到一名学生,我应该如此。” 事情已定,薛仲勇也告退了,白无常亲自来送送他。 “白无常,秦怀诺跟我提起过你,说你并不是世人所言的那般,他说你是个好官!” “能得秦大人的夸赞,我也是受宠若惊。” “哼,别在我面前得了便宜还卖乖。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对你的态度并未改观!今日是看在小世子的份上,我才选择帮你的。” “薛大人所言极是,不过今日之事的确多谢薛大人。” 二人走到殿外,薛仲勇便劝停了白无常。 “送到这就行了,陛下还在殿内等你呢,进去吧。” “薛大人慢走。” 白无常站在殿外,看着薛仲勇慢慢走远。 “朝廷之中还是有好官的啊!” 白无常回到殿内后,一脸如释重负。 “此事完成了,哥你可以松口气了。” 白无常看向时清灼,到嘴的话还是没能说出,最终化为了无奈的叹气。 时清灼心中也十分不是滋味。白无常那么傲娇的人,面对薛仲勇的几次挑衅,为了他,都选择了忍气吞声。 “太傅,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盼的。” 白无常也未曾想到他会这样说,满脸温柔。 “你只需要好好的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剩下的我们再另谈。” 白无常直起身,看向白乐。 “今日也多谢你了,乐乐。” 白乐受宠若惊,十分不好意思:“哥你说这话就显得生分了啊,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好了,那我们就先回府了。” “好。” 白乐虽十分不舍,但依旧没有挽留,看着白无常二人消失在自己视线。 他看着桌上堆积成山的折子,不禁感慨道:“这般忍气吞声的白太傅,可真是少见呐。” 第34章 器灵坊 白无常将白乐送回府后,便一人来到了夺魁桥上。 今日夺魁桥周围的人并不多,几乎寥寥无几。白无常从腰间拿出竹笛,放在嘴边,笛声响起。 这是白无常多年以来再一次吹奏,心中百感交集。竹笛横吹,声音婉转动听,可却带有一丝凄凉。 笛声消残,夺魁桥上辛封泽不知何时出现。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吹笛呢,十分不错啊!” 白无常小心的收起竹笛,眼神冰冷的看向他。 “那些先生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聪明,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发现的。那些老头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给了点钱就受制于我了。若这种人为你所用,恐怕后面也会是个隐患吧。” 白无常难以言喻:“你这人这么不要脸?” 辛封泽没有回答,脸上依旧挂着笑。 “就为了这事来找我?看来你对那小世子真的是挺用心呢!” 白无常眼神冰冷,转身快步离开了。 “无常啊,我一直都在呢,放心!” 白无常只感到一阵恶心,他现在十分后悔把这个疯子叫来。 回到太傅府后,府中只有司空杏林一人。 “他们两个还没回来?” “没呢。”司空杏林正在捯饬着那些药材,“今日之事如何,给他找到了吗?” “找到了,但还不知道同不同意。” “是谁啊?” “秦怀诺。” 司空杏林不解的看向白无常,寻求解释。 白无常道:“本想着是礼部尚书薛仲勇的,但是薛大人因年事已高婉拒了我。但他是秦怀诺的老师,和我说可以让秦大人来教清灼。” “原来如此。”司空杏林放下手中的药材,走到白无常身前,“其实白无常,你明明可以教他的,为何要去求别人?” 白无常无奈一笑:“白某是个粗人,才疏博浅,不适宜作为先生教导清灼。” 白无常留下这一句,就转身回青松院了。 “就你还才疏博浅,你说出来害不害臊!” 直到酉时,岁桃与迟暮才回到太傅府。白无常知道他们最近十分繁忙,便没有多问。 “太傅太傅,您绝对猜不到,我和暮哥查到了什么?” 白无常正在擦拭着他的竹笛,看着岁桃一脸骄傲的表情,便提起了兴趣。 “这才几天,就查到真东西了?” 岁桃赶忙将迟暮推到白无常身前,从迟暮身上摸出了一本账册。 白无常接过一看,神色突然阴沉。 “这是何处发现的?” 岁桃连忙问道:“太傅,这本账册您猜猜是谁的?” 迟暮在一旁听的十分厌烦了,直接将岁桃拦于身后。 “这本账册是我们在查温汤监时发现的,其中包含了许多不明钱财的来源。” 白无常仔细翻阅着账册,这些钱财太多,温汤监十年的俸禄都赶不上。 白无常冷声道:“这些都是第一批赈灾粮卖出去的钱。” 白无常又看了一遍,又问道:“现如今京城的粮价是多少?” 岁桃思索后答道:“应该是一两银子一石一斗。” “刚好能对上。” 白无常合上账册,交于迟暮:“这个你们赶紧摘抄一份,然后将它放于原处,别被发现了,这是条大鱼啊。” 岁桃连忙问道:“一个温汤监如何可以一人独占那么多钱财?” 迟暮默默补充道:“温汤监是钱任禾的人。” 钱任禾是当朝的户部尚书。 “所以我说,抓了个大鱼啊。” 迟暮又道:“我和桃子查过了,上次那本名册上的人,几乎都是钱任禾的人。” 白无常看向二人,嘴角上抬:“干的不错,这下粮食是找到了。但是那群淮南人的主谋并未查出啊。” “放心太傅,还有那么多日,我和暮哥一定能查出来的。” “那些人你们藏的如何,朝中的人可能要动手脚了。” “太傅放心,有我手下的人守着,十分隐蔽。” “好,你们自己注意。若有什么事解决不了,不要硬碰,来找我。” 二人:“明白了。” 二人离开后,白无常心中难免不安。 户部尚书都参与了进来,那另一个人恐怕也是个大人物。若是说要让朝堂上的众人相信,死谏肯定是最有效的。 白无常嗤之一笑,死谏,这辈子可能都轮不到他。若是有人死弹他还有可能。 若是让人不易察觉,仙云坊定是最好的选择。人多眼杂,还是个赌坊,不会有太多人关注身份。 一名老者慢慢走进,在目光中搜寻一会后,便径直朝一方走去。 周围赌徒的叫喝声此起彼伏,让他十分不好受。 “今日来的早,怕是遇到难事了?” 老者开口道:“那白无常带回来的人找到了吗?凭他的脾气,等他查到人后,定要上朝。” “钱大人作为户部尚书,还会怕他一个太傅?” “如何不怕?他身后可是陛下,想要把他拖下来难于登天!” “我先警告你,不要太过激进,否则容易引火烧身。”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鼠辈教我做事,你只需要把那些淮南人找出来,我便有机会成就我们的计划!” 那人声音也突然冰冷:“白无常将那些人藏的很好,我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可是你最好不要贸然行动,否则你出了事,谁也保不了你。” 钱任禾冷笑着起身,慢慢的离开了仙云坊。 酉时后,白无常带上二人出了太傅府。 “太傅,咱们这是要去哪?” 白无常带他们出来时并未说去向,所以岁桃一脸好奇。 “器灵坊。” 器灵坊,是当今京城的一处兵器造办处。 迟暮也是没有想到,当时白无常将他带回太傅府时,送他的一个个礼物便是由器灵坊打造的横刀。也是他现在一直佩于腰间的这把。 “太傅去器灵坊可是又打造了一把神兵?” “神兵算不上,但现在应该也没人能打造出比器灵坊更好的兵器了。只能凑合着用。” 器灵坊离太傅府不远,三人很快就到了。一进入坊内,四周壁上挂满了兵器,看起来十分渗人。 “呲——”从里屋传来淬火的声音。 “彭老板,可在?” 里屋传来了脚步,门开后,一名女子出现在白无常三人眼中。 “太傅来了,你的剑已经造好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这是岁桃与迟暮第一次来器灵坊,二人皆被眼前这名女子震惊了。 女子身形高挑,手中握着的铁锤与本人十分不符合。虽为女子,但性情豁达,又是锻器匠人,让二人不得不大吃一惊。 她从一侧拿出一把十分精美的利剑,递给了白无常。 “你的要求真的很高,才来我这两次,两次的要求都让我头疼!” 白无常看向迟暮,示意他拿着。 迟暮将剑一拔,剑身如镜,似乎能将周围一切反射出来。剑花一挽,剑身似乎与空气融为一体,呼啸着划破虚空,让人感到心悸。 迟暮将剑收起,不禁感叹道:“是把好剑。” “废话,我亲自锻造的,怎可能不好?” 白无常转身道谢:“真的多谢你了。” 女子摆摆手,便转身回到了里屋。 白无常拿到剑后也没有其他事,带着二人离开了。 “太傅,她就是器灵坊的锻器师?” “是的,迟暮身上的那把刀也是她亲自锻造的。” 岁桃疑惑道:“她一个女子,那么厉害啊?” 白无常却摇摇头,示意他慎言:“女子怎么了,女子也很厉害的。我们大晟不也有一位女将军吗?只是你们都用平常眼光去看待她们,所以才会感到新奇与质疑。” 白无常继续道:“她是工部尚书彭奇的孙女,名叫彭箬然。今年也才刚满二十。” “那么厉害,彭大人他们也支持她吗?” “不,他们一直都反对,可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也因为这事与家中众人争吵,最终离家。彭大人十分希望她能像众多闺秀一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她却痴迷于锻造。” “真是个奇女子啊,她就没想过回去吗?” “若是能回去,又何苦一人在此?” 岁桃哑口无言。 迟暮又道:“她不后悔吗?” “人生在世,不拘于礼节,做自己喜欢的事,何来后悔一言?” 迟暮也无话可说。 “她能为了自己的喜好而与家人离心,在别人眼中就是不孝。可是在她自己心里,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挣脱了牢笼,去往了更自由的地方。” 迟暮皱眉:“之所以她的生意不好,就是背上了不孝的骂名?” 白无常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迟暮:“你怎么知道她生意不好?” “坊中虽然摆满了兵器,可许多都已经发灰,这正好证明了其实没有多少人来预订兵器。” “不错,就算她的锻造技术再好,也敌不过世人给她安上的骂名。” 岁桃感慨道:“她也好可怜啊。” 白无常却反驳道:“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不该用可怜来形容她。况且,她也在自己选择的路上越来越开心。” 迟暮拿起那把剑,再次拔出:“这把剑的锻造技艺十分娴熟,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是一位二十的女子锻造的。” “这便是上天赐予她的天赋。正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这把剑是给清灼锻造的。” 二人皆是一惊。 “太傅,清灼才那么小,您就给他准备了啊?” “我只是先锻造着,待他明年生辰,我再把此剑交给他。还有那么久的时日,他的剑术定会大大提升。” 时清灼的在剑术上也十分有天赋,而且他十分刻苦。白无常觉得此人将来一定可以用剑名扬天下。 迟暮回想着这些时日的时清灼,不禁感叹:“的确,清灼的在剑法上天赋异禀。” 白无常十分同意,挑事般的看向迟暮:“用不了多久,他的剑术可能连你也打不过。” 岁桃在一旁瞪大了双眼:“清灼那么厉害啊?” “的确,我也从未见过那么有天赋的小子。” “太傅不就是吗?” 白无常却笑了笑,言语中充满了心酸。 “我已经,提不起剑了。” 岁桃发现自己貌似说错话了,便不再多言。 白无常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又道:“今日你们查到的那个账册,我想了想觉得十分不对劲。” 二人见话题转到这上面,也思考起来。 “哪里不对劲?” “这个账册如此重要,为何放在一个小小温汤监那里?” “难不成就是故意让我们看到,然后让我们怀疑钱任禾?” 白无常其实也想不明白,不解的摇摇头。 岁桃又说道:“可那温汤监是那些人供出来的,此人是参与了这次事件的。” 迟暮补充道:“那些人供出来的人几乎都与他们有了书信或正面接触,温汤监的确是其中一人。” 白无常思考后 觉得若是真的,便只有一种可能。 “若真是这样,唯一的解释便是,温汤监想要私吞这笔钱财。” 这种可能也不是不存在,三人又陷入了纠结之中。 “罢了,此人你们给我盯紧一点,尽量找出点其他线索。其余人也尽快处理。” 二人:“明白。” 白无常神色阴冷:“若这事确定了,朝廷之上必定会被我掀起一场大风暴啊。” 第35章 猜测 “太傅,那温汤监的确想自己独占那钱财。” 迟暮从怀中掏出另一本账册,递给白无常。 白无常仔细翻阅,眉头紧锁:“这本又是从哪来的?” 迟暮说道:“钱任禾在京城有一座酒楼,桃子假意去闹事,在混乱之中无意发现的。” “所以你俩就把这个拿了回来?” “不是,这是根据桃子的记忆重新书写的一份。” 白无常脸上的疑难瞬间了然,岁桃的记忆他是十分相信的。 “钱任禾的这座酒楼在京城很少有人知晓,将账册放在此地应是极为安全的,但是他小瞧了我们。” “这本账册上的记载看起来就十分有问题,钱任禾当朝户部尚书,这般问题都没发现?” 白无常疑云重生,对此物的出现觉得十分蹊跷。 迟暮补充道:“我和桃子查过了,这座酒楼钱任禾几乎只有每年的冬至才查看一次。” “不对劲,这笔钱被查到就是重罪,我若是钱任禾这个老狐狸我定不会如此随意。”白无常站起身,将手中的账册放在桌上,“况且,他们都知道我一定会探查此事。” 岁桃刚进入屋内就听闻二人的对话,心中也感到十分疑惑。 岁桃也为难道:“可是太傅,马上就要到朔日了,时间可能不够了。” 白无常也知道,这半月,他们二人为了这些线索已经十分疲惫。 “无事,若是还有线索,也应该查不出来了。” 白无常心中有一个猜想,但是却没有任何依据。 “桃子,明日一早你去将清灼接过来,再派人去秦大人那给他说明一下。” 时清灼自从拜了秦怀诺为先生后,每逢秦大人下朝,他便会在府上等候。现如今,时清灼几乎是巳时到未时在秦府学习,未时之后才来太傅府由白无常教他剑术。 秦怀诺自从孟城事件后就对这个小世子十分欣赏,当时听闻白无常恳请他作为时清灼的先生时,他也是十分惊喜,立马就应了下来。 翌日辰时,时清灼便被岁桃接了过来。 时清灼本想去秦府等候的,没曾想在路上被岁桃截胡,不禁疑惑道:“太傅,是有什么事吗?” 白无常将所有之事都告知了他,后者也是一阵疑惑。 “清灼,你告诉我,你觉得如何?” 时清灼在秦府也学了半月,秦怀诺这半月也一直在教他权谋之道。 “太傅,你让我说啊?” 时清灼面露难色,他也十分不理解。 “说吧,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三人都盯着时清灼,想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 “会不会,是钱大人故意的。” 白无常眼中惊喜:“继续说。” “众人都知道太傅出了京城去查孟城一事,那么那些人定会有所防备。温汤监是由那些……”时清灼话语一顿,满脸难过,又道,“温汤监是由那些人供出来的,所以这场事件一定有他。而钱大人知道太傅你会查他们,所以他利用温汤监贪财的特性,故意将这本账册透露给温汤监。” 时清灼停顿,见三人一直盯着他,便继续说道:“温汤监将账册拿走,然后做了个假账还了回去。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一切都是别人精心安排好的。” 白无常欣慰一笑,又道:“那为什么钱任禾要如此做,毕竟就算我们去查,他也脱不了干系?” 时清灼左思右想,最终只能求助的看向白无常。 “能想到这,已经很不错了。这也是我的猜想。” 白无常起身十分欣慰道:“才和秦怀诺学那么短时日,进步就如此之快,挺厉害啊!” 时清灼被夸的不好意思:“这都是老师教的好。” “其实这也只是猜测,没有任何的依据。我虽然也是这样想的,但我也不明白钱任禾这样做的目的。” 岁桃在一旁也是听的稀里糊涂,随口说道:“难不成,他还想在朝堂上与太傅对峙啊?” 这句话如同迷途之人的一盏明灯,点醒了白无常。 “桃子,你说的有道理,他说不定就是为了在朝堂上与我对峙。” 时清灼不免担心道:“那他手上有太傅的把柄?” “我不知道。” “若他手上真的有太傅的把柄,那真的就太危险了。” 白无常陷入了沉思,钱任禾手上到底有什么底气敢在朝堂与他对峙。 钱任禾与自己并没有多少交集,可是以他为首的众人对自己都有着十分大的威胁。他们都想除掉我。 回想这些年头,白无常除了不守规矩外,再也没有任何把柄了。 岁桃开口道:“其实这些事情应该交给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来处理的。会不会是因为太傅越权做事被他们针对了啊?” “太傅何时守过规矩,针对他的人还少吗?”迟暮眉头紧皱,“再者,他们根本不知道太傅要去参加早朝。” 时清灼突然道:“若是他们的目标是我呢?” 三人齐刷刷的看向时清灼,白无常犹如鹰隼一般,死死盯着时清灼 。 时清灼又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太傅命人不要将那些人的身份透露。可是,真的有人不会说吗?” 一席话让众人醍醐灌顶。若真是这样,此事便也能疏通了。 钱任禾一直都是大晟与淮南关系的主战派。若是被他知晓那些匪徒是淮南人,他便能大写文章。 白无常心中一股无名业火油然而生:“他当真就那么想战?他是否想过百姓,想过万千战士?” 时清灼双手紧握,他心里十分难受。他现在就是一颗受人摆弄的棋子。 岁桃见众人神色严肃,便说道:“太傅,这也只是个猜测。” “可是,这也是最有力的一个猜测。他可以在这上面做的文章太多了。” 院中霎时间十分安静。 白无常思绪拉远,他见过太多因战争导致国破家亡,他不想看到战争的发生。 “不管如何,我定不会让他得逞。”白无常拿起手中的折扇,一脸无措,“他这是在用自己的仕途换取一场血淋淋的战争啊!” “是啊,值得吗?” “可能,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值得的。” “不对啊,太傅?” 岁桃在一旁发出了疑惑,眼睛睁的大大的。 白无常看向他,示意他说完。 “那他偷换粮草的目的是什么呢?” 迟暮在一旁答道:“他想让孟城百姓暴乱。” “对呀!”岁桃还是十分疑惑,“孟城暴乱淮南就有机可乘,那他如此讨厌淮南,为何还要帮他们?” 时清灼在一旁十分不好受,毕竟他自己也是淮南人。 白无常也被他说迷糊了:“之前也说过啊,换取粮草和途中截杀的不是一个人布置的……” 白无常瞬间明白了岁桃的疑问。 “难道,他看似是主战派,实际上另有其他目的。” “对啊太傅,这根本就不像主战派的作风啊!” “他的目标是皇位。” 白无常一句话让众人都紧张起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个户部尚书,如何对皇位有威胁?” “他没有,淮南王有啊。” 白无常说完便看向时清灼,后者一直沉默不语。 在时清灼刚回府的那日,他便收到了淮南王的来信。 他感到十分惊喜,父王竟然给他写了信。他迫不及待的打开。 可是结果却是一整封信的谩骂。因为他阻止了淮南众人途中劫粮,被人报信回了淮南。 现在又提及此事,时清灼觉得自己的父王野心勃勃,他几乎不认识他了。 “钱任禾这是一场豪赌啊!他赌我查到线索后一定会去上朝!若赌输了,他便打入大牢,永不见天日;但赌赢了,便是他翻身之日!” 时清灼终于沙哑开口:“太傅的意思是,他与另一个人一起勾结淮南,然后借此机会开战,最后再与淮南里应外合,夺取皇位,对吗?” 白无常没有出声,算是默许了。 “他们这是早已经算好了的,我依旧是他们棋盘中的一颗棋子。” 三人都一致的默不作声,可此时此刻,无声胜有声。 白无常还以为时清灼又要哭了。可是他却突然起身,眼眶泛红,眼中满是愤怒与决绝。 “我虽是淮南人,但是此举威胁到两国百姓,我定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岁桃与迟暮显然被他给惊着了,他们从他的眼中看到的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此刻的他十分陌生。 白无常也感受到了,眼前的小世子周身忽然散发着一股帝王之气。 “清灼……” 白无常本想劝几句,但被时清灼打断。 “太傅,您不用再和我说什么,我已经明白了。此事,成也是我,败也是我。我定不会让他们得逞!” 岁桃连忙安慰道:“清灼你先别急,这只是猜测,是不是真的也不一定啊!” “可是桃子哥,此事可能性极大。他们早已把我安排好,用我来挑起战争!这莫不是对我最大的羞辱。” “不管如何,清灼,你先冷静。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时清灼可能在这一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的内心,他坚定的看向白无常,眼中泪水还是抑制不住的涌出,可他并不觉得伤心,他只觉得十分愤怒。 “太傅,战争一定不会起的。”时清灼突然朝白无常行礼,“今日之事无论是否真假,清灼都先告辞,还请太傅为了两国百姓,在朝堂上不要放过他们!” 此刻的时清灼,他褪去了身上的稚气,他不想当一颗棋子,他要脱离这个棋盘,成为那位下棋的人。 在这一瞬之间二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但互相之间认可了对方的选择。 白无常朝时清灼微微一笑:“放心,太傅何时让你们失望过?” 时清灼也笑了起来,在众人眼中留下一抹微笑,便离开了太傅府。 岁桃与迟暮面面相觑,他们是太傅的侍卫,他们不能上朝。明日的太傅将是一人面对群臣,明日必定不平凡。 “今日是十月的最后一日,我心情不错,晚膳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二人知道白无常是想打消他们的忧心,可他们怎能不担心。 “太傅……” 白无常站起身,脸上带笑:“今日就别再说那些了,我不想听了。” 二人已经明白了,岁桃连忙收拾心情,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 “那太傅,我要吃鱼,还要吃排骨……” 第36章 早朝 朔日,所有九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去参加早朝。 白无常三人今日起的很早。朔望朝参是卯时开始,现在已经是寅时四刻了,白无常身着朝服,十分威严。 岁桃担忧的说道:“太傅,若有情况,我们会立刻进来的。” 白无常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说。 他本来就俊朗冷酷,一身紫色朝服傍身,让人感到更加高不可攀,气势凌人。 “若是清灼来了殿前,你俩把他看好,别让他做傻事。” 二人:“明白了!” 外面天色未亮,可鸣神大街上已经有了许多进宫的马车。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三人刚出院子,天空中缓缓下起了雪。 白无常看着漫天的飞雪,不禁感叹道:“今年京城的第一场雪竟来的这般不是时候。” 岁桃见到雪也没有之前那般开心,心中对白无常的忧心已经让他无法再注意其他的事物。 “雪越下越大,太傅,要不我去把马车叫来吧?” “不必,去太早了还要等着时辰。去给我拿把伞吧!” 鸣神大街,三人执伞行在路上。漫天的飞雪越下越大,地面很快便铺上了一层白。周围空无一人,只听见雪落的簌簌声与趿雪声。 “今日的雪真大呐,今年的初雪下的挺早的……” “是啊,粮价最近上涨的严重,这雪又下的那么早,这不是难为我们吗……” “秦大人,您也来了啊,快快进来……” “真是好大的雪啊,待到天明,恐怕京城又是一场雪景……” 临近卯时,大臣们都陆陆续续的到达了熙政殿外。时辰还未到,所以群臣都是十分随意。 在众人以为这是一场十分平凡的早朝时,一名身着紫衣,手持纸伞的人闯入了他们视野。 “那是谁,为何那位大人不坐马车?” “身边还有两人,但也没穿朝服啊?” “……” 白无常三人已穿过午门,进入了皇宫。前方便是熙政殿,岁桃与迟暮知晓自己已经不能再跟进去,便停留此地。 白无常伞压的特别低,几乎挡住了自己的脸,他开口道:“这儿太冷了,去别处地方等我吧。” 迟暮依旧一言不发,岁桃笑道:“没事的太傅,这儿闯进殿内要快一些。” “就那么不相信我?” “太傅是最厉害的!” “油嘴滑舌。” 白无常知道二人的性子,便抬脚继续向前。在众多大臣疑惑的目光中缓缓上了台阶。 直到白无常来到众人身前时,他将伞微微一抬,面无表情的望向众人。 “诸位,早好。” 群臣皆被吓了一跳,有些官员已经被吓得双腿颤抖。 秦怀诺因孟城事件对白无常大有改观,现又是时清灼的先生,便上前询问。 “太傅今日既然要上早朝,可是有什么大事?” “秦大人,大事算不上,心血来潮,算不算?” 白无常微微一笑,并未解释。 白无常自然知道,知者自会明矣。毕竟等一会,所有人都会明白。 刚刚交头接耳的众人在白无常到来之后便十分沉默。白无常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他能感受到背后有许多眼睛盯着他,如芒在背。 此人一出现,今日早朝必将掀起一场巨浪。 众人还未来得及思考,随着一声古钟的响彻,殿门打开。众人只好排好队,分为两列,陆续进入殿内。 白无常十分淡定,他跨过门槛,一步一步的走入殿内。 殿内龙椅上白乐已经正襟危坐,他的目光一直看着白无常,眉头微皱。白无常似乎感受到了这股目光,他抬起头,还以一个放心的笑。 百官纷纷进入殿后,开始叩拜行礼。 行礼结束后,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了白无常。可这次早朝如往常一般,鸿胪寺与御史台先行发言,然后诸位大臣开始各抒己见。 白无常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站着。陛下也没有任何的不同,如往常一般听着各位大臣的意见,偶尔开口询问。一切如常,让众人认为白无常真是心血来潮参加朝会。 时间如此漫长,慢慢的,众人便放松警惕,因为过了那么久,白无常依旧一言不发,若不是他还站着,众人还以为他睡着了。 可此时此刻的白无常,的确是闭上双眼的。 “陛下,臣已无话可说……” 时间过得十分快,这应是最后一人的发言了。冬季的天总是亮的很晚,外面依旧一片乌黑。 “诸位爱卿,可还有什么可说的?”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并没有人继续发言。就在众人认为这场早朝将匆匆结束时,白无常却突然出列。 寻常大臣出列出言都是双膝跪地,可是白无常却是站着的。 白无常语气冰冷,出声道:“陛下,弹劾您还听吗?” 熙政殿内,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有人是惊叹白无常竟然当面直问陛下,而有人却是听见弹劾一词。 白乐脸上挂笑:“既是太傅所弹劾的,朕必须听听。” 白无常从袖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奏折,朗声道:“臣,白无常,弹劾户部尚书钱任禾与其五十六位党羽犯下的共一百零一项大罪。” 此话一出,满朝震惊! 群臣之中没有人知道今日白无常在最后时候会如此做派。百官各怀鬼胎,有些人已经双腿颤抖,有些人则站直身体,洗耳恭听。 钱任禾听闻此话神色并没有太大变化,他望向白无常,二人目光隔空而望。白无常眼中的杀气四溢,让其余看向白无常的人遍体生寒。 一场孟城之难如何能查出如此之多的官员?白无常最开始也一脸不解。可昨夜,他亲自去审问了那些匪徒才知道,他们都是通过书信往来得知的。 白无常将他们所描绘的字迹一一写出来,发现字迹几乎一模一样。他们为钱任禾做事,可钱任禾却卖了他们。 钱任禾早已做好了准备,等的就是白无常把自己找出来。 白无常收回目光,语气冰冷的开始宣读奏折上的所有内容。 白无常每念及一项,每一项都有理有据。满朝文武,自己耳闻,目睹,经历过的,许多都能对上。听之令人发指! 奏折足足宣读了近乎半个时辰,伴随着白无常说完一句“叩请圣断”时,一直站立着的白无常终于跪下身躯,叩首在地。 这时,大殿上,被提及的官员几乎都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钱任禾依旧直直站立,未曾移动。 白乐听完,语气低沉压抑:“钱任禾,你可有话说?” 钱任禾突然出列,下跪喊道:“陛下,臣冤枉啊!” 白无常不屑一笑,看向钱任禾道:“钱大人,有何冤枉的,不妨就此机会说说吧。” 白无常的声音冰冷彻骨,让殿内众人不寒而栗。 “敢问太傅,我何时贪污粮草?” “孟城一事,粮草本应该早早送达孟城,可是到达孟城后,粮草却被人调换。而因为,第一批粮便是你私吞的。” 众人都知道孟城一事非同小可,第一批粮食被人调换一事出现后,刑部与大理寺早已开始勘察,可是最终没有任何线索能查到。 秦怀诺听闻此话十分震惊,颤抖的出列质问道:“钱大人,竟是你调换的粮食?你可知这是孟城百姓的救命粮啊!” 钱任禾当然不认,一脸阴毒的看向白无常:“你胡说,我乃当朝户部尚书,我为何要贪墨那些救命粮?就算退一万步讲,刑部和大理寺都没查到,你白无常又是如何知道是我贪了这些粮?” 钱任禾这句话十分愚蠢,他不仅不能为自己开脱,甚至还得罪了刑部和大理寺。 白无常当然不能说是那些淮南匪徒供出来的,他现在愈发觉得自己昨日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些淮南人或许就是他的底牌,他想逼自己亲口说出来。 “诸位都知道,我白无常身边的人你们应该都清楚,我们在查其他人时突然把你查了出来。” 秦怀诺十分无措,他现在只想明白这笔粮食到底是谁偷换了的。白无常的话让他十分不解,便开口问道:“太傅不妨说清楚些,让众人都知晓。” “温汤监李冯,从九品官职。我的人在查他的时候发现一本账册,账册上的钱财十分不对劲,就算用他的十年俸禄可能都抵不过。而他,是钱大人您的人。” 群臣震惊!十年的俸禄都抵不上,这该有多少啊? “先不论结党营私这一罪名。一个小小温汤监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钱财?所以,我去查了您,钱大人。众人都不知道吧,钱大人在京城有一座酒楼,想必大家都去过,望仙楼。” 殿内交头接耳的声音犹如蚊蝇,望仙楼就在鸣神大街旁,生意十分兴旺。 “我去查了您的账。可是我发现,这些账册十分不对劲。您只有每年冬至才回去望仙楼查看账本,所以,账册可能被温汤监给偷走了,然后他做了个假账给您。或者说,您是故意将账册透露给温汤监的。” 钱任禾面露难色,他一直在逼迫白无常说出孟城路上的那些匪徒,可白无常似乎并不上当。 “温汤监的那本账册上,消失的第一批粮食,对上当时上涨的粮价,结果一模一样。” 白无常说了如此之多,神色依旧十分冰冷。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岁桃与迟暮站在殿外,一动不动的观望着里面。 白无常的话如雷贯耳,震的秦怀诺措手不及。 “钱大人,我记得当时我离京之时,我让您帮我看照过一日粮食。我如此相信您,您既然……” 吏部尚书秦礼辙看着自己儿子被歹人陷害,也十分生气:“钱任禾,你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呐,那些可是救命粮!” 礼部尚书薛仲勇也十分激怒:“钱任禾,我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小人,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十分正气的好官……” “……”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许多大臣都开始指责钱任禾。 “陛下,此等奸臣祸国殃民,请您下令严惩此贼,绝不姑息!” “陛下,请您下令!” 许多大臣纷纷下跪,恳请严惩钱任禾。 白乐神色阴鸷:“钱任禾,现在你还敢说你有何冤屈?” 钱任禾神色慌张起来,他没想到,白无常竟然不跟着他的计划走,他一时十分慌乱。 “白无常,你好生厉害,这些都能查到。” 他突然跪在地上,哀声道:“陛下,臣一时糊涂,还请陛下饶命!” “钱任禾,你、你……” 秦怀诺此刻满脸鲜红,站在他身后,气的说不出话。 钱任禾依旧跪倒在地,头也不抬,大喝道:“可是陛下,臣也有一谏,是他白无常的罪行!” 重臣不明所以,只觉得这是钱任禾最后的挣扎罢了。 白乐道:“钱任禾,人赃并获,你还想抵赖?这个借口未免太过无力!” 钱任禾声音颤抖:“陛下,这不是借口,罪臣所言句句属实。” 他突然抬头,犹如恶鬼一般盯着白无常:“他白无常,勾结淮南,企图祸害我大晟!” 第37章 争辩 此话一出,让殿内所有人都是一惊,包括白无常在内。 白无常现在终于明白,这场早朝到现在才进入了最精彩的部分。 秦怀诺震惊道:“钱任禾,你是不是疯了?你说太傅勾结淮南,这谁信啊?!” 白乐也是一脸嘲笑:“钱任禾,你觉得朕会信?太傅为了我大晟尽心尽力这么多年,朕都是看在眼里的!” 钱任禾近乎疯魔,突然望向秦怀诺。 “我问你,为何你发现那些粮草是坏的后不立刻写奏折回京?” 秦怀诺被他突然一问,也是茫然无措:“还不是你在孟城路上设伏,断了与孟城的书信来往!” 白无常神色凌厉,果然如他们昨日猜想的一致。 “没错,通往孟城的路途中有人劫杀。可那不是我干的!我对天发誓,我只做了贪墨粮草一事!” 白乐似乎也觉得事情不对劲,但现在自己并不能制止。 “那些人是白无常的人,是他们在路途中劫杀,然后被白无常藏了起来!是他一直在做戏,目的就是嫁祸我!” 白无常并未出声,阴鸷的看着地上跪着近乎疯魔的钱任禾。 秦怀诺大声反驳道:“你无耻!白太傅才不是你说的那样。钱任禾,你还想贼喊捉贼!” “秦怀诺,我待你不薄,你却这样对我?白无常来孟城就是故意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孟城出事了,可他白无常却偷摸的离京,还那么准确的来到孟城,这么大的问题,你们怎么不知道?白无常就是为了让你们对他有所改观!” 钱任禾双目微凸,看起来十分吓人。 “白无常是个小人,他就是个伪君子,是大晟的毒瘤!他就是想借孟城之行让自己的名声改变,然后再借此在大晟稳住自己的名声,待到你们都相信他后,他再与淮南理应外和!” “你胡说!” 秦怀诺被他的胡言乱语说的全身颤抖,他怒目的盯着他。可是目光一转,白无常已经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令他头皮发麻。 “白、白太傅?” 白无常依旧没有出声,继续盯着钱任禾。 “看,我说对了,他无言以对。他是淮南的人,把他抓起来!” 钱任禾为主战派的形象在朝堂中已经根深蒂固,他这一言论,众多大臣都半信半疑。 他突然爬上前去:“陛下,臣有罪,但此人不除,臣心难安呐!大晟将内忧外患呐!” 声音哀绝凄婉,说完便俯首在地,长跪不起。 众人未曾想今日早朝会如此混乱。一时间,熙政殿内你一言我一句,十分嘈杂。 白乐脸色十分难看,他现在也坐立难安。这是在早朝,他不能偏袒白无常,他只能默不作声,等待白无常自行解决。 曹秽在一旁也面露难色,他看向白乐的表情,便道:“都肃静,大殿之内,陛下在此,成何体统!” 大殿之内,瞬间安静下来。大殿之外,雪中的二人听着殿内的动静,握伞的手不自觉的紧了许多。 钱任禾在地上长跪不起,白无常也并没有说话。 朝堂上那些浑水摸鱼的人也打起了小心思。看着白无常与钱任禾互咬,若此事可以两人一起除掉,那对他们来说必是皆大欢喜之事。 很快,便有人出列上奏:“陛下,白太傅所言有理有据,钱尚书的确罪不可赦;可钱尚书厌恶淮南一事我们众人都是心知肚明,他在此事上也并不会作假。虽没有证据,但此言有待考察。请陛下先将二人打入大牢!” 一人发言,那些怀揣着心思的人也纷纷出列,下跪请求。 “我说的是真的,我有证据!” 钱任禾突然转身,看向众人,随即又看向白乐。 “陛下,我有证据,那些白无常设在孟城途中的人……”他邪魅一笑,恶狠狠的盯着白无常,“都是淮南人!”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坐立难安,又开始纷纷躁动。 “他白无常,将那些人偷偷藏匿起来,然后用这些人诈出我,说的是为了大晟,实则是为了淮南!” 白无常面色难看,最终那些人还是被提出来了。 钱任禾一党已经知晓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一个结局,看着钱任禾想拉白无常下水,便都纷纷出列。 “陛下,钱尚书一直在淮南一事上尽心尽力,他十分厌恶淮南。此刻证据确凿,那白无常就是偷偷勾结淮南!” “陛下,钱尚书虽有错,但竟在最后为我大晟抓出一个淮南细作,请陛下看在钱尚书这些年对大晟任劳任怨的份上,从轻处置啊!” “陛下,白无常此等小人,他深知钱尚书是淮南主战派,他就想为淮南除掉钱尚书,让淮南养精蓄锐,有可乘之机!” “陛下,若不知晓钱尚书说的真假,让白无常将那些劫匪带来一辩……” “……” 朝中跪倒了一地,所有人都各怀鬼胎。此刻的白无常觉得自己不似在人间,而是在炼狱一般,看着周围的恶鬼朝他扑食而来。 白乐此刻也心乱不已,他依旧坐在高堂上沉默不言,等待着下方的白无常开口。 秦怀诺看着周围的场景,觉得十分可笑。一位两袖清风,为国为民,心系天下的好官臣,竟被众人逼迫的无路可退。 “陛下,罪臣还有话说!” 钱任禾已经将一切都豁出去了,他也没有了顾虑,恶狠狠的看向白无常。 “那淮南世子,一直与淮南有书信往来,这些书信恐怕许多都掺杂着白无常与淮南的联系!那淮南世子毕竟是淮南人,这些人也定是他安排的。罪臣恳请陛下,严处此等奸贼。” 有人也跟着附和:“是啊陛下,那淮南王指定白无常做那世子的老师,这不就是为了方便通信吗?陛下,原来淮南早有阴谋,这白无常来竟是淮南人!” “陛下,此人若还在大晟必将祸国殃民,恳请陛下立马将他拿下,还有那淮南小世子!” “陛下,钱尚书为国为民之心苍天可鉴,恳请陛下严惩淮南狗贼,也望陛下从轻处置钱尚书。” “……” 在钱任禾一党激烈的指认下,朝堂局势瞬间逆转。那些中立的官员在此刻似乎有所动摇,开始偏向钱任禾所言。 就在此时,秦怀诺走上前,在白无常身旁下跪。 “陛下,臣愿用自己的性命保证,白太傅断然不是他们口中所言。那时孟城之难,是白太傅与世子殿下将粮食及时送到孟城。那时,太傅身边的那个小侍卫为了保护众人,孤身一人前去吸引匪徒的注意,自己身受重伤!白太傅为官清廉,心系百姓,绝不是众人口中所言!” 秦怀诺心中愤懑,他为官多年,见过多少人蝇营狗苟。可身边的白无常,是他在官场之中见过最不顾名利利益的好官,他自己都自愧不如。 “不久前,我收到恩师的举荐,收了世子为学生。在孟城,我便与他打过照面。这些时日,我愈发觉得此人胸怀大志。他天资聪颖,但他却并未因为这点而偷懒。相反,他十分刻苦,每日我下了早朝,我府外都会有他的身影。” 秦怀诺浑身颤抖着,可满身气势却丝毫未减。 “我曾问他,为何不进府里去等?他和我说——老师并未在府,清灼私自进府乃是不敬。而且,学生也想亲自来接迎老师。这些时日,我待他极严,可他从未有过半分世子的脾气。我也曾问他,你如此刻苦,这是为何?” 白无常站在一旁,似乎已经知道了时清灼的回答。 “他跟我说,他要做淮南王。” 此话一出,朝中众人皆为震惊。 “他说,自己的父王因为一己私欲,挑起战争,导致百姓受苦,他十分不忍心。既然自己到了京城,他作为两国和平的筹码,他不仅要促进大晟与淮南的关系,他还要在京城学习真本事,学习更多对自己将来有益的东西。他要让大晟与淮南和平相处!”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钱任禾一人面色狰狞。 “世子天真正直,天资卓越,一日的内容很快便可以学完。可他学完之后不会离开,他就在府内陪着我,陪我说说话,聊聊天。世人都知,我有一子,年幼早夭,爱妻也在不久后随着孩子离世。那一日,他问我为何不见家中妻儿?我如实告诉了他。他沉默不言,似乎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殿中十分安静,秦怀诺哽咽之声传入了众人耳中。 “我本认为他并不会再多说什么,可当我准备起身离开时,他突然拉着我的衣袖,笑着对我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是老师不嫌弃,清灼愿为老师养老!’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他放下身段要为我养老,你们能明白吗?他在淮南不受宠爱,既然他要为我养老,那他便就是我秦怀诺的儿子!若是你们污蔑我儿子与他的恩师,我秦怀诺第一个不同意!” 薛仲勇听完,也双眼泛红,他也上前,下跪在地。 “陛下,世子有如此大志,他怎会如众人口中所言?这其中,必定有问题,还请陛下慎断!” 殿中突然陆陆续续跪了一地。现在,只剩白无常一人站立,面无表情。 白乐十分头疼,他只好开口询问:“太傅,可还有所说的?” 白无常默默转身,看向白乐,嘴角一笑。 “陛下,清者自清,这本是我唯一想说的。” 秦怀诺知道要破此局只有白无常,可白无常这一句话着实吓到了他,他惊恐的看向身旁的人。 “可是,我的学生也遭人污蔑,那么我也不得不说了。” 他默默走到了钱任禾身前,俯身出声嘲讽:“钱大人,我没想到,您都那么大年纪了,脸皮竟然如此之厚。” 钱任禾一手指着白无常,说不出话。 “你……” 白无常起身,看向身后众人,说道:“我白无常所言无一句假话,可是钱尚书的一面之词,我的确没有任何辩解。那些人的确是淮南人。” 此话一出,立马就有人落井下石:“果然,他就是淮南细作,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这位大人,我还没说完呢。” 白无常目光凌厉看向那人,让那人感到惊悚万分。 “敢问钱尚书,您是如何得知那些人是淮南人的?” 钱任禾不屑一笑:“当然是查到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不想让人知晓,别人也会查到的。” “看来钱尚书,你很关注我啊,我干什么都知道。” 钱任禾明白此人狡诈,便不再多言。 “那些淮南人并不是我的人,我私藏他们是为了担心有人会因为此举对淮南世子不利。我为何能查到钱任禾,是因为那些淮南人供出来一些人。我们去查这些人时,慢慢的就查出来那五十六人及钱大人。” “我本只想着查清这次孟城之难是谁造成的。可转念一想,若是能在此次把其余人的罪行都给查出来,那么朝堂是不是会干净些?” 白无常知道他说这些十分苍白无力,但他依然继续说下去。 “我们去孟城之时被这些人劫杀,我已经抓了一批人了。可当我的侍卫送第二批赈灾粮来时,又遇到了劫杀。所以,我一共抓了两批匪徒。随后便是孟城救灾,然后回到京城,找寻线索与证据。” 众人听完,云里雾里,甚至连白乐也不知道自己的哥哥究竟为何要说这些。 “所以呢,白太傅,你说这样的意义是什么?” 白无常转身神色冰冷的看着询问之人,后者被盯的发怵,迅速低下头。 “我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向众人说明。剩下的事由另一人来解释。” 看着时间,应该也在外面等着了吧。 白无常看向白乐:“陛下,可否请我的证人入殿?” 白乐并未说话,只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白无常的证人是谁。 曹秽见状,立马朗声道:“宣白无常证人入殿——” 众人也十分无措,白无常的证人,是谁? 随着传讯的声音响彻皇宫,众人的目光也纷纷望向殿门。 只见一名少年慢慢进入众人视线。他刑枷加身,一步一步的走入了殿内。 白无常冷漠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神色一怔,随即便立刻转过了身,不忍再看。 秦怀诺在地上一脸震惊,他看向来者,嘴中难以置信的发出了疑问: “清灼?” 第38章 请罪 白乐显然也没想到,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白无常,而后者却紧闭双眼。 时清灼眼神坚定,缓步走向前。刑枷在身,十分沉重。 他走到白无常身边,没有看向周围的任何人,直挺挺地双膝跪地。 “罪人时清灼,前来请罪。” 钱任禾眼神空洞,不可置信的看着时清灼,他浑身都在颤抖。 秦怀诺移到时清灼身旁,一脸心疼的看着眼前身负刑枷的孩子,一滴泪水悄然滑落。 “清、清灼,你这是做甚?你……” 时清灼转头朝他一笑,随即便扭过头,看向高堂上的白乐。 “陛下,清灼有罪,请陛下惩处!” 白乐一脸不解,他想询问白无常的意见,可白无常一直紧闭双眼。他只能例行询问。 “世子,你、你这是何意?” “淮南犯错,我为淮南世子,理应担责。恳请陛下不要因此事再起战争!” 殿内鸦雀无声,就连白乐身旁的曹秽都冷汗直流。 “两国已经签订协议,和平共处。可是我淮南人却不顾协议,越权阻碍,导致孟城百姓苦苦受困挨饿一月有余。此事是我淮南之过错。我身为淮南世子,理应担责。望请陛下不要因此对淮南心存芥蒂。” 钱任禾幻想了所有的场景,他也没有想到,身为淮南世子的时清灼会在大殿上来请罪。 “这些匪徒,均是我淮南之人。但此事我父王并不知晓。他们都是自行前往。此等小人,不顾苍生,不顾百姓,为了自己的私欲挑起战争,导致两国不得安宁,本该就地正法。 时清灼此言一语双关,让朝中多人汗颜。 “他们被太傅擒获,竟从口中得知朝中有人故意透信给他们,让他们前来祸乱大晟。此人便是钱尚书……” “你住嘴,你是淮南世子,不为淮南说话,反倒自己前来认罪。你淮南人便是如此懦弱无能吗?!” 钱任禾说完便起身扑向时清灼。白无常在一旁,直接将他擒住,交于了周围侍卫。 时清灼并未受他影响,继续道: “此责是我淮南人所做,所有罪行我一人承担。” 时清灼看向钱任禾,眼神冰冷道:“我这不是懦弱无能。现在战争好不容易平复,百姓才刚刚过上好日子,我不想因为此事导致战场再起。” 时清灼说完,叩首伏地。 白无常终于开口:“诸位,或许你们也在疑惑吧,为何明明是钱尚书做的事,你们却遭了殃。” 钱任禾一党的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那是因为钱尚书用你们的署名给那些人寄信,导致我可以查到你们。” 众人听闻此话,面如死灰,死死的盯着近乎疯魔的钱任禾。 白无常又道:“钱大人勾结淮南,寓意借孟城暴动,与淮南里应外合。此等做派诸位觉得是何意思呢?” 众人不傻,白无常分析后,猜忌变为了证实。 皇位。 “陛下,陛下,不能听信此人的一面之词啊!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将二人下狱,然后攻打淮南啊,陛下……” “住嘴!” 龙颜震怒,群臣下跪。 白乐早已受不了此人,现如今得到证实,更加生气。 “世子是淮南人,你觉得这事我应该听谁的?是听你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可笑!” 白无常慢慢走到钱任禾身前,目光冰冷,道:“钱大人,你赌输了。既然这些人是你与他们是书信来往,那么我想问问,这些人你是从哪找来的?或者说,是谁给你找来的?” 钱任禾怒目而视,面部狰狞的盯着白无常:“我钱任禾为官数十载,任劳任怨,一直走的十分平稳,没想到今日却栽在了你们手上!” 白乐已经不想再看见他:“来人,将此人给我拿下,先把他给我关起来,听凭发落!” “陛下,此人身后还有其他人,定要将他身后之人查出!” 刑部尚书武洛澜上前道:“请陛下放心,此人我一定严加询问,定查出他幕后之人!” 钱任禾被拖出去后,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早朝终于接近尾声。 御史大夫余鸿孺出列跪道:“陛下,朝中出现如此蛀虫,是御史台失职,请陛下降罪!” 御史台的众人也知道此次难逃其罪,便都跪倒在地:“请陛下降罪!” 白乐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一圈,只好先将众人打发。见时清灼还伏跪在地,便又道。 “世子先别跪着了,此事朕会酌情处置。来人,先把世子身上的刑枷下了!” 侍卫来到时清灼身旁准备卸下他的刑枷,可是时清灼一动不动,让众人不解。 白乐疑惑喊道:“世子,世子?” 白无常心感不妙,慌忙前去查看。可刚一碰到时清灼,他便倒了下去。 “清灼?快传太医!” 这一突发变故让白无常慌了神,也不顾这是在朝堂之上,便大喝了一声,将迟暮与岁桃叫了进来。 大雪纷飞,迟暮突然神色一变:“太傅在叫我们!” 二人立马冲进殿内,让殿外的侍卫皆是一惊。 岁桃进殿后,见时清灼倒在地下,慌乱问道:“太傅,出什么事了?” 白无常言语冰冷道:“迟暮,你先将世子带去休息,再去寻个太医来查看。桃子,你先留一下。” 迟暮二话不说便将时清灼带了出去。殿内的大臣虽有怨言,但见陛下都未曾阻止,便不再多言。 秦怀诺也是一脸惊恐,他走到白无常身前质问:“白无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者也十分不清楚,便只好看向岁桃:“桃子,清灼怎么回事?” “肃静!” 曹秽在高处一声喝道,嘈杂的熙政殿瞬间又变安静。 白乐开口道:“岁桃,你来说说,世子怎么了?” “回陛下,世子今早身带刑枷,从世子府一步一步走到熙政殿外的。” 这个消息如惊雷一般炸的白无常找不着北,此刻他的心如绞痛,这孩子为何那么傻? “早起的百姓都看见了。再加上世子身着单薄,在殿外等候了许久,所以……”岁桃近乎哽咽,“所以才可能有了刚才的状况。清灼已经撑的够久了。” 白乐询问道:“那他既然来了熙政殿,为何不通传?” 岁桃看向白无常,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是我让他在外面等的。” 众人的目光齐聚看向白无常,秦怀诺双目暴起,死死盯着白无常。 “白无常,你竟如此狠心,他才十三岁啊,你为何让他背负着刑枷一直站在雪地里?!” 白无常哑口无言。 昨夜,世子府。 “太傅,他们都已经交代清楚了,我们的猜测绝对是对的。此局只有我能破。” 时清灼语气坚定,不容白无常有一丝拒绝。 “那你想如何?” “还请太傅明日召我上朝,其余之事,太傅不必担心!” “若我们的猜测是错的呢?” “那我就一直等在殿外,若是错的,也希望如此。但是如果是对的,那么您就召我入殿。” 白无常十分不忍,但时清灼十分坚定,他只好应下。 “那好,你不可逞强。” 时清灼粲然一笑:“太傅不必担心,此次难关清灼一定会助您渡过!” 他不能说实话,朝堂之上可能还有其余淮南的人。今日之事已经让时清灼处于两难之中。若是再告诉他们,清灼一定会有更多的危险。 “此事是我不好,若我能安排妥当,世子也不会被冻倒。” “你道个歉就完了?白无常,若是世子出了什么事,我一个不放过你!你还真是为了自己不顾别人呐!” 白乐大吼道:“行了,都别吵了!” “今日之事太过繁杂,御史台最近也给我好好处理,刑部那边你们自己知道该如何。世子那边,等他醒后再做处置!朕乏了,今日便到这里吧!” 白乐说完便起身离开。 众臣:“恭送陛下!” 白无常下朝后便带着岁桃直接去往了时清灼休息的地方,同行的还有秦家父子与礼部尚书。 迟暮一直在殿外等候。今日的雪如鹅毛,迟暮已经在外成了个雪人。白无常等人经过时,也并未发现。 “太傅。” 迟暮一起身,将众人着实吓了一跳。 白无常十分不解:“你为什么在这外面,为何不进屋?” 迟暮身上衣服全被雪给浸湿,但他依旧十分挺拔,不曾因寒冷而颤抖。 “太医说,世子情况十分糟糕,若再迟一点送来,恐怕性命不保。他需要好好休息,让我不要在里面打扰他,便让我在外等着。” 白无常竟无言能辩,他看着迟暮,如鲠在喉,说不出任何话。 “暮哥,那你为何不去其他屋内等呢?为何偏偏在这殿外?今日雪那么大,你看看你,身上都湿透了!” 岁桃将白无常想问的尽数问了出来。 “太医说,世子需要有人守着,他们要去熬药。” 白无常脸色极为难看,手上的青筋暴起。 身后众人几乎都已经明了,这压根就是在借此机会敲打迟暮。 白无常道:“那太医呢?” 迟暮自己也明白,但他并不想让白无常在此事上劳烦。 “太傅,太医已经走了,现在世子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你……” 今日之事让白无常已经十分烦躁,他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是,没错,世子现在的身体十分不好,的确要紧。可是你呢?你被人落井下石,你的事就不要紧了?那么冷的天,已经冻倒了一个时清灼了,还想再冻倒一个你吗?!” 迟暮未曾想到白无常会如此愤怒,只好低头不再多言。 白无常知道自己失态了,他怕自己的情绪进去会打扰到时清灼,便想着离开。 “你马上去给我换身衣服,再去御膳房要一碗姜汤,暖暖身子。”他转身看向几人,“诸位大人,我还有点事,恕我不能陪同。桃子,若清灼醒来,及时告诉我。” 白无常说完便迅速离开了,速度之快,让众人都来不及询问。 他行走在宫道上,心情烦躁,今日之事他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若是自己能自己处理此事,时清灼会不会就不用受如此磨难?这一件件如蝴蝶效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不得而知。 “太傅!” 白无常抬起头,白乐竟出现在他眼前。看着伞上的雪已经堆积,应该是故意在这等他。 “曹秽,去吩咐御膳房,送碗姜汤到乾清殿。” 白无常走上前去,在场有许多人,他不得不行礼。 白乐却笑道:“不知太傅是否有空?朕一人无聊,想与太傅下下棋。” 乾清殿内,白乐将所有人都遣散了,殿中只有他们二人。 “哥,今日之事到底怎么回事,世子的事真的是你安排的?” 白无常摇摇头,十分懊恼:“若是我知道他要如此做派,我定不会同意。” “哥,这不是你的错。” 白无常近乎崩溃了,他双手抱头,平日里那个冷酷无情的白无常似乎不见了。 “我们昨日猜测今日钱任禾会与我当堂对峙,所以才有了准备。可我没想到,清灼竟会如此。” “那你在朝堂上为何不解释?是世子自己要如此的,你并不知晓。” “钱任禾只是第一个,朝堂上还有其他人我没查出来。若我向众人解释,清灼定会更加危险!” “那你这样之后被世人误解!哥,你想过自己吗?你的名声已经够遭了!” 白无常渐渐恢复了神色,双眼慢慢合上。 “名声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你们能够安全才是我白无常最看重的。” 白无常又道:“那个太医,给我找到,帮我好好照顾他!” 白乐无话可说,今日之事,不久后便会传遍整个京城。 他知道时清灼只是想助白无常渡过此难。可是他没想过,他如此做后置白无常于何地。今日之后,时清灼的名声便会在京城响彻,而白无常的名声只会更加不堪。 白无常说完,呼吸渐渐平稳。白乐心情复杂,眼前的白无常十分疲惫。 从他小时候开始白无常便一直保护着别人。他从小便想着,长大之后,他能保护好白无常。 可他现在长大了,他做了皇帝,依旧不能保护好眼前的人,依旧是他一直在保护自己。 他缓缓起身,去给白无常寻了个毯子,便转身离开了。 第39章 内心 时清灼醒来后,头晕目眩。这里很温暖,周围的装饰让他明白了自己还在皇宫。屏风之外,有人在争吵。 是桃子哥和老师? “若不是白无常,清灼何必如此?我当时还真是看走眼了,还以为白无常真是那么关心别人呢!没想到啊,今日我算是见识了!” “秦侍郎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清灼晕倒,我们太傅比谁都着急!此事我虽并不知晓,但是太傅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还道理,有什么道理?!清灼若留下了什么后遗症我定饶不了他!说我咄咄逼人,那白无常呢,还不是人面兽心!自己的学生都晕倒了,他自己呢,跑哪去了都不知道!” “你、你强词夺理,太傅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二人越吵越大声,时清灼在里面听的心中十分不好过。 薛仲勇开口劝道:“别吵了,世子还在休息呢,你们这样成何体统!” 二人最终不欢而散,谁都不服谁。 时清灼想要开口,但发现自己口中十分干燥,发不出声。他只好伸手去拿一旁的茶壶,可是因为刚醒,身上没什么力气。闹出的动静太大,将外面众人引了进来。 岁桃是第一个冲进来的,他看见时清灼不好好躺在榻上,十分着急。 “清灼,你干什么!你好好躺着,我来给你拿!” 众人也纷纷进来,见时清灼已醒,心中石头终于落地。 秦怀诺宽心道:“清灼,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老师了。” 时清灼喝完水后,终于能说话,只是声音十分沙哑。 “让老师担心了,学生惭愧。” 薛仲勇在一旁附和道:“没想到啊世子殿下,年纪轻轻,志气却不小,真是年少有为啊。” “薛大人过奖了。” 众人在暖阁内说了半天,时清灼终于发现白无常不在。 “桃子哥,太傅呢,他怎么样?” 岁桃本想开口,可秦怀诺却出声打断。 “白无常?若不是他不顾手段让你如此,你现在怎么可能躺在这里?他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时清灼觉得事情不对劲,他不知道朝堂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当他陈罪完毕后,他便晕倒了过去。 岁桃并未搭理他,只是轻声问道:“清灼,你跟我说说,昨夜你们都说了什么,为何太傅要让你身负刑枷徒步来到皇宫啊?” 时清灼一脸迷茫:“不是太傅让我如此的啊?他并不知晓我会身负刑枷前来陈罪,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啊。” 迟暮在一旁,身上衣服早已去换了一套。他眉头紧皱:“太傅并不知晓你要如此?” 时清灼疑惑的看向众人:“不知晓,我只求了太傅今日召我入殿,其余的太傅并不知道。” 见众人面面相觑,他心中不好的预感又起:“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太傅没和你们说吗?太傅哪去了?” 秦怀诺严肃道:“白无常并未向我们说明啊。他在朝堂上一力担责说是他让你如此的,还说是他没安排好才导致你这样的。” “为什么啊?太傅为何要这样做,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这都是我一人的想法,与太傅无关!” 时清灼满脸担心:“那太傅现在去哪了?” 众人纷纷摇头,都不知道。 迟暮突然出声道:“太傅在保护你。” 岁桃也醍醐灌顶。他迅速低下头去,不让自己的泪水被别人看见。 秦怀诺不明所以的望向迟暮,想要个解释。 “为何?迟暮侍卫,你把话说清楚啊!” 迟暮缓缓说道:“朝堂之中或许还有其他淮南人。你此举已经让你陷入了两难的地步,若是你的想法再被人知晓,你会更加危险。太傅此举,是为了保护你。” 薛仲勇不敢相信:“可这样,他的名声又会变得更加不堪呐!他没想过吗?” 岁桃哽咽道:“太傅何时在乎过名声?” 时清灼刚醒,现在头晕脑胀的。现在又听见这些令人吃惊的消息,他的头几乎要裂开了。 白无常为了保护他,又一次损害自己的名声,让自己的名声变得更加不堪,更加臭名昭着。 而他呢,他的事迹在今后的京城会变为一桩美谈,他的名声将声名远扬。甚至可能以后也会有人拿他和白无常相比。 时清灼觉得十分可怕。 “不行,不能这样,我要去向众人解释,太傅不是这样的。” 时清灼想要下榻,可是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住,便摔倒在了地上。 秦怀诺见状,立刻大喝道:“清灼!你给我好好躺着!你现在解释已经没有用了,这事可能已经传到京城了!” “太傅不是这样的,他不是这样的,他明明一直都为别人着想,可他为什么要承受这些莫须有的骂名?” 岁桃也明白,他曾经也问过白无常为什么要无辜承受这些骂名。 那时的白无常说道:“一个国家,有人被夸赞,就应该有人被斥责。既然世人选择了我,那我便担着吧……” “……只要世人骂我越狠,那另一个人便会更受世人拥戴。我不在乎什么名声,只要你们在世人眼中不被唾骂,不被斥责,那我就十分放心了。” 岁桃冷静的说完,众人心中十分过意不去。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做官多年为了别人,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秦礼辙不禁感慨道:“此等大义,尔等自愧不如啊……” 白乐回到乾清殿时,白无常已经不在殿中。他询问了殿外的侍卫,知晓白无常并未离去。他便去了后院寻找。 后院有一座池中小亭,池水已经被冻结成冰。白乐上亭寻找,发现白无常正在后面,用雪堆了一个巨大的雪人。 “哥,你在干嘛?外面那么冷,你不担心你的身体,我担心呐!” 白乐立马走到了白无常的身旁,将一件大氅披在了白无常身上。 白乐知道,白无常其实十分怕冷,可他今日穿的十分单薄,让他不免担心。 此刻的白无常却十分像个小孩,他嘴角是笑着的,眼中也充满了光。 “马上堆好了,怎么样,好看吧!” 这个雪人十分大,几乎比白无常都要高了,白乐也十分好奇白无常是如何一人做到的。 “好看好看。行了哥,先进去,外面那么冷,雪都还在下呢,你看看你,头上全是雪!” “别慌,还差一个鼻子和眼睛呢,马上就做完了。” 白无常拿起了不知道从哪来的一根胡萝卜,用它当做了雪人的鼻子。 可当他开始描绘眼睛时,他却停止了。白无常放下了手,转身便离开了。 白乐疑惑道:“哥,为何不给它点眼睛啊?” “若它看见创造它的人是我,可能也会感到害怕吧。” 白乐骤然停下,心中无比难受,犹如虫蚁慢慢咬食着自己的心脏。 谁不想被世人拥戴呢,谁又想被世人所唾弃呢?再冷漠的人也有一颗炽热的心。 看着默默走远的白无常,白乐忽然明白了许多。他发现,只要白无常被世人所唾骂一次,便会有一人被世人所赞美。 他拿着自己的名声去衬托别人。他自己一片狼藉,可他似乎并不在意。 真的不在意吗?他也曾是一个怀着满腔热血想要保护天下百姓的剑客。他也希望被世人认可。 可是剑客再也提不起剑,那颗热血沸腾的心却早已被冷水浸灭。 白乐追上前去,开口道:“哥,世子醒了,他在找你。” 白无常淡然一笑:“找我作甚?自己的身体不要了,让他好好休息。” “你也知道身体的重要啊?那你自己的呢,你何时注意过自己的身体?” 白乐绷不住了,他的怒火被白无常点燃。 白无常却淡淡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你知道?那么冷的天,你穿那么单薄,在大雪纷飞的空地里堆雪人,你跟我说你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你怕冷了?” 白无常哑口无言,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哥,白无常,白太傅……”白乐眼眶逐渐泛红,哽咽道,“算弟弟求你了,你能不能、你能不能想想你自己,你自己现在有多糟糕你知道吗?!” “名声一片狼藉,身体大不如从前,这些都是你想要的吗?!你说你不在乎这些,可是你连雪人的眼睛都不敢点,你真的不在乎吗?!” 白乐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他看着白无常名声败坏,看着白无常身体逐渐薄弱。他以为自己做了皇帝之后他可以保护好白无常。可是结果却让白无常更加难堪。 他自责,他愤怒,他无地自容。 他本来还想再宣泄,可白无常却慢慢靠近他,把他抱入怀中,就像小时候那样哄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乐乐……” 那是他做皇帝后再也没有看见过的白无常,他拍着他的背,声音温柔的哄着他,仿佛他还是那个小孩。 他做皇帝后,没有了从前的自由。他不能随意乱跑,不能无故离宫,不能肆意大笑,甚至,不能天天见到白无常……他身为君王,必须要有君王的样子。 十岁就处在这深宫之中,学习礼仪,学习权谋,为的是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他原以为自己能够做到。可是最后却是白无常一步一步将他捧上去的,用自己的名声。 此时此刻,看着自己的哥哥慢慢堕入无边黑暗,自己身为帝王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崩溃了,他不想看见自己一步一步的登上万人之巅,而白无常被众人踩在脚下唾弃。 可是白无常却一点也不在乎,他就如小时候那样哄着自己。小时候自己每次哭泣他便会想这样,把自己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背,然后不停的道歉,不停的安慰…… 白无常看着怀中的少年,已经快比他高了。那个小时候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屁孩也成了一个年轻的帝王。 “乐乐,你知道吗,我活了那么久,本该没有任何感情。是你,让我在那么多年的漂泊中第一次感到了温暖。是你们将我给从黑暗中拉了回来。” 白无常目光空洞,眺望远方,继续道:“我深知这个世界的黑暗。我看见过,我经历过,太可怕了。我不想让你们再经历一次。所以,若黑暗再次围绕在你们周围,我依旧会义无反顾的保护你们。这不是你们该承受的。” “哥,可是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你能为了自己而活。” “白无常早就死了,是你们让我重获新生。若说我为什么活在这世上……”白无常粲然一笑,“可能是因为你们吧。” 那一笑或许抹去了白乐心中的痛苦。他的哥哥,一直都是一个为别人着想的人,从小到大,他改变不了。 岁桃从暖阁外走进,时清灼一脸期盼:“桃子哥,太傅呢?” 众人也都没有离开,知晓这一事后他们也都十分汗颜,都在这等着白无常,想当面与他道歉。 岁桃摇摇头道:“太傅在乾清殿,他说让你好好休息,身体要紧。” 时清灼低下头,十分自责道:“太傅是生我气了吗?” “白无常怎会因这事生你气?” 司空杏林缓缓从阁外走进,语气冰冷。 “太傅府司空杏林,见过各位大人!” 他朝众人行礼后便来到了时清灼榻边,为他把脉医治。 “穿那么薄,走那么远的路,是特别喜欢生病吗?” “对不起杏林哥,我只是想帮帮太傅。” “若是白无常知道你会如此行事,他定不会同意。白无常为何不见你,是他心里自己赌气。” 秦怀诺不禁问道:“他还赌什么气啊?” “若是他自己能够有更好的办法解决朝堂之事,时清灼就不用受此大苦。你在恢复之后,你还要接受处罚,白无常现在肯定也在因此事与陛下商议。” 司空杏林抬头看向眼前一脸自责的世子,不免叹了口气。 “你现在如果不想让白无常担心,那你就好好的把自己身体养好。” 司空杏林处理完后便准备离开,时清灼突然叫住了他。 “杏林哥,你可以跟我再说说太傅吗?” 司空杏林脚下一顿,似乎在纠结。 他也有私心,他也不想看见白无常被世人唾骂。现在这有几位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也想告诉他们。 “我该说的都已经和你说过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太傅为何提不起剑了。” 第40章 拿不起剑的剑客 司空杏林骤然转身,满脸惊恐:“你为何会如此询问?” 此话一出,众人都露出疑惑。白无常明明是一名剑客,曾经一人一剑阻挡千军万马。可的确,为何没再见他拿起剑。 迟暮与岁桃也是疑窦丛生,就连那日去器灵坊白无常也是让迟暮试剑拿剑,白无常完全没碰过。 时清灼并未说话,只是固执的看着司空杏林。 “那我换个问法,为何你想知道这个?” 时清灼说道:“太傅剑术精湛,可我从未见过太傅执剑,甚至在太傅府连一把剑都没有。” 岁桃也疑惑发问:“对啊杏林,为何如此啊?太傅真的不用剑了吗?” 司空杏林找了个地方坐下,神色凝重。 “今日之事,还望各位大人藏在心里。” 众人:“好!” “因为他说,只要有他执剑的地方,一定会死很多人的。” 此话一出,众人脑中所想几乎都是七年前的那场逼宫。 “我在很久之前就认识白无常,是那场逼宫之后我才决定跟着他的。” 秦怀诺不禁疑惑道:“很久之前,可是司空大夫,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啊?” “有些时候,眼见的不一定为实。” 几人面面相觑,时清灼虽然有所准备,但消息得以证实,还是觉得惊奇。 “太傅,杀过很多人吗?” 司空杏林摇摇头:“那场逼宫他的确杀了很多人。我也不知道那场灾难是不是他造成的,可是我相信不是他。” 众人都没有再说话,暖阁内顿时十分安静。 岁桃疑惑道:“那场灾难,我们大晟除了那场逼宫外也没有什么灾难了啊?” “诸位大人博览群书,应该注意过。那是在一本医书上记载的。” 秦怀诺出声道:“医书,我看过几本,是哪个啊?” “此病名为百枯。感染者身上会出现一块类似淤青一般的印记,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腐坏,最后全身溃烂而死。” “我记得百枯在世上只出现过一次,但是这一次就毁了一个镇子。” 秦礼辙也道:“我也在书籍上看过。据说百枯让那个镇子里的人都死完了,他们互相残杀,最后整个镇子都葬身火海。” 司空杏林似乎不愿意提起此事,这事他也只是知晓,但不明缘由。 “没错,此镇名为风归镇,白无常便是这个镇子里唯一的幸存者。” 众人震惊。 “此病到目前为止并未找到医治的办法。我一直在尝试,可是最终都失败了。” 岁桃道:“太傅是唯一幸存者,太傅肯定知道啊。” “我曾经为了探寻医治此病的办法,也问过他。我问他这个镇子怎么回事?他却说是他毁了整个镇子,是他杀死了他们。若是我想知道百枯,那么我可以放心,此病以后不会再发生在世间。” “我知道,这是白无常并不想提及的一段往事。所以,我再也没有多问。百枯也如白无常所言,再也没有发生了。” “自此之后,我与白无常便再也没有见过,直到那场逼宫。” 时清灼喃喃道:“所以太傅才会提不起剑,所以太傅对我一直很好。” 众人不解,看向时清灼。 “若是一个剑客为了保护苍生而提起手中的剑,可他却用自己的剑杀了苍生,那他会有多崩溃。” 司空杏林苦笑道:“是啊清灼,你们很像。他提不起的剑将由你来继承,他保护不了的苍生将由你来保护。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为你扫清这一路上的所有障碍,尽管他会为此遍体鳞伤。清灼,你是他的希望啊!” 时清灼一直以来都是扮演着一个被人遗弃的角色,他早已习惯。可是在这一天,他被告知,他是别人的希望。他也说不出心中的感受。 “所以今日,你的陈罪太过惊险,让我们都没想到,更把白无常吓到了。他看似在赌气,实则是在自责。” 时清灼点头,眼泪夺眶而出。 薛仲勇自责的摇摇头:“今日听此闻,实在令我汗颜呐。回想这些年头,我对白无常有多少冷嘲热讽,可他的确一句都未与我争执辩解!我这个礼部尚书,自愧不如!” 秦礼辙与白无常并不熟悉,这些年二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可是因为朝堂上对白无常的排斥,导致他也对白无常没有好脸色。知晓实情后,秦怀诺也懊恼不已,在一旁神色难看。 司空杏林缓缓起身,看向众人:“各位大人,还需将今日之事藏于心中。” “放心,我们一定会守口如瓶!” 几人在时清灼的劝说下纷纷离开了,秦怀诺临走时和他说明日上完早朝便会前来看他。 “桃子哥和迟暮哥也去休息吧,我喝了药已经好多了。” 岁桃苦笑道:“无事,我们还要等太傅呢。太傅不回去,我们身为他的近侍怎么能先走?” 迟暮也道:“没错,太傅什么时候回去我们也什么时候离开。” 时清灼明白,也不再多说什么,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白无常在乾清殿几乎待了一整日,现在外边的天已经黑了,白乐放在手中的奏折,看向白无常。 “哥,这都快戌时了,你不去看看世子?” 白无常看着手中的奏折,并未多言。 “我知道,你在自责,你在愧疚,可这并不是你的错。” “出了点问题,我们可能忘了一点。” 白无常答非所问,巧妙的避开了这个话题。白乐也没有办法,只得依着他问下去。 “忘了什么?” 白无常脸色阴鸷,声音十分冰冷:“钱任禾既然要开战,他的目标是与淮南里应外合。那么,他靠什么呢?” 白乐冷汗瞬间被激起,不敢相信的看向白无常。 “哥,你怀疑钱任禾养有私兵?”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哥你这样一说,就有些细思极恐了啊!” 白无常放下奏折,十分严肃。 “这件事必须得查出来,而且必须仔细。乐乐,此事交给你。” “好。” “那世子的事如何处理?”白乐走到白无常身边,拿起白无常放在桌上的那个奏折,“既然世子都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了,如若不罚,群臣恐怕要生事啊!” “清灼都这样了,还要怎么罚?” “虽然此事应该由刑部处理,但我今日把这事揽了过来,就是想问问哥你的意见。” 白无常十分苦恼,这事必须得有一个结果,不仅是为了给大臣百姓一个交代,也算是给时清灼一个交代。 “不能做的太过了,但也不能太随便。太过了传入淮南容易生事,太随便那些大臣百姓可能接受不了。” “没错,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无常眉头紧皱,思索一会道:“那就罚他一辈子不能入仕为官。” 白乐一听觉得十分有道理! “有道理啊哥,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的跟着你们,然后我今后也不用帮他找个职位!好好好,就这样!” 白无常并没有太高兴,他知道这个处理虽然是极好的,但秦怀诺一定不会同意。 白乐十分高兴,不入仕途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这个处置许多人一定会接受的。 他拿起刚刚白无常一直看的奏折,竟发现上面没有一个字。 “哥,我就说你一直心不在焉吧。你自己看看你刚刚看的什么,一个字都没有,你拿着看了起码半个时辰!” 白无常脸不红,心不跳问道:“有吗,我看了那么久?” 白乐将空白的奏折亮给白无常一看,眼神十分无奈。 白无常装作没看到:“我说有字就有字。” “哥你这耍无赖啊。” 白乐被逗笑了,走到自己的御案前,拿起笔在上面写了几笔。 “我知道你刚才在看什么!” “什么?” 白乐将奏折打开,空白的奏折上多了两个字,“清灼”。 “我想他干嘛?” 白乐眼神如同鹰隼,一直盯着白无常。 白无常被他盯的十分不自在,一脸疑惑的盯了回去。 “一直盯着我干嘛?” “哥你心虚了,你刚刚就是一直在想世子!” 白无常不想说话,只好重新拿起一本奏折,结果正巧拿到了刚刚白乐才放下的。 他认输了。 “行了,我刚刚的确在想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白太傅,你身为世子的老师,在你学生受伤之时竟然不去关心照顾,朕要问责你了!” 白无常被他突然的一本正经给逗笑了,便也演了起来。 “臣知罪,请陛下降罪,将臣禁足,流放,赐死,臣绝无怨言!” “哥你这也太没意思了,说些什么话啊!我怎么可能降罪于你啊?你要这个皇位我都给你。” “谢拒了,皇位对我来说一点兴趣也没有。还有,这话以后别再提了,若被人听见,恐要生事。” 白乐明白,但是心里十分生气,便趁白无常不注意偷偷扑到了他背上。 白无常显然被吓了一跳,立马搂住了他。 “你这是做甚?那么大个人了,万一被人看见,影响极其不好!” 白乐头贴在白无常身上,十分怀念。 “自从我做了皇帝之后,哥你便再也没有这样对我了。” “那是因为你长大了,再加上你是皇上。我若再这样,对你我都没好下场。” “哥你偏心!” 白无常显然被问住了,不解道:“何出此言?” “世子一到京城,你都不关心我了,一直都关心世子!” “傻小子,我怎么可能不关心你?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 “那我以后的孩子也要哥你来教!” “行啊,我十分乐意!就看你何时能让我教导小皇子了。” 白乐十分高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聊过了。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便从白无常身上跳下来。 “哥,时候不早了,该去看看世子了。” “不是说我偏心?若我去陪世子,我们的陛下会不会哭鼻子啊?” “哥——你又嘲笑我!” 白无常沉闷的心情也被他弄高兴了,便也不再逗他了。 “好了,桃子和迟暮恐怕也一直在等我,我也不能让他们等久了,我先走了。” 白乐十分不高兴:“他们都等了一天了,还别让他们等久了,哥你这个借口太多余了。” 白无常并未多言,转头对白乐一笑,便慢慢离开了。 第41章 交易 这场雪下了一整日,从乾清殿一眼望去,黑夜中满是雪白。 白无常独自行在这深宫之中,冷风袭过,风雪漫卷,如同野兽般朝他扑来,将他的衣袖吹的沙沙作响。白无常的目光依旧十分平静,他抖了抖身上的雪渍,脸色却苍白的让人心惊。 他今日身着服饰十分单薄,几乎只有一件朝服。在临走时,白乐给他披了一件大氅。 “白无常?” 司空杏林不可置信的疾步上前,双眼中露出了万分的担忧。 “那么冷的天,你不好好在乾清殿里待着你跑出来干嘛?还穿那么单薄!” “我……” 白无常刚想辩解,竟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如此沙哑,随即直接闭上了嘴。 “你觉得你身子很好吗,你今日药也没喝,赶紧跟我走!” 白无常其实是一个十分畏冷的人,更何况京城的冬日,冷风凛冽刺骨。 司空杏林拉着白无常就走,伞也不顾了,直接扔在了地上。 “你这方向应该是要去看清灼吧。他只是冻着了,暖阁里很暖和的,已经没事了。” 白无常并未说话,也未反抗,只由着司空杏林拉着他。 可是他突然停了下来,满眼慌张的盯着白无常。 “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啊白无常,你别吓我!” “我没事,担心什么?” 白无常声音已经被冻的十分沙哑,手中握伞的手也早已被冻的通红。 “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你是冷着了是吧,你这人真是!就如你以前跟我说过的那啥,死要面子活受罪!” 白无常朝他僵硬的一笑,跟着他到了时清灼所在的宸缘殿。 “赶快给我进去!” 进入殿后,扑面而来的一股暖流让白无常全身肌肉慢慢放松。 岁桃刚从暖阁内出来,看见白无常,便十分高兴的跑了过去。 “太傅来了!清灼睡着了,已经没事了!” “嗯,我来看看。” 司空杏林一把拉住白无常,将他强行按在了椅子上。 “你先别急,让我先看看你。”司空杏林拿过一面铜镜,“你自己看看你的脸,半夜在路上都可以吓死一个宫女了。” 岁桃听司空杏林一说,也发现了,白无常的脸简直没有一丝生气,十分苍白。 “小桃子,你去御膳房,去要一碗姜汤。” 岁桃不敢有半分耽误,立马离开了。 “手都冻伤了,你可真是厉害啊!” 白无常也无话可说,他回过神后也觉得自己似乎太傻了,不禁有些愧疚。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你还知道让我们不要担心呐!忍着点,可能会有些疼。” 司空杏林替白无常上完药后,又给他包扎好了。然后才去了暖阁去看时清灼的状况。这点时间,岁桃也回来了。 “桃子,迟暮呢?” 岁桃将姜汤递给了白无常,姜汤还散发着热气。 “暮哥今日在雪中待了那么久,身体有些不舒服,我便让他去休息了。” 白无常记起今日在雪中变成雪人的迟暮,心中百感交集。 “抱歉,是我一时糊涂,让你们等了我那么久。” “太傅不要自责,其实我们都知道,你心里也很难过的。” “你也在这守了一日了,宫门也已经下钥了,你也先去休息吧。” 司空杏林从暖阁出来说道:“已经没事了。清灼虽然怕冷,但是恢复的很好。相比而言,白无常,你比清灼还怕冷啊?” 桃子惊讶道:“太傅,您怕冷啊?” “不怕。” 司空杏林嘲讽道:“得了吧,你看看你手上的冻伤,那么严重,还不怕冷!” “太傅,怪不得您后面就不陪我玩雪了,我一直以为您是忙呢,原来您比清灼还怕冷啊。” 白无常见隐瞒不了了,便快速将岁桃给哄去休息了。 司空杏林收拾好后,也准备离开。 “我也走了,他今晚可能不会醒了,你别在这硬撑着,早点去休息。” “知道了。” 司空杏林走后,白无常轻轻的进了暖阁。时清灼睡的很熟,白无常看着他,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就如白乐所说,这并不是他的错。可是他心中仍然十分自责,眼前这位小世子明明可以不用受此罪,他明明可以保护好他的。 可是事已至此,他已经改变不了了。 他保护不了所有人,甚至连自己身边的人也保护不了。 白无常自嘲一笑,眼角渐渐泛红了。他不敢再里面停留,他慌乱的走了出去,他需要冷静。 风雪很大,吹的门帘哗哗作响。白无常出了暖阁后,拿起伞,再次走了出去。 他走到了熙政殿外,现在四周十分安静,几乎没有任何人。侍卫可能也因为今夜雪十分大,没有巡逻。 白无常放下手中的伞,吹响了竹笛。 如上次一般,曲终人到。 “那么冷,为何就不找个暖和的地方唤我呢?” 辛封泽满脸心疼,手中拿着一件冬衣,二话不说便往白无常身上披。 白无常捡起地上的伞,往后退了一步,表示拒绝。 “你自己看看你身上,白无常,你是想干嘛啊?还不赶紧把衣服给我披上。” 辛封泽十分强硬,让白无常无从拒绝,只好披上。 “小无常,现在找我应该是有事求我吧?” 白无常也明白,眼前这人不能信任,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他自己可以受伤,但他不能再让时清灼受伤。 “我想让你帮我查查朝堂之上的另一个幕后之人。” 辛封泽或许觉得十分有趣。眼前的白无常没有了往日的锐气,他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等着辛封泽宰割。 “无常,你应该明白我的性子吧。求我,你也要付出代价。” 白无常执伞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没有做声,算是默认。 “那个小世子那么重要,让你可以放下身段来求我?” “你帮不帮?” 辛封泽被逗笑了,眼前的白无常让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是你的话必须帮啊!不过,你准备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警告你,别打别人的主意!” “无常啊,是你在求我,现在你又威胁我?” 白无常如鲠在喉,他没有别的办法。 “若你想要打别人的主意,此次的交易就免了吧。” 辛封泽笑意从未减淡,他慢慢靠近白无常,眼角虽然是笑着的,却让人心生寒意。 “那我,想要你的那把剑,你给吗?” 白无常心头一颤,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疯子,咬牙切齿。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辛封泽笑意未减,等待着他的答案。 白无常声音沙哑:“你、你要我的剑做甚?你用的是刀啊?” “天下第一铸剑师铸的天下第一剑,谁人不想要?现在天下人都以为这把剑不见踪影,甚至有人花高价购入。可是没人知道那把剑其实就是京城白太傅的佩剑啊!” “那你拿了它要干吗?” “这就是我的事了无常,可能拿去拍卖,可能把它融了看看他是如何铸的?也有可能……” 辛封泽没有说完,只是看着白无常。 他每说一句,白无常心头犹如利剑穿心一般的疼痛,疼的白无常喘不过气。 “无常,你给吗?” 白无常低着头,辛封泽看不见他的脸,只见一珠热泪滴在了雪上。 二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白无常终于嘶哑的开口。 “好,我给你。但你也要答应我,帮我查到那人,还有证据。” “看来那小世子当真那么重要。没问题,辛某人说到做到。” “明日未时,你来太傅府,我拿给你。” “好!” 白无常一直未抬头,说完他就立即转身,快步离开了。 辛封泽目送着白无常的背影,心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风归”,天下第一剑,就这样轻易地是他的了。 白无常心如刀绞,那是陪伴了他多年的剑,也是他唯一的剑。此刻的他似乎找不到方向,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不知哪里是他的归处。 他终于忍不住了,靠在一棵古树旁,眼泪止不住的流出。飞雪簌簌的落在了他身上,此刻的他十分狼狈。 一个剑客从此刻开始,不仅失去了剑心,甚至失去了他的剑。 他回到了宸缘殿,眼神空洞。他何尝不是一场豪赌,他把所有的赌注都押给了时清灼。 “太傅?太傅!” 时清灼突然醒来的一声大吼让白无常回过了神,他几乎在一瞬之间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然后走了进去。 时清灼醒来时,迷迷糊糊的。他往身侧一看,看到了白无常的扇子,便知道是白无常来看了他,立马喊了起来,生怕白无常离开。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时清灼见白无常进来,立刻坐了起来。 “太傅,对不起。” “为何和我说对不起?” 时清灼拿着白无常的扇子,看着眼前满眼温柔的白无常。 “我不该擅自冒险,我也没考虑后果,让太傅又为我处理后面的事,然后导致太傅您的名声……” 白无常打断了他:“我何时在意过名声?” “可是我不想让你的名声再次受损!” 时清灼本想再说什么,却看到了白无常手上缠满了纱布。 “太傅?您受伤了?” 白无常却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我的名声不重要,早都已经不堪入耳,何必在乎以后呢?重要的是你,以后别再这样冒险好吗?你知道你当时背负刑枷进入殿内时我有多吃惊吗?” 当时白无常在殿内见时清灼时,他感到自己的心都震了一震,满眼无措。但他那时只能保持冷静,他知道这是时清灼自己的计划,他只能配合。 “对不起太傅,我已经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相信我,相信太傅。” 白无常摸了摸他的头,道:“谢谢你,清灼。” 时清灼吃惊的抬起头,十分高兴,朝白无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太傅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如此冒险!” 这一笑十分温暖,让白无常感到不再那么寒冷。 “你好好休息,我与陛下已经商议好了你的处置办法。明日秦大人应该也会来看你,我明日再和你们一起解释。” 时清灼躺下后,白无常便准备离开,等他刚出暖阁后,时清灼突然喊道他。 白无常并未转身,问道:“怎么了?” “等我以后长大了,我一定会像太傅现在保护我一样,保护好太傅!” 白无常在门外站了很久,。 “好,我等着那一天!” 第42章 风归 刚下早朝,秦怀诺就慌慌张张的赶往宸缘殿。 今日的雪已经停了,天空露出一丝阳光,白无常此时已经在宸缘殿等着。 “秦大人!” 秦怀诺刚进门便看见白无常,昨日知晓了白无常的往昔,让秦怀诺对白无常的改观十分大。 “太傅今日来那么早啊?昨日是我太心急了,才出言不逊,还望太傅见谅!” “秦大人言重了。” 二人寒暄几句后,秦怀诺便进了暖阁。 “老师!学生见过老师。” “好好好,你先好好躺着,身子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多谢老师关心。” 白无常也缓缓走进,神色严肃道: “既然秦大人也来了,我便和你们说说陛下对清灼的处理吧。” 秦怀诺毕竟为朝廷官员,出言反问道:“此事虽关于清灼,但太傅也不应该如此之早的透露吧?” 时清灼也不大关心,此事他已经做出来了,该受什么处罚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白无常道:“此事我也明白,现在与你们透露是为了让秦大人尽早接受。” 秦怀诺一脸迷茫道:“为何是为了让我早些接受?” “因为此次对清灼的处理办法是,清灼这一生都不能入朝为官。” 如白无常所料,秦怀诺听完后直接暴起。 “白无常,你这样是对清灼的不负责!你身为太傅,应该知道为官多么重要,可是你听此消息后不但不制止,甚至你还同意……” 秦怀诺现在也没顾那么多,一直逮着白无常数落,白无常也一直站在那,没有任何怨言。 时清灼从未见过如此的老师和太傅,他在一旁根本插不上嘴。 “秦大人,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秦怀诺并未给他辩解的机会,立马打断道:“什么最好的办法?还有那么多办法,仕途那么重要……” 白无常十分无奈,可他也只能默默受着。 秦怀诺从处置的办法说到仕途的艰辛,又道仕途的重要性……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终于停了下来。 白无常递给了他一杯水,心中不免庆幸。 时清灼坐在榻上于心不忍,便求情道:“老师,其实太傅已经很不容易了,您就别说他了。” 秦怀诺心中怒火好不容易平息,又被时清灼这一句话激起。 “你个小子懂什么?这是关乎你的前途,你的以后……” 现在挨训的又变成了时清灼,白无常实在是受不了了,便在旁一直劝导。 “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早就已经串通好了要来气我?” “秦大人,我们这是为了两国的关系深思熟虑了的。清灼身份特殊,此方法已经十分妥当了。” 秦怀诺正准备反驳,可白无常绝不会再给他机会,又慌忙说道。 “秦大人,若是清灼不选择此法,那么他可能会被处刑。他这个身体您还舍得他再受伤吗?” 白无常说的十分有道理,若时清灼不选择此法,那么他落到了刑部,定会按大晟律法处以极刑。 “而且,清灼只是在大晟不能入仕,他以后也是会回淮南去的。您该教的还是那么教,不碍事的。” 秦怀诺听完,也算是同意了。 “哎,行吧。也对,你也是要回淮南的,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时清灼从话中听出了一些不同的意味,便道:“老师不必担心,待我回了淮南做了淮南王,大晟与淮南就会好好相处。我也可以经常来看老师了!” 秦怀诺觉得眼前的小孩还是太过天真,不禁失笑。只得上前去摸摸他的头。 “有你这份心就够了。你问问太傅,你做了淮南王还能经常来京城吗?” 时清灼双眼睁的大大的,满脸不解,看向白无常。 “若你以后成了淮南王,你作为一名君主,随意前往另一个国邦,这怎么可能?” 时清灼听完不免有些失落。 白无常安慰道:“虽然你不能随意离开,可是秦大人可以来淮南啊!” “我的事务那么多,我怎么去?” “一年之中总有几天需要休息啊,这些时间不就可以去淮南吗?这叫促进两国之间的友好来往。” “促进两国之间关系有礼部的人,关我户部的人什么事?若被人看见,恐要说我叛国呢!” 白无常本想着安慰时清灼,没想到秦怀诺如此在意,令他十分头疼。 秦怀诺摇摇头:“无事,只要我们之间有书信往来,老师就满足了。” 时清灼笑道:“一定会有的,老师放心!” 在皇宫里用了午膳后,白无常将岁桃和迟暮安排在宸缘殿照顾时清灼,一个人回了太傅府。 “来迟了啊无常,已经未时三刻了。” 辛封泽坐在青松院门前的那棵古松上,俯视着白无常。 “我说过的,我不会反悔。” 白无常头也没回,直接进了屋内。不久后,搬出来了一个剑匣。 辛封泽从树上跳下,双眼放光。 白无常轻轻抚摸着剑匣,十分不舍。他颤抖着抬起手,打开了它。 只见“风归”正直直立在匣中,微弱的阳光照在剑身上,青光熠熠,令人移不开眼。 “果然是天下第一剑,真是一把好剑。以前跟你交手的时候我怎么没注意呢?” 白无常并没回答,只是默默看着匣中的剑。这把剑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他万分不舍。 辛封泽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白无常,并未出声。 过了一会,白无常向后一退,眼眶早已泛红。 “赶紧拿走,不然等我反悔,我就不给了。” 辛封泽上前合上了剑匣,将它背在肩上。 “小无常,这剑真给我了?” “不要就还来!” 辛封泽哈哈大笑,随即就准备离开。 “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很快办到。”他走到古松前,又伸手摸了摸,“你种这棵树是为了纪念他的吗?” “你管不着。” “风归我会好好保存的,你放心。此剑世间绝无第二把,我必定好好珍惜!” 白无常并没有回答,转身朝屋内走去。 他一个人待在青松院内,听着辛封泽一步一步的离开。待到完全听不见脚步之后,他终于支撑不住,爆发了出来。 他手下支撑的桌子裂成两半,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摔在了地上。 他不停宣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现在的白无常如同一个小孩,可是身边没有能让他撒泼打滚的人了。 白无常慢慢回过神。他坐在冰凉的地上,无助的抱着自己。 看着眼前的狼狈不堪,自嘲一笑,又慢慢起身开始收拾自己造的孽。 太狼狈了。 他已经活了那么久了,曾经的执念他早已忘却,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拔剑的意义。 是时清灼的出现让他黑暗的生活照射进一束光。他要保护这束光,他要让这束光能照的更远,不管他付出什么代价。 “太傅!这是怎么了,太傅府里进贼了?” 岁桃本在宸缘殿,可是时清灼心中总感觉不舒服,便让岁桃跟着白无常回来了。结果一进青松院,便见里面如同被洗劫一般。 白无常心不在焉,并未注意有人接近,便被岁桃的突如其来吓到了。 屋内的情况简直不要太糟糕,白无常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我在找东西,把屋内弄乱了……” 这个解释太过苍白无力,岁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满眼无措,只能默默的帮着白无常收拾。 “太傅,您休息会吧,我来收拾就好。” 在他的印象中,白无常一直都十分冷静。岁桃并未见过此刻的白无常,他的突然闯进似乎十分不是时候。 “桃子。” 白无常走到岁桃身旁,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制止他收拾的动作。 “若我有一日,忘记了自己是谁,我该怎么办?” 白无常双眼空洞,十分疲惫。 “太傅,我不知道您发生了什么。但是,若有一日您忘记了自己,忘记了我们。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就如当时你把我带回太傅府那般,我也会那样照顾您。直到你找回自己。” “可是如果我永远也记不起来呢?” 岁桃双眼通红,他不明白为何太傅会变成这样,他十分害怕。 “那我就一直陪着您,就像现在这样。” 岁桃记忆十分厉害,他很快便发现,屋内少了一个木匣子。 “太傅,您不会忘记自己的,您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可我已经忘记了很多了。” “可是我不会忘!”岁桃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太傅,我的记忆很厉害的,只要我一直在您身边,您就再也不会忘了!” 白无常自嘲一笑,似乎被眼前孩子的天真而打动。 “太傅,我们都是您的记忆,您不会忘记自己的。我、暮哥、杏林、清灼、陛下……我们都会陪在您身边!” 白无常似乎也明白了,他也慢慢释怀了。 他不能那么自私,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他,陪着他。 “好!桃子,今日之事帮我保密,别和任何人说!” 岁桃见白无常又振作精神,心中的巨石终于安稳落地。 “好!” 今日鸣神大街上的人格外的多,大概是因为昨日的大雪让京城新添了另一番景色。 鸣神大街上,一名男子戴着面具,穿梭在人群之中。 他进入了一座酒楼,十分熟练的找到了一座包厢。里面正有一人悠闲的喝着茶。 “你还喝茶呢?钱任禾输了,那世子既然被白无常说服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请罪!” “我早和你们说过,此事急不得。钱任禾就是性子太急了,那世子刚进京他就失手过,让他们有所防备。现在又是他,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实际就是个蠢货,才会被他们抓住。” “你为何一点也不担心,万一钱任禾把我们供出来怎么办?” 那人抿了一口茶,摇摇头:“放心,他供不出来的。再说了,他也没见过我,你倒是有可能。” “好,我听你的,我们先藏一段时间。白无常最近一直在查我们!” “先给淮南王说说,让他看看自己的好儿子!” 从楼上俯瞰,鸣神大街上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你这样也太显眼了,大白天的戴个面具,把面具摘了吧。” 面具一摘,脸上的一条刀疤十分显眼。 “你们御史,整天也很忙的,加上最近的事,应该也不能出来太久,快回去吧!” “告辞!” 酒楼包间之中二人的一举一动皆被辛封泽看在眼里。他脸上笑意未减,十分高兴。 “没想到啊,那么快就找到了!” 第43章 名声 这几日,时清灼都待在宸缘殿养病。秦怀诺每日下了早朝也都会前往宸缘殿,去给时清灼授课。 下午的剑术,白无常为了让他好好养病,不肯让他练剑。 为了让他不那么无聊,白无常将乾清殿的那本剑谱拿给了他。 “太傅,这本剑谱有没有名字啊?” “没有。” “那为何不取一个?” 白无常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脸不解的看向时清灼。 “太傅您看,那么多剑术都有名字,而那些剑术都有那么多人习练。” “那你去练他们的剑法吧,把书还给我。” 白无常伸手就去拿回剑谱,却被时清灼死死捂住。 时清灼眼睛睁的大大的,满脸求饶。 “但是他们的剑法一定没有太傅的剑法厉害,我还是喜欢太傅的剑法!没名字就没名字吧,这样就只有太傅和我知道这个剑法。” 白无常拿着剑谱的手一松,将自己的手慢慢收了回来。 “陛下已经将对你的处置公之于众,此事好歹也终于处理妥当了。” 时清灼几乎是瞬间慌张,丢下手中剑谱立马拉着白无常。 “怎么了?” 时清灼不说话,就这样盯着他。 “到底怎么了?” “太傅,我的事虽然解决的,可是最近外面对您的谈论一定会十分难听。我不想让您听见。” 白无常心中一暖,慢慢抽出了手。 “世人对我早已有了根深蒂固的印象,这一次不过只是把我的名声再一次暴露于世而已,早晚也会听见的。” “可是我不想让太傅难堪!” “他们说他们的,我做我的。只要我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就不会受别人的影响。” 时清灼心中的愧疚感又陡然升起,只是默默低着头,不说话。 白无常心里明白,便也坐了下来,十分温柔。 “而且啊,还有一个少年对我承诺以后一定会让世人真正认识我,我心里啊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时清灼抬起头,坚定的说道:“太傅,我一定会让更多人知道最好的太傅!” “那小世子当真这样说的?” 白乐放下手中的奏折,满脸不可置信的望向白无常。 “不然呢,我还会骗你?” “我也希望他能做到!我也想让世人都认识最好的白无常!” 白无常却摇摇头,显然不在意这些。 “我曾经做皇帝之前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却没能做到。若是世子真的能让哥被世人所尊崇,那么我的遗憾也算是被他给补上了!” 白乐走到白无常身边,轻声道:“若我不是皇帝,哥你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累了?” 这些年,若是说白乐没有一丝愧疚,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他的愧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 白无常神色严肃:“乐乐,这话不能再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选择辅佐你,我没有任何怨言!我是你哥,你能好好的,我便十分放心,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累。” 如今,大晟已经十分强盛,京城也十分繁华,人人都赞白乐为明君。可是众人却未曾想过,一个十一岁便做了皇帝的孩子,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将大晟变为强国。 白无常这些人一直在幕后默默付出,大晟的现在几乎都与白无常有关。 白乐心中也知道,他甚至觉得这个皇位由白无常坐上可能更为合适。可是白无常却十分强硬的拒绝。 “哥,这不公平。明明你才是振兴大晟的英雄,可人人都讨厌你,排斥你。”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晟。你才是皇帝,你需要被尊敬。” “可是你也需要啊!你是太傅,你是白无常,是你拯救了残缺不堪的大晟,是你让大晟变得越来越好!” 白无常再一次摇摇头,又道:“若是我的名声超过了你,那你说大晟的许多人会怎么想?他们会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他们会选择为难你。因为我是对皇位威胁最大的人!”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白无常与白乐之间一定会有众多人猜忌。那么白无常的名声或许就会从如今的不堪到将来的谋权篡位。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白乐也无话可说,他只能默默的叹气,然后转身回了御案,继续看起奏折。 “钱任禾的处置结果出来了。” 白无常并没多言,他知道最终的结果无疑都是一个死字。 “钱府的众人呢?” “勾结淮南,沆瀣一气。此罪太大,按律定会受到牵连。” 白无常对于大晟律法了解不多,便追问道:“怎么个牵连法?” “除了母女妻妾皆判流放,十六以上的人都将处以绞刑……” 白乐说完,不敢直视白无常,他本欲再多说什么,不料白无常却抢先说道: “我明白的,我不会替他求情的。此人罪行太深,做此事前定会考虑失败的后果。这是他该承受的。只是可怜了那些钱府的众人。” 白乐松了口气,身上的紧绷感慢慢的放松。 “我可以去见见钱任禾吗?” 白乐警惕的盯着白无常,怕他又做出什么傻事。 “放心,他后面的人依旧没能查到,我想去问问他。”白无常双手紧握,又道,“况且,他还差点害了桃子,我也要与他好好聊聊!” 白乐叹气:“此事我会帮你安排的。” 钱任禾是由刑部尚书武洛澜亲自处理,可看出此人的重要性。白无常是此次事件的重要人物,武洛澜于情于理也不会阻止,何况还有白乐的口谕。 白无常进入诏狱后,便由狱卒带到了关押钱任禾的地方。 钱任禾关入诏狱已有多日。他现在已经没有了那日的雄心,此刻披头散发,眼神空洞的看着白无常。 “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 狱卒为白无常打开了牢门,看着白无常独自走了进去。 “钱大人,我们之间并无过多交集,看你笑话不太可能。今日前来,还望钱大人告知,您身后之人究竟是谁?” 钱任禾嘲讽一笑,慢慢的越笑越大声。从白无常的角度看去,简直像一个疯子。 “我身后之人?我若身后还有人,我会落的这个下场?” 白无常神色一直十分严肃,他在钱任禾身前蹲下,双眼阴鸷。 “那你告诉我,谁让你与淮南王取得的联系?” 钱任禾没有说话,双目如同一只野兽,似乎马上就会扑向白无常将他撕碎。 “白无常,若不是你,我怎会走到今天这步?” “何出此言?” “若不是你,那小皇帝怎么可能有那么稳的根基?若没有你,皇位就应该是我的!” 白无常嗤之一笑,简直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皇位是你的?你这辈子都毁在了这个野心上!” 他语气不算冰冷,甚至有一丝可惜的意味。 “我记得我刚到大晟,刚到京城时,你还是一个十分廉明的户部官员。你当了那么久的官,好不容易成为了户部尚书。可是你不满足,在那场逼宫之中,你看到了希望。但是当时你忌惮我,没有发作。现如今,你勾结淮南,准备与他里应外合,夺取皇位。” “是又如何!这皇位本该是我的,那小皇帝什么都不懂,若是我当了皇帝,那淮南还会那么嚣张?你们不敢打,我敢打!你们都是一群懦夫……” 白无常上前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 “钱任禾,你还记得,你当时做官的初心吗?” “当然,我要让大晟的人民都过上好日子!若我做了皇帝,我……” “那你知道,一场战争会带走多少人的生命?那你知道,一个江山改朝换代,有多少百姓会受苦?你的做派与你的初心简直就是两个人。” 白无常将他重重摔在了榻上。 “待我成了皇帝,他们会明白他们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他们也是人,你踩在他们的尸骨上一步一步往上爬,你能安心入睡吗?” “只要我能成为皇帝,我不在乎!” 白无常已经没有任何言语能够说出。此刻,眼前的人已经被野心吞噬了,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心怀黎民百姓的钱任禾。 白无常转身准备离去,突然又道: “你知道你这场赌局会害得你府中的人陪你一起殉葬吗?” “他们是我的人,他们理应陪着我死。” “没有什么理应如此,他们都是人 你欠他们一条命。到了地府,或到来世,你再慢慢赎罪吧。” 话音刚落,白无常扬长而去。 皇位,会有多少人因为这个位置处心积虑,互相残杀。 白无常并不想看见那些场景,他能做的只有稳固白乐现在的位置,让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望而生畏。 白无常慢慢走出了诏狱,他心里的确在为钱府的众人感到不值。因为这样一个人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真是可惜。 一股熟悉的念头慢慢的侵入白无常的脑海,他几乎有一瞬间想去为钱府的众人求情。 可是很快,他便快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自嘲一笑,慢慢往前走去,眼角的泪在不经意间流了下来。 “我也曾为天涯客,佛陀之心不可随……” 世间总有那么多不公平,没有人能彻底改变这个世界。 他慢慢走在市井中,曾经门庭若市的望仙楼现在已经被彻底查抄。他熟练的从袖中掏出一个面具,戴在脸上往前走去。 “哎呀,没想到这望仙楼竟然还是那钱任禾开的,我当时真是瞎了眼了,竟然天天来这!” “听说钱任禾的处决就在这几日,你们说他会用什么刑啊?” “那白无常啊,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让那淮南小世子在那么冷的天身着单薄,背负刑枷前去请罪。简直十分可恶。” “那小世子既然不同于其他淮南人,他明事理,他也体谅我们百姓!此人在白无常身边,不知道好不好过啊?” “怎能好过,那白无常什么人啊?这一次才是又让我们眼前一亮,身边能利用的都用完了!简直就是大晟的一颗毒瘤!” “……” 或许真有一天,人们会真正受不了他,白无常早已做好了迎接那一天的准备。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能看见时清灼做上淮南王,让他能看见白乐能独自成为大晟的明君,让他身边的人都能安全的生活,他便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年少的梦想早已忘却,如今的梦想只是想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能好好活下去。 这一切的一切,在不久的将来也许都会是南柯一梦。 “白无常凭什么能做太傅,他这样的人就算被我踩在脚下我都嫌脏!” 平地一声雷,惊的白无常措不及防。 “你小声点,别被有心人听见了!” “怕什么,我天不怕地不怕,我会怕这个白无常?他蛇蝎心肠,不是一个好东西!陛下为何对他那么好,定是被他给威胁了!” “赶紧闭嘴吧你,你想死我们可不想死……” 原来在世人眼中我已经那么不堪了啊…… “我们那陛下,有白无常那样的小人在身旁还能把大晟治理的如此强盛,可不是个明君吗!千年难出一个如当今圣上的明君呐!” “是啊,我们大晟有了这样一个圣上,还怕什么?” “那淮南世子如果做了淮南王,说不定真能成为一个明君呐!” “那世子也是厉害,在白无常的身边也能有这样的胸怀,只要后面不被白无常所影响 将来必定也可以让淮南与我们大晟好好相处。” “……” 白无常渐渐走远了,听见他们在世人口中声名远扬,白无常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至少,会有人记得我的。 第44章 准备 时清灼病愈之后便重新开始了往日的行程。而他也十分聪明,几乎学过的都能牢牢记住。 秦怀诺赞言:“此子天资百年难遇,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而时清灼不仅在文学方面十分有天赋,甚至在剑术上也十分厉害。 从最开始的基本功到现在,他已经可以流畅的使出一套剑法。 迟暮不禁感叹道:“四个月,就能练成这样,天赋极佳。” 白无常满脸骄傲:“是啊,我这可真是捡了个宝贝啊!” “我等会出去一趟,你帮我看着他,若哪里出了问题,你再帮他纠正纠正。” “太傅要去哪?” “见个人。” 白无常独自一人来到了伴月楼。伴月楼是一座酒楼,自从望仙楼被查抄之后,这伴月楼就成了京城最繁华的酒楼。 他戴着面具,进了伴月楼。 “我说你们京城的人为何都那么爱戴面具呢?” 辛封泽给白无常倒了杯茶,满脸微笑。 “我要的东西呢?” “别急,来那么快,先喝口茶润润。” 白无常将茶一饮而尽,再次询问。 “我要的东西呢?” 辛封泽从身后拿出一沓纸,递给白无常。 “我找这些证据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呢。” “这是你应该找的。” 白无常看着这些证据,越看脸色越复杂。 “你确定这些都是真的?”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不能不信我的能力,这些证据你都可以查到。” “御史台的人,你确定?” “我这就要用你的话了,不信就把这些证据还给我。” 白无常默默收起了这些证据,没再多言。 辛封泽又道:“还有一人,藏的太深,我查不到。” “那人你见过吗?你都查不到,那定会十分棘手。” “之前在他们接头之时见过一次,可只看见了背影。” 辛封泽见白无常脸色极为难看,又道“别慌,小无常,此人虽然暂时没有任何线索,但是以后也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那人可能就是藏的最深的人,若他不除,极为危险。” 白无常也不愿再想了,他起身道:“这人以后再找吧,我先将这些人给处理了。马上就是元旦了,都挺忙的。” 辛封泽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我走了。” “还是那句话,若是需要我,鸣笛即可。” 白无常回府之后,又带着岁桃立马入宫了。 “哥,这些证据你哪来的?” 白乐看着这些东西,一脸震惊。 “你别管,这些都是真的。此事我不想再掺和进去,你找个机会把他们给处理了吧。” “好,我明白了。” 白无常刚准备离开,白乐突然将他制止。 “哥,我问你个问题,你如何回答我。” 白无常双眼疑惑,等着他的发问。 “中秋的那首词,是不是你写的?” “哪首?” 白无常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不是我,是另一位先生。” “别管哪一位先生了,我现在让你去把这位先生找到哥你也应该找不到。” “所以这算什么事?” 白乐叹气,十分无措。 “元旦之后不久就是春闱了,各个大臣都在争先推荐这次春闱的总裁。” 白无常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白乐。 “春闱一词你们从哪听来的,有人和你们说过吗?还是你们自己取的?” “一直都这么叫的啊,怎么了哥,有什么不对吗?” “无事,你继续,你就当我胡说八道。” 白无常十分惊讶,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也从未提过春闱一词。现在,春闱一词着实让他十分震惊。 白乐也见白无常十分不理解,以为是他只知道另一个名字。 “哥你不知道春闱,其实春闱也叫礼闱。” 白无常心道,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可是这两个词也不应该出现在一起啊!他更不解了。 “所以呢,到底怎么了?” “今日早朝,他们因此事争辩不休,最终选定一人,就是中秋作此词者。” “那些人也不考虑考虑,万一做此词者不是官员,那他们怎么办?” 白乐无奈道:“他们说若没有在朝为官,那便在另择人选,反正还有那么久。” “所以此事你交给薛仲勇了?” “是啊,薛公为礼部尚书,这是他们礼部的职责。” 白无常单手扶额,十分头疼。 “我当时一看此词便觉得这是哥你写的,可是中秋之后你立马就离京了,我也没来得及询问。只是按照常例将它公布在京城。” “那你和他们说了是我写的吗?” “还没有,若是哥你不愿意,那我就不管了。其实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这次春闱若是哥你做了考官,那些百姓也会对你有很大的改观的。” “太麻烦了,我往年也没有关注过这些。他们只要查不到,就别和他们说了。” “那好吧。哥你是否有推荐的人选?” 白无常挑眉疑惑道:“你见我那年管过春闱秋闱的事?” “也是,那行吧。” 白无常回府后不久,时清灼也听闻了此事。 “春闱!太傅,我可以去参加吗?” 时清灼目光极为兴奋,犹如天上璀璨的星星。 “你去干嘛?虽说你的天赋确实极佳,但是你才学多久,半年都不到。春闱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那是为大晟选拔人才的一种方式,也是那些寒门学子出人头地的最佳途径。” 白无常将手中削好的梨递给了时清灼,似乎想用这个梨将他打发了。 “再说了,你已经被处置永不入仕途了,就算你获取了好成绩你也不能进宫做官。” 可时清灼哪能这么容易被打发。 “我知道太傅,我就是想去试试。在淮南,虽然也有通过考试来选拔人才,但是我觉得没有京城的隆重。我想去参加也是想看看那些学子都是如何考的,将来回了淮南,我也可以借鉴京城的方法。” 时清灼的想法的确不错,但是白无常仍旧无法同意。 “想法不错,可是春闱不是想参加就能参加。” 时清灼眼睛睁的大大的,不说话。 白无常发现只要每次这小世子有什么问题不明白时,他就会不自觉的睁大眼睛,盯着你看。 “参加春闱,首先你得成为举人。而成为举人,你就得先通过乡试。你要能参加乡试,就得先过童生试。” 时清灼已经被白无常绕晕了,他完全没明白。 “为何那么复杂啊?” “这就是大晟选拔人才的方式。只要你通过了春闱,你就可以做官。若你还想再往上走,那后面还有殿试。” “殿试又是什么啊?” “殿试由陛下亲自出题,并且在殿中考试。若你在殿试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那么你就更为厉害了,通称进士。” 时清灼感觉自己的头要裂开了,白无常一般都不会与他讲解这些。他决定明日再去问问秦怀诺。 “不说了,我不去了,我头都要裂开了。” 白无常只是笑笑,并未多言。随手又削了个梨,结果被刚回来的岁桃抢走了。 “太傅,外面的爆竹都卖完了,您快去向陛下要一点!” 白无常十分受不了这孩子,他随手抽出了自己的折扇,往岁桃头上敲了上去。 “你抢了我的梨,现在还想让我去帮你要爆竹,小桃子,你是不是皮痒了?” 岁桃吃痛捂着头道:“太傅我错了。可是那爆竹真的已经卖光了,我和暮哥跑遍了京城都没有。” 距离元旦还剩五日,才过完冬至京城就又要准备元旦了。这些日子,京城十分热闹。 “太傅,桃子哥,爆竹是什么啊?” 这回不仅岁桃感到不解,甚至连白无常也觉得不可思议。 白无常不禁追问道:“你们淮南没有爆竹,或者烟火?” 时清灼摇摇头,显然是没有。 岁桃这次可找到理由了。 “太傅,既然清灼不知道,那我们就让他见识见识呗。”岁桃跑到时清灼身边道,“清灼你不知道,爆竹很好玩的!” 时清灼水灵灵的看着白无常,他十分想见识爆竹。 白无常不禁觉得,这岁桃的脑子只要用在这些地方就出奇的灵活。 “太傅府哪一年少过烟花爆竹?早就给你们买好了,我让张伯藏起来了。” “我就知道,太傅是最好的!” 岁桃立刻就准备拉着时清灼去寻找爆竹,结果被白无常拦下。 “那是元旦的爆竹,不是现在的,你现在玩完了,后面你玩什么?我告诉你啊小桃子,这次可没有多了爆竹供你玩了!” 岁桃只能垂头丧气的接受现实,同时向时清灼承诺在元旦那日一定会让他看见烟火。 夜晚,时清灼走后,岁桃不禁感慨道:“这淮南一点都不好玩,连爆竹都没有!” 迟暮下午并未在太傅府,听闻此话后也是十分疑惑。 “淮南定有淮南的特色。桃子,说不定淮南人并不注重元旦呢!” 白无常这一句话激起了岁桃的斗志。 “怎么可能,那元旦是新一年的开始,这么重要的日子淮南怎么可能不注重!” 迟暮拆穿道:“你不就是为了放爆竹罢了,说那么多有何用?” “迟暮说的不错,桃子你就别装模作样了。” 岁桃见自己的心思被拆穿,面红耳赤,立马就跑到迟暮身边和他打闹起来。 迟暮一边与岁桃打闹一边问道:“太傅那日会将世子叫来吗?” 白无常沉思道:“看他愿不愿意吧!” “清灼一定愿意的!只要太傅去找他,他就一定会来的。” 岁桃从迟暮身上下来,十分坚定。 “你就这么自信?” “因为太傅早就已经将清灼当作家人了,清灼肯定也感受的到!” 白无常伸手弹了弹岁桃的脑袋:“你小子,怎么在这个时候脑袋那么精明了?” “我脑袋一直都很聪明啊!” “就你聪明,你最聪明了!” “太傅您又嘲笑我!” 第45章 除夕 除夕这日还算晴朗,连下了四日的大雪在今日也停了。 “除夕?在我们淮南没有除夕这一说法啊!” 时清灼本在府上与府上众人布置世子府,被岁桃的闯入搞得措不及防。 岁桃本受白无常的命前来带时清灼到太傅府跨年,与时清灼解释后,他的话着实让岁桃吃惊。 “除夕都没有啊,你们淮南可真是太无聊了吧!” 刘叔也慢慢靠过来,听到二人的对话,也解释道:“没有,我在淮南生活了那么久了,的确没有除夕这一说法。” “除夕就是每一年的最后一日,就是今日!”岁桃看着冷清的世子府,“怪不得我觉得世子府怎么那么冷清啊,原来你们压根就没布置什么啊!” 时清灼也是一脸不解,道:“需要布置什么吗?在淮南我们今日几乎不出门,明日才是最热闹的。” 岁桃的三观几乎要被这小世子震碎了,看着身旁的刘叔也是一脸默认,他觉得他十分有必要将他们带去太傅府过一个好年。 “我解释不清楚,我觉得这事得要太傅来说明。清灼,你先别管那么多了。今年,我带你去过一个大晟的年!” 见岁桃如此执意,时清灼只好和刘叔一起跟着岁桃出了门。 因为是元旦快到了,所以秦怀诺也让时清灼休息,待到上元节之后,再去寻他学习。 现在是早上近乎巳时,鸣神大街的景色与平日完全不同。如果说中秋节的京城让时清灼眼前大亮,那么今日的京城可以说是天上宫阙也不妨。 鸣神大街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充满了欢声笑语。周围店肆几乎都挂满了灯笼,与中秋时的灯笼又大不相同。各家各户的人几乎都出门,在为今晚除夕要用的东西做准备。 “好——”,众人赞喝的声音吸引了时清灼的注意,只见那里众人都围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在观看着人群里的景色。 “桃子哥,他们在干嘛?” 岁桃只是笑笑,并未告诉他们。随即将二人带了过去。 他们费劲力气才挤到了人前,只见一条“巨龙”突然朝时清灼扑来,将他吓的大叫起来。 刘叔也着实被吓了一跳,连忙去护住时清灼。 周围众人都哄堂大笑起来,连岁桃也忍不住大笑。 时清灼惊魂未定,他望向岁桃,十分恼怒。 “这叫舞龙,在我们大晟,每年的现在到上元节,鸣神大街上都会有这些活动。寓意着平安喜乐,岁稔年丰!” 时清灼看着那龙,竟做的栩栩如生。龙的下方有许多人控制着,他们操控着上方的龙,一直追赶着前方的那颗绣球。 岁桃带着他们看了一会后,便又带着他们继续走着。 “桃子哥,我们这也不是去太傅府啊,你这是要带着我们去哪?” 岁桃狡黠一笑,不怀好意。 只见一瞬之间,一声爆炸声响彻云霄,将时清灼二人吓的一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前方正有许多孩童正在玩爆竹,岁桃知晓时清灼他们不知道,便带他们来看看。 时清灼明白自己又被捉弄了,突然间又面红耳赤,不想再理岁桃了。 岁桃正笑的十分开心,突然他的双脚离地,似乎是被人从身后提了起来。 作为白无常身边的近卫,他早已有了不同于常人的反应,瞬间就踢腿朝身后之人扫去。 后者也十分厉害,他依然提着岁桃,一动不动招架着岁桃的反击。 时清灼开口道:“迟暮哥,你为何会在这?” 岁桃听闻此话后便回头望去,一回头就看见迟暮那个冰块脸。 “暮哥,你干嘛,快把我放下来!” “太傅让你去叫世子,你却带他来这里闲逛?” “我哪是闲逛,我是觉得世子没见过京城的这些,我带他来看看。” 迟暮不忍拆穿:“是你自己想来,所以才带世子来,好寻个借口吧。” 岁桃见计划败露,便也不再辩解,就由着迟暮提着他。 时清灼见迟暮并未回答他,也不恼,又问道:“迟暮哥,你为何会在这?” 岁桃也感到不解,也问道:“是啊暮哥,你不应该在府上吗?” “太傅在这,所以我在这儿。” 迟暮将岁桃放下后,便径直走进了一间药铺。 为何太傅会在药铺?见迟暮进了药铺后,三人也带着疑问一同进去了。 “老板,这药你卖那么贵,你当我是傻子吗?你怎么不去抢啊!” “我这药本来就十分珍贵,药材稀缺所以才卖的贵,你买不起就给我离开,别妨碍我做生意!” “……” 三人一进药铺便听见司空杏林的声音,而白无常正坐在一旁,脸上依旧戴着面具,静静的等着他。 “太傅!” 白无常见时清灼来了,便招招手让他过来。 “杏林哥这是怎么了,为何吵起来了?” 白无常也十分无奈,解释道:“今日一早他便发现太傅府里的药材快要用完了,便强行将我拉了出来陪他来购买药材。这不,因为价钱吵起来了。” 时清灼看着眼前的司空杏林与老板吵的不可开交,便也理解了白无常的头疼。 “桃子,不是叫你带清灼回府吗,怎的来到了这儿?” 岁桃哪知道太傅也会在这啊,便默不作声,躲在了迟暮身后。 他不说话,白无常也算是明白了,便也不再多问。 等了一会后,见司空杏林似乎没有停嘴的意思,便直接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白无常将一块银锭撂在了柜台上,道:“别吵了,他要的我全包了,赶紧给我们包起来。” 那掌柜的哪里见过那么多钱,双眼发光,也不顾司空杏林的大吵大闹,立马去包药材去了。 司空杏林看着白无常,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有钱你也不能乱用啊,这药材明明就不是这个价,他这简直就是胡乱要价。今日不阻止他这样,以后会滋生更多的,那么有多少人还买得起这个药?” 白无常也明白,拍了拍他的肩。 “我知道,但这事你在这吵也没用,后面我再找人来处理这事。而且,清灼也来了,你也不好让他们在这等久了吧?” 司空杏林刚才一直在争执,压根没注意时清灼他们。随即朝他们看去,时清灼笑着朝他招招手。 “那行吧,你记得此事一定要处理好!” “没问题没问题!” 司空杏林提了药后众人便都回了府。 这一路上,时清灼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京城的除夕竟如此繁华。 “这还不算什么,除夕过得是夜晚。” 白无常说完后便也不再多说,时清灼一直在追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而白无常只给他一句话。 “等到了夜晚你就知道了。” 这句话让时清灼更加好奇了,他觉得白无常简直在欺负他不知道。 回到太傅府后,白无常几乎就不见了踪影。 刘叔知道自己与众人身份不合,进入太傅府后便去找张伯去了。 “桃子哥,太傅呢,太傅哪去了?” 岁桃十分开心道:“太傅在厨房呢!” 白无常在每年的除夕夜,几乎都会亲自下厨。 “太傅说了,如果你觉得太无聊了,那你就去找暮哥,让他先教你练剑。” 时清灼莫名其妙的挠挠头,他从一开始被岁桃拉出来后,其实也一直不明白除夕到底是什么。 不过看着眼前的太傅府,这的确与往日的太傅府大不相同。府中有着十分浓厚的年味。太傅府几乎每个地方都挂满了灯笼。 “桃子,快过来!” 白无常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岁桃立马起身,顺带带上了时清灼。 二人走到门口,见白无常正站在门外,手中拿着一个红色的纸,上面写了一个“福”字。 时清灼开口道:“太傅,您这是要干什么?” 白无常将手中的福字扔在了时清灼手上。 “这叫‘贴春联’,是我太傅府每年都会弄的。” 白无常又拿起一张福字,然后在二人的注视下贴在了门上。 “太傅,为何您要倒着贴啊?” “因为这意味着福到了。” 时清灼觉得十分新奇,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些习俗。 “还有这些就交给你你们了。”白无常指向地上放着的灯笼和春联,“桃子,你带着清灼吧,还有这两个大灯笼,记得把它们挂上去。” “知道了太傅!” 白无常说完便走了进去,留下二人开始捯饬。 贴完春联后,时清灼朝周遭望去,突然疑窦丛生。 “桃子哥,为何这春联只有太傅府贴啊,我看其他府上也没有啊?” 岁桃笑着解释道:“这是因为这是太傅自己要贴的,连这些字都是太傅亲笔题的!他和我们说,这是他那边的习俗。” 时清灼明白了,便也没再说什么。 二人弄好之后,便回到了府中。 午膳看起来就与往日大为不同。虽然看起来不算丰盛,但毕竟是白无常亲自下厨,众人风卷残云般的处理完毕了。 午膳过后,时清灼终于可以向白无常询问除夕这一日了。 “除夕是指一年的最后一日,除夕中的除意去。除夕的意思是月穷岁尽。人们都要除旧迎新,有旧岁至此而除,来年另换新岁的意思。” “在除夕这日,京城也会有许多活动。除了你所看到的舞龙之外,还有傩戏,驯兽等。到了夜晚,人们还会围坐在一起,期待新的一年的到来,这就叫守岁。” 时清灼灵光一闪,又问道:“那夜晚除了守岁之外,京城就没有其他活动了吗?” 白无常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用扇子轻敲他的头。 “这个呢,肯定是有的啊,到了夜晚你就知道了,到时候你桃子哥定会带你去的。” 岁桃在一旁突然被点到十分不好意思。 “太傅你这话说的,我有那么贪玩吗?” “可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啊!” 白无常起身,走到了迟暮身旁,悄声道:“晚上你看着点他们,注意危险。” “明白了太傅。” 岁桃带着时清灼跑过来,问道:“太傅,今夜你也要进宫吗?” 时清灼疑惑道:“为什么夜晚也要入宫?” “进宫守岁啊!陛下在今夜也会设宴请皇亲国戚和朝中大臣前往宫中一齐等待新年,太傅每年都去呢。” 时清灼不免感到一丝不舍,他不想白无常去皇宫。 “那太傅可以不去吗?” 时清灼终归还是小孩,此刻也直接将心事透露出来。 这句话令他十分无措,他没想到时清灼会如此直率。 时清灼也发现自己失态了,随即又道:“那太傅何时去宫中?” 岁桃道:“往年之中都是吃完年夜饭后就去了宫中,今年也应该如此吧。” “那好吧。” 白无常看着眼前孩子,他突然转念一想,这孩子也是从小就离家,身边一直都没人陪着。如今他把时清灼叫到太傅府来跨年,也是为了让他不那么孤独。可是现在,自己还是要离开,虽然有岁桃他们陪着,但是总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 白无常也知道,岁桃其实也一直舍不得他离开,但是岁桃从来不说,因为他身边还有迟暮。 可是时清灼身边还有谁能陪他呢,白无常心一软,便准备破例一次吧。 “罢了,今年不进宫了,陪你们一起守岁吧。” 岁桃突然眼前一亮:“真的吗太傅?您不进宫了,可是陛下怎么办?” “陛下有那么多人陪,再说了,后面那几天我也都会进宫的,到时候再跟他赔不是。” 时清灼听见白无常不走了,也是十分开心。 白无常心里其实也是暖心的,他宠溺的笑了笑。 “那小桃子,你进宫帮我向陛下说一声,就说我今年就不进宫了。若他问为什么,就和他说我明日亲自去跟他说。” “明白了太傅,我马上去!” 岁桃离开后,白无常也准备离开。 “太傅去哪儿?” “今夜的晚膳,我不去做谁去啊?” “那我来帮太傅!” 白无常立刻阻止了他,将他摆到了迟暮身前。 “你呢就别给我添乱了,就在这儿,不知道干嘛就练剑,迟暮会指导你的。” 白无常将他安置好后,便离开了。 第46章 新年 岁桃回来后,白无常正在厨房里忙碌。 “太傅,我回来了!” “陛下说了什么吗?” 白无常正在处理一条鱼,其处理方式看的岁桃一惊一乍的。 “太傅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陛下当时简直就是要吃了我!” 看着白无常将鱼开膛破肚又将内脏取出,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岁桃简直觉得太傅太可怕了。 “杀个鱼都害怕?” 白无常看着岁桃在一旁死死盯着,觉得十分好笑。 “太傅您怎么知道我在害怕?” “你看看你自己,我又不是在杀人,干嘛那么害怕?” 岁桃看着这场景,越看越觉得渗人,索性就直接出去找时清灼了。 夜晚慢慢降临了,鸣神大街上的灯笼也慢慢的亮起,时清灼看着桌上的菜肴,简直忍不住的流口水。 “那么多好吃的,太傅您太厉害了!” 白无常将最后一道菜放下后,便就近坐下了。 “行了,马屁对我没用。桃子,去把杏林叫来。” 岁桃一溜烟就跑了,回来时,带着司空杏林一起来了。 “那么早就用晚膳了,这才什么时辰啊?” “你自己在那炼药练茬了时辰,现在都是戌时了,都已经很晚了。” 司空杏林挠挠头,满脸震惊:“这都戌时了?” 岁桃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便将司空杏林强行按着坐下,自己也找个了位置坐下。 突然间,张伯和刘叔慌忙的走了过来,脸色都极为难看,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几人立马警觉起来。 时清灼紧张道:“刘叔,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这么慌张?” 刘叔没有说话,看他表情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岁桃也担心道:“张伯,到底怎么了,你们为啥都不说话啊?” 迟暮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出。 二人一直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将头转向身后,看着他们刚才进来的院门。 只见一人从院外走进。身着华贵,丰神俊朗,让人看了都得赞叹“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可是几人之中除了白无常外几乎都是大惊失色。 白无常无奈道:“你就不怕被人看见?被那些言官逮住又要指着你鼻子骂了。” “哥你放心,此次我是偷偷溜出来的,除了曹秽没人知道!” 来者正是当今陛下,白无常的弟弟,白乐。 众人瞬间就理解了刘叔与张伯,都纷纷下跪:“拜见陛下!” 白乐上前将他们一一扶起,笑道:“此行我是偷偷的,别人不知道。我现在不在宫里,我就是太傅的弟弟,你们不要那么拘谨。” 白无常对他这个弟弟简直是难以言喻。他给了张伯一个眼神,张伯立马会意,便带着刘叔下去了。 “所以呢,今夜的宫宴你还去吗?” “去啊!就算我不想去,那些大臣们都贴着脸来。” “你自己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赶上宫宴?” “我不管,谁叫你今夜不进宫陪我?你不来陪我,我便来找你!我用完团圆饭就离开!来的急的。” 白无常简直觉得不可理喻,可他又拿这个弟弟没辙。 的确,白乐的亲人在那场逼宫之中尽数死去了,如今白无常就算是他最亲近的人。若是吃年夜饭,二人也应该在一起。 白无常摇摇头,也不再说什么。 四人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谁能想到陛下竟然亲自来了太傅府找白无常。看现在的情形,恐怕还要和他们一起吃年夜饭。 白乐回过头,看着四人依旧那么拘谨,便笑着道: “你们也别在那傻站着啊,都说了,今日是家宴,没有陛下,只有白乐。” 四人哪敢信啊。一个活生生的帝王站在他们身前,跟他们说他不是皇帝,谁敢信啊? 白无常也明白四人的担忧,便道:“你们四个也别害怕了,天气本就寒冷,再不吃菜都冷了。” 白无常走到白乐身旁,用手揽住白乐,忽然往他脸上一拍。 白乐生气道:“哥你这是干嘛!” 白无常悄声道:“让他们不要那么害怕。” 白无常这一举动看似不经意,可在时清灼眼中简直就是要命。这可是陛下啊,太傅就这样十分随便的拍了上去? 白无常将白乐安置好后,便朝他们走去,将他们带了出去。 “此时此刻,他就是我的弟弟。你们也别害怕了。” “太傅,这能不怕吗?这可是陛下呐!” “我这弟弟虽是皇帝,但是他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我。所以呢,这顿饭他理应在场。” 四人听完,也明白了,都沉默不语。 “所以,他每日待在皇宫也是十分孤独的。今日你们就别把他当皇帝,让他高兴,行吗?” 岁桃已经明白:“我明白了太傅,我一定会让陛下有一个高兴的除夕!” 其余三人都纷纷点头,明白了白无常的意思。 “那好,既然明白了,那就进去吧,菜真的都要冷了!” 经过白无常的一通交流,众人终于尝试放下拘谨,渐渐开始活络起来。 因为时清灼还小,白无常并不让他喝酒,让他同自己一起喝茶。 “太傅,这就是今日你杀的那条鱼?” 岁桃喝了酒之后脸上红扑扑的,指着那道鱼问道。 “对啊,你害怕的那条鱼。怎么样,好吃吗?” “谁害怕鱼了,我只是觉得那场面看着渗人。太傅做的鱼,天底下最好吃的鱼!陛下,您说是不是?” 岁桃喝酒后便早已放飞自我,突然提到白乐,让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白乐却笑着道:“那是,我哥的手艺,就算连御膳房最好的厨子都比不了!” “我也觉得,而且陛下,御膳房的有些主厨做的东西都太难吃了……” 看着二人渐渐聊了起来,众人悬着的心也是放下,继续吃了起来。 “太傅,为何这顿饭叫年夜饭啊?” “年夜饭又叫团圆饭,他不仅是一年之中的最后一顿饭。同时,这顿饭也是亲友团聚的一顿饭。它象征着辞旧迎新,家庭团圆!” 时清灼似乎在这其中听到了关键的一句,眼睛都亮了起来。 “那年夜饭就是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才行吗?” 白无常笑笑,用一种看戏的眼神看着他。 “太傅,我们也算是一家人吗?” 白无常俯下身,悄声道: “在淮南,你有你的家人,你们才是一家人;可是你在京城,你就是我白无常的人,我们就是一家人!” 时清灼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暖心,眼泪控制不住的在眼眶打转。 在淮南,除了自己的母妃,他从未感受过亲情。看着自己的弟弟被万人拥戴,自己却只能在一旁默默的羡慕。 而现在,在京城,他有了家人,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切。眼前的人,此刻是多么的温柔。 白无常看着泪眼汪汪的时清灼,又道:“今日可不能哭哦,今日要开心!” 时清灼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坚定的点点头。 这无疑是时清灼吃过最好吃,最有意义的一顿饭。 年夜饭之后,白乐急冲冲的离开了太傅府。岁桃喝下醒酒汤后便被迟暮扶去休息了。 堂中只剩下他们三人,白无常刚刚坐下,时清灼就迫不及待的开口。 “太傅,那我们现在干嘛?” 白无常指了指桌上的金橘温酒道:“东西都在这儿了,接下来就是守岁了。” 司空杏林也坐了下来,将手中药瓶抛给了白无常。 “这是什么?” “你的药!今日除夕,就不逼你喝药了,改为吃药吧。” 白无常脸上的脸色犹如外面的雪,冷的吓人。时清灼在一旁忍不住的偷笑。 “今年你竟然没进宫?可真是稀奇啊!” 三人都坐下后,便不由的聊了起来。 “这不是怕你们在府中太过清冷,留下来陪你们吗?” 司空杏林简直是被吓到了,拿酒的手都抖了一抖,把酒洒在了桌上。 “白无常,我是不是需要再给你配一副药?” “得了吧你,别给我找打!” 司空杏林又转头望向时清灼:“看桃子这架势,今日恐怕不能带你去玩咯!” 时清灼刚想说话,白无常便道:“桃子哪年不是这样的?自从他学会喝酒之后,每年都是如此,到了子夜,他自己就醒了。” “白无常,我发现你今日话貌似有点密啊?” “我觉得你今日问题也有点多啊?” 时清理看着二人针锋相对,还是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迟暮将岁桃安置好后,也走了进来。 “桃子睡着了?” “他哪年不是这样,到了子夜他自己会醒。” 司空杏林不禁感慨道:“你们说桃子会不会是酒喝多了所以不长个啊?” “可能也有这个原因吧,但我觉得大部分原因是他小时候……” “……” 时清灼觉得现在十分美好,他多么希望以后的每一年都能像此刻一样。大家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你明日早些起来,我带你进宫去。” 时清灼突然被点到,满眼无措。 “为何明日要进宫啊?” 迟暮不禁疑惑道:“你们淮南元旦那日通常干嘛?” “就是待在家里,早上先去向长辈们拜年,然后再一起用膳……” “可以了。”白无常打断道,“明日亦是如此。你作为淮南世子,定是要去宫里向陛下拜年。然后,你还要去秦府,向秦大人拜年。” 时清理显然没想到那么多。 “你现在在京城名声正旺,那些人对你不容易下手,定会在这些地方抓你的把柄。若你明日没去,定会落下一个不敬的名号。” “我明白了太傅!” 吃完年夜饭后外面便渐渐的飘起了雪,雪势不大,但风却不小。 白无常剥了一个金橘给时清灼,突然觉得他长高了一点。 “你是不是长高了?” 吃着橘子的时清灼一听,十分高兴,立马起身让白无常看看。 “真的吗太傅!我真的长高了吗?” 司空杏林淡淡道:“你那么激动干嘛?你现在才十三岁,后面还有那么久的时间长个的。就算现在不长以后也会长的。” 白无常也起身打量着,一会比比这,一会比比那,最终放心的叹了口气。 “的确长高了,我记得你刚来时你才达我腰上一点,现在可不是一点两点了。” 白无常顺势离开,回来时带了一杯牛奶。 “你带杯牛奶回来干嘛?” 白无常将牛奶递给了时清灼,示意他喝下。 “以后每日清晨都喝一杯奶,有助于你长高。” “真的吗太傅?这真的可以长高吗?!” 司空杏林不由质疑:“你哪里听来的歪门邪道,谁告诉你喝牛奶可以长高的?” 白无常不屑一顾:“我说的,喝牛奶就是能长高!” 迟暮不禁疑惑道:“那太傅为何不给桃子喝呢?” “我把他带回太傅府时我就给他喝过,他不喜欢,所以后面就没再让他喝了。” 时清灼在几人谈论时已经把牛奶喝光了。他觉得挺好喝的啊,为何桃子哥不喜欢呢? “以后你每日早膳时就喝一杯,绝对能长高。” “那我能长的比太傅高吗?” “你小子,还想超过我,门都没有!” 白无常在京城已经算是十分高的了,所以时清灼十分想超过白无常。 四人聊了许久之后,岁桃慢慢的走了进来。 “太傅,我怎么又睡着了?” 迟暮道:“喝了那么多酒,每次都能按着点起来,你也是十分厉害的。” 岁桃缓缓在迟暮身旁坐下,十分熟练的又倒在了他身上。 迟暮一脸无奈,剥了个橘子一瓣一瓣的朝他嘴里喂去。 众人又聊了一会后,时间也慢慢要到了。 岁桃此时也已经清醒,拉着时清灼就跑到了外面。迟暮尽管不情愿,但只好跟着出去。 在太傅府里也能听见,鸣神大街上又开始热闹起来。 在大晟,京城除夕的习俗十分特别。年夜饭之后,众人都是在家中守岁等待新年。新年一到,挨家挨户都会跑出来感受着新的一年。 烟花爆竹张伯早已拿出来放在了青松院内,岁桃一出门便看见了。 他给自己和时清灼点了一根香烛,静静等待着。 白无常与司空杏林站在屋檐下,迟暮站在远处的古松下,都看着雪中兴奋的二人。 随着第一声爆竹炸开,京城之中瞬间锣鼓鞭炮喧天,岁桃也带着时清灼玩起了爆竹。突然之间,从皇宫方向,一抹烟花直冲云霄,抵达天际时,轰然炸开,美不胜收,让人挪不开眼。 接着,第二发,第三发,剩下的也紧随而上,那光照亮了整个京城。 “又是一年了,有什么感想吗?”司空杏林淡淡开口,望向白无常。 白无常只是看着雪地上的两个小孩,随着烟火的炸开粲然一笑。 “能有什么想法?”他转过头看向司空杏林,“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好一个新颖的词,我喜欢!” 时清灼跑到白无常身边,高兴的大吼:“太傅,那是什么?好漂亮啊!” “烟火,绝无仅有的烟火!” “我好喜欢这个除夕,我好喜欢这个新年!” 岁桃也跑了过来,拉着时清灼,似乎准备带他去玩了。 “太傅,我带清灼去玩了!” “好,注意安全。别玩太久了,明日清灼还得进宫。” 岁桃哪顾得上这些,话听到一半便去找迟暮了。 时清灼十分高兴:“太傅,那我去玩了!” 在他即将跑远时,白无常突然叫住他。 时清灼止住脚步,蓦然回首,只见白无常的脸被烟火映的光鲜亮人。。 “清灼,新年快乐!” 时清灼一愣,随即脸上的笑更深了,转身便朝岁桃他们追去了。 第47章 寻人 大年初一的京城并未下雪,路道上还残留着许多昨夜炮仗的红纸。 白无常看着眼前睡眼惺忪的时清灼,无奈道:“昨晚又玩到几点啊?” 岁桃从一旁钻出,接过了白无常手中的包子。 “不晚,寅时就回来了!” “寅时?今早清灼辰时三刻醒来,只睡了两个时辰,这还不晚?” 迟暮也慢慢的走来,十分无奈。 “我本意是早些回来的,可他们两个一直要玩,我拦不住。” 时清灼连忙解释道:“不怪桃子哥,我也想再多玩会的。” “你能跟他们比?他们两可是习惯了的,就算三天不睡也是精神抖擞的。” 时清灼现在虽然觉得十分困,但昨夜跟着岁桃迟暮二人在京城也的确好玩。 白无常离开了一小会,回来后,三人正巧用完早膳。 白无常将手中的衣物放在了时清灼身前,示意他看看。 这件衣服一看就是崭新的,做工精细,看起来就不便宜。 “太傅这是干嘛?” “新年肯定是要穿新衣的。我找人给你做了一件,快去试试合不合身。” 他刚才太困并未发现,原来此刻眼前的三人今日都穿的是新衣服。 时清灼受宠若惊,他小心的看着眼前的衣服,再次确认后才放心的拿起来看看。 “快去试试,若是合身,等会就穿这件跟我进宫。” 时清灼回来后,皆让三人眼前一亮。 少年身着一身绯红出现在众人眼中,衣服做工金绣繁丽,配上少年白嫩的皮肤,看起来充满生机活力。他眼睛睁的大大的,双眸之中闪着亮光,十分可爱。 “太傅,这衣服是不是太艳了?” 白无常觉得十分适合。 “我觉得这颜色和你就挺搭的,你看你整日穿的衣服,不是白色就是墨色。年轻人,就该穿一些鲜艳的颜色。” 岁桃与迟暮在一旁也十分赞同白无常的话,他们也觉得清灼这一身十分好看。 离府之前,白无常从身上掏出三个红色的物品,形状酷似一个信件,递给三人。 时清灼接过后,疑惑道问道:“这是什么?” 岁桃就十分开心的接过:“谢谢太傅!” 迟暮皱眉:“我也有?” “当然,虽然你也已经二十二了,但是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个孩子。” 时清灼将这个酷似信件的东西打开,里面装着六片金叶子。 “太傅,为何给我们这个啊?” 白无常解释道:“这个东西叫压岁钱,是长辈在新年第一天给小辈的。寓意着辟邪驱鬼,平安喜乐,保佑平安。” 时清灼感觉自己脑中的知识又增加了,大晟的新年竟然有那么多与淮南不同的规矩。他心里想着,以后当上了淮南王,自己也要让淮南和大晟一样,甚至更好。 “谢谢太傅,我会好好收着的!” “也不用好好收着,该用就用,明白吗?明年这个时候还有呢。” 走在鸣神大街上,可以感受到京城的年味十分浓重。鸣神大街上人流接踵而至,周边店肆红灯笼扬扬挂起。跟京城比起来,淮南的新年简直可谓是荒凉凄冷了。 看着人流车马不停歇的往来着,时清灼脑中突然有一疑惑。太傅进宫似乎都没坐过马车!虽然太傅府离皇宫也算是十分近,但是也有许多达官显贵都会坐马车的。 “太傅,为何您不坐马车进宫啊?” 白无常以为他是觉得徒步太累,便教训道:“年轻人就该多走走,哪能一天天的都依靠马车呢?何况这儿离午门那么近,坐什么马车!” 时清灼对于白无常误会了自己感到十分委屈,他就不该好奇的。 到了宫中,时清灼被白无常带着故意绕了远路,见了许多大臣之后,二人才进入乾清殿。 “哥——哥——哥——!” 白无常一进殿白乐就将众人屏退,宫中照常就留下了他们三人。 白乐现在正在死皮赖脸的扒着白无常。 时清灼在一旁压根不敢大喘气。经过昨夜的年夜饭,时清灼算是明白了陛下与太傅之间的关系了。在外人面前,他们是君臣;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他们就是单纯的兄弟。 “别这样黏着我,怎么可能没有你的,逗你玩呢!” 白无常从袖中掏出“压岁钱”,拿给了白乐。 “嘿嘿,我就知道,哥你怎么可能忘了我!” 白无常无奈的拍了拍身上被白乐蹬过的地方,又道: “你都是陛下了,怎么还能求着我给你压岁钱?” 白乐宝贵的收起压岁钱,道:“我就算是陛下,我也是你弟弟,你不能不认我!” 白乐说的是实话,白无常也只能笑笑。 “世子今日这身衣服挺适合他的。哥,定是你给他做的吧?” “是啊,的确合身。昨晚我见他似乎长高了,还特意的现场量了量,幸好没问题……” 时清灼挠挠头,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他们谈论自己。 “那个御史怎么样了?” “放心吧哥,看在他为了大晟也做了那么久的官,放他到正元后再处理他。” “也行,毕竟这大过年的,也不想有人不高兴吧。” 拜访了陛下之后,时清灼还要去秦府拜访秦怀诺。 到了秦府后,白无常其实并不想进去,准备在府外等他。可碍不住时清灼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只有跟着一起进去。 进去之后,白无常没有想到,秦府竟然还有客人。 “学生见过老师,见过师公,见过薛大人……” 时清灼一番折腾后,终于被叫了起来。起身竟发现白无常不在,便看向门外。只见白无常正站在门口,望着院中的那株梅花。 岁桃向他说过,白无常其实和他一样,十分惧冷。外面虽未下雪,但冷风吹过,还是十分寒冷。 “老师,太傅也跟我一起来了,可否让他进屋?” 秦怀诺哪知道白无常也来了,听时清灼一说,立刻将人请了进来。 “诸位大人,打扰了!” “太傅此言差矣,你能来到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秦礼辙道:“太傅可是带世子去了宫里?” “正是,清灼也是第一次在京城过年,怕他失了礼节,索性就一齐陪同。” “太傅作为世子的老师可算是尽心尽力啊!” 三人皆是知道白无常的不易,所以对白无常都有很大改观。但白无常并不知晓他们知道自己的事,所以他总觉得他们十分不对劲。 几人又闲聊一会后,三人又开始了刚才的话题。 秦礼辙道:“仲勇,刚才咱们聊到哪了?先继续吧。” “瞧我这记性,一下就被带偏了。还请秦老帮帮我,作此词者,学问觉得不低于尔等!” 秦怀诺也觉得十分可惜:“是啊爹,此人虽只作了一句,但这一句足矣让世人传唱啊。” “哎呀,可是京城之大,如何寻他呢?而且这都过了那么久了,此人在不在京城还是个问题呢。” 时清灼听的云里雾里的,便问道:“老师,你们在说什么啊?” 秦怀诺解释道:“清灼啊,薛大人受陛下之命置办此次的春闱,现在正为了寻一名主考官而苦恼呢。” “考官,这考官有什么要求吗?” “这个考官责任重大,此次春闱监督糊名抄录,还要监督春闱秩序。” “可是我听老师说过,春闱等事不应该由礼部负责吗?那考官也应该由礼部的人来担任呐。薛大人既然作为此次想置办者,那由薛大人作为主考官不行吗?” 薛仲勇道:“世子说的不错,春闱等事务的确应由我们礼部负责,但是今年出了个奇人。他作的一句词在京城广为流传。所以大家都觉得,若此人在朝廷为官,就让此人来任考官,陛下也是同意了的。” 时清灼不免震惊道:“竟有此人让这次春闱考官换人,谁啊?那么厉害!” 三人也是摇摇头,都不知道。 “此人我们也正在寻找,可是找了那么久,也是无果啊!” 秦怀诺又道:“清灼,你也可以学学他的词,真是十分的好!” 白无常在一旁心道:“当然好了,苏先生可是被誉为诗神,怎么是你们能比的。” 他端起一杯茶,慢慢饮着。 时清灼不免好奇:“老师,可以给我看看吗?” 薛仲勇从怀中小心的掏出一封奏折,递给了时清灼。 时清灼接过后,便翻看起来。 “此词陛下都为之惊叹,忍不住亲自抄录了一遍,你拿的便是陛下亲笔!”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清灼双眼一亮,“太傅,这不是你写的吗?” 正在饮茶的白无常差点一口气喷了出来,他竟忘了当时时清灼也在一旁。 三人直愣愣的看着白无常,似乎看见了什么宝贝。 “清灼,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这关乎今年春闱!” “老师,我没乱说,这是去年中秋太傅带我逛京城时,在赏月台饮酒作诗那里写的,我当时就在一旁啊。” 薛仲勇简直如获珍宝:“太傅,这真是你所作?” 白无常见此事败露,现在唯一想法就是赶紧推辞掉考官这一职位。 “不是我,是一位苏先生所作。” “苏先生,哪位苏先生,这位苏先生可在朝为官,你可否将他带来京城?”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白无常显然招架不住。 “薛大人,这位苏先生我也不知去哪寻他。所以还请薛大人另做人选。” 薛仲勇长长叹了口气,感到十分可惜。 白无常也是松了口气,觉得此事应该不会提到他了。 “可是太傅的文采也很厉害啊。既然太傅认识那个苏先生,那么太傅的文采决然不低啊,太傅是否可以做这个考官?” 白无常简直想将时清灼的嘴给堵住。 秦礼辙觉得妥当,道:“是啊,白太傅文采应该也是极佳的,那位苏先生定是太傅的故友,否则太傅将他所作的词拿来引用,他定会生气。” 经秦礼辙这一点,薛仲勇也觉得可行。 “是啊太傅,苏先生文采极佳,作为他的故友你的文采肯定也极好。由太傅作为考官一定十分合适。” 白无常简直要碎了,他怎么可能是苏轼苏先生的故友啊! “薛大人,万万不可啊!我的名声家喻户晓,若由我作为考官,世人会如何想?” 时清灼一脸无害道:“太傅的名声虽然极差,但是却有一个铁面无私在外,这不更好说明这次春闱更加公平公正吗?” 白无常决定等会回去就把他埋了。 秦怀诺也附和道:“是啊太傅,这样此次的春闱定会安稳度过! 薛仲勇也道:“我明日就进宫面圣,求陛下下旨。” 白无常无言能辩,此事已成定局。 回去路上,白无常一人生着闷气。 “太傅,太傅,太傅你理理我……” 时清灼一直在一旁哄着白无常,时不时拉拉衣摆,时不时跑到前面做个鬼脸,但是白无常依旧不睬他。 “太傅,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也知道我会生气,那你当时为何还将我揭穿?明明看见我在一旁默不作声。” 时清灼委屈道:“我这还不是想让太傅借此春闱将自己的名声扭转一点。” 白无常知晓时清灼是为了他好,可自己就是想生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白无常突然停下,蹲在他身前。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否真的适合这个考官?” 时清灼根本没想过那么多,他只想让白无常的好让众人知道。 “春闱不是小事,他关乎着天下万千学子的命运。我在京城也有差不多十年了,春闱我几乎没关注过。如今,你们告诉我要由我作为考官,意味着这届学子都要称我一句座师,我心中惶恐啊!” “若是安稳渡过,那还好说。可是若在考试时出了事,我一人如何能对的起万千学子日日夜夜的努力?” 时清灼并未考虑过那么多,他一心想的都是白无常,他觉得这次春闱会让白无常让世人重新了解。可他未曾想到,若是在春闱出事,白无常的名声恐怕又要遭殃。 “那、那我马上回去和薛大人解释,不要选太傅了,让他们另选人选!” 看着他慌乱的模样,白无常又觉得十分可爱,只是笑了笑。 “此事已经尘埃落定了,去也没用了,薛大人已经选定我了,明日陛下也会召我入宫的。” “可是太傅,你不能成为万千学子发泄的目标!” “你就那么觉得这场春闱会被搞砸?” 时清灼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不想看到最坏的结局。他紧张的摇摇头,白无常却已经明白。 “罢了,薛大人年纪也大了,为了此事奔忙了那么久,就别再让他那么辛苦了吧。我就勉为其难做一次春闱的考官吧!” 第48章 座师 “哥你怎么突然就要做春闱考官了?” 白乐在殿里走来走去,依旧想不明白。 “是不是薛公逼迫你的?若是哥你不愿意,我可以去找薛公让他另换人选!” 白无常摇摇头,走上前去将他按着坐下了。 “别走来走去的,看的我头都大了。不是薛大人逼迫我的,是我自己改变了主意。” “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白无常朝他笑笑:“可能就是想试试吧,反正我每日也闲的很!也算给自己找点事做吧。” 白乐却不以为然,白无常决然不是没事找事的人。 “薛大人也真是用心,大过年的还为了此事奔忙。” 白乐有时觉得他哥转移话题的方式真的十分僵硬。 “是啊,薛公从我小时候就是如此,为了我大晟尽心尽力,是个难得的忠臣!” “此次春闱时间定下了吗?” “定下来了,二月十二。” 白无常皱眉,面露难色。 “怎么那么早,不能晚点吗?” 白乐简直觉得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而且这个笑话还是从白无常口中说出的,更觉得不对劲了。 “哥,已经定好了,而且早已颁布下去了,怎么再晚一点?” “我第一次担任考官,对许多事都不熟悉,万一搞砸了,我对不起那万千学子。” 这的确是个问题。白无常并不是礼部的人,对礼部的许多事宜也并不知晓,万一搞砸了,对于那万千进京赶考的学子着实不公平。 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一步。京城里还是有许多人想要除掉白无常,有心之人可能会在这次春闱动手。若是此次春闱真的出事,那么白无常的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乐乐,我跟你商量个事。” 白无常突然出声,打断了白乐的思考。 “什么事还需要和我商量吗?哥你自己看着做就行了。” “关于我做考官这一事,还请先不要对外公布。” 白无常显然也是考虑到了白乐刚刚所想。 “我明白了了哥,但我会在春闱开考的前十日下旨。” “好,这些时日我先再看看往年春闱的资料。实在不行,就只有去找薛大人向他请教了。” 白无常决定这几日先自己看看往年春闱的记载,待到正元节过后再去请教薛仲勇。 “你这些天也别太累了,若是搞砸了,你还有个弟弟可以帮你兜底呢!” “放心,你哥有分寸的。” 因为此事暂时不能让别人知晓,白乐就命曹秽去礼部找了些往年春闱的资料给白无常,白无常拿到后就离宫了。 走在路上,今日是新年的第二日,京城的另一个习俗便开始了。 话说大年初一是在自己家里待着,那么大年初二后就是京城挨家挨户的走亲访友了。这也称之为拜年。 白无常在京城并未有亲戚,所以这个拜年太傅府几乎就免了。 “小无常,又是一年了,今年有没有想我?” 辛封泽不知何时出现在白无常身边,他依旧一副嬉皮笑脸,让白无常提不起好心情。 “这次我还没唤你,你倒自己出现了。” 白无常依旧走着,对他的突然出现没有半分的惊讶。 二人走到夺魁桥上,在桥中驻足。 皇宫到太傅府其实并不需要经过夺魁桥,可白无常今日就是想来看看。 “再过不久,就会有一大批学子跨桥而过,参加你主考的春闱。” “你能不能把你监视人的性子改掉,挺恶心的。” 辛封泽不以为然。 “我不喜欢监视人,但是监视你,我觉得十分有乐趣。” 白无常简直觉得与他沟通不了。 “你放心小无常,这次春闱我会帮你。” 白无常立马警觉起来,神色阴鸷的看着他。 “你别想对那些学子动手,他们辛苦了那么久,就为了那一次。” 辛封泽简直欲哭无泪,白无常似乎误解了他。 “无常,你就对我这么不放心?我为何要对那些学子动手?”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只是觉得京城里面那么多人欺负你一个太不公平了,我就想帮帮你。若他们有什么动向,我会来告诉你的。” “你有这么好心?” 辛封泽简直觉得自己好心当作驴肝肺,怒极反笑了。 “无常,我在京城那么久,我帮了你多少?” 白无常不屑一笑:“你害我的还少吗?” “我那是教你认清现实。” “我不想跟你多说什么。若你真的要帮我,我也不会谢你的,这是你欠我的。” 白无常说完,便独自走下了桥,留下辛封泽一人愣在那。 “我欠你的,我何时又欠你了?” 接过此任后,白无常其实也是十分紧张的。他不担心搞砸之后自己以后在京城的名声,他担心的是搞砸之后那些学子该怎么办。 这也许是那些寒门子弟最接近官场的一次,也是他们最能出人头地的一次。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努力,就为了那一场春闱能取得一个让人满意的成绩。 白无常心中暗暗发誓,此次春闱,绝对不能搞砸! 这几日,白无常一直在研究春闱的许多注意事项,其中的很多,他都感到十分头疼。 天空还在飘着鹅毛大雪,这应该是京城的最后一场雪了。这场雪后,天气将开始慢慢回暖。场地的布置还需要严格,若是那日正巧下雨,那也十分不是办法;还有走水,万一哪个学子不小心将烛火打翻,导致走水怎么办…… 这一重重的注意事项让白无常觉得组织一场春闱简直是比降妖除魔都难。 “太傅,这是陛下送来的。” 迟暮从门外走进,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奏折。 白无常接过后,上面记载的都是是往年春闱出过的问题。字迹是新的,明显是白乐亲自抄录的一份。 这些时日时清灼没有去秦府学习,所以便一整日都在太傅府练剑。而白无常这几日执着于春闱一事,就让迟暮来教导他。 白无常翻阅着这些真实事件,越看脸色就越难看。万一这上面的某一件事就发生在这次…… 白无常连忙摇摇头,不能去想这些不吉利的。 “迟暮!” 迟暮火速的进了屋内,不知白无常唤他何事。 “春闱那日,我需要你的人,让他们把时间给我调出来。” 迟暮得令后,便连忙下去安排了。 迟暮在太傅府后经白无常的同意培养了一支十分精锐的暗卫。明面上是迟暮培养的,其实他们都听从白无常的命令,只是白无常十分少的去使用他们。 白无常继续翻阅着这些事件,其中有一条吸引了他的注意。 “卫国二十一年,春闱学子集体暴乱,场面失控难以阻止,世人震惊不已……” 那时候白无常还未来到京城。 “春闱暴乱,为何好好的一场春闱会发生暴乱?” 这倒是一个值得关注的事情,白无常得搞清楚暴乱的原因。 此事距今已有十多年了,那时白乐都才三岁呢。若要知道其中的情况,看来必定得去找当时的那个考官了。 白无常说动就动,立马叫上了没事做的岁桃一起进宫。 “太傅,我们进宫干嘛啊?” “找人。” 白无常急冲冲的就冲进来乾清殿,惊到了正在作画的白乐。 “哥!你走路能不能出点声音,你突然进来,害得我的画都歪了!” “我的问题,你怎么突然想起作画了?” “闲来无事,就画着玩。” 白无常看着乾清殿内满地的画纸,对于画着玩感到十分不理解。 “到底怎么了哥,为什么那么急?” “你刚才给我的那份春闱突发情况我看了,其中有一事让我感到疑惑,所以前来找你问问。” 白乐觉得不可思议,他派人去送这份东西也没有太久啊,为何白无常那么快就找上了他? “是哪件事让你这么慌张?” “春闱学子集体暴乱一事,我要见那次的主考官。” “原来如此,那件事我才三岁呢,但是我也有印象!” 白无常没有说话,等待着白乐继续说。 “我印象中那次暴乱情况可不小,具体是为什么我也不明白。但是我知道此次暴乱不仅让那次春闱所学子取消了成绩,而且参与暴乱的学子几乎都记录在案,今后再也不能入仕途。” 白无常感到不理解:“为何不再让他们入仕?” 白乐摇摇头,显然也不知道了。 “你帮我找找,那时的主考官是谁,查出后我去拜访。” “那你等一会,我马上叫人去查。” 白无常在乾清殿内等了一会后,立马就有了结果。 “邹垚,现在朝上有此人吗?” 白无常几乎将朝堂上的人都过了一遍,对此人完全没有印象。 白乐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曹秽,你认识他吗?” 曹秽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在先帝时期时他便在宫里。 “回陛下,此人奴婢也不大熟悉,但奴婢知道,他是之前礼部的人。” 白无常觉得此事只有去问问薛仲勇才行。 “哥,需要我帮你召薛公吗?” “不必,先让薛大人安生的过个好年吧,等到上元节后,我再亲自去找他。” 就在白无常准备离开时,福柒走了进来。 “陛下,礼部尚书薛仲勇薛大人求见!” 白乐立马笑道:“哥,这可真是天助你也啊。快将薛公请进来。” “见过陛下。” “薛公快快请起,不知薛公现在前来所为何事啊?” 薛仲勇起身道:“陛下,为何那么久了,春闱主考官一事还未下旨?今日我在外面听闻,因为主考官一事,众人一直都在猜忌。正好今日太傅也在,不知陛下何时下旨?” “薛公莫急,太傅为今年春闱主考官一事已经落定。只是太傅身份特殊,所以朕决定在春闱前十日再下旨公布,避免祸乱。” 白乐又补充道:“不过薛公所言极是,此事也得先下旨安抚民心,朕等会会立马下旨,告诉百姓此次春闱主考官已经选定,让他们不必再猜忌。所以,烦请薛公,先替太傅保守此事。” 薛仲勇得到了答案,便也不再多言。 “薛大人,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大人应允。” “不知太傅有何事?” 白无常将那本真实案例的册子给薛仲勇一看。 “这是陛下为我找的一些往年春闱出过的问题,其中有一事,我十分好奇。还请薛大人告知。” 白无常用手一指:“便是卫国二十一年的那次春闱,学子集体暴乱一事。不知薛大人可否知晓?” 薛仲勇脸上也极为难看,他若说不知道定是假的。他是礼部尚书,此事定是比众人都清楚。 “此事太傅为何想要了解?” 白无常冷漠的抬起头,道:“此事十分蹊跷,学子一般都是十分向往入朝为官。但集体发生暴乱,可不是他们应该做的。” 薛仲勇长叹一气,看起来十分为难,他贴在白无常耳边小声说道: “此事掺和了太多人,请太傅莫再追究。”他又朝向白乐,“也请陛下恕老臣无能,此事已经过去了太久,老臣也不太记得了。。” 白无常未曾想到此事竟然连薛仲勇都不敢提起,他不禁对此事感到好奇。 “薛大人,我不为难你,恳请你告诉我,邹垚现在在不在礼部?” 薛仲勇摇摇头:“邹垚早已在那次春闱后辞官归乡,就在不久前已经离世了。” 白无常直觉感到这事不简单,可是唯一的线索邹垚已经离世,他不知该从何查起。 “太傅,此事与这次春闱无关,还请太傅放下此事。” 白无常语气冰冷道:“薛大人,你也知道他们的后果吧,此生再也不能入仕。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是寒门学子,努力了那么久,为的就是春闱能高中。我不知道他们为何会集体暴乱,其中之事定有冤情。” “大理寺已经处理了此事,是有人带头发起暴乱,那人也被关在大理寺多年了。太傅,好好准备今年春闱吧。” 薛仲勇向白乐行礼后,便离开了。白无常简直不敢相信,薛仲勇为当朝礼部尚书,他竟害怕提起当年。 “哥,你要查这事吗?” “若他们真有冤情,我必须还他们一个公道。就凭这一届学子称我一句座师。” 第49章 大理寺少卿 回去路上,白无常将此事说与了岁桃。 “太傅觉得其中有问题,可那是大理寺断案,应该不会有问题。” “那么多学子,为何会断送他们的前途也要发生暴乱,我不明白。” 白无常二人走在路上,天色已经黑了,周围除了踩雪声便没有任何声音。 “可是,此事已经那么久了,其中的主考官也已经离世,太傅该怎么查?” “大理寺,提人。” 岁桃噤声不语,谁不知道当今大理寺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回到府上后,白无常竟发现时清灼还未离府。 “今日为何那么晚了还不离开?” 时清灼道:“最近我不用去找老师,桃子哥就让我在太傅府歇着,每日一早也不用那么麻烦跑来太傅府。” 白无常觉得也有道理,便没再多言。转身就回了御案前查阅什么。 迟暮立马感觉白无常不对劲,便向岁桃询问,时清灼也在一旁听着。 岁桃将事情讲述完后,一向没有表情的迟暮也面露难色。 “大理寺如今除了陛下外,几乎是天不怕地不怕,太傅去提人,他没有这个权利吧?” 时清灼考虑的十分到位,就算是陛下下旨,也不可能是让白无常去提人。 迟暮又道:“太傅打算如何提人?” 岁桃摇摇头,白无常并未向他说明。 白无常正在御案前写些什么,三人都不敢过去,生怕吵到了他。 “清灼,要不你去劝劝太傅,叫他别硬磕这事了吧!” 时清灼吃惊的看着岁桃:“为什么是我?” “太傅那么喜欢你,你去劝他肯定更有效果!我和暮哥不干涉太傅做事,只负责执行。可是此事着实难办啊!” 时清灼也十分为难,他也知道现在的大理寺的确不好惹。就在他终于选择下定决心时,白无常突然开口了。 “你们三个都过来吧。” 岁桃与时清灼都是一惊,怀疑白无常听见了刚才他们的对话。 “大理寺少卿,诸葛璟明,这人你们熟悉吗?” 岁桃小心说道:“太傅,此人现在是陛下的红人,怎么可能不熟悉。他上任不到一年,就处理了许多积压的旧案。” “不错,此人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本事不小。但我如果要和他撕破脸,你们觉得谁会赢?” 时清灼瞳孔一震,似乎觉得此刻的白无常十分恐怖。 迟暮出声道:“太傅,因此事与诸葛少卿撕破脸,值得吗?” “我若不是今年春闱的主考官,可能我不会着手此事。但是既然我作为天下学子的座师,我就不会埋没任何一个人。如果他们有冤情,我必会为他们翻案!”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可以不顾自己的前途发起暴乱?或许说,他们这一暴乱,也许是在争取自己的前途!” 白无常眼神十分坚定,此事似乎已经没有转圜余地。 “你俩,明日去寻京城中,参与了那一年暴乱的学子。将他们的名字,现在在做什么都给我记下来。” 岁桃,迟暮:“明白了。” “我明日亲自去会会那位诸葛少卿。” 时清灼不安道:“太傅,我知道此事可能比较急促,可是诸葛少卿现在是陛下的红人。若你和他撕破脸,为难的是陛下啊!” 白无常没想到时清灼也能想到这一层,瞬间感到十分欣慰。 “无事,我有分寸。时间比较紧迫,我得赶紧将此事给查明。” 翌日,白无常亲自去了大理寺寻诸葛璟明。 “白太傅亲临大理寺,真是稀客呐!” 眼前的人鼻梁高挺,剑眉星目,看起来如一名鲜衣怒马少年郎。他嘴角生笑,可是眼睛却如鹰隼般露出凌厉之色,打量着眼前的白无常。 “诸葛少卿,年少有为,断案一流。今日不讲废话,我也希望诸葛少卿可以早些回家,白某便直奔主题了。” 诸葛璟明双手一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要在你们大理寺提个人。” 诸葛璟明也是一愣,不过笑意未减,随即立刻调整。 “据下官所知,太傅似乎并没有这个权利吧?” “我的确没有这个权利,不知诸葛少卿是否知晓,我白无常是个不按常理的人?” 诸葛璟明沏茶的手突然一顿,嘴角的笑意早已收起,冷声道: “难不成,太傅想要一人闯入大理寺提人?” 白无常一直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少卿觉得呢?”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白无常的威压,诸葛璟明并未胆怯,反而迎难而上。 “若是太傅想要硬闯,那下官可就要履行下官的职责了,给太傅一个不入耳的罪名。” 白无常觉得此人十分有意思。平常人见他这样早已害怕,可眼前的人却仍旧保持着自己的气势,没有露出半分胆怯。 “若你不是陛下的红人,我与你三句话都不会说。” 周围的人似乎都感到了此处的剑拔弩张,都纷纷往这边靠来。 诸葛璟明右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上,利刃随时准备出鞘。 “此人对我很重要,但具体要做什么,我无可奉告。希望少卿可以通融,让我与他见上一面。” “太傅,大理寺不是你随心所欲的地方。若想提人,请根据流程慢慢来。” “若按照流程,太迟了。我今日便要见到他。” 诸葛璟明嘴角一笑:“那么太傅,请回吧。” “看来今日诸葛少卿是不会让我见他了?” “无可奉告。” 白无常长叹一气,重新望向诸葛璟明,悄声在他耳边说道: “那么诸葛少卿,你缺钱吗?” 诸葛璟明似乎被这一句话给激怒了,利刃出鞘,瞄准了白无常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见刀刃破裂之声,诸葛璟明的刀被白无常折扇挡了下来。 周围众人都没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在迷茫之中之间诸葛璟明的刀已经断为两半。 诸葛璟明也听闻过白无常的名声,此次一交手,他深刻明白自己与他的实力简直云泥之别。他甚至没看清自己的刀是如何被他折断的。 “白太傅,别太过分。我身为大理寺少卿,若你真要硬闯,便从我的尸身跨过去!” 白无常看向地上的断刃,评价道:“刀法不错,速度还可以再练快一些。” 诸葛璟明似乎已经忍无可忍,脸都憋红了。 “因为陛下,我不想与你撕破脸。我可以退让一步,告诉你我为何必须不过流程强行提人。” 白无常又重新坐回原处,示意诸葛璟明也坐下。待后者坐下后,他冷声开口道: “听闻诸葛少卿上任一年,屡破奇案,翻了众多冤案,相信少卿也是一个公正廉明之人。我要提的这人,恐有冤情。” 诸葛璟明本来不想再听眼前之人多说,可冤情一词一出,他作为大理寺少卿,不得不认真对待。 “该翻的案子我都翻了,该破的悬案我也破了,就连堆积许久的旧案我也拿出来重新看了,并没有任何冤案了。” 白无常摇摇头,扇子一收,看向眼前的男子。 “此案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怎么可能让你轻易发现?” 诸葛璟明瞳孔紧缩。 白无常其实也不知道此案究竟有没有冤情,他现在也只是在诈诸葛璟明,让他可以与狱内之人见一面。 很显然,诸葛璟明上钩了。 “既然不会让人轻易发现,那太傅又为何知晓?” “我说了,我只能退到这一步,其余之事我无可奉告。此事关乎到许多人的命运,我必须查,我不得不查,还望少卿能通融,半个时辰即可。” “我怎么知道太傅不是在骗我?” 白无常微微一笑:“因为我是白无常,我查了钱任禾。还因为陛下是我弟弟,朝堂上的蛀虫我要一个个帮他拔除。” 诸葛璟明似乎为之动容。白无常说的没错,陛下是他的弟弟,他不可能害自己的亲弟弟。若真有冤案,他也希望可以翻案。 白无常又道:“诸葛少卿似乎还是不信我?” “我作为大理寺少卿,理应多疑。尽管你之前弹劾了钱任禾,可是我也不能让你在大理寺随心所欲。” “我说了,这人,决定了许多人的命运。若是少卿觉得我在骗你,那我就是在用天下那么多人的命运在骗你。我白无常决不是如此的小人。” 诸葛璟明在心中思考很久,最终咬牙道:“好,但是最多一炷香时间,不能太久。” 白无常笑道:“多谢诸葛少卿。” “此事我信你,白太傅,我不会让人查你究竟与谁交谈。我诸葛璟明是个正直之人,如果你真是与狱中之人私通危害大晟,我诸葛璟明愿用自身生命立誓来逮捕你!” 看着眼前正义凛然的男子,白无常从心里钦佩他。将来大晟有这样正义的人,他也感到十分安心。 他双手抬起,朝他微微一礼。 “请诸葛少卿放心,我白无常此生绝不会做出害我大晟之事。反之,若我知道有人祸我大晟,我必将第一个不放过。” 诸葛璟明依旧半信半疑。 “来人,给太傅带路。”他阴鸷的看向白无常,“太傅,只有一炷香时间,时间一到,请您立马出来。” “好,一炷香足够。” 白无常准备离开时,突然转身朝诸葛璟明说道: “诸葛少卿,若真的不行了,太傅府应有尽有!” 诸葛璟明却双脸一红,似乎如鲠在喉,最终拂袖而去。 第50章 当年春闱 狱卒将白无常带到大理寺大牢时,便识相的离开了。 白无常推门而入,大牢中十分潮湿,腥臭味扑面而来。可白无常似乎闻不到,径直走了进去。 为何那么多学子却只有他一人一直被关在大理寺,为何那么多学子会突然发生暴乱?这些问题在白无常脑中挥之不去。 如今已经进入了大牢,这些问题终于可以有一个结果。 白无常一个一个的找,最终走到了大牢深处,终于驻足不前。 狱中关着一名胡子邋遢的男子,不同于周围的牢狱,他里面堆积了许多写满字的纸。那些纸散落在地,杂乱无章。 白无常捡起一张纸,仔细看了起来。 “……人生不候花残旧,命途多舛悲似囚……” 若让此人参加春闱科考,必定能高中。 白无常不免为他感到一丝遗憾,此人已经在这待了十余年了。 “杨千鹤?” 牢狱中躺着的男子慢慢转过身,眼神沧桑的看着来者。 “你是……?”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显然是许久未曾与人说话。 “在下今年春闱主考官,今日前来,有事询问。” 杨千鹤嗤之一笑,随即越笑越大声。他缓缓走到白无常身前,用一种绝望鄙夷的眼光看向白无常。 “我什么都不知道!” “杨公子,我想知道那年的春闱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千鹤似乎被激怒一般,突然冲上前,隔着牢狱死死的抓住了白无常的衣襟。 白无常并未躲开,静静的看着他。 二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说话。可杨千鹤是个文人,最终还是敌不过白无常,将他放了下来。 他慢慢的走回了自己那破烂不堪的木桌前,拿起那一只早已折断的笔,低头提笔。 “你是谁?” “今年春闱主考官。” “名字。” “白无常。” 他写字的手突然一顿,抬头眯着眼打量着他。 “那个大晟的毒瘤,白无常?” “竟没想到我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大理寺大牢里。” 他将笔轻轻放下,将那张纸拿了过来,递给白无常。 白无常接过一看,“无可奉告”四字遒劲有力的写在纸上。 “看到了就走吧。” 若是常人面对此般戏弄或许早已生气,可是白无常知道此事只有他才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他只是无奈的笑笑。 “公子笔力遒劲有力,文采极佳,若是放在如今,必能高中!” “别在我面前说些花言巧语,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无常席地而坐,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身前的人。 “那好,我便不与公子谈论此事。公子在牢狱许久,应该没人陪你说说话吧?” 杨千鹤依旧背对着白无常,缓慢开口道:“不必叫我公子,我出身寒门,又是个书生,身份卑微,公子于我不符。太傅唤我名字即可。” 白无常并没说话,打量着眼前瘦弱的男子。他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个瘦弱的人如何发动暴乱。 “书生是哪里人?” “鹤州来的,进京赶考,没成想回不去了。家中老娘可能还一直等着我呢。” “在京城可有旧友?” “我一人进京,在京城没人知道我。” “你为那场春闱准备了多久?” “记不清咯,可能从我过了童生试就在准备了吧。” “童生试难吗?” “还行,有个算命的说我天生就是做官的料。我娘信了,让我好生读书,进京考取功名。未曾想,进了京城,不是做官,而是下狱啊!” “那年为何会发生暴乱?” “因为……” 杨千鹤话音一顿,抬起头不屑的盯着白无常。 “太傅这是在套我的话啊!” 白无常不言,依旧盯着他。 “你白无常作为京城的太傅,为何会成为春闱的主考官?这事一般不都由礼部负责吗?恐怕你今日来者不善吧。” “你是书生,读万卷书,应该能知道一首词的好坏吧?” 白无常缓缓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敢问书生,此词如何?” 杨千鹤显然已经对白无常有所防备,此词定是十分好的,可他并不愿再多说什么。 “好词。” “多谢。因为此词所以我才被认定为今年春闱主考官。” 杨千鹤重新抬起头,重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我第一次当上春闱考官,许多事宜我都不清楚。在阅览往年春闱时,发现一场由学子共同掀起的暴乱。我便十分好奇,前去探查。竟发现当你主考官已死,而暴乱领头学子被关于大理寺中。” 杨千鹤激动的抬起头,双眼似乎发着光。 “邹垚死了,真的,什么时候?” “就在不久前。” 杨千鹤突然大笑,笑声充斥着整个大牢:“他死得其所!” 白无常又道:“既然你知道我是当朝太傅,也应该明白我不能来大理寺。” “所以你是偷偷来的?” “正是。” “为何?” “寻清当年真相。” 杨千鹤大吃一惊,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想从他的眼中找出一丝的骗意。可是他看不见。 “书生是当年的参与者,也是当年唯一被抓起来的,所以知道的必定许多。” “你不怕我骗你,然后利用你?” 白无常摇摇头,眼神十分坚定:“天下学子,能来到京城参加春闱,必定有着一颗怀揣着仕途的心。你放弃自己的仕途也要发起暴乱,你不会骗我!” 杨千鹤缓缓朝白无常走来,邋遢的脸上似乎此刻写满了不甘。 “万千学子,放弃了自己今后的命运,掀起了一场暴乱,这是为何?其中之事,恐怕只有当事人知晓。虽然此事已经过了十余年,可我白无常作为今年春闱的主考官,就凭学子们称我一句座师,此事,我必将查清楚。若有冤,我必鸣!” 白无常抬起手,握住了杨千鹤的手。 “我此行无人知晓,仅有一炷香时间。所以,还请杨公子告诉我当年那场暴乱的原因。” 杨千鹤绝望的摇摇头,他狠狠的抽出了自己的手,仰天长啸。 “十余年了,十余年了!我杨千鹤虽有报国之志,却让小人得志,害我在牢狱之中遭受十年之苦……” 他慢慢坐下,眼神阴鸷的看向白无常。 “十四年前,我进京赶考。路途遥远,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盘缠。那时啊,我明白,我只有高中,才能对得起我娘对我的期盼,才对得起我自己心中的梦想。所以,当我饿了,我就去吃别人的剩饭;当我冷了,我便去找茅草塞进我的衣服里御寒。” “我没钱住客房,没钱买烛火,我便到别人的屋檐下借光。若是这里没了光,我便换一家。我心中立誓我必须要高中!” “那年的春闱极其寒冷,我几乎已经撑到了极限。我甚至去和野狗抢过食物,为了一个茅草屋与别人针锋相对。” “就在春闱的前一天,有一名学子从我身边走过,那是这场暴乱的开始。” 白无常双手紧握,静静的听着他的诉说。 “他说,今年的春闱只是一个过场,主考官已经收了在朝大臣的礼,上榜名单已经确定。而他,便是其中一个。” 杨千鹤眼神空洞,眼睛的泪水随着脸庞缓缓淌下,诉说着他的不甘。 “我不信,我便上去与他争执。我是一个卑贱书生,他是一名富贵少爷,犹如蚍蜉撼树,不自量力。我的唯一一支笔也被他们折断。” “我不甘心,我付出了那么多,我等了那么久,就为了能谋取一个一官半职。可是如今他告诉我,我的一切都只是个笑话,我不甘心。” “第二日春闱,当我看见有那么多人同样为了自己的努力,奋笔疾书时,我心中十分愤怒。我不甘这么平庸,我不甘那么多人的努力白费,既然没人为我们主持公道,那我便自己来!” “我站了出来,大喝这此次春闱的不公,怒喝这此次春闱主考官的贪婪。参加春闱的许多人或许都明白了这场春闱的不公,都站了出来为自己搏个公平。” “我们也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们也不想用这种方式让人看见我们。可是我们别无选择。他们权力太大,一手遮天,我们就是地下的蝼蚁,任他们戏弄。” “可那邹垚,拒绝承认此事,我们要求严查此人,可是没用。” “最终,这次春闱的确停止了,可是代价却是我们再也不能入仕,我也被关入了大理寺。” 白无常心中的业火缓缓燃起,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暴躁。 “那为何,你们不为自己鸣冤?” 杨千鹤简直听到了一个笑话,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苦楚的笑。 “鸣冤?太傅可知道那些大臣们有多大的实力吗?”他指了指自己,“我们,没用。” 白无常似乎被气笑了:“所以,春闱就等同于那些大臣们为自己的门生铺一条通往朝堂的路?而那些寒门学子,都是一场笑话?” 杨千鹤无奈一笑,声音沙哑道:“谁说不是呢?” 白无常似乎觉得大晟似乎不一样了,怪不得薛仲勇说其中牵扯了太多人。 “怪不得,朝堂之中有那么多蛀虫!” 杨千鹤喃喃道:“说不定呐,京城里面还有许多人和我一样,心中还怀着报国之志,委身留在京城,等着自己大放光彩的那一天。” 白无常缓缓站起,心中的业火已经克制不住,他平复心情后,对狱中之人深深行了一礼。 杨千鹤惶恐道:“太傅这是做甚?” “若是春闱公平公正,可能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一句杨大人。我替大晟向你道歉,是大晟欠你十余年。” 白无常嘴角微微一笑,似乎表达着放心。 “我身为今年春闱主考官,我像你发誓,今年春闱一定干干净净,公平公正。我会还当年的众学子一个交代,我会让你不再拘于大理寺,我会让你重见那辽阔的天日。” 杨千鹤看着眼前被世人称为毒瘤的白无常,或许他是在骗自己,但是他选择相信,此刻所有不好的名声在他眼中通通消亡。留在眼前的是一个心系天下寒门学子,还取春闱公正公道的好官。 “杨千鹤,不是所有疑难都不能解决,也不是所有的冤案都会沉入案底。” 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白无常听见了牢门正在缓缓打开。他该离开了。 他朝狱中人微微一笑,留下一句话,随即转身离开。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杨千鹤仔细的琢磨着那一句诗词,不禁言笑。 “怪不得白太傅能成为春闱主考官呐!” 第51章 收礼 “太傅,可否问清真相?” 诸葛璟明一直等在大牢外,待白无常一出来便走上前去。 “我以为诸葛少卿已经回家了呢。” “太傅还在大理寺,下官怎能独自离开?” 诸葛璟明作为大理寺少卿,察言观色的能力不是常人所及。白无常一出来,他便发现白无常的心情阴沉无比。 “诸葛少卿,你觉得朝堂之上,有真正的官员吗?” 诸葛璟明显然一愣,随即道:“太傅,大逆不道之言,还请慎言。” “为官之道,求的是百姓安宁,家国太平。朝堂为官,若是都只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却不顾百姓,那配做官吗?” 白无常转过身浅浅笑道:“诸葛少卿,白某心中之事已了,此事多谢。明日便是中元节了,望诸葛少卿节日愉快!” 说完,他便快步离开了大理寺。 诸葛璟明似乎被白无常所言给打动,重新打量着离开之人的背影。 “好一个为官之道,好一个京城太傅。真是让我自愧不如啊!” 白无常回到太傅府后,岁桃与迟暮也一起回府。 二人进了院内,便见白无常坐在御案前。而时清灼站在一旁,气氛十分压抑。 岁桃与迟暮四目相对,静步走到了白无常前。 “太傅,我和暮哥今日只查到了几人,明日我们再去查其他人……” 白无常没有说话,一直注视着身前的那本春闱准则。 岁桃朝时清灼递了个眼神,时清灼见状,悄悄挪到了岁桃身边。 “清灼,太傅怎么了?” “不知道,太傅自打回来后便一直这样,我唤他他也不应,已经在这坐了许久了。” 三人齐刷刷的看着白无常,等待着他开口。 一会后,白无常出声道:“不用了,几人足够了。将结果给我念念。” 此时的白无常周身散发着恐怖的威压,让三人都不敢靠近。 岁桃上前,慢慢的念着今日他们查出的结果。 “何勤,清州人,今年三十九,现在在京城一家不知名的小酒肆当小二。” “钱进余,丰州人,今年三十七,现在在一家官府里喂马。” “周琪立,丰州人,今年三十六,没有特定职位,经常跑去仙云坊,是一个赌鬼。” “齐杉,瑶州人,今年三十六,现在在京城摆摊写诗作画……” 岁桃每念一个人的名字,便会抬起头看看白无常,可白无常都没有任何表情。 “可以了,不用念了。” 白无常缓缓起身,看着三人。 “他们都是那年春闱被处罚的学子,如今为何还待在京城?” 三人面面相觑,都没曾开口。 “因为他们都还心存希望,他们觉得自己的文采还可以在京城大放光彩,他们等着那一天。” 白无常拿起那本准则,将准则对准了三人,上面写着: “春闱,公平公正,各凭学识,禁有徇私舞弊之事。” 白无常狠狠地将准则重摔在地,让三人措不及防。 “好一个公平公正,好一个各凭学识。最终的结果其实早就决定。春闱,不过就是一个攀附权贵的游戏罢了。” 想着那么多学子的努力被白费,那么多人的期望落空,白无常心中怒火中烧。 时清灼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太傅如此生气,他问了出来。 白无常道:“为何他们发起了一场暴乱,那是因为他们在用自己的前途博一个自己的未来。春闱,自此以来,一直都是假的,真的春闱将从今年开始。” 三人听的迷迷糊糊,但是白无常已经决定。在不久后,京城又会掀起一场不一样的风波。 这些日子,白无常都一直待在青松院内,从未出门。很快,便到了公布此次春闱主考官的日子。 “太傅,今日午时就是公布主考官的时间了,我看到京城来了好多学子啊,其中还有许多老者。” 时清灼今日没去秦府,一早就到太傅府陪着白无常。 “那些人都是心怀大志之人,其毅力让人钦佩。” “太傅,您已经在府里待了那么久了,不出去走走吗?” 白无常摇摇头,合上了最后一本册子,道:“不到春闱那日,除了陛下召见,我不出门。清灼,你去帮我把桃子迟暮还有张伯一齐叫来。” 三人进入堂中后,其实是十分不解的。特别是张伯,这可能是他第一次被白无常传唤。 岁桃开口道:“太傅,什么事啊?” “今日便是放旨之日。午时过后,这几日的太傅府可能不安宁。” 三人面面相觑,时清灼也是一头雾水。 “张伯,这几日,若有人来,不管是干嘛,通通应下。桃子,你在张伯身边,一是保护张伯的安全,二是记下所有拜访之人。迟暮,你这几日跟着清灼,除了陛下、秦大人和刘叔,其余人都不可接近,直到春闱开始。” 三人虽有疑问,但毕竟是白无常发话,都应下了。 三人离开后,时清灼走到白无常身边道:“太傅,为何要让迟暮哥跟着我啊?” “午时之后,你或许就知道了。” 午时马上就到了,许多学子都纷纷走到了午门外,想知道今年的主考官究竟是谁。 一时间内,午门外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你们说,今年主考官是谁啊,到现在才公布?” “不知道,不过定是一位学识渊博之人,毕竟月有阴晴圆缺一词可不是常人能作出!” “可是就算知道考官是谁,也没什么用吧,每年春闱的名额就那么几个,我们这些人恐怕也还是充数的。” “话别这样说啊,万一我们就能中呢!” “别说了别说了,来了来了。” 只见从午门里面走出一人,他将手中的圣旨张贴在午门前,便折返回去了。 众人十分好奇的围上前去,可是结果都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这次春闱的主考官竟然是当朝太傅白无常! 消息一出便震惊了整个京城,许多人得知消息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白无常可不是个善茬,你去备点好礼,我去拜访一趟……” “白无常?这可麻烦呐,怪不得今年一直不公示呢……” “我得赶紧去一趟太傅府,去晚了说不定就没位置了呢……” “……” 一时间,京城各府的马车都聚到了太傅府。张伯应接不暇,只好按照白无常的意思,一个一个的收了礼。 岁桃也没想到,他挨着挨着的记着拜访的官员。冷清的太傅府在今日变的十分热闹。 “太傅,他们这是干吗?为什么太傅府外突然堆满了那么多人?” 白无常嗤之一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听着外面的动静。 “记得向太傅替我问好,让太傅好好看看我的礼,他一定会喜欢的!” “白太傅我本该早些造访。白太傅为大晟做了那么多,我真是感到汗颜……” “……” 白无常越听越觉得好笑,干脆不听,转身离开了。时清灼见状,立马跟了上去。 “看见了吗?这些人都在为自己的门生铺路呢。” 时清灼一时间脑袋卡住了,待他反应过来后,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赶忙追上白无常。 “太傅的意思是,他们恳求你让他们的门生在这次春闱高中?” 白无常不屑一笑:“哪里是恳求,这已经是收买了。那么多人,你觉得外面那些寒门学子还有希望吗?” “每年春闱都是如此吗?” “我不知道,我从未关注过春闱。今年是例外。” 时清灼想着他们阿谀奉承的嘴脸,不禁感到一阵恶心。 “春闱不是讲究公平吗?他们这样,还要春闱有何用?” “也许,这或许就是京城春闱的规矩呢?” 白无常默默拿出了折扇,这把折扇与他往日那把不一样,是一把普通的折扇。不过看他的做工,价格绝对不菲。 白无常将折扇打开一点,递给时清灼。只见折扇上不多不少,正好露出两个字——戏子。 时清灼愤懑道:“让那些学子配合他们给陛下唱一出好戏。” “是啊,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呢!” “那太傅为何知道还要收礼?!” 白无常露出一笑,让时清灼捉摸不透。他小声道: “那么多大臣呢,我若拒绝,会在朝堂上被孤立的!” 时清灼不信,他不是不知道白无常,白无常从不怕任何事! “太傅别逗我了,我又不是不知道您。这些礼是为了留下证据,好在陛下前参他们一本?” 白无常摇摇头:“你想的太天真了。来的人几乎都是五品以上的官职。怎么可能因为此事参他们一本。而且啊,就算我真的参了他们一本,那今后呢?” 时清灼睁大眼,盯着白无常。 “我要改变的是整个春闱的风气明年或许就不再是我作为春闱主考官,那这些歪风邪俗仍然存留,这可怎么办?所以这些礼,我必须收。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公平公正。” 时清灼知道,白无常定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不再多言。 “可是太傅,又为何让迟暮哥跟着我呢?” 白无常又将扇子的另一侧打开一点,递给时清灼。 “利用!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我的学生,他们给你送礼,同样意为给我送礼。因为我要考虑你在京城的地位关系。所以我叫迟暮跟着你,为的就是如此。” 时清灼醍醐灌顶,瞬间不知所措。 “那我府上岂不是很危险?我立马回府,将此事告知刘叔!” 时清灼转身便想离开,却被白无常拉住。 “别慌,我已经派人去告知刘叔了。这几日,世子府紧闭大门,不见客。” 白无常又道:“现在只需要保护你的安全,别让人有接近你的机会就行。所以我派迟暮的目的就是如此。” 时清灼明白了:“那我这几日住在太傅府不就行了吗,我的衣物也还有一些放在府里呢!” “你上午不去秦府?你迟早都要出门,可能就会有人抓住这个机会。” 时清灼哑口无言。的确,他还要去找秦怀诺呢。 回到院子里,时清灼又道:“太傅现在座师身份已经暴露,您不怕别人在那考试的地方动手脚吗?” “迟暮的人早就已经接管了那些侍卫,而且迟暮每日都会去巡视一次。没有人敢在这上面动手脚。” 现在距离春闱只剩十日,京城之中所有的学子都十分紧张。京城的每个角落,几乎都能听见学子诵读记背的声音。 “那个书生,对对对,就你,快进来吧。现在虽说已经立春,但春寒也是冷的,今日店内还有空房,快进来暖和暖和吧!” “谢谢老板,可我身上银子不多了,我住不起房。” 老板依旧满脸微笑,将他推了进来。 “哎哟,你们这些学子不容易。你们不知道吧,我们陛下,为了照顾你们这些进京赶考的学子,特地派人来吩咐过,此次春闱期间,只要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住宿吃食全都免费!” “真的啊老板,陛下、陛下真是那么说?” 老板从袖中掏出一片金叶子:“看看,这就是陛下给的,我还拿陛下的旨意骗你不成?你放心住下,好生考试,夺的高中!” 学子喜极而泣,突然朝中皇宫方向跪下。 “我们定不会辜负陛下对我们的恩赐!” 夜晚,岁桃与张伯带着一大堆礼品进了青松院。 “太傅,我算是明白了,他们这就是对你行贿啊!” 白无常看着那一件件价值不菲的礼品,有些东西让人看着都觉得十分头疼。 “张伯,桃子,这几天辛苦你们,后面九日可能还会有人来。” 岁桃一屁股坐在地上,搬这些东西让他累的找不到北。 “明日再给我租一些马车,多一些,到时候这些东西我都要搬到那边去。” 岁桃默默道:“太傅,府中已经没有多少钱了!” 白无常不可置信的抬头,发出了疑问。 “您不是叫我们去京城以陛下的名义为那些赶考学子包住食吗?一家客栈一片金叶子,这京城客栈那么多,太傅府的银子都快用光了。” 白无常在京城第一次为钱感到头疼。 “那算了,明日你们进宫去找陛下要几辆。” 第52章 腐败 “既然有些东西连我都没见过,这些人的本事或许藏的很深呐!” 白无常慢慢打量着已经快堆成山的礼,眼中锐气不减。 “太傅,来的人太多了,咱们明日不待客吧!” 白无常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岁桃,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头。 “这几日的人都得见见,这些礼品是谁送的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名字我都写在了礼品外。我字写的小,一般人看不见的!” 白无常随便抽出了一个盒子,慢慢将他打开,里面是一块极致精美的美玉。 他从盒中拿起美玉,不屑一笑,扔给了岁桃,然后将盒中的其他装饰掏空,最下方露出一张纸条。 他把纸条拿在手中慢慢给众人过目,张伯简直大气都不敢喘,迟暮与时清灼也正好进入院子。 “太傅,您拿的什么?” 时清灼走上前,发现纸条上写的都是不认识的人。 “我没猜错的话,这些礼品里面应该都有一份吧。你两来的正好,来将这些礼品都拆了,将纸条拿出来。注意别搞混了,拿出来了就把东西再放回去。” 四人立马行动,白无常看着一件件精美的礼品,单拿一件出来就值得上收藏。可是几乎每一件都被那肮脏的纸条遮掩。 不出一会后,纸条尽数被拿了出来。 “就算按照一张纸上一个人,那么留给那些学子的名额还能有多少?何况有些纸条上的人数不止一人!” 时清灼简直觉得不可理喻,气愤的心情使他的脸憋的通红。 “是啊,留给天下学子的名额还有多少呢?那一年甚至没有了名额。 张伯清理完毕后就出了院门,白无常无意间的抱怨,可三人都知道白无常说的是哪一次。 迟暮又道:“太傅,世子府今日也有人登门造访。虽然刘叔没有见客,但礼品已经摆满了世子府大门。” “这些人怎么这么不知羞耻!幸亏太傅早些与刘叔传了消息。” “我没想到春闱竟然如此黑暗,若不是太傅安排妥当,今日太傅府的大门可能都要被拆下来。” 这些都是白无常预料好的,他并没有理会他们的言语,只是又去查看送礼品的人。越看脸色越难看。 他重新回到御案前,长叹一气。 “这可真是让我极为恶心的一次啊!” 岁桃问道:“太傅,我们后面该如何?” “这些盒子上面都写上了名字,到时候你们再去准备一些盒子,春闱之后,我们挨个还回去。” 时清灼愤懑道:“他们就不怕陛下知道吗?” “陛下怎么肯定不知道,陛下只是不想得罪百官。毕竟一根筷子易断,一捆筷子难折。而且有些人都是大晟有头有脸的人物,地位势力太过重要的,陛下也碰不得!” 白无常摇头苦笑道:“可能整个京城就只有我太傅府不知晓春闱一事吧。” 岁桃喃喃道:“若是每年京城的主考官都像太傅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学子被埋没了。” 迟暮反驳道:“可是在京城,谁不喜欢钱呢,谁又不喜欢势力呢?” “是啊,这些东西谁不喜欢呢?所以只有让我白无常来当第一人了,如此腐败的风气,我白无常见不得。” 时清灼在他们谈论时便慢慢的走到了那装满礼品的小山前,他忽然看见一个名字…… “工部尚书彭奇……” 在这座肮脏的礼品山前,时清灼终于看清了朝堂,他似乎有些明白太傅为何不愿去上早朝了。在一片黑暗之中,任何人都会迷路吧。 可是也有人在黑暗之中行走,他们打着灯笼,用微弱的火光抵御黑暗的吞噬。 而白无常就像是朝堂的那一盏光,他在努力照亮整个黑暗。可是一盏光如何对抗所有黑暗,迟早有一日,这盏光也会慢慢消散。 他的眼泪不自觉的滴落下来。他明白了,不管你是谁,在京城你拥有了一方势力,你才能安稳无恙。 就算这次太傅帮了万千学子又能如何,他动了百官的规矩,他已经成了百官的众敌。他们动动嘴皮便能让太傅再次处于流言之中。这或许也是陛下不愿查清此事的原因吧。 那么这么多年,白无常这些不入流的名声也都是这么来的吗? 时清灼感觉呼吸困难,他受的委屈现在有白无常安慰,可是太傅受的委屈又会有谁来安慰呢? “清灼,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岁桃发现时清灼的不对劲,走到身旁安慰着他。 他不能说出来,这是他猜到的,也是白无常不愿在人前提起的。 “我只是觉着那么多人会被冒名顶替,我对他们感到不值。” 白无常也走了过来,听见此话后松了口气。 “是啊,确实挺不值的,所以我会让这场腐败之风消失在京城。” 梳清礼品后,大家都回了自己的屋内准备睡觉了。时清灼躺在自己的榻上,春寒料峭,他紧紧的抱着自己。 他脑海中默默浮现出白无常的影子,从前的白无常会不会也经常这样环抱着自己呢,他曾经是否也是一个爱笑的人呢? 时清灼喃喃道:“太傅就是个大傻子,就他喜欢逞英雄!” 可是除了他,京城还有其他英雄能站出来吗? 没有了。 翌日清晨,时清灼是被府外送礼的官员吵醒的。 今日送礼之人相比昨日已经少了太多,他梳洗之后便准备去找迟暮送他去秦府。 “迟暮哥应该在太傅身边吧,我去找太傅!” 来到青松院后,时清灼出奇的发现里面有客。 “秦尚书,我的确没想到你能亲自登门造访。” “今日一早冒昧造访,还请太傅不要介意。” 来者是秦礼辙,时清灼猫在外面,没有进去。 “师公?他那么早来太傅府干什么?” 白无常将茶递给秦礼辙后,又问道:“秦尚书,今日来那么早,可是有事?” 秦礼辙笑道:“这不是见清灼在府上,今日散朝散的早,没事做便想来接他。” “原来如此。桃子,快去把清灼叫起来。” 岁桃满脸不情愿,但还是出去了。刚到院中,就被时清灼拦了过去。 “清灼,你怎么在这,为何不进来?” “嘘!”时清灼用食指贴在自己嘴上,“小声点桃子哥,我是来找迟暮哥送我去秦府的,哪知道师公来了府上,还直接进了青松院!按理说师公不应该在正厅见太傅吗?” 岁桃也十分疑惑:“我也不知道,太傅让我将他带了进来。秦大人正找你呢,你不进去吗?” 时清灼摇摇头,脸色十分不好看。 “师公其实并不喜欢我,今日前来太傅府接我,这也太过反常了,我想再看看。” 二人就这样在院子里观望着,只见里面的氛围让人感到不舒服。 白无常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同时不经意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秦尚书喝口茶吧,清灼应该很快就会来了。这孩子平日起的挺早,可能昨夜睡晚了,秦尚书见谅。” 秦礼辙微微一笑,见时清灼迟迟未到,便突然起身。 “罢了,小孩子长身体,睡眠比较充足,我便先回府了。” 白无常也跟着起身,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太傅,话说回来,你成为今年春闱的考官,我还没来得及恭贺你呢。” 三人都是神色一凛,静静听着他的发言。 秦怀诺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礼盒,递给了白无常。 “小小心意,太傅可切莫拒绝啊。这届春闱学子能有太傅这样的座师,可是他们的福分呐!” 白无常冷峻的表情一愣,随即露出一丝笑容。他抬起手接过礼盒,又道: “秦尚书,你可知春闱对于万千学子的重要?” “当然,犬子也是凭自己的实力一路考到了殿试,最后在朝为官多年,才成了当今的户部侍郎。” “那么秦尚书觉得,此番行为可有不妥之处?” 秦礼辙的表情瞬间就变了,眼神阴鸷的看着白无常。 “太傅这是不给我面子,觉得贺礼太小?” “这礼品看着是小,可是里面的东西对于白某而言,太过沉重,白某拿不起。还请秦尚书收回。” 白无常双手将礼盒递了回去,秦礼辙的脸上露出一丝邪性的笑,最终收回来礼盒。 “秦尚书,此事是我的不对。无奈白某最近太忙,春闱之后,白某必当登门道歉。” “不必了,白太傅皇恩浩荡,在朝堂上也是风生水起,目中容不下我等,我也明白。太傅,告辞!” 秦礼辙说完便离开了青松院,途径竹海时,并未发现时清灼二人。 白无常见他走远后,才卸下了防备,疲惫的坐了下来。 “太傅,为何不收?” 时清灼与岁桃出现在白无常身前,看着一脸疲惫的白无常。 “若我收了,我怕今后你在秦府难过啊。” 白无常端起早已冷却的茶,一饮而尽。 “我知道,你在秦府,其实并不受秦礼辙待见。虽然秦怀诺视你如珍宝,可是秦府并不是他说了算。这次秦礼辙前来,我拒绝他,也是为了秦府。” 时清灼疑惑道:“太傅,您究竟想干什么?” 只见白无常慢慢抬起头,疲惫的神色一瞬之间消散不见,留在脸上的只有那一丝不屑。 “我要让他们声名狼藉。” 白无常又道:“若是我真收了秦礼辙的礼,后面的秦府必定会遭受一些不堪。秦怀诺是个好官,他也是你的老师,于情于理,我也应该考虑。” 岁桃道:“可是太傅,这样你又得罪了秦尚书啊?” “此事之后,我得罪的就不止是他了。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不会怕的。” 白无常明白,迟早有一天,他也会成为一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可是在成为老鼠之前,他希望能再做些什么。 “不说这些了,时间不早了,我叫迟暮送你过去吧。” 白无常出去后,岁桃也随着离开了。时清灼看着这偌大的太傅府,似乎就如同一个囚牢,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一直在猜测白无常的一切,他似乎已经开始了解白无常。他刚来太傅府时心中的那么多为什么,他对白无常的许多疑问,或许会在不久后的将来迎刃而解。 时清灼离府后,随之而来的人让白无常意想不到。 “诸葛少卿,别来无恙。” “今日突然造访,太傅莫要怪罪。” 诸葛璟明的造访着实让白无常感到头疼,他觉得今日秦礼辙的来访已经十分唐突了,没曾想又来一个。 白无常好奇道:“不知诸葛少卿今日前来是有何事?我白无常这几日一直在太傅府,应该没有得罪大理寺吧?” “今日的太傅与那日可大为不同啊,我还是更加钦佩那日在大理寺找我提人的太傅!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多说。” 白无常在那日便知道诸葛璟明是个急性子,所以也不再多言。 “太傅成了今年春闱主考官,着实是令我大吃一惊。所以,你在那日前来大理寺,应该是为了见那位关押了十余年的书生吧?” 诸葛璟明一年之余破了许多案子,这番洞察力着实不一般。 白无常也知道此事瞒不了,便也准备开门见山。 “的确,这个书生蒙冤入狱,我要为他翻案。” “白太傅,这件事你确定要查?” 此话的意味太过明显,白无常立马就察觉不对劲。 “诸葛少卿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信不过我?” 诸葛璟明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他就一直盯着白无常,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他悄声道:“你说你想为他翻案,可你又收了那么多礼。白太傅,你很是让我琢磨不透啊!” 白无常微微一笑,眼前的人在此刻完全不相信白无常。 “此事暂且保密,诸葛少卿过几日便知道了。” 诸葛璟明的确琢磨不透,可他觉得白无常这人并不会按常理行事。 “朝廷百官,可不是太傅能对付的,就连陛下也不想插手此事。” “那是没人站出来挡在陛下前面。若有人顶替,陛下自然能管。” 白无常站起身,看着眼前这名年纪不大的男子,他拿出一封信函,上面写着“通行”二字,递给他。 “过几日,诸葛少卿若不嫌弃,可来礼部贡院看出好戏。” 诸葛璟明打量了片刻,随后也缓缓起身,接下信函后,同样笑道:“下官必定准时前来,不负太傅心意。” 第53章 春闱 二月十二,大比之日,大晟的所有读书人都要将自己这些年来的毕生所学尽数投入在这场春闱。正所谓十年寒窗为一日,说的就是今日。 白无常昨夜就已经与这场春闱的所有官员依次见过。众人都知晓白无常的脾气,所以都把他哄的妥妥帖帖。 此次春闱,虽然白无常明面上是主考官,但白无常还是把主考官推给了礼部尚书薛仲勇,让他在后方帮忙管理。 白无常再三向他保证这场春闱一切由自己负责,让他不用插手。薛仲勇不知白无常打的什么算盘,但看在白无常如此坚决,他最终还是勉强同意。 贡院距离世子府没有多远,时清灼昨夜就跟着白无常早早到了贡院帮忙。从贡院大门望去,可以看见夺魁桥就立在不远处。 卯时,白无常就带着三人来到了贡院大门前。 迟暮道:“太傅,春闱马上开始了,我们还需要干什么?” “迟暮负责春闱期间的所有安全,桃子负责等会的搜身检查,清灼就在一旁看着就行。” 时清灼不高兴道:“为什么太傅,我也可以去做些什么的!” “虽然我已经向薛尚书要到了今年春闱的控制权,可是此次春闱还不止我一人。其余人就需要你帮我盯着。我一个人或许看不过来,你在我身边,多了一双眼。” “太傅是怕他们在春闱作乱?” “这些日子我都让迟暮看守贡院,他们在这上面动不了手脚,春闱开考之时就是他们的最后机会。不能不防啊!” “我明白了,我会看好他们的。” 白无常又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岁桃笑道:“太傅放心,都准备好了!” 白无常嘴角上扬,摇起了手中的折扇,慢慢往贡院里走去。 辰时,随着太阳的渐渐升起,京城瞬间变得水泄不通。所有学子怀揣着希望,如鱼儿一般争先恐后的冲过夺魁桥。每过一个,他们口中都大吼一句“一举夺魁”,场面十分震撼。 贡院之中,白无常早已将众人安排妥当,现在正各司其职。 学子们纷纷到达院外后,白无常带着三人慢慢出现在众人视线。 由于许多学子并不是生活在京城,所以他们只听闻白无常的名声,并没有见过白无常。今日得一所见,觉得白无常也不似传闻那样恐怖。 传闻之中的白无常除了性格冷酷无情,阴晴不定外,对于外貌可以用丑如夜叉来形容。许多地方传言道,在半夜看见太傅白无常,无疑感觉就像地府阴差来索命一般。 白无常一抬手,哄闹的考院霎时鸦雀无声。白无常慢慢开口。 “诸位,早上好。本人白无常,有幸成为今年春闱的主考官……” 人群之下,诸葛璟明也随着学子们一齐赶到,现在正被岁桃安排在一旁。 “春闱,对你们来说是一场人生的转折点。金榜题名,也是你们每个人的梦想。所有人都想证明自己,所有人都想对的起自己这些年的努力。” “白某不是礼部的人,今年成为主考官也算侥幸。所以呢,很多大人都在帮我。他们或许觉得白某在此次春闱准备不当,所以,他们给诸位学子准备了许多东西。” 白无常用手一指,众人的目光都随着白无常而动,诸葛璟明也慢慢看去。只见白无常指的地方被一块红布遮住,神秘无比。 岁桃早已在此处等着,当众人看向此处时,岁桃朝众人一笑,将红布缓缓拉下。 只见红布下摆满了许多精贵的物品,晨光照射在上面,让众人应接不暇,睁不开眼。 白无常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又道:“这些都是很多大人的诚意,他们将这些送于诸位学子,希望可以在此次春闱帮到各位。若是各位想在春闱后去感谢诸位大人,我已经将所有送礼大人的名字贴在了贡院外,各位考完,便可看到。” 白无常这话明眼人早就已经听出其中道理,他们看着这堆成山的礼品,许多人的手都握的很紧。诸葛璟明也是一惊,他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送了那么多东西到太傅府。 “但是,白某觉得,在场的所有学子都是有着惊世之才,都是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拔得头筹。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各位来说,必定是看的眼花缭乱。可是,待到日后你们入仕为官,也定会有着更多奇珍异宝。所以呢,白某就自己做主替各位将这些东西婉拒了,今日带来给各位看看后,便会差人送回各府。”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睁的大大的,有兴奋,有质疑,有慌乱……其中一个胆大的学子出声道: “老师的意思是,您没有收这些礼?” 白无常摇摇头,表示没有。 所有学子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一瞬之间轰然炸开。他们各自谈着各自的看法,其中都表现出了莫名的兴奋。 白无常再次抬起了手,躁动的众人再一次安静下来。 “或许这世上有许多不公平。有人生来家财万贯,就是府里的少爷,但也有人出身一贫如洗,连最起码的吃饱穿暖都是问题。在你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是寒门出身。而春闱的意义,就是让你们有一次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我希望,这个机会对于所有人来说,是公平的。” “所以我希望,此次春闱,公平公正。你们所有人凭自己的努力,凭自己的本事,去描绘属于自己前途。” “我的性格大家也都知道。丑话说在前,今年春闱,我全权负责,那么入院稽查也是我。进院之前,与此次春闱无关的东西,都给我放在门口的那些篮子里。若是进院之后被我查到……” 白无常眼神突然凌厉,让众人心中寒意升起。 “抱歉,一律取消本次春闱资格,绝无任何转圜之地。请各位,为了自己的命运,为了自己的前途,进院之时好好想想。” “最后,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总会有一日大家都能实现自己的伟大抱负。祝各位都能金榜题名。” 白无常说完后,便转身入院,时清灼等人也跟着进去。 诸葛璟明心中不禁对白无常生了一分敬畏。白无常的做法,不仅破坏了京城历来春闱的规矩,还置所有百官于不利之地。 这样一出好戏,让诸葛璟明看的心惊。连陛下都不敢挑出的潜规则,今日被白无常赤裸裸的揭发,今后的京城,他不明白白无常该如何生存。 他冷汗被白无常惊起,看着周围同样被白无常发言给惊到的众学子,他平复自己的心情后,在侍卫的带领下,进了院内。 白无常现在正坐在院内中央的一个太师椅上,悠然的喝着茶。 “来人,给诸葛少卿抬个椅子。” “不用了,我只是来看热闹的,用不着那么大阵仗。” 诸葛璟明笑着走到白无常身前,悄声道:“太傅今日可真是让我看了好大一出好戏呐!” 白无常笑道:“还不知这场戏诸葛少卿喜不喜欢?” “白无常,你知不知道,你这般做派今后在京城你如何面对百官?” “诸葛少卿这是在担心我?”白无常挑眉,随后露出一抹苦笑,“那些百官害怕我,不管今日之事发不发生,都是迟早的事。” 诸葛璟明不傻,他听出了白无常话中的意思。白无常挡住了太多人的利益,迟早会被百官给针对。今日之举,只是让情况来的更早罢了。 随着第一人的进入,后续也有更多学子陆陆续续进了院内。每个人都挨着被排查,衣服、吃食、水源等都在排查对象里。岁桃在一旁监督着,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 “诸葛少卿,把戏看完再走吧。” “太傅还有一场戏?” 白无常笑着摇摇头道:“不知道,万一戏子还没登场呢。不过啊,我也希望后面没有戏子了。” 诸葛璟明走到了白无常身旁,同时清灼一左一右,好似左右护法,看着眼前被搜查的众学子。 “闻洛,你说这白太傅真的那么厉害,他这可是断了整个京城春闱的规矩啊!” 眼前这位学子身着十分朴素,背后被褥早已破烂不堪。但他长相白皙俊朗,若是放在京城各家少爷之中,也算是绝佳。 “废话,白太傅当着那么多学子说了,那么此次的春闱我们算是走了运。说不定后面就再也没有那么公平的春闱了!” “闻洛,那你今年一定要好好发挥啊,哥几个都靠着你了!” “我说你,能不能有些志气?再说我也不一定能考上!” 那人还想再说什么,突然侍卫从一旁扔出一名学子。 那学子被扔出后立马跪倒在地,朝着里面求饶道:“大人,学生知错了,学生知错了,大人——” 闻洛二人都被吓了一跳,看着跪倒在地哭泣懊悔的那个学子,他不禁感叹道:“又是一名带小抄进去的。太傅都给了我们机会了,还是不听,活该!” 闻洛又看向身旁的人:“翟临,你带的东西扔到那篮子里没,若是没扔,赶紧去扔了。” 翟临白眼道:“不是你看着我扔的吗?放心吧,没有小抄了!” 白无常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眼前的众多学子,又被搜查出了一个带有小抄的。他出声道: “看吧诸葛少卿,丑话都说到前面了,还是有那么多人不听呐!” 诸葛璟明也笑道:“这难道就是太傅所说的好戏?” “其实也不算吧,毕竟我丑话都说在前了。可是他们不听,我也没办法。” 很快便到了闻洛二人排查,闻洛来的晚,位置靠后,并未看清白无常的样貌。但当时白无常那番言语,让闻洛对白无常的印象彻底打破。他的心中对白无常多了一丝的敬佩。 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那白衣人,闻洛一眼便认出他是白无常。而白无常也在此刻注意到了这个年轻学子,看他朝自己行了一礼后,微微点头表示回应。 闻洛按例接受搜身排查,他泰然自若,十分乖顺的被人搜查。他知道自己身上从未有任何与春闱无关的东西。 “太傅,他身上有东西!” 此话一出,众人的唏嘘声响起。闻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慌忙的穿上衣物,走到了那位搜查自己衣物的礼部官员前。 看着他手中的纸质小抄,闻洛感到不可置信。 “这、这不是我的,我没有!” 岁桃也被这边的动静注意到了,走了过去。 “岁桃大人,此学子身上发现小抄。” 岁桃看着眼前的小抄,无奈的摇摇头,抬头看着闻洛,显然在等待一个解释。 诸葛璟明道:“又逮到一个。” 白无常不以为然,眼神如炬,盯着那边。 “不是我的,我不知道这东西哪来的,我真的不知道……” 岁桃转身看向白无常:“太傅,又查到一个!” 闻洛简直慌了神,他不知道这东西哪里来的,他慌忙跪倒在地,朝白无常道: “学生不知,这东西学生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我从未打过小抄,更不曾夹带小抄入内……” 还在被搜身的翟临注意到了这边,看着跪在地上的闻洛,着实被吓了一跳。闻洛夹带小抄,这不可能! “我作证,闻兄才华惊人,绝不会行此卑鄙之举……” 那礼部官员道:“太傅已经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珍惜。” 他转身看向众学子,高举手中的纸条道:“撤销丰州学子闻洛春闱资格,礼部记档,永不录用!” 闻洛全身都在颤抖,他不知道这是谁的小抄,他无措的看向周围。 “桃子,这是哪里发现的小抄啊?” 白无常突然开口,唏嘘声戛然而止。诸葛璟明也不解的看向白无常。 岁桃看向那名礼部官员,那官员往那盒子一指,显然是在那里面发现的。 岁桃将盒子拿起来,里面装的是这学子三日的吃食。他记忆很好,这是京城一家小摊的烧饼。 “太傅,在这个盒子里,应该是夹藏在烧饼中间。” 白无常折扇一收,便从太师椅上起身走上前去,一把夺走了那份小抄。 他看着盒子里的烧饼,新鲜的,还保留了些许余温。 他问向地下的闻洛:“这是你的?” 闻洛早已被吓到了,面对白无常质问,他颤抖着开口:“不、不、不是学生的,学生、学生从未夹带小抄,我、我也不知这是谁放里面的。” 白无常嗤之一笑,转身道:“来人,将这位大人押下去,重新给我找一位来。” 第54章 春闱的第一日 众人都是一愣,岁桃也觉得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那位礼部官员也是惊慌失措,看着侍卫将自己架了起来,大喝问道:“太傅这是做什么,为何命人来拿我?难道此人是太傅的门生?!” 闻洛也是一愣,他从未见过白无常,更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跪在地上,惊恐的看着白无常。 “烧饼是新鲜的,应该是刚出锅不久,油性十足。可是纸条上一点油污也没沾染,反倒这上面的味道与大人身上的味道极像。” 白无常将小抄递给了岁桃,岁桃经白无常提醒也发现了不对劲,恶狠狠的盯着他。 “这位大人,太傅所说的,你认不认?您说是在烧饼之中发现的,可是这小抄竟一点油污也未沾染。”岁桃突然大喝道,“说!是谁指使你做此事的?” 这话说的十分大声,将所有学子的目光都吸引过来。那礼部官员眼见藏不住,便默不作声。 白无常立刻上前捏住了他的脸,强迫这人张开嘴。然后拿出一张巾帕,塞在了那人嘴里。 他悄声对他说道:“这是事情暴露了想要咬舌自尽?可是不可能的,你死了,我该怎么查你后面的人?” 白无常站起身,朝身后摆摆手,侍卫们立刻上前将那位礼部官员押了下去。 时清灼与诸葛璟明也上前来,纷纷查看这份小抄。 诸葛璟明道:“那人也是慌了,若是他自己好好想想,说藏在了别处,或许太傅便没有机会查到他。” 白无常摇摇头,冷声道:“诸葛少卿,这人交给你了,就由你们大理寺来审吧。” 此事已经处理完毕,岁桃赶忙将闻洛扶起。闻洛如蒙大赦,一直朝着白无常道谢。 白无常并未理他,他转身看向众人,如同刚才那位官员一样,将小抄高高举起。 “我说过,此次春闱公平公正,我不允许有人在此次春闱舞弊,同时,也不希望有人在这次春闱作祟。这话不是说给各位学子听的,这话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的。” 白无常将手中的小抄撕碎,用力的朝天空一扔,碎掉的纸屑随风飘扬,所有学子都激动无比。 白无常转身继续坐到了太师椅上,刚才的一切仿佛没发生似的,众人又开始了继续的搜查。 闻洛被翟临扶走后,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喘不过气。经此刚刚一难后,他对白无常的敬佩更加深刻。 有了刚才那人的教训,就算在场还有人想从中作梗也不敢了,这场稽查很快就完成了。 时辰至,春炮鸣,院门闭,一年一度的春闱正式开始。 听着沉重的木门轰隆一声缓缓合上,看着眼前已经开始动笔的众多学子,白无常心中百感交集。 因为春闱十分重要,除了参与春闱的众多官员,无关人员都必须退出贡院。时清灼与诸葛璟明也都离开了贡院。 春寒料峭,白无常却没有回到大堂,而是坐在这新修的亭子内,从上往下俯视着正在奋笔疾书的众学子。岁桃迟暮也在一旁,默默地陪着白无常。 “太傅,外面太冷了,您要不回大堂等着吧。” “无事。我每隔一个时辰就得巡查一遍,其他两位座师不是我的人,你们两一人盯着一个,防止他们动手脚。” 这场春闱对于在场的所有人都十分重要,白无常甚至比他们还紧张。 太阳高照,终于让考场中有了一丝暖意。随着寒冷被驱散,许多紧张的学子终于能得到微末的放松。 白无常按时辰巡视在考场中,他脚步十分轻盈,未曾发出一点声响。 可是众人都明白白无常的性子,每当白无常驻足于前时,他们都还是会有一些紧张。白无常似乎也明白这一点,便再也没有停下查看。他大致巡视了考场的每一处后,便回到了亭子里。 岁桃早已泡好了茶等着白无常。看着白无常脸色十分阴郁,岁桃不禁笑道: “太傅这是不高兴吧?明明自己都为了他们做了那么多了,可他们还不让您看他们。太傅您也不想让他们紧张吧。” 白无常拿起一杯茶,暖茶下肚,全身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你现在怎么又那么聪明了?” 岁桃调皮道:“不是太傅让我多学学暮哥察言观色的能力吗?” “看来小桃子也长大了啊。不错,值得夸奖!” 岁桃被夸后,洋洋得意,随即就去跟着另外两名座师去巡视了。 白无常喝着茶俯瞰着众泱泱学子,看着他们奋笔疾书,心中也十分不好受。他们很多也都是知晓春闱的隐藏规矩,可是自己还是依旧十分努力,他们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努力与才华被别人看见。 想着这些年的春闱,名额早已经被百官分好,这还有什么意义呢? 杨千鹤若是看着今年春闱的风气,他肯定也会十分高兴吧。 有着岁桃与迟暮的照看,白无常不知不觉的撑着头睡着了。等他醒来时,正巧到了正午。岁桃拿着一份食盒,放在了桌上。 “太傅醒的真是时候,快吃点东西吧!” 白无常看着食盒,不解道:“这些食盒是哪来的?” “是薛大人准备的。他怕太傅在这几日太辛苦自己,便亲自准备了食盒,里面的东西都很是好吃。”岁桃将食盒打开,“若是太傅觉得有毒,大可放心。我们那么多人都已经吃过了,没毒!” 白无常慢慢挑起其中的菜样,一口一口的吃着。单说味道,着实十分不错。 “薛大人有心了。” 用完午膳后,白无常又照例下去巡查了一圈,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直到夜幕的悄悄来临,白无常悬着的心再次提了上来。 “烛火准备的怎么样?都是检查好了的吗?” 岁桃和迟暮在春闱之前就按白无常的命令去准备了许多烛火。这些烛火都是他们盯着制作的,没有任何问题。 “都准备妥当,火烛的制作过程是我和桃子亲自盯着的,太傅放心!” 白无常拿起一块火烛,仔细打量着,确认无误后,再让众人将火烛分发下去。 岁桃在身旁问道:“太傅,为何我们还要亲自制作火烛啊,用礼部准备的不行吗?” 夜风拂过,吹的白无常感到一丝寒意,他掖了掖衣角道:“火烛十分重要,它的用途为的是在夜晚为学子们照明。但若是火烛有问题,容易引发火势不提,万一把某个学子的答卷给点着了,这该如何?” 岁桃认可的点点头,太傅对这场春闱可谓是尽心尽力。 随着夜幕的缓缓来临,许多学子也扛不住困意,都放下笔准备小睡一会。 岁桃也在一旁打着哈欠,他看着现在的时辰,已经快到子时了。 “太傅,子时了,您去休息会吧。” 白无常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困。 迟暮也道:“太傅,身体要紧,若是被司空杏林知道,他又要说你了。这里有我和桃子看着,太傅放心。” “再看一会。” 二人拗不过白无常,只得继续陪同白无常看着众人。 直到时辰快到丑时时,白无常才轻巧起身,准备去小憩一会。 “卯时若我还没起,就把我叫起来。” “明白了太傅。” 白无常刚刚躺下,在即将入睡之时,一阵沁人的香味让白无常瞬间惊醒。 他在外面游荡了那么多年,见多识广,他一闻便知晓这是一种迷香。 白无常捂住鼻子立马起身,用水打湿一张巾帕后,再捂住口鼻,疾步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岁桃与迟暮也在亭子里睡着了。与其说是睡着了,不如说是被迷晕了。 这个迷香效果十分好,让人昏迷一日是绰绰有余。 白无常心中怒火中烧。若是昏迷一日,还有多少学子能按时写完考卷上的所有题目? 此人的手段十分恶毒,这是用所有学子的前途来定自己的罪。 若是三日之后,学子们没能按时写完考卷,那么此次春闱的成绩定会十分难看,自己也绝对会被落下笑根。而那些百官也会因为白无常的巡查不当定下白无常罪名。 好恶毒的手段。白无常看着昏昏迷迷的众人,那些侍卫也都被迷倒了,瘫倒在地上。学子们也无一幸免。 这个迷香是哪来的,解药又是什么,该如何将他们一个个叫醒?这些问题环绕在白无常脑中,令他十分头疼。 没想到第一日就开始动手了,这些人可真是迫不及待。 “小无常,想我了吗?” 辛封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白无常一惊。 白无常转身,辛封泽同样用打湿的巾帕捂住口鼻。眼角生笑,水灵灵的盯着他。手中拿着几根迷香。 白无常简直要被他给吓的半死,他小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辛封泽打趣道:“不用那么小声,我发现梦陀时已经燃烧到一半多了,他们都被迷倒了,一时半会都醒不过来。” 他靠近白无常,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说过的,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白无常后退几步,让他们之间拉开了距离。 “这是你第二次不请自来了。” “那你现在有办法吗?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会帮你的。” 现如今的确没有任何办法。已经过了那么久,他也早已忘了这个迷香的解药是什么。 “那你有什么办法?” “梦陀,不是大晟的产物。在以前,你应该也见过,是由西域沙之国的一种奇花制成的。梦陀效果十分好,让人吸入之后,至少可以让人昏迷一日,醒来之后还没有任何副作用。” 白无常有种在对牛弹琴的感觉,他无奈道:“我问你有没有解决办法,不是让你来向我普及的。” 辛封泽笑道:“别那么凶啊,办法肯定是有的。” 他慢慢走到装烛火的盒子边,拿起里面的烛火。 “这,就是办法。” 经他一提醒,白无常立刻想起来了。之前他在西域也见识过这种迷香,此迷香因火而生,但却又十分怕火。 辛封泽正准备点燃烛火时,白无常却抓住了他的手。 “这里是在贡院,不能这样做,引发火势你让这些学子怎么办?这样做与让他们自己醒来有何区别?” 辛封泽笑道:“可是无常,烛火太过微弱,温度也不高,根本唤不醒他们。想要让他们醒来,最起码要把这个亭子烧了。” 白无常不可能同意,这是春闱,不能出丝毫的问题。 “你给我根绳子。” 辛封泽一脸不解,只好从袖中掏出根衣服的衣带递给他。 白无常走到烛火前,点燃几根烛火后,用绳子将它们绑在一起。 “这样,温度不低,火势也看的过去。” 辛封泽就这样在一旁笑笑,宠溺的看着他。 白无常将一捆烛火递到了岁桃与迟暮身前,不出一会后,二人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太傅,你怎么在这,已经卯时了吗?” 迟暮慌乱道:“我们睡着了?” 突然,他看着白无常身边多出一人,右手立马放在刀柄上。 “你是谁?” 辛封泽依然一脸微笑,没有说话。 白无常道:“这人你们就当是来帮忙的。有人用了迷香,把你们都迷倒了。” 岁桃满脸惊恐,看向下面的泱泱学子,发现没有一人醒着。 “那我们怎么办?” 白无常举起那一捆烛火,道:“此迷香怕火,你们像我这样将这些烛火放在众人身前,不一会,迷香效果便会被驱散。但注意,别把他们的考卷引燃了。” 二人二话不说,立马就照白无常的方法去做。 辛封泽看着白无常不慌不忙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 “既然你已经找到办法了,那我也就走了。” 白无常正想下去与二人一起唤醒众人,听见此话后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此事,多谢你。” 说完白无常便涉阶而下,没有再说什么。 辛封泽身体一愣,随后慢慢的笑了出来。他心中感到暖意涌起,这是多年以来白无常第一次谢谢他。 “不是说是我欠你的吗?最后怎么还是向我道谢啊!” 他高兴一笑,转身便消失在黑夜中。 第55章 结束 学子们在白无常等人坚持不懈的努力下,都慢慢的苏醒了过来。他们醒来后,都是一脸茫然,东张西望的。场面一时间变得十分哄闹。 白无常大喝道:“春闱期间,禁止喧哗,禁止东张西望,交头接耳!” 众人一惊,都觉得自己似乎是压力太大,睡了一会便找不到北了。便立马安静下来。 白无常回到亭内坐着,看着眼前再次安静的众学子,白无常只感到头愈发疼痛。 “太傅,是我和暮哥失职,太傅罚我们吧。” 岁桃委屈的开口,这架势哪里是来讨罚的。 “你们也没错,此迷香在京城并未出现过,你们不知道也不怪你们。只是幸好没有耽误春闱,否则,我们都担待不起。” “太傅觉得此事是谁做的?” “现在在贡院内,还有多少人不是我们的呢?除了两名座师两名提调和几个礼部的人,还有谁呢?” 白无常从薛仲勇那取得了此次春闱的主持,所有的侍卫都换成了白无常的人。现在,除了礼部的那几人,白无常想不出是谁在作祟。 迟暮愤懑道:“我叫人把他们都抓起来?” “不可。若真把他们抓起来了,有心之人又会说此次春闱是我白无常一手遮天。现在只有先盯着他们,别再让他们有机可乘。” 经过此事后,春闱的侍卫更加森严。白无常也是一夜未睡。 直至第二日清晨,白无常才在岁桃与迟暮的劝说下睡了一个时辰。 “太傅,暮哥和我说,那里面有几个学子答的特别好,定能高中。” 白无常活动活动自己的筋骨,慵懒道:“废话,春闱没有几个考的好的,怎么能参加春闱。没出什么问题吧?” “没有!” 考院里的学子们依然在紧张恐惧的写着答卷,白无常在考院里走了几圈,虽然不敢驻足太久,不过慢悠悠的看着,的确有一些真材实料的人,让白无常也是颇为欣赏。 若是让他参加春闱,或许也写不到那么好。那么多真实才学的学子,让百官顶替,真心不值啊。 不知不觉,时间也慢慢到第三日晚,很快,春闱将接近尾声。 大晟的春闱只有三日,与白无常印象中的春闱有着天大的差别。不过白无常也十分庆幸,幸好只有三日。若是再多几日,恐怕自己的身体也吃不消。 白无常没曾想到做个春闱考官都那么辛苦,相比而言,这下面的众多学子才是更加的可怜。 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许多学子也停下了手中的笔,白无常也进行了最后一轮的巡查。 他慢慢的走在考院中,看着两侧的众学子。有些满面春风得意,早早停下了笔,等待着最后的停笔锣声;有些还在埋头奋笔疾书,争分夺秒,抢着最后一点时间;有些则在抓耳挠腮,尽力让自己想起那些自己知道的知识。更有些睡着的,抓阄的,自娱自乐的,还没到时间,只要没有违矩,自然也没有考官去管他们。 随着一阵清脆的锣声响彻在贡院内,今年春闱终于结束。 “时辰到,停笔!” 伴随着一声大喝,礼部官吏们都开始清场,将那些时辰到了却还未停笔的学子赶出院外。 白无常听着看着乌泱泱的人群,有些欢声笑语,有些懊悔不已,好一番让人感触的景象。 学子们的会试结束了,但白无常的会试或许才刚刚开始。 春闱结束当夜,所有试卷都要封闭。白无常进入堂内后,薛仲勇早已在此等候。 “太傅做事果真细致,春闱三日滴水不漏,毫无意外。” “薛尚书妙赞了,白某只是尽自己的本职罢了。” 烛火大亮,照亮了整个礼部大堂。接下来,白无常就要开始糊名抄录。 薛仲勇已经离开,现在堂中只剩下白无常三人和两名礼部官员。 白无常在上面坐了一会后,发现二人一直盯着他,竟还未开始,便疑问道:“二位这是还有什么疑问,为何还不开始?” 二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道:“太傅不看看这些试卷?” 白无常感到新奇,冰冷问道:“我为何要看看这些试卷?” 岁桃与迟暮也摸不清头脑,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白无常眼神如鹰隼般盯着他们,让两名礼部官员额头都生出来冷汗。白无常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冰冷开口,让人胆寒:“今年春闱,讲究干净。若是想要搞些小动作,那还是收敛一点较好。” 二人得令后,哪敢造次,慌忙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这两位礼部官员是负责糊名的,字面意思就是将试卷上的姓名籍贯通通遮住。将人名糊住,方可秉公直段。 白无常却从中发现了不同,他似乎已经猜到往年的春闱他们是如何舞弊的了。 在他们糊名的纸条上,有一种纸条上有一点墨迹。而这些纸条都被他们放在了一旁,并未使用。看来,但凡是当年主考官挑出来的试卷,都会贴上那留有墨迹的纸条吧。 看着他们认真小心的在试卷上贴上纸条,白无常站起了身,准备去外面看看。他把岁桃留在了这,以防两人还有其他小动作。 外边的那些礼部官员负责的就是抄录。抄录的意思便是由这些礼部官员将所有学子的试卷统一抄一份,目的是为了防止字迹被人认出。 糊名之后再交由抄录,抄录完毕后再拿去阅卷,看起来十分细致公平,可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勾当。 白无常看着正在抄录的众人,人数太多,若想在其中动些手脚,他恐怕也看不过来。 他不紧不慢的在众人眼前溜达,看似不经意,可让那些礼部官员都感到惶恐不安。 白无常慢悠悠的开口道:“诸位辛苦,此事还需尽快完成。这次春闱既然由我负责,那我肯定就得保证完整。所以呢,还请各位不要誊错,若是有什么墨汁错字在试卷上,白某看到,定为不过。还请各位小心谨慎……” 这句话看似不经意,可聪明人都知道这是白无常的一个警醒。 “毕竟啊,谁都不想掉脑袋吧。” 白无常留下此句后便快步离开,迟暮则留下看着众人。 有了白无常的警醒,众人的小动作几乎都收拾干净。这次春闱在众人心里,简直是最干净的一次了。 考了三日的贡院,如今再去一看人去院空。如此黑暗的考院在今年似乎变得干净一些。白无常再次漫步在考院内,所有人离开后,整个考场弥漫着一股让人难以适应的酸臭味。 这也算是自己在众人眼中做了一次好人吧。 他回到了坐了三日的亭子,站了一会后,终于忍不住的快步离开。 这味道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啊! 当试卷已经全部糊名抄录后,这批试卷由迟暮等人亲自送去了太学。在数日之内,最终的结果将会得出。 白无常离开贡院大门时,时清灼早已在外等候。见到了白无常,他脸上十分兴奋。 “太傅,你们可终于出来了,这三日我一个人在京城快闷死了!” 时清灼十分高兴的扑到了白无常身上,着实让白无常大吃一惊。 白无常轻轻拍着他的背,跟哄孩子似的。 “好了,快起来,我三日没换洗过了,身上脏的很。” 可刚说完就又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不禁感叹道:“你我这才三日不见,怎的感觉你又长高了不少呢?” 时清灼听闻此话后激动无比,拉着岁桃一起比着自己的身高。 岁桃也在一旁高兴道:“这三日,太傅可谓是尽心尽力,让此次春闱安然无恙的度过!” 时清灼突然大笑,让几人都摸不着头脑。 “太傅这三日在贡院里应该不知道吧,现在京城所有人都因为春闱这事传疯了!” 白无常觉得此事应该在常理之中,可岁桃好奇的心掩饰不住,一直让时清灼讲于他听。 “自从那日太傅将百官的名字粘贴在贡院外后,就有许多人前来查看。现在,这些官员几乎都成了京城众人议论的对象。太傅的风气也在这次变好了,现在坊间都传着……” “两袖清风白无常,不惧权威,以一人之身破坏百官利益;心系万千,还学子一个公平之身……” 诸葛璟明姗姗来迟,打断了时清灼。 “诸葛少卿今日前来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白太傅如今可是京城的名人,在坊间的美谈可不止我刚刚说的那一种。” 时清灼嘟嘴生气道:“明明该是我说的,就知道欺负我。” 白无常严肃道:“那名礼部官员审出来了?” 诸葛璟明摇摇头,显然是没有。 “那人打死不说,我都用上刑了,硬是一句话都不肯交代。我又怕动手太重导致惨死狱中,便只能放他休息几日。” “我也猜到了应该不会招的,后面你再随便给他安个罪名,让他别再出现就行。” 诸葛璟明不解道:“太傅这是在教我如何处理这些人?” 白无常微微笑道:“只是提个意见,一切全由诸葛少卿做主。” 春雨连绵,气温开始渐渐回暖,春闱已经过了几日了。话说今年春闱呐,绝对是大晟开国以来最公平正义的一次…… “闻洛,在这儿呢!” 闻洛一行人考完后便回到了各自的客栈休息,今日他们一行人都聚在一起,不为庆祝,只为打听。 闻洛提着半斤牛肉快步朝他们走了过去,他没想到今日既然有那么多人。 “各位,十分抱歉,我来晚了。” 翟临显然都与这些学子都十分熟络,见闻洛到了之后便赶忙将他拉着坐下了。 闻洛本身就不是一个喜欢与人交流的人,这种情况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坐着。 “……” “你们说,这届春闱我们真的有机会吗?” 闻洛原本只是想浑浑噩噩的度过这次聚餐,但这句话让他不得不仔细听听。 翟临早已经喝多了,听见此话后,他立马拍桌喝道:“不说完全没戏,我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翟兄何出此言啊?” “你们不知道吧,这春闱其实在京城是有规矩的。” 翟临就是京城周围的人,他对京城的了解比众人知道的都多。他苦笑着低下声道:“每次春闱的考子那么多,朝中百官挑一些,太学上面定几个,宫里再选几个,那还有多少个名额?像我们这种从外地来的,除非你在朝堂之中有人脉!不然呐,这名额怎么也落不到我们头上!” 闻洛本想反驳,但反驳的话有人比他更快问了出来。 “可是我们考试前白太傅不是已经朝我们承诺了吗?说此次春闱会是公平公正的。” 翟临却不以为然,他向所有人招招手,示意他们靠近点。他说道:“京城百官那么厉害,凭他一人如何抵抗,这可是连当今圣上都不敢插手的事!他这样提前告知我们就是为了把责任给抛开,让我们不怀疑他罢了。” 闻洛在这场交谈中从未说过话,翟临这话一说,他也忍不住的反驳道:“我觉得白太傅这次是真的整顿了春闱。这次春闱搜查的那么严,而且白太傅当时还帮了我,我觉得……” “闻洛你就是把人想的太好了,那白无常帮了你一次你就对他心有改观了?那他在京城的那些事迹,那些不入耳的名声呢,你不能因为这一次就抛开不谈吧!” 闻洛本想再次反驳,可是众人似乎已经被翟临说服。 其中有一人道:“什么狗屁会试,我看咱们以后的会试就别考的那么好,反正也考不上,还浪费我们那么多心血,都是朝廷高官选狗罢了!” 众人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句,闻洛根本插不了嘴。就在此刻,酒楼外突然一阵喧哗,声音大过了酒楼里的众人。 他们纷纷走出酒楼,只见街上众多学子都在大喝: “科场舞弊案发,白无常帮众学子求个公道,许多礼部官员下狱……” 轰的一声!春雷炸响在整个京城,春雨淅淅沥沥的飘落下来,庆新生。 第56章 春雨 白无常等人在回太傅府的路上时,岁桃好奇的问道:“太傅,我们这几日干嘛呢?” 白无常双目紧闭,语气十分疲惫道:“先回府休息一日,再去为十四年前的众春闱学子翻案。” 这个案子并不简单,关系到朝堂上的许多官吏。若真能翻案,那么礼部甚至朝堂上又会有许多人下狱。 难处是案子时隔久远,没有许多线索;但能让人接受的是没多少人知道白无常要查此案。所以除了在寻找线索上有困难外,也没有了太多人的阻碍。 白无常回到府上后,紧绷了三日的肉体早已劳累,躺在榻上便快速入睡。司空杏林也跑来看过了,他也从未见过如此疲惫的白无常,甚至在给他检查身体时都没有醒过来。 “杏林哥,太傅没问题吧?” “没问题,只是太累了。”他问向身边的岁桃,“白无常这三日睡了多久,有没有按时吃药,胃口如何?” 岁桃明白这是为了白无常的身体,便也没有帮忙隐瞒。 “太傅这几日其实加起来只睡了七个时辰,胃口倒是挺好的,药还是有按时吃的……” 司空杏林简直觉得天都塌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岁桃。 “七个时辰?!”司空杏林抓着岁桃,简直要把他吃掉,“三日三十六个时辰再加上一晚将近四十个时辰,他只睡了七个时辰?怪不得他回来睡得跟个死人似的,他不照顾自己的身体你们不能看着点他吗?” 岁桃简直要哭了,白无常他说不听,回来司空杏林还要怪罪他。 “我和暮哥都劝过太傅了,可是太傅坚持要把春闱给看完,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啊。” 时清灼也是感到了震惊,想着明日还去去为众学子翻案的白无常,他感到难以置信。他决定要去做点什么,不让白无常太劳累。 说干就干,在司空杏林还在训斥岁桃时,时清灼便离开了太傅府。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查,但是他知道他可以去大理寺寻找诸葛璟明帮忙。 这几日诸葛璟明与白无常的关系时清灼是看在眼里的。虽然不算太过熟络,但总归是在帮太傅的。 时清灼来到大理寺寻了诸葛璟明后便带着他去了一个酒楼。 “小世子为何找我啊?你不怕你的行踪被人跟踪后暴露给那些有心之人?” 时清灼早有准备,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礼品,递给了诸葛璟明,悄声道: “我知道,所以我带了东西,里面啥也没有,就是一个盒子。三日前你送我回府许多人都看见了,问起来就说是我为了感谢你。” 诸葛璟明感到一丝有趣,没想到这个小世子看起来那么小,但是想的倒挺充足的。 “说吧,找我干嘛?” “我想让你帮帮太傅。” “凭什么?” “凭你翻了那么多奇案冤案,我相信你也不想看着有人含冤入狱,而那些罪魁祸首还逍遥在外。” 时清灼没有任何怯意,反而十分平静,与半年前的时清灼简直判若两人。 诸葛璟明将身前的茶一饮而尽后,他悄声道:“白无常触及了太多人的利益。春闱一事若是平常人处理,就再无可能在京城立足。而他还要查以前的春闱,这事涉及了太多有权有势的官员,我才坐上大理寺少卿不久,我不想就这样被灰溜溜的赶出京城。” 时清灼平静道:“不需要诸葛少卿露面,只需要诸葛少卿帮忙调一些档案就行。” 窗外一声春雷打下,让时清灼感到一惊,但他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此刻的他十分像白无常。 “我调档案也是需要我露面,这个差事我难做啊!” 诸葛璟明的一再推辞让时清灼感到无力。诸葛璟明说的对,他没有必要为了白无常冒险。时清灼明白自己也多说无益了。 想着白无常为了大晟所做的一切,可还是有那么多人都不理解,他心中难受无比。屋外的杏花也缓缓凋落,时清灼的心也如杏花一般落下。 “太傅虽然没和我明说,但经过了那么多事我也明白。大晟的朝堂太黑暗,太傅只是想为大晟寻一丝光明,在他熄灭之前。” 时清灼的声音几乎哽咽,但他仍努力保持着平静。他缓缓起身,朝诸葛璟明微微一礼,便快步离开了。 春雨慢慢开始落下,一场春雨的到来预示着万物复苏,新的生命的诞生。诸葛璟明想着今日一早见到的白无常。尽管他再厉害,也掩饰不了身体的疲惫。 诸葛璟明从酒馆借了把伞,便提步离开了。 街道之上,酒肆之间,无不都在谈论今年春闱。他听着,看着,鸣神大街上光秃秃的古树,也开始在发绿芽。 他家境贫寒,从小便吃不饱穿不暖,唯独一颗脑袋有着巨大的作用。后来被前任大理寺少卿发现,便将他带在身边,一直培养。 可后来,朝堂动荡,自己的恩师含冤入狱,最终被处以流放。他从那时发誓要为自己的恩师鸣冤。他开始努力让自己被更多人看到。 两年前,他因破一奇案被陛下所知晓,陛下看中他破案的能力,破格将他提拔成正空缺的大理寺少卿。之后,为了证实自己的能力,他在一年之中屡破奇案,翻了多桩冤案。他为他恩师鸣了冤,可自己的恩师却死于流放途中。 他在大晟待了那么久,他深知朝堂的黑暗,他也厌恶朝堂的黑暗,可他却不得不向这些黑暗势力低头。 他被恩师带在身边时,那时的京城还没有白无常。 他第一次知晓白无常时是在八年前的那场逼宫,他当时对白无常是抱有一丝敬意的。可后来,不知不觉的,京城便开始流传白无常的一切不入耳的名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印象几乎在京城众人的心中烙下印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他亲自与白无常接触后,他的心中不免对这些谣言感到质疑。 他厌恶朝堂的黑暗,可他不敢挑战朝堂的黑暗。然而,总会有人站出来,做那个蠢笨的英雄。那日,在大理寺,那个英雄可能就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前。 白无常不惧百官,也不怕黑暗,他甚至想驱散黑暗。他要改变大晟百年来的规矩,他要让大晟变得干净。他孤身一人挑战百官,丝毫不惧。 虽然此刻改变不了什么,但是这场春雨后,大晟的春闱会不会重获新生呢? 诸葛璟明自嘲一笑,他自言自语道:“明明那么讨厌那些人,最后竟然差点成了他们,真是可笑啊。老师,或许真的会有人能让大晟变得焕然一新呢!” 诸葛璟明驻足,潇洒转身,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时清灼因为没有取得诸葛璟明的帮助,那么他的想法便也如泡沫一般消散。他不开心的回到世子府,刘叔见自家的孩子受了委屈,连忙上去宽慰。 春雨不大,但也会湿了衣裳。刘叔连忙叫人去备了热水,让时清灼先浣洗一番。 时清灼泄气的坐在浴盆中,委屈道:“刘叔,我是真的很想帮太傅,可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殿下,太傅若是知道你有这份心,也是十分高兴的。” “可是我想让这份心意以实际行动让太傅看见。” 翌日巳时,白无常昏昏沉沉的从屋内走出,正巧碰见在修整院子的岁桃与迟暮。 岁桃正在和迟暮打闹,突然余光瞥见了白无常,慌张的将手中的东西都扔下了,连忙跑了过去扶着白无常。 “桃子,我睡了多久?” 白无常头疼痛难忍,他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可是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听使唤。 “太傅,您从昨日回府后就一直睡到了现在。司空杏林说了你只是劳累过度。”岁桃将白无常扶着坐下了,“他让我告诉你,若是还想要自己的身体,就再休息一日。” 迟暮端来一碗粥和一碗药,放在白无常身前。 “杏林说了当太傅您醒后先喝碗粥,然后再把药喝了。” 岁桃看着一脸难受的白无常,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太傅,您别那么辛苦了。春闱已经结束了,现在您就好好休息,把这几日受的苦补回来。” 白无常快速将粥和药都喝了,他捂着头摆摆手,显然是拒绝。 “不行,这次春闱虽然结束了,但是十四年前的春闱还等着我去画上一个结尾。我已经休息了一日了,已经没事了。” 迟暮与岁桃拗不过白无常,只能在一旁杵着,二脸无奈。 白无常似乎看出了二人的担忧,他宽心道:“放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还没到撑不住的时候。” 岁桃心想,若是真到了撑不住的时候,太傅您还能坐在这和我们说话吗? 突然,张伯的声音从青松院外响起:“太傅,大理寺少卿诸葛璟明拜访,不知太傅见不见?” 白无常眉头一皱,他这才刚醒,诸葛璟明就上门。他思索了一会后,还是决定见见。 诸葛璟明被带到后,白无常正坐在院内冷冷的盯着他。 “太傅为何这般盯着我,让我好生害怕。” 白无常严肃道:“不知诸葛少卿现在造访,所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望太傅?” 白无常此刻头正痛,并不想理他的打趣。 诸葛璟明似乎也觉得没意思,便切入了正题。 “太傅不是准备查十四年前的春闱案,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他从袖中掏出一些卷宗,放在了桌上。 “这些都是我找到后亲自抄录的一份,我也验查了一次,绝对没有抄错一字。” 这个消息着实让白无常大吃一惊,他拿起卷宗慢慢翻录,其中许多都是疑点。 “我抄录时也看过,这个案子许多都是疑点。若是太傅要查,倒也没那么困难。此事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后面就全靠太傅自己了。希望太傅能还众学子一个清白。” 白无常并没有怀疑卷宗的真实性,他只是好奇,自己与诸葛璟明并没有太熟,为何他会帮自己查此事。 “你为何会帮我?” 诸葛璟明意味深长的看着白无常,悄声道:“白太傅,你有一个好学生。” 他丢下这句话便独自走了,偌大的青松院又只剩他们三人。 白无常会心一笑,宝贵的拿着手中的卷宗。 “桃子,清灼现在在哪?” 岁桃与迟暮在一旁显然也听见的最后一句,他们都知道可能是时清灼去找了诸葛璟明,他今日才亲自送了卷宗来。 “太傅,清灼现在应该在秦府,可能要午膳之后才来。” 白无常心情是十分高兴的,可他突然又转念一想,万一被有心之人发现此事又该如何? 可是现在翻案才是第一要务,他准备等时清灼来太傅府后在问问他。 他仔细的重新翻看,将几处疑点圈出后,便交给了迟暮。 “这些地方都给我仔细的查,这些人也给我查查。桃子,你去宫里找陛下,若是能让陛下调出那年春闱学子的试卷,那定能翻案!” 二人收到命令后,各自都快速的离开了。 时清灼来到太傅府时已经是未时了。他见白无常已经醒来,便十分关心他的情况。 “头已经不疼了,你这孩子,怎么跟杏林似的,啰啰嗦嗦的?” “太傅,您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当然只有我们来关心了!杏林哥也是为了您好,您还嫌他啰嗦!” 白无常说不过他,便突然转了话题:“清灼,昨日你干了什么?” 时清灼着实心虚,他不想让白无常知道自己的努力无果,便撒谎道:“昨日我见太傅睡下后,便回了世子府啊。” “哪都没去?” “哪都没去!” 白无常如审讯一般盯着时清灼,突然温柔一笑,掏出来手中的卷宗。 “那这个,是什么呢?诸葛少卿可是说是我的好学生去找了他。” 时清灼看着这厚厚的卷宗,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明明、明明诸葛少卿昨日拒绝了我,为何今日又送来了呢?” 眼前的少年眼睛睁的大大的,对这个卷宗抱有震惊,所以全然忘记了隐藏昨日自己的行踪。白无常心中十分欣慰,对他愈发喜爱。 时清灼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太傅放心,我去见诸葛少卿时准备妥当,就算有人怀疑我也能找到对应的借口推掉责任!” 白无常觉得莫名其妙,他还没问呢,这孩子怎么就已经说了出来。 不过做事前还记得给自己留了后路,的确成长了许多。 他摸了摸时清灼的头,温柔道:“这个案子因为你的帮助可能十分顺利,谢谢你,清灼。” 时清灼感到十分不好意思,他挠挠头,认真道:“我只是希望太傅不要太辛苦了,我只是想帮帮太傅。”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时清灼的行动也如春雨一般,无声无息的浸润在了白无常的心头。 第57章 为难 翟临看着满城疯跑的学子们,这个消息就如天上的春雷一般,震的他们猝不及防。他随便拦了一名学子,紧张的问道:“这位兄台,你们说的春闱舞弊案发是什么意思?” 那名学子兴奋异常,近乎疯狂的大吼道:“白无常整顿春闱京城,一人之力对抗百官,拖下了许多参与了春闱舞弊的官员。他还为十四年前的那次春闱案翻案,现在刑部大理寺都在查当年的那场春闱案!” 那学子说完便又跑掉了,消息飞快的传到了京城。平日里安宁祥和的京城瞬间变成一锅沸水,所有人都为此事沸腾起来。 “翟兄,白无常,真的整顿了春闱!那我们今年是不是都有机会?!” “是啊,我们是不是都有机会,我是不是终于能金榜题名了!” “……” 刚才还讨论着春闱不公平的众学子都喜极而泣,春雨随着那声惊雷再次落下。所有人都没有躲避,他们都如那些学子一般疯跑在京城,传递着这惊为天人的消息。 翟临没有与他们疯跑,他静静的站在原地,双手紧握,脸庞淌下的水不知是雨还是泪。 “翟临,白太傅做到了。” 闻洛喜极而泣,他一直都相信白无常。他嘴笨,在他们指责误会白无常时不知道如何反驳。但白无常没有让他失望,他真的做到了。他心中对白无常的印象也在此刻彻底改变。 “翟临,白太傅他真的做到了!” 他走到雨中紧紧的抱住了翟临,这个消息对于他们这些学子简直是喜上眉梢。 “闻洛,这是真的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四周,伴着雨点,春雷时不时的响起。翟临最终没有忍住,扑到闻洛身上大声哭了起来。 “我翟临考了那么多次春闱,屡次不中!我原想着,这是我最后一次春闱。可这次春闱,与往年的都不一样,这次是公平的,是公平的!你明白吗闻洛?!” 闻洛重重的点点头,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任何话语能表达内心的高兴。 这次春闱不仅安了天下所有学子的心,同样也告诉了天下所有人,大晟的官场也不全是黑暗的。 这次整顿了春闱,下一次就会是更多其他的问题。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所有人在此刻都相信,大晟将来一定会变得更好,更加强盛。 此时的太傅府,白无常正在看着这一封一封的信件。 “太傅!” 岁桃突然大吼进入,白无常却早已经见怪不怪。 “怎么了,那么开心?” 岁桃脸上挂着笑,喜悦的心情掩藏不住,白无常嘴角也随着他上扬。 “太傅,现在整个京城都疯了,每个人都在谈及今年的春闱,太傅您现在在京城真的出名了!现在只要等待刑部和大理寺的结果就行了。不过我和暮哥查的东西那么多,结果肯定是极好的!” “只要结果一出来,那么十四年前的那桩冤案就能平冤,我就能还那些学子一个清白之身。” “是啊太傅,为何你那么淡定,不应该高兴些吗?” 虽然消息都是好消息,可白无常却高兴不起来。他收起嘴角上扬的笑意,看向身前的信封。他随之拿起一封信件,示意岁桃看看。 白无常御案上的信件几乎都堆成了小山,岁桃随便拿起一封,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封恐吓信。他被吓到了,再次拆开几个,发现信中的内容几乎一致。 “太傅,这些信件都是谁送的?我和暮哥去找他们!” 白无常苦笑道:“上面没署名,你们怎么找?这些几乎都是那些在此次春闱案受到牵连的百官。这是给我警告呢!” 岁桃心脏紧张的跳个不停,看着这一封封的信件,如同许多利刃,摆在白无常身前。 他呼吸慢慢急促,他第一次觉得京城如此恐怖。 白无常走到他身前,用手轻轻的摸着他的头。 “别怕,有太傅在,不会有事的。我触及了他们的利益,如果他们不给我送东西,那我才真的感到害怕呢!” 岁桃手紧紧抓着白无常的衣服,他不敢想象在今后的京城,白无常会被多少人盯着,有多少危险等着他。 “太傅,要不您离开京城吧,太危险了。” 岁桃虽然是白无常的近侍,但是这些年在太傅府,白无常和迟暮都十分宠他,惯的他还像个孩子。 白无常轻轻拍着岁桃的背,轻声道:“放心吧,我可是白无常呢。再多的危险我都不怕。桃子,不要担心,太傅总会有办法的。” 白无常将岁桃哄好之后,便继续坐下慢慢的拆着这些信件。 一封一封的信件内容都大差不差,有警告,有威胁,甚至有些还带有一些刀刃。 白无常无奈的叹气,一个人慢慢的将这些东西处理干净了。 “太傅。” 岁桃揉揉眼睛,站在门口。 “又怎么了?” “器灵坊彭老板求见。” 白无常收拾的动作一顿,他直起身满脸疑问:“彭箬然?她来干什么?” 尽管有着十分大的疑问,可白无常思索后还是决定一见。 “把她请进府吧,我马上出来。” 白无常来到正厅时,彭箬然正站着,背对着他。 “彭老板,不知今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彭箬然缓缓转身,面露难色,全然没有之前白无常去器灵坊的那种英飒。 “白太傅,今日冒昧打扰,还请不要介意。” “彭老板,发生什么事了?” 白无常感到不对劲,平日里的彭箬然全然不是今日这般模样。 彭箬然脸色难看,她朝白无常行了一礼。若是别人,白无常可能不会感到如此惊讶,可若是彭箬然,这不得不让白无常震惊。 彭府独女彭箬然,为人刚直,性情豪爽,不拘礼节,是白无常在京城值得钦佩之人。 “太傅,最近您的事迹传遍京城,春闱舞弊案发让众人都感到愤怒。但还请太傅高抬贵手,不要太过为难我的祖父。” 白无常记起了,工部尚书彭奇也在今年贡院外的那张纸上。春闱结束后,应该也会有许多学子去彭府闹事。 “彭老板,此事我不会为难彭尚书,但是今年春闱,他的确给我送了东西。我不会为难他,可是那些学子会不会,我并不知晓。” “现如今,我祖父每日都会受到众多学子的谩骂,现在彭府十分不安宁。” 白无常已经明白彭箬然此行的目的,可他不是圣人,既然彭奇敢做,那他就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 “彭老板,此事不是我想制止就能制止的。春闱本就是一次讲究公平公正的考试,众学子寒窗苦读数年可能就为了这一次。彭尚书此举触碰了他们的底线,这已经不是我能制止的了。” 彭箬然明白,如今白无常没有在朝堂上参自己祖父就是给足了面子。可那日看着彭府的马车被众学子拦住时,她也实在是于心不忍。 “太傅,我祖父年事已高,请你看在他为了大晟付出了那么多年的份上,帮帮他吧。” “若是你祖父或者是彭府的人知道你今日为了他来求我,他会理解你吗?” 白无常无奈的叹气,他为彭箬然感到十分不值。 一个被驱逐出家门的女子,在这个时代与一个废人有何区别?白无常支持他的离家,他觉得每个人都应该凭心而行,不论男女,人人都是平等的。 可是没人会这样想。在被驱逐之时,一个不孝的骂名就终身背负在彭箬然身上,洗不净,甩不掉。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祖父。可是最终他还是放下身段为他的祖父求情。 “我虽然被他赶出了家,但依旧流着彭氏的血脉,看着他受苦,我心里难受。不管他知不知道吧,这也是孙女最后能帮他做的。” 彭箬然从腰间取下一把佩剑,递给了白无常。 “听闻太傅用剑极好,我亲自锻造一把剑,今日赠与太傅,还望太傅莫要嫌弃。” 白无常见到此剑后惊慌无措,他连忙推手拒绝。 “彭老板,此剑我不能收。我知道你心中十分焦急,我可以尝试分散那些学子的注意,但效果好不好不是我说了算。” 彭箬然一直紧绷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多谢太傅,此恩情我铭记于心。但还请太傅收下此剑。” 白无常摆手拒绝:“彭老板身为锻器师,应该知晓我们这些剑客的规矩吧。一名剑客只有一把剑。我的剑……” 他突然一顿,如鲠在喉,艰难的露出一丝笑:“我的剑一直都在,若是我拿了其他剑,它会不高兴的。” 见白无常拒绝的如此强硬,她也不好再继续强留。只好将剑重新收起。 “此剑我看过了,锻造手艺极好,是把好剑,希望它能找到自己的主人。” “那我就替这把剑多谢太傅了。” 彭箬然离开后,白无常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想要吸引那些学子的注意,这也是一件难事啊。他紧闭双眼,脑袋愈发疼痛。 如今自己在京城已经再难立身。虽然有个偏心自己的陛下,可是白无常并不想让他为难。 “太傅,您没事吧?” 时清灼满脸担忧的走了进来,白无常的状态让他感觉到不太对劲。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日不来太傅府吗?” 白无常赶忙调整了自己的状态,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难受。 可时清灼早已不是当初的小世子,他已经在白无常身边学了那么多,早已看出了白无常的疲惫。 “太傅,您是不是又要准备干什么?您的名声才逐渐变好,您可不要再做傻事!” 白无常苦笑,自己的心思既然被他猜出来了。 “我的名声虽然在此刻慢慢变好,但过不了多久,还不是会像现在这样。这些对我来说没用。我还不如去做一些对大晟有利的事呢!” “不行!”时清灼赶忙拉住了白无常,似乎这样就可以阻止他,“太傅你已经与百官结怨,如今再和百姓结怨,那太傅你在京城还如何待下去?” 白无常摸摸他的头,只觉得这小世子又长高了一点。他道:“你既然也明白我与百官结怨,那么过不了多久,百官就会再次在市井中传播关于我的谣言。谣言四起,假的都会被传成真的。” “那我们就阻止这谣言的传播!” “可京城那么多人,你怎能堵住悠悠众口?” 时清灼态度十分强硬:“我不管,反正太傅不能再拿自己的名声去做事!就算后面还会如此,可是现在享受当下,让他们看见最真实的白无常!” 白无常也是万分无奈,眼前的孩子自己看着他的成长,如今已经与刚来京城的他截然不同。 他是京城与淮南和平的一堵墙,从之前的摇摇欲坠,到了如今的坚不可摧。只要自己能一直保护他,直到他能独立面对许多不确定的因素,那么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好吧,我答应你。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时清灼说道:“太傅是想让现在众学子的注意转移?” 白无常觉得十分惊喜:“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来太傅府时在门口遇见了一名女子,她与我交谈几句后,我知道了他是当朝工部尚书之女。而现在学子谩骂的对象中正好也有工部尚书,我猜想她应该是来找太傅求情的。” “不错,你猜的很对。我答应了她,帮忙吸引众学子的注意。” 时清灼愤懑道:“可这是他自作自受,谁叫他想在此次春闱作假!这是他应该承受的,敢做不敢当,懦夫也!” 白无常觉得特别有意思,现在的时清灼正在慢慢变化,可能就在某一天,他会变得让白无常大吃一惊。 “是啊,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我都答应了别人,我就尽力去做吧。” “过几日等刑部和大理寺把十四年前的那场春闱案翻案,学子们的注意定会被吸引。” “这可不是短时间内就能翻的啊!” 时清灼眼神坚定严肃的看向白无常:“此案一定能快速翻案的!” 第58章 榜单 三日之后,大理寺定案,由陛下亲自昭告天下。赦十四年前春闱案的众学子无罪。 “太傅,太傅,结果出来了!十四年前的春闱学子被判无罪,陛下恢复了他们为官资格!” 时清灼十分高兴的跑进府里,可白无常却不在府内。 “清灼来啦!” “桃子哥,太傅呢?他去哪了?” 岁桃正在房内打扫,神情也十分高兴,想必太傅府也是收到了消息。 “太傅在听见消息后便起身出去了,我原本想跟着他,可是他不肯。我也不知道太傅去哪了。” 春雨之后,万物复苏。今日阳光正好,大理寺大牢外,白无常与诸葛璟明正并排站着。 大牢木门缓缓打开,一个男人步履蹒跚的走出。经历了长时间黑暗的囚禁,阳光的耀眼,令他感到不真实。 白无常走上前去,微微一礼:“杨先生,近来可还安好?” 杨千鹤热泪盈眶,他激动的打量着四周,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这不是一场梦。 “白太傅,我们真的被平冤了?” 白无常点点头,此刻的他也为杨千鹤感到高兴。 “十四年了,十四年了啊,我没想到我还有出狱的一日。多谢太傅,多谢太傅!” 杨千鹤双腿一曲,准备跪倒在地,白无常立马上前将他扶住。 “杨先生这是做甚,这原本就是我们大晟欠你的。” “太傅,您就是我杨千鹤,不,是众学子的恩人。这一跪,我不仅替我自己,也为那么多学子,还请太傅不要拒绝。” “杨先生,我身为大晟官员,我也希望朝堂之上能一片光明。此次春闱,我不止是为了你们,更是为了大晟。这原就是属于你们转变命运的春闱,我能做的也只是将干净的春闱还给你们。” 杨千鹤感慨万分,他慢慢直起身子,突然不解的看向白无常:“不知太傅,为何称我为先生?” 白无常道:“我那日进入大牢探望先生时,曾发现了先生不凡的文采。我相信有一日,众人定会称您一句先生。可在我心中,你已经称得上先生一词。” 诸葛璟明走上前,他与杨千鹤并未有交集,只是同往常一样进行了一些交代。杨千鹤一一应下后他便独自离开了。 “不是杨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杨千鹤思索一会道:“我想先回鹤州看看我老娘。这么多年了,她还在家等着我呢,没想到一等就是十四年。我想先回去陪陪她。” 白无常从袖中拿出一个袋子,递给了杨千鹤。杨千鹤接过后,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满满的银子。 杨千鹤显然被吓到了,他连忙将袋子递回去,满脸无措。 白无常笑道:“杨先生切莫拒绝,这是大晟欠你的。你含冤入狱那么多年,这些银子或许还不够。这些就当做是您回家的路费。回到家后,好好陪陪令慈,给她买点东西,让她过过好日子。” “太傅,这、这太贵重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比起先生从前那颗赤诚热血的心,那倒是显得廉价许多。” 杨千鹤心中百感交集,他自从含冤入狱后,便对大晟的官场感到失望。他本觉得官场的黑暗会将所有人吞噬。可眼前的男人那么年轻,那么正直,他是黑暗官场里的一束光。 “多谢太傅,多谢陛下!” 杨千鹤朝着皇宫方向缓缓下跪,白无常这次没有拒绝,他走到一旁,静静的看着。 “大晟有太傅这样的官员,今后一定会更好。我虽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但是我的那颗入仕之心还在。”他起身看着白无常,“太傅,我不会让你一人独处黑暗。再给我一些时日,我一定会入仕为官,我会让这腐朽黑暗的官场焕然一新!” 白无常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暖心的笑容:“好,以后的官场定会焕然一新!” “太傅,正如你当时说于我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切都会有转机!” 白无常回府后已经酉时了,时清灼还未离开。 “太傅去哪了,那么晚才回来?” 白无常心情愉悦,脸色都没有那么苍白。 “去了大理寺,今日出狱,我该去见见他。” “是那位学子吗?” “是的。如今他也重获自由,他也能实现自己那颗赤诚之心了。” 岁桃与迟暮也随之赶到,一起到的还有此次会试的榜单。 “太傅终于回来了,这次春闱的榜单已经出来了,礼部刚才派人送来了。” 白无常接过榜单后便没在说话,仔细的看着上面的名字。 “这次春闱案一翻,京城所有人对太傅的态度变了很多。我今日回府时听到路上的行人都在谈论太傅,这次终于是在夸赞太傅了!” “桃子哥,你这话说的也太过中肯的,太傅也是有人夸赞的。” “……” 两人正热火朝天的谈论今日的所见所闻,迟暮站在一旁默默的陪着白无常。只见白无常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白无常将榜单合上后,迟暮才开口询问:“太傅,这榜单有问题?” 还在一旁嬉闹的二人立马静了下来。白无常此时没有说话,他手捏眉心,似乎在思考。 时间似乎在这停止了,没人说话,也没人移动。 “榜单有没有问题不知道,但是这送榜单的人肯定有问题。” 迟暮与岁桃皆是一愣,这个榜单是他们两人一齐接的,那官员也穿的是礼部的服饰。 白无常拿起榜单,递给三人,让他们看看。 不出一会后,时清灼便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老师给我讲过,我们大晟的礼部榜单上除了这些高中的学子名字外,其中还包括了陛下的玺印。陛下的玉玺十分特殊,一般工匠若是想仿出来,绝对会漏掉一处。这个榜单虽然有印,但是并不是陛下的玉玺!” 白无常肯定的点点头,感到十分欣慰。 “这的确不是陛下的玺印,因为陛下的玉玺是我给他做的。传国玉玺容易被仿,但我做的没人能仿出来。所以陛下一直都沿用我做的玉玺。” 时清灼大为震惊,竟然连陛下的印玺都是太傅做的。 白无常继续说道:“我做的印玺上有着一道剑痕,别人模仿不了。这个榜单上的玺印虽有剑痕,但其痕迹却不是真印玺上的。” 岁桃说道:“我明日入宫,去礼部重新给您拿一份。” 时清灼疑惑道:“他们这么做是图什么?” “大概是图我生性多疑。这个榜单可能与真的榜单不一样。当放榜之日我去发现榜单与我看见的不一致时,我定回去礼部闹事。”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个玉玺是我做的,想法挺好的,可是却算错了一步。” 时清灼也明白了,他们这是已经在开始报复太傅了。 “若是太傅去礼部质问,他们定会刻意为难太傅,然后再借题发挥。再把事情越传越离谱。” “你这些时日进步的不止一点两点啊。”白无常点头十分认可,“没错,就是这样的,他们已经在开始对我动手了。我明日亲自去宫里,重新要一份榜单。而且,我还要去看看他们的试卷!” 翌日皇宫,白无常将那本假榜单给了白乐一看,后者勃然大怒。 “伪造皇印是死罪,礼部这是要反了天是吧!薛仲勇呢,把他给我叫来!” 白无常在一旁没有说话,而一旁的曹秽简直惊起了一身冷汗。 “陛下,薛尚书近来在礼部一直忙碌,奴婢这就去唤他?” 白无常此时终于开口:“陛下,此事也不能全怪薛尚书。他也不知道会有人敢伪造榜单。依我看,此事就这样算了吧。” 白乐当然明白此事与薛仲勇无关,但事情出在礼部,他为礼部尚书,脱不了干系。他必定是不会罚薛仲勇的,如此生气只是为了做与他人看。 此刻白无常也明白,立刻给了他一个台阶,好让他顺利下台。 “可是那有心之人也是礼部的人,此人不查,对我大晟也是个隐患!” “此人肯定是要查出的。陛下忘了,昨日接榜单的人岁桃也在。” 白乐知晓岁桃的能力,看来白无常已经有了应对方法。 他贴在白无常耳边小声道:“哥,你定有办法了吧?你这次整顿春闱,将他们都得罪了。这次送的假榜单,或许就是为了让你上钩!” 这猜测与自己想的一致,白无常不禁更加肯定。他皱眉冷声道:“我有办法,但需要你的一道口谕。我要亲自去礼部看看那些试卷。” “陛下口谕。此次春闱期间,白太傅尽心尽力,心系天下学子。今日特命白无常前来礼部查看试卷,望礼部众人周知,不要阻拦。” 白乐命曹秽陪同白无常一齐去礼部,将口谕亲自传给礼部众人。白无常在身后静静看着接旨的众官吏。众人听完后许多都是大吃一惊,也有许多没有多余的神情,让白无常琢磨不透。 曹秽将口谕传到后便离开了,白无常悄悄给了他几块银子,这也算是宫中隐藏的规矩。曹秽左右为难,他明白白无常这是在敲打他,接了银子后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乱收别人的银子了。 薛仲勇站在众人之前,看着前来的白无常也是愕然。 “白太傅,昨日榜单不是已经送入府上了吗?可是太傅看后有什么问题?” 薛仲勇作为礼部的人其实早已不喜这些春闱规矩,可他和许多人一样,都不敢挑怒百官。他深知这次白无常整顿春闱十分不易,所以这次阅卷他一直都是亲自盯着的,他坚信此次春闱十分干净。可今日白无常前来,着实让他十分不解。 “薛尚书近来辛苦。昨日榜单的确送到了白某手中。”白无常不经意一笑,“我只是好奇,想来看看这些高中贡士的试卷。” 薛仲勇悬着的心缓缓落下,他笑道:“原来如此,那太傅随我来,我带你看看。” “有劳!” 薛仲勇将众人遣散后,亲自带着白无常来看看这些试卷。 “这些都是高中贡士的试卷,太傅大可放心,这次阅卷绝对没问题。” 白无常会意的笑着摇摇头:“薛尚书亲自监守,我也是十分放心的。不知薛尚书,高中贡士的名次是依成绩的高低来排的吗?” “当然,所有名次都是按照成绩来排位的。” 白无常点点头,继续翻阅着这些试卷。不得不说,这些学子的文采的确不俗,让白无常深感欣慰。大晟将来有这些学子,定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薛仲勇陪着白无常看了一会后,突然想起一事,觉得此事可以交由白无常完成。 “太傅,此次成绩已出,过不了几日就会放榜。还有一事,望太傅莫要拒绝。” 白无常疑惑抬起头,等着眼前人继续说下去。 “春闱金榜至今还未提笔书写。之前见过太傅的字体,苍劲有力,既见功夫又见风骨!还望太傅亲笔题写金榜。” 白无常第一反应是立马拒绝,可是他转念一想,若他题写金榜,那些人的计划定会全然失效。薛仲勇这一提议倒是给了白无常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薛尚书放心,我一定不负您的心意!” 离开之时,白无常将那本假的榜单扔在了一个显眼的位置。如果是有心之人发现,那他必定会将它藏起;可若是薛仲勇发现,那么就正合白无常的意。 回到太傅府后,白无常就静静等待结果。此次春闱轰动全京城,那么这个结果也一定会有许多人关注。那么那小小一张金榜怎的能看。 白无常立马令岁桃去宫中找人定制一张十分大的金榜,他准备将金榜挂于贡院大门前,让京城所有人都能了然的看见。 等到第二日未时,也一直没有消息从宫里传出,白无常已经明白看来是被第一种人发现了。他不禁摇摇头,看来又要去一趟礼部了。 来到礼部后,白无常便开始了他天衣无缝的表演。 “薛尚书,说来惭愧,今日前来是因为昨日来查看试卷时,不小心把那本榜单给落在这了。今日前来也是为了找此物。” 春闱榜单为了防止有心之人泄露,礼部也没有多余的备份。薛仲勇只好将自己的那份交给白无常。 白无常接过后不经意的翻阅着,突然皱眉道:“薛尚书,您这榜单为何与我的那份不一样啊?” 白无常这句话声音不大,可却让礼部所有人都听清楚了。薛仲勇不可置信的问道:“不可能,榜单名次关乎着众学子的努力成果,怎么可能两份榜单不一致?” 白无常挑眉道:“可是我的榜单与您的的确不一样啊。” 薛仲勇立马感到其中的不对劲,他立刻将礼部众人都唤到一起。他严肃的问道:“那日是谁将榜单送去太傅府的?” 所有人鸦雀无声,都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谁,或是不愿意指出。 “都不知道?太傅那份有问题,你们身为礼部官员,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白无常却不经意道:“那日我也不在府上,我也不知是谁送了本有问题的给我。此事十分恶劣啊。薛尚书,这人必须得找出来啊!” 薛仲勇同意的点点头,他挨个儿的看着众人,似乎想从他们眼中看出一丝其他的意味。 此时的白无常突然出声道:“虽然我没见过那人,可是我的两个侍卫见过啊。” 此话一出,其中一人瞬间激起一身冷汗。 第59章 揭榜 薛仲勇并不知晓那人是伪造皇印,只道是单纯的送错了错误的榜单。 现在,礼部所有人都在此处,而岁桃早已随白无常入宫,现在就在礼部外等候着。 “薛尚书,我的近侍昨日与那人见过一面,若是他还记得,兴许可以把他认出来。” “那就麻烦太傅了!”薛仲勇满脸愤怒的看向礼部众人,“做错了事还不承认,畏畏缩缩的。等我知道是谁后,看我怎么罚你!” 岁桃被白无常叫进来后,便走到了他的身边。 “桃子,那日你帮我接的榜单,你是否有看清楚那人的样子,现在可还记得他?” 岁桃与白无常对视一笑,他说道:“应该还记得吧,我去看看便知道了。” 看着身前站着的众人,岁桃一眼便把认出了那人。可他不能那么快的指认,他只能一个一个看,一个一个的辨认。 他装作难以辨认的模样挨个挨个的查看,走到那人身前时他突然停下,邪魅一笑。随即转身朝白无常道:“太傅,就是他!” 那人眼见装不下去了,便从袖中突然掏出一把匕首,朝岁桃刺去。 薛仲勇慌忙吼道:“小心!” 见那人亮出凶器后,人群以他为中心慌忙散去。岁桃离他十分近,已经来不及反应。 眼见利刃将要刺入身体时,白无常的折扇掷出,直接插入了那人的右肩,冲击力将那人钉在了墙上。 岁桃慌忙跑到白无常身边,没有一点的紧张,似乎已经知道这事要发生。 薛仲勇慌忙查看岁桃,将他翻过来又翻过去,弄的岁桃头都晕了。 “薛大人,我没受伤,有太傅在呢!” 白无常简直是戾气冲天,他慢慢的走到那人身前,全身疼痛与白无常的威压让他一直颤抖。 薛仲勇疑惑不已:“你为何要选择刺杀?我不过就是小小惩罚你,你有必要动刀子吗?” 白无常也冷声道:“是啊,有必要动刀子吗?” 那人一直在倒抽冷气,他颤抖着说道:“迟早都是死,还不如带走一个。” “迟早都是死是什么意思?你送错了东西也不用受死刑啊,你这样做倒是把你自己搭进去了。” “死老头,你也别装了,你俩都是一伙的,就是为了把我诈出来罢了!” 此时的薛仲勇一脸茫然,他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见薛仲勇是真的一脸茫然,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白无常:“你没和他说?” 白无常也装作一脸不解:“说什么,我应该与薛尚书说什么?” 那人现在简直瞠目结舌,死死的盯着白无常。 后者调侃道:“你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我明明只是想来找我昨日落下的榜单,可你却想对我的近侍下杀手。你是受谁指使的?” 那人没想到,竟然是自己把自己给暴露了。可是他也并不知道,这一切都在白无常的掌控之中。 白无常将自己的的折扇从他右肩慢慢抽出,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禁大叫起来。 “我想你也不会说的。桃子,把他带去大理寺,交给诸葛少卿吧。” 岁桃得令后,便将他绑着带走了。 “太傅,这人我实在不知道,还请太傅见谅。” 白无常当然知道,这是他做的局,目的就是让那人自己跳出来。 “薛尚书不必自责,此事也是突发,谁知晓那人竟早有目的……” 在白无常的好声好劝之下,薛仲勇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此事白无常也不想在管,交给诸葛璟明他是十分放心的。 “薛尚书,金榜我还未起笔,今日之事我已经命人交给大理寺处理了,我就先回府了。” 白无常这话已经让薛仲勇明白,此人或许是因为白无常乱了春闱规矩触及百官后,前来报复的。但是那人最后的询问的确让薛仲勇感到疑心。 “薛尚书不用担心,此事与你没有关系。礼部之中出了此人吏部和御史台才是脱不了干系。” “太傅,我不是在担心这事。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白无常也装作思考,过了一会也摇摇头。 “罢了,不想了。大理寺定能把他的嘴给撬开。太傅还有事要忙,请便吧。” 白无常出了礼部后,心情格外愉快。此人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也只怪他太傻了,稍微骗一骗就沉不住气了。 “太傅,您出来了!” 岁桃正在午门外,等待着白无常出来。 “不是叫你把人送去大理寺了吗,怎的跑到午门来了?” “出门时便碰见诸葛少卿进宫,向他说明缘由后,他就命人把人带走了。” “原来如此,那就回府吧,那金榜还得尽快写完。” 今日白无常出奇的坐了马车。在马车上,他一直在查看这真正的榜单。 “太傅猜的真准,您怎么知道他要行刺?” 白无常出声道:“就如他所说的,左右都是一死,还不如拉个人一起。我就是猜到了他的这种心理,所以才有所准备。” 白无常没有抬头,一直看着这个榜单。其中几个名字他在春闱时就已经留意过,的确都上了榜。 “桃子,我叫你去准备的金榜你准备好没?” “放心吧太傅,暮哥的人亲自送来的,我和暮哥也检查过了,完全没有问题。只是这个金榜实在太大了,当时去宫里索要时都做了好久。” “这个可不能马虎,毕竟关乎着这次春闱大事。后面的殿试还有的他们忙的。” 白无常回到青松院后,看着巨大的金榜感到十分满意。这个金榜如同一面墙那么宽大,白无常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妥当,便开始题名。 这是白无常第一次做这种大事,他的身体也是十分紧张,手也在微微颤抖。时清灼三人也在一旁,他们都知道此事关乎重大,也是大气都不敢喘。 白无常将名字大小逐一规划后,便在巨大的金榜上写下了第一笔。 四人都是全神贯注,白无常更是如履薄冰。终于在写完第一个名字后,他如释重负的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太傅,您别那么紧张啊,搞得我们也都跟着您紧张。” 白无常简直觉得岁桃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不想回答这小子。 时清灼在一旁解释道:“春闱榜单十分重要,上面不能有任何的错字与墨迹,所以对书写之人选择十分严格。一个小的金榜都让人感到紧张,更何况太傅写的金榜那么大。桃子哥,这也不是太傅能控制的了的。” “原来如此,清灼,你好厉害!” 白无常并没有关注身旁的其他言语,他现在只能默默调整状态,以最好状态将剩余的名字题上去。 白无常从天明写到天黑,终于完美无瑕的将所有名字一一写了上去。 “太傅,喝口水吧。” 白无常接过时清灼递来的水,一饮而尽。然后再次去看看那些名字,生怕自己写错了。 确认无误后,终于让岁桃二人将金榜收起,送往礼部。 “太傅,你今日将金榜书写完毕,那放榜是在多久啊?” 白无常思考道:“貌似是在三月初五。反正也快了,还有差不多一个礼拜。金榜题名的学子将要准备接下来的殿试。” 时清灼认真道:“殿试就是陛下亲自出题,也是陛下亲自主持。通常殿试只有一日,不知他们能不能通过殿试?” “不错啊,我记得年前我跟你讲这些你还被绕晕了,现在倒好,跟我讲解起来了。” “这都那么久了,我当然也该有长进啊!” 这几日过得十分平静,让白无常觉得不太对劲。大理寺也传来消息,那人在礼部刺杀的人依旧什么也没交代,最终受不了刑罚在大理寺选择了自我了结。 “这几日真的就那么平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司空杏林看着一脸忧郁的白无常,简直觉得这人是否有点毛病。 “白无常,我说你这人就是见不得闲是吧。现在这么平静不是挺好的?像你这种没事找事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白无常正在院里帮着司空杏林整理药材,他说道:“我这不叫没事找事,我毕竟触及了那么多人的利益,再加上他们也并不喜我。这么几天都没有情况,我真怕他们在后面憋了个大的!” “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些事。十四年前的春闱案刚被平冤,现在他们定会万分小心,万一又被你抓住什么把柄怎么办?所以呢,你先好好休息休息。等到这事慢慢被人们忘记后,他们才会重新动手,而你的危险才慢慢靠近!” 司空杏林这话说的十分有道理,白无常真觉得自己最近可能真的太多疑了。 “也是,这几日难得的消停,那我就好好休息吧!” 三月初五,放榜之日。贡院外,许多学子都一早到了。今年春闱,皇榜上的名字一共有一百二十九位,算是近年来较少的一次。所以不论是京中太学的学生,还是各地来京赶考的学子,都难免紧张。 所有人都知道此次春闱十分公正,所以除了紧张的情绪外,也有许多对自己十分自信的学子也激动万分,期待着自己的名字可以出现在那张金榜上。而夺魁桥附近也被围得水泄不通,京城的百姓也想亲自来看看这次的结果。 闻洛和翟临也早早到了贡院外,人头攒动,每个人的一言一语都让二人紧张不安。 “闻洛啊,你说我这眼皮为何一直在跳啊?我的心也是,一直跳个不停!” “废、废、废话,你心不跳你不就没命了吗?” “那么多人,我们何时才能挤进去看到金榜啊?” “反正一直贴在上面,迟早能看见的,不急这一会!” 所有人都万众瞩目的等着皇榜的揭晓,看着敞开的贡院大门,众人都是坐立不安。 突然,大门远处有几人的身影出现,为首的一人身配横刀,后面几人扛着巨大金榜,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朝着大门走来。 “来了!” 人群之中突然有一人大喝道,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贡院里面。一时间,场面变得十分嘈杂。 “那是皇榜吗,那么大吗?!” “貌似是的啊,那么大的皇榜!” “……” 在众人的注视下,皇榜慢慢上了贡院二楼。 迟暮持刀慢慢走到大门前,朗声道:“祝各位心想事成,金榜题名!” 话音刚落,巨大的金榜慢慢揭开,如瀑流一般落在大门前。 第60章 门客 随着周围众学子此起彼伏的言语,有欢喜有哀怨,让闻洛二人感到紧张不已。 二人在人群中不知看了多久,翟临突然一声喜呼:“闻洛,你中了!中了!” 闻洛还没发现自己的名字,他目光在巨大的皇榜中搜寻着,终于在第二排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切简直是在做梦,他不由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声音响彻在周围,让身旁的翟临心惊。 他眼泪不自觉的流出,十年寒窗苦读之苦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看见自己的名字在这金黄闪耀的金榜上。可现在,金榜上“闻洛”二字在金榜上,被太阳照的熠熠生辉,显得珍贵无比。 待到闻洛反应之后,他便继续在金榜上寻找翟临的名字。可越到后面,翟临的名字始终还未出现,身旁的翟临面色已经渐渐阴沉,他不甘心的低下头,偷偷的用衣袖擦拭着自己的眼睛。 “翟临,翟临!你中了,你也中了!你快看啊!” 翟临慌乱的抬起头,眼角还有几滴残泪没有擦净。只见金榜的最后一个名字,用金粉写就的“翟临”就如太阳一般耀眼,光彩夺目。 他突然朝天大吼,双目赤红的从人群之中跑了出去。他来到桥边,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心中的苦楚只有自己能懂。他朝着水中大吼,声音回响在桥洞。看着水中扭曲的自己,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闻洛慌忙跟了出来,见翟临俯在河边,他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走到河边,与翟临一齐看着水中的倒影。 尽管翟临的身影已经被他的激动变得扭曲,可自己的倒影依旧正直的映在水中。 这是他是第一次参加会试,也是在这次结识的翟临。翟临一生都在为了入仕而努力,可是因春闱舞弊,次次不中。他今年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整整大了自己十余岁,可是心性却还没自己成熟。 今年的春闱,让翟临的努力没有白费,让众学子都有一个公平的机会上榜。 闻洛回过头看向那张巨大的金榜,这是大晟建国以来最公正,最重视的一次春闱。他心中对那位冷酷无情的白太傅又多了一丝敬意。 尽管翟临的举动闹出来十分大的动静,可依旧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因为这种情况几乎每年都会出现。 春闱几乎是寒门学子此生唯一能改变命运的一次机会,这种巨大的压力,足以让一个文儒书生成为一个癫狂不已的疯子。中了的学子仰天长叹,落榜的学子以头抢地,头破血流都有可能。 待翟临恢复冷静后,他慢慢走到了闻洛身边。他双手紧紧的搭在了闻洛的肩上,声音早已沙哑哽咽:“闻洛,我终于中了,我终于中了!” 周围的声音已经振聋发聩,闻洛还一直浸在自己金榜题名的喜悦中。他迷迷糊糊的跟着翟临回了客栈,心中的激动难以压制。 “好了,看着你没什么表情,其实心中比谁都激动吧?先喝口茶冷静冷静,咱们后面还要准备殿试呢!” 翟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给闻洛倒了杯茶。看着他一饮而尽后,终于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翟临,我们、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因为翟临常待京城,对京城的一切都比其余人知道的多。 “我们已经过了会试,那么就算我们殿试失误了也没有问题,我们已经算是踏入了官场。”翟临严肃的在桌上比划,“你看啊,这个官场如此黑暗,势力丛生。像我们这种刚入官场的人,一个人难以生存呐!” 翟临已经说的十分明显,闻洛不禁皱起了眉头。 “可是这样,我们不就和他们沆瀣一气了吗?” “闻洛,你不懂!若是我们不找个靠山,我们只会被他们针对,被他们所利用!这不叫沆瀣一气,这叫明哲保身。” 闻洛不可置信的摇摇头,若是所有人都如翟临这样想,那么这又何曾不是一种结党营私呢? “翟临,官场不让结党营私。我们必须要这样吗?” “我说了,我们这叫明哲保身!闻洛,我把你当朋友我才告诉你这些的,他们那些老狐狸最喜欢欺负我们这种新人了!做一个官场老人的门客好比你走十年官场弯路!” 闻洛沉默不语,翟临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自己辛苦了那么久考上的官身,若是在官场孤身一人,的确难以站稳。 翟临见他已经为之所动,便悄声道:“闻洛,你想好没,想好了就跟哥哥一起去,我们现在就去拜访。” “我们去拜访谁啊?” “现在朝堂上,有点地位的人是谁,我们就去拜访谁!” 若是真的要选择拜师投效,闻洛心中早有人选。可他看清了官场的黑暗,他不想让自己沾染上官场的陋习。 “翟临,你去吧,我再想想。” 见闻洛不为所动,翟临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你这种性格,将来为官后,定会吃大亏的!” 他本想在官场上好好的发挥,可是自己遇到的第一难却是官场的规矩。翟临说的没错,若没有一个靠山,自己可能很快就会成为一个箭靶子。可是,就算有了靠山,自己或许仍然站不稳吧。 闻洛最终还是决定去拜访那位,尽管可能会被赶出,但是自己并不怕。自己就是一头倔驴,不撞南墙不回头。若是真有一日在官场遭受排斥,自己也认了,毕竟是自己选择的路。 他紧张不安的来到鸣神大街,凭着自己的记忆走到太傅府前,犹豫着要不要叩响大门。 或许是因为他的穿着,让路过太傅府的人都好奇的看他两眼,心想着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虽然白无常在此次春闱名声大噪,可是长年累月刻在众人心中的印象是难以改变的。 终于,闻洛慢慢上前,叩响了大门,大门沉重的声音让他心惊胆颤。 随着大门的缓缓开启,张伯出现在了他眼前。他递上了自己的名刺,焦急的等着结果。 张伯看过之后,明白此人是今年春闱高中的学子,今日前来多半是来拜访太傅的。可是太傅从未向自己提及此事,他也只能按照以往的规矩行事了。 “抱歉,太傅不见客,请离开吧。” 心中的石头最终还是碎掉了。虽然自己早有准备,可是最终听到结果时还是忍不住失落。 闻洛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既然已经拒绝,他也只好离开。可就在此时,门外跑进一人,撞到了他身上。 他下意识去扶对面,可曾想对面那人比自己都站的稳。 闻洛慌忙问道:“你没事吧?” 岁桃揉揉自己的脑袋,看向闻洛。此人他见过,正是春闱稽查那日被诬陷的人。 “是你!你为何来太傅府啊?” 闻洛显然也认出了这个小侍卫,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今年春闱高中,本想着来拜访太傅,可太傅不见客,我也只好离开了。” 从不待客是太傅府的规矩,但是一般都是为了应付官场的那些老狐狸。今日这人是刚中贡士,岁桃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去问问白无常见不见他。 “你等一会!” 岁桃留下这句就进了府内,走之前还不忘和张伯打个招呼,留下闻洛一人在这左右为难。 一人让他离开,一人让他等待,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出一会,岁桃从里面跑出来,“太傅让你进去!” 闻洛大吃一惊,心中的惊喜与慌乱又起,一时手忙脚乱,差点又摔倒。 他跟着岁桃来到正堂后,白无常还未到。看着偌大的正堂,他不禁感到吃惊。可是心中的紧张让他无心再打量其他的地方,现在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 “你找我有事?” 白无常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吓的他一激灵。他慌忙回头,竟发现白无常已经到了他身后不远。 白太傅走路都没有声音吗?! “学生闻洛,见过太傅!” 白无常走到他身前,手中的折扇一开一合,发出的响声让闻洛心惊。 “你是春闱时差点被冤枉的那个学子吧,找我什么事?” 闻洛恭敬的行礼道:“太傅监理春闱之职,对我来说,当以门生之礼拜之。” “拜师投效?”白无常忽然发出一声冷笑,“你投错人了,我不收门客,请回吧。” 话音刚落,白无常便准备离开。 “太傅理解错了。”闻洛连忙解释道,“太傅以雷霆之威对抗朝廷百官,扫清春闱之弊,让我十分钦佩。此等魄力,当受此礼。” “太傅为人正直,春闱一事让我对太傅大为改观。朝廷之中,黑暗无比;结党营私,我做不出来。今日前来,不为攀附太傅。只因太傅与其余大人不同,心系百姓,正直果敢。朝堂之中,需要太傅这样的好官。太傅春闱救我一次,这般恩情我牢记于心。今后,闻洛必定会如太傅一般,正直廉明。” “太傅那日春闱之时说的话让我感到受益匪浅。世间多不公。可是总会有人站出来,怒斥着这世道。朝堂之中,腐朽黑暗,公平公正简直是个笑话。我曾经只是个布衣,我没有任何办法去怒斥这些不公,可我现在已经金榜题名,那么我必定会用尽我的一切去撞个头破血流。” “总有一天,我的血会溅满城墙,朝堂的黑暗也一定还会有更多人来驱散!” 闻洛说完,汗水早已浸湿他的后背。既然白无常做了第一个英雄,那么自己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尽管自己会命丧黄泉,可总有一日,一定会有人实现。 他抬起头,看着白无常一直站在原地,也未回头。既然自己想说的已经说完,那么自己也没有理由再在这里待着了。 “太傅,学生想说的就只有这些了。学生告辞。” 闻洛恭敬的慢慢离开,走出门后,白无常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闻洛受宠若惊,慌张的回过头。只见白无常的表情与刚才截然不同,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欣赏。 “学生闻洛,今日前来,属实冒昧。” “你的想法很好,可是君子当以自己的生命为前提。世间的确有许多的不公,可是你的血溅的再高,在他们眼中也许只是一场苦戏罢了。” “太傅不也是如此。既然太傅已经将这场苦戏开演,那么我作为其中的一名戏子,定会将这场戏好好演完。我相信,世上还有许多人,也是抱有如我一般的想法。既然我的血溅不高,那么当鲜血溅满整个城墙,这个世道一定会改变的。” 白无常认可的点点头,这一番话将白无常深深打动。看着眼前的人慢慢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他不禁的一笑: “明明都那么劝了,竟然还是选择继续走下去。真是个倔驴啊!” 第61章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这些时日,京城的所有的官员都汲汲自危,深怕春闱一案触及到自己。一个月后,四月悄然而至。 时清灼正离开秦府准备去找白无常。这些时日,秦怀诺对白无常的夸赞每天都不重样,听的时清灼万分高兴。 但正如白无常所说,白无常的名声已经牢牢刻在百姓的心中,过段时间后,人们依旧会记得从前的白无常。但时清灼已经十分满意了,只要让百姓们一点一点的记得太傅的好,总有一日,白无常的名声一定会好起来的! 到达太傅府,进入青松院,时清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头顶碗水的岁桃。 “桃子哥,你这是干什么?为何头上要顶碗水啊?” 岁桃满脸委屈的说道:“清灼,快去向太傅给我求求情,我已经在这站了几个时辰了,我的脖子都酸了!” 时清灼从未见过白无常这样惩罚人,不禁感到好奇。 “桃子哥,你怎么惹到了太傅啊?我从未见过太傅罚人啊!” “别提了。昨夜我一直没睡好,今早迷迷糊糊的就来院子了。结果,我不仅打碎了陛下赐给太傅的那盏琉璃灯,还将墨汁泼到了太傅身上。太傅实在忍不了,就让我出来罚站了。” 时清灼不禁捂嘴偷笑,实在没想到一向做事牢靠的岁桃也会有一日屡屡犯错。 “你还笑呢,若不是暮哥今日出去了,不然我也不会没人帮我求情。” 时清灼笑道:“放心吧桃子哥,我去帮你求情。但结果如何就不是我所能得知的了。” 时清灼进屋后,白无常正坐在御案前,满脸愁容的看着眼前的折子。 “太傅,您这是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吗?” 白无常摇摇头说道:“其实不算什么事。这些日子那些官吏又要作妖了,昨日参我一本,今日又参我一本,主要是这些事我自己看了都觉得离谱。” 时清灼看着这本奏折,上面弹劾白无常的理由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他们弹劾太傅就不能找一下真实的证据吗,这些理由实在是让人感到无法言语。” 白无常万分无奈,他被这些折子搞得头痛,决定不再看了。 “罢了,你的剑术我也好久没有看过了。走吧,今日让我见识见识你最近的长进。” 时清灼讪讪道:“太傅,桃子哥在外面看起来好难受啊,要不你就把他给放了吧。” “定是小桃子叫你来向我求情的吧,这小子今早就跟没睡醒似的,我这是让他清醒清醒。” “太傅,桃子哥现在肯定十分清醒,要不就算了吧。” 白无常无奈道:“行吧,你把他叫进来吧。” 岁桃进来后,时清灼觉得他脸上的委屈更加严重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在撒娇这方面是完全比不过岁桃的。 “太傅,我的脖子都酸了,全身也好痛啊……” 听着岁桃喋喋不休的诉苦,白无常是否觉得自己又罚的太狠了。 “不对啊桃子,我只是叫你顶碗水,这才多久,就不舒服了?” 岁桃喃喃道:“都好几个时辰了,一直不动,怎么可能不酸啊。” 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站起身走到里屋,出来后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 岁桃见到糖葫芦瞬间精神了,迅速的跑到白无常身前接过,一点也没有受了委屈的模样。 “我觉得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岁桃喜爱糖葫芦的程度,可以用疯狂来形容。只要最后的奖励是串糖葫芦,让岁桃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行了,清灼,出来练练。” 时清灼还在一旁偷笑,听见白无常叫他后便跟了出去。时清灼心中还是十分紧张的,毕竟是跟白无常对峙,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些时日自己的剑术到底有没有长进。 二人来到院中,白无常依旧拿着那把折扇,等着时清灼出招。 “我教你的,迟暮教你的,你自己琢磨出来的,都使出来看看。” 时清灼执剑起势,全神贯注,朝着白无常斩了过去。 看着来势汹汹的剑意,白无常单手执扇,巧妙的躲开了所有的攻击。时清灼攻势不减,见这一招势没用便迅速熟练的切换了剑法。 虽是木剑,但时清灼握剑力道十分足,剑风斩出,吹的院内树叶沙沙作响。 “不错,进步很大,剑术也十分熟练,但切换时机有些问题,容易被别人抓到机会……” 白无常一边躲避着时清灼的进攻,一边评价着时清灼。 岁桃在一旁看着,时清灼的变化令他十分震惊。这仅仅半年多的时日,清灼的剑术已经突飞猛进,简直脱胎换骨一般。这种变化在习剑之人来看,定是天赋异禀。 看着眼前的少年将所有剑法都使了一遍,白无常决定不再躲了。折扇一开,瞬间挡住了木剑的进攻。随后手一用力,时清灼便感觉到执剑的手疼痛万分。 第一反应便是想把剑扔掉。可脑海中白无常的话幽幽响起,习剑之人,若是让别人缴了剑,便是一种耻辱。时清灼满头大汗,将剑迅速收了回来。 可白无常似乎并没有准备收手,犹如潜龙在渊般灵活的击向时清灼。攻守突然转换,时清灼虽然反应及时,可奈何白无常的速度十分快,迅速就被折扇抵住了咽喉。 时清灼心服口服的低下头,太傅的速度自己果然还是跟不上。 白无常收起折扇,认可的说道:“不错了,进步不是一般的大。这才半年多,你的水平已经达到了常人练剑两三年的地步了。你这般天赋可是人人都想要的。” “可是我还是跟不上太傅的速度。” “等你能跟上我的速度,你的剑法说不定已经超过我了。” 时清灼兴奋的抬起头,眼中闪着光:“那我一定要更加练习,有一天,我的剑法一定能超过太傅!” “那好,我会亲眼着看你成为一代剑宗,然后实现你心中所愿,平天下安宁。” “太傅是剑宗吗?” 白无常微笑着摇摇头:“世上练剑之人那么多,我只是其中一个,称不上剑宗。再者,我已经不准备再执剑了。” 时清灼似乎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可是心中一股好奇涌入心头。太傅曾经是个剑客,可他从未见过太傅的剑。 正在此时,迟暮终于回来了。 “太傅,陛下召您入宫,有事与你商量。” 白无常本想着今日陪同时清灼练剑,可是现在计划全全泡汤,自己只好先行进宫,明日再看情况教导练剑。 “你让迟暮陪你练剑,我进宫一趟。” 迟暮连忙说道:“太傅,陛下召的除了您,还有我和桃子。” 正在吃糖葫芦的岁桃不解的问道:“为何还召了我们,平日里不都是只召太傅吗?难道出了什么事?” 白无常也觉得疑惑,便也不敢耽搁。将时清灼安顿好后,便带着二人入宫去了。 乾清殿内,白乐满脸愁容,正襟危坐的目视着前方。 岁桃与迟暮也是头一次跟着白无常一起进殿,心里也莫名的担心起来。进殿之后,看着一脸严肃的陛下,所有的猜测仿佛都得到了证实。 二人:“拜见陛下。” 白无常立马走上前去问道:“乐乐,出什么事了?” 白乐拿起手中的奏折,走到白无常身前,递给白无常。 “这本奏折是鹤州送来的,上面写着鹤州的各种情况。其中一项便是有一名剑客,凭借自己自身的剑术,滥杀无辜,刺杀朝廷官员,甚至现在占山为王。” 白无常神色十分难看,手上的青筋已经缓缓凸起。 “这事已经拖了很久,他甚至杀了一名巡察御史。鹤州刺史实在没有办法,便上书请求我派人去惩处这名贼寇。” 白乐面色难看,望向白无常:“哥,我希望你能去看看。” 白无常拍了拍白乐的肩,安慰道:“别担心,不就一个山匪头子吗,你哥随随便便把他给搞定。” 虽然白无常十分厉害,可是这事毕竟冒险。此人剑术也是十分厉害,若是白无常在此次受伤,自己心里也会十分自责。再者,白无常一直在靠药物维持着自身,若是真如之前那样忽然晕倒…… 白乐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觉得自己真的是魔怔了,白无常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 “哥,要不你别去了,我再另寻别人!” 白无常看出了白乐心中的担心,他笑着摇摇头:“放心,还没人能伤着我。再者,你都说了那人剑意精湛,那我更要去看看了!” “京城到鹤州路途十分远,在何况进了鹤州还有一段路程才到,我担心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乐乐,我可是你找来的。如今我来了你又不要我去了,你莫不是在耍我?”白无常突然笑道,摸了摸自己弟弟的头,“放心吧,司空杏林定会跟我去的。有他在,我的身子好的很!” 见白无常已经这样坚决了,自己也没有任何理由再挽留。而且折子上说了那人剑意精湛,如今自己知晓的剑客唯独白无常一人。此次或许真的只有白无常能够处理。 “好吧,哥你自己小心,若是真的有危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放心吧,有我在,就没有危险。” 白无常的自信让白乐简直忧心,他又看向身后的二人。 “桃子,迟暮,你俩一定要确保太傅的安全,明白吗?” 岁桃仍旧是那一脸嬉皮笑脸:“放心吧陛下,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太傅的!” 迟暮的冷静看起来就十分可靠,他微微欠身,以表收到。 回到太傅府后,白无常将众人都叫到了一起,商讨此次去鹤州的计划。 时清灼简直是兴奋无比,他问道:“太傅,此次去鹤州,我们是要干嘛啊?” 白无常将鹤州之事说与众人,岁桃和迟暮已经十分愁容,只有时清灼眼中发着光。 司空杏林严肃分析道:“鹤州离京城最少需要二十日的路程,而且京城到鹤州还有一小段大漠,路途的危险不说。再者,那个贼寇的剑术万一真的比你还厉害,你如何是好?” “我练了那么多年的剑,若是被一个无名小辈击败,我不成了一个笑柄?此次前去,定是有十足的自信。” 岁桃在一旁说道:“你就放心吧,暮哥也在太傅身边,暮哥的刀法也是十分厉害的!” 司空杏林还是十分担心,白无常如今是靠药物维持自身,他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不行,太危险了。他已经占山为王了,那么必定也会有许多追随者,此事太过冒险,白无常,你想清楚点。”他走到白无常身旁悄声道,“你现在已经不是八年前那个白无常了!” 的确,他早就不是那个一人执剑抵御千军的那个白无常了。司空杏林说的没错,他的确需要给自己一个退路。 时清灼兴奋的情绪也慢慢黯淡下来。此行确实十分危险,那人万一剑术比白无常还厉害,那么又该怎么办? “杏林哥说的没错,太傅,的确太危险了。一旦去了,若是赌输了,万劫不复啊!” 白无常心想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可是此行必须去,那人已经占山为王,待到势力变大,那么大晟真将内忧外患了。他拗不过二人的担忧,只好起身,走到亭外,拿起了腰间的竹笛,吹奏起来。 四人不明白白无常此刻吹笛的用意,只好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待到笛声消散,一人的声音突然从四人身后响起。 “不错,这首曲子我喜欢。无常啊,这是要把我介绍给他们?” 四人着实被吓了一跳。岁桃与迟暮见过此人,是那时春闱出现的那人。此人来去自如,迟暮立马握着腰间的横刀,死死的盯着亭上这个男人。 白无常缓缓走过,神色冰冷。他拍了拍迟暮的肩,随后走到亭子前。 “我要去鹤州,你去不去?” 辛封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立马翻身到白无常身前,神色惊喜的看着他。 “你,在问我?” 白无常点点头,脸色依旧冰冷。 辛封泽突然大笑起来,让众人都是一惊。他的笑声十分尖锐,让人听着生寒。 “既然是无常的邀请,那我必须要去啊!” 白无常一脸咬牙切齿,悄声道:“那你必须像我保证,这一路上,你不准有任何过激的行为。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乱杀无辜!” 辛封泽依旧面带微笑:“好,都听你的!” 虽然辛封泽已经答应了他,可白无常依旧十分不放心。但此刻,唯独只有他跟在身边,那两个“老妈子”才能放心。 他转身面朝这四人:“他会跟我们一起去鹤州。他的能力我也不再多说,从刚才他的突然出现你们都应该能了解了。现在,放心吗?” 虽然这是白无常找到人,可是四人都对此人感到莫名的不安心。但他的实力众人能感觉出来,深不可测。 辛封泽或许感觉到了他们的担心,他笑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和你们一起走,但是我就在你们身边。若无常有危险,我一定会立即出现的。” 白无常只感到恶心,头也不回的朝着前方走去。 既然事情已经决定好,众人也没有太多的担心了,也跟着白无常回去了。留下辛封泽一人在亭子前,心中的惊喜迟迟不能平息。 第62章 出发,鹤州 “老师!清灼发誓,我一定不会荒废我的学业,我会在路上自己学习,自己琢磨的,您就让我去吧!” 秦怀诺听闻时清灼将要去鹤州平反贼寇,说什么都不同意让他去。 “不行,那么危险的事,你现在还那么小,不准去!缉拿贼寇何时轮得到你,你去凑什么热闹?” “老师,太傅也要去,太傅会保护我的安全的,而且我真的想去,您就让我去吧!” 时清灼简直欲哭无泪,这次鹤州之行,他是真的很想去见识大晟的大好河山。 “太傅去就去他的呗,你跟着去干什么?我不同意,你就在京城老老实实的给我待着,哪都不准去!” “……” 第一次的谈判就这样以失败告终,时清灼满脸委屈的来到了太傅府,准备找白无常去劝劝自己的老师。 “我觉得秦大人说的有道理,你其实可以不用去的。之前孟城之行是担心你在京城没有依靠,可这次不同了。你在京城还有秦大人可以保护你,而且此行的确有点危险,要不就别去了吧。” 时清灼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了。 “太傅,我是真的想去,您就帮帮我,去劝劝老师吧。” 白无常淡淡说道:“其实啊,我本意也是想让你去的,毕竟这种亲身经历不多。可是此行危险定是十分大的,既然秦大人不愿让你去,那我也没办法啊。” “太傅,我也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求求你了,帮我劝劝老师让我去吧!” 岁桃与迟暮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个场景他们似乎看见过。 白无常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他其实并不想与秦怀诺有太多的交道。 他无奈的叹气道:“好了好了,我尽量,若秦大人还是不同意,那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京城吧。” 时清灼拼命的点点头,心中祈祷着一定要成功。 在时清灼努力的祈求之下,白无常秘密的去往了秦府。 “白太傅,你怎么来了?” 白无常难以开口,但看着一旁的时清灼哀求的眼神,他最终还是说道: “秦大人,今日冒昧前来,是替清灼来的。后日我就要启程去鹤州,此次前去,是一次很好的亲身经历。所以,我想带清灼前去。” 秦怀诺冷冷的瞥了一眼时清灼,心中知晓此次白无常前来定是他的主意。 “不行,这次去鹤州太危险,我不同意!” “老师……” “你别说话!” 时清灼本想再求求秦怀诺,可秦怀诺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白无常见气氛如此僵硬,也是尴尬不已。 “秦大人,此行虽然危险,但是我白无常会全全保护好他的。而且,清灼的剑术突飞猛进,此次前去鹤州,一路之上定会遇见许多剑客,这对于他来说也会是一场不错的经历。” “白太傅,鹤州离京城遥远,其中还有一段大漠。我怕清灼可能会吃不消啊。而且,他的学业怎么办?你们一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这些荒废的学业又该如何?” 白无常辩解道:“秦大人放心,清灼的学业我定会每日监督他完成,待到我们回京后,秦大人大可抽查他的学业进度。而且,清灼以后是要做淮南王的,水土不服对于他来说也是必须要克服的问题。” 秦怀诺被白无常说的有些动摇,他望向时清灼:“你就这么想去?” 时清灼肯定的点点头,看的出来他想去鹤州的欲望十分强烈。 秦怀诺无奈的摇摇头,最终还是同意了时清灼的请求。但是他要求到时清灼不能荒废了自己的学业,待到他回京之后会有一次巨大的考试。可时清灼哪管那么多,只要能让他跟着白无常去鹤州,让他干什么都愿意。 得到同意后,时清灼便急冲冲的回到世子府去收拾东西了。白无常一个走在回府的路上,走着走着,辛封泽不知何时就走在他身边了。 “跟着我干吗?” “无常啊,你真的要我陪你去?” 白无常转头看向这个疯魔的男人,满眼透露出一种一言难尽。 “你这人是不是有点毛病。我都当着他们几个的面同意了,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辛封泽喃喃道:“别生气啊无常,正巧,我也想再回去看看。” “回哪去?” 这次轮到辛封泽用那种眼光看着白无常了:“无常,别给我开玩笑,还能有哪?” 白无常似乎觉得此人真的有病,他愤懑道:“你别给我在这打哑谜,你回鹤州哪去?” 辛封泽常年挂笑的脸突然茫然起来,随即又问道:“你真不知道?” 白无常显然不想搭理这个疯子,径直往前走去了。 看着白无常的背影,辛封泽确定白无常或许是真的不知道。他苦笑着摇摇头,随即追了上去。 “你就当我刚刚是在开玩笑,别放在心上。那个大漠你可还记得?” “记得,永远忘不了。” “大漠还是挺危险的,无常别怕,我保护你。” “把你自己管好就行,别来恶心我。若是让我发现你有滥杀无辜……” 白无常顿了又顿,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说。看着辛封泽那欠打的脸,他如鲠在喉。 “若是让你发现了,你该怎么办?” 这人真的十分讨厌,白无常厌恶的心完全到达了顶峰。 “若是被我发现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找你了。” 白无常丢下这句就快步离开,准备甩掉这个疯子。 “别走那么快啊!你不能不找我啊,你你不跟我说话,我会很难过的。无常,你放心,为了让你以后还来找我,这次旅程,你不叫我杀人,我就一定会控制着自己。” “希望如此吧。我到府了,你走吧。” “不请我进去坐坐?” “别逼我动手。” 辛封泽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此刻他的内心高兴不已。他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白无常,突然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的白无常和现在的模样相差不大,唯一的变化便是当年的青涩已经褪去,成长了一身的锐气。 看着辛封泽离开后,白无常才慢悠悠的进府。他越来越后悔自己昨日为何要在众人眼前把他叫出来。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否脑子出问题了。 岁桃与迟暮正在院内下棋,眼见白无常回来了,立马就寻了过来。 “太傅,秦大人同意了吗?他让不让清灼去啊?” “已经同意了,但是代价却是,回京之后会有一场考试等着他。目的就是不能在此次去鹤州的路上荒废学业。” 一提到考试岁桃简直觉得头疼,但是依时清灼的天资,应该也不算大问题。 白无常问向迟暮:“所有都准备好了吗?后面毕竟是要过一段大漠,水和粮食肯定要多带一些。” “太傅放心,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京城到鹤州的路途最少也要走二十多日,单单其中的大漠路程就要十几日。大漠黄沙遍地,干燥无比,其中水最为缺乏。 此大漠叫“阿别珂”,又被大晟人民称为“死亡之路”。阿别珂每年都会有许多商队或路人死去。其中缺水、酷热、沙尘暴、大漠狼等因素让京城与鹤州的联系十分困难。这也是白乐和秦怀诺都担心的原因。 岁桃好奇道:“太傅,他们说大漠里有狼,是真是假啊?” “真的。而且狼这种生物一般出现,都是一群,十分难缠。” 白无常原本只是想吓吓岁桃,竟没想到岁桃突然十分激动,这让白无常十分不解。 “太傅,既然有狼,那么一定就有狼王!听闻只要能拿到一颗大漠狼王的牙齿,那么就能得到天神的保佑。拥有狼王的牙齿傍身,可以抵御一次天灾人祸!” 白无常与迟暮面面相觑,两人都没有听过这个谣言。 “桃子,你哪里听的谣传?狼牙虽然可以当做护身符存在,但是抵御天灾人祸,这简直是太假了。” “太傅,你知道一颗大漠狼王的牙齿有多贵吗?许多人为了得到一颗,不惜重金聘请了许多专业的猎人去猎捕。可是最终不是一无所获就是一去不返。如今一颗狼王的牙齿已经被提到了五千两银子!” 白无常鲜少出现在市井,这些传闻他的确没有听闻。可是一颗狼牙五千两银子,这简直是物非所值啊! 看着岁桃兴奋的模样,白无常必须提前给他打个招呼。 “桃子,我不管这个狼牙多贵。首先,大漠狼是一种恐怖的存在,若是我们真的遇见……”白无常摇摇手,“罢了,我可不想遇见它们。反正遇不到最好,也别去刻意招惹它们,明白了吗?” 岁桃兴奋的情绪瞬间被白无常泼了一盆冷水,只好委屈的应下。 白无常安慰道:“若你真想要一颗狼牙,我去找陛下为你寻一颗。” 岁桃慌忙的摇头:“太傅,那不一样。大漠狼与其他狼是不同的,只有大漠狼王的牙齿才能被天神庇佑。” 白无常敲了敲他的脑袋:“市井谣传而已,不必当真。世上哪有什么天神?桃子,你这想法很危险啊,赶紧给我打消掉!” 这才四月,京城现在的温度相当宜人。可是那大漠里的天气可就不太舒服。昼夜温差极大。白日烈日高照,酷热难耐;夜晚虽漫天星辰,可冰冷刺骨。 白无常是在大漠之中吃过苦头的人,此次再去,他定会做好十足的准备。 虽然迟暮已经准备妥当,但他还是决定再亲自检查一遍。 “桃子,你明日去世子府,记得跟清灼说带些厚衣服。大漠里昼夜温差大,容易让人吃不消。” 淮南气候不比大晟。它的气候宜人,在冬季也不会感到太过寒冷。时清灼在大晟待了十多年,面对突然的极降温,他定会受不了。正如之前从孟城回京时的那场秋风。大漠之中,降温比那次更为严重。 看着已经全然准备妥当的行囊,白无常算是松了口气。可想着在鹤州的那个贼寇,心中的忧虑又陡然升起。 那人为何要突然占山为王?那人又为何滥杀无辜,甚至刺杀朝廷命官?那人的剑术究竟精湛到什么一个地步?这些都是白无常思考的问题。 很快,便到了他们出发的日子。京城城门,白无常没想到中郎将会亲自前来。 “陛下不便出宫,便派我来送送太傅。还望太傅前往鹤州一路平安,尽早将那贼寇处理,早日回京。” “借中郎将吉言,此次去往鹤州路途定会顺利。还烦请中郎将转告陛下,让他不必忧心,我定会早日归来的。” 武文没想到,春闱一事刚刚过去,白无常便要离京处理其它事务。此刻他觉得,白无常像是一个维持着大晟运转的核心。若他一停下,大晟说不定危险无比。 看着白无常众人离开的马车,中郎将的心里不知是何感受。 远处的城墙越来越远,周围的树木都慢慢向后退去,时清灼心中百感交集。 这是他第二次跟随白无常离开京城,可两次的心境竟完全不同。这一次,他不再如第一次那么胆怯,反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兴奋。前方的未知的一切,都等着他去探看。 第63章 谈心 在官道上行驶了几日之后,众人都能感觉到气温的慢慢升高。当众人看见大漠的影子时,马车已经不能再前行。 “骑马!我也可以骑吗?” 因为大漠里,马车寸步难行,白无常决定五人骑马进入。 若不是大晟没有骆驼,白无常甚至会去购入几匹骆驼。 “你会骑马吗?” “我会,我会!” 进入大漠前的路口有许多店肆,白无常等人在这里买了马后,便准备启程。 “这位大人,大漠里路途艰险,准备些东西再走吧。” 卖马的小斯笑脸盈盈的迎上来:“我们家的马虽精壮,但是也需要补充能量。带些精饲在路上,也可以防止马儿在中途累倒。” 时清灼觉得此人说的十分有道理,便看向白无常。 “桃子,去买一些精饲,不用太多,一半路程的就行。再去打些水带在身上,马也是需要喝水的。” 那小斯又道:“这位大人,这马儿不吃粮草如何能跑起来。您只买一半路程的,那么后半路程马儿没粮草,如何能将你们带出大漠?别怪小的没提醒您,大漠里面可是有狼的……” “大漠里有一家客栈,屹立不倒,很多年了。那里可以补充其他东西。” 白无常说完便牵着马离开了,那小斯见碰到硬骨头了,便也不再多嘴,灰溜溜的就跑回去了。 时清灼骑着马晃悠悠的来到白无常身旁:“太傅,您来过这个大漠啊?” “从前在大漠里待过一段时间,算是知道里面的情况吧。” 司空杏林道:“我记得我第一次遇见白无常便是在这个大漠里。” 白无常没有多言,似乎是默认了。 岁桃在那边似乎与那小斯起了争执,时清灼担心,便靠了过去。剩下他们二人,白无常开口道:“有什么想问的?” 司空杏林脸上立马露出担忧,他悄声道:“你真的要带那个疯子去?” “不是你们担心此行危险,所以我才找了他来保护我们啊。他的实力你应该明白。” “的确,但是为何我总觉得他跟在身边会更危险呢?” 白无常拍拍他的肩道:“放心吧,他答应了我的,不会生事。” 司空杏林本想着再说些什么,但见时清灼几人也处理完事走了过来,便也只能将话尽数吞下。 “太傅,都准备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白无常点点头,随即翻身上马,策马率先驶了出去。 刚进入大漠,热浪便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五人中除了白无常与司空杏林,其余人都是第一次进入大漠,难免都会有些不适应。 时清没想到去往鹤州的第一步便如此困难,看着一望无际的黄沙,烈日当空十分刺眼,让他睁不开眼。 司空杏林从身后说道:“这才四月,现在的温度已经算好的了。待到我们将鹤州之事处理完,回来时的六七月,这里更热。” 白无常与司空杏林看起来十分适应,可是另外三人简直热到不想说话。 如今的温度其实已经算做十分友好,相当于大晟酷夏时的气温。可是若是到了大晟的酷夏,这大漠里才是真的寸步难行。 “太傅,这大漠里都不下雨吗?” “当然要下雨,只是一年之中,能有五、六次都算好的了。而且雨季一般都是在夏季,现在才四月,你想下雨,求都求不来。” 岁桃简直热的找不着北,看着一身轻松的白无常与司空杏林,现在的岁桃是打心底佩服他们。 白无常见岁桃还想在多问,便打断道:“现在温度十分炎热,你们尽量少说话,减少水分的流失。否则我怕你们带的水不够。” 白无常一番话下来,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时清灼甚至开始怀疑,他们这真的是受陛下之命前去处理贼寇,而不是被流放吗? 随着天色渐渐暗淡,众人在一棵枯树下停顿修整。大漠的温差很大,虽然天色还未完全进入黑夜,可是温度的骤降让几人都能客观的感觉到。 随着火堆的升起,偌大的沙漠之中除了此处,周围都是漆黑无比。 “好黑啊。” “待到月亮完全升起后,整个大漠又会变得不一样。” 周围十分黑暗,看的岁桃和时清灼毛骨悚然。迟暮一直环视着周围,谨慎的防备着一切不可预知的危险。 “大漠夜晚很冷,尽量不要让火堆熄灭。你们早些休息,我们差不多卯时就要继续启程。” 看着月亮逐渐升起,漆黑的大漠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银,整个大漠的黄沙变得十分洁白。 时清灼感到稀奇万分,但随之而来的也是温度的骤降。若是说白日的大漠是酷热难耐,那么夜晚的大漠就是冰冷彻骨。 白无常喃喃道:“真是大漠沙如雪啊。” 时清灼挪到白无常身边,好奇的盯着他。 “你不好好休息,盯着我做什么?” “太傅,你为什么会来大漠啊?” 白无常觉得莫名其妙,突然想到他问的可能是从前的事。 那时的他为什么会来大漠呢?他也不记得了。都过了那么多年了,谁还记得这些琐事啊。 “不记得了,可能是误打误撞就进来了。当时在这个大漠里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呢。” “怪不得太傅让我们准备了那么多有用的东西。” 夜晚的大漠十分寒冷,时清灼不知不觉就靠在白无常身上睡着了。白无常没有任何动作,就由着他靠着,将身上的大氅盖在了他身上。 这是他第二次进大漠,他是真的不记得当时为何会进入大漠。他只记得,当他出了大漠后,便遇到了白乐。 所有的一切随之改变,白乐的出现让他再一次拥有了一个家。可时清灼的出现,是让他看见了希望。 看着身旁熟睡的世子,少年脸上的稚嫩似乎正在慢慢褪去。白无常不知道自己还能陪着他多久,有时候,明天和意外不知谁先到来。虽然如今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发展,可是以后的事又有谁能知道呢? 随着众人慢慢入睡,寂静的大漠中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白无常将时清灼轻轻放置,便独自走了出去。 白无常走到一个沙丘上,看着天上悬挂的弯月。月亮之下,银白的沙子上,辛封泽慢慢的朝白无常走了过来。 “大漠的夜晚那么危险,一个人走出来干什么?” “睡不着,到处走走。” 辛封泽站在白无常身旁,看着周围雪白的大漠。忽然转念一想,问向白无常: “无常,你觉得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说你是个疯子绰绰有余。”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杀人?” 白无常转头看向他,脸上充斥着不解。的确,他自打认识辛封泽起,辛封泽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魔头。可他从未去想过,辛封泽为何喜欢杀人。 “为什么?” “因为只有当你被别人害怕,才不会有人敢来欺负你。” 白无常本想反驳,可辛封泽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继续道: “我从小生活在一个贫民窟,父亲被人打死了,母亲生病没钱治病。最终只有我和我的弟弟一起生活。我的弟弟十分可爱,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只要能一直看着他长大,这样也挺好的……” “可是事事不如意啊,我们是穷人,总会有些富人瞧不起我们。那年,从皇宫中来了一位国师,我的那些邻里将他带到了我家,让他将我弟弟带走了,说是看中了我弟弟的资质,要收他为徒。我当时其实是十分高兴的,若是我弟弟真能成为国师的徒弟,那么以后他的生活定会衣食无忧吧。” 白无常就静静的听着,虽然此人许多话都不可信,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些话是真的。 “半年后,我十分想念我的弟弟,我便启程去了当时的皇城。那时的天下还不叫大晟,我也不记得叫什么了。可当我到了皇宫时,那些人都嫌我脏乱臭,将我赶出了城。” “可是我不甘心呐,我还没见到我弟弟呢,当时那国师带走他时,明明说过我可以来看他。” “我常年在外做一名打手,身手十分好。所以我悄悄潜入了皇宫,没有人发现我。我在皇宫找了许久,在我终于要选择放弃时,我终于找到了我弟弟。” “那是我见过最大,最平滑,也最恐怖的一块石头。石头上全是血,周围的一切都是血腥无比。而我的弟弟,他躺在一块冰冷的巨石上,浑身都是血,四肢不知去向。” 白无常看向一旁的男人,只见他依旧一脸微笑,丝毫没有悲伤的情绪。可是他的手紧紧握着,他在压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当时害怕不已,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我踉跄的走了过去。可是当我看见那张极为熟悉的脸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是做了国师的徒弟吗,不是可以衣食无忧了吗?可为什么最后却惨死在皇宫的祭坛?” “他当时跟我说,等他学会了本事,他会保护这世上的所有人。可是仅仅半年时间,他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四肢分离的尸体。”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要为他报仇。我开始到处打听,终于,我在一名富人的嘴里得知了真相。皇城多年未下雨,需要向天神祭祀一名男童。可是那些富人怎么可能牺牲自己的孩子,所以最终选到了我弟弟。” “我原以为我将他送往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可现实却是我亲自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啊,就是一个穷人的孩子,在他们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我想为我弟弟申冤,可是他们却说我妖言惑众,要把我处死。我没钱,我没势,我还是一个脏乱臭的穷人,在他们眼中我什么也不算。明明我们什么也没做,为何我们就要这么死去?” “在我被准备处死的前一晚,我终于想通了。他们不值得我弟弟的保护,他们太邪恶了,他们不值得。只要我变得更厉害,只要我变得让所有人害怕,那么他们就不会随便欺负你。” “第二日,我杀了所有的侍卫跑了出去。我一个人杀到殿内,逼迫着这个昏庸的君主将所有的钱财交于我。他一直在求饶,一点都没有君主的气势。可是我怎么能放过他呢?我杀了他们,一个人,屠了一座城。” “我带着钱财,创立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就是善城。善城很富,并且只有富人。可是他们必须都活在我的阴影下。富人瞧不起穷人,我瞧不起富人,若他们有哪里不入我的眼,我也会杀了他们……”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地,辛封泽也如释重负的坐下,脸上带笑的看着白无常。 “无常,我本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我弟弟了,可是你的出现,让我又看到了他的存在。你真的很像他。” 白无常冷漠道:“所以呢,你做的一切又是为什么?” “那些人不值得你保护。你忘记了吗?你那么对他们,可他们到头来却想杀了你。我这是在教你啊无常!” “可是那些灾民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你二话不说就把他们给杀了!他们只是想活下去,他们都等着我回去救他们!” 辛封泽反驳道:“可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说你的你又知道吗?无常,他们不值得,所有人都不值得。你只需要把你自己保护好就行了。” 白无常无言可辩,他同情他的遭遇,可他依旧原谅不了他杀了那么多人。 “是啊,我并不知道他们在背后是如何说我的,可是他们的命不是命吗?”白无常突然自嘲一笑,“的确,对于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们的命的确不是命。” 白无常起身准备离开,他心里万分无奈。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心,可结局不尽人意,不哄而散。 “看来我们俩始终无法正常交流,我永远都原谅不了你。” 大漠的夜很冷,辛封泽望着白无常离开的背影。此刻的他,火热的心也被夜风吹的慢慢冷去。 第64章 温客店温尘 众人在大漠里已经行进了多日,时清灼三人还是无法适应这极端的天气。看着身上的行囊渐渐减少,岁桃不禁担心道: “太傅,我们身上的食物快没有了,这可怎么办呐?” 看着一望无际的黄沙,时清灼也逐渐担心起来。在这个大漠里,食物虽然重要,可是缺少水源才是最大的问题。他们已经在大漠中待了很久了,水也几乎所剩无几。 今日的风沙与往日相比较为严重,风吹过众人,让众人都有些看不清前路。 白无常朗声道:“先加紧赶路,今日风沙太大,容易迷路。前方不远会有一个客栈,我们先去那里躲躲,再把需要的物资备齐!” 众人一听前方有个客栈,都是心中一喜。他们已经在大漠里行了很久了,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简如天降甘霖一般。 看着黄沙漫天,风沙也逐渐变大。几人都靠的十分紧凑,白无常也随时关注着他们,防止有人掉队。终于在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后,众人终于看见了一个客栈的影子。 当他们靠近后,只见这个客栈看起来十分古老,大门已经被风沙遮掩,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门前的幌子随风飘曳,看起来十分渗人。 岁桃担忧问道:“太傅,您确定这个客栈不是黑店吗?” 白无常没有搭理他,十分熟练的将马牵走安置,然后便径直进入了客栈。众人虽然心中有疑,可是这是白无常寻的地,也都随着白无常进去了。 进入客栈后,一股陈旧的气味扑面而来。客栈共有两层楼,一楼待客,二楼住宿。看着外面风尘仆仆的外观,可是里面却别有一番洞天。说此店是陈年老店也不为过。 尽管是在大漠,可客栈内也还是有人。周围人们谈天说地,并没有人来接待他们。白无常将他们几个带到一个桌前,便十分熟练的去拿了许多食物和水。 时清灼不解我问道:“太傅,这家店那么随意吗,自己拿东西啊?” 白无常巡视了一圈周围:“老板不在,所以我便自己拿了。” 时清灼与岁桃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老板不在就可以随便拿东西吗,太傅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迟暮看向一旁的木梯,从二楼慢慢走下来一名老者,约莫七十来岁。他并没有看向白无常等人,径直朝着柜台走去。 突然,客栈内有人突然掀桌而起,手中拿着武器,就要朝着那位老者砍去。 迟暮几乎是一瞬间的反应,腰间的横刀即将出鞘,却被白无常按住。见刀刃离老者已经十分近,柜台周围突然飞出许多银针,让那人措不及防,瞬间倒在地下。 客栈内许多人都被吓到了,都是睁大眼捂着嘴看着地上倒地的那人。一时间内,客栈内都没有多余的声音。 只听老者淡淡说道:“本店在阿别珂里已经建了百余年了。从未犯事,也从不怕事。你们这些商人、猎人、逃犯或是朝廷中的人,对于我来说都一视同仁。所以啊,别在我店内生事。” 老者看起来十分淡定,令几人生寒。迟暮握刀的手几乎没有松过,一直紧盯着这位恐怖的老者。 白无常此时缓缓起身,朝着老者走去。 “食物左边,酒水右边,打听事情就离开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十多年了,还记得我吗?” 白无常的声音在老者耳里响起,后者慌忙抬起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然后不可思议的走到了白无常身前。 “无常叔,是你吗?” 隔在远处的迟暮似乎被这个消息惊到了,他面带惊恐的打量着这位老者,实在接受不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时清灼几人看着脸色突然变化的迟暮,他们听不清白无常与老者的交谈,只看见那位老者慌忙的冲到白无常身前。 白无常悄声道:“这么多年了,你的脾气还是那样,一点都没变过啊。” 老者泪水随着脸庞淌下,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说不出的激动。 “无常叔,你怎么会回来?你现在在哪里,若是外面对你不好,你就在我这里待着,我保证没人能欺负你!” 老者的话让白无常心中一暖,故友久别重逢,或许是再高兴不过的事。 “我现在是大晟的太傅!此次回来,是要去一个地方。途经此处,就想着再回来看看你。”白无常笑着回答,又望向时清灼等人,“他们是我的学生和侍卫,此次也是陪同我一起的。” 老者显然十分激动,在他的印象中,白无常一直都是这样。他从小便是如此,现在他已经七十多了,白无常还是这样年轻。 白无常将老者带到了众人前,介绍道:“这位便是这个客栈的掌柜,也算是我的老友。这几日外面风沙较大,先在客栈休整几日吧。” 迟暮见白无常并没有提及二人的关系,便也没有多说。而时清灼见这位老者与白无常竟是朋友,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敢问掌柜,我们该如何称呼您?” 老者看了一眼众人,他见过许多人,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是白无常的学生。 “我姓温,单名一个尘字。你们都是无常的人,便叫我温伯吧。” 温尘明白白无常并不想让几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便也没有提及,只按着白无常的话说与他们。 “你们放心,客栈里还有许多空房,我马上去为你们准备。这几日大漠里风沙可能比较严重,你们就先在我这住下,等风沙过了再走吧。” 见白无常没有反驳,几人就算有疑问也只有憋着。 温尘离开时,给了白无常一个眼神。白无常显然注意到了,给几人说明缘由后,便随着温尘去了。 温尘正在二楼收拾房间,见白无常进来后,确定没人跟上,便快速将门关上了。 “无常叔,你说你是当今大晟的太傅?” 白无常点点头后,温尘的神情变的严肃无比。 “无常叔,他们说大晟的太傅冷酷无情,睚眦必报,如一名地府的恶鬼。他们都是在说你?” 见白无常再次点点头,年迈的温尘瞬间感到无比的难过,他如鲠在喉,不敢想象白无常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 “无常叔,要不你回来吧。我们在大漠,没有多少人知道你的,就跟从前一样。” “我不能回来。”白无常微笑的摇摇头,“我已经把大晟当做自己的家了。如今的我不再是一个人,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我回去呢。” “可是他们那样对你……我知道你的性子,你也绝对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咳咳——” 白无常赶忙的拍了拍温尘的背,如今他已经七十了。时光荏苒,他也老了,可自己还是如此,亲眼看着一个一个熟悉的人离去。 “好了,你放心吧,我自己有分寸的。倒是你,你都七十了,怎的还像从前那样急冲冲的。自己要当心身体才是。” “我那是太生气了,他们竟然这样说你!我现在虽然七十了,但是我的力气还在。无常叔,从前是我不知道,可是现在,若是别人再说你的坏话,我温尘就算拼了我这把老命我也要教训他!” 白无常心感到暖暖的,这家客栈算是他看着建起来的,而眼前这个古稀老人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那时的自己为了逃避,在大漠里一待就是数余年。那些年,他就一直待在这个客栈。如今再次回到这个客栈,所有的一切全都不同了。 “温尘,谢谢你。这些年,谢谢你和你父亲。若不是你们,我可能已经葬身在大漠。你们已经帮了我那么多了,我不希望你再次为了我与那些亡徒结仇。” “无常叔,你说什么呢!若不是你,可能温客店早就被不存在了。是你的存在,才让温客店可以存世。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你啊!” 温客店刚建立不久时,大漠里的许多亡命之徒都跑来找麻烦,那时是白无常一人挡住了所有的麻烦,让温客店威名远扬。 如今,温客店依然屹立不倒。尽管已经有很少的人知晓,可是但凡知晓温客店名声的人都不敢轻易找其麻烦。 “温尘,还是谢谢你。这几日,麻烦你了。” 温尘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白无常依旧那样爱穿白衣,还是那样风尘仆仆。可是,貌似有哪里不一样。看着眼前熟悉的男人,一切都那么相似,可是……少了把剑。 “无常叔,你的剑呢?你以前可是睡觉都要抱着剑的啊!” “我的剑……”白无常苦笑道:“它丢了,我把它弄丢了。” “丢了?你丢哪去了,若是在大漠里丢的,我说什么也帮你找回来!” 白无常没有说话,他默默的低着头,嘴角紧紧的抿着。 温尘不明白白无常的剑是如何丢的,但他明白,一名剑客的剑对于他来说会有多么的重要。白无常是多么宝贵他的剑,他是在什么情况下丢弃了自己的剑,他或许永远也不知道。 “不提这些了。温尘,我那几个孩子比较挑,这几日恐怕要辛苦你了。” “无常叔,我说实话,看见你还有其他人跟着你一起,我心里其实是十分高兴的!以前的你,总是喜欢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屋顶,也不爱说话。可现在的你,话变多了,也更爱笑了。” 白无常一愣,温尘的话让他感到不真实。话变多了,变得爱笑了? 白无常带着疑问慢慢下楼,温尘作为温客店的掌柜,还需要帮众人准备房间。 司空杏林从前来过大漠,当然也知晓温客店。相比于其他三人,显得从容的多。时清灼一直看着二楼的方向,似乎在等着白无常出来。 因为有了第一个掀桌的人,迟暮紧绷的神经一直都没放松过。看着周围继续畅聊的众人,虽然依旧哄闹,可众人心中都多了一个心眼子。而那位殒命狂徒,依旧一直趴在地上。 白无常回到桌前坐着后,时清灼才担心问道:“太傅,这人就这样死了吗?” “别看温尘年迈,一般人可杀不了他。那人你们仔细看,身上的衣物太干净,根本不像是在大漠行了多日,多半是已经没钱继续留店,准备把温尘杀了,强行留店。再看他拿刀的手,手上有个纹身,那是一名猎手。” 白无常说的十分准确,有些猎手为了自己的目标,禽兽不如,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这些人,死不足惜。 “可是毕竟也是一条人命,我们把他埋了吧。” 白无常摆摆手,小声道:“这事温尘会处理的。温客店在大漠中建了那么久,什么人没见过?客栈后院可以说是乱葬岗。” 众人都是一阵唏嘘,没曾想一个客栈竟会如此混乱恐怖。 白无常看着迟暮紧绷的情绪,便宽心安慰道:“别那么紧张,有了第一人的结局,就算还有其他有心之人,也不敢再生事。毕竟,温客店里的暗器一共有四十八种,够他们死几十次了。” 温尘此时从二楼下来,看情况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众人早已吃完,白无常便将几人领了上去。这些日子都是在大漠里食宿,众人身体早已吃不消,看见终于有床榻可睡后,都是十分高兴。 看着几人都休息后,白无常独自走了出去。看着天空慢慢暗沉,他凭着记忆,又回到了一个熟悉的位置。 第65章 闹事 温客店一直屹立于大漠之中,成为了许多旅人的避风港。在旅店的一侧生长着一棵古树,尽管在大漠里,也依旧顽强生长,现在已经比客栈还高了。 夜晚风沙没有白日那么严重,月亮依旧高高挂在天上。白无常熟练的跃上屋顶,坐在熟悉的位置,看着夜晚的大漠。 白无常掏出身上的竹笛与巾帕,轻声道:“大漠的夜真的很冷,若是你们还在,那该多好啊。” 曾经的自己也喜欢坐在屋顶,眺望远方。可是现在,自己却不明白那时自己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坐在屋顶了。 突然,屋顶后面响起一阵声音,白无常立马起身查看。一展梯子正搭在屋顶,而温尘正艰难的往上爬。 “!” “温尘,你这是干吗?赶快给我下去,我马上下来。” 温尘抬起头,面色带笑:“没事的无常叔,我马上就上来了。” 白无常简直感到惊恐,毕竟现在的温尘是一个七十的古稀老人。见自己的话没有效果,只好慌忙去扶着梯子,让他慢慢爬上来。 “害呀,真是老了,爬个梯子都那么费力!”温尘气喘吁吁的,又看向白无常,“无常叔,你是怎么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啊?” 白无常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诅咒吧……” “又给我说笑,这世上哪有诅咒啊!” “不说那些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去你的房间寻你,你不在,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上面。” 白无常嘴角生笑,想起了从前的日子。那时的自己刚到温客店没多久,他第一次跑到房顶待着,让温尘他们找了许久。 “上面风大,你这身体,吃的消吗?” 温尘从腰间掏出一个酒葫芦,在白无常眼前晃悠:“无常叔,你不喝酒你是不知道的,喝酒可以暖身子。” 看着温尘猛灌一口酒,白无常不禁道:“喝酒的确可以暖身子,可是酒也不能多喝。毕竟……” 温尘立马打断道:“毕竟小酌怡情,大酌伤身。无常叔,你这话已经对我说过了。” “我之前跟你说过吗?” “您可真的贵人多忘事啊!我以前刚学会喝酒时,你就跟我说过。我一直都记得呢,从来没有喝醉过!” 可是白无常一点都不记得了。太多年了,从前的往事如过往云烟,他抓不住,也记不清。 白无常怕冷,可是大漠的夜晚真的很漂亮。尽管时隔多年,他仍然喜欢待在温客店的屋顶,眺望着这一望无际的无边沙海。 白无常知道,今夜若是自己不下去,温尘可能也会陪着自己在屋顶上待一夜。温尘年纪大了,不能陪他折腾。在房顶上待了一会后,白无常还是决定回房休息。 第二日,白无常起的很早。看见温尘早已在后厨准备东西,他慢慢的走过去,如同以前那般帮忙。 “无常叔,你怎么起这么早?天色还未亮呢,你再去休息会吧。” 白无常熟练的拿起一张抹布便朝外走去:“可能在温客店待久了,一回来就有着本能的反应,想来做点什么。” 看着白无常在外擦拭着桌子,温尘心有感慨,为何自己都已经到了古稀之年了?若是还能回到从前的那段时日,该多好啊。 温尘没有娶妻生子,他知晓自己一直生在大漠,不想耽误那些女子。温客店是他父亲留下的产业,他从自己父亲那接手已经三十余年了。从前他想的是,若是有一日他死去了,可以将温客店留给白无常。可是现在,白无常已经离开。那么以后,温客店又该交给谁呢? 自己没有文化,只有一身臭脾气,又有谁会愿意来接手呢? “温尘,你爹还是在老地方吧。” 白无常突然问道,令温尘心中一惊。 “老爹一直在那里,无常叔要去看看他吗?若是他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也十分开心吧。” “毕竟回来了,也理应去看看他。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白无常将所有的桌面都擦拭干净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温客店,往店后的一座沙丘走去。 沙丘上有棵枯树,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白无常提着一壶酒,蹲在了树下。树干已经枯萎,可树身上却刻着几个大字——家父温润河之墓。 “老温,我回来看你了。” 白无常把酒给打开,自己抿了一口后,便全数倒在了树下。 风沙又起,大的让人睁不开眼。可白无常依旧蹲在树下,任着风沙的席卷,依然一动不动。 “大漠的风真是太大了。”白无常拍了拍这棵枯树,“若是有一日你不想待在大漠,就告诉我,我带你去京城。” 沙尘铺天卷地的袭来,寂静大漠因为这场风沙变得更加恐怖。 看着山丘下的沙尘暴,就如同一场灾难,让人心惊。白无常缓缓起身,衣角翻动,慢慢朝着温客店走去。 等到白无常回店后,衣服上已经沾染了沙尘,洁白的衣服也为之变色。 “无常叔,先去换洗一下吧。外面风沙又大了起来,你看看你的衣服,都脏了。” 白无常走一步抖落一身沙子,让刚刚打扫干净的温客店又起尘沙。白无常感到十分不好意思,随即便慌忙上楼准备换身干净衣物。 温尘在身后也是觉得好笑,如此窘迫的白无常他也是觉得少见。 白无常换了衣物之后正巧碰上岁桃与迟暮,昨晚简直是两人睡得最舒服的一夜,精神状况都与先前大有不同。 “昨晚睡得怎么样?” 岁桃十分有话语权,他激动道:“太傅,昨夜简直是近来睡得最舒服的一次。我昨晚一躺下就睡着了!” 迟暮说道:“昨夜睡的十分舒适。” “那就行,最近风沙挺大的,我们可能要耽误几日的路程。” 时清灼刚出门就听见此话,他担心道:“那我们在大漠里耽误那么久,鹤州的情况也不知道怎样。” “鹤州的那些人没你说的那么没用。”白无常冷声道,“就是一个贼寇有了点民心,短时间内应该是掀不起风浪。” 突然,温客店大门突然闯进一众人。一个个都被风沙席卷过,看起来十分狼狈。可脸上的凶狠让白无常眉头一皱。 “掌柜的,好酒好肉都给我端上来!” 温尘没有说话,将酒肉放在众人桌前便回到了柜台。 “没想到这荒漠之中还有一个客栈,真是稀奇!”其中一人打量着周围,目光突然停到白无常那边,“看什么看,小心自己小命不保!” 迟暮正准备拔刀,白无常却按住了他,随即便带着几人下楼。 为首的一人看着白无常等人下楼,几人的穿着让那人明白这几人不是大漠之人。随即使了个眼色给其余人。 白无常带着几人坐下后,便没有再看那行人。 “那位兄台,鄙人王四,何不过来一起共饮啊?” 为首的一人突然朝白无常说道,让其他三人都是一惊,温尘也不经意的朝这边看过来。 “心意领了,酒还是几位留着自己喝吧。” 一人突然拍桌起身:“你什么意思,不给我们大哥面子是吧?!” 这次不仅迟暮,连时清灼都握紧腰间的剑。白无常喝茶的动作没有受丝毫的影响,他淡淡的抿了口茶,眼神凌厉的看向那人,让那人感到心寒。 王四显然没注意到白无常,他自顾自的与周围的弟兄们聊着什么。那人见没人注意自己,便灰溜溜的坐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现在还不到辰时,还算十分早,所以温客店一楼还没有什么人。白无常几人十分安静,整个店内只听见了王四一行人叽叽喳喳的谈论。 突然,王四拍桌喝道:“掌柜的,这座客栈我们要了。你赶紧去把店里的人给我轰出去,等我们抓到狼王后,再把店还给你。” 岁桃三人都看向白无常,都等着他下令。可白无常却摇摇头,一眼都未曾看过他们。 温尘立刻出声道:“小店存在大漠已经百余年了,为的是帮助在大漠之中的旅人。若是几位住宿吃食,本店十分欢迎;可若是几位为了一己私欲占了别人住店,那么只好请各位离开了。” “啪”一声,那王四已经站起,他面露凶狠,寻视着周围,恶狠狠道:“老头儿,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你把客栈借给我们,我们还会给你一笔钱。传说中那狼王足足有一人之高,若是我们将他引来伤到了大家,你可担待不起啊!” 温尘一人在大漠之中待了那么久,什么情况没见到过。像王四他们几人故意挑事的情况,温尘早已见怪不怪。 “客栈周围从未有过狼出没,若是几位想要猎狼,那就请到别处去。客栈是供人休憩的地方,不是几人猎狼的地方。” 霎时间,王四一行人的刀剑出鞘,气氛瞬时间剑拔弩张,白无常等人也瞬间被围住。 “老头,我该说的已经说明白了,若你还在如此执着,那么我必须给你吃点苦头了。”王四又看向白无常几人,大喝道:“你们几个,若是不想死,便赶紧给我滚!” 温客店内瞬间寂静无声。突然,白无常一哂,不屑的态度传进王四的耳里。 王四走到白无常身前,手中的刀架在白无常的脖子上:“小子,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死吗?” 温尘见王四的一系列举动,不免的为他感到悲哀。说实话,他也有好多年没见过白无常生气了。今日说起来也还得谢谢他们,可以让他再次看见一场好戏。 白无常冷声道:“我劝你把刀放下,然后自己滚出去。” 王四似乎觉得眼前的人被吓傻了,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敢这样嘲讽他。 可是一瞬之间,架在白无常脖子上的刀突然截成两半,速度快的众人都未看见。 王四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刀坠地,又见眼前的人掏出一张巾帕,擦拭着自己的脖子。 温尘也是满面开心,见白无常都已经动手了,自己的店子自己也该处理了。 他与白无常交换了个眼神,然后见白无常点点头,便转身带着时清灼几人准备离开。 可是那些人如何能放他们走,都持凶器朝他们砍去。 迟暮三人只听白无常轻声说道“动手”二字,腰间横刀突然出鞘,朝着众人挥去。时清灼早已见不惯众人,听见白无常同意后便也拔剑抵挡。岁桃则一直跟在白无常周围,随着白无常上了二楼。 在二楼,岁桃算是见识到了白无常所说的,温客店的四十八种暗器。只见店内四周暗器纷飞,并且都十分巧妙的避开了迟暮与时清灼。利刃、银针、巨木……让岁桃感受到了温客店的恐怖。 不久,王四一行人就已经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温尘一脸嫌弃的走到他们身前:“几位,还需要住宿吗?” 王四简直被吓的发抖,裤子也被打湿了。他慌乱的摇摇头,温客店的恐惧已经让他语无伦次。 迟暮与时清灼也各自收起了自己的武器,对于几人都是一脸不屑。时清灼甚至觉得,若是这世上的人都是如此,那么里自己成为第一剑客的梦想可能很快就会实现。 几人刚进店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得到一番教训后,便屁滚尿流的跑出了温客店。 清晨的温客店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那些住宿的旅客早已醒来。听着店里刀剑相撞的响声,每个人心中都是心惊胆战。 白无常站在二楼,手中的折扇慢慢摇着,他出声道:“温尘,我还以为店里的暗器都生锈了,用不了了呢!” “每年都会修修,为的就是应付这种情况。”温尘笑道,“今日也算又遇到了奇葩,温客店周围已经很久没见过大漠狼群了。” “清灼,第一次与别人交手,感觉怎么样?” 时清灼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惹的身旁的温尘大笑。 “若是世上的人都是如此,那么老朽也可以去争个一席之位了。” 白无常只是笑笑,随即便转身回房了。 第66章 风归再现 这是时清灼第一次在外与人实战,他激动万分,简直如打了鸡血似的。 “桃子哥,我觉得我刚才若是再往后一挑,说不定我可以更快的将他们收拾干净……” 司空杏林刚才一直在房内,所以现在成了时清灼最忠实的听众。可是岁桃与迟暮已经听他说了一次了,他们两人实在觉得头疼。 此时的白无常与温尘正在二楼看着楼下的时清灼诉说着自己的感受。 “无常叔,你这个学生挺有志气啊!他的剑术学了多久了?年少有为啊!” 白无常一脸骄傲:“我的学生,怎么可能没有志气?他的剑术现在才学不到一年。” 温尘如雷贯耳,不可置信的看着白无常,随即又再次打量着这位兴高采烈的世子。 “这难道就是上天的馈赠吗?我虽然不习剑,但我见过的剑客也挺多的。这孩子才学不到一年,便能有这般程度,简直是不可思议!此子将来,必将名扬天下!” “借你吉言,我也希望他将来能名扬天下。”白无常脸色忽然转变,“其实他也不容易,背负着许多他本不该承受的。许多人都想对他动手。” “可是有无常叔保护着他,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白无常也希望如此,他只能宽慰的笑笑。的确,为了保护他,太傅府其实已经遭受了许多影响。若不是有陛下,恐怕那些大臣早已将自己扯的四分五裂。 “温尘,若是有一日,我没有能力继续保护他了,你可以帮我照顾他吗?” 白无常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像交代后事,这让温尘感到十分不舒适。 “无常叔,若你都没有能力了,你觉得这世上还有谁可以保护他呢?” “别给我脸上贴金。我是说真的。”白无常眼神坚定的看向温尘,语气不容拒绝,“温尘,你能帮我照顾好他吗?” 温尘不知道白无常今日怎么了,他笑道:“放心吧无常叔,我还想着我这温客店没有人接手呢!若你有一日真的要将他交给我,那我就把温客店交给他!” “好!一言为定。” 午膳,时清灼快速吃完后,便黏着白无常陪他练剑。 “今日是把你的激情给点燃了,那么积极?” 时清灼高兴道:“我做什么不积极?太傅,别说那些了。我今日怎么样,你还没告诉我呢!” “不错,一切都挺好的。本认为你第一次与人对峙会怯场,看来最后是我想多了。总体而言,十分不错!” 这一夸简直要将时清灼捧上天,他高兴的合不拢嘴。现在的如同一只风筝,若是没有白无常牵引着他,他可能马上就要飞上天。 有了白无常这样的一夸,时清灼全身都充满了力气。这几日的日夜兼程,让他没有时间练剑。他原本觉得自己的剑法是否会因为这几日的疏忽而变得生疏,经过刚才一事之后,他觉得自己想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他正准备去外面练剑,可是外面那肆虐的风沙却把他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太傅,这风沙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啊!” 白无常也不知道,他也盼着这场风沙快些停下,鹤州还等着他们去处理呢。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你可能忘了件事。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答应秦大人的事啊?现在风沙肆虐,不能练剑,那就给我去好好看书!否则等回了京城后,你不仅要挨骂,甚至我也会被你牵连!” 经白无常一提醒,时清灼发现自己早已将此事抛之脑后。想着自己老师那张恐怖的脸,他二话不说便上楼去了。 此时的温尘也赶来,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后道:“这场风沙应该持续不了多久了。” 白无常也点点头,然后转身进去:“希望如此吧!” 时清灼这一学习就是一整日。用过晚膳后,见风沙还未停止,便点燃火烛,继续埋头苦读了。 或许是自己学的太认真,不知不觉,已经夜深人静。他茫然的揉揉自己的眼睛,然后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 外边的风沙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月光如水般倾洒进屋内,瞬间占满整个房间。时清灼正准备上床休息,正当他吹灭火烛时,窗前多了一人的影子。 习剑之人,剑不离身。时清灼几乎是一瞬间拔出来腰间的剑,看向窗前的来者。 “小朋友,别激动啊,我就是来看看你的。” 辛封泽从窗沿跳进,他逆着月光,虽在微笑,可是让人感到刺骨的寒意。 时清灼见过此人,是在太傅府白无常唤来的。他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目的也是为了保护他们。可是时清灼不敢收剑,他只能保持着紧绷的状态,一直盯着他。 “你想干什么,为何突然出现在我房外?” 辛封泽慢慢走到时清灼身前,他一直面带微笑,突然开口:“我就是专门来找你的。” 此话一出,时清灼感到更加紧张。他与他互不相识,甚至只有一面之缘,可他既然专门来找自己。如此诡异的人让他不得不提防。 “把剑放下吧,我答应过白无常,不会伤害你。”辛封泽笑意更深,“再者,若是我想要害你,你连剑都拔不出来。” 或许是这句话太过真实,时清灼只好收起剑,死死的盯着他。此人周身散发的威压太过恐怖,时清灼觉得,此人只有白无常才能与之一战。 “你想要干吗?” “跟你聊聊,可以吗?” “我们两个互不相识,有什么可聊的?” 辛封泽笑道:“那就现在认识认识。世子殿下,鄙人辛封泽,很荣幸认识你。” 时清灼可一点都不想认识他,此人看起来十分让人不舒服。虽然是带笑的,可是却一点都不友好。 “你知道我是世子,那你一定认识我吧。” 辛封泽点点头:“白无常向我提起过你,我其实也一直对你很有兴趣。趁此机会,前来看看你。” 时清灼没有说话,只任着他打量着自己。 “白无常在教你剑法吧?今日看你拔剑的速度,学的挺不错的。” “太傅教的可好了!” 辛封泽笑着道:“相信很多人都说过你,你天赋异禀。我也这么觉得的。若等到将来,以后一定能名扬天下。” 若是寻常,时清灼被人夸赞定会感到十分开心,甚至会觉得不好意思。可是现在,从他的嘴里说出,时清灼只感觉到一股寒意。 “你看过剑谱吗?就是那些天下名剑。” “看过又如何?” 辛封泽看着他腰间的剑,露出一脸嫌弃之色。 “那些可都是天下名剑,你就不想亲眼看看?” “如何不想,可是天下名剑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让我见着。我现在才习剑不久,以后还有的是时间。你不要瞧不起我的剑,我现在才刚入门,太傅说过,这把剑现在才是最适合我的。” 辛封泽微笑着点点头,他的确是同意白无常的说法。虽然时清灼天资聪颖,但是毕竟是刚入门,用这些他们称手的剑比起那些名贵宝剑更加适合他们。 “的确,或许再过不久,白无常就会为你寻一把属于你的剑。你太可爱了,怪不得白无常那么喜欢你。” 时清灼突然警戒道:“你想做什么?” 只见辛封泽取下了他身后的剑匣,然后轻轻的放在地上。 “见你如此可爱,那么我必须给你点奖励。” 他缓缓打开了剑匣,只见里面立着一把绝世好剑,让时清灼挪不开眼。 剑身散发着一股凌人的威压,让人望而生畏。可正是剑自身携带的威慑,任谁看了不说这是一把绝世好剑。 见眼前的少年已经挪不开眼,辛封泽笑道:“要不要摸摸?此剑只应天上有,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时清灼自从习剑之后,对于剑就有着莫名的喜欢。此刻看见这把绝世好剑,还可以去触摸它,他定是十分想的。 “可以吗,我真的可以摸摸这把剑吗?” 时清灼的语气十分激动,此刻的他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双手。 “可以,随便摸。这把剑就是为了给你看看的。” 得到应允后,时清灼便小心翼翼的拿出了那把剑。此剑轻盈,但又不失刚硬;剑身平缓,但却不失锋利。月光倾洒在剑身,还会散发一股淡淡的青光。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可当时清灼正爱不释手的打量着这把剑时,他的脑子突然萌生一种想法,这把剑真的是他的吗? 每个剑客对于自己的剑都是格外珍惜,一般没有主人的应允,随意触碰别人的剑是大忌。原则在先,时清灼尽管再爱不释手,但还是将剑小心翼翼的放回原处。 辛封泽挑眉不解:“为何突然将它放下了,不再多看看?毕竟这种机会一般人可是完全没有的。” 时清灼严肃道:“这把剑做工巧妙,细节精美,在京城,可能都没有工匠能锻造出如此绝世之剑。可此剑虽好,却不是我的。虽然你同意让我触碰此剑,可是这把剑真的是你的吗?若不是你的,我随意的触碰了别人的剑,是我犯了大忌。” 辛封泽脸上的笑意让人感到恐惧,他无奈的摇摇头,又道:“你说的没错,此剑的确不是我的。但是现在又的确是我的了。” 时清理被他绕糊涂了,什么又不是你的什么又是你的。但是总而言之,他觉得自己已经犯错了。 “你既然看过剑谱,那你来看看这把剑是剑谱中的哪一把呢?” 这句话让时清灼感到好奇。的确,剑谱他看了许多遍,上面的字他自己都快背熟了。可是此剑如此精美,他却没在剑谱上见过。 “剑谱上似乎没有此剑的记载。难道此剑真的是天上的产物?” 辛封泽悄声道:“剑谱上一定有它的记载,可是你却不知道,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辛封泽的这句话让时清灼陷入思考。剑谱上一定有此剑的记载,可是自己却不知道。所有的剑在剑谱上都有图例与简介,唯独天下第一剑,只有名字,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 这个想法一出,让时清灼突然傻眼,他呆愣的望着眼前的剑。 辛封泽走上前,将剑匣合上,重新背在身上。看着眼前呆傻的世子,看来他已经猜到了。 “你想的没错,此剑正是天下第一剑——风归。” 第67章 赌注 “风归”,这把剑如此神秘,简直已经消失在世间。许多人为了得到它或者为了见它一次不惜用重金找寻。可是一直到现在,也从未有人见过它的身影。 可就在刚刚,自己才将天下第一剑握在了手里,这种感觉让时清灼感到特别不真实。 “风归,为什么在你手里?那么多人为了寻此剑踏破铁鞋,最终依旧无果。可你告诉我,我刚刚亲手握在手里的剑是风归?” “毕竟是天下第一剑,我肯定会好好收藏,自然不会显露于世。” 收藏二字涌入时清灼耳里,他愈发觉得此剑并不是他的。他坚定的问道: “你既然说了会收藏,那么此剑定不会是你的!风归这么多年都没有露世,今日你却让我那么随意的就看见,甚至还让我触碰,你到底有何居心?” “白无常说的没错,你真的很聪明。”辛封泽拍拍手,缓步走到时清灼身前,“我说了,此剑的确不是我的,但它现在又的确是我的了。” 辛封泽俯耳,悄声问道:“你想知道,风归的原主人是谁吗?” 时清灼没有说话,既然此剑并不是他的,那么他没有经过风归主人的应允下就触碰,这个大忌他的确是犯下了。 “此剑只应天上有,如今的做工的确不可能再做到如风归一样的地步了。那么你觉得,风归又是谁的呢?” 一股不妙的感觉涌入时清灼心头,他现在觉得,辛封泽将风归拿给他看,为的就是一步一步将他诱入一个陷阱。而现在的自己,已经踩了下去。 外面风沙又起,声音如千军万马一般呼啸而来,让寂静的大漠又变得吵闹。辛封泽走上去去关上窗户,然后冷冷开口: “风归,是白无常的剑。” 这几个字震耳欲聋,让时清灼缓不过神。 他从未在青松院内见过一把剑,他也知道白无常早已失去了剑心。可是他没想到,白无常竟然连自己的剑也转交与别人。 “虽然它以前是白无常的剑,可是现在,白无常将它交给了我。那么,我就是风归的新主人了。” 时清灼不可置信的向后退去,他现在甚至想冲到白无常房里,他想听白无常亲口告诉他,“风归是他的剑,也是他自己将风归送给了别人。” 可是一切都不现实,白无常怎么可能告诉自己。若不是今日,他可能永远也不知道白无常的剑到底在何处。 “你其实不敢相信吧,白无常作为一名剑客,又为何会把自己的剑交于我呢?” 辛封泽走到时清灼身前,俯耳悄声道,“那是因为,白无常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 时清灼再也忍不住,他突然拔出腰间佩剑,朝着辛封泽斩去。 “一派胡言!太傅作为剑客,为了我将自己的剑给你?如此虚假的言辞,你觉得我会信你?!” 辛封泽十分灵活的躲过了剑刃的横扫,他明白,这话已经深深烙在了时清灼心中。他不信也得信。 “你还记得那次早朝吗?你为了帮白无常而背负刑枷上了早朝,最后你被冻的晕倒。” 那是时清灼永远不会忘的一事。那次因为自己的擅自行动,没有考虑前因后果,导致最后是白无常去给自己处理。 “你什么意思?” “我与白无常一直都有联系,只要他一吹响竹笛,我就会出现。你不想知道,为何那件事之后,京城中针对你的人突然消失了吗?” 辛封泽见眼前的孩子没有说话,便继续道:“那是因为,我与白无常做了交易。我为他找到朝堂上对你不利的人,然后把证据交给他。这事之后,朝堂上对于你的针对的确少了许多。其实也还有另一种含义,那便是让我保护你。作为报酬,白无常将自己的剑交给了我。” 这似乎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时清灼不可思议的摇摇头,他慢慢后退,手中的剑也在颤抖。直至身后已经无路可退,他终于无力的坐在地上。 “太傅,为什么会这么做?” 辛封泽蹲在时清灼身前,看着已经失措的他,再次开口道:“你是他的希望,你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赌注。” 时清灼茫然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寻求一个真正的解释。 “他都将他的剑赌给我了,你觉得这何尝不是一场豪赌呢?他赌你将来一定能完成他未曾做到的事。一个剑客,失去了自己的剑,那是多么的无助啊!” “不要再说了……” 时清灼双手抱头,泪水打湿了他的脸庞。白无常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他真的能有本事实现自己的夙愿吗? 他曾经一直在怀疑,一直在斟酌,是否自己的这个愿望太难了,他真的能实现吗?可现在,他突然间明白,有人一直都相信他,甚至为了他赌下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一种巨大的压力忽然压的他喘不过气。 “这是白无常与我做的交易。不过呢,我也可以和你做个交易。” 这个消息让时清灼震惊不已,曾经一人执剑抵挡千军万马的白无常或许自己再也看不见了。 时清灼颤抖着问道:“什、什么交易?” “你想让这把剑再次回到白无常手上吧?” 忽然之间,房间内十分安静。二人四目相对,辛封泽的笑容让时清灼心里发怵。 “你想要我干什么?” 他从前一直都很好奇,白无常的剑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是在当他知道后,他后悔了。他不值得让白无常用天下第一剑去赌自己。他的确想将这把剑拿回来。 辛封泽十分笃定,眼前的少年一定会同意自己的交易,他将风归再次打开,青色的光芒映在时清灼眼里。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答应我,在这件事之后,你自己离开白无常。” “为什么?” “你就告诉他,你不想保护所有人了,你觉得太累了,你完成不了。” 时清灼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还不懂吗?我这是在保护白无常啊!” 时清灼愣住了,保护白无常?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在白无常身边白无常就会有危险吗? “你自己想想,白无常为了你,已经承受了多少他不该承受的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害得。若是你离开了他,他便不用再顾虑你了,那么他的危险是不是会少了很多?” 真是如此吗?时清灼回想之前,貌似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他在白无常身边,任何本该他去承担的事都被白无常揽去,他一直在往前走,白无常永远都挡在他身前。 “你自己也能成为淮南王,你的剑术已经你也可以自己琢磨。虽然离开了白无常你就有危险了,但是白无常曾经将这把剑交给了我,与我做了交易,那么我当然也会在暗处保护你。” 时清灼不知所措,他脑袋如同要爆炸一般,疼痛无比。没错,若是自己从未见过白无常,那么白无常是否就不会那么辛苦。 他是大晟与淮南维持和平的关键,他不能死。可是许多有心之人都对他虎视眈眈。他的存在或许真的有一日会让白无常陷入绝境。 辛封泽再次将风归收起,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我可以再想想吗?” “可以,你还有很久的时间。等到鹤州一事结束后,你再斟酌离不离开白无常吧。” 话音刚落,辛封泽就如同烟消云散一般,消失在了时清灼身前。那扇窗户被他打开了,外面的风沙吵的时清灼难以忍受。 他缓缓起身,踉跄的走上前,准备关上窗户。可是自己的脚如同不听使唤似的,刚站起来就骤然倒下。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掩面抽泣起来。 回想在京城的这些时日,他都过得十分满足。可是辛封泽的出现让他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他也再次回到了那个淮南世子。 让他离开白无常,他接受不了。是白无常让他真正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他好想一直都可以陪在白无常身边啊。 “若是你离开了他,他便不用再顾虑你了,那么他的危险是不是会少了很多?” 这句话说的没错,若是他真的离开了白无常,那么许多危险都不会靠近白无常了。 可是,他是真的不想离开白无常啊…… 这一夜,风沙出奇的大。一切的声音似乎都抵不过风沙的怒号。没有人知道,在温客店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少年正掩面哭泣…… 一夜过得很快,昨夜的大风似乎将所有的力气用尽,今日烈阳高照,大漠又回到了毫无生机的样子。 白无常今日起的很早,帮温尘将一切都处理妥当后,见外面风沙已过,便与岁桃几人商讨离开之事。 时清灼今日巳时还未起床,岁桃送早饭去时,敲门也没有人应。白无常觉得可能是自己昨日刺激到他了,所以便也没有去唤他,只等他再多睡会。 “温尘,外面风沙已经散了,明日寅时,我们可能就要离开了。” 温尘其实并不舍得白无常等人离开,可是他知道白无常有要务处理,他也没有理由挽留。 “那好吧,我去为你们备些赶路要用的食水。” 温尘说完便离开了,白无常见温尘的背影,落寞感不由心生。曾经的温客店可没有现在那么冷清啊! 岁桃与迟暮在一旁推算时日,毕竟离开了温客店,他们又要开始风餐露宿的生活。尽管自己跟白无常处理过许多事务,可是对于大漠的气候,他们还是吃不消。 司空杏林不解道:“你俩就这么不想待在大漠?” 两人十分一致的点点头,堵的司空杏林哑口无言。 算上今日,他们来到温客店其实也只有三日,可是几人都觉得待了很久了。温客店在大漠的中心地段,若是想要离开大漠,可能还要再在大漠行十多日。 还要经历十多日的风餐露宿,岁桃脸上的表情痛苦万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见时清灼还未起来,白无常觉得不能给他养成了睡懒觉的坏习惯,便叫迟暮与岁桃去将他叫起来。 看着二人上楼后,司空杏林立马来到白无常身边,悄声问道: “白无常,我问你个事。现在温客店的这个老板是不是从前的那个小孩?” 白无常点点头道:“想不到你记忆挺好。看吧,连他都已经七十了,我们俩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我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上天对我们的眷顾还是对我们的惩罚。” “对于我来说,定是眷顾吧。毕竟,我也不想这样平平淡淡的死去。可是对于你,或许只有你自己明白吧。” 白无常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想着。看着二楼时清灼被二人叫醒后,他笑道:“我也期待是一场眷顾吧。” 时清灼的脸色十分难看,眼睛红肿的不成样子。 “你昨晚哭了?” 时清灼揉揉自己的双眼,露出了满脸的不解:“没有啊,只是昨晚看的太投入,一时忘了时间,可能才导致今日这样了。对不起太傅,我下次一定注意时间。” 这个解释成功让白无常相信自己。他昨夜不知何时坐在地上睡着了,今日若不是岁桃前来敲门,自己恐怕还一直坐在地上。 “下次别看太晚,不然容易伤着眼睛。”白无常走上前去摸摸他的头,“明日寅时我们恐怕就要启程,你自己收拾一下,别忘带了什么东西。” 时清灼被这一突然的摸头惊到了,他眼泪控制不住的涌上眼眶。可他不能暴露出来,便只能强行扯出一个笑,还于白无常。 他已经想好了,风归一定要回到白无常手上。辛封泽说的没错,他也必须要离开白无常。或许鹤州回京之后,他再见一次白无常便难于登天了吧。 他的眼睛已经哭的红肿,可是自己还是控制不住。太傅府的一切,往后都再与他无关了。 时清灼与几人说明缘由后便再次上了楼,准备去收拾自己的行囊。他走在楼梯上,白无常众人都背对着他。他扭过头,曾经的一切,都将是一场南柯一梦。 就在他回头的那一瞬,白无常却转过了身,目送着他进了房。 第68章 “云鹤城” 如白无常所料,风沙已经过去,大漠的夜又回到了一片雪白的景色。 此刻寅时,正处于夜深人静的时候,温尘将五人送到店外不远后,白无常就让他驻足了。 “温尘,我们走了,这几日多谢你了。” 温尘只是笑笑,满脸的不舍。自打白无常走后,温客店就一直都冷清的很。也没有人陪他说说话了。 他将白无常拉到一边,悄悄递给了白无常一封密函。 “无常叔,我知道,你在京城其实过得并不好。虽然你身边多了可以陪着你的人,可是你的性子,我不放心。这里面有封密函,若你受伤了,立刻点燃它,它所燃烧的气味,会使你缓解疼痛,也能续命。” 白无常打量着这封不起眼的密函,一封密函能续命,温尘怕不是被人给骗了吧? “温尘,你莫不是被人诓了?这封密函真的有那么大的用处?” “无常叔,你也在大漠待了那么久,你应该也知道这天下的奇闻异事多的去了。这封密函你一定要好好留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点着它。当然,我也希望你一辈子也用不着它。” 见温尘的态度十分坚决,白无常只好小心的将它放在身上。 “我一定会好好留着的。借你吉言,我一辈子都用不着它。” 温尘满脸笑容,不知不觉,眼泪不自觉的掉下。他慌乱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叹气道: “果然年纪大了,情绪也跟着变了。无常叔,快走吧,趁现在还比较适合赶路。” 明月高照,故人辞别,这怎么不算难过呢? 白无常走上前,轻轻的抱住了温尘,悄声道:“温尘,若我还有机会回来,我再来看你,你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 这一瞬间很短,待温尘反应过来后,白无常已经回到了时清灼身边。 他目送着五人慢慢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他也慢慢转过身,眼角的泪水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他独自走在大漠里,现在,他又要独自回到那屹立多年的温客店了。 白无常一行人在大漠中走走停停,终于在第十日慢慢走出了大漠。岁桃一直在抱怨,为何偌大的大漠竟没有碰到一头狼。 白无常看着地图,沿着官道再行走一日便可到达鹤州地界。当时出发前白乐告诉他,到了鹤州,鹤州刺史会亲自出来迎接他。他们在大漠里耽误了几日行程,或许鹤州刺史现在已经惊恐万分了吧。 时清灼自从几人再次启程,话就变得特别少。白无常几日都感到疑惑,但他又说是自己适应不了大漠的气候,不想说话。几人也不知如何,只好暂且相信。 他们这一路上总共行了二十九日,这已经到五月了,天气也开始慢慢升温。不过几人因为都体会过大漠的气候,所以现在这气温对于几人来说还不算什么。 时清灼这些日子都浑浑噩噩的,他也想让自己振作精神。可是一想到那夜的事情,他就感到难以接受。 看着马背上英姿焕发的白无常,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他不想让白无常不高兴,他想要白无常天天开心,让他的温柔被更多人看见。可是自己可能做不到。 在官道上行了一夜后,几人终于来到了鹤州地界。而鹤州刺史也如白乐所说,一直在官道上等着他们。 白无常翻身下马,掸净身上的脏污便朝他走去。 “鹤州刺史吴殊在此为太傅接风洗尘,太傅这一路辛苦!” “吴刺史不必多礼,我等在大漠中遭遇风沙,不得不在大漠里多停留几日。让吴刺史久等。” 吴殊虽在鹤州,但怎的不知晓白无常的事迹。见白无常向自己赔罪,吴殊简直觉得渗人无比。 “不久等不久等,只要太傅是安全来到鹤州,那么下官才不会辜负陛下的旨意。” 客套几句后,白无常便直接切进了重点。 “吴刺史,此次我前来的目的想必你也是知晓的。那还请刺史将这贼寇的所有消息通通告知于我。” “太傅放心,此事我定会滴水不漏的告知。还请太傅移步州府,您们在大漠那么多日,舟车劳顿,先去休息休息吧。” 白无常本想着早些处理早些回京,可想到后面几人在这几日的水土不服,便只得同意,随着吴殊去到了鹤州州府。 来到鹤州州府后,岁桃与迟暮实在是受不了,便去休息了。司空杏林也担心二人,也跟着二人离开。白无常本想让时清灼也去休息一会,可后者太傅坚决,就是想陪着白无常。见时清灼态度十分强硬,白无常便只好让他跟着自己。 白无常与时清灼跟着鹤州刺史来到了州府大堂,听着他说明这些日子鹤州的情况。 “那名贼寇名叫上官无权,曾经是云鹤一户大型商户的儿子。具体是为什么要突然造反,其实我们也不知道。” 大堂内除了吴殊外,还有鹤州长史与司马及其他幕僚。众人对于上官无权的造反也是一头雾水。 “我们只知道,他在造反时,杀掉了他家里的所有人,然后还杀掉了许多人。当时我们去逮捕他时,无奈他的剑术精湛,逃脱我们的围捕之后便跑到山上,占山为王。” “后来我们再去围捕他,他却凭借地形优势,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所以才上书回京,寻求帮助。” 白无常没有说话,眉头紧皱。时清灼也是一脸严肃,他问道:“他们家之前是一家商户,明明是个富家少爷,为何会放弃富贵生活去成一个流民匪寇?” 这也是白无常所思考的,看着大堂内的众人,他总感觉他们隐瞒了什么。 白无常问道:“云鹤是什么地方?” “就是那贼寇造反的地方,也是他生活的地方。距离我们这还是有点距离。” “明日就启程去那。”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甚至有人额角都生出汗来。吴殊说道:“太傅,那贼寇剑术了得,太傅不商讨一下计划吗?” 白无常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一脸的轻蔑:“无妨,我倒想见见他的剑术。” 此话一出,除了时清灼外,所有人都惊起一身冷汗。毕竟一人执剑抵挡千军万马的白无常,家喻户晓。 “那太傅今日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就启程去云鹤,将那贼寇缉拿逮捕!” 回去的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时清灼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只要能陪在白无常身边,就算是一直不说话也行。 “清灼,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不对劲?” 白无常的突然一问让时清灼回过神,他今日其实一直都没太注意别人,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白无常身上。 “有何不对?我觉得唯一不对的就是那名贼寇为何会放弃自己的生活。其中一定有许多事是我们需要查明的。” 白无常点头,认可了他的观点。他又道:“他们似乎很不想让我那么快的去云鹤。我在提出我要去云鹤时,他们都没有感到很高兴或惊喜。” “或许他们是真的担心那贼寇的剑术比太傅好呢,是担心太傅呢?” “我也希望如此,可是心里总觉得不对劲,或许是我太多疑了吧。” 白无常没有再想那么多,他看着天上慢慢下山的夕阳。他走的缓慢,时清灼也不知何时走到了他前面。 夕阳的红光从前方照射而来,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最后慢慢化为泡影。二人都不知什么原因,一直伫立在原地,等着天黑。 “清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时清灼眼泪早已控制不住的流出,可是他不能让白无常看见,他只能祈求,白无常不要过来。 他哽咽道:“太傅,这事我们回京再说吧。” 白无常正准备上前看看,可是时清灼却突然跑走,只给白无常留下一个背影。落寞的黑夜下,少年的心事如万丈深渊,看不清,猜不透。 不知为何,白无常心中的不安油然而生。一切的一切,似乎让白无常喘不过气。他慢慢回头,巷子里空无一人。他的双脚似乎在此刻不听使唤,他一时不知往前还是往后。 明月照我心,清风拂过,夜莺啼叫,让人心神不宁。最终,白无常回过头,朝着前方缓缓走去。 翌日清晨,几人来到大堂外。白无常与时清灼都没有提起昨日之事,仿佛没发生一般。二人还和往日一般,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对劲。 所有人都到了之后,白无常五人就同吴殊一行人前往了通往名叫云鹤的一座城。 “云鹤曾经是一座城,具体名字也无从知晓了。不过听说云鹤城十分富有,城中除了上官家一家商贾外,还有许多经商的大户……” 迟暮一路上都慢慢向几人解释着,可白无常总感觉这条路十分熟悉,但他一时想不起来。 一路上的一切都让白无常感到熟悉无比,直到他们行在官道上,周围有许多废弃的房子,早已破败不堪。 可是白无常却心头一震,当所有人看到的都是破败的房屋时,白无常却看见堆积成山,血流成河的尸体横死在地。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身下的马儿也变得暴躁不安。可白无常仿佛没有感觉,任凭着马儿发疯撒泼。 “吴刺史,你知道云鹤以前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云鹤其实是个十分古老的城了,我也不知道……太傅,您怎么了!” 随着吴殊的一声大喝,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在白无常身上。他慌乱的回过神,迅速将马儿压制好,随即跃下马背。 岁桃也越下马背走到白无常身边,满脸担心问道:“太傅,您怎么了?” 白无常没有回答,他眺望着周围的一切,从前的回忆一下全部涌入脑中。 “你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了云鹤城?” 白无常声音突然十分沙哑,这次连司空杏林也感到奇怪,迅速来到白无常身边查看。而白无常这句话显然是问向吴殊。 吴殊也不知这位大佛究竟怎么了,只好坦然回答道:“回太傅,的、的确是这样。我们马上就可以到达云鹤了。” 白无常望向官道的尽头,他仿佛看见了很可怕的东西,颤抖着退了一步。 司空杏林小声询问:“白无常,你怎么了?” 时清灼刚才一直在听着迟暮讲解云鹤的来历,浑然不知道白无常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刻的他已经来到白无常身旁,四人以包围式将白无常围在中间,生怕他突然像之前那样晕倒。 他不经意的碰到了白无常的手,今日阳光正好,甚至可能感到炎热。可白无常的手竟冷的吓人。 周围的人几乎都围了过来,白无常看向周围,眼前的场景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恩公呐,您就是我们的恩公呐……” 那些满眼渴望活命的灾民似乎又出现在白无常眼前。可是突然,血液横飞,流满一地,让白无常感到绝望。而这所有的一切,他也逃不了干系。 他缓缓的睁开双眼,他感到全身都在颤抖。眼前的几人都面露担心的看着他。 白无常慢慢的张开嘴,小声道:“前方,云鹤城,是从前的善城。” 时清灼三人并不知道善城,可司空杏林对善城却是谈之色变。 他知道这个地方是白无常的梦魇,可是自己却从未进过善城,甚至不知道善城的位置。这么多年了,他却是以这种方式重新进入那令人恐惧的“善城”。 其实其他三人也多多少少猜到一些。若是有什么会让白无常感到害怕,也许只有从前白无常的梦魇。而此地,或许就是白无常不想再回到甚至提及的往事吧。 “太傅,往事如烟散,最主要的还是当下。我们都在你身边。” 时清灼的声音铿锵有力的敲进白无常的脑中,成功将白无常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着瞳孔逐渐聚焦的白无常,时清灼笑道:“太傅,不管从前发生了什么,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在这片你曾踏足过得土地上,重新刻上我们的影子。我们会让以后太傅再次到这之后第一想起的会是我们!” “是啊太傅,清灼说的没错,一切有我们陪着您!” 白无常也慢慢回过神。眼前的少年笑的格外灿烂,将他心中的黑暗慢慢驱散。现在与过去不同了,他的身边多了许多陪着他的人。他也不再是那一个懵懂无知的白无常了。 他伸出手将几人抱紧,哽咽道:“谢谢你们。” 第69章 旧址 在接下来的路上,司空杏林一直陪在白无常身边照顾他的情绪,时清灼三人则跟在他身后,都是满脸愁容。 白无常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心中百感交集。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再次回来。而曾经的善城现在已经成了大晟的领土。 不久后,云鹤的城门便映入众人眼中。经历了多年的风雨,城墙已经残缺破败。白无常来到城墙下,心中不免紧张。 “无常,进去吧……” 白无常猛的转头,可身旁却空无一人,明明傅瞑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白无常,若是你不想进去,我们可以离开。” 司空杏林来到白无常身旁,看着神情狼狈的白无常,他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白无常看着城墙下并排行走的两个人,曾经他与傅瞑也是如此,一人执一剑,肆意江湖行。可是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他回过神,再次直面这高耸的城墙,沙哑道:“来都来了,哪还有回去一说啊。不想那么多了,我们进去吧!” 时清灼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白无常的这句话让他如鲠在喉,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就在此时,城中出来一行人,赶忙赶紧的来到了白无常众人前。 “云鹤县令蔡捷见过刺史,有失远迎,还望刺史恕罪。” 白无常神色一凛,他虽然恐惧此地,但总归是来解决鹤州的问题。可是几人的行为让白无常觉得不对劲。 吴殊走上前扶起了蔡捷,满脸微笑道:“蔡县令太客气了,我们这次前来也是为了处理那贼寇。” “蔡县令,你常在鹤州,也鲜少进京,我向你介绍一下。”他带着蔡捷来到白无常马前,“这位是当朝太傅白无常,此次受陛下之命前来鹤州捉拿贼寇。” 蔡捷慌忙下跪道:“下、下官见过太傅。太傅远道而来,我身为县令没有准备妥当,还望太傅恕罪!” 白无常并未下马,一脸冷漠的打量着他。岁桃知晓白无常的脾气,便下马将蔡捷扶了起来。 岁桃微笑道:“我们太傅此次来鹤州是受天命,又不是陛下亲征,蔡县令快快起来。” 蔡捷颤颤巍巍的起来,见白无常没有发难,小心翼翼的走到吴殊身后,开始与吴殊有说有笑的。 时清灼也走到白无常身旁,小声道:“太傅,他们有问题。” 白无常立马抬手制止,眼神示意他,随即立马下马,走到二人身前。 “蔡县令,我此行的确是受陛下之意前来捉拿贼寇,你不必紧张。那贼寇是善……是云鹤的人,还有许多东西要向县令询问。” 蔡捷陪笑着点头,“一切都听太傅的安排。” “那我们先进城吧。” 白无常等人随着他们慢慢进城,周围的一切似乎已经变了,但又好像没变。 他能看见自己第一次来到善城时的那种无措;他能看见街道旁那个被活活打死的少年;他能看见自己为了筹粮的到处奔波;他还能看见自己在善城街头四处游走的身影……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可是一眨眼却又不见。 时清灼走上前,满脸笑容,拉着白无常的衣角。 “太傅,你来过这对吧?” 白无常一脸不解,注意全被这少年吸引了。 “若是太傅以后再讨厌一个地方,那么太傅就把里面的所有人都当做我吧!” 白无常觉得有趣,便问道:“为什么?” “因为太傅不讨厌我,那么当太傅看见我时,会不会高兴一点?” 时清灼脸上的笑更加灿烂,让白无常心头一颤。 “若是全世界的人都变成了你,那我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白无常所有的阴霾虽未完全被驱散,但心里的确更放松一些。眼前这个少年可能有种神奇的魔力,总能在白无常不开心时让他高兴起来。 白无常看着周围的建筑,在时清灼的宽慰下,白无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几人慢慢的走在街道上,周围的人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他们。 “太傅,我们接下来要准备做什么?那名贼寇就在云鹤的那座山上,我们突然袭击,肯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吴殊还未说完,就被白无常打断道:“蔡县令,那贼寇多久没有动静了?” 蔡捷突然被提及,让他惊恐一抖,随即回复道:“差不多有十几日没动静了。” “十几日都没动静,那么也不用那么着急。我先去熟悉熟悉周围的地势。” 白无常看着吴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虽然眼前的人笑起来十分俊美,可是却让吴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也只能扯出一抹丝笑容回忆。 白无常转身看向四人:“要和我一起出去逛逛吗?就当做出去熟悉地形,为后面做点准备。” 四人都点头同意。司空杏林原本不想跟着出去,可是心中又担心白无常突发意外,只得跟上。 “吴刺史,蔡县令,这几日我们恐怕不会回来了,等我们回来,我们再商讨对策。” 在云鹤城里逛了一会后,他们买了一些吃食,便跟着白无常出了云鹤。 在闲逛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唯一让众人震惊的是,一向对酒嗤之以鼻的白无常,竟然出奇的买了几坛酒,装在了行囊里。 时清灼本想询问,可司空杏林却制止了他。 他对三人道:“只要白无常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离奇之事,就别再多问和制止。” 岁桃震惊道:“太傅买酒还不算离奇吗?” 司空杏林简直想要将他的嘴缝上,他也无话可说,毕竟这事若放在京城,的确可以让几人惊掉下巴。可是现在是在白无常的梦魇之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反正,跟紧白无常就行了。” 白无常几人出城后很快就来到了一片树林。几人都看的出来,他们脚下曾经应该是有一条道路的。可现在,杂草丛生,树林密布,若不仔细查看,也许会在山林迷路。或许只有经常在密林之中的人才知晓这条路。 可是白无常又怎么会是经常在密林里行走呢? 几人艰难的跟在白无常身后。现在温度回暖,密林之中蚊蝇也数不胜数,蚊虫的叮咬让几人都难以忍受。可是他们都没有多言,就连最喜欢抱怨的岁桃都懂事的闭紧了嘴。 “你们说吴刺史现在会在做什么?” 面对白无常的突然一问,几人其实多少都做有防备。时清灼一向都对那些人感到不对劲,想着刚才进城时的景象,他开口道: “或许,是在商讨如何让太傅快速解决掉那贼寇呢?” “为何是快速?” 白无常走在众人前,他走的十分顺畅,根本没有身后几人的寸步难行。现在,他也依旧气定神闲,连一丝艰难都没有感受到。 “若不快速,可能他们的计划会被败露呢!” 三人都是茫然,不知道白无常他们在说什么。 “你也觉得,他们不对劲?” 四人都能听出来,白无常的声音带有一丝赞扬。时清灼也明白了,便继续往下说。 “我记得,当时在州府时,太傅提出翌日立即启程,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似乎是不想让太傅那么快的前来,太傅昨日也与我提过,但我那时只觉得或许是担心太傅有危险。” 时清灼一边拨开身前有半个自己那么高的杂草一边说道:“但是今日,我们到达云鹤时,那云鹤县令的态度就十分不对劲。可以看出来他十分害怕吴刺史。而吴刺史永远都是面带微笑。若真是微笑那就太好不过,但是县令被吴刺史扶起时,县令并不想起来。” 白无常问道:“为何不想?” “因为我看见了吴刺史手上的青筋用力凸起了。若是那人想起身,明明只需要一点点的力气。所以,县令根本就没想起身。而且,他将县令推到太傅身前时,他也是废了大力的。” 白无常欣慰的点点头,笑道:“不错,我发现你可以出师了。” 时清灼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僵硬。但他调整的迅速,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出师还早呢,我还有许多没有学会呢。” “或许蔡县令不是不想起来呢,而是他已经害怕的起不来了呢?”白无常扭头看向时清灼,“就像你第一次来太傅府见到我那样。” 时清灼霎时间脸变得通红,“太傅你知道我第一次是害怕的站不起来?!” 白无常只是笑笑,再次转过头,悠闲的向前走去。 岁桃三人在身后也听的大差不差,现在的情况就是白无常在怀疑那鹤州刺史。不过对于时清灼的突飞猛进,三人也是震惊不已。现在,他们根本看不见从前那个时清灼的影子。 “现在不要打草惊蛇,今日出来也的确是带你们看看这地形。万一那贼寇熟悉地形在我们眼皮底下跑掉,那就太亏了。” 四人几乎同时觉得,就凭太傅你对这地形的了解,还有谁能从你的眼皮底下跑掉? 看破不说破,几人也只能继续跟在白无常身后,跟着他跋山涉水,差不多翻越了一座山。 几人速度算是快的,在夕阳快要落山时,他们终于走上了一条稍微正常的路。 “太傅,我们都走了那么久了,要不找个地方歇歇,明日再熟悉地形吧。” 岁桃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抱怨。虽然此刻的周围的杂草没有树林里的那么深,可是对于赶路一天的他来说,不抱怨几句简直不是他的性格。 其实他说完后便已经后悔,几人也都气汹汹的看向他。岁桃一脸委屈,只能独自生闷气。 这时,白无常出声道:“的确,带你们熟悉了一日了,该休息会了。” 四人皆是一惊,只见前方出现了流水声,看着白无常朝前方走去,几人也快步追去。 杂草丛生的平野里突然多出一条河,河流平缓,让几人不得不感到好奇。 那么偏僻的地方竟然有那么大一条河? 他们抬起头,只见前方一片片高山耸立,月亮也逐渐出现在山顶后。 “前方去休息吧。杏林,多挂点驱虫的草药在附近。” 河流上分有一条道路,是由木桩搭在河上的,看起来已经十分古旧了,让人看见都怀疑是否会沉下去。 可白无常却率先踏上去,没有一丝犹豫,看的几人心惊胆战。 河流不宽,白无常很快就到了对面。他扭头看着身后几人,见他们还在原地,便催促道:“还在对面做什么?快过来啊!” 四人面面相觑,只好硬着头皮急冲冲的过去。 天色暗沉,在河那头几乎看不清这边的景色。等到几人都过来后,却发现这边既然是一座遗址。 房屋早已损坏,木头上杂草遍布,有些腐朽的不成样子了。天色渐晚,他们也没有再闲逛,立即开始生火驱寒。 司空杏林也在周围挂上了许多防虫的药物,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便终于坐了下来。 “今日都辛苦你们了,早点休息吧。” 月亮高照,此处杂草不算太多,可以看出一条条道路。白无常慢慢睁眼,看着周围已经睡熟的几人。他缓缓起身,从行囊中拿出两坛酒,独自向废墟内走去。 而四人在白无常走后几乎都同时醒来。对于如此无常的白无常,几人还是不放心。看着白无常慢慢走远,几人也悄悄的跟在后面。 晚风拂过,还是让人感到一丝寒意。白无常提着两坛酒,走走停停。 他先停在了一座看似已经废弃的祭坛前,不知停了多久,他再次抬脚离去。 慢慢的,爬上了一个小坡,来到了一棵古松下,终于驻停。 四人也随着白无常的停下而停下,他们不敢暴露自己,只好在此远远观望。 突然,他们看见白无常将两坛酒都打开,一坛放在树下;而另一坛,他自己席地而坐,独自喝了起来。 时清灼担心道:“太傅不会出什么事吧?” 而一旁的司空杏林脸色严肃,淡淡道:“你们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的话吗?百枯一病,始于一镇,终于一镇。而白无常是唯一的幸存者。” 迟暮冷声道:“难道说,此地就是风归镇,曾经太傅生活的地方。而现在,这里已经一片狼藉,成为一座废墟。” 第70章 孤独 白无常提着酒慢悠悠的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时不时的会停下来看看。经过那个破旧祭坛时,他停留了很久。 周围都已经破败不堪,唯独这座祭坛没有被风雨所侵蚀,仍旧在此长久伫立。 多年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脑中,看着祭坛上方,仿佛以镇民的视角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忽然夜风吹过,让白无常回过神。 眼前的一切又消失殆尽,祭坛上空无一人,而自己周围也没有了往日的安宁。风归镇在那一场大火里彻底消失了。 他自嘲一笑,再次提步,慢慢朝前方走去。 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为白无常照出前方的道路。终于,他来到了一棵古松下,而一旁的房屋早已腐朽坍塌。 “傅瞑,我回来看你了。” 白无常的声音很小,小到让人感觉带有一丝哽咽。他将酒依次别打开,一坛放在树下,一坛自己抱在胸前。 他席地而坐,全然不顾地上有多么潮湿肮脏。夜风吹的古松沙沙作响,白无常抬头,风过树梢,吹起一阵思念。 “没想到啊,我还会再次回来。” 他豪饮一口,笑道:“有些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明明都过了两百多年了,可是我为什么一点都没变呢?” “傅瞑,会不会是你在诅咒我啊?” 白无常笑意加深,可是总归没有人可以回答他。他就这样独自喝着酒,独自说着话,诉说这些年的际遇与感受。 “我现在是大晟的太傅,太傅你知道吗,辅佐皇帝或太子的官员。厉不厉害?我也收了个弟弟,就是当今的天子。他对我十分包容,你放心……” “你曾经说过,死是他们的命数,可是我不信。我现在有钱,有势,我有了能保护他们的底气。曾经我救不了的现在我救到了。我身边的两个小侍卫,或许是他们的出现,让我慢慢放下过去吧……” “司空杏林,你说若是那时我们就认识他,那该多好啊?他医术精湛,百病能治。若是当时他在,你和筱桐会不会就不会离开我……” “还有一个人,非常重要!”白无常眼神温柔,语气也变得不一样,“时清灼,淮南世子,现在是我的学生。我记得你从前就很喜欢小朋友呢,若是你还在,一定也会喜欢他吧!他很有志气,他敢做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我很想看见他实现自己的梦想……” 白无常一顿,如鲠在喉,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猛灌一口酒,抽泣道:“可是我可能不能陪着他长大了……” “……” 树影婆娑,夜风吹起一片沙沙声,似乎是傅瞑在回应他。 “若是你们还在,那该多好啊。这孩子太善良了,还容易被别人骗,我是真的担心他啊。傅瞑,若你和筱桐在天上看着,就请保佑他吧……” 风越来越大,白无常抱着酒坛,眼泪簌簌的掉下。 “我对不起你们,我还要厚着脸皮来求你们。可是我真的好累,我好想再看看你们。” 白无常迷糊的放下酒坛,拿出了竹笛和巾帕。 “不是说了一直都陪着我吗,可为什么你们从来没来过我梦里?” “若是你们真的还没走,可以等等我吗?我很快就会来找你们了……” 四人看着白无常在月光下自言自语,心中的担忧简直到达了顶峰。看着白无常靠在古松上,慢慢的没有了动作。 岁桃慌乱不已,但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张牙舞爪的比划着。司空杏林慌乱的将他按住,眼神示意让他冷静。 “太傅都没动了,我们不去看看?!” 司空杏林小声喝道:“他只是睡着了,又不是出事了!你现在出去,万一把他吵醒了怎么办?白无常什么性子,若让我们发现他那么狼狈,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时清灼也在一旁附和道:“杏林哥说的对。既然太傅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些,那么我们也当做不知道吧。” 三人都在一旁小声讨论,迟暮在一旁,紧盯着白无常。他双手紧握,不知道该怎么办。 几人之前从未见过白无常喝酒,清晨,几人都不知是否该去唤醒他。最终,他们决定在周围逛一圈,毕竟后面还需要再捉拿贼寇。 烈日缓缓升起,古树下,一人站在白无常身前,疑惑的看着他。 他蹲在白无常身前,轻轻拍着白无常,尝试把他叫醒。 突然间,白无常如鹰隼一般突然睁眼,将那人吓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没事吧?” 突然的亮光让白无常极为不适应,只见眼前出现一名与司空杏林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少年,正疑惑的盯着白无常。腰间带有一把精致的佩剑,束着高高的马尾。 白无常摇摇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昨夜喝的酒让自己现在全身乏力,他只能依靠着身后的古松,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那少年见白无常对自己有所防备,便笑道:“你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见你一个人躺在这废墟里,怕有危险,便把你叫醒了。” 此人并未展现任何恶意,白无常则慢慢的放下了防备。 “多谢,没想到这偏僻地竟还有人来。昨夜……” 白无常本想解释自己是在此地休整,可一旁的酒坛子让他立刻闭上了嘴。眼前这个少年可能早就看出来了,白无常此刻觉得无地自容。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酒鬼啊? “那个,我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少年立刻打断道:“我明白我明白,只是此地还是太危险了,万一出现野兽什么的就糟糕了。下次还是换个地方吧。” 白无常心都死了,这下看来是彻底被误会了。 “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便走了,你也早些回家吧。” 少年说完后,递给了白无常一些食物,然后便独自离开了。 回家。这里就是他的家啊,他已经回家了。只是自己的家早已物是人非。 白无常踉跄着起身,环顾着周围,一切都是那么荒凉。酒劲让他的头十分疼痛,时清灼几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他回到篝火前,木头被水给浇湿了,从湿润程度看几人应该也没走多远。他坐在原地,准备等着他们回来。 许多人醉酒后,醉酒发生的事,说过的话可能都记不太清了。可白无常却记得十分清楚,昨日的自己狼狈不堪。他慢慢掏出竹笛,轻轻吹奏起来。 可能因为身在山间,笛声缭绕,充斥着整个废墟。随着笛声慢慢停下,辛封泽也随之出现。 “找我有事?” 自从在大漠那夜二人不欢而散后,辛封泽还以为白无常再也不会主动找他了。可当他听到笛声时,心中的欢喜依旧是按耐不住的。 “你之前一直知道云鹤就是善城?” 白无常的语气并不友善,辛封泽明白他可能还在生气,便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对啊,我在来之前就提醒过你,可是你既然忘记了。不过我觉得,你也应该想再来看看他们吧。” 白无常无话可说。辛封泽所说的都是事实,可是自己心中还是有一团怒气无法发作。回想当时,辛封泽的确是提醒过他。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我告诉你了又怎样?你就不会再来了吗?这也不可能啊!我还不如让你自己想起来,毕竟这个地方,也充斥着你许多的记忆啊!” “你如果早些告诉我,我就不会那么狼狈,我就有时间做好准备……” 看着眼前白无常的无理取闹,辛封泽觉得他把自己叫出来就是为了找一个出气筒。他无奈一笑,只好静静听着他无休止的抱怨…… 白无常说的口干舌燥,最终慢慢闭上了嘴。辛封泽笑着走到他身前,递给白无常一个水壶。白无常觉得此人真的很烦,就喜欢让自己难堪。 “你这是,赌我气呢?” 白无常接过他手中的水壶,大口的喝了起来。昨夜喝了酒,刚才还不顾一切的发泄一通,现在嘴里干燥无比。 见白无常没有回答,辛封泽也不急,只是站在他身前默默的看着他。 “看着我干嘛?”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在赌我的气?怪我没有提前和你说明情况?可是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我也没理由向你说明啊?” 辛封泽这一连串的询问让白无常无处可躲,白无常不知如何解释,只好沉默不言,死死的盯着他。 辛封泽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看的白无常十分无措。 “无常,我对你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吧?” 白无常终于忍不住了,反驳道:“才没有!” “撒谎,不然你怎么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白无常有苦难言,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对于辛封泽的态度有时自己都不明白。这个疯子杀了那么多人,他理应对他感到厌恶。可是现在,自己却怎么也对他厌恶不起来。 “你不回答,那我就算你默认了。”辛封泽笑的十分高兴,他蹲在白无常身前,小声道:“无常,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一句话瞬间击到了白无常心里,让白无常心咯噔一声。他惊恐的看着眼前这面带微笑的男人,眼神露出疑问。 辛封泽小声道:“你是我弟弟,我这个当哥哥的,肯定要保护好你。你放心吧,你想死,除非我死了。” 白无常几乎失神,辛封泽说完后便起身,伸手摸了摸白无常的头,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辛封泽离开的身影,白无常不经意摸了摸自己的头。这疯子什么意思?谁是他弟弟,他可没有同意。 不知过了多久,时清灼几人终于回来了。他们见白无常已经坐在原地等着他们,便立马就走了过去。 不过在经过那段破朽的木桩桥时,几人还是感到心惊。 “太傅你醒了,我们见你睡得熟,便没有叫你。刚才我们已经把这周围都逛了一圈了,所有的路线我都记下了!” 岁桃的声音让白无常缓过神来,他慢慢抬起头,眼前四人也都已经回来。 白无常刚才一直浑浑噩噩的,并没有听清岁桃说了什么,只好点头回应。 “既然你们回来了,那我们也回去吧。吴刺史恐怕也在担心我们呢!” 此话的一语双关时清灼是听明白了。可是白无常的状态,他还是万分担心。毕竟昨夜的白无常还在借酒消愁,而现在的白无常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既然白无常都发话了,几人都迅速收拾好了行囊,朝着远路返回。回去的路上,白无常为了考验岁桃的记忆,便让他带路。而岁桃也没让白无常失望,在天黑之前十分准确的将几人带回来云鹤。 回来的路上,岁桃十分好奇为何此城叫云鹤。迟暮解释道: “此地在春夏季会有许多白鹤飞来,我们这一路上也看到了许多白鹤。久而久之,此地就以“鹤”为名,最终更名为“云鹤”。 白无常也不禁感叹,风归镇从前也没有白鹤驻留,可现在为何多出了那么多白鹤,这也让他感到好奇。 候鸟南迁,待到温暖时,它们也会来到北方。这是它们的生存之道,白无常尽管有许多疑问,也只能如此解释。 回到云鹤后,吴殊与蔡捷二人都十分热情的来亲自迎接。白无常与时清灼也都注意到,蔡捷的手依旧在颤抖。 “吴刺史,蔡县令,我们已经将周围的地势环境熟悉了解。后日,我们即可上山捉匪。此行我们不必大动周折,由我们五人前去即可。” 吴殊面露难色,他问道:“太傅,那贼寇剑术精湛,就太傅几人前去,或许有些危险啊。还是让下官陪同太傅一起吧。” 白无常摇摇头:“还请吴刺史安心待在云鹤,我们定会凯旋而归。” 蔡捷突然询问道:“太傅说是后日前去,那么明日太傅要准备做什么?” 白无常淡淡一笑:“既然此人剑术精湛,那么我定要好好准备。明日还请蔡县令配合本官,将那贼寇的一切都与我说说。” 第71章 了解 翌日县衙内,聚集了许多人。白无常神色严肃,这是要和他玩人海战术啊! “蔡县令,不知为何聚集了那么多人?都是太闲了,没有事可做吗?”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蔡捷更是满头大汗。现在他们眼前的人是白无常,对于白无常的传闻,他们这些当官的再清楚不过了。 蔡捷看向了一旁的吴殊,用眼神寻求帮助。 吴殊赔笑道:“太傅见谅,我们实在是觉得太傅几人上山太过危险,是下官擅自决定,让他们今日前来一起商量。” 白无常嗤笑一声,手中折扇慢慢摇着,气氛瞬间变得十分严肃。时清灼就在白无常身旁,他能够感受到白无常此时已经十分生气。 “吴刺史,我说了,此次就我们五人上山,你们跟着,只会是累赘。而且,人太多容易暴露。希望你们能听懂人话,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白无常的态度已经十分坚决。吴殊也明白,或许自己再辩解,自己的嘴就会被白无常缝上。他也只好点头同意,将其他人谴下去了。 现在堂上只剩下白无常五人与吴殊蔡捷。所有无关人员几乎都已经离开,那么终于可以进入正题。 “蔡县令,那贼寇名叫上官无权。他既然是云鹤一户富商之子,那么相信你也对他们家有些了解。所以,还请你简单准确的与我们说说。” 蔡捷看起来十分紧张,此刻的他似乎左右为难,不知如何解释。 时清灼此时笑着说道:“蔡县令不必紧张,你只需要如实告知就行。若你还有不知道的,我们等会儿也会去云鹤城里四处打听的。” 时清灼这句话看似没有任何问题,可其中的含义又有谁会听不出。蔡捷明白,若是自己不如实交代,等到白无常他们去查实,自己恐怕会遭殃。 “太傅,下官其实也不太了解。” 白无常已经闭上了眼,没有回答。时清灼回答道:“无妨,蔡县令只需将你知道的全权告知,剩下的我们会去了解的。” 看来此事已经尘埃落定,蔡捷看向一旁的吴殊,见吴殊并没有看他,他只好开口说道: “我在云鹤做官也有十一年了。这些年里,上官一家算是整个云鹤城里最富有的一家了。他们一家很奇怪,不仅经商,还要练剑。” 岁桃不禁好奇道:“为何要练剑?” “上官一族的先祖曾经就是一名剑客,虽然后面开始经商,但也没有放弃剑术造诣。上官家的每个人剑术都挺好的。可唯独上官无权这人,剑术却比任何族人都有天赋!” “每个家族,应该都会有一个族长或是领头人。而上官一族选取族长的方式却不一样。他们选取族长的方式是比剑。谁的剑术精湛,谁就可以当任族长。” 见几人都没有说话,蔡捷继续说道:“那上官无权,以前我记得是个老实的孩子,没曾想这后面长大了,竟然变成了个危害我大晟的蛀虫!若是我从前就能知道,我定不会让他活到现在!” 看着蔡捷一脸悔恨,时清灼也分不清是真是假。现在,他们对于蔡捷,还处于中立。可对于吴殊,或许都已心知肚明。 白无常并未睁眼,他开口道:“还有其他的吗?” 蔡捷摇摇头道:“我所知道的就只有那么多了。太傅,那人不仅滥杀无辜,甚至还刺杀朝廷命官,还请太傅一定不要放过他!” 白无常终于睁眼,他迅速起身,并没有理会蔡捷,径直向外走去。 岁桃与迟暮见白无常离开,便也跟了上去。时清灼解释道:“还请县令放心,若我们抓住了此人,定不会放过他!” 说完,他也立刻追了上去。 白无常几人走后,二人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可蔡捷回头一看,竟发现司空杏林还坐在这里静静品着茶。 吴殊也是一脸茫然,他询问道:“这位、这位大人,您不随着太傅去吗?” 他们都只知道司空杏林是一直跟在白无常身边的,并不知道司空杏林的名声。所以他们也只把司空杏林当做白无常身边的侍卫。 “白无常让我留下来。”司空杏林淡淡开口,随即起身走到他们身旁,笑道,“还请县令给我寻间屋子,我熬个药。” “……” 白无常几人走在云鹤城内,他们虽然为外乡人,可是白无常却十分熟练的带着他们在城内穿梭。 时清灼问道:“太傅,我们这是去哪啊?” “上官府宅。”白无常打量着四周,不经意的说着,“蔡捷多半不会骗我们,可是这些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并没有多大作用。要想搞清那孩子为何要走上歧路,那么去府宅或许可以找到些线索。” 可当白无常根据路人的指引来到上官府宅时,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片残垣。 时清灼拦下一名行人问道:“你好,我想问问上官府宅为何变成这样了?” “你们是外乡人吧。那上官无权在造反时,不仅杀了整个府的人,还把整个府宅都烧了!现在连整个鹤州的人都拿他没办法,如今好像是朝廷派人来捉拿他了……” 时清灼谢过此人后便来到了白无常身边,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这是一点线索都不给啊! 白无常不是不讲人情的人,而且时清灼也感觉这个上官无权也许真有什么冤情。可是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时清灼感到深深的无力。 若他真的有冤情,那么太傅一定会帮他的。可是现在,什么都查不到。 白无常拍了拍时清灼的肩,并说道:“你就这么觉得那人是迫不得已的?” “太傅也是这样觉得的吧。若不是这样,您可能都不会带着我们出来。” 白无常点点头:“若不是那刺史与县令太过反常,我说不定都不会想到这里。别灰心,虽然府宅被烧了,但是周边的人还在呢。” 四人都看向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上官一族毕竟是云鹤的大户商贾,那么周边人也应该对他们有所了解。 “两人一组,看看能不能问到一些有用的。” 白无常发令后,四人就两两散开。白无常与时清灼在一起,虽然周围来往行人很多,可是上官府宅的邻里几户人家却根本没有开门的迹象。 时清理已经拦下来几个行人,可最终都没有任何结果。白无常看着大门紧闭的几户人家,手中折扇慢慢打开。 “太傅,这些人好像都不知道诶。” 白无常将时清灼揽入怀中,解释道:“这些人或许真的不知道。但是,这些人一定是知道的。” 白无常用折扇挨着挨着指到上官府宅周围的几户宅子,语气十分肯定。 “作为上官府宅的邻里,怎么也都了解一些。我们在这看了多久了,可他们一直都没有出门。这是为什么?” 时清灼思考道:“那看来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太傅,我们去问问?” 时清灼正想上前去敲门,白无常突然拉住了他,脸色严肃。 “太傅,怎么了?” “我们或许忘了件事,巡察御史,又是怎么死的?他为什么要杀巡察御史?”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位巡察御史也是朝廷命官,他被杀害,为何从没被人提起。时清灼灵光一闪,这位巡察御史,吴殊甚至一次都没提过他,而蔡捷,也只在刚才隐晦的提到了一次。 “朝廷命官被刺,他们为何都没有提到过?太傅,这事太蹊跷了,我们明日真的还要上山吗?” 白无常点头道:“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若我们明日不启程,那么很可能会给他们更多的准备时间。清灼,你去找桃子迟暮,让他们陪你去调查一下那位御史。” 时清灼担心道:“那太傅您呢?” “别担心我,这些府宅的人对上官家定是熟悉了解的,这条线索不能轻易放过,我亲自去上门造访。” 刺杀朝廷命官,这无疑是死罪。就算那位上官无权是真的有冤情,但是刺杀朝廷命官就是足以让他死个千百次。可若是巡察御史不是他杀的呢? 时清灼知道此事已经上升到了另一种高度,而时间紧迫,他也急忙的离开了。 看着眼前朱红的大门,白无常缓缓上前,叩响了第一扇大门。 可是过了许久,依旧没有要开门的迹象,白无常嗤之一笑,随即走向了第二扇大门。结果依旧,迟迟没有人来开门。随即第三扇,第四扇…… 一无所获,白无常越来越好奇。他再次回到了第一扇门前,门匾上“钱府”高挂门上。白无常上前,再次叩响了大门。 此次的力道远比第一次重,声音大的令路上行人都忍不住停留观望。 第二次敲门也没有人回应,但是周围的人都慢慢的聚集过来,看着白无常。 看着周围的人慢慢聚过来,白无常嘴角慢慢牵起一丝笑。白无常转身,慢慢走下台阶,走到一人身前问道: “敢问这位大哥,这钱府是没人了吗?” 这就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结果事转到自己身上来了。那人慌乱看向周围,周围的行人以他为中心迅速往往后退。 白无常依旧摇着扇子,脸色不算太难看,但却带有一丝威慑。 男人现在十分后悔自己为何会来凑这次热闹,他无措的看向白无常。他准备装作不知道转身离开,可是白无常的那种威压让他走不动路。 “那个,这位、这位公子……” 白无常打断他道:“大哥,我觉得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这话虽然是在问他,可是白无常的语气却十分肯定,让他不知如何。 最终,他悔恨的叹了口气,说道:“钱府的确有人。” 白无常朝他微微欠身,便转身再次来到门前,再一次重重的叩响大门,并大喝道: “打扰,我有些事需要与府里的诸位确认,还请开门!” 这下来的人更加多了,一时间,钱府大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 见依旧无人应答,白无常往后退了几步,再次大喝道:“陛下谕旨!” 接下来所有人都不淡定了,陛下二字如一声惊雷,炸的人群猝不及防,都纷纷下跪。 “陛下口谕,鹤州突发贼寇,滥杀无辜,刺杀朝廷命官,罪大恶极!现如今,特命本官前来调查,并缉拿贼寇。在此期间,所有人都必须遵从本官的调查!抗命者,杀无赦!” 白无常的神情已经变得与往日无异,冰冷的脸让众人不敢直视。白无常冷声道:“现在,钱府的所有人,立马给我出来!否则,就是抗旨!” 话音刚落,那扇一直关闭的朱红色大门终于沉闷开启。大门里站了许多人,都惊恐的看着门外。老幼妇孺,可以说整个钱府的人都在。其中他们前方站着许多持棍的护卫,还有一位站在中间,手中持刀,正紧张的打量着白无常。 白无常心想,果然还是这个办法最有用。 一行人就这样对峙。最终那持刀的人开口道:“你说你是受陛下之命前来,可你空口无凭,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我们钱府众人与你无冤无仇,还请你立马离开!” 此人一出声,着实让白无常不得不重新打量此人。此人戴着一顶斗笠,身着红衣,面对白无常,虽有害怕,但也未曾后退一步。 白无常缓缓上前,朝钱府众人微微欠身,然后取下了腰间所藏的太傅令牌,高高举在手中。 “抱歉,今日冒昧打扰。当朝太傅白无常,受陛下之命前来捉拿贼寇,还请诸位配合。” 众人才起身,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刚才被吓到的心灵。可白无常的突然介绍又将所有人的心提了起来。 霎那间,刚才嘈杂的人群突然十分安静,每个人都一致的没有说话,都惊恐的看着白无常,甚至有些人都双腿发软,快要倒在地上。 那个被称为人间恶鬼的白无常,现在来了鹤州,甚至还在他们身前! 白无常将令牌小心收起,随后缓缓踏进钱府大门,在众人的注视下,关上了大门。 他看向钱府的众人,所有人都慌张无比。钱府的那些护卫都十分紧张,棍子不知到底还拿不拿。 “诸位,有些事,我想与你们了解了解。” 第72章 苗头 钱府的众人都十分害怕,甚至有几个孩子都忍不住哭了出来。他们的母亲一边捂着他们的嘴,一边惊恐的看着白无常。 “太傅,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还请您放过我们。” 那名一直持刀的人终于将刀放下,近乎恳求。 “虽为女儿身,但却不输男子,已是让我钦佩。” 那人惊讶的抬起头,斗笠下露出一双眉目清澈如水,浑然没有刚才那份英姿。她将斗笠缓缓取下,突然下跪。 “民女欺骗太傅,实在罪无可赦,但还请太傅放过我府中的众人。” 白无常上前将她扶起:“我不是陛下,你欺骗我又有何罪?更何况你是为了保护你府中的人。” 看着身后钱府的所有人,白无常开口道:“各位,我的确是受陛下之命前来捉拿贼寇。但是在去捉拿他之前,我想要知道,他是为何突然就要造反?” “你们身为他们的邻居,一定对他们有所了解。不知诸位可否告诉我,关于上官家的一切!”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都不敢开口。其中有一女子想要上前说话,可被人拦了下来,只好退去。 正当所有人又陷入了寂静时,那名女子开口说道:“太傅,若我说了,您可以保护我们吗?” 白无常肯定道:“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而且没有触及大晟律法,那么我一定可以把你们保护好!” “好,我说。民女名叫钱青青……”那女子没有在意周围所有人的神色,继续说道,“我们钱家自从百余年前就一直在云鹤,而上官宅府也与我们一样,一直屹立在云鹤。” “我们的祖辈与上官一家的祖辈曾经就是朋友,上官一家剑术精湛,而我们钱家有着生意头脑,他们合作,在经商路上一直顺风顺水。直到不久前,我们两个家族都是很好的朋友。而此次太傅将要去缉拿的贼寇上官无权,也是我钱青青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眼前的钱青青眼角的泪已经藏不住,顺着脸庞淌下。 白无常心想,看来又是一桩难以处理的冤案了!青梅竹马,怎会变成现在如此。 “从记事起,我和无权就一直都在一起。我们几乎无话不说,是最要好的朋友。我知道他的性格,他绝对不可能去谋反!” 白无常无奈道:“青青姑娘,你说的这些没有任何作用。你是否知道上官无权的其他情况。或者说,他在造反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现象?” 钱青青陷入了思考,而钱府的众人也都在一旁瑟瑟发抖。其中有一人说道:“那无权小子一直都对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若是说反常的现象,那么就是在他造反之前都没来过我们府里……” 白无常望向众人,微微欠身,随后再次看向钱青青。他明白,既然是青梅竹马,那么钱青青对于上官无权必定比众人熟悉。 “无权从前碰见我都会上前来叫我,然后把我送回府。可是最近,就在他造反之前,他浑浑噩噩的,甚至走在路上都如同看不见我似的,我走到他身前都没注意到我!而且,我发现,每次他回府时,似乎都要在门前踌躇一会,然后再推门进去。” “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钱青青摇摇头,突然说道:“应该是吧,每次我想和他一起进上官府宅,他都以其他理由把我支走,然后自己进去。若真是府里出了事,我也早该想到的!” 钱青青懊恼不已。白无常猜测,此事或许真是上官府宅出了事。他继续问道: “既然是这样,那么你们又为何将自己一直关在府内,从不见客呢?” “那是因为那鹤州刺史!”钱青青走上前,神情悲愤,“太傅,或许那刺史就是让无权造反的原因。无权造反后,他便让我们不要出门,说是为了保护我们,还派了人手在一旁保护我们。可是我觉得,他是在监视我们。” 白无常疑惑道:“都让多少人不要出去?” 后面人群有人说道:“不多,就周围的几户人家,还有城里的几户!” “都是与上官一家关系密切的是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纷纷思考,有人疑惑出声:“好像真的是这样的诶,与上官家关系密切的都被那刺史关起来了。” “那刺史还跟我们说,若是我们真的开门了,我们可能性命不保!所以我们就不敢开门……” 白无常简直觉得胡闹,他无奈道:“那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你们都不想想吗?” “当时无权出了事,我本想去找他,可是……”钱青青懊恼的看向身后的众人,委屈的哭了起来,“可是我爹他们都让我别多管闲事,所以我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无权杀了巡察御史,成了一名造反的贼寇。” 白无常心里大致已经明白,吴殊绝对有很大的问题。而上官无权为何要造反,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了。而那位巡察御史的死,希望时清灼他们能查清楚。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当一方落难时,另一方或许为了自己,也不会伸出援手,生怕惹火上身。 白无常不禁感叹,这些大户人家,难道真的已经没有心了吗?他们都把自己的钱看的比谁都重。 “诸位,今日多谢你们。我说了,我会保护你们,你们大可以放心。”白无常转身看向钱青青,“青青姑娘,明日我便要上山去捉拿上官无权。但是今日,你的一番言论更加让我证实了,上官无权或许真有冤情。我一定会酌情处理的。” 钱青青咬着牙频频点头,极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情绪。 白无常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拉开了钱府的大门,便径直离开了。 站在钱府外看热闹的行人还没完全散去,见白无常轰然离开,众人都对钱府的众人感到惋惜。 吴殊既然安插了眼线在钱府附近,那么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必定会传到吴殊的耳中。若是他心中有鬼,必定会让人将钱府斩草除根。 自己既然答应了他们,那么就不会让他们有危险。若是还能抓住几个吴殊派去的眼线,那么吴殊的罪名或许就成立了。 他快步的往县衙走,现在唯一的线索或许就在时清灼他们身上。那位巡察御史的死,会不会是那一株关键稻草呢? 回到县衙时,司空杏林站在门前,似乎一直在等着他。 “你在外面站着干什么?” 白无常慢慢朝他走去,可司空杏林沉默的抬起头,注视着他。 “怎么了?” “白无常,你准备瞒着我多久?” 白无常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他没听懂司空杏林在说什么。 “我没瞒你什么啊,明日你就跟着我一起上山,然后我们去把那上官无权抓回来。对了,我觉得那孩子可能有难处,所以……”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司空杏林打断了白无常,双手紧握成拳,“你连我都不相信了吗?白无常,你扔不下我!” 白无常不知情的盯着他,直到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白无常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白无常叹了口气,语气恳求道:“杏林,我后面再向你解释。可是现在,就先处理现在的事吧。” 眼前的白无常现在既然是在求他,自己现在虽然十分生气,可是他明白,或许白无常真的有什么苦衷。 “好,等到回京了,你必须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话音未落,司空杏林便急冲冲的回到府里。 时清灼他们几人回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白无常一直在院子里等着他们。可看见三人垂头丧气的表情时,白无常也跟着叹了口气。 “太傅,我们回来了。” 为了不让几人太过难受,白无常笑着说道:“看样子是没有好消息了吧。没事的,不要难过,明日我们出城再商讨。” 时清灼委屈道:“太傅,那个刺史和县令简直就是沆瀣一气,在云鹤根本就没有人敢提起那位死去的巡察御史。” “你们的行踪没人发现吧?” 迟暮冷声道:“跟着的都抓住绑起来了,就算吴殊他们发现不对劲,我们明日也走了,太傅放心。” 白无常却没有放下心中的担忧,他看向迟暮,说道:“迟暮,你明日或许不能和我们一起出城,你得留下。” 岁桃立刻激动的跳了出来,“太傅,为什么暮哥不和我们一起去啊?” 迟暮也感到不解,盯着想要求一个为什么。 “今日,我去了上官府宅旁的钱府,吴殊一直找人盯着他们。我今日进了钱府,说不定明日我们走后他们会陷入危险。所以,我需要你这几日都保护好他们。” 既然是有原因,岁桃也不要再多说什么,只好默默退下。 迟暮虽然应下,但还是面露担忧:“太傅,你们万分小心。” 白无常点点头,还予一个宽心的笑。此时,院外突然来了人,四人都心知肚明,不是吴殊几人又会是谁。 “太傅休息了吗?”吴殊带着蔡捷走到院子里,大声喝道。 白无常简直感到恶心,这么大的声音,就算是休息了,也会被他吵醒吧! 他没有出声,眼神之中的厌恶隐藏不住,让三人都感到好笑。白无常眼神示意岁桃,让他去送客。 岁桃得令后,便独自出去了。迟暮不放心,经白无常允许后,也追着岁桃去了。 狭小的屋内又只剩下白无常与时清灼。虽然之前的事已经过去了,可是二人似乎都明白,这事不可能一直藏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火油慢慢燃烧爆开的声音。 “太傅,今日在钱府,您问出了什么吗?” 最终,还是时清灼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白无常悬着的心也是慢慢放下。他发现自己现在与时清灼之间似乎隔了一层薄纱,看得见,看不清。 “有一些苗头,可以推断出上官无权是有难处的。若是明日我们去见到了他,还是先与他谈谈。” 时清灼也点点头,对于上官无权,他一直都是处于中立。如今得到白无常的肯定,他心里对吴殊几人感到恶心厌恶。 听着外面岁桃和迟暮将他们打发走后,时清灼也慢慢起身。 “太傅,既然已经有准备了,那我先去休息了。明日还要早起呢!”他走到门前,对白无常灿烂一笑,“太傅,你也早点休息,记得把药喝了!” 时清灼说完便离开了,出门时撞见了正在安慰岁桃的迟暮。与他们打过招呼后,便独自离开了。 白无常坐在原地,默默的叹了口气。不知是何时,他与时清灼的关系突然变得如此。他与时清灼相处时间还不到一年,可是这些时间,他看着时清灼一举一动的变化,简直与从前天差地别。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用他知道的词,这难道是青春期的叛逆吗?毕竟也是十四岁了,在自己的时代,的确该叛逆了。 但是他对岁桃与迟暮,与自己一点也不像啊。白无常难过的闭上了眼,他不知道为何,他的心里十分不好受。 此刻的白无常就如一个孩子,貌似失去了什么东西,呆呆的愣在原地,觉得只要自己不哭不闹它就会回到自己身边。 可是白无常又哪是一个孩子,他是大晟的太傅,他是当朝天子的哥哥,他不可能一直待在原地等着。他要往前走,他必须往前走,他要做的都是为了大晟。 他缓缓睁眼,走到窗户旁,看着窗外一脸不高兴的岁桃与冷着脸却还要安慰的迟暮,心中的难受越来越深。月光被云层遮挡,模糊不清。 夜风拂过,今年的夏天似乎来的比往年都早。炎热的空气让树上的蝉都忍不住鸣叫,一阵接着一阵的蝉鸣让白无常脑袋愈发疼痛。月光慢慢清晰,云层也慢慢消散,露出了那洁白的皎月。 白无常对着月亮喃喃道:或许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吧……” 他再次闭上双眼,脸色被淡淡的月光映的苍白。他嘴里小声呢喃着什么,然后慢慢睁眼,合上窗户,转身回去了。 第73章 进山 清晨,迟暮便偷偷的离开了院子,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去往了钱府。 白无常几人收拾完毕后,也准备离开云鹤,前往上官无权暂居的山头。出乎意料的是,县衙内吴殊与蔡捷都不在。 岁桃打从昨日得知迟暮不与他们一起出城时便不高兴。现在,他看见竟然没人来送他们,更加气愤,不高兴道:“为何我们今日要出城还没人来送送我们,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三人都知道岁桃这是找个发泄的理由,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白无常解释道:“若是他们真的没有来送我们,那我还真的挺开心的。但是依照吴殊那多疑的性子,多半在城门。” 云鹤城门,果然如白无常所言,众人都在等着他们,让城里百姓慌张无比。 白无常慢慢走近,没有任何表情。他等着吴殊等人与他打了招呼后,便打量着周围的人,问道: “吴刺史,蔡县令,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就是出个城,怎么这么大的阵仗?” 吴殊陪笑道:“太傅,我与蔡县令这几日一直商议,都觉得此次您出城风险太大。当然,我们知晓您的确不想让我们陪同,所以我们决定还是找几个人跟你们一起去。毕竟山路崎岖,一路上弯弯绕绕,太傅你们也不怎么知道位置,有本地人带路还是更容易轻松的。” 这一笑让时清灼感到恶心,此人心思极深,还不知晓他到底在鹤州做了多少鱼肉百姓之事。 白无常嗤之一笑,随即慢慢走到了吴殊身前,俯身说道:“吴刺史,这儿那么多人呢,我不想让你难堪。” 白无常起身,径直往前走去,将众人抛在身后。” 岁桃三人见白无常已走,便立即跟上。时清灼快步走到白无常身边,随即看向身后,吴殊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住了,一直盯着白无常几人。 “太傅,他一直盯着我们呢!” “别看他一直笑着的,刚刚我戳到他心上了,现在对我的恶意肯定巨大。” 司空杏林挑眉,挑事一般的问道:“白无常,你说那上官无权到底有没有你厉害啊?” “你是不相信我?”白无常不解的看向他,满是质疑,“虽然万千世界无奇不有,但是剑术能达到我这个地步的,或许没有。” 虽然这话有些傲慢,但是事实便是如此,时清灼也没觉得白无常说的有什么问题。 司空杏林淡淡说道:“白无常,我可提醒你。若真是打不过,就赶紧给我跑,我带的药物不多。” 岁桃反驳道:“太傅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打不过那家伙,我说你的担心纯粹就是多余的!” “你小子,就知道维护白无常是吧。等回京城之后你别跑,我的药还有许多没试呢……” 司空杏林还没说完,岁桃早已跑掉,只留下了那看不清的背影。 吴殊几人在城门看着几人的身影慢慢淡去,心中的不安涌上心头。蔡捷小心问道:“刺史,我们该怎么办?太傅他们不让我们跟上去,若是真的被发现……” “啪”一声响起在城门,蔡捷的脸上多了一道红手印。 “废物,还能怎么办!”吴殊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露出的神色如同恶鬼,“赶紧给我派人跟上去,在白无常抓住那小子之前杀掉他!” 蔡捷频频点头,低声下气的退了下去。突然,吴殊又把他叫住。他骤然停在原地,惊恐的看着吴殊走到自己身前。 “刺、刺史还有什么、什么吩咐?” 吴殊看着周围聚集而来看热闹的行人,贴着蔡捷的耳边道:“若是白无常真的查出来了,那也是你的问题,谁叫你是云鹤县令呢?” 蔡捷惊恐道:“可、可是这些不都是刺史您……啊啊啊啊啊啊——” 吴殊提着蔡捷的耳朵,在众人的注视下恶狠狠的小声道:“什么都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若是你不想死,就感觉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杀了山上那小子。昨日我安排去钱府的人没回来回话,大概是昨日白无常去了钱府,钱府的人也留不得了。” 他用力的扔开蔡捷,后者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耳,颤抖不已。 “你去找人跟着白无常他们,一定要想办法赶在白无常前除掉那小子!我去处理钱府的那些杂碎!” 吴殊恶狠狠的留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留下蔡捷狼狈的倒在地上。 周围官道上的马车还算不少,白无常几人看着近在咫尺的山峦。如吴殊所说,山路崎岖且弯绕,若是让白无常选择造反的山头,他也会选择这里。 “进去吧,之前带你们来熟悉过一次,虽然我们走的比较隐蔽,但大致的桃子应该知道吧。” “放心吧太傅,都记在脑子里呢!”岁桃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随后便往前走了几步,“当时我们还在周围逛了一圈,还有一些地势我也都记得。” 白无常满意的点点头,他拿出自己的折扇,朝着山里走去。 此次进山,危险其实还是挺大的。在京城就收到信件,上官无权不止一人在山里,其中还有许多追随他的百姓。这些人占山为王,成了当地的匪患。时间一久,或许对大晟也有威胁。 他们此行只有四人,但能打的却只有白无常与时清灼。白无常也不能保证若是真的打了起来,他能不能将他们都保护好。 虽然他们成了匪患之后,并没有做任何和匪患有关的事,强抢粮草,路道劫杀等行为都没做出。但是,上官无权刺杀朝廷命官,这与造反又有何区别? 尽管有苦难言,但若事实真是如此,白无常也不会心慈手软。 山路崎岖,周围的古树高耸入云,脚下的杂草生长的极好。若是附近藏匿了人,一般人恐怕发现不了。 白无常手中的折扇轻轻扇着,并未发出一丝声音,但也透露出了白无常的一丝紧张。为何不带吴殊等人,白无常相信几人都很清楚。 若是带上了许多人进入这座山,这无疑是暴露自己的行踪,让他们知晓自己的目的,最终可能闹出事来。可是四个人就不一样了,这样就算是被他们发现,也会以在山里迷路为借口,慢慢的与上官无权聊聊。 可是白无常并不觉得事情如此简单,吴殊若心里有鬼,必定会派人跟着他们。 “太傅,若是那刺史派人跟着我们该如何?” 时清灼小声的问道,这也正是白无常所思考的。 “此事问题太多,但我们可以明白吴殊的确有二心。如今我们前来找上官无权,所有的事或许可以从他那里了解。但吴殊必定不会让我们那么轻松的找到他,一定会下狠手。” 岁桃小声道:“那刺史或许一直都想除掉上官无权。之前信中所说,他曾派过许多人去捉拿他,可最后都被上官无权的剑术给逼退。” 白无常肯定的点点头:“的确,我们桃子变聪明了!上官一族被杀,只有上官无权一个人,他还被安上了一个弑父杀兄,占山造反的一个罪名。上官无权对他来说必定是个隐患。” “所以他才会奏疏上京,寻求帮助。他想借用朝廷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野心。可没曾想来的人竟是太傅!” 时清灼说的没错,白无常十分赞同。既然自己查到了鹤州,那么自己一定会查明一个真相。 几人在林子里找了许久,也未曾找到匪患的痕迹。白无常不禁怀疑,那吴殊所呈言的奏折,夸大其词,就是为了让陛下知道此事的重要性。 几人又在山里仔细的寻找,走到太阳即将落山,都没有出现有匪患的影子。 “白无常,你说那人会不会是诓我们的,那上官无权真的在这山里?” 白无常也陷入了怀疑,若山里真的没人,那吴殊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现在下结论太早,今日先休息,明日在找一日。若真的找不到,我们就赶紧回去,我怕迟暮也有危险。” 就在几人准备寻个地方休整时,离他们不远处的林子,有一行白鹤忽然飞出,其震撼程度让众人叹为观止。 若是从前的时清灼,大可能会呆呆的欣赏着场景。可现在的他,立马就察觉不对劲。一行白鹤同时起飞,那必定是受到了惊吓。 那边林子有人。 四人面面相觑,心有灵犀的同时迈脚,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随着太阳的一点点落山,四人来到这边时只剩下最后一点亮光。可是眼前的场景不用照面都能猜出,这里出现了一场乱斗。 河流的流水声与夜风拂过林梢的沙沙声重合在一起,刺鼻的血腥味也随着夜风飘散的四周,让众人惊讶不已。 时清灼惊恐的开口:“太傅,死了好多人!” 白无常与司空杏林快步上前查看,所有人都是死于剑伤,且伤口切割力度一致,是同一人所为。 白无常也没曾想这里会发生那么一场恐怖的乱斗,如同修罗场一般。他捂着头,似乎头又开始疼起来了。 “白无常,他们都是被一个人杀的,是谁我就不多说了。但是,他们身边或身上都带有武器,我可以说他们是刺杀未果然后被反杀了吗?” 这里的尸体看起来也有十几个,司空杏林慢慢翻动着所有的尸体,死况都一致。 岁桃也看着这些尸体,突然上前去拉开了一人脸上的面罩。 “太傅,他们应该是云鹤县令的人。”岁桃指着其中一具尸体,“我在县衙见过此人,他在县衙看守大门。” 岁桃的记忆多好众人都知晓,他一辨认,这一切都迎刃而解。竟是他们比白无常等人先找到上官无权,然后实施诛杀。可是未曾想到,自己却被上官无权反杀了。 “看来上官无权的确在这座山里。我们得赶紧找到他,否则若真让他们得逞,那么以前都难以探究了。” 白无常借助这最后一丝光亮,根据河边湿土留下的脚印,判断出了上官无权离开的方向。 时清灼也一直跟在白无常身后,神色严肃:“太傅,这脚印不止一人,说明那上官无权还在被追杀!” “没错,我们得赶紧跟上去!” 看着地上遍布的尸体,时清灼是感到惋惜的。可他现在更痛恨吴殊等人。若他们没有二心 上官无权也不会为了保命进入深山,而这些人也不会献出自己的生命。 白无常快步朝前走去,最终的真相就在眼前,他必须赶紧的找到他。 这一路上,到处都充斥了血液的味道,甚至在路旁,还可以发现一些新鲜的尸体。 黑夜已至,虽有月光,但古树繁密的枝叶让林中一片漆黑。四人不得不点起火把,放慢速度在林中寻找。 就在几人仔细的搜寻时,一阵强风突然迎面而来,熄灭了他们手中的火把。林中忽然又变得一片漆黑。 白无常眉头一皱,手中的折扇护在身前,立刻将身旁的岁桃揽在身后。 四人都出奇一致的没有说话,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此刻的他们也不明白,来者究竟是上官无权,还是吴殊等人。 忽然,一抹银光在时清灼身后一闪而过。时清灼反应迅速,立刻抽出了腰间的剑,让后挡去。 “??”一声,兵刃相碰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密林,兵刃直接的交锋擦出了一丝火光,让白无常立刻发现司空杏林的位置。随即他带着岁桃,来到了司空杏林身旁。 “你俩好心躲起来,不要让我担心。” 白无常说完,便来到了时清灼身旁。 “太傅,那人剑术好快!” 白无常紧张道:“桃子他们在你左手边,你去保护他们,这人我来找出来。” 既然有了白无常的接手,时清灼也不恋战,立刻离开去找到了岁桃和司空杏林。 漆黑一片的密林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白无常仔细的听着周围。忽然,他右手朝身侧一挡,利刃与扇面相碰,白无常顺利的挡住了他的攻势。 那人想要抽出身位,可白无常怎么会给机会,立马就执扇迎了上去。 刀光剑影之中,兵刃相碰的声音让一侧的三人心惊胆颤。能接住白无常几招的人,的确十分厉害。 那人身形如电,动作迅速,几个拉扯就闪到了远处。犹如浮光掠影一般,一眨眼便离开了白无常周围。 可白无常又哪是等闲之辈,他折扇一开,手一用力,一阵强风犹如刀刃一般切割出去,切割掉了许多古树。随着古树的轰然倒塌,月光照射密林,那人的行踪也无所遁形。 那人手持利剑,在白无常收势之际,快速冲了上来,如游龙一般,迅速来到白无常身前,斩向白无常。 此人速度极快,听着杂乱的脚步声,白无常冷哼一声,折扇如利刃一般轻松接住了这一斩。月光倾洒在密林中,二人四目相对都看见了彼此的脸,突然瞳孔一缩,如同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两人都各自一退,几乎同时开口道: “是你!” “是你?” 第74章 追逐 霎时间内,一片寂静无声。白无常看着眼前血污满身的少年,精致的五官熟悉无比。 这不是那日在风归镇遗迹里把他唤醒的那位少年吗? 时清灼几人在一旁看着二人,也是感到疑惑无比,白无常认识这人吗? “怎的是你,你也是他们派上来的吗?”少年率先开口,他大口喘气,恶狠狠的盯着白无常,“那日在那片废墟,我还当你是一个宿醉的酒鬼,没想到你们当时就已经有行动了。” 经过刚才二人剧烈的乱斗,周边的许多树木均已倒塌,月光如水一般的倾泻在林子里,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位血污满身的少年。 “你是上官无权?” 白无常收起折扇,小心的询问,想要平复他紧绷的情绪。可是后者遭受几次追杀后,已然听不进任何话。 他手中的剑被鲜血染的鲜红,紧绷的身体让他觉得身边一片风声鹤唳,面对白无常的询问,利剑再次举起。 “你为何要跑到这山中,又为何要刺杀巡察御史,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白无常为表诚意,几乎放下了身上所有的防备。他慢慢的走向上官无权,低声询问。 可是上官无权哪还听的进去,见白无常朝他慢慢走来,紧绷的身体立刻防备,挥剑再次朝白无常斩去。 剑影如游龙,时清灼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剑锋就已到达白无常身前。 白无常立刻做出反应,迅速闪到了一侧,十分从容的躲开这次进攻。 “你先冷静,你听我说,我不是吴殊派来的,我是朝廷的人,我是来帮你的。你……” 剑锋调转,再次迅速来到白无常身前,打断了白无常的话。 “你们就是来杀我的,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畜生刺史早已向朝廷请了援军。你们休想抓住我!” 上官无权手中剑招齐出,时清灼几人在一旁看的眼花缭乱。白无常依旧没有任何反击的想法,就一直以一种神奇的方式躲避着剑招。 看着眼前少年的剑术,白无常两眼都在发光,对他满是喜爱。他许久没见过用剑如此厉害的人了。 或许是这些年都拘束于京城,也或许是这世上能将剑法用到极致的人太少。 不管是哪种结果,眼前上官无权的剑术不能用精湛来形容,简直就是将剑练到极致,使的出神入化。 月色已至上空,二人不知已经周旋了多久。时清灼本想上前帮忙,可他也明白,以自己的实力上去就是给白无常添乱。他只好与岁桃司空杏林一起待在一旁,随时准备突发情况。 上官无权满身是血,脸色从刚才的红晕已经变得渐渐苍白。白无常紧皱眉头,仔细打量着他身体。 “你受伤了,再这样下去你有危险,快停下来!” 上官无权并未停下,似乎耳朵已经听不见了。 “我们都盘旋了那么久,你连我的衣摆都碰不到。若是我真想杀你,你可能早就死了。你先停下,我帮你处理伤口!” 白无常说的十分直接,上官无权不是傻子,就算现在头脑发热,但也明白他并不是白无常的对手。 似乎是这句话真的刺入了上官无权心里,他终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盯着白无常。 白无常悬着的心总算掉了下来,他尝试慢慢靠近,可上官无权迅速掷出一块石头,扔向白无常。 白无常立马反应躲开,回头一看,人已经迅速跑远,只留下一个背影。 “这孩子,怎么这么多疑?” 白无常小声抱怨道,随后望向一旁,询问道:“你们没有受伤吧?” 三人都是摇摇头,司空杏林淡淡道:“你被人陷害跑进山里躲着,还有那么多人要杀你,现在突然有人说要帮你,你不会多疑啊?” 岁桃也附和道:“太傅最是多疑了,还好意思说别人……” 白无常走过去揪住了岁桃的耳朵,后者疼的嗷嗷直叫。 “小孩子懂什么?叫你少跟司空杏林玩,现在嘴都变碎了。” 岁桃委屈的揉着自己的耳朵,抱怨道:“又不是我想和他待在一起,他要找我试药,我跑不掉有什么办法。” 时清灼只觉得眼前场景十分好笑,可越是如此,他心里就越是难受。 白无常无奈道:“好了好了,快追上去,必须得找到他。” 话音刚落,白无常便先朝上官无权消失的方向追去了。 所有人都明白,吴殊已经派人进山想在他们之前杀掉上官无权。刚才白无常与上官无权的打斗必然会引起了山里其他人的注意。现在,他们必须快速的找到他。 黑夜之中,危险重重。一瞬之间,几名黑衣人就突然将他们围了起来。 时清灼恶心道:“这个刺史究竟派了多少人上山?” “不知道,毕竟上官无权他们围捕了多久都没成功。这次时间紧迫,或许整个山头都是他的人。这吴殊才是鹤州真正的匪患呐!” 就在说话之间,周围的黑衣人都迅速涌了上来。时清灼飞速拔剑,与白无常各自处理两边的人。 瞬息之间,白无常便翩然站定,周围倒下一片。他望向时清灼那边,虽然这些人有些实力,不过时清灼的剑法已经熟练无比,虽然面对众人还是有些吃力,也依旧能够处理。 白无常立刻跑到时清灼身旁,快速解决掉了那些人。 “挺不错的,以后再多练练,你的剑术一定会名扬天下的。”白无常满脸微笑,不免夸赞,“有些剑术是你自创的吧,想好名字了吗?以后或许会名扬天下呢!” “还没有呢,我剑法还不算太熟,若真能名扬天下,到时候再说吧!” 看着时清灼可爱的挠挠头,白无常也是宠溺的笑笑,随即便继续朝上官无权追去。 周围太黑,再这样寻下去或许太慢了。这时,岁桃来到白无常身前,自告奋勇道:“太傅,我跑的快,我先去前面探探路。若找到了上官无权,我会一直跟着他的。这一路上,我会留下记号。” 白无常此时也的确没有办法,他虽然也不想让岁桃独自去冒险,可现在貌似只有这个办法。 岁桃看出了白无常的担心,他笑道:“太傅放心,没人能追上我!我一定会安全回到太傅身边的!” 有了岁桃的保证,白无常最终还是放他去了。 司空杏林是个大夫,本就没有白无常等人跑的快。如今天黑,他跑的更加吃力。 “白无常,你和清灼先走。” 二人都赶忙停下,均朝身后一看。司空杏林已经靠着一棵古树,气喘吁吁。他朝二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你一个在这密林里太危险了,我不放心。桃子起码能跑,你能干吗?” 司空杏林双脚早已麻木,长久的追逐让他实在心有力而余不足。现在倚靠在古树旁,难以站起。 “我没事,这路太绕了,我躲起来,也没有人能发现我。”司空杏林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冷静道,“我看的出来,你对那孩子特别喜欢。你先别管我了,他身上带有伤,刚刚与你交手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如果等一会被人发现,就算他剑术再好,也难以逃走。” 白无常眉头紧皱,似乎在纠结。司空杏林说的对,他谈不上喜爱上官无权,但却十分欣赏他的剑术。自己并不想让此人就此埋没。 “太傅,你去吧,我来保护杏林哥。” 白无常一愣,可时清灼却坚定的看着他,对他一笑,“有我陪在杏林哥身边,太傅就放心去追他吧!桃子哥也还在前面等你呢!” 白无常抿嘴没有说话,一时间内静寂无声,周围风声鹤唳。最终,白无常依旧没有说话,转身快步离开了二人。 时清灼看着白无常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那么难受。他走到司空杏林身旁坐下,心不在焉的拔着地上的草。 “我们清灼也有心事瞒着我们了?” 司空杏林悄声开口,但在安静的黑夜中还是让时清灼一愣。 他不知如何开口,最终看向被枝叶挡住的月亮,小声问道:“太傅很喜欢那个上官无权吗?” 司空杏林也是对这个问题感到惊奇,随即一笑:“肯定喜欢啊,毕竟能与白无常过上几招,也是很厉害的。只要没有罪行,那么白无常就一定会保护好他。” 对于这个回答,时清灼其实并没感到开心,反而心情更加沉闷。他小心问道:“太傅很喜欢剑术高超之人吗?” “白无常也是个剑客,他的水平我们都是心知肚明。对于练剑之人,当时是越厉害他越喜欢啊!” “那如果我在剑术上没有天赋,太傅会不会就不像现在那样喜欢我?” 时清灼问出这个问题后,自己胸口一窒,双眼不知所措的打量着周围,如同一个说错话的小孩。 可是过了很久,司空杏林也没有回答。他转过头去看向他,没曾想司空杏林一直在盯着自己。 “杏林哥?” 司空杏林满脸疑惑,轻声道:“清灼,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时清灼没有说话,对于刚刚那个问题,其实他更想从司空杏林口中听到肯定。这样他在回到京城后,就有足够的理由离开白无常。 “你是个例外啊!你还不明白吗清灼?白无常对于你与我们都不同,你是他的希望啊!” 这句话如利刃,深深刺进了时清灼的心里,让他疼痛难忍。 他何尝不明白,白无常将一切都赌给了他。可是辛封泽说的没错,如果自己离开了白无常,那么白无常就不会再有那么多不可预知的危险。而且,他也希望白无常可以重新拿起自己的剑。 这一切都太造化弄人了,二人都没再说话,随着夜色一起隐匿在密林之中。 对于时清灼的停滞,是让白无常未曾想到的。不过的确,有时清灼在一旁保护司空杏林,这无疑是安全的做法。 他想抛去脑中那些不真实的想法,可是这些想法如流水一般轰然涌入。 万一他们都被抓了怎么办?万一那些人不留情面,把他们杀了怎么办?万一清灼死了…… 白无常骤然停下,一切不实际的想法在他脑中深深扎根,让他惊恐无比。 他得回去,他想。 可是前方方上官无权也是十分危险,岁桃也在前方,两方都很重要。此刻的白无常进退两难,不知如何。 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有时候真的很后悔,自己应该把迟暮带上来的! 突然间一阵风从前方拂来,吹起了白无常的衣摆。他手中折扇立马戒备。这不是普通的风,是被剑斩起的剑意。 前方正发生一场恶战。此时已经不能再犹豫,白无常坚定选择,朝着前方快速赶去了。 离得越近,就越能听见打斗声。刀刃相碰产生的声音响彻密林,配上流水声,让白无常心头一颤。 白无常赶到时,上官无权已经被许多黑衣人包围。他那拿剑的手都在颤抖,但依旧恶狠狠的盯着周围的人。 “小子,我们折了那么多兄弟,今日总算抓住机会了。” 上官无权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但依旧维持着自身的状态。他沙哑道:“你们休想杀了我,大不了,今日再拉几个陪我一起!” “大逆不道,口出狂言!今日,就让你去黄泉路上陪你爹!” 上官无权身上伤口太多,失血过多让他脸色极为苍白。看着周围蜂拥而至的众人,他强撑着身体,起势准备迎战。 他用尽全力最后一挥,随即便重重的单跪在地,用剑支撑着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 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前突然出现一人。此人白衣纷飞,如闪电一般穿梭在黑衣人群中。不出一会,所有人都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白无常走到他身前,轻声问道:“你还撑得住吗?” 上官无权紧绷着受伤的身体,死死盯着白无常。如果白无常有什么动作,他的剑立马就可以刺向他。 “你放心吧,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白无常伸手去扶上官无权,“一切都会有迹可循,你现在不想说,那就先去养伤。” 上官无权看着白无常伸来的手,本想立刻反击,可疲惫的身躯再也撑不住,最终双眼一黑,直直倒在了白无常身上。 月色直直照映在水中,波光粼粼。看着身前遍体鳞伤的少年,白无常轻轻将他抱起,随后往远方跑去,消失在密林之中。 第75章 恐惧 “我只想当个游侠,看遍万千世界。这种囚牢一般的生活,并不是我所向往的……” “只有你死了,家主之位才能是我的。我养育你那么多年,现在,该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黑夜之中,明月在上空独美。黑暗无比的密林中,山洞里闪烁着微弱火光。白无常为上官无权处理完伤口后,便将他放在用稻草堆积的小床上。 打从他昏迷之后,脸色便极为不好。白无常不是司空杏林,只会简单的处理伤口,若是真想让他快速好起来,他做不到。 现在的上官无权,似乎正在被噩梦所困扰。他脸上的冷汗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嘴里还一直念叨着让人琢磨不透的话。 这个山洞极为隐蔽,对于现在的上官无权来说十分安全。他想要出去找司空杏林,可是又怕回来后他醒来独自跑了。 岁桃也不知道跟到哪去了。除了之前留下的一点记号,后面白无常便再也没见着。 此刻的白无常身心疲惫,双手颤抖。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脑中那些不着实际的担忧又频频出现。 若是真的出了事,自己该如何去面对。白无常站起身,在狭小的山洞里来回踱步,踌躇不定。 他心里越来越不安,极度的恐惧笼罩着他。他紧紧的闭上眼,靠在山洞边缘,想要平复心情。 火光虽弱,但足以照明前路,为人驱散黑暗,带来光明。可白无常一闭眼,眼前的一切惊恐的想象都具象化的出现在他脑中。 他慌乱的睁开眼,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巨大的恐惧压的他喘不过气。想着他们一个个离开自己,他接受不了。他不想在看见他珍惜的人死去。 忽然,有个念头慢慢萌生在他心里。 若是他们都不在我身边,是否就不会有危险了? 自己是个怪人,脾气也怪,若是自己决定了什么,不管危险与否,都会去做。就是个犟驴。我觉得不危险的事,他们会觉得不危险吗?我想去做的事,他们真的愿意陪自己来做吗? 这些年头,自己不顾规矩,给白乐惹了多少麻烦?虽然把岁桃和迟暮带在身边,可是有些事情他们真的想要去做吗?明明是个大夫,自己却没有询问司空杏林的意见,执意将他带在身边,让他与自己一起进山,可他真的想来吗? 还有时清灼,他还那么小,以后还会经历许多事。童言无忌,可白无常却十分相信他。但是他的确还那么小,这真的不是给他一种隐藏的压力吗? 白无常独自坐在洞口,不知所措。岁桃迟暮和时清灼都是把自己当做太傅,自己的命令都是服从;司空杏林把自己当朋友,所以对自己的话总是有着朋友的偏向;白乐是自己的弟弟,对于白无常他一直都是言听计从。 可是他们真的愿意去做吗? 或许对其他人来说,自己的身份就足以命令所有人,我说什么就必须去做什么。可是白无常不一样,他想要所有人都能有着自己的想法,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时间内,他觉得自己依旧是孤独的。 身后传来稻草磨蹭的沙沙声,白无常思绪渐渐被拉回来。他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准备回京之后再做打算。 他走到上官无权身前,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贴身衣物。他眉头紧皱,看起来十分痛苦。 白无常走到洞外,山洞不远处便是一条小河。 白无常取出一张巾帕,那巾帕是白无常给他处理伤口时从他身上发现的。 他用水将巾帕打湿,又用水壶灌了些水,便回到了洞里。 他将水壶放在一旁,用巾帕轻轻擦拭着他的脸。 白无常心道:“我都如此照顾你了,若你真的有问题,看我不把你交给诸葛璟明,让他弄死你!” 最冷酷的脸做出了最让人想不到的动作,若让人看见,必定会觉得自己是否在做梦。 擦拭完后,白无常便起身,离开了洞穴。而昏迷不醒的上官无权缓缓睁眼,紧盯白无常离开的地方。 他其实早就醒了,在白无常独自待在坐在洞口时,他就已经在想如何离开。可他心知自己打不过眼前的人,便只能稳住不动,静观其变。 见白无常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身上的伤口让他疼痛难忍,竟没想到就一点动静便让白无常注意到了自己。 他能感觉到白无常慢慢的靠近了自己,他只能继续装作昏迷,可浑身的紧张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看见白无常离开,他想要跑走,可是自己知道,只要自己一出去,就会立刻被发现。 错过了最好的逃跑机会,白无常再次走到了他身前。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白无常没有伤害他,反而用巾帕擦拭着自己身上的冷汗。动作温柔,让他渐渐放松。 见白无常再次出去,他慢慢睁眼。眼前的人并没有伤害他,反倒为自己处理伤口。难道他真的不是那个畜生刺史派来的人? 白无常洗净巾帕回到洞口时,上官无权已经坐了起来,与自己四目相对。 “你醒了就好,水在一旁,先喝点吧。” 白无常将洗净的巾帕递给了他,随后便没有在此停留,转身回到了洞口。 山洞很小,二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远,可给了上官无权一股安全感。 “你到底是谁,又为何要救我?” 白无常席地而坐,不禁笑道:“现在明白我是在救你了?那当时又是谁拿着剑一直追着我砍?” “抱歉,那时我太敏感了,总感觉所有人都要杀我。” 白无常一直背对着他,见上官无权真的已经清醒,他没有再多言,只是默默看着上空悬挂的明月。 见白无常一直没有说话,上官无权开口道:“你到底是谁?” “白无常,听说过吗?” 上官无权显然不信。谁都知道白太傅才处理完京城春闱一案,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跑到鹤州来处理此等小事?再者,这事按理来说怎么也轮不到太傅来处理。 “谁都知道大晟太傅冷酷无情,性格阴晴不定。可你却与传闻不同。而且,传闻中的白太傅如同地府阴差白无常,面相可怖,丑如夜叉。可你除了身着一身白衣,似乎并没有相同之处。” 白无常对于自己的名声虽然心知肚明,但是亲耳听见,甚至还是被当面说出,心中难免感到难过。这孩子,怎的就如此直接呢? “你爱信不信吧,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白无常站起身,终于看向他,“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刺杀朝廷的巡察御史?” “杀了。” 语气坚定无比,可对于白无常,这二字让他感到绝望。他不欲再多说什么,仅凭此事,便可定他的死罪。 白无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口。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不免惋惜。 “我知道,你是朝廷的人。我刺杀了朝廷命官,是死罪,我洗不净。可是我想,在我死之前,亲手杀了那狗刺史!” 上官无权从刚才起便没再逃避,眼神坚定,让白无常不知如何是好。 “为何?” “左右都是死,能再拉一个垫背的,我高兴!” “我想问的是你为何要杀他?” 上官无权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白无常。山洞从此刻再次安静下来。 白无常也没再逼问,只好无奈的点头,随后出声道:“如果你信我,你就待在这里等我,我去将我的朋友叫来。他是大夫,可以为你处理伤口。水和食物都放在一旁,能保证你一日的吃食。可是你若不信,我不拦你。待我走后,你便可以远走高飞,而我,也会下山。” 白无常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狭小的山洞忽然变大了,让他感到不适。 他的剑就在他的身旁,倚着山洞伫立着。他走上前拿起自己的剑,剑身的血污已经被清理干净。 白无常独自行在密林中,想要快速找到司空杏林与时清灼。岁桃现在也没消息,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安。 他的双手又开始颤抖起来,他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 “无常,一个人迷路了吧?” 辛封泽又是这样突然的出现,可在这个黑暗的密林中,恰好给了白无常一阵安心。 他来到白无常身旁,与他一齐并排走着。 “你别跟着我,你去帮我找找桃子。” 辛封泽一脸不高兴:“每次我出现时,你都只关心别人,不关心我。无常,不能偏心啊!” 白无常此刻没心思与他开玩笑,若是他不帮忙,也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见白无常神色严肃,他无奈的摇摇头,出声道:“放心吧,你那小侍卫十分安全,现在或许也正在找你呢。” 白无常终于回头看他一眼,随即再次转身,悄声道:“多谢。” 山路虽然崎岖,但白无常如同平地一般,走的十分迅速。辛封泽见他如此无趣,也没有心思再去烦他。 “你那可爱的小世子与那个老不死的就离你不远。你们分开后,他们没休息多久就来寻你了。你也别走远了,或许就在周围也说不定!” 白无常招招手,表示自己明白,随后便消失在黑暗中。 与辛封泽分开后,周围又陷入一片寂静。现在,他对辛封泽的话,是相信的。他没有再走远,而是以自己为中心寻找着他们。 知晓岁桃是安全的,他心中的不安慢慢平复一点。对于上官无权,他也明白,应该有很多难言之隐,可是他不愿说。 或许他也明白,就算说出来,也无济于事,他前方只有死路一条。 直到拂晓时分,白无常在远处看见一丝亮光。他快步走上前,不出所料,是时清灼和司空杏林。 “太傅,终于找到你了!” 时清灼十分激动,他赶忙跑到白无常身边,打量着一宿未见的白无常。 “你怎么搞得那么狼狈,找到那小子了吗?” 若说白无常身上有何狼狈的,也只有那心急如焚的脸色了。 “找到了,他身上伤很重,我虽然替他简单的处理了,但有些还需要你来看看。” 司空杏林抬起手,又原地转了一圈。这行为让白无常疑惑不已。 “看见了吗?我身上啥都没带!若是想让我医治,得把他带回城里!” 白无常面露难色,现在要带上官无权回城,这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不行,若是他能回去,他何尝待在这山里?我之前看见这山里的草药还挺多的,应该有能用上的,你多留意一下吧。” 司空杏林无奈摇摇头,上前拍了拍白无常的肩,随即揽着他的肩:“我身上还带了些应急的药丸,先带我去看看吧。” 时清灼在一旁没有出声,一直打量着白无常。刚才司空杏林说白无常狼狈,虽然外表看不出,可若是仔细看,可以发现,白无常的手一直在抖。 司空杏林走上前将手放在白无常肩上,颤抖的手才慢慢的恢复过来。 时清灼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按照常理问了一句:“太傅,上官无权交代了什么吗?” 白无常点点头:“交代了。只是我没想到,那巡察御史的确是他杀的。” 这个消息让时清灼头皮发麻。刺杀朝廷命官是死罪,就算是有难处,也没法开脱啊。那白无常又该如何救他呢? 见一旁的时清灼满脸愁容,白无常似乎猜出了他的想法。 “我不会救他的,这是他自找的。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让他可以不留遗憾的死去。” 这个解释让时清灼感到安心,起码白无常不会因为此人去违背大晟律法了。此时的司空杏林也问道: “白无常,你怎么知道他会在那等你,而不会独自离开?” 白无常淡淡道:“我与他说过了,若他想走,我也不拦着。” 二人的疑惑都解答后,也不再说话,随着白无常来到了他们昨夜躲藏的山洞。 如白无常所料,上官无权一直待在山洞等着他。 “我相信你,所以我没走。” 白无常微微一笑,将司空杏林带到了他身前,便拉着时清灼在洞口等着。 第76章 上官无权 上官无权虽然嘴上说着相信白无常,可司空杏林过来时他依旧处于防备状态。 司空杏林也不恼,知道他的情况,小心的检查着他的伤口,随后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示意他服下。 “你身上的伤被他处理过了,恢复的较为不错。但身上的血流的稍微有些多了,所以才导致你醒后没有多少力气。这个药丸可以让你身上的伤快速愈合,并且能补血益气。赶紧把它服下。” 上官无权半信半疑,打量着手中的药丸。可他并不是行医之人,对于这些一窍不通。 司空杏林见这少年还如此多疑,转头问道:“白无常,他还是不相信你啊,连我的药也不肯吃!” 白无常双手环抱于胸前,无奈的摇摇头。 时清灼看向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悄声问道:“太傅,你不可能还没与他说明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吧?” “我说了,他不信我。” 白无常走到司空杏林身旁,一把夺过了药瓶,随后拿出一颗,塞进了自己嘴里。 “信了吧,信了就吃下去。” 二人都是一愣,唯独司空杏林惊慌失措。 “你又没有失血过多,你吃下去万一出了事我可不知道!你赶紧给我吐出来!” 白无常淡淡道:“已经咽下去了,吐不出来了。再者,这不就是补血的吗?我最多流点鼻血,不会出什么大事。” 司空杏林也无言以对,为何这白无常总是喜欢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呢? 见白无常已经为自己试验,上官无权也没有再多的疑惑,也将此药服下了。 “你真是白无常?”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谁?” 上官无权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的打量着他。这白无常和传闻中的也太大了点吧!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杀了朝廷命官,你不应该将我就地正法吗?” 白无常没有说话,不解的盯着他。这孩子莫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就那么想死? 时清灼解释道:“我们在云鹤发现了那刺史有问题,推断出了你或许有冤情,所以太傅就带着我们上来寻你。可是结果却难以让我们接受,你真的杀了朝廷命官。” 他不知道白无常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白无常这判若二人的状态,任谁看见都会担心吧。 上官无权没曾想到那可怖的白太傅竟然会选择帮自己。白无常一直都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剑。 想着之前自己沾满血污的剑,若白无常没帮他清理,或许今日在处理就更加困难了。想到这一点,他不禁感谢道:“我的剑是你帮我清理的吧,多谢!” 这句话看似没什么问题,可却让时清灼与司空杏林大吃一惊。二人就如同被静止一般,呆滞的看着白无常。 司空杏林踌躇着,不知该不该靠近白无常。 白无常拿了剑?这到底对于他来说到底算不算好事?他的手一直在抖,难道就是因为此事吗? 可时清灼却没有那么多考虑,他心里早已漾起波澜。现在的白无常,他貌似抛却了自己的恐惧,重新提起了剑。 曾经那个执剑孤身行走天下,意气风发的白无常,他是否能再次看见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所以整个山洞再次安静下来。上官无权感到气氛的压抑,无措的看着三人。 最终,白无常的一声叹息打破这份宁静。 “你的伤势已经给你处理过了,但山里还有人在搜寻你。这个山洞比较隐蔽,你可以在里面待几日。” 时清灼疑惑道:“太傅,我们不陪着他?” “我们下山。” 白无常并没有多说什么,可上官无权却不知所措。他明白,眼前的人或许是自己最后可以依靠的。凭自己的力量,或许难以完成自己心中所愿。 “那个,白太傅……” 白无常三人正准备离开,上官无权的声音响起。虽然小声,但是在这狭小的山洞里,让所有人都听清,让白无常驻足。 “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白无常终于转身,神色依旧冷漠,等待着他继续说。 可是上官无权没有再说话,他看向身旁的时清灼二人,面露难色。 司空杏林立马领会,走到时清灼身旁悄声道:“清灼,我们先出去。” 时清灼也不是傻子,就算刚才他没有领会,但司空杏林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也已经知晓。 二人出去后,洞里就剩下白无常与上官无权。白无常并没有靠近他,依旧选择了一个与他安全的距离,席地而坐。 “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我要杀了那狗刺史,但还请太傅帮我。” 白无常嗤之一笑:“你现在是朝廷重犯,而我是受命来捉拿你的。你现在让我帮你去杀一个朝廷命官,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若是太傅可以帮我,我上官无权愿一切听从太傅的吩咐!” “可你刺杀了朝廷命官,你已经算半个死人了。”白无常起身来到他的身前,“我现在不杀你,是因为我也觉得那刺史不是个东西。” 白无常的声音寒冷刺骨,上官无权终于明白为何白无常会被众人害怕了。现在的他就如恶鬼一般,死死的盯着自己。 二人四目相对,可上官无权却冷汗直流。看着眼前的男人,就如盯着一只恶鬼,可能在自己不经意间,就会撕碎自己。 “吴殊究竟干了什么?若你能一五一十的说出他的罪行,我或许可以帮你。但是,你依旧会死,因为刺杀朝廷命官是死罪,没人能保你。” 白无常的突然开口,让上官无权措不及防。他从懵懂的茫然迅速转变成激动的高兴。 “只要在我死前,我可以看见那狗贼死去,那么我也无所谓了!” 白无常摇摇头,补充道:“你错了,吴殊死不死,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我唯一能帮你的只有让他身败名裂,一切的处理我都会交由刑部,或者大理寺来处理。” “……” “你想清楚了就告诉我。你与我合作,你必定是杀不了他的,因为我会阻止你,但他的结局必定是与死去没什么区别。但若你选择自己动手,我只会选择做一个旁观者,你与他的生死与我无关。” 白无常已经说的十分清楚,最后的判断就交给了他自己。 “我信你,太傅。若让他生不如死,我也认了!” 白无常嘴角终于牵起一丝笑意,他拍拍自己身上的污垢,走到了洞口。今日外面的风很大,时清灼与司空杏林正在那小河边随性的坐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风吹起白无常的衣摆,让一夜未睡的白无常感到一丝清醒。他转身看向上官无权,刚才扬起的笑意似乎被风吹的荡然无存。 “那就跟我说说,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上官无权平静道:“太傅可知,我们上官一脉是有一名家主的。家主可以管理族中任何事务,是我们上官一族权利的最高峰。” 看来蔡捷并未骗自己,上官一族的确是有这样的一个规矩。白无常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的父亲对于家主之位十分看重,我的名字也是因此由来。” “无权”二字在名字里着实让人感到不适,可白无常从未往这方面思考。 “自打我出生起,我的母亲就离世了。因为此事,我父亲就一直不喜我。可是我们上官一族有规矩,若是出生的孩子为男孩,那么就必须由自己的父亲教习剑术……” 那一日,一个孩子的诞生,却让另一个母亲死去。 所有人都在外焦急的等待,可噩耗却先传入耳中。他不顾一切的冲进房内,血腥场面让整个房间犹如炼狱。 看着床上躺着已经没有生气的妻子,上官严虽然无情,但对于自己的爱人的离去,他还是会感到悲痛万分。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离世的悲痛中,但一阵婴儿的啼哭打破了这悲伤的氛围。 产婆抱着婴儿小心翼翼的来到上官严身前,可以看出她脸上慌乱无比。 “是、是个男孩……” 此话一出,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任谁都知道上官严想要的是一个女孩。 在上官一族,诞下男孩便必须教导他习剑。可若是在之后,自己孩子的剑术高过了自己,那么家主之争又会多出一个对手。 上官家主每逢十年换一次,而在每一任家主更换的期间,就会有许多人在明争暗斗之中死去。 而现在,又多出一个人。若是他在剑术上没有造诣那还好,可若是他在剑术之上高于上官严,那么在这之后,不知道又会出现什么场景。 “老爷,为少爷取个名字吧……” 所有人明白,事情已经发生,无论如何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府中的管事拿着之前已经选好的字走了上来,可上官严抬起来手,让他们下去。 所有人都看见了上官严手上暴起的青筋,每个人都噤若寒蝉。 “就叫无权吧。” 无权,就如二字一样,他希望这个孩子在以后没有任何权利。此涵义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上官严也希望他不是家主之位上的绊脚石。 此刻,府里的众人都希望这孩子能如这名字一般,虽然无权,但是有命。 至此,上官无权这个名字诞生于世,与世长存。 “我父亲,本该是下一任上官族家主。他的剑意精湛,从他出生起就对上官一族做了许多的贡献。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他来担任。” “可是,我们上官一族挑选家主,不看贡献,只看剑法。而我的剑法,比我父亲更胜一筹。” 白无常询问道:“所以你父亲为了家主之位,想要杀你。而你,为了自保,杀了你父亲?” 上官无权摇摇头,双眼中颇为凄凉:“太傅说的对,但也不对。” “我们上官一族在云鹤,那是富甲天下,许多人都惦记我们的财产。而那吴殊,便是其中一人。太傅常居京城,又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你或许知道,鹤州刺史早些年遇难,而这个刺史是近几年才来到鹤州的。” “他来到鹤州后,先做的并不是安抚百姓,博取民心。他来到鹤州后,最先来的便是云鹤,最先打听的便是哪几户更有钱。” “我们上官府,便是第一个被盯上的。” 白无常大致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他眉头紧皱,继续听着他说下去。 “我喜欢习剑,或许是受我父亲的影响。从小到大,他对于我的剑术十分苛刻。而我也没辜负他的教导,将上官剑法练就的炉火纯青,甚至超过了我的父亲。” “那一年,也是我第一次在家主面前露面……” 年轻的父亲带着自己的孩子,毕恭毕敬的来到家主的身前。 上官家主作为一宗权力之峰,神情严肃,盯着眼前这个少年。 上官家主高高在上,不屑的询问:“上官严,这就是你儿子?剑术如何,何不让我们一见?” “回家主,犬子还年幼无知,剑术还需多加练习。今日带他前来拜见家主,也是为了带他来家主前露个脸。” 男人低声下气,而堂上的人高高在上。年少的上官无权什么也不知道,可他唯独听见有人在说他的剑术不行。 “上官剑法我已经练的炉火纯青!” 稚嫩的声音响彻在高堂上,传播在众人的耳里。有人质疑,有人赞扬,有人慌张无措。 上官无权无知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好奇起来。 “上官严,他既然是你的儿子,那么就让我们看看,你是如何教导他的。” 家主之令,不可违背。一时间内,二人就如从前那般,剑锋相对,如游龙一般,在众人的注视下针锋相对。 可最终的结果却差强人意,上官无权没收住剑意,伤了上官严。 “父亲,你没事吧。”上官无权慌忙收起剑,跑到上官严身旁紧张的查看伤口。 上官严并没说话,懊恼的推开了他,无措的看向高堂的众人。 “你这儿子,剑术比你还厉害啊!过不了几年,或许家主之位,就落入你们一脉了!” 此话虽是在夸赞,但上官严却感到羞耻。他知道,家主之位,并不是他坐,而是自己身旁的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他恶狠狠的盯着他,后者却呆呆的还于一个灿烂的笑。 他拿起地上的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上官无权慌忙追上,一脸的无所谓:“放心吧爹,我不想当这个家主,以后这个家主之位一定是你的!” 上官严被这句话取悦,捂着手看向身旁的孩子,询问道:“当真?” “我骗谁也不会骗爹啊!” 尴尬的气氛在此刻不攻自破,那时的上官无权十四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第77章 密谋 上官府旁有一户姓钱的人家,是他们在经商时的好友。从云鹤城刚起势时,两族就交好。 钱府有一独女,钱青青,从小与上官无权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情谊。 “无权,你那日去见了你们家主,他有没有夸你啊!” 上官无权打量着四周,小声道:“有啊,他说我的剑术已经比我父亲还厉害了!” 钱青青高兴道:“那你不就成了下一任上官家主了?” 少女的嘴立马被他捂住,生怕消息被别人听见。 再次确认周围没人听见,他才慢慢松开自己的手。 “我给你说,你别告诉别人。”上官无权贴在钱青青的耳边,小声说道:“我不想做家主,我想去外面,去看看这万千世界!”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嘘——,当然可以。但此事要保密,不能让别人听见了!” “好!” 二人以为自己的天衣无缝,可却被人看在眼中。 上官严在一旁注视着两人,所有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在眼里。尽管听不见声音,但多疑的性格让他心中紊乱。那日家主的话语再次浮现在他脑中。 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对于家主之位的渴望也愈加显露于心。 “不管是谁,都不能抢走我家主的位置。就算是我儿子,也不行!” “……” “那时的我觉得,父亲就是理所应当的家主。而我,尽管剑术再厉害,也不可能代替我父亲。而且,我心也不在此。”上官无权苦笑着,双手紧握,“我原想着,到我及冠之日,我便离开府里,带着青青去完成我心中所愿。” “可是事与愿违,一切的一切都变了。当我及冠那日,正是我父亲与我针锋相对之时。而灾难的开始,都是两年前,那狗刺史的到来……” 这天,十八岁的上官无权走在回府的路上,身上的剑附带王权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许多人都知道,这是上官家的独子,也是本次上官家主之争最有实力的一人。 可是他不同于上官家的任何人,他有一颗热血的心。他也不同于上官家所有人的冰冷,他有一张满面笑容的脸。 虽然佩剑让人望而生畏,可是他的热情却让所有人都喜欢他。 “你就是上官无权吗?”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之人。一名中年男人站在远处,看着他的眼里发着光。 他走上前去,此人面生,他从未在云鹤见过他。 “本官是鹤州新任刺史,吴殊。” “原来是刺史大人,失敬。刺史大人唤我何事?” “我刚来鹤州上任,今日刚到了云鹤。听闻云鹤上官一族不仅在经商上大有所为,而且剑法也更为通透,我便想来拜访。不知今日你父亲是否在府上?” 上官无权虽觉得此人不安好心,但毕竟是刺史,不好得罪,便带着他回到了府上。 这一晚,上官府十分热情的接待刺史。美酒佳肴,应有尽有。上官无权用完膳后便早早离席。他蹲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听着府里的嘈杂,心中百感交集。 上官严是个严肃的人,作为他的儿子,自己从未见过他开怀大笑。而现在,面对刺史,府内众人都点头哈腰,就连上官严也笑意满满。 这就是攀附权贵吗? 这一夜,二人在府里聊了一宿,聊的十分投机,整夜未睡。 从今日后,吴殊就经常来到云鹤找上官严。而一向严肃的上官严,每次一见到他都是喜笑颜开,二人每次都能聊的火热,一夜不眠。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一年之中,吴殊来到上官府的次数数不胜数。上官无权不禁疑惑,到底二人究竟有什么话题能够聊的那么投机。 这一日,钱府大院中,钱青青拿着刀,上官无权在一旁,细心指导。 “无权,为何要我学这些啊?” “别动,就保持这样,刀柄握紧!”上官无权仔细的指导她的动作,“再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及冠了!到时候,我就要完成我心中的愿望,做一个剑客,游历四方!” 少年眼中充满了光,对未来充满了渴望。 “那这与你教我这些有关系吗?而且你也不教我招式,只教我起势。这若是真遇到了人,你让我狐假虎威啊?” 钱青青俏皮的质问着他,让上官无权感到不好意思。他脸一热,讪讪说道:“因为我怕我走后,会有人欺负你……” “你不准备带我一起走?我们当时可是说好了的,你不可能要食言吧!” 少女丢掉了手中的刀,生气的情绪染红了她的脸。她就站在他身前,拎着他的衣襟。 钱青青比他矮半个头,在女子之中算为高挑。可如今以这个姿势,只会觉得有些许的滑稽。 他只能道歉一般的笑笑,解释道:“当时我们太小了,不知道利害。青青,你是女子,你不能和我一起出去。就算我也想带你一起去,你父母也不会同意的。” “那我就偷跑出来,陪着你一起!” 忽然,春风拂过,钱府的杏花随风飘落,少年的双眼早已被眼前的人吸引,再也挪不开。 他轻轻握着她提起衣襟的手,将她的手缓缓放下。 “青青,对不起。你若真的与我一起离开,伯父伯母该怎么办?他们只有你这一个女儿。” 他的声音温柔无比,让人心头颤动。钱青青心中的怒意慢慢平息,想着自己的父母,她难以抉择。 院内杏花的香味沁人心脾,两人一致的没有说话。钱青青满眼不舍,看着花开满树的杏花,也许这一次,是二人最后一次赏花了吧。 也许是上官无权的话让她冷静下来,钱青青也想明白了。此事似乎是两人之间的一个心结,让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感到难过。 “听说那刺史又来找你父亲了?” 这个话题转的十分生硬,可却又很合时宜。上官无权不禁松了口气,又重新收拾自己的情绪,走到钱青青身侧。 “是啊,自从他第一次与我父亲见面后,之后就十分频繁的来到府上。我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有多少共同话题可以聊的那么投机。” “你就没想过去听听?” “这样不对,不能偷听别人说话。” 见上官无权如此死板,钱青青也是觉得无奈。 “无权,你就不想知道,为何这两年那个刺史一直来到你家?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去参加家主的争选了。我知道,你志不在此,但你也必须去。万一这人对你不安好心,诱骗你父亲怎么办?” 经钱青青一提醒,上官无权也感到担心。他其实对这个刺史一直都不喜,可因为他与自己父亲又互为知己,他不得不忍让。 “无权,就听一次没什么的。他是刺史,万一他用这个身份威胁你父亲呢?虽然这个理由不太可能,但事事总有万一!” 人在心中只要萌生了一个想法,那么这个想法就会奇妙的一直待在你脑海中。上官无权也是如此。 用完晚膳后,上官严与吴殊如往常一般,谴走了所有人,只剩下二人开始把酒畅谈。 上官无权是个有原则的人,他并不喜欢去做那些会让人感到不高兴的事。可是今日,钱青青的话却始终徘徊他脑中。 他决定去听听。 行在路上,他暗自发誓,此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 他收敛气息来到院外,不出一会,二人的声音便陆陆续续的传到他耳中。 “我们认识虽没多久,但是我不会骗你。上官严,我可告诉你啊,家主之争很快就要开始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刺史不知道,他说过,他不会与我争抢家主之位。” “他嘴上说的不会,可是你们上官族的规矩摆在这,他必须去参加!”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上官严难以抉择,不知如何是好。 “你还想不明白吗?若是他在家主之争上打败了你,那么家主就是他的了!就算他不想当家主把这个位置让给你,可是他们还会听你的吗?你这个位置是别人丢掉的垃圾,你却宝贵的拿着!” 吴殊双眼近乎突出,他警惕的看向周围,随即将上官严拉了过来,俯耳悄声说话。 之后的一切,院外的上官无权都听不清楚。他紧紧的捂着嘴,克制着自己那份害怕的心。见院内没有动静,他轻轻起身,狼狈的离开了。 “若是你真的想要这个位置,我可以帮你啊!” “怎、怎么帮?” “你想想,如今家主之争中,对你威胁最大的是谁?必定是你那好儿子吧!现在,你有三个选择。” “……” “第一,你亲手杀了他,这样就没人能阻止你登上家主之位!” 上官严惊恐万分,他嘴唇张的巨大,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这人。 “第二,我帮你杀了他。这也是最好的办法。毕竟虎毒不食子,若是被人知晓,恐会落下诟病。不过,我也需要条件。我帮你杀人,若是被人知道,我这个官差恐怕不保。所以,你当了上官家主后,你们上官家的财产,得分我四成。” 这个条件似乎打动了上官严的心。花钱办事,的确符合他们大户人家的身份。毕竟钱没了还可以再挣,而家主这位置错过一次恐怕就是终身。 他年事已高,错过了这次,后续或许会有更为厉害的小辈追上。而他也已经过了自己的盛年,他等不起下一个十年了。 “那、那第三个选择呢?” “第三个啊,就是你什么都不做,让你儿子轻松登上家主之位。” 上官严立刻起身,情绪激动,显然是对第三个选择发自内心的拒绝。 “我知道,你对家主之位盼了许久,如今是你最有希望的一次机会,你不可能错过吧?若是你不信我,明日,我带你见个人。你见了他,就会明白了。” 次日,在云鹤城县衙,上官严如傀儡一般,一直听从吴殊的话语。此刻现在,他身前坐着三人。 “这位你应该熟悉,云鹤县令,我便不多说了。”吴殊起身,来到中间之人的身前,“这位,你肯定不知道。他是我们大晟的巡察御史!” 上官严虽然是上官一族,有钱有剑术,可是面对朝廷命官,依旧会畏惧三分。他一听是巡察御史,立马起身恭恭敬敬,生怕得罪此人。 “上官严是吧,我已经听吴殊说了你的事。你放心,若你想当上上官家主,我们一定会帮你的!谁叫你与吴殊同为知己呢?” 吴殊也附和道:“是啊,上官老弟,你就一句话,你到底让不让我们帮你?条件不多,就四成。御史大人是京中人,说话分量你也是知晓的。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蔡捷在一旁并未说话,只是一直陪着笑。没人知道上官严心中所想,他脸上不知是惊喜还是惊恐。 “我、我再想想看吧!” 上官无权自从那日偷听之后便一直心不在焉,做什么都浑浑噩噩的。就连在大街上碰见钱青青,都未曾注意。 “无权!”钱青青慌忙的跑到他身边,“无权,你今天怎么了,我叫你那么多声了你都听不见?” 这次上官无权终于听清,他昏沉的看向她,掩饰慌乱的神情让自己好似跳梁小丑。 “你怎么了?昨日你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没有,昨日我没有去听。只是昨夜我睡的太晚,所以今日精神不太好罢了。我把你送回去吧。” 之后几日,上官无权一直都是如此状态,浑浑噩噩的。他也不经常来钱府。甚至有一次,他将自己送回府后,自己并未快速回府,而是在门前观察上官无权。 只见他一直站在上官府宅门前,迟迟不肯进去。 这是她认识他那么些年感到最奇怪的一次。所有的一切都很奇怪,这种感觉让她感到不安。 回府,院中又是熟悉的声音,刺史又来到府上。他已经不想再听见任何有关家主之位的事。 他从几年前便得知了自己名字的由来,而他也正如自己的名字一般,对权利不感兴趣。可是现在,家主之争即将开始,他已经年满十八,按照祖训,必须去参加。 他纠结万分,这所有的规矩都约束着他,让他困于牢笼,挣脱不了。他心烦意乱,逃离了上官府。 直至夜晚,他才慢慢平复心境,准备回去。 “上官严恐怕是不会杀那小子了,要不我们动手,帮他一马……” 细微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可他却听的清清楚楚。 上官严,父亲,杀那小子。那小子是谁?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他立马收敛气息,再次贴到了墙角的位置。声音十分熟悉,不是吴殊又是谁? 虽说再也不会在做偷听一事,可这次关乎自己与自己的父亲,他不得不再破例一次。院中似乎不止一人,还有一人不知是谁。 “那小子肯定要杀,上官家的财产我们也必定要拿到手!” “御史大人,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杀了那小子,只要让上官严登上家主之位,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乖乖交出上官一族所有的财产。到时候,我们两还愁什么?” 一场邪恶的密谋就这样误入了上官无权的耳里。他惊恐万分,没曾想自己父亲当作的知己,其实另有野心。 他坚定起身,上官一族那么多年的心血,怎可能随便交于他人之手? 在此刻,少年心绪或许彻底磨耗殆尽,他要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 第78章 父子 “你没阻止的了,反而弄巧成拙了,对吗?” 山洞里,上官无权双目无神,双手紧握,没有感情的看着一切。所有的事都已经发生,接下来的事白无常也能尽数猜到。 “那时我就发誓,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可是,我父亲不信我……” 已经得知一切的上官无权回到了府上,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上官严,可是还是来晚了一步。 “少爷,老爷今日出城去了,他说过几日再回府。若是有事,老爷说了,让你先搁在一旁,等他回府再议。” “他多久回府?” “老爷说了,一定会赶在你及冠前回府的。” 太迟了,若是到那日再回来,一切都太迟了。现在上官严出远门的事他们应该还未曾知晓。但若是被他们发现,或许还会出什么事情来。 那狗刺史和御史近来都在云鹤待着,也许明日,他们就会发现自己父亲不在的消息。 他紧紧握着自己的剑,这才二月,春寒料峭,可他却起了一身汗。 “把所有管事都给我叫来。” 他是上官严的儿子,自己父亲不在,他有权管理这偌大的上官府。 月黑风高,大堂中聚集了所有上官一家的管事。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何事。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声音虽然不大,但混合在一起便十分嘈杂。紧接着,上官无权慌忙走进,来到所有人眼前。 “诸位,实在抱歉,这么晚把你们都叫了过来,的确有事要商量。” “……” 见没人说话,上官无权沉重说道:“我们府上的所有财产,必须全部转移!” 春雷一响,震的山头鸟群飞过林梢。所有人在此刻被冻结一般,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随后,轰然炸开。 “少爷,这、这是为何啊?” “情况紧急,来不及与各位解释。但还请各位相信我,否则,我们府上所有的钱财或许都难以保住。我们今夜就得偷偷行动。” 时间是如此的紧迫,上官府的钱财较多,一夜必定是转移不了的。之后几日,他不能离府,他不能让那刺史知道自己父亲不在府里。 他抬起头,竟发现所有人都没走,依旧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他。 “少爷,这也是老爷的意思吗?” “父亲出门了,他不知道。但等他回来后,我会与他说明的。还请各位赶紧行动,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一力承担!” 可是众人依旧没有动作,这让他感到焦急万分。 “各位,为何一直看着我啊?现在时间太紧了,若是现在不行动,后面恐怕难以全数转移啊!” “可是少爷,我们一直都是听老爷的命令做事。现在老爷不知道此事,若是我们走了,等到老爷回来了,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啊!” “是啊少爷,没有老爷的命令,我们也不敢擅自行动啊。” 一旁的管家也小声说道:“少爷,老爷交代过,若有事等他回府再处理……” “……” 所有人都担心这个问题,上官严的剑术他们都了然于心。他们都不想没事找事。 轰的一声,上官无权挥舞利剑,斩下桌角,环视众人。 “我是上官家的独子,我父亲不在,那么你们就得听我的!我现在命令你们,立刻去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若有人抗令,下场如同此桌!” 现在情况紧迫,他也不想再与他们解释太多。 “听好了,现在所有人,立马按照我吩咐的去做!出了任何事,我来负责!若是我父亲回府后怪罪你们,我一力担责,不会让你们为难。” 上官无权是上官府的独子,几乎是所有人看着他长大的。他不同于上官家的所有人,他就是个热心肠,在每个人面前都是笑着的。 可是现在的上官无权,所有人都没有见过。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能让一个人突然之间有着如此大的变化,众人心中应该都有所猜忌。 话已经说的如此明了,所有人也都有了自己的判断。当第一个人离开,后续也有了许多人陆陆续续离开了。直到堂中只剩下他一人,他终于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累,真的累。他感到心力交瘁。仿佛所有的事都在一夜之间压在了他肩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自己从未关注过这些,而自己的父亲也从未教导过他这些。若到时候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又该怎么办? 上官无权无助的起身,双眼无措,朝着院内缓缓走去。 院内的杏花早已凋零,他站在杏树下,树上最后一片花瓣落入他手中。 第二日,不出所料,吴殊早早便来到了上官府。 上官无权早已在院门等候,昨日听见那些话后,吴殊那丑恶的嘴脸让他感到无比恶心。他缓缓起身,来到他身前。 “无权啊,今日怎的没出去啊?” “刺史是来找我父亲的吧?近日恐怕不行了,父亲昨夜感染风寒,现在正在房中养病呢!若是刺史有事与我父亲商议,就与我说吧,我代为传给父亲。”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骗人,难免会有些紧张。这句话他从昨夜就已经在脑中徘徊过许多遍了,今日能面不改色的说出,他觉得自己也真的厉害。 吴殊怎么可能会把这些事情说给上官无权,今日前来,本想再次询问上官严的意见。可是看着上官无权的身前,他也不再多说,只道一声问好,不舍的离开了上官府。 毫无意外,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可这才第一日,离自己及冠还有两个礼拜。这些时日,他又该如何应对? 后面时日,他白日独自应对吴殊的拜访,夜晚就亲自看着上官府的所有财产慢慢向外转移。 直到看着最后一批财产转移完毕,他终于松了口气。 如今,就算那刺史与御史发现了不对劲采取行动,那他们也不可能拿到他们想要的。现在的上官府,就如同一具空壳。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里面什么也没有。 “少爷,我们现在该如何?” 他抬起头,眼前上官府的所有管事与他们的家眷都看着他。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迷茫的等待着他发令。 他向后退了一步,随后朝众人行了一礼。 “诸位,你们都是跟着我们上官府一起经历过风雨的老人了。这么些年,若没有你们,我们上官府或许不会有今日。这一次,上官府恐遭劫难,我不想让各位都被牵连。现在,你们都赶紧离开云鹤吧,去寻个好地方,与自己的家人好好生活。” 也许在之前,上官无权或许抱有期待自己可以让上官府渡过这个难关,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自信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护他们。能多送走一人,就是多救活一人。 这一段话纷纷落入众人耳中,此刻的上官无权就如在与他们交代后事,让他们凄恐万分。 “少爷,究竟怎么了?您这是要赶我们走啊?我们的父辈都是一直跟着上官府的,现在,你让我们走就走,可我们又该去哪儿啊?” “哪儿安全就到哪里去,带着上官府的财产,躲起来。若是这次劫难能成功熬过,我一定会把你们都接回来。可若是,没有消息,那你们就好好生活,别再回云鹤了。” 上官无权接近哽咽,他没有再听他们的任何挽留,抉择的回头,快步离开了。 他能做的或许只有这么多了,上官一族的所有钱财他管不了,但是他们一脉的,他算是保住了。 这前前后后已经过了一个礼拜,而上官严一丝回来的动静都没有。府中所有人都已经知晓上官无权做的事。有震惊,有疑惑,有怒斥。可他都全全当做没看见。 而这几日,吴殊也没有频繁的来到上官府,或许是已经发现不对劲,也或许是真的不想打扰“生病”的上官严。 他每日都待在府里,手中的剑从未离手。而每日,都有府中的姨娘来闹事。可任凭他们骂的多难听,打的有多狠,他都没有一丝的动作。 钱青青也曾来过府上寻他,可每次都被拒绝进府。她心里也担心无比,看着偌大的上官府,她第一次感到心惊。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府中的人也尽数都被他谴走。曾经热闹非凡的上官府,此刻只剩下少数不想离开和不能离开的人。 他算着日子,明日就是自己的生辰了。他望着四方天地,自己好似井底之蛙,一直被困在此地。 夜晚慢慢来到,府中灯火再次亮起。上官无权坐在大堂前的台阶上,看着眼前的大门缓缓开启,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眼帘。 多日的高度紧张让他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他拿起身旁的水壶喝下了最后一口水,踉跄起身,看着这个让他日思夜想的人。 “父亲,你终于回来了。”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没有了往昔的朝气。任谁看见现在的他,也只会觉得判若两人。 “父亲,刺史他们一直都有野心,他们想要的……” 他迫切的想要解释,可是等来的只有一个一击狠毒的剑气。他被剑气扫飞在地,口中鲜血浸润了他早已干裂的嘴唇。 “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啊!我此次才离开没多久吧,你就已经在府中称王称霸!” 上官严满身戾气,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你不是说过吗,你对家主之位不感兴趣?可是你现在做了什么,你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了我的底线!”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近乎疯魔的上官严。此刻的上官严他从未见过,怒意缠身,让他看不清他的脸。 “父亲……”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自己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他剑锋一转,用剑指着上官无权,“我们家都被你弄成什么样了?无权,你就该无权!” 上官无权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天上的月亮渐渐被云层遮挡,无尽的黑暗再次降临大地。周围鲜红的灯火仿佛预示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父亲,我这样做都是为了我们上官一族。那刺史接近你完全是觊觎我们上官府的财产,我们上官一族百余年的心血不能落入别人之手啊!” “你闭嘴!”一道剑气斩在上官无权脚下,斩起漫天飞石,“若不是我回来后从刺史那听闻你近来的所作所为,我还不知道你这白眼狼原来如此心机。” 上官无权一脸茫然的盯着他,他想寻求一个解释:“父亲,为何你一回来就见了刺史?” “刺史一直在城门等着我。这些日子,你还骗他说我得了风寒。上官无权,你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如鲠在喉,心如刀绞。他的五脏六腑似乎在此刻碎裂,让他难以站稳脚步。 “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你自己的儿子吗?” 此刻,上官严举起手中的剑,对准了他,语气冷漠刺骨:“我曾经还想着留你一命,可你偏要做我家主之路上的绊脚石。而现在,你留不得了。” 月黑风高之夜,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地,狂风吹翻了府中的火烛,让一侧燃起火势。可没人去处理大火,也没人敢来处理。 大院内,上官父子最终成了众人不想看到的那样。他们针锋相对,对峙在这一场火海里。 “父亲,我只想当个游侠,看遍万千世界。这种囚牢一般的生活,并不是我所向往的……” “只有你死了,家主之位才能是我的。我养育你那么多年,现在,该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刀剑无情,此刻,没有父子,只剩下被利益驱使的恶鬼。 火势越发越大,可所有人就如没有看见一般,等待着火势的蔓延。火海中,剑刃碰撞的声音响彻大院,剑气挥砍在院中,剑风使的火势蔓延的更加迅速。 此刻的上官府火光冲天,可没有任何一个人前来救火。此刻的云鹤仿佛是座空城,只有他们一户人家。 等到刀剑声音渐渐散去,火海之中,上官严没有生气的倒在地上,身上伤势严重无比。而上官无权,眼神冷漠的盯着地上熟悉的人。剑尖上的血迹正在慢慢滴落。 此刻,子夜的钟声响起,新的一日到来。今日,是他的生辰,也本应是他的及冠之礼。 及冠之礼,本应十分隆重,所有人都会来参加。他本可以在这上面宣布自己的梦想。 可是现在,一切都与他想的不同。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在自己的及冠之礼。 第79章 大火 他的双手颤抖无比,满脸惊恐的看着地上的尸体。明明自己的剑并没有伤到他,可为什么他突然暴毙在地? 他喃喃开口,不知所措的蹲伏在尸体旁:“父、父亲?” 身后的火焰愈来凶猛,立柱支撑不住火势的侵蚀轰然坍塌。四周一片烈焰汪洋,上官府在顷刻之间被大火吞噬。 是他杀的吗,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吗? 从小到大,他从未体会过父爱。他的父亲对于自己从来都是剑术上的指导,其余的一切几乎都是自己慢慢学习的。 虽然没有感情,但毕竟是自己的父亲,是自己的亲人。当他以这种姿态躺在自己身前,他接受不了。 他跪在地上,想要去触碰那最后的余温。可是还未燃起的大门突然被破开,一行官兵呈包围之势迅速将他围了起来。 门外缓缓走近两人,不是吴殊与那御史又是何人。 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鲜血还在流出,吴殊邪魅一笑,大喝道:“上官无权,你做了什么?这可是你父亲啊,你怎么能下这等狠手?” 他无助的看向四周,惊恐让他感到绝望。 他不想杀的,也不是他杀的。可是,上官严又怎么会突然暴毙而亡? “御史,这孩子平日不是这样的,我们也不知今日为何会如此狠心。” 御史冷哼一声:“定是为了那上官家主之位吧!毕竟,那可是上官一族中人人都想要的位置。” “可是,这人又怎么处理?他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我们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先把他抓起来,其他的再另做处理。” “……” 二人的一唱一和,让上官无权感到格外的恶心。 这一幕或许也是他们安排好的吧? 若不是他们的威逼利诱,自己父亲怎会变得如此。宁愿相信外人的流言蜚语,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坦诚相对。 “别以为你们是什么好东西。”他缓缓捡起地上的剑,全身都在颤抖,“若不是你们,我父亲又怎会变成这副模样,他又怎么会死?” 泪水从脸颊流出,可眼神却格外坚定:“你们利用他想当家主的心思,让他与我之间本就不好的关系更加冰冷。你们这么做,无疑不是看上了我们上官家的财产。” “我告诉你们,现在整个上官府,甚至整个云鹤,都没有我们上官一族的任何财产。我早就转移了出去。” 此话一出,二人刚才的气定神闲立刻消失无踪,满脸的阴鸷如恶鬼一般盯着上官无权。他们就像被耍的猴子,自己的计划早已被得知,可刚才还如跳梁小丑一般演戏。 “你们枉为朝廷命官,你们野心勃勃,是你们让我家变成这般模样!” 吴殊虽然被拆穿后觉得格外生气,但依旧好言相劝道:“无权啊,我们也算认识许久了。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我们帮你成为上官家主,你把上官一族的财产给我们。这样,今日之事我们就当没看见。” “恶心至极!”他握剑的手突然发力,大地如崩裂一般裂开条缝,“我上官无权,对家主之位从未有过心动。可你们,却一直给我父亲灌输这些令人误会的思想。或许从两年前起,你刚到云鹤,你就有所目的吧?” “我当时也是蠢,竟没想到你是如此奸恶小人。现在,你也配和我谈条件?” 那刺史是个暴脾气,现在已经忍无可忍。他突然手中拿起一剑,朝着上官无权冲去。 上官一族,百年难遇的剑术天才,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剑都不会使的废物砍中。几乎是一瞬之间,鲜血涌出,地上多出了一具尸体。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可吴殊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上官无权双目已经发红,愤怒的情绪刺激着他的大脑。他现在没有任何想法,他要杀了眼前的所有人。 “他杀了朝廷命官,他想造反,快把他抓起来,别让他跑了!” 这句话如惊雷一般炸的他措不及防,愤怒的情绪瞬间被压制。他看着地上躺的另一具尸体,惊起一身冷汗。 巡察御史,朝廷命官,他动手杀了他。所有的情绪在此刻都不值一提,内心的恐惧逐渐侵蚀着他。 “无权,我再给你个选择。要么交出钱财,要么就老老实实的被我抓住,秋后问斩!” 吴殊神情并没有惊讶,也没有害怕,而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盯着他。 冠冕堂皇,中气十足。 上官无权看着被火焰映照的吴殊,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吗?包括他失手杀了这位巡察御史? 上官无权盯着他,心中的怒意再次涌起。 “无权,收手吧,别再杀人了。你只要乖乖听我的,我保证你后半辈子能够高枕无忧……” 话未说完,冷笑声响彻在他耳边。眼前的上官无权,在火海中形同疯魔,如地狱来的恶魔。 “吴刺史,你为了这一出戏,可谓是做足了准备……真厉害。”他将手中的剑摆于身前,“我既然杀了巡察御史,怎的都是一个死字。那么,我为何不在我死之前,多带一个呢?” 火海之中,温度越来越高。可上官无权这句话让吴殊惊起一身冷汗。 话音刚落,此时的上官无权就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朝着吴殊冲了过来。 “拦住他,快拦住他!” 从小到大,这个孩子一直都是乖顺可爱,热心活泼。可现在,他就像一头猛兽,带着万般的恨意,不顾后果撕咬着一切。 所有人都纷纷后退,都被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吓到了。 曾经的那个上官无权,在刚才,已经死去了。现在的他被逼到了绝境,逼到疯魔。 剑术虽好,可是再厉害的剑客也有体力。在经历了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打击下,此刻的他虽然有着一身本事,但却没有全力发挥。 一人之力何以挡住千军万马,就算再厉害,也有无力的一时。 吴殊躲在人群后,看着他的体力慢慢流失,惊恐的脸上慢慢露出笑容。 “他要没力气了,我们再拖一会,就能把这个反贼拿下!” 鲜血狂飙,血溅三尺,他的衣裳早已沾满血迹。衣衫随着腥臊的夜风摆动,烈火也被风吹的更加巨大。 他艰难的抬起头,人群太多,他已经快坚持不了了。今日,或许是杀不掉那个狗官了。 他不能死,他一定要杀了他。上官府已经没了,他不能让这个罪魁祸首潇潇洒洒的活在世上。他决心离开,只要他还有一口气,这狗刺史就不会有宁静的一日。 剑意挥斩,杀出一条血路。他找准时机,迅速离开了众人的包围。吴殊惊恐万分,此人怎么可以放他逃掉。 他立刻下令去追,可是上官无权练了多年的剑术,速度又哪是他们能追上的。追击无果后,他便来到了火海的中心。 现在火势不大,若有心抢救,必定能扑灭大火。看着蜷缩在一旁的上官府众人,他慢慢的走上前去。 一段房梁被大火烧断,轰然掉落。火星四溅,让所有人都害怕不已。吴殊蹲在他们身前,笑着问道:“你们知道上官府的钱财去哪了吗?” 上官无权逃走后,他命人快速搜寻了一圈上官府。结果如上官无权所说,上官府现在就只是一具空壳。 所有人都哭成一片,其中一人颤抖说道:“少、少爷已经把所有的钱财都转移出去,只有、只有他才、才知道这些钱财在哪……” 实话实说,可却得不到好的回报。 吴殊脸上的笑在此刻僵住,他缓缓起身,没有感情的说道:“你家少爷杀了朝廷命官,按大晟律法,该诛九族……” 他转身离开,身后众人的求饶声慢慢散去,直至再也听不见。 刹那间腥风血雨,现在的上官府如同修罗场,正经历着一场屠戮。所有人凄声惨叫,哭天抢地,可却没有人来救他们。 火势越来越大,上官府里的叫声越来越小声,直至最后的消失。 浓烟滚滚,气派宏伟的上官府至此彻底被大火侵蚀。火光满天,几乎照亮了整个黑夜。 这座府宅,或许已经存在百余年。看惯了人来人往,经历了改朝换代。曾经风光无限,繁华似锦。 现在,昔日的繁华早已退却,往事的一切都如这场烈火烧成灰烬。那些所有为了家主之位的明争暗斗,现在已成历史,或许以后会变为一桩美谈被人提起。熊熊大火燃烧,往日的风光再也不见。当年的剑风似乎随着这场夜风一起消散。 这云鹤屹立百年的上官府宅,便在这权利之争的恶臭中送葬。利剑折断,一场百年的明争暗斗就此结束。那些悲伤,不甘,或是绚烂的家主之争,都随着这场大火,将不再长存于世。 上官无权的自白结束了。山洞里寂静无声,没人再说话。 孰对孰错?难以判别。 上官无权的泪水随着脸颊淌下,他没有看着白无常,半晌后开口道:“吴殊的保护措施做的很好,我没有能接近他的机会。反倒他,拥有一大批厉害的侍卫,不仅能保护他,还能抽出人来杀我。” “我原以为,我会在昨日的围堵中死去。但当我醒来后,却发现我躺在稻草上。太傅,是你救了我。也是你让我看见了希望,能报仇的希望。” 缓缓阖眸,等待着另一人的回答。 白无常心中百感交集,他不是真正冷酷无情的人,他也有自己的判断。 眼前的少年又有什么错呢?是他想杀自己父亲的吗,又是他想要杀掉朝廷命官吗? 他作为上官一族,只是不想让上官一族所有的心血付诸东流罢了。可是这一切,都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许此刻的他也在质疑自己,若是当时不做出那些事情,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白无常最终缓缓起身,轻轻往他肩上一拍:“我会帮你的,吴殊这人,我一定会让他得逞。你的委屈,我也会帮你还回来。” 少年的嘴角终于露出笑容,他笑起来很好看,或许天生就是个爱笑的人。 白无常险些失神,或许钱青青嘴里的上官无权,一直都是如此吧。 “多谢太傅。事情结束后,我任凭太傅处置。” 白无常将二人叫了进来,让他意外的是,岁桃竟然也在刚才找到了他们。 “太傅,您们怎么在这儿啊?可让我好找!” 岁桃一脸委屈,白无常连忙将他哄好,答应回京之后给他一大堆的糖葫芦。 回到洞里后,面对突然多出的一人,上官无权再次进入戒备。 白无常没有在意现在的气氛,只是淡淡说道:“你说吴殊有一大批很厉害的侍卫,他是鹤州刺史,你确定这些人不是鹤州的守卫?” “确定。这些人显然比鹤州的守备军受过更好的训练,他们追踪能力也不是守备军能比的。现在,我依旧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人。” 白无常脸色阴鸷,冷声道:“私养精兵,要造反的人怕是他啊!” “他曾说你进山后占山为王,招揽百姓想要造反,可我们进山后却只发现你一人的踪迹。他还说你滥杀无辜,这些事看来都是那刺史编造的吧。” 时清灼充满疑问的问道,这些问题或许一直都只是吴殊的一面之词。 “我从未想过占山为王,我也没有想过要招揽百姓发动暴动。”上官无权无力道,“说我滥杀无辜,或许是那日上官府被困在火海里,让火活活烧死的,我的亲人们吧。” 这句话他说的十分无力,想着他们在火海中的无力绝望,他的心就如被割裂一般的疼痛。 可他并不知道,他们并不是被烧死的,而是经历了一场屠杀,最终随着大火一起与上官府埋葬。 “这些都是吴殊的一面之词,为的就是动用京城的力量,将无权给尽早抹杀。可他并没想到,此次来鹤州的人,是我。” 上官无权茫然的看着白无常,要知道,在之前,白无常对他一直都很冷淡。可是现在,他叫了他的名字。 自从他那日逃离了上官府后,就再也没有人叫过他“无权”了。 这是多日以来,他感到过最暖心的一次。 他忽然多么怀念曾经那无忧无虑的日子,他走在云鹤大街上,街坊邻里都挨着叫到自己的名字。 白无常毅然道:“既然吴殊盼了那么久才等到我,那我必须要好好让他知道,我白无常的脾气了。” 第80章 夜空 白无常众人商议好后便准备下山了,为了保证上官无权的安全,他决定带着他一起。 下山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究竟是如何当上朝廷命官的? 他不禁想到了春闱往事。 春闱的黑暗造就了现在的禽兽,他庆幸这次让他了解到了春闱一事。他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他甚至觉得自己做的十分正确。 “太傅,我们把他带上,下山后,万一被发现该怎么办?” 岁桃的疑问没有问题,这也是所有人担心的问题。若说带一个东西进城,那还算简单。可若是带一个活生生的人进城,不被发现谈何容易? 上官无权跟在身后,也是无比担心。身前陌生的背影,一切都不真实。若是白无常是诈他下山,这又该怎么办? “我不带你进城,你能在外面坚持几日吗?” 这句话明显是在问自己,他慌忙回神,无措的盯着白无常。 “可、可以。可是太傅又要怎么做?” “我自有办法。”白无常转身看向时清灼,双眼之中充满了不可言喻的情绪,“清灼,这几日你和他一起。” 这个决定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就连时清灼本人也不知所措。 任谁都知道,白无常对于时清灼,几乎是让他如影随形。可现在,白无常既然反常的让他与一个外人一起离开。 时清灼僵硬的问道:“太、太傅,这是为什么啊?”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任谁都能听出他的不安。 “放心吧,这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白无常温柔一笑,“而且,这几日在云鹤,你都没有机会练剑。他的剑术你也是见过的,这几日你跟着他,或许也可以学到新东西。” 他蹲在时清灼身前,声音让他逐渐宽心。白无常温柔的脸庞在他眼中犹如天降甘霖,一切的害怕与不安瞬间被扫清。 可是除了他,所有人都看清,白无常伸在时清灼身后的手,在马上摸到他头的一刻,忽然停了下来,悬在半空,最终缓缓放下。 下了山,与一行人道别后,时清灼与上官无权便小心翼翼的躲避着搜捕,最终来到一个小镇上。 他们找到一间旅店,准备在这休整。 上官无权这路上十分谨慎,对于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风声鹤唳。时清灼也理解他,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世子殿下,我们住在这里,真的安全吗?” 桌上的菜品虽不能说是丰盛,但比上这几日的吃食,已经算是佳肴了。可上官无权没有一丝食欲,谨慎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时清灼无奈的摇摇头:“无权哥,你别那么紧张。相信我,现在他们根本不知道你已经下山了。这里对于我们来说,起码这几日是安全的。再者,你相信我,他们绝对想不到你与我在此地。” “为何?” “那刺史心性多疑,在山中寻你多日无果,太傅也下山回去后,他一定会害怕。他必定会再次加派人手来搜寻你与保护他自己。这样,太傅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定他的罪。一个刺史为何会有那么多侍卫?” 时清灼盛了碗汤递到他面前,再次开口:“而且,就算他找人寻你,定不会觉得你是在这里。因为你要报仇,一定会回去杀他。而他,就一定会在云鹤城内布下天罗地网!所以,我们这里必定是安全的。” 眼前这个比他小许多的少年似乎比他更为成熟,所有的一切都准备的淡定自若,没有一丝慌张。 他尝试慢慢放松,慢慢放下心中的警惕。可是已经风声鹤唳了那么多日,怎能说放下就放下。他想拿起前面盛满汤的碗,可是双手的颤抖愈发严重,让他不能自已。 突然,一只手轻轻握着他颤动的手。他几乎是一瞬之间双手用力,拼命的挣脱了束缚,手握剑柄,剑刃随时准备出鞘。 反应之大,几乎掀翻了整个桌子。汤菜洒了一地,刚才还一口未动的菜肴现在狼狈的洒落一地。 时清灼未曾想到他的反应如此之大,他只是想让他放松,就如自己害怕时白无常安慰自己一般。 他大口喘着粗气,凶恶的眼神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变为愧疚。他捂着自己的脸,满心愧疚让他无地自容。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时清灼并未生气,他可怜的看着上官无权,此刻的他就如同初到京城的自己一般。无力、害怕、孤独集于一身周围的一切让自己都害怕不已。没人能比他更明白这种感受了。 他看着一地狼藉,忽然灵机一动,调整心情来到上官无权身旁。 “无权哥,别害怕了。太傅让我跟着你,你得保护好我啊!” 上官无权忽然抬头,无措的看着自己。他的脸已经被泪水尽数打湿,时清灼站起身,取下自己腰间的剑。 他粲然一笑:“太傅让你教我剑法,你不能不做吧?” “……” 客栈外的一个空地,上官无权与时清灼正在进行一场切磋。 双剑交错,强大的剑气激起一片沙尘。这里十分隐蔽,没人能注意到这里的尘土飞扬。 上官无权此刻终于放松,全然没了刚才的紧绷状态。时清灼收起自己的剑,边走边道:“无权哥,我的剑术怎么样?” “很厉害了!我不知道你练了多久,不过我可以看出,待到将来,你的剑术定能胜过这天下的许多剑客……” 这种夸赞简直是毫不吝啬,听的时清灼双脸通红。 “你的一些剑术我都没见过,是太傅教你的吗?” 的确,他刚才使的剑术许多都是白无常教给他的。他点点头,老实回答道:“是啊,有很多都是太傅教我的,还有一些是我自创的。太傅与我说过,若是自己创造一种剑术,或许可以在真正交手之中让人措手不及。” 上官无权双眼都是夸赞。这个少年,剑术已经胜过了他认识的许多人。如此才华,怪不得白无常会如此喜欢他。 “世子殿下,你知道太傅计划到底是什么吗?” 提到这个,时清灼也是满面愁容。对于白无常说的计划,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白无常几乎没有与任何人透露此次的计划。他将自己先行支开,说的是计划中的一环,可时清灼总感觉不对劲。 “我也不知道,不过太傅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我认识的太傅,还没有输过呢!” 夕阳西下,云层如被火焰灼烧一般,将天空映的血红无比。大地呈现一片鲜红,让上官无权不得不想到那夜的场景。 想着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家,陪伴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亲人,都在那一场大火之中被一同埋葬。现在,上官一族,他父亲这一脉,只剩下他一人。 “无权哥,你相信太傅吗?” 他看向一旁,天空不仅将大地染的鲜红,也让身旁的少年镀上了一层红。他摇摇头,没有说话。 “我相信太傅。”少年笑的十分开朗,似乎能让所有人感到安心,“太傅虽然每次做事都惊险无比,但是每次的结果都是能称心如意。我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上官无权发现自己心中似乎没有那么紧张了,周围的一切也慢慢静下来。他瘫坐在地上感受着夜风的吹拂,他已经多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谢谢你,世子殿下,我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无措了。” 这本就是时清灼的想法,若是让上官无权专心做一事,或许就不会再那么紧张了。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练剑。结果很显然,他想对了。 他看着夜空中渐渐浮现的繁星,没有说话。月亮慢慢从云层出现,朦胧的美感让他不禁想到淮南。 小时候的自己,犯了错,被自己父亲扔在院外。夜黑风高,周围寂静无声,只有月亮与繁星作伴。 那时的自己胆小无措,他依靠在院外的古树上,周围的一切动静对于那时的他来说都风声鹤唳。夜晚的一声狗吠或许都能让他惊醒。 没有人来找他,也没有人敢来找他。除了自己的母妃,也不会有人在意他。 他孤独无助的环抱住自己,月亮高高挂在上空,照亮周围的一切,让他不再受到黑暗的侵蚀。 那时的他,唯一能让自己转移注意的便是数着天上的星星。他一颗一颗的数着,不知数到多少颗时,星星渐渐看不见,太阳也出来了。 数星星也许是当时的他消除恐惧最好的办法了…… 他回过神,此刻的他也望着天上的繁星,夜风吹的他眼角干涩,他的眼角不禁流出几滴泪水。 上官无权早已躺在地上,紧闭双眼,身体前所未有的放松。 时清灼用衣袖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他骤然起身,来到上官无权身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无权哥,起来了,太傅还等着我们呢!我相信太傅,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太傅,等到他需要我们的那一天。” 上官无权睁开了眼,乌黑的双眸装进了漫天星辰。看着时清灼对自己伸出的手,他心中百感交集。 他也慢慢举起自己的手,就在他不知是接与不接时,时清灼抓住了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拉起。 “还纠结呢,再纠结你也与我们在一条船上,这条贼船你已经下不了了!” 这一笑将上官无权心中的一切不安与紧张都灰飞烟灭,此刻的他,终于没有感到孤独无助。他脸上慢慢露出笑,跟着时清灼慢慢回了客栈。 他明白,若是说自己上了贼船,还不如说是白无常等人上了自己的贼船。可是时清灼却没有让他感到尴尬,反而让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这不是他逼他们的,而是他们自愿帮助自己…… 他们在小镇上待了快一个礼拜了,每日除了练剑就是在镇上等着白无常的消息。可是这些时日,一点消息也没有。 时清灼不免感到担心,他十分想回去云鹤打探情况。可他明白,自己若是擅自离开,或许会破坏白无常的计划。他只能与上官无权一起,每日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今日,上官无权不禁问起时清灼,白无常是个怎样的人? 时清灼面对这个问题也是难以回答。他思索半天后,回答道:“我不知道如何评价太傅,但你只需要明白,太傅与传闻大相径庭。或者说,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你或许看太傅的外表,会觉得他真的是冷酷无情,可是太傅心中却藏着一颗无比鲜活的心。他若想对一个人好,便会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会了解他的一切。总而言之,太傅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看着时清灼坚定的眼神,上官无权也跟着点点头。他其实还想询问,为何白无常的名声会变得如此糟糕,可是转念一想,这似乎太不礼貌了。 “无权哥,这件事结束后,你准备做什么?” 他抬起头,见眼前的少年无辜的盯着自己,似乎真的早已忘却他的所作所为。 “若你不知道如何,就跟着太傅吧!我看的出来,太傅对你是十分欣赏的!若你跟着太傅,太傅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上官无权苦涩一笑,出声道:“我杀了朝廷命官,没有以后了。这事结束后,我便会被处死。” 时清灼早已忘却此事,他脑中忽然想起,白无常曾与自己说过,可他既然忘记了。他懊恼自己的忘记,在脑海中不知给了自己多少个巴掌。 “无权哥,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的懊恼越来越深,让他无地自容。 上官无权也看出了他的尴尬,安慰道:“没事,此事已成定局,只要在我死前,能够看见那狗刺史的恶行被公众于世,让他身败名裂,我便没有遗憾了。” 就在二人还在继续交谈时,一阵惊慌声响彻在二人耳中。只见外面人群拥挤,几乎都同时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其中一些人嘴中不停念叨着: “云鹤城里出事了,我们快跑啊!” 第81章 计划 “白无常,你为何要把清灼支走?还有,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三人走在回云鹤的路上,在山上所发生的一切,司空杏林几乎都看在了眼里。他不明白白无常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岁桃也不明白,他跟在一旁,出奇的没有说话。 “哪里有什么计划。支开清灼只是为了让他更安全一些。吴殊人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护好你们。所以……” 白无常转身看着二人,严肃道:“进城后,你俩去找迟暮。找到之后,出城等我。” 岁桃立刻反驳道:“不行太傅,你这样太冒险了……” 可白无常并没有让他继续说,立刻打断道:“这是命令。” 冰冷的四个大字让岁桃措不及防,他无助的看着司空杏林,希望他可以帮帮自己。可后者却没有说话,他把头转向一侧,并没有任何动作。 “就这样,不用再说了。你们不在我身边,其实我会更放心。”白无常取下身上的太傅令牌,交给岁桃,“这个给我拿好,别弄掉了。若我把它带上,万一弄坏了,陛下可饶不了我!” 岁桃接下令牌,慌忙无措。这是白无常第一次十分强硬的命令他。他跑到司空杏林身前,希望让他可以阻止白无常。 可没曾想,他刚过去就被司空杏林按在身前,嘴被司空杏林死死捂住。他惊恐的看着白无常,只听见身后的人说道: “你去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这句话让岁桃不寒而栗,他全身用力想要挣脱司空杏林的束缚。可一向柔弱啰嗦的司空杏林,现在既然牢牢的控制着他,也没有了往日对白无常的啰嗦。 白无常眼神愧疚的看着岁桃,随即转身,独自朝着云鹤城走去。 直到白无常的影子消失在二人眼中,司空杏林终于放开了岁桃。他的手上已经湿润,除了自己手心的汗,还有岁桃的泪水。 岁桃挣脱后用力把司空杏林往后一推,随即便想追白无常而去。可自己还未跑几步,又被抓住。 他哽咽道:“太傅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太傅又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们为什么瞒着我!那么多人,太傅孤身一人前去,怎么能让人安心!” 岁桃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司空杏林不敢放开他,深怕他做出蠢事。他的脸色也不太好,可他相信白无常的选择。 哪有什么计划,白无常又何时与他说了什么?他难道就想看见白无常独自去面对危险吗? 若去的人是别人,他一定会用命拦下的。可他是白无常,是个犟脾气。 尽管有再多的疑惑,可当他看见白无常那坚定不移的眼神时,他已经明白。 作为朋友,他选择相信他。可同样作为朋友,他也不想让他有危险。 他紧紧按着泣不成声的岁桃,眼眶中也不知何时充满了泪水。 “桃子,你听我说,白无常一定会没事的。我们现在,就按白无常所说的,先把迟暮接出来,然后在城外等着白无常。” 他轻声的抚平着岁桃的情绪,两侧道路,天上飞过一群白鹤。 岁桃在司空杏林的抚慰之下慢慢恢复了冷静,可是心里对于白无常的离开已经感到害怕。二人来到城外,看着戒备森严的城门,二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桃子,我不会武,你悄悄进城,去把迟暮带出来,我在外面接应你们!但是切记,一定不要去找白无常!” 岁桃点点头,随即便离开了他身边。云鹤城与之前相比简直不同。现在,城门内外,城楼上,与城中街道上都有许多官兵在巡察。 岁桃凭借着自身灵活的优势,很快便进入了城内。白无常曾让迟暮在钱府保护他们,所以迟暮一定在钱府。 他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找到了钱府,并且十分容易的找到了迟暮。向迟暮说明了一切缘由后,迟暮也跟着岁桃离开。 这几日,钱府看似一片安宁,可周围的眼线不知又多出了多少。他一直待在钱府屋檐上,听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吴殊这几日其实一直有叫人来钱府挑事,可都被自己给处理好了。 对于白无常的决定,他一开始也不能接受。可这是命令,他们必须执行。他只能与岁桃小心走在大街上,与周围的人群逆行。 就在他们准备出城时,一行官兵经过他们身边,他们的交谈让二人同时一颤。 “听说了吗,那上官家的小子差点把白无常杀了。白无常一行四个人,回来时却只有白无常一人了,身上还伤的很重,幸好及时医治,否则手臂都会断掉……” 一行人越走越远,声音也逐渐听不清。可这一些传言已经让二人茫然无措,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岁桃几乎是一瞬间的反应,他想要立刻冲出去,拦下那一行官兵问个结果。可是司空杏林的声音在他脑中回荡,狠狠压制着心中的那股冲动。 迟暮满脸惊恐的问道:“这是什么情况,太傅受伤了?” 岁桃也是如雷贯耳,明明太傅与他们分开时没有受伤啊。 “暮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太傅与我们分开时明明好好的。” “不行,我要去寻太傅,我得去确认情况!” 迟暮说完便转身离开,可岁桃却拉住了他。 “暮哥,太傅说了,让我们去城外等他。或许这是太傅的计划之一呢?若是我们前去寻他,打乱了太傅的计划,太傅或许更危险!” 岁桃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尽管他也很想去寻白无常探个究竟,可是他还是选择相信白无常。 现在,一向冷静的迟暮也不知如何。 “暮哥,这是太傅的命令!” 迟暮看着满脸坚定的岁桃,他明白,或许现在的岁桃比谁都担心白无常。既然如此,他也只好选择遵循白无常的命令。 “好,我们出城,我也相信太傅!” 二人出城后,十分轻松的与司空杏林汇合。三人见面的第一件事都是白无常的传言。 “你们也听见了?” 二人点点头,都面露难色。 司空杏林强行握着自己的手,控制着自身的颤抖。白无常究竟想做什么?他又为何会受重伤,明明分开不到半日? 他心里默默祈祷着,“白无常,你可一定不要出事啊!” “……” 看着戒备森严的云鹤城,白无常紧皱眉头。 如他想的一般,吴殊对于他的离开慌张不已。可若是自己孤身进城,又怎么抵挡吴殊的千军万马? 他心中不禁庆幸:“幸亏没让他们几个跟来。” 他走到一旁,看着千疮百孔的云鹤城,他灵机一动。这可是曾经的善城,自己怎会不记得城里的路线呢? 他拿起手中的折扇,没有一丝犹豫,往自己手上狠狠扎了进去。 一瞬间,鲜血直流,白无常紧闭着自己的双眼,剧烈的疼痛让他脸部不停的抽搐。 可这点伤依旧不够,他得让吴殊相信他。他再次忍痛举起折扇,继续往自己的左肩上一刺。冷汗尽数冒出,鲜血渐渐浸润了身上的白衣。 他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直流。随后,他继续在自己身上布置着,尽量让自己身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白无常缓缓起身,收起自己的折扇,踉跄着往云鹤走去。 他知道自己在赌。若是吴殊肯救他,他就可以暂且取得吴殊的信任;可若是赌输了,自己或许就交代这了。 虽然他逢赌必输,可他这次却十分自信,吴殊一定会救他的。 因为自己的离开,吴殊心里就一直感到不安。他怕上官无权那小子将一切都说给自己,最后和自己一起来对付自己。 这几日,吴殊寝食难安。不仅将云鹤城的布防加强,还将自己私养的私兵给尽数喊出,保护自己。 城门的侍卫正在一个一个排查进城与出城之人。根据吴殊的要求,若有可疑之人,立马拿下。 而此刻,一个满身是血的可疑人,正踉跄的靠近城门。 他们面面相觑,看着那人一步一步靠近城门,心中的不安也慢慢升起。直到白无常来到城门,轰然倒在地上,他们才惊慌无比。 其中一些人见过白无常,看着白无常倒在地上,他们也是惊恐不已。谁不知道白无常有多厉害? “快、快去通知刺史!” 白无常控制着自己的速度,可是血液的不停流失已经让他头晕目眩。 可他一直坚持着,看着城门官兵看着自己疑惑不安的眼神,他淡然一笑。随后走到城门,卸掉全身力气,倒在了城门。 当白无常再次睁开眼时,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但是他心中窃喜,自己无疑还是赌对了。 他艰难起身,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浑身疼痛不已,左手被自己刺伤的伤口看起来被处理的很好。 坐在床沿,迅速打量着周围。这个屋子他从未见过,虽然里面看起来十分舒适,但是却只有一扇窗,十分黑暗。 吴殊把自己囚禁起来了。 正当这个念头在脑中回荡时,房门突然打开。一名小斯端着水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他轻轻的关上门,转身却抬头看见白无常正坐在床沿,他浑身一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这是在哪?” 那小斯转身便想离开,可是回头发现门已经被自己关上,心瞬间凉了一半。 他无奈回头,白无常没有移动,只是静静的盯着他。 白无常见他抖的跟个筛子似的,无奈叹气:“罢了,我是在云鹤城里吧,你去把吴殊给我叫来。” 得到离开的命令后,小斯如释重负,放下水盆后就离开了。 不久后,吴殊便慌忙的走进,随同的还有蔡捷。他们看见白无常坐在床沿,慌忙的走到白无常身前。 “太傅,您终于醒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为何您受了那么重的伤?” 吴殊外表看着十分担心白无常,可却让白无常感到一阵恶心。这无非是担心他的所作所为有无被自己发现吧。 蔡捷在一旁露出担心惊恐,他小声询问:“太傅,到底出了什么事?您已经昏迷了一天了!” 白无常说道:“我没打过那上官无权。” 此话一出,二人都是惊讶无比。可白无常却仔细看见,吴殊表情却有着微妙的变化。那是一种庆幸,劫后余生的那种掩饰不住的高兴。 可一瞬间他便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开口道:“太傅,那上官无权真的有那么厉害?” 白无常眼神空洞,看着桌上的水盆,眼睛渐渐泛红,哽咽道:“我没打过他,还与他们走散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 他们指的无疑是时清灼等人。看着吴殊的情绪,白无常感觉到吴殊心里也有些许的紧张。 毕竟连自己都打不过那小子,万一自己的丑事被揭发,还被他杀了又该如何? 白无常继续道:“我本想让他冷静好生相劝,可他什么话也听不进,提着剑就向我们斩来。我只好与他交手。混乱之中,我与他们分散,而我也不敌他的剑术,最终只好下山。” 他演的十分真实,眼角都有泪珠慢慢淌下。很快,吴殊与蔡捷也相信了他。 “二位,请你们帮帮我,找到他们。世子也随我一同上山了,他不能出任何闪失,我求你们了……” “我没想到,那贼寇竟然如此厉害。太傅放心,本官一定会帮你找到他们的!” 传闻中高高在上,冷酷无比的白无常竟然开口求他们。此刻的吴殊心高气傲,不屑的看了一眼白无常,随后便离开了。 蔡捷还未离开,看着白无常周身的伤口,心惊不已。 “太傅,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吧,若是需要什么,你房外都是人,你一唤他们就行了。那贼寇的事还有刺史顶着,太傅放心。” “多谢。” 看着蔡捷离开的背影,白无常皱起了眉。 他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院内侍女仆役来回走动,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这一间房,无疑是府衙内最隐蔽的一间。 他合上窗,静静思考着。蔡捷的话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外面的情况。 屋内寂静无声。屋外,所有看不见的地方,都藏匿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第82章 行动 白无常在屋内晃了一圈,屋子不大,但除了一扇窗和一扇门以外,再也没有其余的出口。 吴殊既然如此谨慎,这与囚禁又有何区别?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更换过,忽然神色一凛,他的扇子到哪去了。 白无常的扇子看似十分普通,但其实隐藏着许多机制。可现在,他身上没有了那把扇子。这或许是白无常唯一的武器。 他慌忙的搜寻着屋子,最终在水盆后发现。他仔细检查着自己的折扇,在他昏迷前他已经将折扇上的血迹清理干净,看不出一丝不妥。 不过以吴殊的特性,定会把自己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检查一遍。这把折扇除了自己其余人都看不出其中的奥秘。 幸亏自己将太傅令牌交给了岁桃,否则万一被吴殊给顺走了,那回去白乐一定会生闷气的。 他的第一目的暂时已经达到。都过了一日了,岁桃与迟暮应该已经出城了。那么现在,他得想办法出去,然后找机会抓住吴殊。 门没锁,外面必定还有看守着他的人。吴殊现在只是暂且相信他,可若是有哪一步走错,那么必将陷入困境。 一日再次过去,除了送饭看病与打扫的杂役外,没有其他人再进这间屋子。现在无比被动,外面的一举一动他都不知,又怎谈抓住吴殊。 此刻的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明日必须有所行动。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真是后悔当时把自己弄得如此严重,害得现在他稍微一有大动作便会感到疼痛。 想着这两日给自己上药的大夫,毛毛躁躁的,有时还要自己动手。此刻的他心中无比想念司空杏林。 翌日清晨,白无常推开大门,随意的走了出去。尽管周围洒扫的仆役对他毕恭毕敬,可是他明白,或许自己出门的消息已经传到吴殊耳中了。 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看样子这并不是在府衙内,或许是吴殊给自己找了个院子专门看守自己。 他没有走远,走到院内的一个亭子里便坐了下来。周围十分安静,他喝着茶打量着院内的众人,不禁一笑。 蔡捷说的没错,的确是很多人呐。 这些仆役看起来都平平无常,可是身手就不平常了。 白无常就这样坐在亭子里喝着茶,等着吴殊的到来。 不出所料,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大门便被人推开,吴殊敛着个笑来到白无常身前。 “太傅怎的出来了?你身上伤的重,还是去屋子里休息着吧。” 白无常摇摇头,满脸愁容:“吴刺史,我的伤不碍事。可是每当我夜里睡着,我都是担心无比。世子他们仍然没有一丝消息吗?” 吴殊一直盯着白无常,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可是白无常的担忧几乎就写在脸上,他实在也看不出其它情绪。 “太傅放心,世子虽然还未有消息,不过我的人已经在山中搜寻。”他咬牙切齿的,脸色阴沉,“这小子最近躲的太好了,我的人找了两日都没找到!虽然世子他们没有消息,但是现在,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白无常也同意的点点头,喝着茶不经意道:“刺史从前也这样去山中找过他?” “当然,只是……” 吴殊惊恐的盯着白无常,但后者十分淡定的喝着茶,没有任何动作。随后抬头一看,疑惑的望着他。 “刺史看着我做甚?我身上有东西?” 吴殊立马赔笑道:“没有没有,只是觉得太傅今日气色好多了,再休息几日,便能恢复如初。” 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刺史知道我的脾性,现在他们都没有消息,我心里忧心的很。刺史可否给我些人,让我明日再次进山?” 吴殊脸上僵硬无比,现在的他无疑是不完全相信白无常的。他不知道白无常到底说的话有多少真多少假,只得先稳住白无常。 “太傅,你是聪明人。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那人在山中不知去向,而你身上的伤势严重,现在我就算给你写人让你进山,也是危险无比!若是太傅真的想去,那也得等你身上伤势渐好才行。” 白无常无奈叹气:“那刺史可否让我在城里逛逛,我想去置办些东西。那上官无权太过厉害,这次我得做些准备才行。” 吴殊总感觉自己已经着了白无常的当,可是看着白无常那严肃神情,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太傅就这么着急?” “刺史,我没与你说笑。的确,之前是我太过自信,没有听刺史的建议,害得现在这个情况。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现在,我真的想要弥补我的过错,我要亲自抓到他!” 白无常说的十分坚决,目光如炬,让吴殊不得不相信。 “那、那好吧,但是太傅,置办完东西后,一定要回来好好休息。我会派人在你身边,确保你的安全的!” “多谢刺史!” 走在云鹤城内,白无常才真实的感受到了吴殊的变态。每条大街几乎都有人在巡视,每个人都忧心忡忡。 巡视,稽查,防卫,侍卫,还有院中那些扮成仆役的人,吴殊到底养了多少私兵? 身上的伤虽然十分严重,但幸亏身上带有司空杏林给自己应急的药丸。否则凭借着那蹩脚大夫的医治,一个礼拜或许都下不了床。 周围人心惶惶,白无常却悠闲的走在街道上,一会买买这个,一会逛逛那个。没有多少时间,身后跟着白无常的几个侍卫手上已经堆满了许多东西。 白无常几乎在城里逛了一圈,每经过一个地方都会停下来,不买也会看看。看似不经意,可是已经记下了云鹤城内大部分的布防。他邪魅一笑,将一罐树胶放进了众多杂物中,随后道: “今日辛苦各位,我要买的东西几乎都已经齐全,还麻烦几位带我回去!” 几名侍卫总算松了口气,若是再陪着白无常逛一会,或许回去后手都已经麻木。 回到房内后,白无常慢慢整理着今日所购入的物品。虽然买了很多,但只有少部分是用的上的。买那么多东西无疑是为了让他们分散注意。 入夜,县衙内吴殊正坐在大堂上,手上拿着一本书。蔡捷坐在一旁,紧张的看向堂下几人。 那几人都是今日跟着白无常去置办东西的,此刻被叫到县衙,也是疑惑不已。 “你们几个,给我好生说说,今日白无常都去了哪,又买了些什么东西?” 吴殊在高堂上冷声开口,让身旁的蔡捷惊出一身冷汗。 “回刺史,太傅今日就在城中闲逛,没有任何目的,几乎是看见什么就买什么。吃的,用的,玩的几乎都买的有……” 随着巨大的一响,吴殊手上的书早已到了几人身前。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不敢直视吴殊。蔡捷也是吓的一抖,此时的他坐立难安。 “我要问的是这些吗?我不知道白无常要出来置办东西?我要问的是他究竟有没有买什么可疑的东西,对我们的计划有害的东西?”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所措。其中一人颤抖开口道:“今、今日白无常买的东西太多太杂了,我们、我们也记不清了……” “废物!”吴殊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光,如恶鬼一般盯着众人,“我养你们那么久有什么用,连买了什么东西都记不清!” “我告诉你们,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亲自宰了你们!” 蔡捷此时终于能插句话,他讪讪道:“刺史,太傅不是被那上官无权刺伤了吗,为何我们还不相信他啊?” 吴殊嗤之一笑:“你小子还是太天真了,万一那是白无常他们的苦肉计怎么办?现在白无常的话还不能完全相信,我们还是得小心谨慎!” 他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人,实在是感到心悸:“赶紧给我滚,还愣在这干什么,惹我生气吗?!” 那几人连忙爬起来离开,生怕再留一会刺史便会转变决定。 蔡捷脸上已经生出许多汗来,他用衣袖紧张的擦拭着,惊恐的看着眼前的恶鬼。 “这几日完全没有那小子的消息,这让我不得不怀疑白无常。万一他们偷偷下山,这又该如何?” 现在府衙大堂只有他们二人,吴殊此话必定是在问自己。蔡捷思索后便道:“刺史,白无常伤的那么重,我觉得不会是他们的苦肉计。不过有一点我十分赞同刺史。” 吴殊扭头盯着他,冷声道:“哪一点?” “那上官无权或许真的已经下山。” 蔡捷见吴殊没有说话,继续说道:“毕竟刺史在山里搜寻了那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或许世子等人也被那上官无权抓住,被上官无权当做人质了。” “那你说他抓住世子当人质又是为何?” “刺史你想,那上官无权跑进山里,无疑是为了休整状态,好来对付刺史。如今,他从太傅手中抢走了世子,有了人质,是否有了一个谈判的条件?有了人质,自己也算有了一张保命符。万一哪次来偷袭刺史时被抓住,也有了换取自己生命的筹码!” 吴殊颇为欣赏的看着蔡捷,忽然一笑:“果然呐,年轻人的脑子就是好用。平日里看着你挺不靠谱的,没想到在这些事上能想的那么多!” 这也许是吴殊极为少数的一次夸他,真是让他受宠若惊。 “不错,你说的有道理。不过白无常依旧不得不防,这几日,你也把他给我盯紧点,别出了什么岔子!” “一定一定。” 吴殊走后,蔡捷大口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他双手紧握,眼神极为愤怒,望着吴殊离开的方向。 因为蔡捷的解释,吴殊对白无常的约束就变得稍微宽松一点。 今日,白无常叫了几人,随着自己再次出门,到云鹤城内闲逛。 按照日子,今日应该是自己回到城内的第五日。自己不能让他们等太久,否则他们做出什么傻事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再者,他也担心他们在外的安全。 白无常带着人在城里闲逛,很快便到了钱府。看着钱府紧闭的大门,迟暮在之前就撤离了云鹤。现在,钱府的人是否安全自己也不明白。 他转身与几人说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之前出城去捉拿上官无权时来这打探过消息,这次也想再去问问。” 几人也是面面相觑,看起来十分为难。白无常道:“几位放心,若是吴刺史问起,你们如实回答即可。我只进去聊聊,不会待太久的。” 几人最终还是同意白无常进去,而白无常也如同那日一般,在门口叩响了大门。 这次的结果与那日不同,钱府的门缓缓打开,钱青青的脸出现在白无常眼中。而钱青青抬头看向白无常时也是十分震惊。 “青青姑娘,还记得我吗?”白无常微微一笑,“今日前来,也是为了再与姑娘商量些事情,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钱青青其实是十分惊讶的,这几日白无常的谣言在云鹤城内传播,让她惊恐不已。现在,白无常出现在她身前,她无疑是震惊。 她原还有许多事想要询问白无常,可看见白无常身后跟着的几人,她立刻便明白了。 她微笑道:“当然不介意,太傅快请进。” 进入府后,钱青青迅速支开了钱府的众人,只由她一人来招待白无常。 “最近在城内,听闻了太傅的事,也是让民女担心不已。今日一见太傅,也是庆幸太傅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严重。” “多谢青青姑娘。今日前来,实属有事要问。” “太傅尽管问,只要民女知晓,一定实话实说。” 白无常与钱青青四目相对,二人此时几乎达成了共识,一人问,一人答。 不久后,白无常便起身:“今日之事多谢青青姑娘,我没有什么能感谢你的,这个竹笛,还请你收下。” 钱青青接过竹笛,微微欠身。 “太傅慢走,还望太傅好好养伤,早日恢复!” 白无常淡淡一笑,随即便转身离开,那几人也跟着白无常离开了钱府。 钱青青看着几人慢慢走远,心中的惊恐再次升起。他立马来到了白无常刚才坐的地方,四处搜寻。不出所料,在桌下发现了一张粘贴好的信纸。 她小心的取下信纸,慢慢读着信上的内容。越看越让她感到心惊。 夕阳西下,晚霞将天空映的通红。这几日的天色都是如此,仿佛预示着一场大事的发生。 第83章 陷阱 钱青青看完信纸后,一时间慌忙无比,警惕的打量着周围。确认没人后,迅速走到火烛旁,将信纸点燃。 看着信纸化为灰烬,钱青青不知所措。信中的内容让她感到绝望,自己真的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帮助白无常吗? “青青姑娘,别来无恙。你放心,上官无权是安全的,他已经被我们带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我此次回城,是发现了吴殊的真实面目。特地回城想揭露他的丑恶面目,随后押回京城。而现在,我身上有伤,一个人难以完成。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吹响手中的竹笛。剩下之事,还望你躲起来,保证你与你家人的安全。” 钱青青打量着手中的竹笛,太傅究竟要做什么?但是令她惊喜的是,上官无权现在是安全的。 而现在,那刺史的畜生行为终于能被人制裁。不管结果如何,她都选择帮助太傅。 若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钱青青暂时想不到哪里安全。她现在焦急万分,白太傅必定是已经没有了办法才冒着危险来寻求她帮忙。可是她真的能帮上忙吗? 她慢慢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吴殊那丑恶的嘴脸让她感到无比恶心,他所犯下的滔天罪行死不足惜。 白太傅不仅保护了钱府,还救了上官无权。现在,他冒着巨大风险一人回城准备抓住吴殊,她觉得,她必须帮助白无常。 这是她的选择,这个刺史祸国殃民,有着勃勃野心,作为大晟的子民,她有责任去帮助他们处理这个祸害。 而且,吴殊害得上官一家家破人亡,害得上官无权流落荒野。越想到这,她心中就更加愤怒,也更加坚信了自己要帮助白无常的决心。 尽管自己的力量十分微弱,但是或许就缺少自己这份力量呢。 她拿着竹笛,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现在她能想到唯一安全的地方,或许只有自己的院子里。 她在院内待了许久,做好准备后,她再次拿出了竹笛。 作为大户人家的女儿,喜欢吹奏笛子应该也没有什么不妥。她擦拭着竹笛,随后笛声响起,环绕在院内。 从笛声可以听出,她对笛子似乎并不熟练。一整首曲子下来,让她觉得自己玷污了这么好的笛子。 她无力的看着手中的笛子,不知白无常让她吹响到底有何作用。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你是谁?为何拿着白无常的笛子?” 钱青青现在一直都处于紧绷状态,辛封泽突然出声,将她害怕的情绪点燃到了顶峰。 她吓的瘫软在地上。 看着屋檐上坐着的俊美男子神色阴鸷的望着自己,钱青青觉得无比渗人。 “回答我,白无常的笛子为何在你这?” 看着辛封泽跃下屋檐来到自己身前,钱青青慌忙回答:“是、是太傅将笛子交给我,让我吹响它。” 辛封泽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竹笛,仔细确认后,的确是白无常的那一把。 “白无常在哪?”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白太傅他现在被那刺史监视着。他只让我吹响笛子,其余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前男人恐怖无比,钱青青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自己也不敢再说话。 辛封泽出声道:“你说,他被人监视了?” 钱青青点点头,辛封泽浑身散发的恐惧笼罩着整个院子,让她害怕的喘不过气。 只见辛封泽嘴角一咧,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那恐怖的男子已经不见踪影。 白无常回到院内后,自己便静静的躺在了榻上。眼睛一闭再一睁开,便是申时了。 他翻身起来,迷迷糊糊的看着周围。不禁小声嘟囔着:“这人怎么还没来?” “现在知道我的重要了?” 白无常转头,辛封泽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他从未见过辛封泽脸色如此冰冷。他站在床脚的屏风后,静静看着白无常。 “你来多久了?” “半个时辰。没曾想你睡得如此沉,我来了你也未曾发觉。”他走的白无常身前,“无常,你的感应变淡了?” 白无常无奈一笑,又问道:“你没惊动那些人吧?” “蝼蚁罢了,你既然都在演戏,那我便陪你演。” 辛封泽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或许对于白无常,他总是越看越喜欢。可突然,他的脸色一黑。 “你受伤了?谁干的?是不是那个刺史?我马上去杀了他!” “你别激动,你答应了我的,不要生事!” 白无常少见的慌张,生怕辛封泽忽然离开,随后犯下什么滔天罪行。他的手紧紧握着他的臂膀,不让他离开。 辛封泽似乎被白无常的情绪给感染到了,他收敛了自己的锐气,静下心看着白无常。 此刻的白无常从未在他面前表现的如此无助。犹如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终于找到了依靠。 或许现在的白无常在别人看来依旧是神情冰冷,但辛封泽却觉得不一样。这是白无常前所未有对他展露的神情。他感到可爱无比。 “那好,无常。你跟我说说,你这些到底是怎么弄的?” 此刻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在似乎已经不见,留下的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白无常松了口气,缓缓开口: “我身上的伤都是我自己弄的。目的是为了骗过那个刺史,好让他相信我。” 辛封泽有一些不知所措,他无奈的盯着白无常,一切想说的话都如鲠在喉,最终咽下了肚。 “无常,你想去抓住他,把我叫出来不就行了?你何必这样……”他话语一顿,平日里一直微笑着的辛封泽似乎已经不见,“你何必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你自己身体很好吗,若没有你身旁的那个老不死的大夫,你能活到现在?” 白无常小声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辛封泽的怒火。可是他转念一想,白无常变成现在这样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自己。他也不好发作,只得当白无常是在与自己赌气。 “我们不说这些。无常,你想让我干什么?” 见话题总算往自己这一处发展,白无常终于严肃开口:“我想让你帮我,在善城制造混乱!” 辛封泽没有说话,洗耳恭听。 “我那日去善城逛了一圈,位置什么的几乎都没变,还是从前那样。”白无常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辛封泽,“这是现在善城的布防图,你去这些地方,制造混乱。但是切记,不能伤到百姓!” 辛封泽觉的有趣,辩解道:“无常,你又想让我制造混乱,又想让我不伤到人。这两全其美的事,我又如何能办到?” 这的确是个难处,若要制造混乱,如何不伤及百姓。可是白无常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他陷入了两难。 “无常,你先跟我说说我制造混乱后又该干什么?” “我要你装作上官无权,然后在混乱中吸引他们的注意。我会找机会抓住吴殊。” “我要扮演那小子?无常,你这可是求我做事,我得要报酬!” 白无常就知道他没有那么好心,无奈说道:“这次又想要什么?” 辛封泽脸上不知不觉又充满了笑容,这次没有让白无常感到渗人,而是一种期盼。 “唤我一声哥。” “!” 白无常惊疑的盯着他,这个要求太过震惊,让他一时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若是有,这事结束后我让司空杏林给你看看。” 辛封泽不恼,就这样宠溺的看着他:“无常,你可要知道,这可是你求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无常,你要想好!” 白无常紧紧盯着眼前的人,若是自己还有其他的办法,也不可能来求他帮忙。 “你制造混乱,尽量选择让钱青青配合你。她与上官无权青梅竹马,是现在最了解上官无权的人。只要她一说话,就是再有怀疑的人也会在那时选择相信。” 辛封泽点点头,再次一脸笑意的看着白无常。 白无常最终撇过头,傲娇的从牙缝中憋出一声:“哥。” 尽管声音很小,不过辛封泽已经十分满足。此刻他的内心高兴不已,这些年从来没有如此高兴! 他起身摸了摸白无常的头,随后迅速被白无常躲开。他道:“放心吧无常。就明日,明日你把吴殊带到钱府,我和那谁就在那里等着你。” “我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那刺史就交给你了。记住,有危险别硬撑,等着我来。” 白无常不满道:“一个刺史能对我做什么?就算我受伤了,照样能单手擒住他!” 辛封泽无奈一笑,随后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院子。 白无常坐在床沿,思索着最近发生的一切,明日便是第七日了,他们在外面是否安全呢? …… 今日,白无常早早就收拾好了一切,等着吴殊的到来。 昨日他命人去通知了吴殊,今日会再次去钱府,希望吴殊一起去。传话的人说吴殊已经答应,接下来便是辛封泽的事了。 不知道他到底会怎么制造混乱,白无常心里还是非常担心的。他拿着手中的折扇,不安的把玩着,等待着吴殊的到来。 可是等到午时,吴殊都还未出现。白无常手中折扇握的十分紧,心中的不安已经被现在的生气给压过。他在心中暗自决定,若是自己抓住吴殊,必须要让他吃点苦头。 他一直在院里的亭子等候,送来的午膳已经不再飘散热气。可是吴殊还是迟迟未到。 “太傅太傅,抱歉啊太傅,让太傅久等了!” 就在白无常在思索如何处理吴殊时,这孙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出现了。 他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愤怒,尽力露出了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吴刺史,看来今日的事有些难处理啊,耽误了那么久。不过无事,刺史竟然已经来了,那便是好的。” 吴殊看起来火急火燎的跑来,可是脸上却无一丝汗水。这无疑就是吊着自己,让自己难堪。 “太傅,不知今日去钱府,我们要做什么啊?” 吴殊多疑的性子正好一步一步踏入自己设的陷阱。对于吴殊的这个疑问,他早已有所准备。 “刺史应该知晓,钱府钱青青与上官无权乃是青梅竹马。现在,世子一直没有消息,我想着让钱青青去山上劝劝上官无权,这或许有用。此次叫上刺史也是为了让刺史帮我说说话。” 见白无常如此说话,吴殊心中窃喜,随后收敛自己的情绪,同意了白无常的请求。 “太傅放心,到时候见到了那钱家姑娘,我一定让她帮助太傅!” 走在城内,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没有一丝不对劲。白无常走在吴殊身后,看着现在趾高气昂的吴殊,他不禁感到好笑。与吴殊一起的不止自己,还有蔡捷。 跟着吴殊一起出来,后面保护的侍卫都多了一倍。看的出来这吴殊是真的害怕上官无权的报复。 慢慢走到钱府,钱青青早已在门前等候。 钱青青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唐突,特地抱了只小狗出来。尽管她已经看见了白无常众人,可她没有抬头,依旧玩弄着那只可爱的小狗。 白无常走过去,唤道:“青青姑娘!” “太傅,刺史!民女、民女见过太傅,见过刺史。” 钱青青全身都在颤抖,那份恐惧是她抑制不了的。看着吴殊慢慢靠近自己,她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 “青青姑娘,你别怕,今日我们来其实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就在吴殊马上要触碰到钱青青时,一把利剑从上空骤然刺下,差点从吴殊的手臂刺过去。 利剑牢牢立在地上,让众人都震惊不已。所有人都拔剑戒备,不知是谁大吼的一声“有刺客”,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顶端。 忽然,城内火光冲天,不远的地方都开始走水。大街上一时间混乱无比。 吴殊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地上。他抬起头,钱府屋檐上正坐着一人,头戴斗笠,看不清样貌。 钱青青哽咽的小声开口:“无、无权……” 吴殊此刻的神情已经紧绷,对于一切的风吹草动都了解。钱青青不经意小声一嘴,却如雷贯耳的响在他耳里。 “快,是那小子,快抓住他!” 随着吴殊的一声大吼,所有人如利剑出鞘般追了上去。而“上官无权”并不恋战,看着人群都朝着自己追来,立刻便跑掉。 城中现在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害怕的在大街上疯狂跑动。火势渐渐蔓延到他们这边,此刻,吴殊身边的侍卫早已不见。 第84章 巨熊 一时间,火光冲天。周围的火势在控制下虽然没有蔓延,但是无论众人怎么做,都无法尽快扑灭。从城外看,云鹤城已经成为一片火海。 吴殊现在慌张无比,云鹤城在一瞬之间大变样,让他无措。蔡捷现在不知去向,周围侍卫也没有注意此处。 吴殊害怕的在地上慌忙爬行,他冷汗直流,全身都在颤抖。这时,他前方多出一人,直直站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吴殊抬起头,白无常面无神色,一身白衣在火海之中摇曳,让他感觉自己身在炼狱。 “太傅,太傅,快保护我,快保护我……” 吴殊拼命的拉扯着白无常的衣角,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一根浮木。 白无常邪魅一笑,俯身蹲在吴殊身前,用折扇轻轻抬起了他的脑袋,强迫他看着自己。 他出声道:“吴刺史,恶人总有恶报……” 白无常的声音十分微小,可是却一字不落的传在他耳中。吴殊浑身一颤,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太傅,好手段呐……” 也许是求生的欲望,吴殊狠狠推了一把白无常,好巧不巧正好碰到他左肩上的伤。一时间,疼痛难忍让白无常失神,吴殊趁此机会爬起往远方跑去。 白无常眼神阴鸷,恶狠狠盯着这逃跑小人。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灰,随即如游龙一般,迅速来到了吴殊的身后,一拳把吴殊打倒在地。 “从我到了鹤州起,你的一举一动就被我所看着。从进入鹤州城起,我一直都未相信过你。后面得知,你的的确确是个小人。老实和我交代,你养私兵的钱财是从哪来的?” 可此刻的吴殊却没有了刚才的窘迫,他趴在地上冷笑,笑声阴冷,让白无常琢磨不透。 “你笑什么?……” 还没等白无常说完,一阵利刃劈开狂风的动静传到白无常耳中。几乎是一瞬间,白无常紧急闪躲,一把巨斧贴着白无常耳边砍来。 白无常几乎退了很远,那把巨斧如有千斤重,狠狠的镶嵌在道路上。忽然,一个巨汉从吴殊身后慢慢走来,直至走到巨斧前。 白无常看着,如有千斤重的巨斧被他轻轻拔起,拿在手中。 吴殊也走到他身后,冷眼看着白无常:“没想到吧白太傅,我还留了一手。就让他,来陪你好好玩玩吧。” 吴殊转身便准备离开,可白无常哪能如此简单放他走,立马朝吴殊追去。 可忽然间,巨斧以山崩地裂之势朝白无常砍来,他不得不抵挡。 可一把小小的折扇又怎能抵挡巨大的利斧,白无常被巨大的冲击震退。肩上的伤口如撕裂一般侵蚀着白无常,鲜血再次渗透了白衣。 白无常从未感到如此狼狈,可自己身上有伤,身上实力得到很大程度的限制。原本想着,一个吴殊,自己轻而易举的就能制服,哪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喂,大块头,吴殊是你的谁?你知不知道吴殊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可是那人并未理会白无常,抡着巨斧咆哮一声朝着白无常冲来。 这人的力气巨大无比,放在现在,也算是一个十分厉害之人。而且此人虽然看着巨大,但是身躯十分灵活,让白无常吃尽苦头。 他只能躲避,实在躲不了,就硬接一击。可是力气相差十分巨大,震的白无常执扇的手微微颤动。 看着周围一地狼藉,全是巨斧抡击的痕迹。他脸色苍白,身上的伤原本就没有恢复,如今这一场狼狈的鏖战,让他逐渐感到吃力。 自己何曾受过这般委屈,若是自己身上没伤,不把这家伙打的满地找牙他都不会说自己是白无常。可是现在,他只能狼狈的躲着巨斧的袭击。 他也尝试过反击,可结果都不尽人意,他也只能一边躲一边逃。 若说白无常是只老虎,那么身后那人就是一只巨大的棕熊,让这只受伤的老虎不得不躲避。 来到城门,不知是城门就有大火还是大火已经蔓延到城门,云鹤城门已经被火势包围,让所有人出不去,也进不来。 就在白无常还在思考时,巨斧已达身后,白无常反应很快,立马抵挡。 此刻身后尽是火焰,白无常深知自己无论如何也跑不掉,只得慌忙应战。他借力往身侧一转,躲过这一重劈。随即折扇一合,速度极快的往那人身上斩去。可是他就如感受不到疼痛,一直朝着白无常挥砍。 尽管白无常战斗经验丰富,可是面对这个不知疼痛的人,依旧如蚍蜉撼树,难以制胜。 刀刃碰撞,速度与力量的较量。此刻的白无常脸色苍白的吓人,身上白衣已经有一半被染的鲜红,但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不敢松懈。 先发制人,瞄准咽喉,一击致胜。对于自己的速度,白无常还是十分自信的。脑海中已经描绘出所有的结果。他神色一凛,便朝着前方的“巨熊”冲去。 那人反应也十分迅速,立刻抬起巨斧挡住了白无常的攻势。可白无常的力气不小,这一招直接将他击退几步。白无常没有停止进攻,折扇在他手中犹如一把尚方宝剑,恐怖如斯。 很快,那人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渗人无比。可是白无常的进攻在他眼中犹如猎物最后的挣扎,让他兴奋。 一瞬间,巨斧劈砍如山崩地裂。白无常尽管反应及时,但还是受到了冲击,被震的头晕目眩。 他立刻起身做出反应,但巨斧已经再次来到身前。手中折扇瞬间打开,可是这一击比之前任何一击力气都大,巨大的冲击将白无常震飞到火海。 云鹤城内突然出了这一场暴乱,让外面的三人感到惊慌不已。司空杏林几人来到城门时,城门的火势已经将城门包裹,整个云鹤城如同一个火城。 岁桃担心道:“太傅还在里面呢,这难道就是太傅的计划吗?” 司空杏林看着偌大的火势,听着城内此起彼伏的动静,他的心也狂跳不已。 “白无常这到底是想干什么,那么大的火,他是自己也不想出来了吗?!” 司空杏林近乎咆哮,烈火的灼烧让几人都难以靠近城门。 迟暮握着刀柄的手一直未松,他惊恐的看着燃烧的城墙,恨不得立马冲进去找到白无常。可是火势太大,让他难以进入。 火势熊熊燃烧,通天的烈火让人望而生畏。那些要来到善城的人都慌忙的往反方向跑,生怕这场灾难波及到了自己。 岁桃与迟暮已经围着周围看了一圈,但火势的蔓延似乎比他们想象的严重,周围也没有任何地方能进去。 他们再次聚到一起,内心的慌乱已经让几人心乱如麻。这时,时清灼与上官无权也随着动静来到了城门前。 “清灼,你们怎么来了?”司空杏林对于二人的出现惊讶不已,“不是让你们去安全的地方待着吗?” “我们在镇子上听见云鹤城出事了,所以就准备来看看。这到底怎么了,太傅又到哪去了?” 岁桃慌忙道:“太傅还在里面,但是火势太过严重,我们进不去啊!” 时清灼简直要疯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三人:“为什么太傅还会在里面,太傅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的心随着火势的越来越大变得更加担心,他们都明白,若想把这场火给扑灭,那必须要天降甘霖。 “哪里又有什么计划,全都是太傅的一面之词。吴殊的人太多,太傅只是不想让我们进城遇到危险。” 岁桃这句坦白让时清灼感到懊恼与愤怒,若他当时执意跟着白无常,或许白无常就不会那么危险。再者,白无常为何又是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危险,明明可以一起想办法的! “不行,我要进城去找太傅!” 时清灼说完便准备进城,可是司空杏林与迟暮将他牢牢束缚住。 “火势那么大,你现在进去,你也是送死!” “可是太傅还在里面,太傅在里面不也是送死吗?!” 上官无权尽管不知道白无常的为人,但是白无常的这个决定让他钦佩不已。 现在,时清灼的情绪达到了顶峰。看着激动不已的时清灼,上官无权说道: “我去找白太傅。白太傅是为了帮我才孤身冒险的,现在我也理应去找他。” “不行,任何人都不准进去!”司空杏林严肃开口,“这是白无常的决定,我相信白无常,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时清灼此刻没有了从前的乖顺,此刻的他严肃不已,让人感到高高在上。 “道理,还有什么道理?看着太傅葬身在火海的道理吗?你们不进去,我进去,我去找太傅……” 话没说完,城门的火海里突然飞出一人,直直撞到门前的一棵树上。 几人都被吓到了,都往那边看去。这一看,不是白无常又是谁? “太傅!”时清灼岁桃几乎同时开口,随后便想往那边走去。 几人都是惊讶不已,可是随着白无常的突然出现,火海中再次冒出一人。那人身上衣物几乎被火焰烧毁,只剩下少些的遮挡,身上伤口看起来渗人,拿着巨斧,如同一只受了重伤的巨熊。 岁桃与时清灼还想往那边跑去,白无常看见是他们,立马大喝道:“别过来!” 二人立马站定,可是那人抡着巨斧就朝白无常砍来,速度极快,让二人措不及防。 白无常口中吐出一口血,然后立刻起身躲避。轰的一声,众人亲眼看见一棵巨大的树被立刻劈倒。树轰然倒下的声音让几人都是一愣。 白无常看着愣在原地的二人,怒斥道:“还站在那干嘛,等死吗?” 两人都是回神,立刻回到了迟暮身边。迟暮的横刀已经出鞘,上官无权也拔出来自己的剑,紧张的看着那抡着巨斧的人。 巨斧开天辟地,让人感到渗人,白无常一直在他身旁周旋,用折扇在他身上划着很多伤口。 他们的速度在几人看起来十分迅速,几乎是残影一般。这无疑是他们见过白无常最吃力的一次交手。现在的白无常,全身都是血污。 上官无权二话不说便冲了上去,与白无常一起应战。 “太傅,我来帮你!” 白无常没有说话,只是专心的应付着这个大块头。三人瞬间便交战在一起,有了上官无权的帮忙,白无常明显轻松很多。 迟暮也提刀应上,留下时清灼保护着其余二人。 四人的局面瞬间明朗,白无常也不用那么紧张,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 “你们两个小心,这家伙有些实力。” 能从白无常嘴里得到认可,二人也不得不认真对待。 看着两人所能应付,白无常也慢慢退出了战斗,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们。司空杏林立马来到白无常身边,满脸担心的看着他。他从身上掏出一个药瓶,随后取出药不顾白无常硬塞进他嘴里。 “白无常,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你看看你自己,这就是你与我们说的放心?你这让我们怎么能放心?” 司空杏林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近乎哽咽的说着。岁桃与时清灼也赶了过来,看着白无常狼狈的模样,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岁桃再次没忍住,眼泪不停的往外流。 时清灼颤抖着抬起手,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满身伤痕的白无常,一时间如鲠在喉,手又突然垂下。这些伤仿佛都在自己身上,疼痛不已。 白无常同样觉得愧疚,明明是他让他们不要担心,可是最后的结果确实让他们担心不已。 他朝他们愧疚一笑,小声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司空杏林撕开白无常左肩的的衣服,伤口十分严重,血液的沾染让衣物与肉体粘在一起,看着渗人无比。 “白无常,你可真是厉害啊!” 司空杏林嘴上说着白无常,可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他时不时的用衣角擦去眼角的泪,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 白无常看着那边鏖战的三人,不屑道:“若不是我受伤了,怎会被那大块头打的如此狼狈?” 可几人并不听他解释,只是默默地陪在他身边。白无常身上的伤势很重,现在司空杏林身上也没有太多准备,只能勉强帮白无常处理伤口。 随着一滴雨滴的滴落,天上慢慢下起了雨。好在时清灼他们出门时看着天上的乌云带了伞,否则雨水滴落在伤口上又是一阵疼痛。 雨越下越大,云城的火势也慢慢被扑灭。焦黑破败的城门再次显露在众人眼前。经过这次大火,云鹤城墙依旧如此坚不可摧。 忽然,一股强劲的刀气将那边鏖战的三人隔开,刀气在地面留下一道沟壑。 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目光都朝着那边看去。 只见辛封泽站在城门上,他一手提着吴殊,一手持刀,如厉鬼一般审视着众人。 第85章 刀刃 这股强烈的刀气让所有人都惊恐不已。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此刻的城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盯着辛封泽。 吴殊被他拎在手上,脚下就是万丈城墙,他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辛封泽小声问道:“那家伙是你的人?” 吴殊哪敢惹怒此人,只得颤抖回答道:“是、是的。” 吴殊本以为截胡了个白无常就已经没事了。结果哪知道在半路突然冒出这个怪物,二话不说就抓住自己。 他也不敢招惹,这人周身散发的杀意十足,最终也只能由着他将自己带走。 辛封泽邪魅一笑,吴殊只感觉到自己耳边风声呼啸,全身的感知就如闭塞了一般,什么都感觉不到。 忽然,他感受到自己的衣服一松,他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随着一声吃痛,吴殊就倒在了白无常身旁。岁桃也收敛了情绪,立刻就去将吴殊制服。 辛封泽在众人的注视下迅速来到白无常身前,他满脸愁容的盯着白无常,轻声道:“不是跟你说了有危险别硬撑吗,怎么还是那么不听话?” “不硬撑,你或许见不到我了。” 白无常这句话说的十分无奈,可辛封泽则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委屈。 他不屑的瞥了一眼那个拎着巨斧的人,话语中充满了凶恶:“就他把你打伤了吧?” “若是我之前没有受伤,他又怎能是我的对手?” 辛封泽缓缓起身,全身的威压再次让众人恐怖到极点。 这股感觉岁桃十分熟悉,在孟城时他在山中被贼人劫杀,白无常当时救自己时,也曾发出过类似的威压。 所有人都为之颤动,可那人眼前却充满了兴奋,似乎对于辛封泽的威压,没有害怕,只有期待。 “无常,这人要我帮你杀了吗?” 白无常一愣,没想到这人杀人前竟然还要经过自己的同意。随即又想到这是他们出发之前的约定,他感到一丝惊喜。 “不用了,让他还不了手就行。你这爱杀人的毛病必须得改改。” 辛封泽只是一笑,随即慢慢朝着那人走去。 司空杏林的眼神一直都十分警惕,对于辛封泽,他是相信不了一点。可他对于白无常的态度,似乎比想象中的不一样。 看着辛封泽加入战场,迟暮与上官无权也识相的退到了白无常身前。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看着近在咫尺的吴殊,上官无权眼中的怒火早已按耐不住。 这时的白无常轻轻碰了他的脚,给了他一个宽心的眼神。吴殊早已感受到了上官无权的凝视,一直低着头。 “放心,这家伙已经到了我们手上,不会再出意外的。” 有了白无常的宽慰,他未免更加宽心,便也不再看他,转身看着另一边的战斗。 巨斧已经饥渴难耐,那人的咆哮声响彻整个城门。辛封泽脸上的笑意再次消失,留给众人的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魔头。 “你打伤了我弟弟,若不是他心地善良,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辛封泽的一句话让几人都摸不着头脑,都疑惑震惊的望向白无常。而后者在地上无奈的回应众人:“他胡说八道。” 可这句话的解释如此的苍白无力,众人也难以相信。这里除了司空杏林外,或许都已经相信。 “太傅,他原来是您的哥哥啊?” 岁桃这好奇的性子白无常觉得有必要让他吃点苦头,他决定回去之后再好好教训他! 白无常没有说话,岁桃也自知自己似乎不该多嘴,便也没再提。这个话题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就在几人交谈之际,辛封泽刀刃已经朝着那人挥去,速度极快,犹如雷霆。那人也兴致勃勃,抡起巨斧就抵挡上去。 两个神兵之间产生的气流散发在周围,一时间,雨也骤停。 “迟暮,你多看看,他的刀法至今为止都是一流的。” 不用白无常提醒,迟暮自己也能看出来。刚才他与上官无权两人对战那人都感受到了明显的吃力,而他却十分随意,刀刃偏飞,看似轻巧,实则刀刀致命。 很快,那人便难以招架,用巨斧强撑着让自己站起。辛封泽却并未正眼看那人,他擦拭着手中的刀刃,面部展露出了极其的厌恶。 突然,那人朝天大吼一声,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辛封泽冲来。巨斧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可辛封泽并未闪躲,就在巨斧来到眼前时,手中的横刀用力一挥,十分轻松的挡住了这猛烈的进攻。巨大的冲击让岁桃脚下不稳,若没有迟暮在身后,或许自己已经被震飞出去。 千斤重的巨斧在辛封泽的刀前似乎不值一提,尽管那人的力气再大也无济于事。辛封泽嗤笑道:“你好好睡吧。” 他手中力道一收,刀锋一转,随后迅速转到一侧。那人来不及反应,巨斧狠狠劈下地面。辛封泽早已闪身到他身后,随即收起刀锋,潇洒离去。 只见那人突然跪倒在地,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颈。鲜血慢慢从他指缝中流出,随后瘫倒在地,没有一丝生气。 寂静无声,雨水冲刷着逐渐冷却的尸体,雨水混合着还散发着热气的血液。很快,那一处成了一片血海。 白无常率先开口,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愠怒:“你不是答应了我,不杀他吗?” 虽然答应了白无常,可辛封泽依旧咽不下心中的愤怒。他自知这是自己的问题,便没有回答,由着白无常责备自己。 吴殊在岁桃手中一直发抖,看着自己最后的一张王牌被如此轻松的解决,他心底的绝望油然而生。 白无常见他没有说话,心中的愤怒更加严重,再次开口:“你就是这样答应我的?说好的不会生事,不会乱杀人。可你呢?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下了杀手!” “他把你打伤了,他该死。”辛封泽抬起手指向吴殊,“若不是你一力要留他活口,说不定在我见到他第一眼起,他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 白无常简直觉得不可理喻:“那我们之前的那些算什么?是,他是把我打伤了,可是他罪不至死!他连话都不会说,或许他只是被吴殊所利用,说不定他也不想与我交手呢?” 辛封泽走到他身前,一把推开了一旁的司空杏林,语气不容置疑: “无常,你太善良了,你总是把所有人都想的太好!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若我没赶到,今日的你会是什么样?你会被他砍成一摊肉泥!” “你看见了他的眼神吗?他看见我和看见你的眼神,你看见了吗?那是一种对强者交手的期盼和对猎物垂死挣扎的兴奋!他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就是一个魔头!” 白无常无言可辩,辛封泽说的在理。在交手中,那种眼神是无可掩饰的。可他不知道怎么了,看见辛封泽杀人,他总是感到生气。 或许,与多年前的那场屠戮有关。也或许,还有其他因素。 白无常没有再说话,就这样死死的盯着他。他心中怒火中烧,加上身上本就已经严重的伤口,他感到心口的一阵剧烈疼痛。 辛封泽见白无常没有继续辩驳,便收起了自己的那份严肃,昔日的笑容再次回到了脸上。他伸手抚上了白无常的头,像一个哥哥一般安慰着眼前不听话的弟弟。 所有人都没见过此刻的白无常。那是一种乖顺,没有往日白无常的那种严肃,难以接近。 可白无常的嘴角慢慢渗出血,脸色也逐渐开始苍白,最后倒在了辛封泽的怀中。 这突发情况着实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司空杏林也不顾眼前的男人到底是谁,立马把白无常接过,随后开始医治。 “都还愣着作甚!不想看着白无常死就赶紧给我去找药……” 等着白无常再次醒来,他已经安稳的躺在床榻上。身旁放着他的折扇与太傅令牌。时清灼在一旁趴着,已经睡着了。白无常没有惊动他,只是这样默默的看着。 似乎能感受到有人在看着他,时清灼也慢慢醒来。他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看着白无常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他感到自己貌似在做梦。 他不真实看着白无常,似乎在确认。随后,他轻轻唤了一声:“太傅?” 白无常被他逗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怎的在这睡着了?” 白无常声音十分沙哑,简直听不出是他原本的声音。可时清灼眼中的泪水如开闸一般瞬间涌了出来,他抽泣道:“太傅,您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看着眼前已经泣不成声的少年,白无常有些不知所措。 时清灼解释道:“您已经昏迷了三日了,我们、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连杏林哥也没有办法。我们不知道您到底多久能醒来,我们一直都很担心您……” 白无常感到脑袋疼,自己怎么已经昏迷了那么久?他宽心道:“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不哭了,没事了。” 可是这话能有什么效果,对于现在的时清灼来说,白无常的“没事了”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白无常也没有办法,只能在一旁轻轻哄着他。这样的时清灼,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了。可是他才不到十四岁,他凭什么不能哭呢。 时清灼的哭声将所有人都引了过来。众人都聚集在门前,看着已经睁眼的白无常,他们心中都松了口气。 司空杏林慌忙来到他身前,狠狠的往白无常手上打了一下。 “你这是做甚,趁我没力气报复我啊?” 见白无常有反应,他也是终于相信,白无常是真的醒了。 经过一番解释与宽慰后,房中只剩下时清灼与司空杏林。 司空杏林严肃道:“白无常,你是不是没有按时吃药?” 白无常一阵心虚。的确,自从他被吴殊监视后,他的药便被吴殊顺走,他也就此停下了自己的吃药行为。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都是靠着你的药支撑起来的!你说不吃就不吃,你自己的身体怎能受得了?这一次你昏迷三日,那下一次呢?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 时清灼在一旁也十分难受,自从他知晓这药对于白无常有多么重要后,他便监督起了看着白无常吃药这件事。 可是这些时日,他被白无常支开的这几日,白无常就放弃了吃药。 “我……” “对不起有什么用,谁不知道你白无常的对不起就像喝水那般简单!” 司空杏林现在已经怒气冲天,他当机立断的打断并猜出白无常要说什么。 现在的白无常,躺在床上愧疚不已,让人看着十分心疼。司空杏林见着这样的白无常,也难以再多说什么。 他留下一句“我去熬药了”就摔门离开了。此刻的时清灼也不知如何面对白无常,生气与担忧交织在一起,让他无从开口。 这时,辛封泽走了进来。看着躺在床上的白无常,他如鲠在喉。 “你先出去,我和他说说话。” 这句话无疑是对时清灼说的,现在的时清灼正愁不知怎么与白无常开口,辛封泽的突然到来让他长舒一气。 待到时清灼离开后,辛封泽在白无常床头坐了下来。 自从上次见面起,白无常便已经没有再看见过那个满脸笑容的辛封泽,留给他的辛封泽让他觉得十分陌生。 辛封泽从身上掏出竹笛,递给他。 “你就这么不珍惜,随意交给别人?下次再这样,我不会再帮你找回来了。” 白无常接过竹笛,轻轻的擦拭着,小声说道:“多谢。” 屋里再次变得安静,气氛也慢慢冷到了极点。白无常拿着竹笛,视若珍宝。不禁惹的辛封泽发笑。 “你笑什么?” “笑你啊。明明视若珍宝,却还是将它送了出去。” 白无常严肃道:“我没有送出去。这是傅瞑给我的,我不会送给任何人。这次若不是它,我还不知道如何找你。这相当于是它帮了我一次。是傅瞑帮了我。” 辛封泽没有回答他,他明白,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发言权。 “无常,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他?” 白无常再次抬起头,正当他想反驳时,辛封泽打断了他:“你自己明白,你能看清那人是被利用还是真的想杀人,你没那么傻。所以呢,我杀了他,其实对你而言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辛封泽这一段话让白无常哑口无言。所以他到底是为何不想看见他杀人呢? “你觉得杀人是个很好的事吗?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权利,你不该为了自己的兴趣去剥夺他们的权利。” “可是我杀的人是恶人,是坏人,是对你有威胁的人。” 两人四目相对,所有的情绪在此刻似乎通过眼神传在二人的心里。辛封泽突然笑了起来:“你在担心我?” 白无常好似被戳中了心事,瞬间慌了无比,嘴硬道:“我担心你什么?” “上次我知道我对你很重要,现在知道你担心我,这个猜测不是很正常吗?” 白无常无话可说,这都是他自顾自的猜想,自己还没有同意呢。 “无常,你是怕我杀了人会被大晟的人厌恶,然后被通缉,最后被抓住处死。但是你作为大晟太傅,你不能因为一己私欲保住我?” 白无常一愣,自己是这样想的吗?他的确不想看见他杀人,可是自己是这样想的吗? “无常,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辛封泽脸上笑容更加深了,“我真是捡到宝了,真是我的好弟弟。” “我答应你,这次是真的。以后,除了你让我杀人,我不会再乱杀人了。” 第86章 完结 经过一场大雨的洗礼,云鹤城内的火势最终被扑灭。这场大火并没有造成伤亡,但也没有人知道这场大火究竟是如何引起的。 现在,云鹤城在众人的努力之下已经慢慢的恢复正常,烧焦的房屋也正在慢慢被修建。一切都开始往好的发展。 这日,白无常刚刚离开躺了多日的屋子,迎面就碰见了蔡捷。 蔡捷来的忐忑,似乎心中的焦虑控制着他,让他没有看见面前的白无常。直至白无常出声,他才陡然一惊,全身一颤,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白无常一哂,走到了他身前,用折扇抬起了他的头,强迫他看着自己。 “蔡县令,真巧啊!” 蔡捷陪笑道:“太傅近来伤势恢复的可好?” “蔡县令,除了这些客套话,你就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比如,这两年你是如何在吴殊手下隐忍不发,为了除掉吴殊做了哪些准备啊?” 白无常笑容没有收敛,就这样看着他。虽然笑着,却让蔡捷感到发怵。 “你没必要再在我面前装傻。自打你上次来提示我时,我便已经觉得你不对劲。蔡县令,你藏的挺好的啊!” 被白无常拆穿后,蔡捷也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了。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胆怯,脸上也开始露出了笑意。 他向后退一步,恭敬道:“太傅果然厉害,我就只是露出了一点痕迹,太傅就有所察觉。” 白无常摇摇头,自嘲道:“说实话,蔡县令隐忍这么些年,的确不容易。您这隐藏手段,着实高明!按理说,我得感谢你。若不是你当时提醒我,说不定我早已想办法离开了。” “太傅过奖,身为朝廷命官,看见此人如此诡谲,理应帮助大晟除掉此人。”他走到白无常身前小声道,“若是太傅要把他带回京城审问,有任何需要提供的,我蔡捷应有具有。这些年,吴殊所做的一举一动,都被我记录在册。” 白无常打量着他,此刻的蔡捷全然没有第一次见时的唯唯诺诺。他意气风发,好似扬眉吐气,凛冬已去。 “蔡县令,我想知道,你是为何觉得我上次回城是为了捉拿吴殊呢?” 蔡捷微笑回复道:“曾听闻,太傅一身武艺高深莫测,曾经也有一人执剑抵挡千军万马的传言。而上官无权,我也见识过他的剑术,并不及传言中的太傅。再者,当时请大夫治疗太傅时,那伤势不似剑伤。所以,下官便猜测,太傅这是孤身犯险,为了博取吴殊的信任故意将自己弄伤。” “不错啊蔡县令。你放心,你所做的一切我回京后都会与陛下详细说说。” 蔡捷没有说话,依旧恭敬的在白无常身前。 “吴殊现在在哪?” “回太傅,现在正在云鹤大牢。他见大势已去,再也没有往日的那份高傲,现在在大牢里十分乖顺。” 白无常不屑一笑,只要没死,那便是好的。毕竟自己还有事要问问他。他站起身,没有再理会蔡捷,往院外走去。 云鹤大牢,其实就是县衙后的一处狭小的牢狱罢了。但关押一人,绰绰有余。此刻的吴殊正安静的待在狱中,等待着自己的处刑。 白无常悄然而至,没发出一点声响。牢狱里的吴殊近乎已经苍老了十岁,他现在双目无神,一直盯着地面,许久都不曾挪开眼。 “吴刺史,进来可好?” 吴殊吃惊,突然浑身一颤,抬起头看向白无常。 “太傅,可算是醒了。下官还认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白无常慢慢走上前,蹲在他身前,小声道:“还自称下官呢,你的事迹早已上书回京,对于你的处罚,陛下可是要亲审呢!” 吴殊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双眼之中的惊恐掩饰不住。这句话已经让他明白,横竖都是死。 “反正都是个死人了,何尝不把一切都说出来。” 吴殊淡淡一笑,似乎有种轻松:“太傅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这句话让白无常眉头一皱,这人怎么突然那么好心。明明他来之前已经做了许多准备让他开口。但既然吴殊现在有意说出,那他也不再多疑。 “你私养私兵的钱,是从哪来的?” 吴殊笑着盯着白无常,声音似蚊子一般:“太傅可知道,我是谁的人?” 白无常一头雾水,吴殊远在云鹤,竟也参与了朝堂之中的尔虞我诈?若现在让他选择一人,他的确猜不到。 “我是钱尚书的人。” 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惊,白无常眉头紧皱,半晌都缓不过神来。 此刻的二人就这样注视着对方。一个是在观察对方吃惊的表情,一个是在确认对方有没有撒谎。 “钱任禾?那么你是唯一一个在当时没被他当做傻子来使用的啊。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太傅可能不知道吧,自打我上任鹤州刺史时,我与钱尚书就有了计划。我们曾互相与对方承诺,我们都养一批私兵。” 白无常眉头紧皱:“你们想要造反?” “谁没个野心呢?” 白无常点点头,没再询问。吴殊也继续说道:“我一来鹤州,我便盯上了了上官一族。我发誓,我一定会拿到他们的财富,然后亲自养一批私兵。” “可是,最好的一次机会只有最近,他们家主交替之时。所以我只有等啊,等啊。直到一年前,大晟与淮南的那一场战争。我们了解到了淮南的计划,他们可以帮我们。” “所以你们与淮南的确有联系。钱任禾曾经是主战派,为了权利野心,不惜违背自己的意愿。” 吴殊只是一笑,没有反驳,又说道:“没错,但是我们后来发现,这个年轻的帝王身旁还有一头猛兽,一直盯梢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而这头猛兽,便是您。” “所以,我们才会不顾淮南人的劝阻,与自己,与你,做一场豪赌。可惜啊,白太傅太厉害了,让钱尚书狼狈的输掉。” “钱尚书在决定做此事时,他就已经将那份钱给了我。所以,我便有了第一批私兵。虽然时日还比较短,但应对一些特殊情况,还是绰绰有余的。” 白无常再次问道:“你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位。若我此次没有来到鹤州,没有插手此事。当你真的养了一大批精兵,你就会与淮南里应外合,对吗?” “不错,太傅说的对。太傅也应该猜到了,我上书到京城的确是寻人帮我解决上官无权。这小子活的越久,就对我越有威胁。可我真的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你白无常。” 吴殊提到此事咬牙切齿,离他们的计划就差一步,若来的人不是白无常,他们或许真能完成心中所愿。 “在京城,还有淮南的人吗?” 吴殊邪魅一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这样看着白无常。 “太傅心中自有答案,下官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白无常点点头,一切的疑惑都解释清楚。只是他没想到钱任禾还留着一手。他越来越觉得头疼,这个大晟,他一直都感到云里雾里,缥缈不清。 就在他临走之际,吴殊突然叫住了他:“太傅,我知道,我横竖都是死。所以呢,我决定再告诉你一件事。” 他招招手,示意白无常到他身旁。这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没什么可怕的。 白无常走了过去,蹲下身。只见吴殊笑着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一瞬间,白无常猛的站起,恶狠狠的盯着吴殊,有种想把他千刀万剐的寒意。 “太傅,别这样看着我,这是我最后能告诉你的了。从现在起,你就要开始考虑清楚,究竟该怎么做?不过,怎么做或许也是一步死棋了。” 白无常双手颤抖,有种不知所措。他慢慢的转身,离开了牢狱。 快要接近六月,温度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太阳照在他身上,可他却感到刺骨。 他无措的坐在台阶上,吴殊的一番话让他震惊不已。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想着什么,也没人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朝堂上必定还会有淮南的卧底,大晟现在无疑还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这场局面? 他眼神决绝,随后起身,往远处走去。 今日的气氛着实有些压抑,几人都在大堂内,等着白无常回来。没有人说话,安静无比。 白无常回来时,众人才终于抬头。 压抑的气氛让白无常感到有些无措,便出声问道:“怎么了?” 四人面面相觑,最终时清灼开口道:“太傅,无权哥他,要不算了吧。” 自打这事已经尘埃落定,上官无权也履行着诺言。虽然没有被关进大牢,但也一直在房内,从未出去。 所有人都为他感到心酸,但也没有人去劝过他。今日,也是白无常要处决他的日子。 白无常摇摇头:“这事,你们都不用再说了,我心意已决。” 白无常没有再理会他们的哀求,决然的离开了,只剩下几人在大堂内难受不已。 夕阳西下,大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氛围。白无常与上官无权走在一起,一片和谐。可没人能看见,上官无权那被衣物遮挡的手,早已被绳索绑住。 来到城外,来到一片渺无人烟的地方。夕阳照射在他们身上,猩红无比。 “太傅,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吗?” 白无常点点头,没有表情的盯着他。 “我死之后,不要把我埋葬在上官祠堂。我从小就想离开上官府,看遍山川河流。我不想再被上官一族给禁锢。” “好,我答应你。吴殊你也放心,他必定不会活着。等回到京城,他会被公开处刑。” 上官无权欣然一笑,随后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只听见白无常的脚步慢慢靠近自己,他心中反倒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放松。 他再也不用受规矩的约束了…… 白无常走到他身前,折扇被夕阳映的鲜红。他抬起手,手起扇落,绳索骤的断裂,孤独的落在地上。 上官无权缓缓的睁开眼,眼前冷漠的白无常让他感到不真实。束缚着他的绳索掉在地上,他茫然无措。 “太傅,您这是?” “世间再无上官无权,上官无权已经被我斩首。” 话音未落,白无常便转身离开,不再看他一眼。 这突然的情况着实让上官无权胸口一窒,他双眼含泪,猛的跪倒在地上,声音大的让白无常一惊。 他停下步伐,转身看向身后之人。 “苍天在上,我上官无权今后愿一直追随太傅。只要太傅需要我,我一定唯命是从。”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上官无权坚决无比。 白无常叹息,走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去完成你心中所愿吧,没必要再为了我困居于此。但你要记住,你已经死了,是被我杀的。” 上官无权点点头:“太傅,不管什么,只要您需要,我一定会尽全力做到,直至我的生命尽头。” 白无常用折扇狠狠敲了他的头:“闭嘴。生命是你自己的,你有权利选择活下去。为了别人付出自己的生命,蠢货行为!” 上官无权傻笑着:“太傅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为太傅鞠躬尽瘁,这就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我甚至庆幸。” “傻小子。” “放心吧太傅,从现在起,我便是一个死人。除了你,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看见我。我会游历于天下之间,做一个肆意快活的游侠。但若是太傅需要我,我就算不顾一切,也会及时来到太傅身边!” 白无常转身,朝城门走去:“得了吧,好好活着,好好完成心中的愿望。我没什么事是需要你的。但你要记住,上官无权已经被我亲手杀死了!” 看着白无常渐行渐远,上官无权再次跪下:“太傅于我上官无权有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现在虽无以为报,但今后,只要太傅需要,我必尽心竭力。” 他缓缓起身,与白无常背道而驰。 夕阳把影子拉的很长,将他所有的委屈都随着影子留在今日的夕阳。 从此刻起,他终于不再是那一只井底之蛙,他可以踏遍青山,游历四季。 第87章 证实 今日艳阳高照,太阳似乎毒辣了些。云鹤城外,蔡捷携着一行人正与将要回京的白无常送别。 鹤州一事已过,白无常的伤也好的差不多,是时候该回京复命。 “蔡县令,别送了吧,云鹤城内还有其它事需要你处理呢。” 蔡捷恭敬道:“云鹤一事真是多谢太傅。但吴刺史毕竟不是由太傅亲自押回京城,还请太傅多加小心。” 白无常点点头,宽心道:“放心吧,就算没能送往京城,吴殊也活不了。” 时清灼也出声问道:“不知蔡县令,州府里吴殊的那些幕僚该如何处置?” 蔡捷看着白无常说道:“这件事太傅已经处理了,还请世子放心。” “我只是简单处置了一遍,其他的事,还得靠蔡县令。”白无常开口说道,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了。 蔡捷无奈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看着白无常几人慢慢离去的身影,这场云鹤一事就这样画上了结束的一笔。 回去的路上,岁桃憋屈问道:“太傅,我们是不是又要穿越大漠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鹤州到京城,只有这一条路。”白无常骑着马慢慢到岁桃身侧,手往他头上一敲,“咋滴啦小桃子,那么不想进大漠?” 岁桃看向其他几人,委屈道:“也不只是我吧,暮哥清灼也都不想再次进入大漠了吧。” 几人都没搭理岁桃,只是快步离开。白无常道:“我觉得我就是太惯着你了,给你养了一身臭毛病。等回去了,我再好好教训你!” 岁桃自讨没趣,还落了个坑,便也不再多嘴,追前面的时清灼去了。 岁桃走后,迟暮慢慢靠近白无常,眼中多了一丝不同的意味。白无常转过头,疑惑的盯着他。 “迟暮,为何这样看着我?” 马背上的人不知怎么开口,只是静静看着白无常。看着前面的三人慢慢行远,迟暮小声询问道:“太傅,那晚你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白无常不解,他不明白迟暮说的哪晚。 “就是,在山里面,那座遗址那,你喝醉了……” 迟暮的声音逐渐淡去,直至消失。白无常恍然大悟,他淡淡一笑,眼中透露了些许的悲伤。 “没想到啊迟暮,你也学会偷听了是吧?” 换做从前,迟暮定会立马认错。可是今日,他只是一直盯着白无常,想要寻求个答案。 “你都听见了什么?” 白无常神色很温柔,并没有被拆穿的恼怒。 “什么都听见了。” 这次二人都没有再说话。白无常不知如何向迟暮开口,许多次,他都想要解释,可最后又都欲言又止。 “太傅,我其实就想知道,您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酒后的胡言乱语,还是、还是心中的秘密?” 迟暮低下头,声音也有些哽咽。对于白无常那夜的话语,这几日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个结,他想尝试解开。可奈何这个结太过难解,他解不开。 白无常虽然不能喝酒,但是喝醉后一切的事都记得,所以最后一句话是…… “我很快就会来找你们了……” 他欣然一笑,随即看向迟暮:“你觉得这是我酒后的胡言乱语还是我深藏心中的秘密呢?” 迟暮满脸大写着难过,四肢因为紧张导致十分僵硬:“都说酒后吐真言,太傅……” 白无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让迟暮不知所措。这样的白无常他没怎么见过。只见白无常将自己拉了一把,让自己与他的距离更近。 白无常小声道:“这是真的。” 迟暮呼吸忽然加快,被证实后更加害怕不已。他疑惑的盯着白无常,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若是之前是我的猜测,那么今日的回答就是我的肺腑之言了。京城出事了。” “什么时候的事?明明我们离京时还如此正常,为何我们一离开京城,就出了事?太傅,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你不用一个人藏掖着。我们是你的近侍,我们有权利保证你的安全!” 白无常心中一阵暖心,他问道:“这件事,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我没和他们说过。” “那就不要和他们再说了。”白无常脸色十分严肃,没有了刚才的轻松氛围,“这事就让它烂在肚子里,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了。连陛下也不行。” “为什么?太傅,到底有什么事是你……”迟暮难以再往下说,他难过的闭上了眼,“我们明明可以一起商量,太傅你没必要这样硬撑着。” 身后突然飞来一行白鹤,似乎在为他们送行。渐行渐远,消失不见。前面的三人早已不知所踪,白无常与迟暮的对话,无人听见。 “我之前救你的时候,我就说过。若以后遇到了连我都处理不了的问题,你不用管我,独自离开。而你当时也十分爽快的答应了我。” 白无常面无表情的看着迟暮,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突然压在迟暮身上,让他感到绝望。 他不知如何开口,曾经射出的利箭在今日精准的命中了自己。 “那么回到京城,任何时候,无论我还有没有出事,你都可以离开。但是你答应我,带上桃子和杏林。” 迟暮眼中的泪水难以掩饰,泪水顺着脸庞淌下。这是迟暮跟着白无常的五年中,白无常第一次见他哭。 “太傅,当时是我不懂事,可我现在明白了,我不走,我不走……” 二人停在路边,早已下了马。迟暮眼眶红润,恳求的盯着白无常。 “迟暮,我希望你们可以好好活着。我之前把你们救回来,为的就是让你们好好活下去。我本认为,我可以一直保护你们。但是,现实却告诉我,只有不在我身边,你们才是最安全的。” 迟暮颤抖着问道:“太傅,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不能和我们说?” 白无常依旧没有说话,闭口不言。他明白,这些人或事几乎都是冲着他来的,他不能让他们一起陪着他受险。 “我只能告诉你,诸葛璟明出事了,是因为我。” 迟暮瞳孔一颤,谁都知道诸葛璟明一直都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这一年内平步青云。 现在他出事了,是因为白无常,那么到底有谁那么厉害能对他动手。 “就在我们离京后的几日,他便出了事。陛下亲笔给我写的密函,上面说着与我有关。需要我赶快回京。” 迟暮不解的询问:“是什么事能把诸葛少卿给拖下水?又是谁敢如此大胆的动陛下身边的人?” 白无常也不解,他摇摇头,信中白乐也没和他说清楚。可是之后之事,他不能再和迟暮诉说。 “你不必担心。诸葛少卿在春闱一案上帮了我不少,我这次回京,一定能帮他查明真相,我也一定会救他的。” “就如太傅在云鹤一样,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去救他?” 迟暮这句话的愠怒太过严重,让白无常感到不舒服。迟暮眼眶红润的盯着白无常,云鹤的白无常着实把他们吓到了。 “迟暮,我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太傅你也是人,你也会疼,你也会难过!你不是神,你不用为了别人做出那么多没有回报的付出!别人不清楚我们还不清楚吗?你为了大晟,为了陛下,为了百姓,你都做出了多少?可是他们呢,他们到头来还要唾骂你,害怕你!” 一向冷静的迟暮在现在也逐渐愤怒,他难过,他伤心,他感到不值。 白无常走上前,蹲在他身前,轻声开口,声音带有一丝哽咽。 “大晟是我的家,陛下是我的弟弟,百姓是我作为太傅必须要保护的。我做这些,不需要回报。我想要的,一直都是天下安宁,百姓安居乐业。所以,这就是我想做的。或许你们会觉得我太傻,但是,只要这一瞬间存在一刻,那也就够了……” 迟暮有些不忍的低下了头,他抽噎着,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白无常站起身,阳光照射下的影子笼罩着迟暮,就如同从前那般把他们护在自己身前。 此刻的迟暮再也没有第一次见面的那般桀骜不驯,他是如此的害怕,害怕眼前的人消失。 “迟暮,别和任何人说,也不用担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迟暮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泪,眼神坚定道:“我不知道太傅你到底要做什么,但是我既然是你的近侍,我就一定会一直陪着太傅。不论如何,太傅甩不掉我!” 白无常苦笑着,无奈的摇摇头。风吹起他的鬓角,这一笑太过悲伤。 听着慢慢靠近的马蹄声,二人不约而同的一起起身,迅速调整着状态。 时清灼三人在前方一直交谈着,发现白无常与迟暮不见后便立马折了回来寻找。看着二人站在路边,不知缘由。 岁桃疑惑开口:“太傅,暮哥,你们怎么在这儿?我们都往前面走了很远了!” 白无常立马解释道:“迟暮有点不舒服,我便陪他停下来休息了一会。本想着等会来追你们,结果你们都折回来了。” 迟暮也附和道:“是啊,可能是当时受了点内伤,不碍事的。我们赶紧赶路吧。” 时清灼已经下马来到二人身前,语气说不出的担心:“迟暮哥真的没事吗?我看你们在这休整了许久了。” 迟暮立马回答道:“没事了,我们赶紧赶路吧。” 迟暮的状态恢复的十分迅速,除了眼眶有些微红,其余的神态语气都与往常一模一样,让人难以看出不对。 司空杏林在马上看着二人,双眼如鹰隼一般。岁桃也是在一旁看着,忐忑不安的。 白无常没有在意司空杏林的眼光,径直上了自己的马,迟暮也相继上马。看着二人似乎真的没事了,时清灼也是松了口气。 “还愣着做甚?上马继续赶路!待会把水和干粮都准备妥当,这次回去我们不去温客店了。” 若是说岁桃对于大漠的唯一念想就是温客店,那么白无常这句话无疑将岁桃的念想打消殆尽。 “为什么啊太傅,我们为何不去温客店了?” 这句话凄惨悲凉,带着一丝的委屈与不甘。令白无常不禁感到疑惑。 白无常解释道:“若是我们去温客店,或许又要耽误几日路程。但是我们走一条近路,只要速度够快,不出二十日应该就能回到京城。” 想着大漠那酷热难耐的气候,岁桃头就开始疼了起来。只要能快速回到京城,他宁愿遭受这些时日的苦。 见众人不再有什么疑问,白无常也不再耽搁,策马就窜了出去。 司空杏林的眼一直看着白无常,直到所有人都策马离开,他终于收起了怀疑,也跟了上去。 随着日子的慢慢流逝,温度也随之升高。几人慢慢来到大漠的边缘,热浪也随之扑面而来。 这次的温度相比于来的时候更让人难以忍受。他们行在大漠边境的一个市集上,准备着这次回去路上需要用上的东西。 这儿的东西奇异独特,有许多东西众人都没有见到过。岁桃与时清灼两个孩子,被这些奇花异草,奇珍异兽给吸引,挪不开眼。 其中有一个铺子,围满了许多人。二人费尽力气终于挤到人前,商铺上面摆满了动物皮毛,还有许多他们没见过的东西。 “大漠狼王的狼牙,没见过吧!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得到的呢!一口价,一万两银子!” “你这不是抢劫吗,哪有那么贵的狼牙?再说,你这狼牙与其他狼牙有什么区别,不就比其他狼牙大那么一些吗?” “你们这群不识货的东西,大漠狼王的狼牙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你们不懂你们不懂。” “……” 几人在那边争吵起来,时清灼一头雾水。 “桃子哥,一个狼牙而已,为何会卖那么贵啊?” 岁桃对此十分兴奋,他也争先恐的想看看那狼牙。 “清灼你不知道,在我们大晟,有一个传言。只要能拿到一颗大漠狼王的牙齿,那么就能得到天神的保佑。拥有狼王的牙齿傍身,可以抵御一次天灾人祸!” 时清灼也不可思议的看着岁桃:“真的嘛桃子哥?” 岁桃点点头,严肃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是相信的。” “怪不得一颗牙卖那么贵呢……” “别信这些!”司空杏林此时从他们身后赶来,“我告诉你们,我可从来不信这些。若世上真有天神,还要我们这些大夫做什么?受伤了,求天神保佑一下,是不是就能好了呢?” 面对司空杏林的辩驳,岁桃还想继续解释,可白无常已经在外催促着他们,看样子是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要准备继续赶路了。 他们只好结束此话题,离开人群,跟着白无常踏上了大漠。 第88章 遇狼 炎热难耐的大漠,让众人很快便吃不消。岁桃看着眼前的黄沙,只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在移动。 岁桃不禁真的感到疑问与好奇,这样的大漠,真的还会有狼吗? 现在的温度还并未达到大漠最热的气温,只待再过几日,温度还会再次变化。看着难以忍耐的众人,白无常心里也十分不舒服。 “你们几个若是身体有什么异样,一定第一时间和我说,明白了吗?” 对于自己,在大漠之中已经待习惯了,这样的气候已经无所谓。但是对于他们几个,那真是难以言喻。 …… 就这样,几人在大漠里慢慢行了几日。但天公不作美,温度越来越高,让白无常都感到些许的吃力。 这一夜,繁星点缀,银月高照上空,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一行人正在休息,可半夜,却忽然起了一阵狂风。 所有人都睁开了眼,风扬起一片沙尘,让几人再次闭上了眼。 “太傅,怎么风突然那么大?” 白无常心中惴惴不安,感受着这强流一般的飓风,他突然大喝:“都靠近些,等这场风沙过去,我们再行动!” 五人渐渐聚拢,共同抵御这恐怖的风沙。风吹起的沙尘胡乱拍打着众人的脸,不禁有些狼狈。 可是风沙似乎没有停止的意味,反而越来越大,除了白无常,几乎没人敢睁眼。 时清灼本想开口,可一张嘴便是满口黄沙,他只好作罢。 他们的马已经被风吹的胡乱挣扎。可他们现在自身难保,也没有闲功夫去管马匹。 这次风沙持续了几乎一夜。直到天边出现鱼肚白,风沙才渐渐停止。可让白无常慌张失措的是,时清灼与岁桃竟不知所踪…… 岁桃醒来时,自己早已被黄沙掩盖,他起身抖落了满身的黄沙,看着远处还趴着的时清灼,立刻去把他拉了起来。 “清灼,清灼!” 他不停拍打着时清灼的脸,满脸的担心。后者迷糊的醒来,第一反应便是吐去了嘴里的沙子。 他迷迷糊糊的看着四周,竟发现除了他们二人便再也没有其他人,猛的清醒过来。 “桃子哥,太傅他们呢?” 岁桃懊恼道:“你莫不是被吹傻了?你忘了,昨夜那场风沙将我们与太傅他们吹散了!若不是昨夜你想去牵回那只马,我们也不可能被风沙覆盖!” 时清灼满脸的愧疚,昨夜他看见马群的嘶吼与挣扎,心中想着去把它们给固定好。可没曾想这风沙竟然如此之大,让他难以站稳。 岁桃来帮助他,没曾想他们两个一起被风沙覆盖。而他们根本不记得大漠的路程。现在,他们是真的迷路了! “对不起桃子哥,是我连累了你……” 岁桃怎么可能怪罪时清灼,打量着周围的地势地貌,几乎都是一模一样。他的脑子在这时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 “没事的清灼,现在,我们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太傅!趁现在温度还没有那么难受,我们赶紧赶路!” “好!” 对于岁桃的建议,时清灼觉得十分正确。这是在大漠里,他们不能坐以待毙。万一他们就能找到白无常,或者他们先找到出去的路呢? 二人立马行动。幸亏身上还带有水和干粮,否则这真的算是天灾人祸了。 可是没有马,在白日行走在大漠里,简直是寸步难行。温度的升高与太阳的直射让黄沙晒的滚烫。他们难以下脚,只得寻了一个背阴处躲着。 “没想到没走几步,就难以走动。清灼,你说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 时清灼也是一头雾水,看着这狠毒的烈日,无奈道:“看来我们只有夜晚行动了。现在这个温度,实在是寸步难行。” 二人靠在背阴处,虽然依旧炎热难耐,但总比太阳直照下要让人好受些。 直到夜幕的慢慢降临,月光照在大漠上,二人终于无助的起身。他们已经休息了一日,现在,他们必须得赶路。 岁桃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漠,心中无助苍凉。任何地方感觉都是一个样,此刻的他们根本分不清方向。 时清灼望着天空,仔细的看着,让岁桃不解。 “清灼,你在干什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呐?” 时清灼指着天空中的一颗星星说道:“太傅与我说过,若我以后在外迷路了,就找到天上的一颗星星,北极星。只要能找到北极星就能找到北方。” “那你找到了吗?” “就在我们前方,北极星就在那!我们是从鹤州回来的,大晟在鹤州的西南方,所以我们应该往后面走。” 岁桃眼中充满了崇拜:“清灼,你真厉害!太傅为何不与我们说这些呢?” 时清灼艰难的爬上一个沙丘,无奈道:“那是桃子哥没有认真听太傅的讲述。太傅与我说的还是有很多的。” 二人终于踏上了这场“大漠之旅”,可是二人没有马匹,只得一步一步的慢慢行走。 白日被烈日灼烧的热沙已经冷却,现在温度虽然寒冷,但因为分开时身着厚衣物,所以还算有着御寒的能力。 看见天色再次亮起,二人不安的心情达到顶峰。已经一日一夜,连白无常等人的影子也没见到。随着温度的慢慢升高,二人不得不再次停止前进的步伐。 太阳东升西落,二人早已疲惫不堪。这天气让二人难以忍受,尽管没有任何动作,但还是炎热无比。 温度再次降下,二人身上的水和食物也不多了。他们裹上自己放了一日的厚衣服,继续朝着出口前行。 大漠里磕磕绊绊的走了不知多久,今夜天色朦胧,天空的云层慢慢的遮挡住月色,让大漠逐渐陷入黑暗。 从一览无余到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瞬间,岁桃与时清灼忽然万分紧张,疲惫的身躯在此刻不得不再次紧绷着。 这次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想起白无常说的话:“大漠里休息,必须要保持火不能熄灭。火不仅能御寒,也能驱散黑暗中所看不见的恐惧……” 而此时此刻,二人都感受到一股寒意。他们身边似乎多出了许多眼睛盯着他们。 若是他们刚才还在缓缓移动,那么现在,他们紧张的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 “清灼,你有没有觉得,周围有许多眼睛在盯着我们?” 时清灼早已感觉如此,他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剑上,全身都在颤颤发抖。 周围安静无比,大漠的风声和二人的呼吸声似乎已经成了唯一的声音。冷汗被夜风吹过惊起一身寒意。 在此刻,云层被风吹散,月光再次倾洒大地,周围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终于露出。以他们为圆心的一个圆,已经围满了狼群。 白无常也与他们说过,大漠狼一般出现便是一群,十分难缠。二人看着周围的狼群,心中的寒意陡然升起。可是随之而来的又有一丝的兴奋。 岁桃取下腰间的一把防身匕首,护在自己身前:“清灼,你说这一圈狼群中有没有狼王呢?” 时清灼也拔出了剑,声音冰冷:“我觉得没有,不过现在不杀掉这群畜生我们恐怕出不去了。” “清灼你放心,你桃子哥就算打架不如你,对付这群畜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时清灼嘴角上扬,小声道:“那桃子哥,你自己小心些,我这次可保护不了你……” 还没等时清灼说完,狼群如潮水一般朝他们扑来,速度之快,很快便到达他们身前。二人立马分散,一人处理一边。 时清灼剑术已经炉火纯青,面对狼群的围剿淡定自若,大漠中很快便多出了许多狼的尸体。其余狼也十分聪明,就围着时清灼,不远不近,与他对峙。 但岁桃作为白无常的近侍,虽然不曾习过称手的兵器,但防身手段还是有的。面对狼群的进攻虽然没有时清灼那般如鱼得水,但自身的灵活也让狼群吃了不少苦头。 狼群短时间内处理不了他们,便聪明的把他们包围,以车轮战的形式慢慢消耗他们的体力。二人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慢慢不支。 如此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时清灼眼神凌厉,冷声道:“桃子哥,我待会杀出一条路来,你跟上我。太傅说的对,这些狼太难缠了!” “好!” 时清灼手中剑花一挽,突然往一方冲去,剑气如千军万马一般,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岁桃跟在他身后,为他清除身后的危险。 可就在此时,所有的狼群似乎都感知到危险,向远方退去。二人摸不着头脑,只能紧张的盯着它们。 一瞬之间,所有狼都开始嚎叫,狼嚎响彻整个大漠,场面极其壮观。 二人一致的看向对面沙丘,月亮在沙丘后静静挂着,而沙丘之上,一只巨大的狼正伫立着,恶狠狠的盯着二人。 这只狼比所有狼都大,其压迫感让二人心中恐惧丛生。若让它直直站立,说有八尺也不为过。 看见它慢慢走下沙丘,所有的狼都退避三舍。毋庸置疑,这只狼必定就是大漠狼王。 怪不得每次前来大漠寻找狼王的人不是空手而归就是去不复返,面对如此巨大的大漠狼,是个人看见都会被它周身散发的威压震慑。 二人也是不知所措,面对这只狼王,他们明白一个道理,他们已经跑不掉了。 岁桃懊恼道:“我就应该听太傅的,不该对狼王有所歹念。现在好了,碰见狼王,被它盯的心慌慌的。” 时清灼也苦笑道:“是啊,那么大的狼,怪不得一颗狼牙会如此昂贵。桃子哥,看来今日只有与它殊死一搏了。” 岁桃点点头,也露出一丝笑。 可是二人心里都没有底,如此大的狼,散发压迫力让他们都喘不过气。 大漠狼王走到他们身前,傲慢的盯着二人。在它开始呲牙咧嘴的一瞬间,它朝二人冲来,其压迫感让二人感到害怕。 二人朝两边分散,狼王的目标似乎就是岁桃,二话不说便朝着岁桃追去。 可奈何岁桃十分灵活,总是能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躲开狼王的进攻。狼王所过之处扬起一大片沙尘。 时清灼找准机会,从身后想要偷袭。可是狼王突然回头,迅速转身一掌将时清灼拍飞出去。 岁桃立刻起身想用匕首刺进它身体,可狼王十分灵活的躲避,随后以岁桃看不见的速度闪到了他身后。 寒意涌起,头皮轰然炸开。岁桃可以感受到那巨大锋利的狼爪已经在他脑后,若是拍下,自己可能尸首分离。 “桃子哥!” 时清灼的一声大喝将失神的岁桃唤醒,他立马趴下,尖锐的风从他头上呼啸过去。他立刻爬起身,再次进入戒备。 时清灼也持剑赶来,剑气朝着狼王挥扫而去。尽管击中,但似乎并没有任何用处。二人再次焦灼的与狼王交手。 一掌扬起半面沙尘,若是被利刃划中身体,或许就再也起不来了。二人深知此狼的厉害,也不敢放松警惕,只得打出十二分的精神。 狼王朝着岁桃冲去,时清灼在身后立马跟上,若是能一击毙命,那便是最好的办法。可是狼王突然转身,没有停滞的冲向时清灼。 这一转身十分突然,让二人都来不及反应。时清灼立刻将剑抵于身前,狼王的力气十分大,迅速将时清灼压倒在身下,锋利的狼牙暴露在空气中,对准时清灼的脖子,将要咬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岁桃跃到狼王的背上,用匕首狠狠的刺进了狼王的身体。疼痛让它难忍,狼首朝身后一看,狰狞的盯着身后的岁桃。 他将时清灼往身旁一拍,时清灼随着沙尘朝远处飞去。随后它忽然如暴走一般,想要把岁桃从背上甩下。岁桃手中的匕首已经飞走,他紧紧的抓紧狼王,不让他得逞。 时清灼艰难爬起,他的右臂已经被狼王抓出了一条伤痕,现在鲜血淋漓,疼痛不已。他拿起剑,再次朝着狼王冲了上去。 狼王的力气太大,岁桃没坚持多久便被从狼背上甩下。他狼狈的倒在地上,看着远处立着的匕首,他急忙的朝着那边跑去。 可是狼王的速度似乎比他还快,锋利的爪子再次显露在他眼前。可是时清灼也在此时赶到,他硬生生的接下了这全力的一掌,随后二人都被击飞,倒在地上。 时清灼从嘴里吐出一口血,看着眼前越战越勇的狼王,胜利的天平这次没有往他们这边倾斜。 第89章 孤漠 狼王再次朝着他们冲来,时清灼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他难以握剑。 此时的岁桃突然冲出去,到狼王身前时扔出了手中的一把沙子。 沙子进眼,谁都会十分难受。狼王的进攻在此刻被岁桃给打断,让岁桃能拿到插在地上的匕首。 时清灼现在只能左手执剑,这个好机会他必定不能放过,瞄准狼王的咽喉就冲了上去。 可经历了那么多猎手的围捕,狼王怎么可能如此容易就输掉。它在原地转起来,速度让时清灼不知如何下手。 一瞬之间,他突然睁眼,朝着时清灼再次扑上来。这次岁桃看准机会,再次跃到狼王背上,可是匕首还没刺下去,就再次被狼王甩下。 时清灼看准机会,一剑划中了狼王。可是左手毕竟不是惯用手,只是造成了一些伤害,但并无大碍。 利爪再次跟上,时清灼立马躲避,可是伤口的疼痛依旧,让他额头冷汗直流。 狼王的进攻越来越猛烈,时清灼只能狼狈的躲避,若是再被击中,或许自己真的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集中精神,将身上的所有力气几乎都聚集在自己的剑上,剑意充斥着周围,朝着狼王斩去。 这是时清灼的全力一击,几乎已经用尽了他身上的所有气力。这一剑法游龙般的穿梭在狼王周身,给狼王造成了不少的伤害。可是咽喉处却怎么也攻击不了。 就在此时,岁桃忽然出现,匕首狠狠的刺进狼王的身体。狼王吃痛的怒嗥,全身再次用力,将二人逼退。 时清灼艰难的跪在地上,若没有手上的剑支撑着自己,或许已经瘫倒。 “清灼,你没事吧,还能撑住吗?” 鲜血已经随着右臂流在沙子上,现在的时清灼已经没有了再多的气力,看着眼前的狼王也是感到天旋地转。 他艰难的出声:“桃子哥,别管我了,你快走!你跑的快,那畜生追不到你……” 岁桃立马慌了,无措哽咽道:“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走。没事的清灼,我们一定能一起安全的出去!” 岁桃起身挡在时清灼身前,眼神虽然恐慌,但也十分坚定。两人此时的年纪加起来都不到三十,却能勇敢的直面这大漠狼王。 狼王没有再次行动,只是在他们身前走来走去,让他们惊恐不已。这似乎是胜利者的喜悦,不屑又有趣的看着猎物的不知所措。 “桃子哥,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岁桃坚定的挡在他身前,没有一丝动摇,紧紧盯着狼王:“清灼,我是太傅的近侍,而你是太傅的学生。太傅要保护你,那么我也要保护你。这是我的职责。” 时清灼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这不是害怕,而是对于自己受伤的不甘与懊恼。如今让岁桃一人面对狼王,他心里不是滋味。 狼王暂且没有动作,他坐在地上粗略的包扎自己的伤口,这也是司空杏林教他的。他脑海中不停闪过白无常众人的影子,闪过了自己的母妃。 尽管才过一年时间,但时清灼已经变了许多。白无常他们教他的,他都牢牢记在心里,也能用上。可是现在,他想不到还有什么能从这个狼王的利爪下逃生。 他不能死,他必须得活下来。若是他死了,白无常该怎么办?两国百姓怎么办?自己的母妃怎么办?他脑海里不停的闪着白无常与他说过的一切。 可是身前的岁桃突然一声大吼,将他的思绪拉回。 “死畜生,别以为你能杀死我们。我告诉你,你桃子爷爷今日就与你杠上了,你不死,我也不会死!” 这句话好似把狼王激怒了,它没有再徘徊在原地,朝着岁桃冲了过来。 “清灼,我把它吸引过去,你赶紧跑。周围的狼不会管我们,你能跑多远跑多远,最好跑到它再也找不到你!” 岁桃丢下这句话便冲了上去,他就一直游荡在狼王周围,吸引着狼王的注意力。其他狼的确没有冲上来的意思,现在也的确是逃跑的好时机。 看着岁桃被击倒又爬起,他难以形容现在的心情。是啊,白无常是要保护自己,但他也要保护岁桃。他们两个,一个也不能死。 他大喝着强行起身,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与双脚的无力。他举起剑,平复这心中的一切,再次朝着狼王冲上去。 岁桃已经被狼王压倒在地上,利爪刺进了他的左肩,疼痛难忍。狼王的唾液滴落在他脸上,只觉一阵恶心。 他用力搬动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巨爪,可是狼王的力气又岂是他能撼动的,犹如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狼王朝天怒嗥,随即便准备朝岁桃咬去。关键时候,一道剑气横扫而来,精准命中狼王。剑气的威力巨大,成功将狼王击退,也打落了狼王的一颗狼牙。 岁桃趁此机会赶紧起身,见时清灼在他身后,他惊慌不已。 “不是让你赶紧走吗?为什么还要过来?” 时清灼喘着粗气,苦笑道:“桃子哥,我们俩,一个都不能死!” 狼牙掉落在地上,岁桃小心翼翼的将它捧在手中。他盯着时清灼笑道:“清灼,大漠狼王的狼牙,那么多人都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们拿到了!” “那还必须要有机会把它带出去才行!” 二人此刻一致的转头看向狼王,眼中充满了不一样的意味。现在的他们抱着视死如归的状态,随时准备着面对狼王的进攻。 狼王已经彻底被他们激怒,疯了一般的朝他们扑来,速度也比刚才更加快了。 岁桃立马跳开,而时清灼持剑抵挡。可奈何实力悬殊,时清灼不得不卸力躲开。 岁桃跑到狼王身后,匕首上的血凝固后又沾染,如今再次刺进狼王的后腿,鲜血再次随着刀刃流出。 时清灼尽管没有太多的力气,但他必须强撑着自己,一剑擦着狼王的咽喉划过。 “差一点!” 狼王立刻做出反应,迅速闪到了一旁。这只狼十分聪明,现在不能让他再做出思考。时清灼立刻提剑,一道道剑气随着剑挥砍出去,令狼王躲闪不及。 岁桃也立马冲上前,随着狼王的躲避而追击。千钧一发,在狼王没注意到的时候,岁桃已经到了它身前,一道匕首深深扎进了它的左眼。 狼嗥瞬间响彻大漠,狼王也用力将岁桃击飞,甚至波及到了远处的时清灼。 二人双双倒地,此刻,时清灼再也没有力气站起。 岁桃手中的匕首此刻也已经完全沾染了血迹,看着狼王朝着他们冲来,他心中寒意陡然升起。 利爪飞来,时清醒时糊涂用剑抵挡。可自己的剑似乎再也承受不了狼王的力量,在挡下最后一击后与他一起飞出,剑也裂成了两半。 岁桃看着远处的时清灼,吃力的起身,踉跄走到他身前。 此刻的狼王朝着他们慢慢走来,看着昏迷不醒的时清灼。岁桃也明白,今日他们恐怕凶多吉少了。 他抱着时清灼,准备迎接着最后的死期。可就在一瞬之间,狼王站在他身前,没有动作。 随着一身狼嗥,周围的大漠狼也都跟着嗥起来。狼声遍布整个大漠,震的岁桃的耳朵难受。 随后狼王转身,往着远方走去,狼群也慢慢退去。 不久后,大漠又变成了一片宁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岁桃感到特别的不真实,他无措的看着四周,可自己身上的伤和昏迷不醒的时清灼又让他回过神来。 狼王没吃他们,它放了他们一命。 不管是为什么,他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他们得赶紧找到白无常他们。 他背起时清灼,忍受着身上的疼痛,往着时清灼所说的方向走去。他嘴里不停念叨着:“清灼,你一定不能有事……” 时清灼一直没有动静,但还有着呼吸声。现在,唯一能支撑岁桃前进的只有时清灼那微弱的呼吸声了。 他走在大漠中,月亮照着前方的路,没有尽头,让人心中焦虑不安。 “太傅、暮哥、杏林……你们都在哪啊?清灼,清灼,你千万不能有事,你若是出了事,我该怎么办呐?” 岁桃已经近乎哽咽,可是干燥的喉咙让他已经难以说话。 他艰难的背着时清灼,穿梭在大漠里,渺小的身影在大漠中如同一只蝼蚁,任何一个东西都有可能杀了他们。 天色再次亮起,此时的岁桃已经精疲力尽。温度渐渐升高,他只得背着时清灼去躲避烈日的烘烤。 他将身上唯一的一点水喂给了时清灼。在这期间,他醒过一次,但是很快又陷入了昏迷。 岁桃的一切早已达到极限,可是身旁的世子让他不得不振作精神。 岁桃的嘴皮已经干裂,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没有水源了。若是找不到水,他们都会缺水而死。 看着逐渐落山的太阳,岁桃再次背起时清灼,离开了他们休息的地方。 脚下的沙子被太阳晒过后直烫脚,可是岁桃顾不了这些。因为在天空之上,盘旋了许多秃鹫。 秃鹫的到来岁桃心中恐惧不安,尽管他喉咙已经沙哑的说不了话,可他依旧小声喊着时清灼的名字。或许这样可以一点点的将时清灼的意识拉回。 天上的秃鹫越来越多,开始盘旋在他们头上,岁桃手中的匕首紧紧握着,防止危险的突然发生。 “水,我要水……” 时清灼的声音让岁桃一激灵,他轻轻的放下时清灼,然后从身上掏出水壶,往时清灼嘴里倒去。可是水壶之中,已经没有一丝水。 岁桃现在眼睛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的不成样子。没有人能看出来,他才十六岁。 “没水了,没水了,怎么办……?” 岁桃呢喃着,看着时清灼因伤口的发炎而剧痛难忍,他想哭,可泪眼早已被蒸发干净。 “清灼,桃子哥一定不会让你死的,我会带你出去……” 秃鹫盘旋而下,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它们观望着,只要二人没有一点动静,它们就会扑上去。 “死亡之路”一名果然名不虚传,有些胆大的秃鹫慢慢上前查看,可是岁桃的突然暴起惊起一大片秃鹫。 岁桃全身都在颤抖,手腕上多出了一条伤口,不深不浅,但刚好能放出血。 他颤抖着将手放在时清灼的嘴上,让自己的血液流进时清灼的嘴里。他大口喘着粗气,可喉咙的痛又让他停止。 “清灼,你要记住你桃子哥对你的好。”岁桃脸色苍白,无力的看着时清灼,“不要辜负了你桃子哥对你的期盼,出去之后,替我好好照顾太傅!” 他继续扛起时清灼,踉跄的往前走去。 又过了一夜,依旧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太阳再次升起,晒得岁桃伤口难以忍受。 岁桃爬上了一座小沙丘,突然眼前一亮,一座绿洲就这样呈现在他眼前。 沙漠里的绿洲?不管真的假的,心中燃起的希望带领着他快速走了过去。 他心中高兴着,盼望着。 他的速度不自觉的快了起来,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才背着时清灼来到了此处。可是越往前走,绿洲的影子就越是模糊,直到来到“绿洲”前,终于消失不见,成为一地黄沙。 重燃的希望在此时彻底破灭,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岁桃轻轻的将时清灼护在身前,再一次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给他喂了血。看着时清灼渐渐恢复的神色,他无奈的一笑。 烈日高高烘烤着他们,岁桃用身躯为时清灼挡住了一时的太阳,他终于支撑不住,合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时清灼慢慢睁开双眼,第一眼便看见了闭着眼满脸憔悴的岁桃。他想出声喊他,可是声音沙哑完全说不出话。 他不经意的抿嘴,一股浓烈锈味充斥在他的嘴里。时清灼被吓到了,他的右手伤口已经十分严重,但并不是自己右手的伤口。 他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黏腻的,带有血腥味的,这哪是什么水。 岁桃一直未醒,天空中烈日正悬挂在他们头顶。可是岁桃将他遮挡的很好,让他晒不到一点太阳。 他突然瞥见岁桃手腕的一抹伤。 时清灼无法形容此刻的震惊,在他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令他无措。他再次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他喝的不是水,是岁桃的血。 第90章 脱险 “桃子哥,你怎么那么傻?”时清灼呢喃道,悔恨的闭上了眼,“若是你抛下我,你肯定能找到太傅他们……” 但如果是自己,他也会做出和岁桃一样的选择。 酷热的高温让他难以忍受,他再次睁眼,远方出现了几个人影。 也许是自己太过想念他们,脑海中不停的浮现着白无常等人的影子。 看着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时清灼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 他太累了。 伤口的发炎引发的高烧让他看不见。随着意识的渐渐下沉,时清灼再次昏迷过去。 等到时清灼醒来时,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地府。看着眼前一身白衣的男人,这难道就是地府的阴差白无常吗? 怎么长的和太傅一模一样? 时清灼几乎的立刻清醒的,他惊讶的盯着白无常,这一切好似一场噩梦。 “太傅?”他不安的叫着白无常,心中压抑的情绪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奔流不息。 他全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是不痛的,受伤的右臂现在已经经过包扎,嘴上也不知涂了什么难闻的药膏。 白无常没有回答他,只是快步上前,无措的打量着时清灼。 “对不起……” 时清灼的心就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他没想到再次相见,白无常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白无常低着头,独自述说着:“对不起,若是我不贪近路,若是我能照顾好你们,若是我没有带你们来大漠,你们就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了……” 白无常全身颤抖着,他抽噎着,巨大的自责在他心中已经堆积成了一块巨石,随着时清灼的醒来终于碎掉。 他再也藏不住心中的情绪,发泄了出来。 “太傅……” 时清灼心中也是万般难受,可他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的男人。 他想告诉白无常,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可是这句话似有魔力,让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是一处用石头堆砌的一个小住所,周围看起来已经十分古旧。他现在正躺在稻草上,尽管不适,但是舒服。 他打量着四周,就在他的右侧,岁桃也躺在稻草上,一点醒来的意味也没有。 “太傅,桃子哥怎么样?” 白无常情绪稍微缓和,他双眼无神的越过时清灼看着岁桃:“桃子的伤太杂了,又很严重,所以到现在也还没醒来。” 时清灼想起之前他在昏迷中的一切,当时一直有个微弱的声音传入他脑中,将他从黑暗中拉了回来。现在想来,一定是岁桃这一路上一直在唤他。 他原认为,自己的剑术真的如众人所说的那样,炉火纯青,出神入化。可没想到,面对真正的危险,自己依旧没有任何办法保护他们。 “桃子哥,他一直保护着我……” 白无常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十分奇怪,让时清灼琢磨不透。 “你们遇到了狼,对吗?”白无常没有感情的出声,可脸上毫无一点表情。 时清灼点点头,又补充道:“我们还遇到了狼王。狼王太厉害,我和桃子哥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我在当时与狼王搏斗时就昏迷了过去,我也不知道桃子哥是怎么带我离开的。” 白无常抿紧了嘴,双手不自觉的握紧。看着这样的白无常,时清灼也不是滋味。白无常又在自责了。 “太傅,迟暮哥与杏林哥哪去了?” 时清灼很巧妙的想要转移话题,同时,他也是真的好奇他们去哪了。 “大漠中有一个药材,对于恢复你们的伤势很有作用。司空杏林去寻它了,迟暮也陪着他去了。他们也去了一日了,现在还没回来。” 对于这次回京,无疑是比来鹤州更加艰辛的。那场风沙来的太过离奇了,都让众人措手不及。 “轰隆——”,外面响起了巨大的雷声。时清灼不禁好奇的往洞口望去。 大漠要下雨了吗? 可是现在,时清灼并不希望大漠下雨。 第一,迟暮与司空杏林还在外面,没有消息;第二,大漠若是下雨,必定一连几日,而且雨势很大,或许会妨碍他们回京;第三,马匹在大漠本就行不了多远,若是下雨,更难行走。 “这是场闷雷,下不了雨的。” 白无常淡淡开口,他早已站在洞口处,看着外面的天色,不禁感叹着。 现在,他心中不禁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这一场场闷雷轰击在他心里,像是警告,又像是惩罚。 到了夜晚,司空杏林二人也回来了。看见时清灼已经苏醒后,二人也是宽心了些许。可是一旁的岁桃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司空杏林给岁桃和时清灼上完药后,便快步走了出去。石屋太小,熬药只能在外面。现在,白无常也正在外面守着。 看着司空杏林离开后,时清灼盯着一旁的迟暮。迟暮一直闭着眼,依靠着石墙而站立。 他想着那日,心中越来越后怕。若是白无常没有发现他们,他们一定会死在大漠。 这时,迟暮睁眼,见时清灼一直盯着他,还觉得是有什么事,便走了过去。 “要做什么?” 时清灼慢慢反应回来,自己其实一直盯着迟暮。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没事迟暮哥,我只是在发愣罢了。” 迟暮脸色也不好看,看着还未苏醒的岁桃,也从石屋出去了。 今夜没有繁星,没有明月。乌云密布,好似一场大雨快要降临。 白无常与司空杏林正在外面聊些什么,他也慢慢走了过去。 “迟暮来了。来的正好,正想和你说。”白无常看着天空的黑云,手中扇扇子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看见天上的云层了吗?阿别珂要下雨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迟暮面露难色,不自觉的看向了身后的石屋:“太傅,桃子和清灼都受了伤,我们如何赶路?” “我也想过,但别无他法。他们两个很聪明,没走错方向。若是下雨,一定是一场暴雨。到时候,我们这里,会被大雨给吞没。” “什么意思?” 白无常将折扇递给司空杏林,自己在沙子上比划,边画边道: “我们这里虽然能遮风挡雨,但是你看我们周围,全是沙丘。若是下一场暴雨,我们这就如一个蓄水池。迟早会被淹没。” “现在,我们离出大漠没有多少路程,而这场雨也不会那么快速的落下。我们还有机会赶在这场暴雨落下时离开大漠。” 迟暮虽然担心里面二人的伤势,但白无常了解大漠,便也不再有疑惑。 “一切都听太傅的。” 司空杏林此时也开口:“放心吧,他们两个的伤势有我控制。不会有危险的。” 药熬好后,司空杏林便将药端了进去。这时的时清灼并没有睡着,他看着司空杏林走进,便想从稻草上坐起来。 可是全身的疼痛让他难以支持,最终失败的继续躺着。 “你小心些,你的伤还没好。”司空杏林将他慢慢扶起,看着他把药喝了,“明夜我们就启程离开。现在离出大漠不远,到时候白无常会背着你走的。” 时清灼刚喝下的药差点吐出来,此时的司空杏林已经在小心翼翼的把药喂给岁桃。 “为什么这么急?我虽然无所谓,但是桃子哥都还没醒来呢!” 司空杏林一五一十的将白无常刚才所说的说给了时清灼。明白了白无常的用心,时清灼也不再有疑问。 “杏林哥,你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将药尽数喂给岁桃后,司空杏林也走到时清灼身前。他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出声道: “当时你们失踪后,白无常就彻底慌了神。我们在四周找了一圈后,也没有看见你们的身影。那时的白无常可以说近乎崩溃了。” “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当时想要把马匹给固定住,我也不会被风沙吹走,桃子哥也不会为了来拉我导致与大家分散。” “这都过去了,一切都不重要了。当时为了找你们,白无常不吃不喝整整一日。我和迟暮都被吓到了,最后好不容易让他喝了点水。后来我们发现了大漠狼的尸体,便猜到是你们干的。” “我们的确碰见了狼群,还有那只比人还高大的狼王。” “是啊,当时看着满地大漠狼的尸体,我们简直害怕不已,怕你们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可是当我们尽数翻遍周围尸体后,并没有发现你们的尸体,那时我们庆幸无比,但又再次充满了担心。我们担心你们会不会已经被狼给吃了。但最终除了血迹与你的断剑,也没有任何你们的踪迹。我们不敢耽搁,只得继续寻找。” “可是我们已经走了那么远,你们怎么发现我们的呢?” 司空杏林脸色也突然变化,看起来也是疑惑不已。 “我们当时其实想分开寻找的,可是白无常立马拒绝了。也许是怕我们就像你们一样,在大漠里失踪了。可是大漠那么大,我们又该怎么找你们?那时的白无常十分坚定,就让我们往一个方向走。而这个方向,就是你们前进的方向。” 时清灼嘴上小声呢喃着:“太傅……” “是啊,或许真的是运气好,我们真的找到了你们。那时你们周围,围满了秃鹫,若我们再来迟一些,那些秃鹫可能就要啃食你们了。我们走到你们身前时,白无常几乎是颤抖着的,他无措的跪倒在你们身前,眼中流露的情绪充满了自责……” “……” 时清灼不敢想象当时的白无常有多么的无助,看着自己拼命寻找的人被一群吃食尸体的秃鹫包围。 光是想象都让人心惊。 曾经不熟悉白无常,只觉得白无常天不怕地不怕,是个令人恐惧的魔头。而现在,再次打量白无常,竟发现他身上承担了让人难以形容的责任。 为官为将,都说要为君主分忧,为天下谋福祉。可是白无常做的不仅这些。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自己。这无疑是又让白无常多了一个枷锁。 想起之前在温客店温尘所说的白无常,那时的白无常不受限制,无忧无虑,逍遥快活。 而现在的白无常,虽说是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太傅。可也正因为这一称谓,将他束缚在大晟之中。 可白无常是否真的想一直这样下去呢? 给他人做嫁衣,最后换来的还是谩骂与威胁,谁会喜欢呢? 只有白无常这种傻子才会一直坚持下去吧。 昏暗的石屋里,躺在稻草上的少年眼角带泪,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石屋外,三人正围着火堆坐着。火光映在白无常脸上,此刻的他憔悴不已。 “白无常,我们明夜赶路,你不休息会?” 这时的迟暮担心二人,便进了石屋陪着他们。火堆周围,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白无常双目无神,喃喃道:“我其实在想啊,若我没把你们带来鹤州,是不是就不会出那么多事?” 这句话让司空杏林生出寒意,他走到白无常身旁,担忧的盯着他。 “白无常,你告诉我实话,京城出什么事了?” 白无常摇摇头,没有感情的回答道:“就如你那日在信中看到的那样,诸葛璟明出事了,是因为我。你是聪明人,能明白我想的什么。” “能动陛下身边的红人,此人定有手段。你不想我们受此波及,打算瞒着我们?” 白无常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白无常啊白无常,你可真是不把我当朋友!不管如何,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一直跟着你,不然你受伤,谁来治你?” 白无常欣然一笑,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半晌后,他才开口说道:“若你把我当朋友,就听我这个朋友的话。” 司空杏林转头看向他,歪头不解。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早点休息吧。” 白无常丢下这话后便不再看他,径直进入了石屋。司空杏林虽然没有理解白无常这话的意思,可他明白白无常的性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也随着白无常进入了石屋。 外面虽然漆黑一片,但火光冲天,给周围带来了一片光明。可随着风沙的席卷,不知不觉,火焰越来越微弱,直至熄灭。 第91章 争吵 温暖的暖阁里,微弱的火光摇曳着,岁桃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嘴里不停呢喃着:“清灼……” 突然,一声惊雷在外面响起,伴随着狂风骤雨的来袭,岁桃终于彻底惊醒。 周围太昏暗了,只点着一盏小灯。他想起身,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别动!”一只手按住了他,看穿着是大晟皇宫里的御医,“你们刚从大漠里出来,身上的伤又如此严重,得好好休息……” 岁桃现在哪能听那么多,御医说的话中只听见了“你们”二字。 “世子呢!世子是不是也还活着,我们都活着出来了对吧?” 御医连忙安抚他的情绪,笑道:“当然,有太傅在你们身边,怎么可能不安全回来啊!世子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有你,到现在才醒过来……” 他面相十分和蔼,一边与岁桃解释一边清理暖阁,让岁桃心中的担忧逐渐放松。 御医收拾完东西便出去了,一开门外边的雨水就争先恐后的涌入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人。 他站在院内,身着白衣,打着油纸伞。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被打湿了。 御医一惊,还以为是厉鬼索命。厉鬼抬头,露出一张俊俏却又冷漠的脸。 此时的白无常挑眉,看着眼前被面如土色的御医,明白自己又把别人吓到了。 “桃子醒了吗?” 听见白无常的声音御医终于反应过来,再次看着自己身上,衣服早已被雨水打湿,看起来十分狼狈。 “太傅来了,桃子侍卫刚醒。”他侧身让出一条路,“现在他还十分虚弱,我现在就去给他熬药。” “叫人把司空杏林叫来。” 留下这句话后白无常便收伞进屋,那御医扫了一眼收起的伞,一丝雨水也未沾染。 听见岁桃醒后,白无常心中惊喜万分。他来到暖阁里,看见岁桃正想方设法的爬起,立马上前去将他扶着。 “你小子又想干什么?看你身上的伤,赶紧好好休息!” 白无常久违的声音传到岁桃耳中,那些天受的委屈和艰辛在此刻都具象化,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岁桃脸上的伤也很严重,脸上伤口皲裂就跟个花猫似的,此刻眼泪划过这些伤口也让他难受不已。 “太傅……” 声音不小不大,却总能击在白无常心里。这一声太傅承载了多少委屈。白无常轻轻将他抱着,随后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你小子,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无常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现在的他,无疑是高兴的。他再次把岁桃全身上下检查了个大概,确认他真的没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太傅,清灼呢?御医说他的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是不是真的?还有,我们是怎么回京城的?” “先喝一口水,嘴上都干裂的不成样子了!”白无常端了杯水给他,说道:“清灼很早就醒了,现在伤势的确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当时大漠快要下暴雨了,所以我们别无办法,只有先把你们给带出来。是迟暮将你背出来的。” “暮哥……” “我们刚出了大漠,暴雨就随之倾泻而下。陛下早已得知我们回京的消息,早早就安排了人等在那里。见我们出来后,马不停蹄的就把我们送往京城。今日也正是我们回京的第二日。”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昏迷,浑然不知道发生的一切。只道现在所有人都安然无恙,他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桃子,清灼说你们遇到了狼王,你们是怎么从狼王嘴里逃脱的呢?” 一提到狼王岁桃心中才压下去的害怕又陡然升起,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那恐怖狼王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当时清灼已经昏迷了。我当时觉得,我们肯定死了。可是狼王来到我们身前,却没有吃我们,转身便带着所有狼离开了。” 这一点的确解释不了,大漠里难以找到食物。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的猎物就在它们眼前,可最后却不吃他们。这一点也令白无常感到惊奇。 可不管如何,现在时清灼与岁桃都安然无恙,而他们也顺利的回到了京城,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桃子,你这次做的很好,我很高兴!”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岁桃也喜笑颜开。他想着那些日子的艰辛,在此刻也不再那么难过。 白无常也没有再说什么,让岁桃好好休息后便出了暖阁。他没有走远,只是静静的在外守着。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司空杏林风尘仆仆的赶到了这里,随之而来的还有时清与迟暮。 见时清灼没有好好休息,白无常不禁皱起眉头:“你怎么也跟来了?” 时清灼有理有据:“桃子哥在大漠里救了我一命,桃子哥醒了我一定要来!” 白无常也没有再啰嗦,看着三人直直进了暖阁。 暴雨如注,伴着雷声不间歇的落下,白无常拿起地上的伞,缓缓走了出去,消失在薄雾朦胧的雨中。 今日是七月的第一日,算算时间,已经离京三个月了。他慢悠悠的来到乾清殿,曹秽看着白无常站在雨中,慌忙的迎了下去。 “老奴见过太傅!陛下早在殿里等候,太傅快请进吧!” 白无常微微一点头,便独自进了殿。 曹秽刚到雨中一会衣服已经湿的不成样,可白无常身上衣服依旧干燥无比。 一进入乾清殿,就听见东西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白乐的怒斥。白无常悄悄走进,躲在一旁。 武文正直直跪在下面,不敢抬头。 曹秽并未告诉自己武文在此,想必也是为了让自己进来救救武文。 “你身为中郎将,你就是这样尽你的责的?现在京城人心涣散,你不去阻止,还跟着他们一起散播谣言!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朕面前?” 天子震怒,其威压就让武文不敢直视。看着白乐现在的模样,白无常不禁感到欣慰,总算有些君王的威严了。 “陛下,微臣实在是尽力了。现在谣言四起,加上诸葛少、诸葛璟明已经下狱,这真的导致谣言不攻自破……” “闭嘴!”白乐往御案上狠狠一拍,巨大声响让武文浑身一颤,“那谣言是怎么起来的,朕让你查了那么久都没查到!现在京城所有人都在谈论,你让朕该怎么做?!” 此时的君王正在气头上,武文哪敢再说话,万一正巧撞上了,自己或许小命不保。 白无常在一旁听的一头雾水,他知道诸葛璟明出了事,但是他们口中说的谣言又是什么? 见气氛如此紧张,自己再不出现武文或许难逃此劫,白无常抬脚走上前。 “见过陛下!” 白无常悄无声息的出现让白乐一惊,他茫然的看着白无常,随即收敛着自己的情绪,闷着道:“你先下去吧,朕后面再找你!” 武文如蒙大赦,快速的退出了殿。 见武文已走,白乐赶忙来到白无常身前将他扶起,不停的打量着眼前的人,眼中的思念藏不住一点。 “昨日就这样看过了,怎的今日又来一遍?”白无常打趣道,拍了拍白乐的肩。 三个月,白乐又长高了一些,现在已经达到白无常的眼睛了。不同于之前,白乐现在浑身散发着一股君主的威压。 “还不是因为你在鹤州的事,我知晓后怎么也睡不着,你这一回来,我不得多看看?” 一提到鹤州白乐心中就不踏实,总觉得眼前的白无常是那么的不真实,似乎只要自己不抓紧他,白无常就会再次消失。 “桃子醒了?” “不醒我怎敢来找你?” 白乐拉着白无常回到了御案前,他道:“桃子他们的事我也知道了,在狼王嘴里逃脱,听着也是让人心惊。不说其他的,下次哥若是想再把世子带出去,秦侍郎定不会同意的。” “哪里是不同意,这次恐怕都会把我轰出秦府。说好的会保护好清灼的安全,可到头来让他伤的那么重……” 白无常无比自责,神色也逐渐暗淡下去。白乐也知道白无常的脾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陪着白无常。 “不提这些了,你刚才为何发那么大的火?你们所说的谣言又是什么?” 这时轮到白乐面露难色了,对于这个谣言,他并不想让白无常知道。 “就是谣言罢了,哥你不必知道的,很快就会被不攻自破。” 可白无常怎的看不出其中的端倪,挑眉道:“谣言与我有关?” 白乐重重叹气,尽管自己不与白无常说,待白无常回去后在市井里也会得知。谣言四起,压制不住,他也没有办法。 “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能骗我,你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好,你问。” “迟暮在从前有没有犯过事?” 这句话一出,白无常瞬间了然于心。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事总有一日会被捅出来,但白无常没想到会那么早。 “这事在京城传了多久了?” 看着白无常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白乐的心也跟着提起,但白无常没承认之前,他是不会相信的。 “你们离开京城不久的几日,诸葛璟明的御案上就多了一份案子,是迟暮的。起初我们都不敢相信,我甚至觉得此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所以我便派诸葛璟明去查,可越查,形势越来越不对。诸葛璟明最终放弃了这个案子。” “可是这个案子当时已经有许多人知晓,当诸葛璟明不再查这个案子后,就开始有大臣弹劾。因为此事涉及到你,他与你的关系又在之前交好。最终此事越闹越大,说诸葛璟明徇私枉法。我没有办法,只得先把他革职下狱平复众大臣的激愤。” “可是这件事传到了京城,所有人几乎都在谈论此事。当诸葛璟明下狱后,谣言越来越厉害,都说哥你……” “权利通天,包庇重罪之人?” 白无常的抢答让白乐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人,他一脸惊恐,悄声道:“所以,案子是真的?” 白无常点头,一锤定音,让白乐不可置信。 “我本认为,迟暮那件事会在后面一点的时间翻出来,没想到这么快。” “那你就没有想过,被翻出来后你该如何平复吗?” “没有。” 白乐如临天劫,瘫倒在龙椅上无措的看着白无常,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不是谣言,当时我的确是从刑场里救下迟暮的。而那时的他,再过一个时辰就会被斩首。” “为什么?哥你为什么总喜欢去做这些没意义,害人又害己的事?” 白无常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对于白乐的这句话,他觉得是否有些太过刻薄了。 “什么叫没有意义?什么又叫害人又害己?” “迟暮曾经是个死刑犯,你救了他,给了他一个重新活着的身份,可这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被翻出来。这有意义吗?因为此事,害得诸葛璟明革职下狱,又害得你自己再次成为所有人议论的中心。哥,你到底还瞒着我做了多少事?” “你并不知道当时的真相,你不明白。” “真相,真相,又是真相!哥,你是太傅,不是刑部大理寺的人!你自己想想,你为了查清真相承受了多少?若是世间真的讲究一个真相,又何来那么多冤死之人?” “那依你所言,他们含冤入狱的人就该死,而那些真正的罪人逍遥法外?若真是这样,一个国家又何来国泰安宁,百姓安居乐业?只要我犯错,我能找个人顶替,那么我就能继续活的逍遥快活。这有理吗?” “可是你考虑过自己吗?你考虑过身边的其他人吗?你考虑过我吗?你是我哥,我了解你的脾气,我纵容你的脾气。可是你能不能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做这些违背天理的事?哥,我虽是天子,但我也是人,我也保不了你!” 白无常没有再反驳,有些事,他的确做的太过过分。可是自己不做,心里难安。 他走到白乐身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乐乐,你说的对。既然你保不了我,那就别再管我。” 白乐浑身一颤,瞳孔惊恐的微微凸起:“哥,你在说什么?” “这也许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到时候,不用心慈手软。算哥求你。” 话音刚落,白无常便快步离开了大殿,留下迷愣的白乐傻傻的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第92章 兄弟 时清灼在暖阁与岁桃聊了许久,离开时,大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图。 他们昨日回京,昨日一直都是在太傅府待着,并没有多少人知晓。今日他决定得回府看看刘叔了。 回府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刘叔把世子府管理的如何。 当他下了马车看见久违的世子府时,心中百感交集。门前的两头石狮依旧威风的屹立在门前,“世子府”三字也高高悬挂在大门上。 他推开门,随之迎来的依旧是熟悉的景色,这与他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时清灼倍感亲切,快步进了内院。 此次回府他谁也没告诉,为的就是给刘叔一个惊喜。 可当他来到大堂时,惊喜没给到刘叔,反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大堂内正坐着一名少年,看起来年龄与他大差不差。 他着一身华衣,现在正坐在堂内喝着茶。刘叔就在一旁,点头哈腰的服侍着他。 “你怎么来京城了?” 时清灼一见此人心中怒火就掩饰不住,他疾步走上前,一身已经被雨水打湿,看起来狼狈不堪。 “殿下,您、您终于回来了!怎的回来也不着人知候一声,看看你身上,衣服都湿完了!” 刘叔一见时清灼简直是高兴的不成样子,脸色从刚才的阿谀奉承变成现在的喜笑颜开,对比刚才,完全是换了个人。 可刘叔的询问时清灼并未搭理,他依旧怒视着眼前的少年,再次出声问道:“不在淮南好好待着,跑来大晟做什么?” 这时少年也终于放下手中的茶,眉眼带笑,快速来到了时清灼身边。 “在家里闷的慌,想出来走走。父王寻思你在京城,便让我到京城来看看你。大哥,你可想我?” 对于自己的这个弟弟,时清灼一向没什么话说。在淮南,他与他母妃害自己的还少吗?现如今来了京城,他不得不防。 “二弟,丑话说在前,京城不比淮南,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方。你最好收敛一点。” 时琮哭笑不得,曾经在淮南唯唯诺诺的大哥竟然教训起了自己。他不禁感叹这大晟真是让人性情大变啊。 “大哥先别教训我了,快去换身干净衣裳吧。淋着这么大雨回来,也不容易。毕竟身上还带着伤呢!” “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就在一个月前。本想着来看看大哥,没曾想大哥陪同太傅离京了。就想着等着大哥回来。父王也是想你的紧呢!” 最后一句话从时琮嘴里说出让时清灼倍感恶心,自己做了那么多违背淮南的事,父王不杀了自己都算好的了,怎会想他。 时清灼不再理会他,带着刘叔就进了自己房里。 “刘叔,他怎么会来京城?” 对于时琮的话,时清灼不敢全然相信。现在,有了与刘叔独处的时间,他必须得问清楚。 “殿下,我也不知道啊!”刘叔为他找了一身干净衣服,伺候他换上,“当时二爷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进了京城,拜见了陛下后便来到了世子府。我当时也是奇怪,二爷来京城做什么?” 时清灼没有插嘴,等着刘叔继续说下去。 “可是后面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就如二爷所说的,就是受王爷之命来京城看望殿下,顺带散心。” 时清灼嗤笑一声,“他们会有如此好心?恐怕是怕我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妨碍他们的大事吧!” 对于这两兄弟刘叔也是不敢插嘴,只得在一旁紧张的擦汗。时清灼换完衣物后,他便一起出去。而此时的时琮依旧在大堂内,悠然自得的品着茶。 时清灼走上前去,二话不说便坐上了主位,无声无息的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说说吧,父王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刘叔一惊,这哪里是他能听的谈话。向时清灼找了个借口便带着人下去了。现在的大堂中,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 如今这里没有外人,时清灼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从进来后,一直都没给过时琮好脸色。而后者也只是淡淡一笑,抬起头双眼阴鸷的盯着时清灼。 “都说大晟宜人,人才众多,现在看来这不是谣言。”他起身走到时清灼身前,屈身道:“大哥现在与之前可是变化极大啊,这让我做弟弟的都怀疑你是否是我大哥了!” 讽刺味极重,时清灼恶心不已。曾经在淮南,为了保命,他不得不步步退让。可是现在是在京城,他有人撑腰,没必要再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 “这也得感谢父王,替我选择了一个如此厉害的老师。我现在这一身本事,都是太傅教的好!” 二人都是皮笑肉不笑,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四目相对,谁都没有退步。 半晌,时琮突然放声大笑,肆意在大堂内走动,形如疯魔。 “大哥,虽然白太傅将你教导的如此之好,但你也别忘了,你是淮南人,你是淮南世子。你知不知道你破坏了父王多少计划?” “那他没有一丝犹豫的把我送来大晟时,知道我是淮南世子吗?”时清灼猛的起身,走到时琮身前,“你们在淮南,有把我当过淮南世子对待吗?你们从前对我做的一切,我脑子里记着呢!” 时琮没想到时清灼会如此激动,他一时也被吓到了。若是在淮南,谁敢对他如此放肆?也正是长久以往的习性,让他觉得时清灼不会如此。 “现在,我来到了京城,更加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恶心至极!为了一己私欲,挑起没有必要的战争,害得许多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他们难道就该承担战争中的牺牲品吗?” 时琮茫然无措,现在的时清灼比他高了许多,浑身散发的威压让他一时喘不过气。 “现在,好不容易平息了战争。而他呢?出尔反尔,恶心至极!他这个淮南王,除了自己,考虑过其他人吗?” “大哥,你先别激动。”时琮不经意的向后退了一步,与时清灼隔开了些距离,“父亲怎么没有为其他人考虑。你想想,我们淮南的领土只有那么小,许多百姓也都没有地方能生活。若是我们得到了大晟的领土,那么我们淮南百姓的生活也不会那么严峻。” 时琮本想着靠淮南百姓安抚时清灼的怒火,可没曾想正巧撞在时清灼的刀尖上。 “你们怎么好意思提百姓?我们淮南百姓生活如此严峻是为什么?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税收高昂,又有多少人能承担的起!更别提其他因素了!” 此刻的时清灼与从前判若两人,时琮一时吃瘪,有些不知所措。他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再次严肃道: “大哥,不管你说什么,你也是淮南人,你做的一切得为了淮南。父亲让我告诉你,你之前做的一切他既往不咎。但是现在,你必须得站在淮南这边。” 时清灼不屑一笑,嘲讽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大堂:“既往不咎?这是自己没有办法了,想起在大晟还有我这么个儿子。但他有没有想过,自打他利用我时,我还认他这个父亲吗?” “大哥,你是淮南人!” 到这时候,时清灼才明白怒极反笑是真的。他回到位置上,他想听听自己的父王要安排他做什么。 “那你说,他想让我做什么?” “大哥,大晟现如今没那么厉害。地大物博,但就是个瓷杯,一摔就碎。经过这么多事,我们发现,唯一保护着这个瓷杯的就是白无常。” 时清灼眉头一皱,再次阴鸷的看向他。 “只要没了白无常,攻打大晟岂不是易如反掌?现在,白无常是你的老师,而你们的关系也必定要好。所以大哥,这事只有你来做才是最能成功的!” “你想让我去杀了白无常?” 时清灼声音冰冷透骨,配上外面的雷声,着实让时琮一惊。 “大哥,为了淮南,白无常,必须死!” 随着一声响彻,地上布满了打碎的瓷具,滚烫的茶水随着碎裂慢慢流出来。时琮震惊的盯着时清灼,露出不解。 “时琮,我警告你们。动谁都行,动白无常,我拼了命也要杀了你们!我不管是谁,谁都不能动白无常!” 他从未见过时清灼如此的模样,若是现在这大堂内有一把利器,或许自己真的会被他拿刀架在脖子上。 “好,那大哥,我们各退一步。不杀白无常,只需要让白无常不再参与朝政……” “你有资格与我谈条件?”时清灼打断了他,起身道:“我是一颗棋子,还是一颗弃子!现在,你们发现我有用,又想重新用回我,这不可能!白无常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家人。” 时琮笑道:“大哥,你这话说的,我们才是真正的家人。” “是啊,我们在血缘上的确是家人。可我的家人们对我如何呢?父亲从小便不喜我,把我当做棋子,使用与丢弃只在他一念之间;姨娘从小就想除掉我,可是我命大,没让她得逞;而你,我的好弟弟,从小给我使绊子,让我在淮南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就连我的母妃……” 时清灼提到自己母妃近乎哽咽,他用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如此难堪。 “就连我的母妃,你们都要把我们分开。现在,她在淮南,唯一的念想全都来自书信。她深居在院墙中,而你们是多么的逍遥快活,我想想都恶心!” “如今,你要用家人这个名义来束缚我。可笑,可笑至极!” 时清灼走到他身前,眼眶已经红润,可是周身的气势依旧不减。 “我告诉你,战争不可能让你们挑起,我也不会帮你们。至于白无常,我劝你们早日打消这个念头。” 时琮淡淡一笑,对于时清灼,他已经心意已决,自己无论怎样说也不会改变自己的观点了。 “我明白了大哥,你今日说的这些,我一定会一字不漏的汇报给父亲的。” “最好一字不漏,否则传递错了什么话,导致误解,那可难办!” 时清灼慢慢收敛自己的情绪,看着眼前的时琮,再次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 “大哥就这么想赶我走?”他拍了拍身上刚才被溅到的水渍,说道:“那可真是要让大哥失望了,父亲说了,若我不急,可以在大晟过个年。” 时清灼其实也猜到,时琮这次前来,一定还有其他意图。但只要不做伤害白无常的事,他也懒得管。 “不久后就是大哥的生辰了,大哥今年的生辰又该怎么过呢?” 遥想去年,时清灼的生辰之日,他还要打扫淮南王府,可最后正巧听见了淮南王的计划。对于这个回忆,他简直不想记起。 “不劳烦二弟操心,我自有安排。” “那行,大哥生辰那日我一定会陪着大哥,不让大哥一个人。” “二弟日理万机,每日都有那么多事要做,怎的舍得你为了我特地休整一日?” “毕竟是我的大哥,做弟弟的应当如此。” 二人剑拔弩张,气氛冰冷到极致。随着一声闷雷响彻世子府,时清灼也快步离开了大堂。 外面雨势依旧未减,似乎要将世子府淹没一般。时琮慢慢转身,脸上露出的笑容让人感到发怵。 他走到外面,伸手想接住大雨。雨水顺着指缝渐渐流出,接不住,留不了。 “大哥啊大哥,尽管你变了,可还是那么天真。对于我这个弟弟,你还是不了解我啊!” 这句话如烟如雾,慢慢消散在雨中。时琮也不再站在原地,早已不知去向。 大理寺大牢,雨势太大,连看守的侍卫也偷偷跑去避雨。大牢门前,白无常执着伞,在此地待了不知多久。 半晌,他走上前打开了门,抬脚走了进去。 大牢里的味道还和第一次来时一样难闻。可白无常依旧面无表情,眼神纷纷瞥过牢狱中的人,未曾停下,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他未曾想过,自己还会第二次来到这里。可两次带有的心境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第一次来,他带着忐忑,不安,对真相的探求。而现在,他心里有些后悔。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下脚步,站在一扇牢狱前,满眼自责的盯着里面的人。 “我说过,我什么都没查到。我只是单纯的不想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白无常心里难受无比。他沙哑开口道:“好久不见。” 第93章 迟暮 诸葛璟明猛的转身,一抹白色的身影直直站在牢狱外,眼中充满了愧疚。 “你怎的回来了?”诸葛璟明飞快起身来到白无常身前,确认周围没人后,他小声道:“我也不问你其他的了,你应该也听说了我的事。你身边那个侍卫的事是不是真的?” 此时的诸葛璟明多么希望白无常拒绝他,他的眼中充满了期待。可白无常却抿着嘴,点了点头。 “所以,你真的救了一个罪囚?还是一个将要被处以死刑的?” “是的。” 诸葛璟明无措的在牢狱中走来走去,此刻的他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可是对方是白无常,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怎么进来的?陛下同意的?” “今日雨很大,外边没有守卫。” “我就知道,你白无常怎么可能守规矩!” 白无常苦笑着,但内心无比难受。他没想到,这事能牵扯到那么多人。 “你为何要帮我隐瞒?凭你的实力,随随便便可以查到,你也不用受这个苦。” “谁叫你是白无常呢?”诸葛璟明在白无常身前席地而坐,“若是我查出来了,又置陛下于何地?是罚你还是再次当着所有人包庇你?这两个结果我想你都不能接受。” 白无常也坐了下来,频频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 “多谢!” “我知道你白无常的为人,我也相信你。你那个侍卫的事有冤情吧?” 白无常低着头,似乎在思考。半晌后终于开口:“他也有名字的,他叫迟暮。” “曾经我也问过他,为何叫这个名字?明明是个少年,名字听起来都老了。那时的他与我说,迟暮,并不是那个迟暮之年。” “迟暮,迟到的总是傍晚。” 诸葛璟明皱起眉,“什么意思?” “傍晚总是在白日之后,所有的事都会在白天解决。到了傍晚,没人再理会,也没人在乎自己。” 诸葛璟明一头雾水,他完全不能理解这句话。什么傍晚总会是在白日之后?古往今来,的确是这个道理啊! 看着诸葛璟明一脸茫然,白无常笑了笑。 “当时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当我了解了他的身世后,我倍感不甘。” “他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一把横刀使的出神入化。他的父亲曾想着,等到凑够了钱,就把迟暮送进京城,找最好的老师,教导他刀法。” “想法是好的,可是他们那个地方,地主当道。高昂的税额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曾经攒下的钱最终全额交了出去,甚至最后还欠了许多账。” “因为要还钱,他和他的家人不得不离开家里,去寻找攒钱的法子。父亲去地主家里干活,最后被那狗地主陷害,含冤入狱,最后死在牢狱里。母亲因为父亲的死忧思成疾,最终因病去世。” “迟暮那时十五岁,面对自己父母的离世,他能有什么办法?父债子偿,他也被迫去了那地主家里干活。可是后来啊,他逐渐发现自己父亲死的真相。他想要鸣冤啊,他就去找了当地的县衙!” “可是当地的县令与这个地主沆瀣一气,以公务繁忙为由将这件事压了下去,转头就去告诉了这个地主。结果可想而知,迟暮被那狗地主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作为前大理寺少卿的诸葛璟明,对于其中的盘根错节充满了怀疑,他不禁打断问道:“那地主犯了什么事,让迟暮的父亲去顶替?” “杀人。” 可想而知,也只有杀人才会如此严重。 白无常继续说道:“那地主侵犯了一名少女,最终害得那女子死去。他害怕啊,就拉人顶替。而手无缚鸡之力的迟暮父亲就是他们的最佳选择。” “有钱能使鬼推磨,给了钱,谁不听人使唤?最终,没人愿意为迟暮父亲发声,他就这样命丧黄泉。” 诸葛璟明心中一阵恶心。这些冤案他处理过不少,对于迟暮的遭遇,他也感到惋惜。 “后来啊,迟暮没有放弃,既然公务繁忙,那就等着县令不忙的时候。终于有一日,他等到了。他欣喜的跑上去,结果那县令看着即将落山的太阳,再次拒绝了他。” “太阳下山了,傍晚到了,有什么事等早上再来。” 白无常嗤笑一声,声音带着一丝的厌恶与愤懑。 “那时的迟暮终于明白,原来这么多的日子,他一直都受骗于二人。他忍不了了,既然什么事都是白天再做,既然傍晚没有人理会自己,那么他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浑浑噩噩回到了地主家里,可正巧又碰见了那狗地主再次侵犯一个少女。地主见事情暴露,又想再次栽赃。而这次,目标变成了迟暮。” “第二日,迟暮就被安上了一个不入流的罪名。而那整日公务繁忙的县令,今日亲自在高堂上给他定罪。” 夜晚,繁星点缀,可阴暗潮湿的牢笼什么也看不见。迟暮睁大着双眼死死盯着唯一的窗户,想起来这些日子的一切,他不甘啊! 自己什么也没做,却被安上了一个罪名,相信那时的父亲也会是与他一样的心情吧。 有钱了不起?有钱就能肆意妄为?脑中浮现出那胖子地主的模样就一阵恶心。那句话又再次响彻在脑中。 “既然什么事都是白天再做,既然傍晚没有人理会自己,那么他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十七岁的迟暮坚定的走到牢狱前,打晕狱卒之后跑了出去。他拿起了许久未再使用的刀,径直去了地主家中。 善恶有报,他明白一切的源头都是那狗地主,他没有惊动府中的任何人,凭借自己的耳朵躲开了所有的侍卫,最终来到房前。 手起刀落,不带一丝拖泥带水。可是那地主似乎早有预料,榻上躺着的是个假人。 当他发现不对劲时,他已经被包围了。 “小子,我说实话,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 尖锐的声音刺激着他,让他青筋暴起。十七岁的迟暮从未如此想要杀掉一人。 他挥舞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横刀,在刀刃之中穿梭。 就这样,他凭借自己的刀法,在混乱之中砍下了那地主的首级。 或许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就是如此。他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也不再发难,束手就擒了。 当他再次被关入大牢时,那县令来看望了他。 “你小子厉害啊,那么多人之中把他给杀了,了不起!” 迟暮没有理会此人,他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是死路一条,多说也无益。 “我其实啊,早就想除掉他了!那么多钱,谁不喜欢呢?若不是你啊,我还不能那么容易的得到这么大一笔钱!” 这句话终于让迟暮惊异,他茫然的转过身,质问道:“所以,昨日我能逃出去,也是你设计的?” 县令点头,一脸微笑看着他,已是确认。 “我本应该两年前就拿到这笔钱的。当时那家伙犯事,还是我帮他出的主意,结果最后才给我那么一点钱,打发叫花子呢!不过多亏了你啊小子,等你死后,我会多烧点钱给你的!” 那县令就这般自在的离开了,迟暮在牢狱之中,似乎被刚才的话给震惊到了。 两年前,犯事,出主意。自己父亲的死,其实是他唆使造成的。 迟暮抱着头,心中的委屈与不甘再次涌上心头。他痛恨着,自己虽然习得一身好刀法,可最后却成了自己仇人的一把刀。 而自己的仇人,逍遥存活于世。他再也不能手刃自己的仇人。 这一夜,如此漫长,如此凄苦。 最终,迟暮以蓄意谋杀为罪名,于翌日问斩于市。 “所以,诸葛少卿,若是你,你会选择怎么做?” 牢狱中的诸葛璟明面对白无常的疑问不知所措。他同情迟暮的遭遇,他也痛恨那县令,可让他去做选择,他一时也选不出来。 也许这就是他的命数,他就该如此,人怎能与天争? 周围很安静,白无常淡淡开口,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牢狱之中。 “我的选择是,我帮他鸣冤。但他杀了人,已是死罪,若想活命,就得一直跟着我。” “白无常,你是真大胆啊!若是换做别人,你早就被砍头了!” 可白无常却嗤笑一声,并不在意。 “若我可以尽自己的力量去救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同时又能解决掉大晟的蛀虫,何乐而不为呢?” 诸葛璟明心中一颤,何乐而不为?说的好听,可是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结果吗?若是被发现,怎能逃脱千古骂名呢? “那时的我正巧在京城的附近散心,好巧不巧就遇到了迟暮。我看着他跪地在刑场,随后从容走到刽子手前,从容赴死,眼里布满了不甘。我当时就好奇,为何这个看似不大的少年却要被处以斩首?” “所以,在即将行刑前,我出面拦下了。我还记得他第一次看我的眼神,是那么的茫然,又带有一丝惊喜。我说这人我要带回京中由刑部审理,当时我的名声正噪,没人敢质疑,也没人敢拦我。” 白无常笑的很好看,可声音却有一丝颤抖:“我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想的,但就是有那么一丝冲动让我想救下这孩子。” “回京的路上,他一直没有说话。我问他是否知道我是谁,他也只是摇摇头,全程没有看我一眼。我当时还觉得,这孩子莫不是个哑巴。到了京城,我没有让他进城,让马车停在门外。” “他不理我,我也不睬他。我让他跟着我,让他跟着我走。我带着他从白天走到了黄昏,几乎逛了大半个京城。终于,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 河边,太阳渐渐快要下山,阳光映的水面微波粼粼。迟暮站在原地,看着前面的男人,开口道:“要杀我没必要这样拖拖沓沓的。” 白无常没有转身,冷声说道:“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说说吧,为什么被处以斩首?” “杀了人。” “为什么要杀人?”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个罪人,杀个人有什么理由?” “若是你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今日我带了你逛了那么久,经过了那么多空无一人的地方,你早就可以把我杀了逃之夭夭!” 迟暮无言以对,这人到底什么意思?明明说是带来京城交给刑部处理,可现在却又带着自己到处晃。 虽然从外表打量这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甚至脸色苍白没有一丝生气。可自己的大脑却告诉自己,这人隐藏的实力绝对不是如此。 “这里没人,与我说说实话吧。” “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了,说与不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万一呢,万一就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呢?”白无常转过身,他逆着光,夕阳此时似乎与他融为一体,这一道光让迟暮心中一颤。 他朝着迟暮走来,边走边道:“你先说说你的名字吧。” 思索了一会,他应声道:“迟暮。” 白无常觉得有些吃惊,不禁询问道:“为何叫这个名字?你还是个少年,名字听起来都老了!” “不是迟暮之年的意思。”迟暮望着河面,声音沙哑道:“迟暮,迟到的总是傍晚。” 白无常没有发出疑惑,他明白,这并不是他的真名。现在,他也只是静静看着他。而迟暮也继续说了下去,说了他的经历,说了他的遭遇,说了他的冤情。 说完,天色也完全黑了下来。京城里灯火阑珊,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京城。 迟暮话语十分平淡,不带有一丝情绪。他明白,一切已成定局,就算自己情绪激动又有什么用,最终还不是成为别人的笑话。 这是他的命数。 他抬起头看向夜空,尽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让他不得不看向此人。 白无常的眼眸深邃,可此刻却仿佛装满了满天星辰。 “我帮你,帮你揭穿那县令的真实面目。” 这句话恰似春风拂过,吹起了迟暮死去的希望。而白无常刚才逆着光的样子再一次闪烁在他脑中。 他眼角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庞淌落下来。泪水如同曾经的委屈与不甘,在此刻离开他的身体。 “多谢,若真能揭露那县令的丑事,让所有知晓他的真实面貌,我死不足惜。” “谁说你会死?” 迟暮一愣,不解道:“我不是,已经处于死刑了吗?” “听说你刀法不错?”白无常打量着他周身,“我保你活下来,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 第94章 近侍 迟暮与白无常一起走在宽宏大气的鸣神大街,走了许久,在一户大门前停下。 随着大门被推开,白无常率先走了进去。 “进来吧。” 迟暮站在门外,抬头看了上面的门匾。“太傅府”三个大字高高悬于门上,此人竟是当朝太傅白无常! ……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你就答应了?” “还有什么事,是比死更难接受的吗?” 白无常嘴角不禁上扬。迟暮发现,这人笑起来其实十分好看。 “我府里有个孩子,貌似比你小七岁。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他,保护好他。同时,也保护好你自己。若以后遇到了连我都处理不了的问题,你不用管我,独自离开。” 迟暮眉头紧皱:“就这样?” “就这样。” 迟暮回过神,白无常正站在门里盯着他。他平复着自己难以形容的心情,抬脚朝着白无常走去。 太傅府很大,迟暮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院子。府中除了刚进门时遇见的一个中年男子,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 直到来到了一个名叫“青松院”的院子,他终于看见了两个人。 一人看似年纪与他相仿,此刻正熬着药,并未理会他们。另一人看起来就很小,应该就是白无常所说的那个孩子。他与另一人不一样,见白无常回来便冲到了白无常身前。 白无常低下身摸了摸他的头,随即看向迟暮,声音如水一般温柔:“小桃子,我给你找了个哥哥,以后便让他来照顾你!” 岁桃好奇的打量着迟暮。可他却一身戾气,面无表情,让岁桃不敢接近。 此时的迟暮正惊讶着,面前的白无常怎的与传闻中的不同? “别怕,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了。太傅每日太忙,没时间陪着你,就让他陪着你吧。他叫迟暮。” 岁桃这才颤巍巍的走到迟暮身前,用着稚嫩的声音小声道:“暮、暮哥?” 之后,白无常带着他在太傅府简单的逛了一圈,让迟暮熟悉了些太傅府的布局。 “你这段时间就先待在太傅府吧,那县令也不是一时间就能让他下台,总得有个过程。” 迟暮点点头,虽然现在在太傅府里,但他不免担心着。万一白无常是在利用自己呢,到时候卸磨杀驴又怎么办? “你如今就算是我的近侍了,与桃子一起。你刀是用的哪一种?” “横刀。” 这是迟暮来到太傅府说的第一句话。白无常也明白今日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太过不真实,也应该给他些适应的时间。 “近侍知道什么意思吗?一切只听我的命令,不论是谁的话,一切都以我的话为第一。明白吗?” 迟暮点头,表示自己了解。 “那行,到时候我找个时间带你和桃子进宫见见陛下,也好让陛下知晓你俩的身份。” 迟暮再次点头,似乎什么事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白无常觉得与他说话真是心累,便也不再多说,快速的将其余事交代完毕后就离开了。 与白无常所想的一样,迟暮的确觉得不真实。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太杂,从刀下亡魂到太傅的近侍,这个身份转变的太快。 而让他最难以想象的是,太傅救了自己这个死刑犯。 难以言喻,如南柯一梦,迟暮真怕一碰就醒。 可是既然已经答应了白无常,自己就先做着,毕竟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害处。 白无常离开后,司空杏林还在院子里等着他。 “先把药喝了。” 见白无常喝完了药,他又问道:“你又带回来了一人?他是什么身份,和小桃子一样?” “保密。” “我都不能知道?” 白无常举起手伸出食指,边摇边说:“别说是你了,陛下我都不会说的。你就当迟暮是个凭空出现的人!” “那么神秘?白无常,你可不要做傻事啊!” “行了行了,我自己做事自己清楚,别像个老妈子似的,一直在我耳边碎碎念!” 司空杏林也不再多问,白无常已经喝了药,自己也出了院子。 这些日子,白无常很少在太傅府。而迟暮没有白无常命令也不敢随意出府。 但好在太傅府很大,有许多地方可以供迟暮消遣。再加上,还有一个弟弟每日一直黏着自己。 有时候他在远处盯着自己;有时候他跟在自己屁股后边;也有时候他跑到自己身前,可每次都会被自己吓跑。 迟暮有时候觉得这孩子真有意思,明明想要接近自己,可每次自己靠近时都狼狈的逃开。 这一日,迟暮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他闭着双眼,但他能感受到有一个小东西正小心翼翼的接近他。当他来到自己身前时,迟暮突然睁眼,一把抓住了他。 岁桃简直被吓到了,他无措的看着迟暮,双眼之中充满了紧张。 迟暮把他抱到自己身前,疑惑的盯着他,似乎想要问他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岁桃从身后掏出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了迟暮。 这些日子生活在太傅府里,迟暮其实一直都在观察着岁桃。 他发现,岁桃最爱吃的就是糖葫芦了,还记得之前司空杏林想要抢岁桃的糖葫芦,也被他死死的护着,没有松手。 而现在,岁桃把自己最爱的糖葫芦给了自己,这个行为在迟暮眼中就如别人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了自己,他暖心不已。 他接过岁桃手中的糖葫芦,在岁桃的注视下咬下了一口。 二人都没有说话,但现在他们都心照不宣,从今日起,一种莫名的关系便这样培养了起来。 后来,迟暮与岁桃便一直在一起,连司空杏林也好奇这两人究竟是怎么突然关系变那么好的。 直到某一天,白无常单独把迟暮带出了府。 马车上,迟暮不知道白无常究竟要带自己去哪。但是他现在紧张不安,双手握的很紧。 下马车前,白无常递给了他一个面具,示意他戴上。 迟暮明白,白无常让他活下来,必定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或许,在自己的案例上,自己也许就是个死人了。 他戴着面具下了马车,没曾想来的地方既然是当时他准备赴死的那个刑场。 可是现在,刑场上的人不再是他,而是那个恶心不已的县令。看着县令惊恐求饶的样子,迟暮内心狂躁不已,他恨不得上去亲手杀掉他。 可是他答应过白无常,一切都听从白无常的命令,自己不再生事。 随后他亲眼看着县令尸首分离,血液飞溅,流了一地。 他不知道白无常究竟用了什么办法,但现如今自己仇人已死,就算白无常利用他他也没有怨言。 可是当他亲手收到白无常为他打造的一把横刀时,当他被白无常带到陛下殿前承认自己的职位时,当他第一次对岁桃说话时,他明白,白无常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发誓,这一辈子都跟着白无常。 …… “这便是后面所发生的一切,迟暮的事便是如此。” 诸葛璟明摇头叹息,这世间到底还有什么事是没有见过的啊! 他恍惚,他感叹,他惋惜不已。 “迟暮侍卫真正应该庆幸,他遇见了你,白太傅!是你,给了他一次与天争的机会。” 白无常却摇摇头,语重心长道:“这才是他的命数。” 诸葛璟明抬起头,对上了白无常深邃的眼眸。这一段话,深深刺进了诸葛璟明的内心。 “太傅,我有些好奇,你是如何更改迟暮侍卫的案例的?” “有人帮了我,所以我才能那么容易的把迟暮带在身边。” 诸葛璟明心里不禁紧张起来,他貌似猜到了了那人是谁了。 “前任大理寺少卿。” “果然是他。”诸葛璟明眼角微微泛红,哑声道:“他是我的恩师,没有他,我也不会有今日。” “他是个好官,是我没有办法帮他鸣冤。” 诸葛璟明擦了擦自己的泪水,淡然一笑:“没事,恩师的冤我已经帮他平了。恩师一生正直,不为利益所驱使。可是就是这样,他才遭人迫害。” 白无常也附和着:“百官之中,每个人都各怀鬼胎。结党营私,已经是朝堂上的习性。若真能有人做到两袖清风,不畏强权,那他必定会触及到多人的利益,最终受到针对驱逐。” “是啊,就算心中愤懑,但真正能付诸行动的人少之又少。”诸葛璟明再次望向白无常,“太傅,你就是其中一个!说吧,这次偷偷找我要我做什么?” 尽管已是六月,但大理寺大牢阴暗潮湿,诸葛璟明被白无常盯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把迟暮的一切都告诉你了。” “什么意思?” “你回去,继续查这件事,把我查出来,给我定罪!” “!” 诸葛璟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再三向白无常确认,可白无常依旧坚定不已。 “为什么?” “秘密。” “你究竟要做什么?白无常,我不希望你和我恩师一样的结局。你明明能够明哲保身,凭你的能力,怎么不能将此事压下去?” 白无常此刻站起了身,朝着诸葛璟明笑了笑,貌似是要准备离开。 可诸葛璟明却觉得,这一笑之中带有太多含义,太过沉重。 “人人都说诸葛少卿断案一流,公平正直,为何到我的案子上,少卿如此优柔寡断?” 诸葛璟明一愣,对于白无常态度的突然转变茫然无措。他直直盯着白无常,可白无常眼中的寒意逐渐侵蚀着他。 “我与少卿算不上有多好的关系,只是曾经共同处理过某些不入眼的事罢了。所以啊,还请少卿不要因为我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白、白无常?” “陛下那里我会说清楚,你放心查案,做好自己该做的。不用管我怎样,我自己清楚我走的是哪条路。” 诸葛璟明再也坐不住,若是现在自己没有在牢狱中,自己早就冲上前去质问白无常了。 “哪条路?白无常,你自己知道吗,你对大晟有多重要?大晟需要你,大晟的朝堂需要你!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更适合做大晟君主!你不能拿自己去开玩笑,你不能去步入我恩师的后尘!” 白无常转过身看向诸葛璟明,笑道:“诸葛少卿莫不是在牢狱之中待傻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若是让别人听见,你的小命不保啊!” “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无常拾起地上的伞,举到诸葛璟明身前。 “诸葛少卿,你认为伞是用来干什么的?遮风挡雨,对吧?它可以保护伞下的人不被雨水侵蚀。可是有一日,这把伞千疮百孔,不能再遮风挡雨了,你会怎么做?” 诸葛璟明云里雾里,白无常到底在说什么?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思考。 “我替你答吧。”白无常将伞打开,举在头顶,“必定是换一把伞。这把伞已经把它该做的做完了,现在,有了新的替代品,是时候该丢掉了。” “诸葛少卿,希望你能明白。到时候出狱,我想看见一个公正无私,刚正不阿的诸葛少卿!” 白无常收起伞,没有一丝犹豫,渐渐离诸葛璟明远去。后者从未没感到过现在这般无力,他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白无常到底想与自己说什么,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白无常走出大牢,一声闷雷掩盖了大门合上的声音。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在大理寺里,没人发现他曾来过大理寺。 这事来的太过突然,没有防备的出现,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但究竟是谁,白无常现在没有一丝头绪。 大雨滂沱,雷声滚滚,鸣神大街上已经没有太多行人。他默默回到了太傅府,府中除了张伯外没有其他人。桃子刚醒,所有人都在照顾他。 他回到青松院,疲惫的坐到御案前。他仰着头看着房梁,双眼无神,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渐渐放松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坐起身,拿出许久未沾染的砚台。准备好一切后,他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他越写心中越是不安,他的双手逐渐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管结果如何,都先这样吧。若是真的到了这一步,希望这小子能帮个忙吧!” 第95章 秦府 大雨不停的下了一整日,夜幕降临,依旧没有停歇。 白无常去了暖阁看过岁桃后,再一次离开了皇宫。 时清灼不在宫里,或许他已经回府了。想着这些日子快要发生的事,白无常头痛欲裂。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离开皇宫,今日的事情太多,要处理的也太多,他必须得早做打算。 入夜,大雨使大街上冷清不已,但周边的酒楼依旧人声鼎沸,夜晚的京城还是如此。 白无常来到秦府,敲响了门。开门的小斯一见是白无常,怎敢怠慢,慌忙的将他请了进去。 知道白无常找的是秦怀诺后,小斯慌忙不已。先把白无常安置好后,再去命人将秦怀诺请来。 白无常在堂中坐立不安,等待的过程的确很难熬。明明只是这么一点时间,却让白无常觉得过了很久。 他脑中不禁想起去年中秋,时清灼在大街上整整等了自己一个时辰。现在想想,自己做的的确太过分了。 随着一声急促的脚步声靠近,秦怀诺怒气冲冲的走进了大堂。 “白无常,你怎么还有脸来找我?!” 声音近乎咆哮,简直可以将白无常一口吞下。 白无常急忙起身,面对火冒三丈的秦怀诺,他也不敢辩驳,直愣愣的站着等着那滔天的怒意。 “你是不是给我承诺过,你不会让清灼受伤?你说了你会全全保护他的安全,你那时也是在这里与我说的!可是结果呢,清灼受了那么重的伤,昨日我偷偷去看他时我都不忍心吵醒他……” 白无常抿紧了嘴,面对指责只是默默低下了头。现在的白无常没有一丝太傅的架子,反倒像个犯错的孩子,接受着长辈的责骂。 “你这让我以后还怎么敢把清灼放在你身边?” 说了那么多嘴早已口干舌燥,秦怀诺拿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再次望向白无常。 “白无常,怎么了,去了趟鹤州哑巴了?” “秦大人,清灼的事,的确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他。今日前来,也是为了此事的。还望后面清灼来府上时您不要再说他。” 秦怀诺冷哼一声:“我是他的老师,我想怎么说他关你什么事?” 白无常一直没敢抬头看秦怀诺,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秦怀诺就多生出了一份敬意。 “清灼此次去鹤州一切都做的十分好,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秦怀诺慢慢坐了下来,没好气道:“废话,我的学生,怎么可能做的不好?” 见白无常今日有些反常,秦怀诺不禁怀疑,莫不是自己话说的太重了?他不解的盯着白无常,再次开口道: “白无常,你怎么了?你今日怎么这么反常?” 秦怀诺的怒气也逐渐平息,而此时的白无常终于抬起头,目光如炬,盯的秦怀诺不知所措。 “你这孩子,怎的这样看着我?” 秦怀诺无意识的说出口,可突然他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白无常虽然看起来比他年轻许多,但其实年纪比他大不知多少。他叫白无常孩子,这怎么也感到别扭吧! 可白无常并未在乎,他开口说道:“秦大人,有些事,我想与你聊聊。是关于清灼的。” 一提到时清灼秦怀诺立刻就紧张起来,刚才的别扭也随之消散。他直起身子,全神贯注。 “清灼怎么了?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他突然站起身,走到白无常身前,“难不成他那个弟弟在京城发难于他?” 这次轮到白无常疑惑了,什么弟弟?哪个弟弟? 看着白无常一无所知的样子,秦怀诺质问道:“你不知道?就在一个月前,清灼的弟弟来了大晟,现在就在世子府里。他没和你说?” 白无常摇头,此事他的确不知道。时清灼在淮南不受待见,如今他那个倍受宠爱的弟弟来了京城,目的是什么,一想便知。 白无常突然一愣,露出了一丝苦笑。 “秦大人,我并不知道清灼的弟弟来了大晟。我们昨日才回京,而清灼昨日也一直在太傅府,什么消息我们都还不知道。或许清灼今日回府也才知道这事吧!” 秦怀诺刚刚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白无常说的在理。可是他转念一想,难不成时清灼还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秦大人,我其实想说,可能在不久后,还望你保护好清灼。” 白无常声音充满了疲惫,甚至带着一丝不舍。这话进入秦怀诺耳中,差点让他一个趔趄。 他转过头,来到白无常的身前。随后又走到门口,将所有人都给谴了下去,然后关上了门。 这一系列操作让白无常淡淡一笑,看着秦怀诺慌忙的走到自己身前,白无常真怕他突然摔了一跤。 “秦大人,天黑路滑,脚下小心些。” 秦怀诺小声说道:“别说那么多客套的。你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什么叫让我保护好清灼?” 刚才声如洪钟的秦怀诺现在声音就如蚊子一般,若不是他贴在自己耳边说的,自己或许都没听见。 “秦大人请将今日我所说的藏匿于心,任何人都不要告知。” 白无常的眼神十分坚定,对于这件事,秦怀诺知道,似乎有些严重。 “好,我答应你。” “秦大人一直居于京城,对于京城的一举一动必定比我清楚。最近市井之中传出关于我的流言,秦大人也应该听说了。” 秦怀诺面露难色,这些流言太过难听,他其实并不相信。可没曾想到白无常竟然当面提出。 “不错,但太傅放心,面对这些市井流言,我秦某一字不信!” 白无常自嘲一笑:“那可能要辜负秦大人的好心了。这些事我的确做过。” “你说什么?”他突然大喝吼道,满脸的不可置信,随后再次压低声音,怒问道:你身边的那个侍卫真的是个死囚?而你也真的造假案例,也真的救了他?” 白无常点点头,其中的一些事他还是决定不再告诉秦怀诺。 秦怀诺倒吸一口凉气,绝望的往后退了几步。他不安的坐了回去,想要喝口茶冷静冷静。可是惊天的消息让他拿茶的手都在颤抖。 “白无常,你究竟在做些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是死罪!” “所以我才求大人在今后保护好清灼啊!” “为什么?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白无常将迟暮的身世简略的告诉了秦怀诺,后者听完也深表同情。可是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像白无常一样救下一个死刑犯。 “我原本想着,这件事起码能藏个十年左右。可没想到,现在就已经被翻出来了。” 就算清廉如秦怀诺,也有一丝小心思。他小声问道:“白太傅,这件事凭你的实力,应该可以瞒天过海吧。只要你……” 白无常无奈的打断了他:“秦大人,我白无常真的有你们所说的那么厉害吗?” 一个诸葛璟明,一个秦怀诺,二人都觉得自己有能力平复此事。或许真的是自己的形象在众人脑中根深蒂固,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吧! 秦怀诺本也厌恶这种行为,面对白无常的拒绝,他心里也是感到宽慰。 “秦大人,不瞒你说,淮南已经有所行动了。这件事或许就是他们捣鼓出来的,目的不必多说了。” 忽然,外面响起了一阵闷沉的雷声,响彻整个京城。秦怀诺不禁感叹道:“这淮南,真是一年也消停不了啊!” “秦大人,若是以后,我真的没有能力再保护清灼,还请你护好他。这小子最近变得越来越独立了,之后你可以多教教他些王权之道。” “白无常,你,你真的要入局?” “都说谋士以身入局,举棋胜天半子。但我白无常没这个能力。我不求能胜,只求能多拖一些时间,可以让大晟有所准备。” 秦怀诺自愧不如,白无常这般深明大义,或许他一辈子也做不到。 “可是白太傅,若你失败了,又该如何?” 这并不是秦怀诺的不信任,这事关乎大晟,多留一条路总归是好的。白无常也理解,他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眼中充满了希望。 “曾经,淮南与我大晟下了盘棋,一直维持到现在还未分出胜负。现在,淮南开始了自己的运营,他们下的一手好棋。若是我真的失败了,我相信,还会有人接手我的位置。况且,我还有一步棋。” “是清灼吗?” 白无常却对此摇摇头,眼里温柔无比。 “曾经我也觉得这颗棋是他。但是现在,他不是一颗棋,他不该被我们任意摆弄,他应该有自己的决定。” 亲眼目送白无常离开秦府,雨打落在伞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白无常的背影显得如此孤独。 就算厉害如白无常,也有做不到的时候。 秦怀诺心里五味杂陈,就像吃了一颗苦涩的糖,虽然苦涩,但是总有一丝糖的甜味,让他难以忘记。 也许白无常这样的人,百年也难以出一人。 傻子亦或是英雄,这是秦怀诺对于白无常的评价。有个可以撑腰的陛下,有着令人望而生畏的职位,有着让人羡慕的剑法,可是却做着不属于自己的事。 秦怀诺不敢想,若是他是白无常,他会不会做到白无常的一半好。想到这他自嘲一笑,也许一成也做不到…… 今日所说的一切都让秦怀诺难以消化,白无常,清灼,淮南,大晟,这些词反复横跳在他脑海里,让他头疼欲裂。 他脑子里再次浮现出白无常的背影,貌似自己每次注意到白无常都是一个背影。 他总是逆行在人潮中。 孟城、朝堂、春闱……还有许多时候,白无常的出现总是一个背影。那般挺拔的身躯,今日貌似有些弯折。 是大雨打湿了自己的眼睛吗?是自己看错了吗? 秦怀诺不得而知,他闭上了眼,伴随着雨声渐渐入眠。 …… 离开了秦府的白无常,独自走在街道上。 现在已是深夜,那么大的雨没有人会出门。 雨水打湿了伞,滴落在他肩上。看着逐渐染红的白衣,白无常终于忍不住,大口喘着粗气。 自己鹤州受的伤还未痊愈,今日的奔波终于让他伤口再次开裂。药也没喝,伤也没擦,若是被司空杏林知晓,不知道又该如何数落自己。 左肩的疼痛让他难忍,身上的伤口也让他忍不住的颤抖。他寻了一处避雨,挺拔的身躯终于承受不住,弯下了腰。 他默默抬起头,眼神坚定不移。在今日,他总算明白那日吴殊所说的话了。 云鹤大牢里,吴殊招手示意白无常靠近。带他靠近时,他悄声说道: “淮南已经动手了,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大晟。但是这次,他们很聪明。你和世子,一定会死一个。” 白无常全身一颤,但并没有起身,继续听着吴殊的陈述。 “他们的计划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们这次准备的十分充足。淮南会派一人来到京城,目的就是如此。到时候,才真正是大晟的灾难!” …… 白无常被一珠雨水浸入后背,同样一颤,将他从回忆拉了回来。现在他逐渐猜到,淮南派来的人,应该就是清灼的弟弟了。 清灼与自己,一定会死一个。不用犹豫,自己一定会让时清灼活下去的。 既然想用迟暮一事把自己拉下水,那么只要自己陪着他们演完这场戏,时清灼就不会有危险。可是自己又该怎样,才能打乱淮南的计划呢? 白无常没有一丝头绪。 淮南这一手棋,着实让白无常措不及防。若是曾经的那份感觉是突如其来的,但面对现在发生的一切,他更加坚定之前的那份感觉。 时间不多了,自己能否找到最好的办法?为了大晟,为了白乐,为了清灼,为了他所想保护的所有人…… 想着受伤的岁桃与时清灼,心中的愧疚感油然而生。有时候他真的希望有两个自己,这样他就可以更好的保护好他们。 一个保护他们,一个去保护大晟。 异想天开。 白无常自嘲一笑,吐出了嘴里的淤血。确认自己伤势无误后,拾起地上的伞,再次步入雨中。 雨慢慢冲刷了地上遗留的血迹,仿佛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待到明日太阳升起,又是一片热闹安宁。 第96章 “冷漠无情白无常” 翌日清晨,雨势终于收敛,但仍旧淅淅沥沥的下着。 白无常仔细处理了自己的伤势后,便带着伞往皇宫走去。 岁桃这两日一直待在宫里,迟暮与司空杏林为了方便照顾他也一直在宫中陪着他。白无常到达的时候,暖阁里只有岁桃一人。 “桃子,他们人呢?” “太傅!司空杏林还没起,暮哥为我寻早膳去了!” 白无常点点头,仔细的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势。见恢复不错,也放下了心。 “太傅,最近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见你昨日忙的不可开交,来来往往进出皇宫。” 正在剥橘子的白无常手一顿,然后立马又恢复正常。将橘子递给岁桃后,他解释道:“没什么,只是一些小事罢了。你好心养伤,好好的把身体养好,这些事你不用担心。” 这时,司空杏林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走了进来。见白无常也在这里,赶忙上前查看了他的伤势。 “不错啊,知道自己换药了!白无常,你昨日喝药了没?” “喝了。” 司空杏林半信半疑的看着他。虽做贼心虚,但他也没表露出来。 “行吧,暂且相信你。你昨日在忙什么?” “没什么,处理这三个月京城的一些事罢了。几乎都是小事,但堆积多了处理的也久。” 司空杏林手上没停,边给岁桃上药边回答:“的确,所以为何全都要等你回来处理?大晟朝堂上的人都死绝了吗?一个靠谱的都找不出来?” 白无常掩饰的咳了几声:“话也不能这样讲。朝堂里还是有一些好官的!” 岁桃也附和道:“就如秦大人,他就是一个好官!对清灼特别好!” 这句话突然让白无常想起昨夜的事,不知秦怀诺究竟能不能保护好时清灼。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了。 这时,迟暮也回到了暖阁,手中拿着一碗热粥和一些零碎。 “太傅来了,您用过早膳了吗?没有我再去一趟御膳房。” 这时司空杏林无奈说道:“迟暮,你没必要亲自去啊,陛下不是谴了人来照顾桃子吗?有什么事你可以叫他们去做。” 迟暮放下手中的东西,闷声道:“我不想麻烦别人。我自己可以去做。” “行了,迟暮就这个性子。”白无常看着面露难色的迟暮,心中的计划不知如何实施。 昨夜他想了许久,若是能有一个契机,这件事或许不用如此困难。 “太傅,我今日去御膳房时,路上的人都用奇特的眼光看着我,最近宫里发生什么了吗?” 白无常的身体几乎是一瞬间紧绷起来,如今他想着,能把此事拖久一些就拖久一些。时清灼他管不了,但是他们只要不出去,应该不会知晓此事。 看着三人疑惑的眼神,白无常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不知道,不用在意别人。这几日你就好好陪着桃子,伤恢复好些后就回府吧。” 外边的雨下的滴答滴答的,或许因为药性的原因,岁桃喝完药又睡着了。 白无常站在院中的古树下,昨日与白乐起了冲突,或许今日还在生气吧。 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但他不能迈出这一步,他不能去找白乐。 他怕自己先反悔了。 再过不久,诸葛璟明应该就会被放出来。看着头顶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他心中想着:“不知今年还能不能看见桂花的开放?” 无止境的疲惫涌上心头,如果他不是大晟的太傅就好了。 这些年为大晟所做的一切,是否在自己离开后也能这样正常的运转下去? 时清灼又是否能改变两国之间的关系呢?他们又是否能活在盛世里呢? 他在树下站了许久,想了许多事情,曾经,现在,以后。他活了那么久,感受过见证过太多事情。但是这几年,他过得很开心。 他想保护这段记忆,他一定会保护这段记忆! 午时之后,时清灼也来到了皇宫。岁桃看着一脸阴沉的时清灼,还以为是秦怀诺因为鹤州一事在今日责备了他,便开口安慰道: “清灼,秦大人也是关心你,你别不高兴了。” 时清灼愣了一下,才反应岁桃的意思,立刻开口道:“不是的桃子哥,今日老师并未责备我。反而让我奇怪的是,老师今日还夸了我。” 这时的白无常也正巧进来听见此话,心想秦怀诺还挺遵守诺言的。 “那你为何还一脸的不高兴?” 时清灼看起来一言难尽,他紧闭着嘴,不知如何开口。 “听说你的弟弟来了京城,昨日回府一定很憋屈吧?” 时清灼睁大眼睛盯着白无常,似乎在好奇白无常又是怎么知道的。 时清灼这个样子白无常已经很久没看见过了,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刚到京城的时清灼。之前的他表示疑问时也是喜欢这样盯着自己。 另外三人一直在宫里,消息没有那么通透,所以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面对时清灼的弟弟,他们也只知晓一点点。 “太傅是如何知道的?” “我也是昨日出去办事时才得知。听说已经来了京城一个月了?” 时清灼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 一提到自己的弟弟,他就头疼。虽然昨日与他说了那么多,但是自己也不能一直看着他。他十分担心时琮会趁他不注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是啊,他在淮南待的无聊,父王便让他来京城看看,顺便再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 对于时清灼的事,几人几乎也是了如指掌。淮南王关心时清灼,四人怎么可能会相信。如今的时清灼说的十分委婉,也算是给足了淮南面子。 可就连岁桃也明白,时琮来到大晟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无非就是害怕时清灼在大晟过得风生水起,现在来想从中分杯粥罢了。 “清灼,若是你那弟弟再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去教训他!现在是在京城,我可不会惯着他那臭脾气!” 白无常觉得好笑,走到岁桃床边轻轻碰了他的伤口,使的岁桃吃痛大叫一声,惹的众人哄堂大笑。 “得了吧你小子,都伤成这样了还操心别人的事,先把自己的伤养好。我相信,他弟弟不会分不清轻重的。” 时清灼因为岁桃的这句话也逐渐高兴起来,沉闷的心情也慢慢消失。 “多谢桃子哥,但是我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处理了。我当哥哥的,怎么可能被自己的弟弟牵着鼻子走。” 岁桃高兴道:“你只要不被欺负就好!” 这时曹秽忽然进入了暖阁,打破了这份安宁。 “老奴不请自来,还望太傅见谅。” “哪有。曹公公带了那么多人,多半是陛下的旨意,哪有什么不请自来?” 白无常一直不喜宦官,这话是一点面子也没留给曹秽。后者深知多说无益,便进入正题。 “太傅说笑。陛下也是担心岁桃侍卫的身体,所以特命老奴带了些补品,还请太傅收下。” 白无常长叹一声,询问道:“陛下还有什么话吗?” 曹秽满脸陪笑,毕恭毕敬道:“陛下还说,若是太傅也在宫中,还请太傅移步乾清宫,陛下想寻您下棋。” 该来的还是会来,没想到竟是白乐先开口。 “我知道了,我等会就去,你去回话吧!” 见白无常不再为难,曹秽命人将东西放置后便立刻离开了。 “太傅,你与陛下生出嫌隙了吗?” 时清灼不合时宜的询问,简直是把白无常往刀尖上逼。而时清灼也清楚这一点,说出后便后悔了。 岁桃与迟暮也不自觉的看向白无常,从眼神中也想得到一个答案。只有司空杏林,一直都在做自己的事,浑然没有注意白无常。 “没有,你们别多心,只是意见上产生了分歧罢了。”白无常眼神有些许的躲避,看向众人,“我去去就回。不用担心我,我和陛下的关系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 白无常走在宫道上,心想着这次一定不能心软。可是当他来到乾清殿殿前时,见到龙椅上保护了多年的少年时,自己的内心还是有那么一刻松动了。 大殿里二人就这样对峙着,一上一下,谁都没有先开口。 “白太傅,见了朕为何不行礼?” 见着现在的白乐,周身散发的君王之气散布在整个大殿,若是换做旁人,早已吓的不成样子。可白无常却实打实的觉得,内心欣慰不已。 曾经的白乐青涩懵懂,对于皇位的把控生疏难懂。那时的自己一直守在他身边,教导着他的君王之威,王权之道。现在,他真的做到了天下君主的样子。 白无常俯下身,跪倒在地,毕恭毕敬道:“臣,白无常,见过陛下!” 他额头几乎贴紧了地面,表现的十分顺从,十分恭敬。可高高在上的君主,眼角却流下了晶莹的泪水。 他没叫他起,他就一直跪着。二人都在等着另一人先开口,或许只需一句话,就能打破这个压抑的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已经渐渐暗淡。白乐终于认输,沙哑的开口:“你就真的如此倔犟吗?” 白无常没有说话,依旧恭敬的跪在地上,没有一丝动作。 “太傅,快起吧!” 这时的白无常终于开口,声音有着细微的颤抖:“多谢陛下!” 跪了几个时辰,任谁来都会感到难受。可是白无常却坚定的站起,除了身躯有些颤抖外,再也没有其余的动作。 白乐的手放在御案下,白无常看不见。当他看见白无常站起时的那种颤抖,他真的忍不住想冲下去扶着他。 他的手紧紧握着,面对着眼前的白无常,他内心如刀割一般,眼泪早已在刚才的时间里被风吹干。 “白太傅,朕擅自做了个决定,朕可以帮你隐瞒此事。圣旨已经拟好,接旨吧!” 可是令白乐害怕的事还是出现,白无常没有任何动作,在下边站的笔直。 “白太傅,朕叫你接旨!” 白无常依旧没有动,只是默默低下头。 白乐终于忍不住,怒吼道:“朕叫你接旨,接旨啊!” 此刻的白无常再次跪下,埋下了头,朗声道:“陛下,恕臣有罪,不能接旨!” 白乐再也忍不住的哽咽道:“为什么?” “陛下,臣有罪,罪无可恕。此事彻彻底底的发生在大晟,若是陛下因一己私欲护着臣,那让大晟百姓如何看待陛下?” “朕是皇帝,朕是天子!谁敢议论朕?” “陛下,您是天子,的确没人敢当面议论你。但一国之运,在于民。您可以做一切您想做的,但百姓都会看在眼里。您是君主,百姓以你为豪,您不能在他们心里落下诟病。” “我不管!我就是不想让你被他们议论!我不在意他们如何说我,我在意的只有你!这个圣旨,你必须接!” 白乐已经声嘶力竭,面对现在的白无常,他已经演不下去了。 “陛下,臣就是个罪人。若陛下为了臣得罪天下人,那么臣心里沉重不已。现如今,事情已经被搬出,若没有一个满意的结果,这件事会一直藏于市井,或许会在哪一日,突然被捅出来!” “我不在乎,就算把皇位扔给他们,我也不在乎!” “陛下!”白无常几乎咆哮,这句“陛下”让白乐一惊,心中的委屈再也难开口。 “陛下,臣心意已决。还请之后,陛下莫要因为一己私欲再做此等愚蠢之事!陛下,得民心者天下!” 白乐已经近乎疯魔,他再也忍受不了,咆哮的吼道:“滚!赶紧滚!朕再也不想看见你!” 白无常声音也近乎颤抖:“还望陛下,保重龙体!罪臣,告退!” 看着白无常离开了乾清殿,看着地上那枚独一无二的太傅令牌,白乐终于忍不住。他无助的瘫倒在龙椅上,用手捂着自己的脸,不让泪水流下。 刚才白乐的那一声响彻整个大殿,让候在殿外的所有人都是一惊。看着白无常颤巍巍的走出乾清殿,所有人都是震惊不已。 白无常双脚已经逐渐麻木,长久的跪倒让他的膝盖疼痛不已。可他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慢慢的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冷漠无情白无常”,此刻的他是多么希望自己真的是冷漠无情,这样他的心就不会这般疼了。 “原谅我,乐乐。若后面还有机会,哥一定与你说声,对不起。” 第97章 生辰 这几日,岁桃伤势恢复的很好,白无常也将他接回了府里。可是令岁桃几人担心的是,白无常些天都没再进宫了。 岁桃与时清灼也都问过白无常,可得到的答案无非相同:“最近没什么事,就在府里待着。” 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因为今日是时清灼的生辰。 白无常起的很早,为了让时清灼过一个不一样的生辰,他决定今日亲自下厨。 貌似是最近自己的情绪蔓延在太傅府,让整个太傅府都充斥着一片不安的氛围。白无常心中有些自责,只想着今日如何让气氛活跃起来。 这时的岁桃迷迷糊糊的进了厨房,刚进门一股清香的味道就袭击他的味蕾。 “太傅,你今日怎么想着亲自下厨啊?” “你怎么来了?来了就先把粥喝了!”白无常将岁桃安置在一旁,解释道:“今日是清灼的生辰,当然要亲自下厨咯!” “今日啊?”岁桃无措的抬起头,算着日子,貌似的确是今日。 “所以才让你好好养伤,否则今日你很多好吃的都不能吃!” 因为厨房油污太重,白无常没让岁桃待多久就让他出去了。想着这些时日时清灼的成长,白无常心中不免感到欣慰。 因为今日是时清灼的生辰,所以白无常昨日就已经向秦怀诺说明,今日让时清灼休息一日。 烈日当空,七月的大晟正值酷暑。现在才辰时,时清灼一出房门便感到了热气腾腾。但因为早已感受过大漠的炎热,现在的他对于此气候也可以接受。 时琮每日都是巳时才起,但今日却早早的来到了时清灼房门等候。今日的温度,时琮现在已经满头大汗。 “你在我门前做甚?” “大哥,今日你的生辰,做弟弟的怎能不前来祝贺呢?” 对于时琮的反常行为,简直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时清灼也不想与他客套,直接开门见山。 “说吧,你想做什么?” 时琮一脸得意的来到时清灼身旁,悄声道:“大哥,你今日要去太傅府吧?把我一起捎上呗?” 时清灼全身立刻紧绷起来,前些日子二人的对话依旧徘徊在时清灼脑中,他不禁担心道:“你去太傅府做甚?” “大哥,你别那么紧张!”时琮用双手捏着时清灼的肩,“我就是想去见见那个传闻之中的太傅。毕竟也是你的老师呢,我此次来到京城也应该替父王表示感谢!” 这一套接着一套的话,真是巧舌如簧,让时清灼不得不佩服。 “你觉得我会相信?” “大哥,你放心,那日你说的话弟弟我牢牢记着呢,绝对不会做出逾越之事!我真的就是好奇传闻中的白无常长什么模样!” 时清灼对他毫无信任可言,他说的话九成都是不可信的。但面对时琮的死缠烂打,时清灼恨不得一脚把他踢飞。 “大哥,求你了,带我去吧!今日你的生辰,我也想和你一起过啊!大哥,现在在京城只有我们两个才是最亲的人,你不可能抛弃你的弟弟自己出去吧……” 时清灼走到哪时琮跟到哪。刘叔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自家世子不耐烦的模样,刘叔真为时琮捏一把汗。 但反观来说,这个场景也是百年难见的。曾经在淮南,时琮趾高气昂的模样让他难以忘却,对待时清灼的态度也与现在完全不同。 曾经自己认为,时清灼来到京城一定会受很多苦。可是现在,对于时清灼,来到京城或许是他此生不悔的事。 “行了行了,我警告你,去了太傅府别给我耍小聪明!” 见时清灼终于答应,时琮脸上喜笑颜开。 “放心吧大哥,我保证不生事端!” “你最好如此。”他看向刘叔说道:“刘叔,你今日也陪我一起去吧!” 刘叔点头回应,随后离开准备东西去了。 马车行在鸣神大街上,尽管天气炎热,但也不妨碍大街上人山人海。 时琮已经来到京城一个多月,这一个月他在京城四处晃荡,已经熟悉了京城的大部分地形。所以对待这个情况他也已经习惯,甚至觉得大街上太过拥挤,有些烦躁。 可时清灼态度却完全相反。看着大街上的行人,他再一次为京城的繁荣感到震撼。他心中不免感叹,若是全天下都能像京城这般就好了。 马车很快就在太傅府停下,时清灼下了马车后,轻车熟路的就往府内走去。时琮没想到时清灼竟不等他,便慌忙跟上。 时琮是从小养大的贵公子,雕梁画栋、雕栏玉砌都是十分常见。但进入太傅府后,他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若是说京城之中皇宫是让他最为惊叹的,那么太傅府的震惊程度可以与皇宫比拟。 之前经过太傅府时他也有所注意,可没想到进入宅府,更是别有一番洞天。 他不禁感叹,一个太傅,真的能拥有如此富丽堂皇的府宅吗? 这时的岁桃得知消息,本想出来迎接。可没曾想才走几步便碰见了时清灼。 “清灼,生辰快乐!” “桃子哥,你怎么出来了?你的伤好些了吗,现在还疼不疼?” 岁桃心中暖暖的,自己的伤在司空杏林的调养下恢复的很好。他本想带着时清灼去找白无常,可时琮的出现让他一愣。 时琮其实与时清灼长得挺像,特别是那一双眼睛。但时琮毕竟年纪比时清灼小,所以身高也比时清灼矮上许多。 对于后者的来访,岁桃笑容僵在脸上。但因为时清灼的原因,他很快便知晓情况。也立刻做出反应。 “清灼,今日怎的还带了人来?”他绕过时清灼来到时琮身前,打量着他:“你是清灼的弟弟吧?你们长得挺像的!” 时琮虽然从小就有先生教导武艺,但因为一身公子气吃不了苦,所以在这些上面也只是三脚猫功夫。 时清灼进府走的极快,时琮也只能疾步跟上,现在站在岁桃身前也是气喘吁吁。 时琮苦笑回答道:“是的是的,我叫时琮,是淮南王二公子。敢问您是?” 时琮用眼神求助着时清灼,可没曾想时清灼压根没有看自己,他早已转过身,背对着自己。 “这是我哥哥!” 时清灼转身来到岁桃身边站立,尽管岁桃比时清灼年长两岁,但是现在几乎长得和岁桃一样高了。 岁桃此时笑道:“我叫岁桃,是太傅的近侍,也是清灼的哥哥。既然你是清灼的弟弟,那么也算是我的弟弟。跟我进来吧!” 时琮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心中如同万马奔腾。岁桃的这句话总让他感到不舒服。 他跟着两人进入院子,太傅府太大,不知经过第几个院子时,终于在青松院前停下。 迟暮这时坐在高墙上,打量着时清灼身后之人,眼中露出的杀气难以平息。 “暮哥,你坐在上面干什么?” 时琮被岁桃说的一激灵,这时才发现高墙上坐着一个人,满脸冰冷看着自己。顿时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直视他。 “太傅在里面,进去吧!” 岁桃对他笑了笑,带着他们进入了青松院。 刚进入院子,白无常便坐在亭子里喝着茶,一身白衣在众多绿色中十分显眼。 “太傅,清灼到了!”岁桃高呼摇着手,示意白无常看自己。 白无常往那边一瞥,俊美的侧脸映入时琮眼中,让他不得不再三确认眼前的人。现在的他不得不相信,传言是不可信的。 白无常着实没想到,今日便能见到时琮。看着三人来到自己身前,白无常依旧没有抬头。 这时的时琮开口道:“时琮见过太傅。在淮南便听闻太傅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一般……” 白无常嗤笑一声,斜眼打量着时琮,随后又摇头看向时清灼,出声打断:“清灼,今日是你生辰,生辰快乐!” 时清灼不禁心里为时琮捏一把汗,但有着白无常的祝福,他还是十分高兴的。 “多谢太傅!” 时琮话被打断,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依旧面带微笑,看着白无常。 他自认为自己的交际能力十分厉害,来到京城一个多月,他已经去拜访了许多京城的官员。但是面对白无常,他竟然生出一丝害怕。 眼前的男人虽然看起来与旁人无异,但是周身散发的气势让他惊恐不已。看来传言也还是可信,白无常的确让人望而生畏。 “你就是清灼的弟弟?” 白无常虽然是问出来的,但是语气却十分肯定,这让时琮一时慌乱。时清灼也没有办法,他也只能祈祷白无常能给自己的弟弟留些面子。 “正是。此次来京,本该早些拜访,可奈何太傅不在京城。我来京城时,父王曾叮嘱过我一定要来拜访太傅。这些日子,也多谢太傅照顾我大哥,让他在京城不被欺负……” “打住。”白无常再次打断了他,冷声道:“清灼是我的学生,照顾他是我本职。其他的事不便说了,我也不想听。今日清灼生辰,我不想扫兴。” 这句话让时琮惊起一身冷汗,白无常话说的十分明白,若是自己再多嘴,或许会被他扔出府去。 岁桃与迟暮在一旁听着,心中不知有多高兴。想着清灼在淮南的那么些年一直被他欺负,岁桃心里就来气。 气氛稍微有些许的尴尬,时清灼也不免的紧张起来。他心中懊恼不已,早知道就不带这人来了,真是扫兴! 时琮心里也是如此想法。本想着来太傅府了解白无常,结果怎想着吃了如此大的憋屈,最气人的是自己还不能还嘴。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 尽管时琮与时清灼长得挺像,但是时琮眼中流露出的野心白无常一看便知,与当时的时清灼截然不同。 淮南曾经是大晟的封地,淮南王也曾是大晟的封地王。但是后面因为淮南王野心勃勃,便起兵造反,自成一国。现如今,大晟与淮南也算彻底划分界限,成为两个国家。 而此次时琮来的目的,白无常已经心知肚明。 “清灼,若是让你选,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白无常突然一问,彻底打乱了时清灼的心思。他迷茫的看着白无常,不知所措。 “太傅,我都那么大了,不需要什么生辰礼。” 白无常走到时清灼身旁,声音温柔似水:“才十四岁,装什么稳重?小孩子哪有不喜欢礼物的?” 这态度的转变让时琮震惊,这真的与刚才的白无常是一个人吗? “我记得当时在大漠时,狼王把你的剑弄断了。” 一提到这事时清灼便羞愧不已。作为一名剑客,自己的剑被缴械,甚至是被损坏,这无疑是最为致命的打击。 “对不起太傅,我当时只想着怎么才能从狼王嘴里逃脱,没曾想那狼王那么厉害……”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白无常轻轻抚着他的头,“有些人遇到狼王或许早已丧失斗志,但你们能直面他,甚至能从他嘴里脱险,已经很厉害了!” 白无常转身看向墙上的迟暮,眼神交流迟暮立马理解。他越下高墙,再次出现在青松院时手上多了把剑。 “我给你锻了把剑,将它作为你的生辰礼,可否喜欢?” 受宠若惊在此刻得到了具象化,时清灼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他或许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 看着迟暮手中的剑,他再三确认是给自己的后,才缓缓接过。 这把剑做工精美,剑柄的把握正好舒适,剑身如布料一般,轻盈巧妙,却又不失剑的锋利。这简直就是为时清灼量身定做的,让他爱不释手。 “喜欢吗?” “喜欢,我太喜欢了太傅!我也有属于自己的剑了!” “取个名字吧。” 这是时清灼真正属于自己的第一把剑,对于时清灼,这把剑的意义重大,他必须得好好斟酌这个名字。 对于习武之人的武器,每个人都会赋予它一个名字。因为武器有名之后,会生出灵智,俗称“器灵”。有了“器灵”的武器在战斗中就会与主人配合的更加默契。 尽管这是书上记载的道理,可是时清灼却十分相信。 “太傅,我还没想好。” “不急,慢慢想。等着哪日你想好了,再命名也无妨。” 第98章 狼牙 看着手中的剑,时清灼嘴角的笑容难以抑制,这简直就是自己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时琮虽然对于剑法不感兴趣,但毕竟也是学过的,也能分辨剑的好坏。看着时清灼拥有了如此精美绝伦的一把剑,他心里特别不舒服。 突然,时清灼说道:“太傅,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白无常微微一笑:“今日是你的生辰,怎的还有你给我东西的说法?” 只见刘叔手上一直捧着个精致的小盒子,时清灼从他手中取来,递给了白无常。 岁桃在一旁也激动不已,仿佛已经知晓其中是什么了。 白无常打开木盒,一只精致的狼牙手链映入他眼中。 这只狼牙与寻常狼牙不一样,整体宽大一些。做工也十分精细,的确让白无常眼前一亮。 他拿起手链,狼牙洁白如玉,被阳光映照,更加凸显了它的不染,让人挪不开眼。 白无常不禁一笑,看了看时清灼,又看了看岁桃,说道:“这莫非就是大漠狼王的狼牙?” 时清灼有些不好意思:“这的确是狼王的牙齿。是桃子哥回京后交给我让我去做成一个手链再送给太傅!” 岁桃连忙解释道:“这狼牙其实是清灼当时救我时无意中将狼牙打落的,我只是顺势将它藏在身上。若没有清灼,这个狼牙不仅拿不到,我还可能死于狼王嘴下。” 二人当时就已经讨论过,若是拿到了大漠狼王的狼牙,一致都会将它送给白无常。所以在之后,岁桃也是偷偷将狼牙给了时清灼,想给白无常一个惊喜。 “多谢,我很喜欢。不过……” 白无常悄悄来到了时清灼身边,突然捏住了时清灼的脖颈:“不过你们这般做法很让我怀疑你们是故意去找狼王的啊!你们两个,若是下次再做出这般危险的事,神仙来了都保不了你们!” 时清灼慌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太傅我们真的只是无意中遇见的狼王啊!” 看着洁白无瑕的狼牙,时琮本就大为震惊。但再次听见这个狼牙是时清灼和另一个侍卫一起在大漠与狼王交锋中获得的,他再次觉得不可思议。 曾经的时清灼,从未受过剑术的学习,为何一来到大晟,剑术就有如此造诣? 再说这颗狼王狼牙,淮南市价都已经达到四千多两银子,那么京城不知道可以卖多少。 岁桃连忙上前来帮时清灼,他笑着说道:“神仙来了保不了我们,但是太傅可以保护我们啊!” 这句话果真有奇效,白无常立刻就放开了时清灼。后者终于有了机会逃跑,哪能再次被白无常抓住,跟着岁桃就跑了出去。 可对于白无常,这句话味同嚼蜡。看着二人欢快的模样,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 只有迟暮,在远处默默的看着白无常。看着他表情的逐渐变化,他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若是让他们二人知道白无常之后要做什么…… 迟暮不敢想,也不愿去想。他也只希望他们可以一直如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开心快乐的长大。 心里的沉闷如一颗巨石傍身,压的他喘不过气。他不愿再在此处待着,也追着岁桃二人出去了。 此时的院里只剩下白无常与时琮,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息。 白无常继续坐了下来,眼中散放的杀意不减。 “二公子,年纪轻轻,但心思极深呐!这一点,清灼的确不如你。” 时琮脸上依旧带着笑,但也顺势坐在了白无常对面。 “太傅这话说的,我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会有太傅说的那般?” “你来京城,拜访了多少人了?” “我就是觉得来了京城,理应去拜访各个大人……” 白无常打断道:“每个人都觉得你来到淮南是因为你大哥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想让你来京城从中分杯羹。而你,这些时日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但是我可不这样认为。” 语气的突然转变,让时琮脸上的笑僵住。他收敛了自己的笑容,抬头望着这位深不可测的太傅。但他眼中流露出的难以置信却让白无常一笑。 四目相碰,此刻的气氛让人难以呼吸。二人眼中杀意不藏,笑中藏刀。 “白太傅,果真厉害啊!我藏的那么深,您才刚回京城就已经察觉了!” “彼此彼此啊,小小年纪就能有着如此计谋,我可以说是后生可畏吗?” 时琮阴狠的盯着他,语气带有一丝嘲讽:“我有些好奇,白太傅真的知道我的真实目的吗?” “不管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最终的目的一定是大晟吧!” “那么太傅又该如何破解此局呢?” 白无常摇摇头,嘴角生出一抹笑来:“若我杀了你,能破吗?” 时琮身上冷汗已经打湿了自己的贴身衣物,但他依旧没有露怯,死死盯着白无常。 “太傅是主和派的,你杀了我,必定会再次挑起两国战争。你不敢杀我。” 白无常冷笑一声,满脸都是不屑:“二公子觉得,凭我的本事,是否可以把你伪造成其他死因呢?等我把你杀了,再把你送回淮南,伪造成山匪劫杀?” 时琮脸上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白无常的气势已经让他渐渐支撑不住。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如同面对着一只厉鬼,惊恐万分。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相互看着彼此。额角的冷汗已经暴露出了时琮的紧张不安,白无常嗤笑一声,站起了身,手中折扇应声而开,吓的时琮瞳孔收缩。 “二公子好不容易来太傅府一趟,那么用完午膳再走吧。毕竟生辰,人越多越好。” 白无常说完便径直离开了亭子,只留下时琮惊恐的瘫倒在石凳上。 他能从白无常的眼里看出,刚才有一刻,白无常对他真的动了杀心。 这也让他在心里更加坚定,白无常必须要除掉! 看着白无常离去的背影,时琮难以相信,这样一般年轻的人是如何能散发出这般恐怖的气场的? 用完午膳后,时琮便以身体不适为借口离开了太傅府。对于时琮的离开,时清灼心中简直庆幸。 午膳时,岁桃和时清灼看着狼牙已经被白无常戴在手上,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这个生辰,尽管有些人来扫兴,但已经是自己过得最好的生辰了! 时清灼摸着自己腰间的利剑,简直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晚上睡觉都抱着它睡。 这时张伯走了进来,恭敬说道:“太傅,刚才来了一人,带了许多东西,说是来找世子的。他说今日是世子的生辰,给他送了些生辰礼。” 白无常与时清灼四目相对,白无常疑惑开口道:“为何不把他请进来?” “我本意也是如此,但他放下礼物后便离开了。现在礼物都放在庭院里,太傅是否要去看看?” “你知道是谁吗?”白无常问向时清灼,可后者也摇摇头。 “张伯你可记住那人长什么模样?”时清灼好奇的询问,毕竟在这京城,还有谁会记得自己的生辰? “是个男子,年纪看起来比太傅还要年长。看穿着家中应该有些钱财。身高比世子高上一些……” “我知道是谁了!” 几人都是看着醍醐灌顶的时清灼,他眼中露出惊喜,随后便跑了出去。 白无常几人也不清楚,只得跟上他。来到庭院后,院中放置着许多东西,都是精致包装过的。 时清灼挨着查看着这些礼品,越看心里越笃定。 “是嶙峋阁的老板!” “嶙峋阁的老板为何会知晓你的生辰?” 时清灼惊喜道:“我当时不知道去哪打磨狼牙,正苦闷时,就遇到了嶙峋阁马老板!马老板告诉我他可以帮我。因为狼牙很珍贵,所以我就亲自盯着他做。我们也是当时熟络起来的。” 白无常不解道:“所以你连你的生辰也与他说了?” “我也只是随口提了一下,没曾想马老板竟然记着了!” 岁桃突然开口道:“但我记得嶙峋阁的老板不是姓林吗?而且还是个女子。” 迟暮也在一旁证明,去年他陪同岁桃去了一次嶙峋阁,也是见过嶙峋阁老板的,的确是个女子。 时清灼解释道:“这个我知道,马老板与我说是因为林老板家中有事,所以找了自己代理看管嶙峋阁。他曾经是嶙峋阁的管事,是在去年年底接手的!” 这样一来便打消了众人的顾虑。时清灼看着这众多礼品,不禁觉得马老板真是豪气。 可白无常却仍然皱着眉头,但自己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只觉得其中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看着如此之多的东西,但其中又不显贵重,只能说这个马老板是懂人情世故的。 白无常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回去找司空杏林了。 自己的伤早已结痂,本应该很快就可以愈合,但是不知怎的就是不能完全恢复。白无常这几日一直被司空杏林劝着吃药,整个人完全就成了一个药罐子。 “你的伤真是奇怪,你老实告诉我,这伤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左手的伤势那么严重,差点你的左手就不能要了!” “就是那样,还能怎么受伤?吴殊对我防了一百个心眼子。我这也没办法。否则,我怎么可能打不过那个大块头?” 白无常怎么敢说是自己为了博取吴殊的信任自己刺伤的自己。若是真让司空杏林知晓,非得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可司空杏林重重给了白无常的伤口一掌,疼的白无常瞬间清醒。 “司空杏林,你这是报复我呢?” “这是给你长记性!谁叫你一直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让你在受伤时多吃点痛,你就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如此了!” “那我真的得多谢你!” 司空杏林淡淡一笑,忽然脑中闪过一段回忆,脸上的笑立马收敛。 “白无常,之前云鹤的那封信,你说回京之后再与我解释,到了现在你都没给我提过。今日我想起来了,你和我说说,你想做什么?” 经过司空杏林这一提醒,白无常也突然想起了在鹤州自己与时清灼的那段对话。那时的时清灼心中藏有心事不想与自己诉说,也是说的回京再作解释。可是现在,二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白无常,你是不是又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既然我在你身边,那么你就别想抛下我!” 白无常只是淡淡一笑:“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放心吧,我已经解决了,没事了。” “解决了?诸葛璟明的事解决了?不是说与你有关吗,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无常站起身理好了自己的衣裳,语气平淡:“从前的一些琐事,都是误会。诸葛璟明为了保护我,便得罪了百官,陛下没办法,只能先革他的职。我这不回来为他证明了吗?过几日他应该就会重新回大理寺。” 白无常说的风轻云淡,仿佛这一切都如他所说,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司空杏林半信半疑,但白无常说完后便慢慢离开了,自己就算有疑惑也难以再问。 对于时清灼的心事,白无常也不想再去质问。毕竟每个人都会有着自己的秘密。况且,过不了多久他们或许也再也不能相见。那么何不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愉快的过好这剩下的时光吧。 对于迟暮,白无常并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最好的办法只有将他送走,就像上官无权一般,隐姓埋名,飘荡在世间。 那么岁桃呢?司空杏林呢?他俩又该怎么办? 白无常一想到此事就身心疲惫,他拖着满身伤痕的身体,走着属于他的刀山火海。 或许是曾经就已经预知到了未来会发生的一切,他看着偌大却又空旷的太傅府,不禁觉得庆幸。 幸亏太傅府没有太多人,否则自己拖累了他们,真是死不瞑目啊! 面对时琮今日的挑衅,自己已经给足了自己的态度。他现在只希望,今日可以让时琮害怕,可以延迟他们的计划,甚至放弃。 如此,他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去安排,去解决。 第99章 夜谈 今日时清灼在太傅府待的很晚,毕竟是自己的生辰,岁桃强行给他灌了点酒,使他现在的脸都是热热的。 白无常本想让他今夜就在太傅府住下,可想着时琮还在世子府,心里的不安还是让他拒绝。 黑夜已经降临,迟暮也欲送他回去。可时清灼拒绝了迟暮的好意,独自回府了。 酒意渐渐上头,让他全身燥热。他抚摸着自己腰间的剑,剑身的冰冷让他逐渐平复心思。这把剑,他到底应该取什么名字呢? 他低着头思考的很认真,浑然没注意他身前多出了一人。他慢慢走着,最终撞了上去。 “不好意思,你没受伤吧?” 时清灼慌忙道歉,抬头竟看见这人是辛封泽。他依旧如往常一般,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这一笑让时清灼瞬间清醒,温客店的那番对话无意中在他脑中响起。 “小世子,生辰快乐啊!”他走到时清灼身旁,打量着他腰间的佩剑,“白无常送你的生辰礼?不错啊,挺适合你的!可想而知白无常对你十分用心呐!” “你要干什么?” “你觉得,我今日找你时候干嘛的?” 时清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别给我装傻!你那么聪明,能不明白吗?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 若是说今日唯一感到不高兴的,那可能只有现在的时间了吧。时清灼紧握着腰间的剑,抿着嘴不再看他。 心里的确想把剑还给白无常,可是自己又不想离开白无常。时清灼心中纠结无比,明明自己已经忘记了此事,为何又要让他记起? “再给我点时间行吗?若是我突然转变性子,太傅一定会怀疑的……” 这已经是最后能想出的理由了,他希望眼前的男人能再给自己一点时间。 辛封泽无奈的摇摇头,撇嘴一笑:“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时间是足够充分的,只是这句话该如何说出口,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我会说的,你把剑准备好!” “放心,随时准备着。” 声音还飘荡在街巷中,可辛封泽人已经不见。时清灼也不再停留,慢慢朝着世子府走去。 他边走边抹着眼泪,不想让泪水掉下。可是不知怎的,泪水如泉一般喷涌出来,很快便打湿了自己的衣袖。 “真没用,怎么又哭了?这样还怎么做淮南王?” 他斥骂着自己,可是自己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对于白无常,亦师亦友,但更像是自己的哥哥。 对他最好的哥哥。 深夜,白无常正在自己房内准备休憩,可窗外的响动却让他无奈。 “下次来找我能不能走大门?偷偷摸摸的被当做刺客有你好受的。” 辛封泽悄无声息的从屏风后走出,一脸打趣的看着白无常:“你怎的知道是我?” “夜闯太傅府,除了你,没人有这个胆子。说吧,这么晚来找我有何贵干?” “客气了无常,贵干没有,就单纯的想来看看你。毕竟距离上次我们见面,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白无常不想理会他,整理衣物准备上榻睡觉。 “你的伤恢复的如何?” “挺好的。” “别把我当傻子骗!玄武造成的伤不出半年怎么恢复的了?” 玄武扇,攻防兼备,世间神器之一。早年流落世间,最后一次出现在百余年前。如今在白无常手中充当一把平平无奇的扇子。没人发现。 “我还以为你也没认出来呢!放心吧,伤口已经结痂了,只要后面不再次受伤,很快就能愈合。” 可辛封泽一脸不信,来到白无常身前强行查看了他的伤。可白无常并未骗他,他的伤口的确已经结痂了。 辛封泽脸上的笑早已不见,留下的只有对白无常的担心。 “怎的还不信我?”白无常理着被他扯乱的衣服,“看也看了,伤口也检查了,也该走了吧?你不走我也要休息了。” 对于白无常的伤口,辛封泽也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这个模样让白无常感到陌生,也感到一丝暖心。 他脑中突然闪出一句话,有些好奇的问道:“我问你,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我有一日死了,你会……” “如何”二字还没说出口,白无常的嘴就被一个已经剥好的橘子堵上。 辛封泽不厌其烦的盯着他,手重重打在了白无常的后背,让白无常好生难受。 “说些什么胡话?大白天的你骗骗其他人我管不着,但是这晚上说这些胡话我可就要管你了!” 白无常取下嘴里的橘子,满脸无奈。他认真道:“都说了是假如了,怎么还那么当真?” “若换做是我说,你会高兴吗?” “若真是你,我挺高兴的!” 不出意外,等待白无常的又是辛封泽重重的一拳。 “这嘴怎的变得那么毒?你最近吃药吃傻了?” 白无常也不想再与他多说什么,一脸严肃道:“我说真的,若我哪一日真的……你会如何?” “我会让所有人给你陪葬。” 辛封泽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想清楚再……” “很清楚,也没必要想那么多。”辛封泽打断了他,眼神无比坚定,“我说过无常,除非我死了,否则没人能杀你!你以后也别再想这些不切实际的。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好!” 白无常还想再次开口,可辛封泽再次说道:“你想想,如今的大晟是什么样的?我可以用内忧外患来形容吧!白太傅,你既然把大晟当做家,那你就好好守着。若你离开了大晟,我敢保证,不出五年,大晟绝对要易主。” “你说的太绝对了吧,乐乐怎么说也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就算我哪一日离开了大晟,他也能撑起。” 辛封泽嗤之一笑:“无常,你若不信那你就跟我走,我们去藏起来。等个四年半吧,我们再悄悄回来,就看看这大晟能否有你想像的那般坚挺!” “我不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逢赌必输?我好好待在大晟不好,偏要和你一起去过那苦日子!” “你总是把那孩子想的太好了。他还年轻,还那么单纯,若没有你的辅佐,迟早会被骗的!” “他还会长大,还会经历许多,没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可谁会等他长大吗?他们会把他扼杀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往好处想,他或许会被夺权,成为一个傀儡皇帝;往坏处想,江山易主,他还有活路?” 白无常沉默不语,辛封泽这一番话让他再次感到无力。 是啊,白乐如今虽然有着帝王气焰,但从小到大,除了自己,也没人再教他王权之道。 白无常扶着额头,头疼不已。辛封泽为他斟了杯茶,安慰道:“别多想,这些都是不会发生的。只要你好好在大晟待着,就没有这些事的发生。” 可是世间因素众多,哪有十全十美呢?内忧能抑制,外患又该怎么办呢?淮南现如今已经出招,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弃车保帅,用自己换取一段时间的安稳。 “无常,你很重要,无比的重要!你现在不仅是大晟的太傅,也是那小世子的老师。你明白,他现在也十分重要。有很多人都想杀他,但全都被你拦截了下来。” 一提到时清灼,白无常也不知所措。他现在已经将他安排妥当,但他也不知道秦怀诺究竟能不能保护好时清灼。 “他现在虽然有着剑术可以自保,但也是过于年轻,没有什么经验,容易被骗。万一哪日就被骗了呢?你想想,是不是如此?你若真的想把他保护好,就得把他带大,找人保护他!” “说的容易,可又有谁能保护好他?清灼就是一块烫手山芋,放在哪里也都有危险。” 辛封泽冷哼一声,但脸上依旧带着一抹笑:“你现在也知道他是一块烫手山芋啊?那你还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把你害成什么样了?” “我乐意,你管的着吗?没人要他我要,只要我白无常还陪在他身边一日,我就能保护他一日不被欺负!” “好,我叫不醒你,总有人能叫醒你!但是我提醒你,不要再去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你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若是在让我发现你为了做什么事再次伤害自己的身体,我一定会强行把你带走的!” 说了那么多,二人早已口干舌燥。辛封泽不在意那么多礼节,拿起桌上的茶壶便喝了起来。 “多谢你提醒我。”白无常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再次问道:“认识你那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刀叫什么名字?” 对于白无常的要求,辛封泽可以算是百依百顺。他所用的是一把横刀,曾经凭借这把横刀把白无常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许多人的贴身武器都是佩于腰间或一手执着。 但是辛封泽却不一样,他的刀藏于袖间。看似很好欺负,实则自己怎么受伤的都不知道。 他将刀取出递给白无常,毫不吝啬的拿给白无常研究。 白无常小心接过后,仔细打量着这把绝世神兵。他一边看辛封泽一边解释道:“我的刀只有一字,称‘冤’。” “为何取这个名字?” “为我弟弟取的。” 白无常低下了头,抿紧了嘴,将刀收入鞘中后还给了他。 “不要觉得自责,都过了那么多年了,我也早就释怀了。再者,不是还有你陪着我吗?” 白无常感受着这万千世间,人情冷暖他都已经见怪不怪。可是他仍旧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他貌似记的,这也曾是他最初的梦想。 “但我们总有一日也会分离,这是你我都阻止不了的事。” 辛封泽这时脸上笑意越来越深,小声道:“不会的无常。我们都活了那么久了,尽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给了我们永生,那我就一定会利用好这个机会!” 白无常没有回答他,他有时候也在思考,为何他们能够一直活下去?对于其余人,这也许会是天神的恩赐。可对于白无常,他只觉得是天神在惩罚他。 惩罚他一直记得曾经发生的事,永远都记得,难以忘记。 “我曾经从没有想过,会与你聊那么久。毕竟,你曾经做过的事,我一直都记着。” 话题再次转变,这次轮到辛封泽欲言又止。多年前的事历历在目,但对于白无常,这真的会是一生的梦魇。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这话我已经对你说过了。不管你对我再好,但当我想起曾经的往事,我依旧会感到自责。我当时甚至都没来得及与他们好好告别,他们就永远的离开了我。” “无常,你知道吗,我从未感到后悔。”辛封泽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月光,“或许对于你来说,你永远不能原谅我。但对于我来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只要你能好好的,就算你恨我,我也心甘情愿。” “好好休息吧。” 辛封泽离开了,顺带熄灭了唯一的火烛。屋里瞬间变得寂静黑暗,白无常坐在床沿,思考着辛封泽的最后一句话。 就算他再讨厌我,但只要我能要自己弟弟好好的,那么就算他再恨自己,自己也是心甘情愿。 这何尝不是现在的他呢?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辛封泽的心情。想起那日与白乐的对话,他就如锥心一般,疼的难以直起自己的腰。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照在白无常苍白的脸庞,晶莹的泪珠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可也正如辛封泽所说,他没有后悔。他甚至觉得庆幸,自己的弟弟依旧能好好的。 自己完不成的梦想,总有人会替自己实现。那个还拥有着满腔热血,还抱有一颗赤诚之心的少年,是他最后的希望,是他最大的赌注! 逢赌必输,但他相信这一次他一定能赌对! 白无常起身,走上前关上了窗,随后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床,安然躺下,慢慢的睡着了。 睡一觉吧,一觉醒来,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第100章 嶙峋阁 这些日子,白无常总以岁桃受伤为由不让他出太傅府,目的也是为了不让他们知晓迟暮一事。 迟暮与司空杏林也被白无常以照顾岁桃为理由一直待在太傅府。 但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岁桃的伤也恢复的很好。过不了多久,凭岁桃的性子,定会冲出府去外面。 自打那夜辛封泽与他说了那么多后,白无常这几日一直游荡在京城。辛封泽说的其实没错,但是自己不可能一直坐以待毙。 昨日他在鸣神大街上碰见了诸葛璟明。从衣着来看,他现在依旧是大理寺少卿,现在也应该是在调查自己。 二人四目相对,但很快便挪开了目光,背道而驰,一句话也没有说。 若按照时琮的原计划来看,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踏进他设的陷阱中。只要自己一出事,淮南可能会立刻行动。 那么自己究竟应该如何破坏他们的计划呢? 正当白无常还在思考时,从街边的店铺里传出了时清灼的声音。 “多谢马老板,那我明日再来!” “世子慢走,我就不送了……” 看着时清灼慢慢从嶙峋阁出来,白无常不禁疑惑:“他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要好了?” 带着疑问,白无常踏进了嶙峋阁。 “这位公子,需要小店做些什么?本店的木雕乃是京城最好的,保证让您满意……” 白无常打量着这些栩栩如生的木雕,客小二在他一旁如流水一般介绍着。 不愧是嶙峋阁,木雕工艺果真不一般。这一看便看入了神,白无常谴走了小二,自己一人慢慢欣赏。 白无常正沉浸在这个木灯是如何把里面也刻画的如此栩栩如生时,一声大喝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老子有的是钱,这个木雕老子凭什么不能买?去把你们掌柜的找来……” 一名身着贵服的胖子指着店小二大骂,骂声响彻在整个嶙峋阁。这时,一位中年男人快步迎了出来,面带微笑来到了那胖子身前。 一时间,人群便渐渐围了上去,白无常就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 “你就是店掌柜?你家小斯说这东西不卖?凭什么!” 声如洪钟,气势汹汹,若不是从衣着上看那胖子的确有钱,白无常只会觉得他是来挑事的。 马老板陪笑道:“这位大人,这樽木雕的确不卖。早早有人已经预定好,明日这樽木雕也会送出城去。” “什么!那人是谁,敢和本大爷抢东西?掌柜的,我出三倍钱给你,你把这木雕送到我府!” 周围顿时唏嘘一片,不得不说,这胖子是真的有钱。白无常摇摇头,为了一个木雕就挥金如土,他实在是不理解。 但谁会与钱过不去呢?三倍价钱,相信马老板心里一定乐开了花。 “实在不好意思啊客官,这樽木雕真的不能给您。要不您再看看其他木雕呢?” 这句话着实把准备离开的白无常留下,三倍价钱都不出手,预定这木雕的人究竟是谁啊? 他也开始好奇的走了过去。 “三倍价钱你都不给我,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周围顿时哄堂大笑起来,马老板虽然心中十分不好受,但面对这人,也只好陪着笑。 但那胖子显然也是个聪明人,觉得这木雕三倍价钱都不给自己,那么订购之人或许真的不简单。他好奇问道:“这木雕要送去哪啊?” “云殇城。” 云殇城,大晟与淮南的分界线。现在隶属于大晟领土,也是大晟与淮南的唯一官道。若是淮南要进攻大晟,破掉云殇城,即可直捣京城。 白无常眉头一皱,眼神瞬间冰冷下来。 “罢了罢了,我也不跟你争了,那我要后面那个!” 胖子自知理亏,也不再撒泼,转头便选中另外一个。 可马老板依旧面露难色:“这个,这个也是要送往云殇城去的。” 马老板再次指向了身旁的许多木雕,表示这些都是非卖品,明日就会送出城去。那胖子雷霆大怒,恨不得把店给砸了,大骂一通后气哄哄的离开了嶙峋阁。 众人见事情已经结束,也都各自散开。马老板松了口气,可一抬头却对上了白无常阴沉的脸。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貌似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马老板,近来生意可好?” “太傅今日亲自光临小店,可谓让本店蓬荜生辉!托太傅的福,一切都好。” 白无常冷笑道:“我想也是,刚才进店便听到了,既然有那么多木雕被人订购,马老板也真是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做生意赚钱的,还希望太傅多多来照顾本店生意呐!” “近来我发现清灼与你走的挺近,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马老板心中顿时放心,没想到白无常是来打听这个消息的。 “世子是个有趣的人,我两虽然年纪相差太大,但是兴趣相投。世子想亲手雕刻一个木雕送回淮南,这几日一直待在我这,太傅放心。” 多半也是送回淮南给自己的母妃吧!白无常轻蔑一笑:“我记得之前我在嶙峋阁订购过一个木雕,不知如今雕刻一个木雕要多少钱呢?” “太傅放心,世子与我趣味相投,我这次也是尽一个朋友的职责协助他完成,不会收取世子任何一文钱。” “那么紧张作甚?我只是问问而已。” 马老板汗颜,紧张的额头上生出了一丝冷汗:“本店价格从未有过变动,太傅放心。” “行吧,我也不吓你了。马老板,生意兴隆啊!” 白无常离开后,脸色极为阴冷。他没有在乎周围人的目光,疾步的走回了太傅府。 现在是未时,岁桃因为养伤不能出去,所以这几日都养成了午睡的好习惯。白无常这时回去,正巧碰到迟暮。 “太傅回来了。” “迟暮,你的人现在在京城的有多少?” 迟暮一惊,看着白无常阴鸷的脸,有些无措。他回答道:“还不知道,一百人应该是有的。” “够了,你立马把他们召集到城外。其余的你不用管,这事我亲自处理,你在府里看着他们。” “明白了。” 自打那日白无常与自己说了许多之后,迟暮就选择无条件的相信白无常。他明白,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但只要能帮上白无常,让他做什么都无所谓。 这是白无常第一次越过自己用人,可以看出此事的严重性。迟暮不敢拖延,立刻唤人去了。 入夜,城外,白无常独自一人出现在树林里。 “都出来吧。” 一瞬间,寂静的树林瞬间出现很多人,围在白无常周围。所有人齐声道:“太傅!” 白无常此刻简直想将他们一个个的嘴给缝上。 “那么大声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在这?怎么一个个那么蠢?” 白无常有些无奈,随后再次开口:“你们记好了。明日嶙峋阁会有一批木雕从京城运往云殇城。你们的任务,办成劫匪将这些木雕抢走销毁。不明白就说话,明白就可以散了。” 来的也快去的也快,所有人几乎一瞬之间都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群被惊起的飞鸟。 看了看时间,还不算晚。白无常转身离开,准备再探嶙峋阁。 明日便是中元节,今夜的京城可谓是做足了准备。人山人海,没人注意到疾步穿行的白无常。 正当白无常来到嶙峋阁时,正巧碰见马老板关上大门。现在才戌时,正是灯红酒绿,门庭若市的时间,可马老板竟然那么早的关门。 白无常往身侧一闪,消失在人群之中。 大街上人太多,若是不仔细辨认,或许根本注意不到有人跟着自己。马老板来到仙云坊,径直走了进去。 紧接着,白无常从袖中掏出一个面具,戴上后也走了进去。 仙云坊,京城最大的赌坊,也是鱼龙混杂之地。白无常有些好奇,马老板难道还有赌博的嗜好? 只见马老板轻车熟路的走到一面屏风后,随后在屏风后坐下。 白无常来到屏风旁,赌徒的呼喝声此起彼伏。白无常装作看客观看着前方桌上的赌局,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屏风后。 “二公子,一切都准备妥当。” “不急。现在白无常已经上套,只要等着他一出事,再动手也不迟。东西都送出去了吗?” “明日就能送出去。” “我大哥那里,你做的如何?” “世子殿下如今把我当做朋友,十分相信我。按着计划,过几日我便动手。这样,京城无论如何也在我们掌握之中。” “好。我是真没想到,这白无常竟然那么容易就踩进了我的陷阱。只要白无常出事,京城,易如反掌!你这些年做的很好,回去之后,我定会与父王夸赞。” “本可以早些得手,谁曾想那钱任禾太蠢,导致计划被影响,只能等待时机。” “无妨,这一次,没人能破坏我们的计划。” 面具之下,白无常青筋暴起。没曾想到,他们还是要对时清灼动手。 辛封泽说的对,他还是太年轻,太容易被骗了。这马老板看似人畜无害,没曾想竟会是淮南潜藏在大晟的卧底! “二公子,那我就先走了?” 看着马老板起身,白无常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动手。看着时琮从屏风后走出,看着他离开仙云坊后,白无常也离开了。 自己曾以为,那人一定会是朝堂上的人。可现在再回过头来想,马老板这个卧底做的十分厉害。 他不仅影响了大晟的朝堂,还给自己攒下了一笔财富。 那么他们的计划到底会怎么实施呢? 辛封泽说的没错,自己的地位十分重要,若是自己出事,淮南必定会动手。那么他们会怎么做呢? 是立刻开战,还是循序渐进?但依照时琮的性子,必定会一步一步的将大晟蚕食。 时琮是铁了心要除掉自己和时清灼,那么当自己出事之后,时清灼还会再被针对。时清灼不能待在京城。 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况。 但前提,马老板,必须死。他要把时清灼送出京城,那么必须要有一个充分的理由。时琮或许会久居京城,那么只要能离京城越远越好。 …… 秦府,白无常与秦怀诺面面相觑,后者面露难色,又欲言又止。 “太傅,你说的可是真的?” “秦大人,我已经与你说了三遍了。” “清灼真的要离京吗?” 白无常知道,秦怀诺舍不得他。可是自己又何曾舍得呢? 他无奈叹息:“秦大人,之前我觉得,以你的身份,保护一个不受宠的世子应该没有问题。但是今日我才发现,你或许自身难保。” “淮南一定会动朝堂,而朝中觊觎王位的人不少,若是真上了当,联合淮南逼迫陛下,那么江山或许真会易主!” 秦怀诺斥怒起身,大喝道:“只要我秦怀诺在,就不会让陛下为难!” 白无常心里十分欣慰,但脸色仍旧不好。 “所以啊,秦大人,我需要你辅佐陛下。但是这必定会是一个苦差。你会被他们针对,你会变得自身难保。所以,清灼一定要离京。” 秦怀诺最终还是没办法,白无常说的的确有道理。一边是大晟,一边是清灼,他的确难以顾及两边。 “那太傅有什么计划?” “我需要你上书陛下,以游学的理由将清灼送出京城。没有诏令,不得回京。” “为何是我,太傅与陛下的关系不是更好诉说吗?” 白无常难忍的闭上了眼,轻声道:“我与陛下,如今已经离心。” 秦怀诺震惊不已,他来到白无常身前,看着眼前的人,眼中充满了心疼。 “你,没和陛下说过你的计划吗?” “秦大人,你是唯一一个。” 秦怀诺此刻是真的心疼眼前的白无常,他一个人,承担了太多,太多。曾经的陛下与白无常是多好的关系,好到连自己都嫉妒。而现在,他该有多么难过啊! 他做的事,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晟,为了苍生,可最终落的个被世人唾弃的名声,也与自己最亲爱的弟弟离心。 “白太傅,我一定会辅佐好陛下,我不会让你的付出白费!” 白无常粲然一笑。可这一笑却透露着无尽的疲惫,不甘与释怀。 第101章 事发 今日没有太阳,但是空气闷热无比,鸣神大街上的人都少了许多。 天幕阴沉,风雨欲来。 太傅府,白无常闭着双眼,双手握的很紧,额头的青筋微微暴起。 昨日木雕被送出后很快便被白无常的人拦截。在损坏之时,竟发现木雕竟然是空心的,里面藏了许多关于大晟朝堂的记录。 送到云殇城,让云殇城的淮南人了解大晟的朝堂,这样以后来了大晟,就能更好的控制整个朝堂。淮南这步棋,也算走的稳健。 但碰到了白无常,算是他们没算到的一步。 因为出了意外,还有许多木雕没有处理,都藏匿起来等着白无常的命令。 云殇城或许还有淮南的人,白无常让所有人装作嶙峋阁的人继续把木雕送去,等到了地方后,再实行抓捕。 白无常让他们抓到人后,便将那些人关起来,然后再回京。因为不知道云殇城到底有多少人,白无常便让他们都一同去云殇。 如今,京城也没有自己人能用了。 这事虽然可以解决,但是时清灼呢?那个马老板,什么时候会对他动手呢? 白无常终于睁眼,看着满地狼藉的屋子,他拿起摆在一旁的玄武,大步走了出去。 “太傅!” 岁桃的一声大喝突然让白无常回过了神,他收起玄武,听着众多脚步慢慢靠近自己。 很快,身着大理寺官服的人来到青松院,他们手持利器,迅速将白无常包围。而这时,诸葛璟明与慌张的岁桃也同时走进。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里是太傅府,不是你们能随便硬闯的地方!” 诸葛璟明看了一眼白无常,随后便挪开了目光,语气冰冷道:“岁桃侍卫,大理寺办案,请配合调查。” 岁桃赶忙来到白无常身边,气愤道:“太傅府又有什么问题?我们太傅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诸葛璟明不再理会他,朝白无常问道:“白太傅,请配合调查。” “你们别欺人太甚,赶紧给我滚出去!” 正当岁桃准备冲下去将他们赶走时,白无常按住了他的肩。 白无常能感受到岁桃全身一颤,然后看着他惊恐万分的双眼,将他揽到身后。 “太傅,难道你……” “嘘!”白无常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去找迟暮和杏林,把他们带走,这几日先别回府,也别被他们抓住!这是命令!” “可是……” “放心,诸葛少卿与我什么关系?不要担心我,你们先藏起来。记住,一定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看着岁桃颤巍巍的离开,白无常心里也不再有那么多担心。他走到诸葛璟明身前不远,轻声道:“诸葛少卿,抓我之前,能否让我去见个人?” “……” “马老板,这个木雕我明日再来拿啊,你得给我留好了!” “放心放心,我一定给您留住……” 此时的嶙峋阁人山人海,都是来购买木雕的人,马老板一时也还招待不过来。 白无常走进嶙峋阁,一眼便看见了正在交谈的马老板。他走上前去,着实把马老板吓了一跳。 伪造案例一事,就可以给自己判一个死字。横竖都是死,那么在他被判刑之前,杀了马老板,时清灼就能有着一时的安全。 等到秦怀诺的奏折被发现,时清灼离京,那么一切在京城的危险都会烟消云散。 既然要杀,那么就得让所有人看见。鸣神大街,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马老板,今日生意那么好!不知现在可有时间,本官想请你喝杯茶。” 店内的所有人就算不知道白无常,经过这一席话也能知道。很快,嶙峋阁的人都与白无常隔了三尺远。 “既然是太傅的邀请,马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无常带着他来到鸣神大街的一座茶楼,特意选了个靠门的位置。等着茶上好后,白无常也不再隐藏,开门见山: “马老板,请吧!多喝几口,等会你再也喝不了这么好的茶了!” 只见他端茶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飞溅在他手上,可他似乎感觉不到烫,一直端着那杯茶。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打量着眼前的人。 白无常也不甘示弱,同样盯了回去。 “太傅何时发现我的身份的?” “就那日,你与我交流时,不小心透露出来的一些话,让我猜到了。” “愿闻其详!” 白无常抿了一口茶,淡淡说道:“嶙峋阁木雕虽然精致,但是太贵,只有许多达官显贵才会购买。云殇城虽然也有大户人家,但一个人一次性购买如此之多的木雕,太过奇怪。” “你劫了我的货?” “没错,不出几日,你们留在云殇城的人应该都会被一网打尽。” 此刻的马老板,眼神早已经变得冰冷。他直直看着白无常,或许下一秒,他就会突然杀了眼前的人。 “我当时还觉得是嶙峋阁的木雕贬值了,所以才可以一次性订购那么多!可是你的回答再次印证了我的猜想。” “白太傅,果然不一般!” “你接近清灼,无非是想除掉他。时琮脑子很好,走的也很稳,但是野心太大。你作为他的长辈,没和他说过,野心太大,也是一种坏事吗?” “二公子天资聪颖,有王者之风,白太傅,你还不是着了他的道!” “但我已经破了他的一步棋,云殇城的人你们是用不了了。而时清灼,你们也杀不了。就算我出了事,我的后手远远比你们想象的多!” 白无常从身上掏出三个东西,一把匕首,一瓶药,还有玄武。 “选一个吧,今日的你,见不到你的主子了。” “若我不选呢?” “那我会替你选一个。” “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破坏我们的计划?你太天真了!” “但是你们没有准备后手,唯一的一条路已经被我断了。若想成功,你们只有祈祷,云殇城里你们的人没有被我的人抓住。我这样做,我虽然不能保证以后,但是一时的安宁,肯定是可以的。” 白无常再次笑了起来,但声音却是冷的。马老板全身感到恐惧,他明白,今日自己真的跑不掉了。 “我死了无所谓,因为我相信还会有人来将这轮残局下完。”白无常摊开双手,“马老板,请吧!” 可是马老板没有一点动作,就在白无常觉得他已经被吓傻了时,他突然将手中的茶泼向白无常。 白无常立刻躲避,再次睁开眼时,马老板已经飞快的跑出了茶楼。 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实施,他缓缓起身,收起桌上的东西,随后放了一块碎银,闪身不见。 马老板在鸣神大街飞快的奔跑,途中撞到了好些个人。他现在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便出现了白无常的那张恐怖的脸。 可当他以为自己已经跑掉时,白无常正出现在他身前。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你是太傅,你是太傅!” 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大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太傅杀人了,白无常要杀人了!” 这方法的确有用,瞬间便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力。大街上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已经疯魔的马老板。而白无常,正站在他不远处。 “救命啊!救命——,你不能杀我!” 他害怕的倒在地上,现在他的双腿已经软弱无力,看着白无常一步一步逼近自己,如同恶鬼,恐怖如斯。 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每个人都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的看法。一时间,鸣神大街乱作一团。 “马老板,感谢你。” “轰隆——”,一声闷雷惊天霹雳般打了下来。只见马老板睁大双眼倒在地上,血随着脖颈上的伤汩汩流出。 一时间,万籁寂静。 直到血流了一地,终于有人暴发出了第一声尖叫。 “杀人了!白无常杀人了!” 有了第一声便会出现第二声,随之而来的又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害怕与唾骂。 诸葛璟明挤到人前,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走上前,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的尸体,随后无措的看着白无常,眼神中似乎想求个解释。 “都说白无常杀人不眨眼,今日一见,真是恐怖啊!太傅就能随便杀人吗?这还有没有王法啊!” “是啊,快把这个杀人犯抓起来,有他在我们大晟,我们真是一天也不安宁啊!” “抓起来,抓起来!” “……” 群众的呼声如惊涛骇浪一般冲击着白无常,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双手再一次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诸葛璟明慌乱起身,他拎着白无常的衣襟,咬牙切齿道:“白无常,你究竟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当街杀人?为什么?!” 白无常对他一笑,似乎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诸葛少卿,下令吧。” “太傅?!”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白无常不得不转过头看向来者。 时清灼满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一场噩梦,让他不知所措。 “太傅,你杀了马老板?” 诸葛璟明松开他的衣襟,拔出了腰间的刀,指向他颤抖开口:“大胆逆贼,竟敢当行凶,太不把我大晟律法放在眼里!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这时,从人群里迅速冲出大理寺的人,很快就将白无常制服。 “等等,等等!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诸葛少卿,太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世子殿下,所有人都看见了,白太傅当街刺杀了嶙峋阁的马老板。现如今尸骨未寒,你和我说说,还有什么误会?” 时清灼踉跄着来到白无常身前,满脸的不敢相信。而这个眼神让白无常感到揪心的疼痛。 “太傅,你为什么要杀马老板?” 时清灼的语气几乎是恳求,也带有一丝希望。貌似只要白无常说自己没有杀他,他或许可以立刻与所有人争论。 可是白无常并没有按照他的想法说下去。 “马老板,该死。” 这句话如同巨石如河,激起层层波纹。 “什么叫马老板该死,我看该死的是你!你在我们大晟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能活到现在,无非就是仗着陛下!” “就是,现如今,你得寸进尺,竟然还敢杀人,真是太不把大晟律法放在眼里!” “马老板多好的一个人,他又怎么该死?他是犯了什么错还是怎么了?竟然被你这个魔头残害!” “诸葛少卿,快把他抓起来,按照大晟律法,这人应该当斩!” “……” 谩骂声,斥责声都响彻在时清灼耳中,但是他没有在意,他看着已经被架起的白无常,再次询问: “太傅,你明明知道,马老板与我……” “与你怎样又与我杀他有何关系?世子殿下,你太天真了。” 声音冰冷刺骨,也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时清灼喘不过气。他看着眼前的白无常,他感到如此陌生。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人?!” 声音咆哮,但近乎颤抖,声嘶力竭在此刻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时清灼用力掐着白无常,似乎想把他唤醒。明明就在自己不久前的生辰,白无常都不是这样的。为何才过了短短几日,白无常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说了,姓马的该死,没有理由。” “我……” “世子殿下!”诸葛璟明打断了时清灼,他闷声道:“此恶贼已经疯魔,多说无益,我们先把他带走,交给陛下处置!” 看着白无常擦过他的肩,任由旁人将他擒获。看着他弯折的背影,沉闷的气氛让他喘不过气。 白无常临走时,在他耳边说道:“世子殿下,不要太相信别人。你所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此刻的他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无措的瘫倒在地上,周围百姓的责骂响彻在他耳边。 看着白无常与诸葛璟明越走越远,他双眼空洞,如同被泄气了一般,没有了任何力气。 为什么?太傅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真实的?难道曾经他所认识的白无常,都是假象吗? 明明昨日的马老板还活生生的站在他身前,说着今日就能完成自己的木雕;明明几日前的白无常还温柔无比,笑着与自己说着生辰快乐。可为何今日…… 物是人非…… 看着地上马老板的尸体,时清灼默默走了上去,用手轻轻合上了他的眼。 这时,一道圣谕也随之而来,陛下召见自己入宫。 白无常究竟怎么了,自己本想着去找岁桃他们,可这道圣旨来的却恰到时候。问谁,也不如问陛下来的爽快。 想着白无常那冷酷无情的眼神,自己心里无比难受。他摸着自己的剑,他本想在今日告诉白无常它的名字,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踉跄的朝着皇宫走去,“御风”佩于腰间,此刻也沉甸无比。 第102章 独离 “离京?为什么?” 乾清殿,时清灼无措的站在殿内,白乐正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 白乐将手中的折子递给曹秽,由曹秽传下去给时清灼。 “这是你老师上奏的折子,上面写的理由是让你离京求学。” “老师?是太傅吗?” “是你另一个老师,秦怀诺秦侍郎。” 时清灼接过折子后飞快的翻阅起来,可是折子上的内容让他难以置信。 为何要让自己离京求学?自己在京城学习不行吗? “陛下,老师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太傅也同意吗?” “我并不知道太傅知不知晓此事,但是有着此折子,必定也是与太傅商议过的。”白乐脸色难看,声音也冰冷无比,“世子,若还有什么疑问你得去问你老师,朕也不明白其中原因。圣旨已经拟好,明日离京,你回去准备吧。” 离开乾清殿后,时清灼恍然若失,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忘了询问白无常的事情。 他想要转身回去询问,但白无常冰冷的声音响彻在他脑中。 “与你怎样又与我杀他有何关系……” 这不是他认识的白无常,他感到陌生无比。 他傻傻的站在原地,又只剩他一个人了。他等着,好似站在原地一直等就会有人来找他。 可是等到了大雨倾盆而下,也没有一个人。曾经唯一能来找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孤零零的走在大雨滂沱中,大雨打湿了他的衣物,打湿了他的脸。他走到秦府,叩响了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秦府的小斯见是时清灼,顿时慌张无比,立马将他迎了进来,随后又差人去唤秦怀诺。 没过多久,秦怀诺几乎是跑来的。看着大堂内浑浑噩噩的时清灼,没有在意他身上有多湿润,心疼的将他抱进怀中。 时清灼声音哽咽道:“老师,这究竟是为什么?” 秦怀诺将他抱的很紧,好似以后再也看不见他了。秦府的众人也都很聪明,迅速退下了。 “孩子,你听老师的,离开京城。” “为什么老师?到底是为什么?太傅杀了人,他被抓起来了。他也不告诉我。现在你也要让我离开,我能去哪啊?” 少年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如泉涌一般流了出来。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无助。这种不安的情绪在他心里堆积,好似一只候鸟,找不到回家的路。 秦怀诺双眼渐渐泛红,脸上露出了难以隐藏的震惊。他颤抖着手抚摸着少年的头,吃惊的疑问道:“你说,太傅杀了人?” 时清灼点点头,抽噎的声音让秦怀诺心痛不已。 他仰起自己的头,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整个大晟或许只有他自己明白,白无常为什么要这样做…… “孩子,离京之后,走的越远越好。我相信,总有一日你能再次回到京城。而那一天,你一定会明白老师的选择。” 惊雷暴响,时清灼早已泣不成声。这京城的一年时间,就好似一场南柯一梦,梦醒了,他又回到了那个孤独无助的时清灼。 皇宫中,白乐怔怔地站在房檐下,看着这滂沱大雨。 “不是才下过一场大雨吗,怎的又下起来了?” 曹秽此时悄声来到他身边,小声说道:“陛下,白无常当街刺杀百姓,现在已经被大理寺抓捕入狱……” 一声惊雷劈下,白乐感到眼前有些天旋地转,他强撑着自己的身体,沙哑开口:“知道了。” “陛下,您别生气,当心龙体啊!那白无常也是不识好歹,仗着陛下的皇恩,就为非作歹,实在是可恶。如今出了事,不知道他还怎么嚣张……” 话没说完,曹秽便被踢倒在地,滚落到了雨中。他慌忙起身,颤抖着跪倒在白乐身前,嘴里不停念叨着:“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嘴太碎了,曹公公。”白乐语气冰冷,杀意溢出,“白太傅就算出了事,也不是谁都能随便指责的!” 白乐满身戾气的离开,留下曹秽害怕的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恐惧不安。 时清灼回到世子府已经是傍晚,现如今的雨势已经渐渐变小,他的衣物也因为湿透在秦府换了一身。 “大哥回来了!”时琮满了脸坏笑的走到时清灼身边,“听说白太傅当街杀人,是不是真的?” “不关你的事。” 声音沙哑冰冷,可却让时琮内心难以藏匿高兴。 “哎呀,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白太傅竟然还真是一个杀人魔头。大哥你这些时日跟在他身边,可真是危险呐!” 时清灼没有理会他,只是慢慢走着。刘叔在二人身后,听闻消息时也是担心不已,如今见着时清灼,脸上的担忧更甚。 “刘叔,去替我收拾些衣物,不用太多,能换洗就行。”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明日我便离京,世子府由你照料。” 这个消息冷静如时琮也被震的一个趔趄,他慌忙来到时清灼身前拦住他的去路。 “让开。” “大哥,你要离京?你一个人吗?离京去哪?又什么时候回京?” 面对一连串的询问,时清灼烦躁不已。他从袖中掏出圣旨的一角,时琮一见,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得看着时清灼离去。 这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马老板突然被白无常杀了,时清灼又突然被派遣出京,这两次的变故让他心里感到不安。 若不是白无常还依旧按照他的计划走下去,他似乎觉得是自己掉进了白无常的陷阱。但心中总有后怕,万一真是如此该如何? 时清灼取下御风,他心里无助,害怕。他想再一次见见白无常,他想问清楚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大理寺却阻止了自己的请求。 他想去太傅府,他想询问岁桃他们是否知道些什么。 可是如今,太傅府里一个人也没有。 好似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没有一个人能帮自己,也没有一个人能为自己解答。 明日就要离京,心中的疑问都将石沉大海。自己又将一个人踏上未知的旅途,而这次,真的是自己一个人。 时琮此刻再次来找到了时清灼,他依旧感到震惊,再次出声道:“大哥,陛下让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可以不知道呢?陛下是让你离京做什么啊,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时清灼轻蔑一笑,眼神冰冷的盯着他:“这是圣旨,圣旨上说的是我一人!虽然我俩是淮南人,但是现在在大晟,你就给我好好遵守大晟的律法!” 时琮脸上再也隐藏不住的愤怒轰然爆发,他怒吼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计谋,突然离京,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你说我们想做什么?” 这一句轻描淡写,可让时琮无地自容。 “二弟,恼羞成怒可不好。你呢,在京城待不下去就回淮南去;但你若是还有什么事要做,那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京城,不要做什么逾越之事。否则,父王来了都保不了你。” “大哥,你太天真了,现在白无常一倒,大晟唾手可得!不出多久,大晟还不是我们淮南的囊中之物!” 时琮这一番话彻底将时清灼的怒火点燃。只见御风出鞘,剑风在时琮脸上撕出一道伤口,桌子已经被斩落一角。 剑锋指向时琮,让他惊恐不安。时清灼冷声道:“我告诉你,现如今大晟与淮南好不容易恢复平静,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有着什么机会。但是,若被我知晓,我一定会阻止。” 时琮嘲讽一笑:“大哥,你如何阻止?白无常都阻止不了,就凭你自己,难于登天啊!淮南与大晟必定会再起一场战争,但是是在何时,我们都拭目以待!” “若是父王能像大晟一般管理淮南,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他不反思自己,却把罪责抛给大晟,可笑至极。” “淮南多大,大晟多大?大哥你应该比我们清楚吧?如今我们有实力,我们可以扩建领土,这有什么错?” 时清灼自嘲一笑:“这有什么错?你们知不知道一场战争会死多少人?知不知道一场战争会让多少人流离失所?富人有钱,还可以再建一个。但穷人呢?他们失去了家就会流落在这世间,他们只能以乞讨为生,成为你们所看不起的乞丐!” “那关我们何事,那是他们的命数!” “命数?他们都是人,他们本该有自己的命数,是你们,擅自决定他们的命数。而你们这些人还反过来嘲笑他们,看不起他们!” 时清灼闭紧双眼,收起了御风,艰难开口道:“我告诉你,今日这一剑,是警告。今后我要离京,我不知道你会做什么。但是,以后,我不会手下留情。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时琮此刻脸上的一抹伤口流出了血,虽然不多,但威慑足以。时琮从袖中掏出巾帕轻轻擦拭。 离开时,他阴声道:“大哥,希望你今后能好好活下去!” “借你吉言!” 时琮离开后,时清灼疲惫不堪。这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可二人一辈子都是针尖对麦芒。 今日,他用剑给了他一次警告,那么以后,他们会不会真正的兄弟阋墙呢? 不得而知,也不敢想象。 今日,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京城城门,时清灼一人一剑,带着些许包袱,准备离京。 城门没有什么人,除了今日特地告假的秦怀诺来城门送别时清灼外,就再也没有认识的人。 伞下的时清灼直直站着,秦怀诺在他身边,望着京城,似乎在等人。 等了很久,等到雨停,也没有等到想等之人。 秦怀诺轻声道:“清灼,别等了,不会来的。白太傅已经被关押入狱了。” 可是还有其他人呢?就算白无常没来,那岁桃呢,迟暮呢,司空杏林呢?他们也都去哪了?为什么太傅府里的人都不见了? 他也问过秦怀诺,可是没有人知道,所有人就如凭空消失一般,不知所踪。 “老师,你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回京?” 秦怀诺也不得而知。白无常曾说的是让他无令不得回京,这句话显而易见,就是让他永不回京。可是秦怀诺没有与他说这些。 或许,直到时清灼可以回淮南时,他也不能回京吧。 “不久。求学又能求多久呢?就算你不想回来,老师都要天天在陛下耳边念叨,让他把你叫回来!” 时清灼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怎么会呢?学生也不想离开老师。” 秦怀诺十分不舍,这孩子还那么小,离开了京城真的能好好生活吗?他不知道白无常的意图,但他知道,白无常一定不会害时清灼的。 希望能有一日,时清灼真的能回来吧! “清灼,时辰不早了,你也……” 后面几个字,秦怀诺无论如何也难以说出口。他如鲠在喉,最终老泪纵横。 时清灼来到他身边,眼泪难掩,但依旧开口道:“放心吧老师,我一定会回来的。等到学生回来的那日,一定让老师看见一个不一样的时清灼!” 独行天下,时清灼也开始踏上曾经白无常的路。一个人离开京城后,他心里不禁感慨,不知道白无常当时一人执剑行走天下时会不会也是这种感受。 那种无助,不安,对前方的未知感到害怕。 想着白无常的状况,时清灼不知道该如何。他杀了马老板,按照大晟律法,会被处以死刑。 但是有着陛下的庇护,太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那他又为何要杀马老板呢?明明他知道马老板对自己那么好,明明他知道自己与马老板的关系。可是…… “与你怎样又与我杀他有何关系……” 又是这句话,阴魂不散的响彻在时清灼脑中。配上白无常那冰冷陌生的眼神,让时清灼不禁打个寒颤。 他决定不再去想。事已至此,他已经离京,这件事就先藏于心中。等到今后回京,再找白无常问个答案。 城门上,没有士兵把守的一处,岁桃三人默默的看着他孤独的背影,一步一步离京城远去。 第103章 丰州 已经在路上走了三日,时清灼只觉得劳累。他抱怨,让自己出来求学,可去哪求学也没和自己说啊? 一人一剑,孤独的很。这才三日,后面的时间都是如此。时清灼一想便觉得难受。 他并不熟悉大晟的地形,只有一张不太简明的地图伴着自己。依照这几日的行程,他貌似正在往鹤州走。 又是鹤州,又是大漠。痛苦的回忆再次涌入他脑中,他立刻驻足,无论如何也不进大漠! 那他又该去哪呢?他无助的坐在地上,打量着这张巨大的大晟地图。 若是现在离京城最近的,清州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自己又想去些其他地方,这让时清灼纠结不已。 他再次把目光放到地图的另一角,丰州与瑶州,貌似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整个大晟,清州既然作为第一“粮食大仓”,那么丰州就隶属第二。 白无常曾与他讲过,丰州的麦子,清州的稻。因为两州的地形气候原因,所以分开种植。但如今,大晟京城中主要还是以稻谷为主食。 自己也曾翻阅过大晟的历史,曾经的大晟叫大卫。在卫国期间,清州其实十分贫瘠,大雨淹没太多农作物,民不聊生。 是在卫国二十六年时,清州才开始种植的水稻。没曾想水稻的收成十分良好,渐渐的,清州成了大晟的“粮食大仓”。 确定了地点,时清灼立马有了动力。他收拾起东西,准备往北边的丰州去。 虽然比清州远,但是既不经过大漠,也是自己没去过的地方。时清灼想到这一点就有了力气。 既然自己被派遣出京,那么就把这次求学之路当做是自己的旅途,去看遍大晟的江山,好好玩一玩! 有了这个想法,时清灼好似有了使不完的力气。他看着地图上远在千里的丰州,立刻前进…… 这一路上,有风有雨,有危险有收获,让时清灼越来越对这一切感兴趣。 他没有马,只有自己的两条腿,所以本该二十日的路程,他足足走了一个多月都还没到。 今日他来到丰州外的一座小镇,准备休整。 这座小镇民风淳朴,时清灼特别喜欢这个氛围。除了他们说话他有些难以理解,其他的一切都很好。 他来到一座客栈,准备在此处休整几日再启程去丰州。 “掌柜的,我要一间客房!” “好嘞小公子!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呐,是路过此处吗?” 时清灼寻了一处坐下,声音爽朗:“是的,我来丰州玩!路过此地,很是喜欢,想在小镇里多停留几日。” 这个店老板也是个热心肠,见只有时清灼一人,让小二去收拾房间后便来到时清灼身前坐着,好奇的打量着他。 “小公子有胆识呐,看着你也不大,就有勇气一个人到处跑!” “谢谢老板,我想问问去丰州需不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呐?” 这句话可把店老板问住了,他托着下巴思考着,时清灼看的莫名其妙。 “小公子,我看你身上带的东西不多啊。现在虽然是八月,但是丰州毕竟在北方,冷的快,差不多到了下个月,温度就会很快的降下来。” 店老板又站起身打量着来回打量着时清灼,看着时清灼的穿着与打扮,十分标准的富家公子哥模样,可是为何会一个人跑出来呢? “小公子,你莫不是与家里赌气偷偷跑出来的吧?”他回到前台取出时清灼递给他的钱,放在他身前,“若真是如此,小公子我告诉你,江湖险恶,你一个人可难以应付。今夜我便让你住店,但明日你得给我好好的回去,免得家里大人担心呐……” 店老板不停的与时清灼说着许多道理,什么家和万事兴,百善孝为先什么的,听的时清灼不禁笑了出来。 时清灼不禁感慨,这丰州的人可真是热心肠。 他从腰间取下御风,随后轻轻放在店老板身前笑道:“老板,我不是偷偷跑出来的。我是个剑客,就是出来历练的!” 被人误解对于时清灼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每次只要他用这个借口,大多数人都会相信。 店老板半信半疑。但看着这精致的利剑与时清灼因为练剑而生出茧的手,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 “那好吧,真是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就一人执剑丈天涯了!”店老板坐下,语重心长道:“除了我刚才说的气温之外,就是小心丰州的山匪了。” “山匪?” “是啊,丰州最近赶上丰收季,山匪就要出来收取保护费了!你按奉交了还好说,若是交不起,可别提多惨了!轻则受点皮外伤,重则倾家荡产,女儿老婆都被掳走!” 时清灼这一路上除了赶路之外,也可以说是喜欢多管闲事。遇到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喜欢去掺和一把。但大多数都是做的好事。 如今,听到山匪之事那么严重,他爱管闲事的性子让他不禁想要了解。 “山匪那么严重,这丰州刺史不管管吗?” “小公子你还是太年轻了!谁会与钱过不去呢?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拿一笔钱,换做是你,你做不做?” 时清灼醍醐灌顶。 白无常与秦怀诺曾经都与自己讲过,若是一个地方山匪当道,那么一定与当地的官员有关系。不是处理不了,就是沆瀣一气。 如今两种情况自己都遇见过了。若是说鹤州那次不算,但是吴殊的的确确是一个“匪头子”,让蔡捷没有办法。 “所以啊小公子,去丰州的路上注意一些。像你这种独自一人,身着富贵的,他们最喜欢了!就算你有剑术傍身,但他们人多呐!能避开就避开吧!” 时清灼气愤不已,但面对这热心肠的老板他实在拿不出脾气,再次感谢他与自己说了那么多。 入夜,舟车劳顿,何况他用的是双脚。在收拾完毕后,他倒在床榻上便睡着了。 在这个小镇上待了差不多有三日,时清灼便再次踏上了自己的丰州之行。 离开时,店老板特意给时清灼多装了些吃食,时清灼十分高兴的感谢了他。 越往丰州走,一路上种植的粮食就越多。时清灼看着道路两侧的田地,到处都种满了农作物。甚至有些,他从来也没有见过。 在这路上,他又帮一位老者收割了麦子,又在城里帮忙抓住了一个窃贼,费尽千辛万苦,总算进了丰州地界。 可正是因为他爱多管闲事的性子,正巧错过了丰州的中秋节。时清灼为此感到可惜,但他并没有后悔他所做过的事。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时清灼看着麦田里的麦子随风摇摆,小麦已经成熟的发黄。 月亮高照,为他照明了前路。此刻的他也没有刚离开京城时的那种无措与害怕,他现在已经开始享受这个过程。 难不成太傅与老师让他出来的意义就是让他看看大晟? 可这个解释也太过苍白,他自己都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不知道现在的白无常怎么样了?是否已经从牢狱中放了出来?身上的伤也不知道好没有?当时岁桃他们是不是也因为白无常被抓了起来,所以自己才没有找到他们呢? 还有白无常又为什么要杀马老板呢? 这些问题又充斥在时清灼脑中,让他好生不得理解。 不管如何,他一定都会再回去京城,站在白无常身前质问他,将今日的所有疑问都问个水落石出! 现在,他在丰州,小镇客栈老板的话他从未忘记。山匪当道,百姓民不聊生,他见不得。 他一定要去将这个山匪拔除。 可是他似乎忘了,丰州很大,真正的山匪又是在哪个地方的哪个山上待着呢? 因为没问清楚,时清灼在丰州地界寻了几日,几日无果,让他好生憋屈。 今日,他经过一座山头时,终于有了些苗头。 这里的麦子已经被收割了,田里到处都是被麦穗堆积成的小山,在太阳的照耀下,犹如一片金黄的海洋。 但远处的一个小村庄就没有这般景象。远处看去,村子里的人都聚在一起,貌似在商议事情。可从近处一看,有些人手拿利器,正将村子里的所有人包围起来。 时清灼来到村子附近,正巧碰见这一幕。 “各位大爷,麦子刚收,还没卖出去呢,能不能再宽限几日?” 开口的人应该是村长,所有人都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 “我呸,年年都是这个时候,到了今年你们还想拖欠不成?我告诉你们,最迟三日后,三日后交不出,你们就等着拿其他东西抵押吧!” 为首的一人恶狠狠开口,再多补充了几句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村子里的人都面面相觑,最后又统一的看着村长。 村长是个花甲老伯,如今年事已高,对此事也没有任何办法。他妥协说道:“大家赶紧准备吧,三日之后再交不出,都要出事呐!” 人群里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开口说道:“说的轻巧,可是三日又怎么能拿的出啊!这麦子才收,又怎么能那么快的卖出去?!” 她说着说着就几乎哽咽,身前的小孩看着自己的娘亲受了委屈,焦急的在她身边团团转,想要让自己娘亲开心起来。 “是啊村长,那么多钱,哪怕让我倾家荡产,我也拿不出来啊!”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也开口,这一出声顿时获得了所有人的赞同。 时清灼在一旁亲眼目睹了一切,心里百感交集。他不禁对那些山匪的行为感到恶心,同时也十分同情这些百姓。 遇到了一个与山匪沆瀣一气的官吏,这放在哪里都是悲哀。 他欠身出现在众人身前,一身华衣的他此刻在众人面前格格不入。所有人都注视着他,每个人脸上都有猜忌。 时清灼也觉得自己的出现太过突兀,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他指了指自己的剑,出声道: “各位,我是一名剑客。刚才经过村子时不小心听见了一切。我想问问,这些山匪,衙门不管吗?” “管什么管,不和他们一起欺负我们就行了!小公子,你也快离开吧。若被那些山匪看见你,你也难逃厄运!” 依旧是那名中年男子,他出声开口,语气中透露着不甘。 那名母亲也在一旁附和:“能有什么办法,谁叫我们就生活在山脚下呢?” 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时清灼看向他身后的深山,好像明白了这群山匪的老巢。 时清灼询问道:“你们没有想过将此事告到京城吗?” “唉——” 刚才一言未发的那名老者长长叹息,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过去。 “小公子,我们都是苦命人,能活下去就不错了!若是我们真的去做这些,被发现了,苦的还不是我们呐!” 时清灼欲言又止。他们说的不错,他们连最起码的生活都难以保持,怎么可能会去做这些不现实的事。 可想到刚才山匪那嚣张跋扈的气焰,时清灼难以容忍,他觉得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各位,我想问问,丰州的刺史如今离着近吗?” 几人都是面面相觑,有些人脸上露出了激动,可有些人也面露难色。 那名中年男人就属于第一种人,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挺近的,徒步过去一日就到了!小公子,你可以帮帮我们吗?” 时清灼脸上带着笑,他朗声道:“我既然作为一名剑客,那么我必定不想看到今日的这个场景。既然刺史不管,那我去便去拜访拜访。” 可那名母亲是属于第二种人的,她看着周围的人,轻声道:“可是就你一人能有什么用呢?反倒还会连累我们。你是剑客,你随时都能走,那我们呢?我们只能留在此处,等着被他们欺负……”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乎是哽咽着说完。 可这句话的确让周围的所有人提心吊胆,若眼前的人真的没帮上他们,反而害了他们,又该怎么办? 时清灼看出了他们的担心,他摸索着身上,想从身上找个什么东西给他们做担保。可他离京并没有带什么东西,就连银子也没带多少。摸了半天,只摸到了圣旨。 可他怎敢把圣旨亮出来? 他有些头疼,再次开口道:“放心吧各位,我尽力而为,我也不会连累你们!三日之后,我会回来的,请各位放心!” 所有人都注视着自己,时清灼清楚的看见。那母亲本还想再多说什么,可奈何被其他人拉住,最后也只好将话全部咽下去。 时清灼走到那小朋友身前蹲下,从身上掏出一块玉佩,塞进了他手里。 “送给你,替哥哥保护好。三天后,哥哥回来找你拿,可以吗?” 小男孩点点头,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看着时清灼渐渐走远。 第104章 巫术 这一路上,时清灼总算明白为何丰州成了大晟第二“粮食大仓”,而不是第一了。 虽然丰州粮食收成很好,麦田遍地都是。但除了麦田的地方,几乎都是群山。山路崎岖,官道弯折,山匪当道,实在是让时清灼吃尽了苦头。 有些时候刚爬上一个山头,紧接而来的就是一段漫长的下坡路。让时清灼走的好生艰难。 因为时间紧迫,时清灼不敢走走停停,村子里的人还等着自己回去。月亮挂林梢,道路两侧有一丝花香,虽然不浓,但却让人心情愉悦。 时清灼不禁想起太傅府的桂花,芬芳馥郁,飘香十里。甚至那几日,白无常身上都隐隐带着些桂花香。 淮南没有桂花,可如今的他却十分想念桂花味。他心里感到空落落的,在路上越走越快。 离村子东边一日路程的一个小城,里边灯红酒绿,好不奢侈。可外边却有着许多乞丐,他们抱团在一起,为着今日乞讨而来的一个白面馒头感到高兴。 好一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景色。 时清灼路过时有些难以置信,其中还有不少比他还小的孩子。明明只需要给他们一些食物就可以了,为什么那些人却装作看不见呢? 时清灼难受无比,他将自己身上仅剩的一些碎银给了其中的几个孩子,然后再进了城。 四处打听,丰州刺史如今正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花天酒地,挥霍无度。现在的他也在一座酒楼里,不知又在做什么名堂。 听说丰州刺史在前不久又新收了第十二房小妾,但没过几日便又继续在丰州各个地方逍遥快活,也是最近几日才来到了这座小城。 时清灼满脸嫌弃的走进了这座酒楼,扑面而来的胭脂味把时清灼呛的不行。 这不是酒楼吗?怎的是这个味道? 这时,一个老鸨来到时清灼身旁,吆喝道:“哟,小公子,一个人呐!瞧你面生的很,定是第一次来吧?” 时清灼不想理会她。他现在才明白,这外表看似是个酒楼,但里面实际做的是青楼的勾当。 “姑娘们,快来啊!” 随着老鸨的一声吆喝,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朝着时清灼走来,脸上带着笑,很快便将时清灼包围。 “公子,这几个都是我们店里的头牌!瞧你是第一次来,要不我擅自做主给你挑几个玩玩?” 时清灼一阵恶心,对于这些花枝招展的人,他实在是提不起兴趣。若论外貌,他们都不及白无常一分。 “我来寻人。” 声音冷淡无情,将所有人的火热都泼了一盆冷水。 老鸨脸上的笑也僵住了,将她们打发下去后,声音相比刚才冷淡了不知多少:“公子来店里寻谁?” “听闻刺史在此,想去见见。” 老鸨顿时慌忙无措,他警惕的打量着周围,随后又再次审视着时清灼。身着华衣,腰间佩剑,见了那么多人的老鸨此刻也拿不准主意。 时清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等着回答。看着周围迷人眼的景色,他心中却只想着白无常。 若是白无常此刻在这里,若是白无常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他会怎么做呢? “刺史就在楼上,我找人带公子上去吧!” 时清灼思绪被拉回,微微欠身,随后跟着上楼。 来到门外,带路的人便飞快的离开,似乎对里面感到害怕。时清灼来到门前,正欲敲响门,可里面传出的声音让时清灼瞬间脸红。 他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手紧紧抓着身后的扶手,大口喘着粗气。 那一声声不入耳的声音,若是让白无常知道他在此处,必定要被骂半日。此刻外边民不聊生,而这刺史依旧享受在温柔乡中。 他平复了自己心中的情绪,没有破门而入,随后离开了这座青楼。 既然没人去管,那么自己来管,这些山匪,这些朝廷的蛀虫,他时清灼管定了。 他不是为了大晟,他为的是这些受苦的百姓。 此刻的他终于明白白无常为何会不顾一切的去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了。因为白无常心中有着万千苍生。 可是他如何才能将山匪处理,又如何才能将这刺史的罪行传入京城呢?这都是他现在思考的问题。 但无论如何,他必须先回那个村子帮村民渡过难关。 他在小城里边逛了一圈,越看越觉得离奇。虽然小城里都是一片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但是,每个人脸上,似乎都不开心。 这股感觉很奇怪,周围的一切感觉都不真实。他决定必须赶快离开。 小城不大,虽然弯弯绕绕的,但时清灼是一直记着路的。可是到了现在,他在城里几乎走了一个时辰,他却没有走出去。 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了原地。 这对于现在的时清灼来说感到些许恐怖,他甚至觉得是否是自己记错了路。 他开始到处游走,穿梭在小巷之间,无尽的黑暗让他越来越害怕。 可无论往哪个方向走,他都还是会回到原地。 现在他的周围已经没有了行人,整个小城十分安静,好似一座空城。 他握着腰间的御风,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自己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对于现在自己的处境,他实在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神色紧绷,对于周围的一切都是风声鹤唳。可他现在不敢再到处乱走,若是黑暗中还有其他危险,再次进入黑暗无疑是送死。 如今这里有月光,自己对于周围的一切动静可以立刻做出反应。 他静下心,开始思考这究竟是为什么。 现在才八月,但是这夜风却让时清灼感到刺骨。 甚至,他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这一股血腥味让他立刻紧张起来,他握剑的手心已经布满汗水。如今,他有些不知所措。 月光照耀在他头顶,他想着今夜所遇到的一切,忽然白无常的声音进入他脑中。 “北边有种巫术,可以迷惑视觉,让你所看到的与现实是不一样的。这种巫术如今在大晟已经禁止,但也不免有人会使用。若是有一日你遇见了,别怕,找到巫术的源头,杀了那人便可以立刻解除……” 这是白无常在教他练剑时无意中与他提到的,他当时不以为然,如今却好似醍醐灌顶。 那么,巫术的源头在哪里呢? 他快速在脑中回忆着今日的一切,他是进入这座城后才被巫术所迷惑,那么一切的源头是在哪? 那座青楼。 时清灼眼神坚定,一定是在那里! 他虽然一直都在城里兜圈子,但每次也都能经过那。他立刻起身,握紧着手中的剑,快速往那边走去。 他来到青楼前,再次进去时,与之前的场景完全不同。刚才青楼中所弥漫的胭脂味已经完全消散,所替换的是一股浓烈的尸臭味和血腥味。 若不是里边的人都还在活生生的行走,时清灼还以为这里是否是乱葬岗。 “哟,小公子,又回来了?怎么的,还是决定开开荤?” 时清灼此刻打量着这周围的一切,到底谁会是幕后操控之人?他走到中央,看着周围的花枝招展,欢声笑语。 他嘴角不禁生出一丝笑意。 他再次上楼,来到了那刺史的门前。里屋里传出的动静几乎与刚才一模一样。 心中已经有决定,他寻到了刚才的老鸨。 “小公子,看上了哪个姑娘?告诉妈妈,我给你送上去!” 时清灼微笑回应:“她们都死了,对吧?” 老鸨脸上的笑突然僵硬,她有些无措的看着时清灼,再次说道:“小公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看看,她们不都活生生的站在你身前吗?” 御风出鞘,剑意挥扫着周围的一切。几乎是一瞬之间,周围的风花雪月似乎被剑风吹散,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漆黑。 身前的老鸨不知已经去了哪,他没有收剑,警惕的打量着周围。 可是当他点燃火烛后,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瞳孔地震。 只见刚才的所有人,都满面惊恐的倒在血泊中,尸身早已腐坏,血肉模糊,不堪入目。尸身上已经生出了蛆虫,还有许多苍蝇在上面徘徊。 整个青楼,皆是如此。 他打了个趔趄,收住了自己心中的恶心,不停的打量着周围的尸体,心里的怒火油然而生。 可他脑里不禁生出一个想法,让他不自觉的朝着外面走去。可当他来到街巷上后,刚刚街巷上的所有人都成了一具尸体,尸身和里边人一样,早已腐坏。 他环视着四周,握剑的手颤抖不已。难不成,这一座城的百姓,都已经被屠戮殆尽? 这虽然是猜测,但已经得到了证实。他朝着四周怒吼,宣泄着心中难以平息的愤怒。 “出来!给我出来,你这个魔头!” 怒吼声响彻着整个城里,剑风击打在四周的墙上,留下一阵阵剑影。 “他们交不出该交的税,就得付出代价!” “罪不至死,你们明白这个道理吗?” 声音从时清灼的身后传来,他并未看他,一道剑气直接朝着身后挥出。 刚才的老鸨已经变了个模样出现在他身前,如今的她如一个耄耋老人,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下,可她却十分精妙的躲掉了时清灼的怒气。 “你们这群山匪,烧杀抢夺,朝廷没注意到你们,让你们更加肆无忌惮!如今,我发现了你们,那么我必将替天行道,就此诛杀你们!” “孩子,话别说的太死,否则等会打脸太疼!” 声音如同乌鸦叫声撕裂一般,听的时清灼耳朵疼。他举起手中的御风,语气坚定。 “你们杀了人,怕被发现,就用此巫术隐瞒。如今,这座城又与乱葬岗有何异?他们本该好好的生活下去,你们这群山匪,实在是太过猖狂!” “朝廷都管不了我们,还怕你个毛头小子?虽然你发现了端倪,但你今日也走不掉了!” 多说无益,再说也只是浪费口舌。时清灼不再理会,提剑便朝她冲去。 时清灼的剑术如今已经达到了很多人无法比肩的技术,他的剑术学于白无常,创于自己。在江湖中,可谓是一种新的剑术。 那人尽管有所准备,但还是准备的太少。白无常的剑术没人见过,而他的剑术,也更是神秘。 很快,她便节节败退。御风是一把好剑,时清灼用着顺手无比。剑锋已经在她身上划破了许多伤口。 那老鸨本觉得时清灼只是三脚猫功夫,可没曾想他的剑术那么厉害。 她本也只是会些巫术,对于近身搏斗,也只是比正常人厉害一些。但对上时清灼这种天赋异禀的怪物,她毫无还手之力。 时清灼在她身边游荡,明明可以一剑封喉,但他却并没有那么快的让她死去。他不停的在她身上制造着伤口,此刻的老鸨,身上可以用千疮百孔来形容。 见着老鸨无力的倒在地上,时清灼收起他的攻势。在老鸨以为自己终于能喘口气时,只听见时清灼的一句:“这是你应得的。” 她身上刚才被时清灼划破的所有伤口都如花朵绽放一般尽数暴开,嘶哑的声音响彻整座空城,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惊恐的死去。 时清灼的剑很干净,几乎没有沾染任何一滴血迹。可他依旧擦拭着御风,随后再收入鞘中。 时清灼看着满地的尸体,心里满是悲痛。 可他不能在这里停下,三日后,或许还会有另一场屠戮。刺史已经死在了青楼里,那么现在的丰州,朝廷命官还有谁可以相信? 山匪当道,霸道无比。这远比他想象中的恐怖。他们屠了一座城,那么他们又会有多少人呢?自己一人,又该如何去处理这些山匪? 虽然这些问题难以解决,但是自己必须去做。他不想看见有人再这样不甘的死去,他必须去做,他一定要做! 他走到城门外,朝着城内深深欠身,转身朝着村子的方向跑去。 “我会为你们报仇,我会回来为大家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埋葬!” 月光照山头,林梢飞鸟成群飞过。此时的时清灼仿佛有着无限气力,面对那未知的危险,毫无胆怯,只有愤怒。 第105章 剿匪 时清灼几乎是全程跑回村子的,可是山路太陡,让他十分吃力。但他连夜赶路,在第二日的午时便回到了村子。 但映入眼帘的景色却让他无措。村子仿佛被洗劫了一般,里边的所有人都不见了,甚至连一丝活气都感觉不到。 还是来晚了是吗?不是说好三日吗,为何第二日就行动了? 他自嘲一笑,山匪的话什么时候是真的? 他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一夜的奔波已经让他精疲力尽。周围没有尸体,没有血腥味,那么山匪必定将他们带回了山里。 他想去救他们,可是自己明白,凭自己的微薄之力,如何撼动整个山头的匪患? 难道就这样不管不顾了吗?不可能,他做不到。但现在又有谁能帮自己? 山匪太厉害,谁又会来帮自己呢? 如今的自己再一次体会到了白无常的无力。朝廷里的蛀虫那么多,却只有白无常一人抵抗。所有人都畏惧他们的势力,甚至想攀附他们,可是只有白无常一人站了出来抵御。 而现在的自己,终于明白了白无常当时的处境。而当时的自己,竟然还觉得白无常愚蠢。而现在的自己,不也是同样的愚蠢? 时清灼决定去碰碰运气,这里隶属于丰州地界。刺史死了,那么还有县令。从地图上看,这里名叫姿莱。 那么姿莱县令,或许能帮上自己。只要给自己一些人,只要不是自己孤身一人,那么他或许可以处理此事。 时间紧迫,多待一日,村民或许就会更危险。他艰难的站起身,双脚因为一夜的奔袭有些无力。但他必须要行动,必须要前去找人帮助。 姿莱县城离这其实并不远,还没有那座小城远。可是自己已经没有太多力气,今日的早膳与午膳也没有吃。如今的自己,只觉得头晕无比。 他在一旁停下,取下身后的包袱,想要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一打开包袱,小镇店老板给自己放的吃食摆在他眼前。 热泪盈眶。 好似大旱之后的一场甘霖,让时清灼充满了希望。他发誓,今后回到京城,一定要去给店老板带好多好多客人。 填饱肚子后,时清灼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充满了力气。他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再次朝着姿莱县城去。 这一路上,他看见了许多村庄都被洗劫。有些茅屋甚至被点燃,屋外的村民哭天抢地,让他心中好生难过。 姿莱县城相比于云鹤,它并不是一座完整的城,其实更像是一个巨大的镇。 时清灼进入后便直捣县衙,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到姿莱县令,想要寻求帮助。 这时的他多么希望白无常在自己身边,白无常的太傅令牌可以帮他省略太多的麻烦。 可是现在,若是县令不敢帮忙,他便只有一人独自上山,去救那些村民。 “劳驾,我想见一见姿莱县令。” 县衙外,时清灼焦急的等待。已经有人前去通报了,他十分希望姿莱县令是个好说话的人。 这时,一名侍卫跑来:“县令在堂内等候,进去吧!” “多谢。” 时清灼没有一丝犹豫,他焦急忙慌的走进县衙,因为不熟悉地形甚至还走错了。最后是被一个侍卫带进的大堂。 谁知道他刚进大堂时,大堂上那一脸书生气,长相白皙俊朗的县令却先他一步开口。 “世子?你可是世子殿下?” 时清灼吃惊的抬起头,双眼疑惑的盯着他。 只见县令急忙走下,来到他身前打量着他。现在的时清灼,可谓是狼狈不堪。身上衣物早已邋遢,脸上也尽显疲惫。 时清灼不好意思的问道:“县令认得我?” 县令眼中饱含热泪,看着风尘仆仆的时清灼,心里感到难受。 “认识,认识!太傅的学生,怎能不认识!”县令眼角微微泛红,声音有些哽咽,“若没有太傅的帮衬,我也不可能来到姿莱做县令!” 他向后退了一步,行礼道:“姿莱县令闻洛,见过世子殿下。太傅也是我的老师!” 闻洛,这个名字无比熟悉。时清灼想着在京城的一切,忽然记起一人。 那人春闱稽查中,遭人陷害,但最后被太傅所救。是他? “世子恐怕对我没印象,但我对世子的印象深刻。不知世子,为何会来到姿莱啊?” 一提到这个,时清灼便想起来正事。或许是老天的眷顾,姿莱县令既然是太傅的学生。他立马将一切的经过都与闻洛诉说了一遍,闻洛听后,也是气愤不已。 “太可恶了,竟然屠了一座城!我作为姿莱县令,对此事竟然一无所知,实在是无脸见人!世子放心,我一定会去帮他们寻一个安葬的地方。” 时清灼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早已口干舌燥。他将茶一饮而尽,随后焦急道:“这只是一件事,还请县令可以借我一些人手,我要去将那群山匪剿灭!” “世子,这太危险了!”闻洛来到时清灼身旁,眼中透露的担忧藏不住,“那群山匪人数很多,而且都有着非常精良的装备。刺史一死,他们的东西就更多了。世子殿下,这事得从长计议!” “不行,多拖一日,那些村民便多了一日的危险!我勘察过了,他们的山头虽然道路环绕。但是对于我们,也有优势!” 闻洛看着双眼发光的时清灼,眼前的他有些超越年纪的成熟。 “有何优势?” “道路环绕,易守难攻,我们硬打上去必定是死路一条。但是若是把他们困在山头,他们又如何逃跑?” “那么殿下的计划是什么呢?” “放火烧山。”时清灼放下杯子,语气坚定:“丰州已经很久没有下雨,如今秋季,天干物燥,山上有许多引子。只要一引发山火,他们肯定会慌乱,那么这正是我们的好时机!” 闻洛着实被眼前十四岁的孩子吓到了,他立刻阻止道:“殿下也说了,山上还有其他村民,若是火势太大,那些村民也会被活活烧死!” 时清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随后带着闻洛往外走去。他们来到县衙外,时清灼指着天上,只见远处的天堆积着巨大的云体,云上洁白,云下阴暗。 “太傅与我讲过,这种云叫雨云或积雨云。一般出现这种云,不久就会下雨。我们现在早些做打算,到时候可以配合这朵雨云,打山匪一个出其不意!” 闻洛看着少年眼中飞扬的神采,真神奇。明明已经那么疲惫,但这计划却真的那么天衣无缝。现在的时清灼,在他眼里,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此刻的他也可以独自一人去面对这未知的危险,若是白无常在这,一定会觉得很欣慰吧。 明明相处时日不到一年,可白无常不仅教会了他剑术,甚至还教给了他那么多实用的。 短短几句话,闻洛彻底被他说服。他们决定分头行动,闻洛去小城那清理尸身,时清灼带人去剿灭山匪。 若能成功,时清灼将是整个丰州的英雄。 可他并不想做什么英雄,他只想让丰州百姓可以不再深受水火之中。 雨云很快便会来到山头,时清灼等人马不停蹄,很快便来到了山匪的山脚下。 走时,时清灼特意与所有人吩咐过,在他觉得合适时才点火。等着大雨落下,山上火势快要熄灭时,所有人都上山,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因为在山上,水源短缺,没有那么多水可以快速灭火。唯一的办法只有上天眷顾,天降甘霖。 看着雨云的慢慢到来,时清灼脸上笑容逐渐扬起。这座山虽然大,但却是独立的,火焰蔓延不到其他地方。 看着所有官兵已经将这座山悄悄围住,时清灼一下令,所有的火折子同时扔出。一瞬之间,干燥的枯草被火折子点燃,迅速燃起熊熊大火…… 山上,山匪正聚在一起庆祝今日的成果。村子里的人如时清灼所料都被抓进了山里。现在的他们被关押起来,瑟瑟发抖。 “大哥,你说这些人我们该如何处置?”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后都安静下来,目光同时注视着那腰佩弯刀,脸上有一条长疤的男人。这无疑就是山匪头子。 “如何处置?兄弟们,你们说交不起税,该如何处置啊?” “杀!” 一声“杀”字惊天动地,震的山头都抖三抖。所有人脸上都堆满了笑意,对这场杀戮感到期待。 牢笼中的村民们都害怕不已,有些人被这一声“杀”吓的哭出了声。也有人因为死亡的勇气开始破口大骂。 那名小男孩用自己弱小的身躯抱住自己的母亲,希望自己母亲不要害怕。 他紧紧握着时清灼给他的玉佩,奶声奶气的说着:“阿娘别怕,大哥哥会来救我们的!” 童言无忌,死到临头,谁会再相信小朋友的话? 就在所有人都低头喝酒吃肉的同时,一名探子慌忙来报。 “不好了不好了!起火了,山头起火了!” 这句话似乎比老虎进山都还令人恐怖。所有山匪顿时惊慌失措,他们拥挤的挤出了山寨,熊熊大火燃烧的黑烟正往上飘散。炽热的火温真实不已。 为首的刀疤脸怒斥道:“怎么回事,这怎么能起火?快灭火,去找水灭火!” 一时间内,山寨里混乱不堪,甚至出现了人挤人的现象。而此时此刻,牢笼里的众人无疑成了最安全的。 火势越来越大,几乎就快要蔓延到山寨。所有人都惊慌失色,四周都是火,他们已经逃不掉了。 但是漆黑的上空,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渐渐的,雨声击打在叶片上的清脆声音响起。山匪们如沐甘霖,欣喜不已。 因为火势的蔓延让所有人都害怕不已,都聚集在山寨前,这让本就不大的山寨变得更加拥挤。就在所有山匪都享受着这场劫后余生时,山脚下传来了许多急促的脚步声。 第一个听见的人没有在意,还觉得是大雨滴落在树叶上的滴答声。可是当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所有人才反应过来。 可是为时已晚,时清灼执剑一夫当关,冲在剿匪的最前面。 一时间,时清灼的几百人就迅速占领了山头,将几千多人的山匪瞬间冲垮。当所有人都想反抗时,没曾想狭小的空间妨碍着自己,一人倒,百人受阻。溃不成军。 看着官兵能将他们制服,时清灼也不再去管他们,迅速来到牢笼前,放出了众人。 “小公子,多谢你了!真是多谢你了!你就是我们的恩人呐!” “恩人算不上,你们也快离开,这里很混乱,当心别伤到了自己!” 这时,那名小男孩来到了时清灼身前,将手中的玉佩递给了他。 “大哥哥,我保护的很好,我没给他们!” 时清灼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柔无比:“你真棒,谢谢你!” “当心!” 话音刚落,御风已经横身挡在了时清灼身前,一把弯刀与御风交锋,一时僵持不下。 “臭小子,就是你出的臭主意是吧!看今日我怎么杀了你!” 时清灼手上一用力,二人兵器瞬间分离。 “山匪当道,百姓民不聊生。刺杀朝廷命官,同造反无异。因为一己私欲屠戮一座城,简直罪无可恕。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间!” “说的好听,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与我作对的下场。” “你们快下山!” 时清灼留下这句话便执剑迎了上去,刀剑相碰,一时间打的不可开交。这刀疤脸竟然可以与自己打的难舍难分,这让时清灼不禁感到吃力。 周围的许多匪患都被制服,但依旧还有少数的匪患负隅顽抗。而自己交手的这个,无疑是最坚强的。 刀锋凌厉,可时清灼剑走偏锋。二人打的不相上下,时清灼不禁觉得,自己的剑法依旧还得再多练练。 剑气与刀刃的碰撞,产生的气流威慑整个山头。周围树叶被吹的沙沙作响,时清灼不敢放松,高度认真的对付着这人。 二人再次交锋在一起,刀刃碰撞的声音响彻整个山头。就在时清灼准备换个剑术时,大雨打湿了地面,让时清灼一脚踩滑,摔倒在地。 这无疑是个好的机会,那山匪头子怎么会放过,提着刀迅速的砍了过来。 时清灼尽管立马做出反应,但地上实在太滑,手一用力再次滑了出去,没有再次起身。 看着刀刃已经来到自己身前,时清灼感受到自己心里不禁咯噔一声。他紧闭着双眼,有些不甘的咬紧了牙关。 可是随着“??”一声,刀刃离自己不到几厘米的地方被一把剑给挡住。时清灼睁眼抬头一看,熟悉的脸庞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好及时找到了,否则酿成大祸我还不知道怎么交代!” 时清灼脸上万分震惊,满脸无措的疑惑开口:“无、无权哥?” 第106章 突然出现的二人 上官无权的到来属实让时清灼放了一百个心,看着那刀疤脸万紫千红的表情,他不禁感到好笑。 但上官无权的到来也着实将他吓了一跳。他记得,上官无权不是被太傅亲手杀掉了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只得先处理当下,剩下的事之后再说。 “不管了。无权哥,你来的刚刚好,快帮我抓住这人!” “得嘞!” 看着上官无权的剑法,时清才知道在云鹤的那场切磋中,上官无权不知放了多少水。虽然心中有些不甘,但他还是离开去帮助其他官兵去了。 有了上官无权的帮忙,情况变得简单许多。许多山匪已经缴械投降,只剩下一些有些实力的还抱着能逃走的心态还在殊死反击。 但毕竟是野路子,与时清灼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何况时清灼还是一个天赋异禀的怪物! 很快,所有人几乎都败下阵来。而那位刀疤脸,也死死的被上官无权控制住。 时清灼脸上扬起笑来,没曾想这一场剿匪会如此简单! “世子殿下,好厉害啊,都有勇气来剿匪了!” 时清灼正在与官兵们交代这些人怎么怎么处理,上官无权走到他身旁打趣着,令他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绯红。 “别打趣我了无权哥。对了,你不是已经被太傅……” 上官无权脸上的笑意加深,悄声道:“太傅悄悄把我放走了。” 时清灼脸上由震惊到无措,到最后的高兴。 当时知晓上官无权的死讯,他心里有着不甘心。明明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何会这样无辜的死去? 那时的自己,无疑是悼念着上官无权的。可现在,看着上官无权活生生的站在自己身前,他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白无常。 “世子殿下!山寨里一共搜捕出了一万多两白银和两万多石粮食!” 时清灼简直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那么多?这些山匪真是想造反啊!你们陆续把这些银两和粮食运送下山,先送到姿莱县衙去,县令会做打算的!” 安置好所有事情后,时清灼再次来到上官无权身旁。他还是感到有些不真实,明明当时白无常说的如此斩钉截铁。 “无权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太傅当时放我走后,让我不要以自己的身份活下去。我明白,我也不想再给太傅添麻烦,就去实现我的愿望,做一个游侠,看遍万千世界!谁曾想,竟然在这里遇见了你!” 上官无权眼神飘忽不定,但脸上的笑意似乎隐藏了什么。时清灼其实也感受到了,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也没问出口。 这时从他身后跑出了一些山匪,他们惊恐的跑到时清灼身前,跪倒在地,嘴里呢喃着让他快把他们抓走。 这些无疑都是刚才混乱之中的漏网之鱼。他们本可以独自跑掉,如今满眼惊恐的跑回来,这也太过离奇了。 几人近乎是哀求着时清灼,十分莫名其妙。突然从山寨后慢悠悠走出一人,那人的出现让本就害怕的几人更加激动。 “你怎么也在这?你不应该在京城吗?” 辛封泽此刻也没有了往常的笑容,冷声道:“和白无常吵架了,出来散散心,结果碰到你了。这个理由信吗?” 苍白无力,就连一旁的上官无权也难以相信。时清灼知道这人的性格,知道他不愿和自己说,那么自己也不再多问。 “这些人想要跑,给你抓回来了。” “你不会对他们做了什么吧?”看着地上苦苦哀求的几名山匪,时清灼不禁皱起眉头。 “就恐吓了几句,谁曾想他们那么胆小,挺自觉就跑了回来。” 说的轻描淡写,但时清灼根本不信只是恐吓几句那么简单。此人的实力自己十分清楚,也真是可怜了这几个山匪了。 看着所有的山匪与脏货都运下山,时清灼也才准备跟着下山。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他眺望着山下的风景,心中不免有些高兴。 这时的上官无权走到时清灼身旁,小声问道:“世子殿下,你为什么会来丰州啊?” 辛封泽也没有好脸色的走了过来,神色阴鸷让时清灼觉得他或许想把自己弄死。 “太傅与老师让我离京求学,但是去哪也没和我说。我就想着,毕竟都出来了,那么就去些我没去过的地方看看,就想着来了丰州。没曾想,遇到了山匪一事,看不惯,就帮忙解决。” “原来如此。” 三人下山后,一入眼中的便是那群村民。他们站在一起,看着时清灼走向自己。 “各位,为何都在这儿站着?如今山匪已除,你们不用再担心了!” 时清灼的笑如春风一般,感染了所有人。村民们面面相觑,最终村长站了出来,拜谢道: “小公子,多谢你,若没有你,我们还不知道会遭受什么厄运!你就是我们的恩人呐!如此恩情,请受我们一拜。” 眼见村长将要跪下,时清灼赶忙上前扶起。他神色慌张:“别别别,大家千万别这样想。恩人算不上,因为这本就是我自己想要做的。大家都是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那些山匪,不顾律法,烧杀抢夺,滥杀无辜,实在罪该万死。我此次也是为了帮助大晟除掉此患,这是我自愿的,我也没有想过得到任何回报!” 时清灼说的是实话,他从未想过得到任何回报,他想做的只是让百姓能够过上正常的生活罢了。 他深邃的眼眸再次望向所有人,开口道:“现在山匪已除,我希望大家可以好好生活。还请大家好好珍惜身边的人。毕竟,有些时候,你也不知道那一眼会不会是最后一眼……” 声音最后越来越小,几乎让人都难以听见。可是站在他身旁的上官无权与辛封泽都听的清清楚楚。 最后一句话无疑是在思念白无常。 三人离开时,村民们十分强硬的往他们手里塞东西。时清灼再次与他们争辩了许久后,最终才快速的离开了村子。 不得不说,丰州百姓还是十分热情的! 因为此次剿匪上官无权与辛封泽也帮了他,所以他准备把二人也带去姿莱县衙。不知道闻县令是否已经将那座小城的百姓都安置好了? 很快,时清灼剿灭山匪一事迅速传在整个丰州,百姓雀跃,众县令钦佩不已。这一件事,渐渐成了桩美谈。 因为小城死者太多,时清灼这几日不得不帮闻洛一起寻找。等到事情彻底结束后,时清灼才知道自己已经在丰州出名。 这一夜,闻洛特地为时清灼举办了庆功宴。姿莱县城这一夜锣鼓喧天,欢天喜地。 事情结束后,上官无权与辛封泽也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跟在时清灼身边。时清灼询问缘由,上官无权说道: “既然你也要在世间游荡,何不与我一起。同行有个伴,也不会太过孤单。” 辛封泽给出的缘由依旧是如此,但时清灼并不觉得他与白无常吵架了。 这时的闻洛来到时清灼旁,脸上带着笑,还有一丝钦佩。 “世子殿下,若没有你,丰州的山匪恐怕不会那么轻易的解决。我定会将此事上报京城,想必世子殿下你的名声也会很快传遍在京城中!” 时清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其实自己心里依旧有个疑问,但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思索片刻后,他还是问道:“闻县令,我有个问题。那日剿匪虽然有着天时地利人和。但是我觉得那些山匪也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厉害,为何你们几个县令不联合起来一起剿匪呢?” “殿下有所不知啊!我上任姿莱县令其实才不到一月。当我知晓这山匪行径时,我也是愤懑不已。我当时也想过去联合众县令甚至是刺史一次剿灭山匪。可是刺史与山匪沆瀣一气,其他县令也不想多管闲事,所以此事最终无果。” “原来如此。” 上官无权在一旁附和道:“那既然这样所说,这山匪厉害凶猛的事情也算是传言咯?你们一个个县令不管,刺史也不管,最后导致山匪的威名越来越大。” “或许的确如上官侠客所说的这样。百姓害怕,谣言就越传越邪乎,最终夸大其词,导致所有人都对山匪产生了惧怕!” 闻洛语气充满了气愤:“若是那刺史不与山匪沆瀣一气,那么这些山匪怎会如此?那座小镇上的百姓就不会白白死去!” 上官无权又好奇道:“那狗刺史又是怎么死的呢?” “那日听世子所言,那刺史应该是在小城上去寻欢作乐,被误认为是小镇上的百姓错杀了吧。不过世子也是厉害,连巫术都能及时发现破解。真是年少有为啊!” 此时的时清灼安静无比,这让几人都注意到了他,眼光同时朝他望去。 “世子在想什么呢?” 这时的时清灼抬起头,眼中流露的情绪让众人都不知所云。 “既然传言那么厉害,那么太傅的名声,是否也是这样日积月累,慢慢刻在人们心里的呢?” 二人刚才的脸色忽然因此淡了下来,沉默了许久的辛封泽在此刻终于开口。 “所以啊,我就说无常是个大傻子。明明做了那么多,但最后别人没看见他的所作所为,反而听从那些百官传出来的流言风语。这些百姓,没一个值得我同情的!” “你知道太傅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 “白无常皇恩浩荡,怎么不让人眼红?百官没办法,那么就让他名声扫地,开始在京城到处散播谣言。而白无常也不解释,最后谣言越传越真,最后牢牢刻在了大晟人们的心里。” 闻洛与上官无权也是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受过白无常帮助的人,自然知道白无常的性子。此刻听见这话,心里怎的都不是滋味。 时清灼双手紧握,对于白无常,他仿佛一直都没有看透。 “我不知道太傅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是等我回去京城,我一定会找太傅问个明白!” 其余二人都没有说话,唯独闻洛傻傻的看着时清灼:“世子殿下,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看着时清灼一脸不知情的模样与身旁二人的一脸冷漠,闻洛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没什么,世子接下来又要去哪呢?” “我也不知道,先在这里等消息吧!县令不是要上书回京吗?我这次做的那么好,万一太傅看见后就让陛下召我回京呢!” 闻洛苦笑着,上官无权也是露出了笑说道:“行,那我们这几日就陪着你。” 酒席过后,时清灼一个人出来透透气,看着天上的月亮,此刻自己的心里又多出了一个人。 曾经看着月亮思念自己的母妃,如今看着月亮又多出了一个白无常。 不知道太傅现在在干什么呢?有没有想自己呢? 这时的辛封泽走到他身旁,没有预料的开口:“我们之前说的那场交易,不算了。” “真的?!” 语气激动,隐藏不住时清灼的兴奋。 “真的,到时候我把剑给你,你什么时候回京,什么时候还给白无常吧!” “为什么啊?你为什么突然就转变主意啊?” “就是不想和你做交易了。突然觉得你在白无常身边也挺好的,起码有个傻子能让他开心。” 时清灼对于这人感到莫名其妙,但现在他不用再离开白无常,这无疑再好不过了。 这无疑是这几日他听到过最好的消息,此刻的他真想快点回到京城,快些见到白无常。 快马加鞭上书回京,最快十五日就能到达京城。这段时间,时清灼在丰州地界到处乱晃。几乎有什么事他都会喜欢上去参与一下。 按着时间,京中的回书也应该在这几日到达姿莱。时清灼几人收拾收拾东西,也准备动身回去。 现在已经九月末了,丰州的温度相比于大晟,已经渐渐冷起来了。在回到姿莱时,已经是十月中旬。 一进入姿莱,时清灼便飞快的朝着县衙跑去,上官无权与辛封泽也跟在他身后,慢慢的朝着县衙走去。 两人走进县衙,二人就看见时清灼垂头丧气的模样,身前的闻洛满脸的不好意思。 “怎么了?”上官无权走近问道,看着时清灼。 “京城来的奏折并没有叫我回去的意思。” “这有什么的,不叫你回去,那就去其他地方逛逛。” “可是,我想回京城……” 时清灼无比委屈,他明明觉得自己这次帮助丰州处理匪患后,白无常一高兴就可以将自己叫回京城。可是这几日自己的等待都是一场空。 尽管时清灼在处理山匪一事上表现的十分冷静,但依旧还是个孩子,对于高兴与难过也会有着自己的情绪。 上官无权这几日一直陪着他,早就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看着他委屈的模样,也是一阵心疼。 “没事的清灼,总有一日,太傅会叫你回去的。我们出发,去瑶州,去襄州,去大晟的所有地方!我会陪着你的。” “世子殿下,丰州永远为你打开。若是路途之中不知去哪,来丰州,我给你做好吃的!” 看着所有人都哄着自己,自己虽然有些感到不好意思,但心里依旧暖暖的。 “行了,别哭唧唧的,多大的人了!反正一定会有一日,我会回京城。到时候就算没人叫你回去,我也带你偷偷回去!” “真的?” “真的。” 辛封泽的一段话彻底将时清灼心中的阴霾扫去,此刻的他重新振作起来,对于前方新的征途充满了期待。 当然,也十分期待回京城的那一日。 第107章 烈日 又是一年秋收,微风再次吹起一片金黄的麦浪,烈日的灼烧让所有人都哀声叫苦。街道上除了顶着烈日售卖的小贩,几乎已经没有其他过路人。 丰州依旧如此,一路到头,几乎都是金黄的麦子。但如此炎热的天气,麦田中也还是有人辛勤的收割着。 距离丰州山匪之事已经过了四年,曾经时清灼剿灭山匪一事,已经成为一桩美谈在市井中流传。 姿莱县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位少年飞快的跑进了一座酒楼。 他年不过弱冠,一身衣服算不上华贵,但也不显朴素。可那模样长得好生俊俏,高鼻梁,剑眉星目,一双眼眸深邃无比,但又好似装下了漫天星辰,让人看多久也不觉得厌。 如此身形高挑的俊美男儿进了自己的酒楼,那老板娘也是无比欢迎。 “这位公子需要些什么?本店酒食在城中算是一流,如今还有近来新引进的桂花酥……” 老板娘在一旁喋喋不休的介绍着,说书先生的声音又从另一边传来,声音交织在一起,好不惹人烦。 “多谢老板娘,我哥哥在此处,我来寻他!” 声音婉转动听,脸上的笑意满满,好一个俊逸的少年郎。 见老板娘也不再多说,他也朝着里边大步的走去,随后上了楼。 “在这儿呢清灼!” 上官无权坐在二楼的一间包间里,悠闲自在的听着下边说书先生说着奇闻异事。桌上一小碟花生,几块点心,配上微许小酒,惬意无比。 “无权哥,你可让我好找!闻刺史与我说你可能会在这里,我便赶忙寻了过来。” 上官无权打量着眼前身形高挑的少年,打趣道:“找我何事啊?” “丰州近来几年算是不错,但总体而言的大晟完全呈现下坡路。如今刺史也对此感到无奈,听说京城朝廷里又是宦官当道了。再这样下去,我父王他们或许就会再次动手了……” 如今的时清灼已经有十八了,这些年虽然与上官无权和辛封泽到处游历,但也都学习到了很多。 此刻的上官无权听着时清灼为自己讲解这朝堂中的大道理,感到头疼无比。 “行了我的小殿下,哥哥是个粗人,听不懂也不明白朝堂上的事情!你也别在那傻站着,下边的先生正在讲四年前你打山匪一事呢,快过来听听!” “无权哥,这事十分紧迫啊,我们……” 话没说完,嘴已经被一块桂花酥堵上了。 “你最喜欢吃的桂花酥!如今丰州也有了,快试试味道正不正!” 上官无权起身来到他身侧,将他好声好劝的带着坐下。如今的时清灼已经完全长开,没有了之前的稚嫩,反倒有种威慑力。若不是他平日都是笑着的,否则更是让人难以接近。 而现在,他已经长得比上官无权还要高了。 “你先坐着休息会儿,哥哥呢先去找找辛封泽。他原是跟我一起出来的,现在不知去哪了?” 上官无权说完,干脆就跑掉了,留下时清灼一人在包间里听着下面说书先生死板的声音。 时清灼咬了一口桂花酥,不禁评价道:“压根就没有京城的一半好吃!” 说不明白,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桂花酥。他只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十分想念桂花的味道,为此他还专门买了一大盒桂花酥在路上吃。 虽然舒服的躺着,但心中所忧心之事依旧不减。大晟越来越腐败,好似黄昏,太阳很快就要落山。 不知道白无常这些年都是怎么搞得,竟让大晟成了这副模样? 下边说书先生不知说到了哪,引的酒楼众人一阵喝彩。 说书先生在下面摇着扇子,说的是神采飞扬,唾沫横飞。时清灼听了一会,还真是自己四年前剿灭山匪一事。 如今这件事已经在丰州市井中成了一桩美谈,他也是觉得不好意思。 “说的好!但这些事我们都已经听腻了,不知道先生还有没有其他可以说的!” 人群之中的其中一人似乎听高兴了,也十分捧场,想着再让说书先生说一段。 时清灼不免对着这些氛围感到高兴,他多么想一直待在这个氛围中。 “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们想要听什么呢?” “先生是否知道白无常?刚才说的世子不是他学生吗?那么现在就讲讲老师吧!” 听着白无常的名字,时清灼的兴趣也被提了上来。这些年里,自己也很少听见白无常的消息,好似白无常销声匿迹一般。 他重新坐了回去,仔细听着下方说书先生的讲述。 “众所周知啊,白无常,白太傅。那可以算是我们大晟最出名的人之一,其名声臭名远扬,相信大家都知道,我也不再多说!” 时清灼不禁暗中斥骂道:“都是群听风就是雨的人,自己或许都没见过白无常吧,就评价上了!” “嘿,要知道啊,白无常曾经也是一名官员。虽然我行我素,从不遵守规矩,但有着陛下的庇佑,没人敢指责。春闱一案以一人之力独自面对百官的威胁,也算是个狠角……” 这一些事,时清灼听的都要睡着了。没曾想太傅这么些年在众人的心里还是如此。他站起了身,准备离开酒楼。 上官无权必定是找了个借口跑掉了,那么自己还有事要与闻洛商量呢! 正欲他要准备离开时,说书先生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但是啊,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无论如何也会是个祸害!四年前,白无常一案惊动整个大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造假案例,私藏罪人不提,不顾律法当街刺杀,足以证明他品性恶劣!此人如何还能留的?但我们深明大义!陛下言,虽然有错,但念在多年为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功过相抵,八十八戒鞭,当街处刑,血肉横飞,不忍直视。囚禁太傅府,无诏不得擅自离开!这样一来,这魔头还如何生事?甚至有人传闻,白无常早已死在了太傅府里……” 看着说书先生起身,微微欠身后离开了大众的视线。下方一阵叫好,掌声震耳欲聋,让时清灼久久不能回神。 他愣住在原地,周围的喝彩声十分刺耳的在耳中响彻,他满脸不可置信的盯着下方。 什么意思,白无常一案又是什么?大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笑,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啊? 这时的包间门被轰然打开,上官无权满脸惊恐的盯着时清灼。后者没有感情的眼神让他无比懊恼。 “清灼,你听我说,市井传言罢了,不是真的……” “太傅怎么了?” 虽是疑问,但语气坚定,甚至有种权威在里边。 “清灼……” 时清灼双手颤抖,双眼已经泛红,再次问道:“太傅怎么了?” 上官无权没有回答,此刻的包间内安静无比,只有外面酒楼的嘈杂声传来。可现在,无声胜有声。 “那说书先生说的都是真的?什么白无常一案,又是什么八十八戒鞭?你告诉我,这些都是什么?!” 时清灼近乎咆哮,但声音透露着些许的哽咽。这些年,他都觉得白无常其实过得很好,甚至也没有太过去关注白无常。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白无常过得并不好,甚至可能已经死了…… 他心里是多么的崩溃与无措。 辛封泽此时也走了进来,看着现在已经近乎疯魔的时清灼,无奈叹气。 “都是你,来这些地方做什么?” 他没有再理会上官无权自责的模样,径直走到时清灼身前,强行将他按着坐下了。 “说吧,想问什么?” 时清灼此刻情绪难以平静,尽管他强忍着泪水,但全身的颤抖依旧不能隐藏自己的情绪。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太傅一案,八十八……” “八十八戒鞭我不知道,但白无常出事的确是真的。” 甚至没等时清灼问完,辛封泽就已经给出了准确的答案。此刻的时清灼仿佛觉得天塌了一般,眼泪唰一下就落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没人与我说这一切?” “说了,你也阻止不了。还不如让你每日都高高兴兴的。” 时清灼茫然的看着眼前二人。这四年,他们几乎无时无刻都陪在自己身边。如今,有一股巨大的难过充斥在自己心里。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晓此事?” 辛封泽依旧肯定的点点头,而上官无权,也只是附和的点头,一直不敢看时清灼。 他突然起身朝外跑去。上官无权想要拦着他,却被他灵活的身体躲开。二人十分不放心,也追了出去。 跟着他一直穿过街道陌巷,穿过市井,最后来到了姿莱县衙。 如今的姿莱县令已经是另外一人。曾经的姿莱县令如今已经成了丰州刺史。 他们也是最近才回到姿莱,闻洛听闻他们回来了,也是赶忙的来到了姿莱。 今日太阳毒辣,照在人身上也是十分吃不消。可时清灼顶着烈日的灼烧,只觉得一阵寒冷。 闻洛与县令正在交谈这些时日姿莱的情况,见着时清灼慌忙的冲了进来,也是一愣。 “世子殿下,怎的跑的那么急?今日太阳太大,小心……” “太傅的事你知道吗?” 声音冷酷无情,甚至带有一丝威胁,让闻洛听着不寒而栗。 姿莱县令知晓这事不是自己该听的,找了个借口快速离开了。 闻洛不知所措,但看着后面追来的上官无权与辛封泽,他貌似也明白了。 “抱歉世子殿下,瞒了你那么久。太傅的事情,我也是知晓的。” 三人心里其实都有着愧疚,他们看着时清灼,不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傻事。 可是现在的时清灼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孩了,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声喝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他抽噎着,几乎全身都在颤抖。 “明明早就知道,可还是一如既往的骗我。我还傻傻的等着太傅的消息,还想着自己到底多久才能回京!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傻子,我的所有等待都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是的世子殿下,不是这样的!” “那你说是怎样的?!” 近乎咆哮,着实让闻洛感到害怕。如今的时清灼身上总是会有一股王霸之气,特别是在他没有笑的时候。 辛封泽此时走到他身后,声音阴冷道:“瞒了那么久,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你也应该知道真相。” 闻洛本还想再多说什么,可上官无权抬手制止了他。 “先把自己的情绪克制住,我再与你说说这事的经过。” 辛封泽大步进入了里屋,时清灼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也走了进去。 当时清灼的情绪彻底平复下来后,辛封泽才再次开口:“我和上官无权,是受白无常的委托,在你离京的这段时间,保证你的安全。” 上官无权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时清灼,上面的字迹的确是白无常的亲笔。 “太傅在信中说道,希望我可以在你离京后保护好你。话不多,但意思却简单明了。当时我收到信后,得知你已经离京,便四处打听你的消息。最后在丰州找到了你。” 时清灼双手紧紧握着这封信,克制着情绪转头看向辛封泽:“你呢?你不是一直陪着太傅身边的吗?你不是说了你会保护好太傅吗?为何你又会出现在我身边?” “你觉得我想跟着你吗?”辛封泽沙哑开口,眉头稍微有些跳动。 “当时白无常将那封信交给我,说希望我可以帮忙送到无权小子的手上。我照做了,送到了,我想离开时,信里面还有一封信,是给我的。” 辛封泽从袖中掏出另一封信,寒声道:“这封信,清楚的写着白无常的计划。为何要送你出来,为何要把我支开,为何要自断后路。上面写的很清楚。他希望我可以陪在你身边。” 辛封泽突然自嘲一笑:“我的性格这些年你也应该清楚。我怎么可能答应他这个要求。你知道他信中最后一句话写的什么吗?” 时清灼摇摇头,脸上的泪已经流干,他的双眼绯红干燥。 “他说,他想让我替他看着你长大。” 第108章 实情 时清灼的视线逐渐模糊,泪水在他眼眶打转。辛封泽这句话无疑彻底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太傅,为何要让我离京。他又为什么要杀了马老板?” 辛封泽起身走到时清灼身前,仔细打量着他。 这些年头,他的确一直跟在他身边,经历了许多事,帮助过许多人,看见过许多叹为观止的景色。 他也一步一步看着这孩子长大,尽管还是那么多愁善感。可是这些年,他又何尝不想白无常呢? “白无常身边那名拿刀的侍卫,遭遇同无权小子相似,都是一个即将处以斩首的罪人。” 这话一出,不说其余二人,就连时清灼都没有想到。 岁桃和他说过,迟暮的身世一直都是个迷,他也曾想去询问,但最后都是一无所知。 “白无常当时为了救他,伪造案例,随后将他一直带在身边。” 他看向上官无权,冷声道:“白无常那时放你走,其实是有很大的风险的。” 时清灼问道:“那这与送我离京又有什么关系?” “急什么?这些年你就养出来了个这样的脾气?若是被白无常知晓,定会失望透顶。” 这一番话彻底将时清灼说的没脾气,他低着头,满脸委屈。 “白无常当时觉得,此案或许会被翻出,但也不会那么快。可是就在你们前往鹤州的几日后,那诸葛少卿的御案上便多出了一份案例,就是迟暮的。” “开始他们都没当一回事,就连那蠢皇帝也没引起注意,在朝堂之上将此事公之于众。诸葛璟明去查,越查越不对劲。一边是陛下,一边白无常,他能怎么办?只能将案子搁置,不查了。” “可是这事已经公之于众,总该要个结果。那些贼人,知道此事或许可以针对白无常,就开始一直上书弹劾诸葛璟明。迫于压力,诸葛璟明自请革职入狱。而这件事,悄无声息的流向市井之中,加上诸葛璟明入狱,谣言有些不攻自破的意思。” “而这件事,都是你们淮南的计划。” 时清灼如雷贯耳,他有些无措的抬起头,此刻他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不知所措。 “你觉得这份案例是谁放在诸葛璟明的御案上的?” “我不知道……” “量你也不知道。”辛封泽嗤笑一声,继续说道:“嶙峋阁马老板,淮南派遣在大晟多年的密探。” 如雷贯耳。 他没有在意时清灼的表情,自顾自的诉说着当年的往事。 “你的弟弟来到大晟,或许很多人想的都是因为你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想来从中分杯羹。但最终目的其实是大晟。他们曾经有两个计划。一是杀了你,这样淮南与大晟就有合适的理由开战;二是白无常,白无常一出事,大晟定会一蹶不振,随后他们再从内部慢慢蚕食。很显然,他们似乎成功了。” “最开始,他们本就想利用迟暮一案扳倒白无常。可他们或许觉得这事不一定能成功,所以才开始把目标放在你身上。可当白无常知晓此事后,决定以身入局,目的不仅为了破坏他们的计划,也是为了保护你。” “只要他一出事,他们就不会再来伤害你了。” “可人总是贪得无厌。他们见白无常已经是强弩之末,便还想再把你杀了。这样,不仅能开战,你的弟弟也能顺势成为淮南世子。而那个一直与你交好的马老板,就为了让你放松警惕后,对你动手。” “白无常发现了他们的阴谋,他也明白了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他明白,此刻自己什么都不做是不行的了。他先去截断了一批被送出去的大晟朝堂情报,随后找到了马老板,在他准备对你动手之前,先杀了他。” “送你离京,是因为他担心自己出事后你弟弟还会再找机会对你动手。离开京城,他找不到你,你便是最安全的。再加上还有我们二人的保护,谁还能伤你?” 话音落地,一瞬间寂静无声。每个人都低着头,都有着自己的心事。 时清灼喃喃道:“所以,太傅一开始就已经计划好了。可我为什么从没听见过当时的传闻?” “那时你和岁桃受了伤,白无常命令你们不能随便乱跑,你们哪来的机会去听外面的传言?” 时清灼仿佛被万箭穿心一般,他心里无比的难受。曾经自己还对白无常抱有一丝不满,不满他为何要随意杀人?可是现在,明白一切的他,心如刀割。 那么当时白无常与他说的那句无厘头的话,原来是在告诉自己,马老板才是那假面狐狸。当时的自己,竟还在怀疑是否是白无常? 自己真是个傻子啊! “那太傅为什么不找陛下?明明陛下一句话,就能……” “他和他的蠢弟弟早已离心。” “为什么?!” “若不这样,大晟或许崩的更快。” 辛封泽满脸不满,闷声问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点都想不到,以后还怎么做淮南王?” “白无常应该常与你提过,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皇帝帮白无常说话,那么一定会遭人唾骂;可他若是惩处白无常,可以说是为民除害,这会是一桩美谈。这也是白无常安排好的。” 时清灼此刻终于崩溃,他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随着脸颊淌下。曾经的那些对白无常的疑问与不满在此刻得到了解答,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为什么要夺走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东西?一想到淮南的作为,他恶心不已。 “那太傅,如今怎么样了?” 他艰难的问出了这句话。他心中忐忑,如果白无常真如说书先生所说的那样,早就死在了太傅府…… 他不敢想。 “我也不知道,这几年我一直跟在你身边。”他说的轻描淡写,但话音之中透露着一丝杀意:“若是白无常真的死了,我会让全世界的人给他陪葬。” “我要回京。” 时清灼猛的起身,朝着外面大步的走去。上官无权就是怕他做傻事,所以一直在门前守着。 “清灼,你先冷静些!你现在回京,你能做什么?京城如今变得比四年前更加危险,你一回去,若是出了什么事,太傅知道会如何想?” “那我还能做什么!”他怒吼着,双手紧握,“我在外边无忧无虑的度过了四年,我一直认为太傅过得挺好的。我就是一个傻子,我傻到能相信太傅杀了人还可以没事!我的确不知道回京有什么意义,但是我可以去为太傅翻案!” 闻洛与辛封泽也是一愣,随后抬起头看着时清灼。少年挺拔的身躯此刻极有安全感,曾经那个躲在白无常身后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我曾经并不知道马老板是淮南人,但是那么多年,我不信他没有在大晟留下一点痕迹。只要我可以找到一点痕迹,我就能替太傅翻案!” 上官无权依旧挡在门前,没有挪步。尽管他相信时清灼的确有这个能力,但是如今,他并不想让他去冒险。 白无常曾让他保护好时清灼,那么自己就一定会寸步不离的伴在他身边。现在他要去的地方充满了危险,他不能让他冒险。 “清灼,你再想想,怎么可能只有你能想到这一点呢?诸葛少卿,他那么聪明的一人,怎么可能不去查那马老板?再者,你是淮南人,你若插手此事,淮南一定不会顾及你的身份对你动手的!” “淮南何时顾及过我的身份?我只是名义上的淮南世子,可在淮南,我连一条狗都不如!” 愤怒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有些站不稳。上官无权见状立刻将他扶着坐了下来。 “我也曾觉得我是淮南人,可是他们根本不把我当人呐!他们将我送走,将我母妃囚禁。现在又对太傅动手。我这一生最想保护的两个人,都已经被他们给害了……” 从前的回忆开始涌入他的大脑。在淮南,他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只有自己的母妃陪在自己身边。那时的他觉得这是最温暖的了。 当他离开淮南来到京城后,他先是惶恐,是不安,是害怕。 是白无常,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感觉,让他真正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 如今的自己是多么羡慕十三岁的自己,有着白无常的陪伴,有着几个哥哥的保护。 可是时间太短了,短的就如一场美梦,他每夜一醒来,一切都不见了。 时清灼此刻流露出的感情让上官无权心疼的紧。他也知晓时清灼的身世,也明白白无常对于他是有多重要。 可是他依旧不能让他冒险,他不能让白无常所付出的心血白费。 “清灼,我明白这种感觉。但就算你要回京,你也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回去!圣旨上所说的,无召不得回京。现在你回去,就是违抗皇命!” 时清灼此刻的情绪也在慢慢平复,上官无权这一番话很有道理,自己早已忘了圣旨上的命令了。 “那我,应该怎么办?我想太傅,我已经有那么久没见过他了。我想让他看看,我如今也可以保护好他了……” 闻洛此刻小声开口:“我其实可以上书回京,若是陛下有心,一定可以将世子召回去的!” 辛封泽今日被时清灼一提,心里思念白无常的情绪仿佛到达了顶峰。此刻的他,也想再见一见白无常。 时清灼被闻洛这句话给吸引到了,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他正欲开口时,辛封泽出声否定。 “不行,太迟了。” 此刻心里烦躁的时清灼又疑问道:“什么又太迟了?这已经是个很好的办法了!” 辛封泽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自顾自说道:“这里离京城快马加鞭十五日,往返时间算一个月吧。一个月后再回京城,怎么不迟?再者,万一那蠢皇帝不让你回京呢?那么你回京的想法还会暴露给他。” 时清灼简直要崩溃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样才能让他回京?此刻的他内心无比煎熬。 “我们直接回京。” “!” 所有人都是一惊,上官无权率先反应过来,正欲反驳,却被辛封泽堵住。 “不用说什么危不危险,只要一回京,不管什么方式都是危险的。那么我们还不如直接回去,让他去见那蠢皇帝。” “我认为,尽管他与无常离心,但一定是无常故意的。他对白无常的感情,不会因为这件事就灰飞烟灭。只要你能当面与他说清楚,那么他一定会允许你留在京城。” “至于其他的危险,我们两看好他不就行了?我不信这世间,还有能打过我辛封泽的人!唯一能让我找到的对手,只有巅峰时期的白无常。” 计划已经确定,时清灼立刻起身,生怕再多待一会他们就会反悔。 可辛封泽却再次叫住了他,让他心里焦急不已。 怎么还有那么多事啊?就不能一口气说完然后赶紧启程吗? “你慌什么?你看看现在的模样,焦急忙慌的如何能将事给做好?我告诉你,若是到了京城你还是如此,那你就别进城了。” 时清灼憋屈的很,本就担心白无常,如今还要被斥责,还不能反驳。只得将这口气咽下去,到时候见到白无常再将他的罪行一一诉说出来。 “如今的京城不比以前,淮南的势力或许已经渗透进了朝廷,那蠢货一定没有发觉。这次我们回去,还得大摇大摆的回去。” 上官无权眉头紧锁,疑惑出声:“这样不是更危险?告诉他们清灼回京,让他们准备好来杀他?” “你和清灼一样蠢。” 上官无权有些生气,可奈何自己打不过眼前这人,只得憋着。时清灼在一旁啥都没做就被骂了一顿,也是委屈不已。 “他是无常的学生,回去之后,定会有些威慑力的。清灼一回去,那些人肯定会收敛一些。除非大晟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不然他们一定会将一些注意力放在清灼这边。” “目的就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不让他们的计划实施的太过顺利。对吧?” 时清灼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他眼神坚定,尽管自己是淮南人,但如今的自己无疑是与大晟站在一条线上。 若是大晟被淮南攻破,那么自己难逃一个死字。 “我也明白了。”上官无权起身,收敛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现在,我们回京不仅是为了太傅,也是为了整个大晟。太傅竟然为大晟拖了那么久的时间,那么也该有人来接替太傅的位置了!” 他往身旁一看,时清灼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门口。 烈日高照,如日中天。 时清灼转身,声音严肃:“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 看着时清灼慌忙的跑了出去,辛封泽自嘲一笑,喃喃自语: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还会帮助整个大晟。白无常,你一定得给我好好待在京城,等我回来。” 第109章 罪罚 大理寺,身着囚服的白无常坐在大牢里,平淡的等着自己的结果。 这是他第三次进入大理寺,曾经的自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成为里边的一员。 已经第三日了,依旧没有任何结果。除了每日来送饭的狱卒之外,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人。 或许是自己的罪行太过严重,都上交刑部了吧。 望着漆黑无比的走廊尽头,看着这用稻草堆积破败不堪的小床,他无声的叹气。 不知道时清灼现在是否已经离京?不知道岁桃他们几个又是否安全的躲了起来?不知道等自己走后,白乐会不会原谅他? 当时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安排妥当,可直到自己进来之后,才会发现原来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处理。 他轻轻的揉着自己的左肩,尽管伤口已经结痂,但毕竟是玄武造成的伤口,也需要每日换药。 可如今,自己已经三日没吃药,也没换药。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已经感到有些乏力。 自打从鹤州回来后,一日不喝药便会感到有些头晕目眩。那时他才明白,原来司空杏林说的是真的,自己的身体一直都是用药物撑起的。 他想到岁桃他们,自嘲一笑,自己骗了岁桃多少次了,可每次这孩子都相信自己。他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愧疚,他不敢想象当自己的事情被岁桃等人发现后,他们会如何? 心中的愧疚感不禁升起,他闭紧双眼。 若是再让自己选择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这般自作自受! 什么狗屁规矩,自己想着什么做什么,这才是真实的自己。他们的生死又关自己什么事?去他的慈悲心肠,去他的约束! 人在死去最终的抱怨罢了。若是真的可以再来一次,他真的不会再去管他们吗? 一定不会的。 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了,除了那颗狼牙,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陪着他。 哪有什么善始善终,只有因果循环罢了。自己曾经沾染过得血,如今也要偿还了…… 皇宫里,白乐看着从白无常身上搜出的所有东西,双眼迷离。等他再次回过神时,手里已经拿着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刑部尚书武洛澜与大理寺少卿诸葛璟明都跪在他下方,准备听令行事。 白乐沙哑道:“白太傅,罪无可恕,但总算有功,不至于斩首。” 诸葛璟明本想开口,可武洛澜立刻反驳道:“陛下,依大晟律法,白无常造假案例,已是死刑。如今又当众杀人,罪孽深重,已经再无转圜余地!就算太傅在之前春闱一案有功,但也不足以拿来顶罪!” “陛下,微臣认为,武尚书所言太过苛刻!”诸葛璟明出声道:“白太傅在大晟为官多年,也不止只有春闱一案才有功!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还请陛下三思!” 武洛澜轻蔑一笑,冷哼一声道:“是啊,白太傅在大晟为官那么多年,可曾守过一次规矩?若是论功过,过明显大于功!” 诸葛璟明不想再浪费口舌,他不明白这人为何那么想置白无常于死地? “陛下,还请三思!” 白乐深吸一口气,双眼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那种神气,他正欲开口,脑中传来白无常的声音。 “到时候,不用心慈手软。算哥求你……” 这句话如利剑刺入他的胸膛,让他呼吸困难。他闭上双眼,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纠结一番后最终开口道: “武尚书觉得,太傅应该如何处置呢?” 诸葛璟明心里咯噔一声,而一旁的武洛澜嘴角上扬,朗声道:“依照大晟律法,于情于理,当众斩首,头颅悬挂在午门三日,予以警示!” “陛下,请您三思!白太傅也是……” “诸葛少卿不用再说了,朕,心意已决!” 四个大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白乐再次说道:“换一种。斩首太过残忍,于情于理,也应该让太傅走的完整。” “那依陛下所见,应该处以那种刑罚呢?” “鞭刑。” 武洛澜有些没有想到,脸上露出的表情让人难以琢磨。大晟律法里的鞭刑,听似轻松,实则过程十分痛苦。 戒鞭不是普通的鞭子,上边还有一些细小的刺,一鞭下去,让人生不如死。 命硬的抗住五十鞭或许能保住一条小命,但后半生恐难以行动,可大多数人连二十鞭都扛不住。 诸葛璟明表情明显慌乱起来,声音也有些颤抖:“陛下,鞭刑是否可以太过残忍了?既然想让太傅走的完整,明明还有其他的刑法可以实施!” “八十八戒鞭,不知武尚书觉得如何?” 二人都是惊讶的抬起头,随后又缓缓低下。此刻就算连武洛澜,也觉得有些太过残忍。 八十八鞭,无疑可以让人血肉横飞。他不敢相信,这个年轻的陛下会使用如此手段。 八十八鞭,当实施完后,是否还能见到一个完整的白无常?诸葛璟明冷汗直流,眼前的陛下让他有些不认识。 鞭刑,是大晟唯一可以让你重获自由的律法。依照你所犯下的罪行来决定鞭刑的数量。若你能扛住,你便可以重获自由。但若扛不住,十八年后依旧是条好汉。 诸葛璟明长那么大,见过多少刑法。唯一只见过一人受了五十鞭还活着,但后半生都是躺在床榻上度过。 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人抗住了五十鞭,何况白无常要承受八十八鞭! 白无常也是人呐,他也会疼的。八十八鞭,尸身能否完整都不知晓。 此刻的武洛澜也再次确认道:“陛下,要不您再考虑考虑,我们再换一个刑法也行。八十八鞭,的确有些……” “朕意已决,不用再说了。你们去准备吧,地点就在午门前,让所有百姓都来看看,触及大晟律法的后果!” 皇命不可违,诸葛璟明也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了,只得恍惚的退出了大殿。 八十八戒鞭,的确是个让人听了都会丢掉半条命的数字,可这也是唯一能保白无常的办法。 只要白无常能撑过这八十八戒鞭,他就能活下来。不管是以什么方法活下去,但总归是活着的。 大晟律法,究竟是谁制定的?白乐想了很久,最后无奈一笑,可不就是白无常吗? 当处罚结果发布之后,整个京城就如被炸开了锅,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一直藏在暗处的岁桃三人,对于这个消息的传出震惊不已。 他们甚至觉得自己是否是看错了,再次从头到尾看了三遍后,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你不是说白无常没事吗?可这又是什么,八十八戒鞭,就算来头熊也都难以抗住吧?!” 岁桃任由司空杏林发泄,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当时白无常温柔的话语。什么关系?什么不要担心?白无常再一次骗了自己。 迟暮护在岁桃身前,自己也有些难以接受。这几日,他们一直听从岁桃的话,躲的很好。就连时清灼离京,他们也只敢站在城楼目送他离开的背影。 他们相信白无常,相信他有自己的想法,可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白无常的话再一次响彻在他脑中,那日在云鹤的林中,白无常与他诉说的所有,都无声无息的再次进入了迟暮脑中。 尽管白无常让他带上岁桃与司空杏林离开,但他这次恐怕难以从命。该死之人明明是他才对,他不能让白无常代替自己受死。 司空杏林的责备喋喋不休,曾经话最多的岁桃此刻也沉默寡言。迟暮淡淡开口道: “别吵了,是我害了太傅,我会去把他救回来的!” 司空杏林此刻发怒已经六亲不认,他再次把矛头指向了迟暮,怒吼道:“没错,的确是你!若不是因为你,白无常会留下这一个把柄?” 这几日,他们在京城里,对于迟暮一事已经或多或少的了解。而迟暮也将自己的身世说与了二人。 “我也是傻,我竟然还会再次相信白无常的鬼话?明明自己还需要被保护呢,还一直想着保护别人!这白无常也是个蠢货!” “我会去刑场救太傅,就如太傅当年救我那般。” “我也去!”岁桃终于说话,眼神坚定,“若不是没有太傅,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如今太傅有危险,我也要去救太傅!” 发泄一通后,司空杏林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听见二人的计划,他作为白无常的专属大夫,如何不跟他们去? “你们救出白无常又有什么用,我不跟你们去,白无常也难以活下去!我也去,就算后半生活在追捕中又怎样?只要能让白无常活下去,我就是拼了这把老命也要救他!” 三人就此决定,就等着行刑的那日。只要一救出白无常,无论结果是好是坏,只要自己做了,就不再有遗憾。 白无常知晓自己的处罚结果,是从狱卒的嘴里套出来的。 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的白无常在狱中,连狱卒也不给他好脸色。知道自己被套话后,气愤的扔下了白无常今日唯一的食物,转身离开了。 白无常不禁一笑,对于自己这个弟弟,他有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评价。明明都让他不要心慈手软了,却还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 的确,万一自己真的扛住了这八十八鞭呢? 他无措的躺在阴冷潮湿的地上,脑中慢慢回忆着这一百多年的点点滴滴。这些记忆如走马灯一般闪过眼前,五光十色,喜怒哀乐,最后都灰飞烟灭。 他好累,走了太久,挣扎了太久,做了多少好事,又干了多少坏事,他也记不清了。 如今,不管前方是地狱还是人间,他也不再那么在意,他只想休息了。 他曾经也是一个抱着拯救天下苦难百姓的鲜衣怒马少年郎,可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当他沾染了第一个无辜之人的鲜血时,他就注定实现不了自己的梦想。曾经还有人唤他一声“白宗师”,可是现在,他只觉得讽刺。 他滥杀无辜他为所欲为他嗜血如命他杀人不眨眼——他该死。 他死了,天下欢呼。 已经不知道是自己困在牢狱中的第几日,大理寺的狱卒来到他身前,一言不发便将他绑缚住,强迫着他离开。 他走在前,他们跟在后。他们带着他,走过了一条漆黑漫长的甬道。 很安静,安静的让白无常感到害怕。这是他鲜少能感到害怕的时候。 或许是前方的未知,亦或许是自己还有心事未了。 走到大门前,看着大门缓缓打开。犹如天光乍现,如此强烈刺目的阳光让他显得那么的不安。 强烈的光他一时适应不了,他想抬手捂住双眼,可是手早已被反绑着。他只能闭上双眼,眼泪从睫毛下浸出。 此刻的他真的能感觉到当时杨千鹤的感受,但是二者不同。一人是重见天日,一人是奔赴刑场。 他感到自己被推了一下,他缓缓的朝前走去。诸葛璟明此刻正站在他身前,面色难看,紧紧盯着眼前的囚犯。 白无常这时终于睁开了眼,面对诸葛璟明的不安他觉得好笑。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要走了,你不该笑一笑?” 声音沙哑无力,脸色苍白的吓人,诸葛璟明心中一阵酸涩。 他走到白无常耳边,哽咽道:“何必呢?” “事已至此,无话可说。” 诸葛璟明仿佛下定了决心,朗声道:“戴脚链!” 周围的人迅速上前,在白无常脚上拷上铁链。 依照大晟律法,囚犯行刑前都要戴着手铐脚链,从大理寺一直行到刑场前,对自己这一生的罪行所忏悔。而这一路上,也将是崎岖不平。 白无常提了提自己的脚,铁链太重了,重的让他难以行走。他抬脚一步,铁链也哗哗作响,声音在白无常耳中震耳欲聋。 诸葛璟明哽咽道:“时辰将至,罪人启程!所有人,贴身看护!” 鼓声响彻整个京城,白无常自嘲一笑,抬脚朝着地狱走去。 第110章 鞭刑 相比于往日的京城,今日可谓是人山人海。鸣神大街两侧,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今日无疑是一件大日子,那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将在今日公开处刑。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着不安与激动。 此刻,头顶的烈日仿佛已经失去了温度,每个人都不惧高温的想要冲上去来看看那大魔头。 随着铁链擦地哗哗作响的声音,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大理寺出现的白无常。 大晟的大理寺就在鸣神大街一侧,但却离午门很远。 当白无常艰难挪步到大理寺大门时,抬眼望去,心中一阵酸涩。 那么多人的场景,他在大晟只亲眼见过两次。 一是时清灼刚进京那日,人们为了好奇他的模样,也是顶着烈日蜂拥而至。 二是八年前的那场逼宫。 心中难免触景生情。明明都是大晟的百姓,都是曾经自己要保护的人。 可如今,他们手里似乎都拿上了兵刃,等着自己朝着他们走去。 白无常有些恍惚,他抿紧了嘴,强迫自己露出一丝笑,随后再次抬脚走去。 烈日将地面晒得滚烫,白无常束着脚链,本就难以移动。如今还赤着脚走在这滚烫的地面,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毛骨悚然。 尽管白无常长得十分好看,但此刻,百姓们只觉得行在鸣神大街上的是一名恶魔。 这时,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孩挡在了他前行的道路上。他有些茫然,但眼里尽显温柔。小孩也是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诸葛璟明正欲上前将孩子抱走时,一侧的人群里突然冲去一位母亲,眼神游离,四处张望,随后把目光放到鸣神大街中央。 她有些不顾一切的朝着白无常冲来,狠狠的推了一把白无常,随后再抱住了那小孩。 白无常浑然没有注意到那位母亲,直到被她狠狠一推,他往身旁一个趔趄,沉重的枷锁与脚踝的摩擦使白无常感到一阵疼痛。 他讶异的往一旁看去,只见那母亲凶狠的盯着自己,死死抱紧了自己的孩子。 “你这个魔头,你想对我孩子做什么?你害了那么多人,如今还想害我孩子不成?” 白无常百口难辩,难不成自己还敢当着那么多人杀人不成? 他本想解释,可如今自己的身份,再怎么解释也是苍白。何况,他那日的确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人。 这个场景,让他有些恍惚。曾经的自己好像也是被那么多人注视着,也是有一对母子。 那么自己当时又是做了什么呢? 在他恍惚间,百姓们积累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借此机会爆发。 有破口大骂的,有喊冤叫屈的,有朝着他扔菜叶的……甚至,还有提刀上前想要亲手杀了白无常的。 若不是诸葛璟明及时在一旁维持秩序,那人或许真能得手。 骂的真难听呐…… 这是白无常心里唯一的想法。他没有在意周围的混乱,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 他抬头望着上天,眼前忽然恍过一个身影。那人的影子质问着他: “无常,你后悔了吗?” 可他只是粲然一笑,低声呢喃:“白叔,我从不后悔。” 身影随之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他继续抬脚向前走,可是刚才磨蹭的伤口已经渐渐流出血。本来就不便行走,如今怕是更为艰难了。 可这点疼痛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他继续前进,朝着午门缓缓走去。 鸣神大街很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只能看见金碧辉煌的皇宫。那么一条道路,却站满了人。 骂的心安理得,怒的理所应当。 一个将死的魔头,就是用来发泄的。 来到午门前,白无常的脚踝早已血肉模糊。他的血沾染了铁链,血迹留在了整条鸣神大街。 刑场上,武洛澜高高在上,身旁是刑部的众人。金吾卫在一旁负责周围秩序,武文也在刑场下,面露难色。 白无常抬头看着午门,想必白乐应该是不会来的了。 自嘲一笑,笑自己太蠢,蠢到连一个哥哥都当不好;笑自己没用,连身边的人也保护不了…… 他走上刑场,走到中央。望着下方乌泱泱的人群,忽高忽低,好似风吹过的麦浪。 他见识过太多的处刑,也在午门前待过许多次。可这一次,他已经从一名看客成为了众目之下的受刑之人。 他被人强压着下跪。几日没有服药的他如今早已是强弩之末,再加上刚才艰难的走了那么长的刀山火海。 白无常耳里嗡嗡的,视野也逐渐模糊起来。此刻的他闭紧了双眼,等待着审判的到来。 “罪人白无常,系当朝太傅……”上方,武洛澜铿锵有力的陈述着,声遏流云:“……此等罪行,实属可恶。故当以严加审讯……” 白无常压根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尽管声音那么大,那么刺耳,但白无常早已没有太多精力去仔细聆听。 武洛澜断断续续的说了很久,烈日当空,白无常现在已经有些头晕目眩。飘入白无常耳中的,只有“杀人偿命,居心叵测”等不入耳的话。 “……此等祸害,当以酷刑处之。经刑部与大理寺判决,由陛下同意,将处以罪人白无常鞭刑八十八!” 此话一出,刑台下一片哄闹。 “为什么是鞭刑?万一白无常抗住了这八十八鞭怎么办?等他伤好了,是不是又要出来祸害大晟?” “就是啊,你们怎么判的?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直接斩首不行吗?” “对啊,你们难不成还想包庇白无常不成?” 断断续续的话飘进白无常耳中,全都是疑问,疑问里还夹杂着许多不满的情绪。 这时武洛澜再次朗声道:“陛下口谕!”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随之而来的是纷纷下跪的声响。 “罪人白无常,罪无可恕。若是如此让他死去,难以平息众怒。鞭刑八十八,生不如死。太医在旁,若没殒命,终身囚禁太傅府,无令不得踏出太傅府半步!” 这一段话白无常听的清清楚楚。生不如死,也算是一个好的惩罚了。 这句话彻底将所有人的疑问打消,既然如此,所有人都不再有疑问,场面再次安静下来。 执行鞭刑的人已经来到了白无常身后,那一条长鞭,让所有能看见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二十鞭,足矣要人半条命;五十鞭,能活下来算是奇迹;八十八鞭,尸身能否辨认都不清楚。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脸上的期待藏匿不住。直到现在,白无常心里总算是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想让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变为难过,而不是现在的这般…… ……期待。 明明自己为大晟做了那么多,明明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而你们,最期待的是自己的死讯。 鼓声再次响起在京城,随着武洛澜的一声大喝:“时辰已至,行刑!” 白无常能清楚的感受到身后的人已经举起了长鞭,可他依旧直直跪着,没有任何表情。 当长鞭将要接触到白无常的后背时,一把刀刃直直斩断了长鞭,一人突然来到了刑台上,挡在白无常身前。 所有人都被吓到了,难不成有人来砸场子? 金吾卫立马警惕,拔出了腰间的横刀,迅速来到了刑台上。 可武洛澜几人却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依旧淡定自若的坐在高台上,望着下方的混乱。 迟暮一人执刀站在白无常身前,眼神阴鸷,没有一丝温度。烈日之下,众人都感到些许寒冷。 “大胆贼人,此乃朝廷重犯,你如此行事,是何居心?” 这时的岁桃也来到了白无常身前,他满面笑容的脸如今被泪水侵蚀,颤抖的看着眼前这狼狈不堪的男人。 “太傅,我们来带你走!” 司空杏林此刻也在台下制造了混乱,整个刑场瞬间变得嘈杂不堪。 见几人如此胆大,金吾卫也不再多说,持刀迎了上去。迟暮丝毫不惧,一人挡在岁桃与白无常身前,与他们打的有来有回。 “太傅,你看看我,我是桃子!我们来带你走。” 白无常缓缓睁眼,满脸泪痕的岁桃此时出现在他身前,使他有些茫然。看着台下躲避着追捕的司空杏林与身后正与金吾卫搏斗的迟暮,白无常大致是明白他们为何出现于此了。 方才的自己早已屏蔽了周围的任何动静,见戒鞭迟迟没有来到自己身上,他才不禁睁开了双眼。 “你们几个怎么来了?” 白无常声音太过沙哑,不靠近听根本就听不清。岁桃再次颤抖着出声道:“太傅,我们来带你离开!我们不待在京城了,我们去其他地方,去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台下的司空杏林已经被抓住,身后的迟暮也尽显吃力,看着焦急忙慌的岁桃,白无常不禁露出一抹笑。 他清清自己的嗓子,尽力吼道:“都停下吧!” 岁桃明显一怔,无措的看着白无常,想要伸手捂住他的嘴。这时的司空杏林也不再挣扎,迟暮也愣在原地,由着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 “太傅……” “诸葛少卿,把他们带下去吧。” 诸葛璟明在一旁也是心涩不已,但既然白无常也开口了,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亲自上去将岁桃带离了刑台。 看着三人也被牢牢抓住,满脸的不甘与委屈,白无常于心不忍。 这时的诸葛璟明走到白无常身前,俯下身挡住了他的视野。 “我还能,再为你,做些什么吗?或者,还有没有我能做的?” 白无常笑笑,神色尽显疲态,他轻声道:“我此罪,应诛九族,但我没有家人。他们,也只是我身边跟着的人罢了。他们没错,只是有些任性。帮我,照顾好他们。顺便,照顾好自己。” 语句断断续续,可是却一针一针的刺在了他心里。他的情绪再也难以控制,狼狈的逃离了刑台上。 生事者已被抓住,行刑也再次开始。戒鞭虽断,但还有新的。看着戒鞭再次来到白无常身后,刑场也再次安静下来。 三人死死盯着白无常,祈求着他看自己一眼。可是白无常紧闭双眼,烈日照在他身上,不忍直视。可他们根本看不见,白无常眼角浸出的泪水。 岁桃脸颊淌下一滴泪水,随着他小声的一句“不要”,一声清脆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每个人几乎都是一颤。 霎时间,白无常后背已经出现一条鞭痕,清晰可见,血流不止。 而此时的白无常,苍白的脸上尽显难受。他咬紧自己的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执鞭人也是一脸疑惑,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人。看着刑台下方的百姓,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着惊异,兴奋,与悲痛欲绝。 如此沉重的一鞭,不仅打在了白无常身上,也深深打在了三人的心里。 见都没反应,执鞭人也不再同情,开始继续在白无常身上挥打着。一鞭又一鞭,一声又一声,如此二十二下,终于停下。 八十八下,任谁也不能一次性打完。所以分为四次,一次二十二下。 此刻的白无常额头上多了密集的汗珠,他眼前已经有些恍惚。 这就是二十二下了吗?此刻他的后背,已经惨不忍睹。没等着他反应过来,第二轮的疼痛随之而来。 “够了!别打了,别打了!”司空杏林咆哮道,想要挣脱束缚,可他们将他看守的很紧,他根本移动不了半步。 “他身上还有伤,别再打了!求你们别再打了!他不是杀人犯,他不是你们所看到的那样……” 可是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听进去他所说的话。整个刑场已经沸腾,能亲眼看着一个魔头遭受酷刑,怎能不兴奋? 岁桃也想挣脱束缚,他也好想冲上前去护着白无常,就如同他从前保护着自己那般。可是没人能给他这个机会,他也走不了。 看着白无常遭受一鞭一鞭的鞭打,每打一鞭,就有些许的血飞出。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这种不甘,这种情绪笼罩着迟暮,此刻的他,好想冲上前把所有人都杀了。 可是,白无常一定不想看到这样的他。内心煎熬,无比难受。自己只能默默数着次数,生怕白无常被多打了一次。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在第五十次时,白无常终于忍不住,全身无力的只能用手撑在地上,一口血轰然从嘴里吐出。可双手也没有力气了,最后倒在了刑台上。 而此刻他的背,已经不省人事,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周围的欢呼喝彩声越来越大,司空杏林此刻已经崩溃。他不甘的瘫倒在地上,双眼迷离,不知所措。 “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啊……” 第111章 活着 正当所有人都觉得受了五十次鞭刑的白无常已经再无生还的可能时,他的手慢慢移动,再次将他撑了起来。 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不叹为观止。诸葛璟明早已不知去向,或许找了个看不见也听不清的地方,孤独的等待着结果。 见白无常还有余力,执鞭人甩甩他酸痛的手,继续开始最后的三十八鞭。 所有人都能看见白无常横飞的血肉,一鞭一鞭,疼痛是叠加起来的。而现在的五十多鞭,没人敢想象有多疼。 ……八十、八十三、八十六、八十八!第八十八鞭结束后,迟暮再也忍不住,不顾一切的冲上了刑台。 白无常瘫倒在地上,血流一地,后背几乎已经可以看见森白的脊骨。司空杏林与岁桃来到刑台上时,泪水早已流干。 白无常没有睁眼,他就这样倒在冰冷的地上,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迟暮将手探到白无常鼻息前,仍旧感受到了微弱的呼吸。迟暮一愣,随即大吼道:“没死,太傅没死!快,快救救他!” 司空杏林几乎是一瞬间的反应,他立刻来到白无常身旁,将这几日搜寻的药物一一倒了出来。他祈求着,祈求着十个里面能用上一个。 白无常没死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刑场,但已经没有人会再次关心。毕竟八十八鞭,就算现在没死,过几日也会死的。 而此时,武洛澜也再次开口:“将白无常带下去,囚禁于太傅府,无令,不得擅自离开!罪人迟暮,本应处以死刑,但念在这些年跟着白无常做了许多对大晟有益之事,改过自新,便不再发难。将三人一同带走,与白无常一起,囚禁太傅府!” 话音落地,刑部的所有人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刑场。百姓见事情已经结束,也不再多待,也纷纷离开了。 司空杏林此刻上药的手颤抖无比。可是看着这血肉模糊的背,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求求了,一定要撑住啊白无常!天神呐,求你保佑他吧,我求求你保佑他吧!” 他行走江湖百余年载,救过得人数不胜数,几乎没有一人从他手里死去。可看着现在的白无常,他无从下手。 他觉得,他救不了…… 将白无常小心翼翼的送回太傅府后,岁桃看着太傅府的大门重重关上,脸上再无往日的笑容。 这个繁荣安宁的大晟,这个百花齐放的京城,此刻都是假的。岁桃此时只看见了百花之下那肮脏不堪的泥土。 百花是用鲜血与尸骨培养起来的。这样的大晟,不如早些亡了吧。 司空杏林的手依旧颤抖着,看着毫无生气的白无常,他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他恨啊,恨自己没用。行医那么多年,最后连自己身边最亲的人都救不了。凭什么啊,凭什么就那么不公平? 这时,从院外传来很大的动静。他踉跄着走出去,看着一众金吾卫疯狂在太傅府里搬取东西,一时间慌乱无比。 “陛下口谕,将太傅府所有物品搬走!” 是武文的声音。 司空杏林几乎是一瞬间清醒的,他急忙冲回自己的院子。他明白,若是将他院内所有的药材都搬走,白无常是真的死定了。 行医多年的手拿起了不熟悉的刀刃,一人之躯抵挡着众多金吾卫。 “抱歉,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烦请配合!” 一人说完,其余人便蜂拥而至。他挡在自己院门前,如跳梁小丑一般挥舞着自己手里的刀刃。 “什么都可以搬走,我的药不行!都给我走,都给我走!” 这时的武文也闻讯赶来,只看见司空杏林生疏的握着剑,尽管颤抖着身躯,但也从未后退一步。 他走上前,正欲开口,却被司空杏林先行吼道: “白无常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他一出事,你们都喜欢落井下石?如今的他生死未卜,你们还要夺走他唯一能活命的机会!中郎将,不要欺人太甚!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我是人!若你们真要如此,那就先杀了我,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欲言又止,心中有无限的话也难以开口。武文想着白无常所做的一切,其实他对于白无常,态度从春闱一案之后就已经彻底改变。 他觉得,大晟离不开白无常。 “我们不拿药,但你府中的其它东西必须搬走。还请配合,这是陛下给我的命令!” 司空杏林此刻近乎疯魔,迟暮与岁桃在此时也赶忙跑来,挡在他身前。 武文再次承诺道:“我武文不会唬人,说到做到!皇命不可违,还请各位配合。我们不会拿取太傅府的任何药物,但其它东西,实在是留不得。” 司空杏林颤动的开口道:“不拿药?” “不拿!” 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武文见状,亲自带人进去。 三人看着太傅府的东西一点一点的被搬走,曾经雕栏玉砌的太傅府在此刻空空如也。曾经的辉煌如一场大梦,消失的无影无踪。 司空杏林再次回到白无常身旁,他不能放弃,他一定要救活白无常!就算还有一丝希望,他也一定要救他! 岁桃与迟暮此刻蹲站在门前,谁都没有说话,生怕打扰了里边的司空杏林。 他脑子里想了很多办法,可每次一动手时他便又畏怯。 万一出了意外,白无常真的离开了呢? 他不敢下手,这无疑是他百余年来做过最难的一次医治。 可就在此时此刻,白无常竟迷迷糊糊的醒来了。背上不省人事的伤口让他吃痛呻吟。可就这细微的声音,却把司空杏林吓了一跳。 “白无常,你坚持住,我会治好你的,我会治好你的!你不会死,你也不能死……” 越说眼泪就越不争气的流出,他声音已经颤抖,也越说越小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院子……信封……” 声音很小声,司空杏林立刻收敛自己的情绪,仔细听着白无常的呢喃。这两个词他几乎一直在陈述。 院子?信封?什么意思? 见白无常再次昏迷过去,司空杏林也不敢耽搁,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外面二人。但二人也是一头雾水。 院子无疑是青松院,那信封又是什么呢? 二人也不敢迟疑,立刻去了青松院。如今的青松院已经破败不堪,地面上一片狼藉,屋内也简直不堪入目。 可是二人却没有停下脚步,立刻在屋内翻找起来。 什么信封?是什么信封让白无常如此在意?可是屋内早已被搬空,几乎什么都不剩,哪又有什么信封呢? 就在此时,在白无常的枕下,一封十分怪异的信封映入岁桃眼帘。 “找到了暮哥,找到了!” 他没有停留,小心护着信封,交给了司空杏林。 信封十分奇怪,上边有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符号,让三人一头雾水。但是这个信封的味道却与其它的的完全不同。 行医多年的司空杏林一闻便知,这貌似是西域一种续命的东西。他再次仔细的闻着,心中的猜想越来越坚定。 他脸上无疑露出了笑,没曾想白无常还有这种法宝! “有救了,白无常有救了!”他欣喜若狂,随即看向二人,“快、快去点燃一支火烛!” 火烛点燃,如同最后一丝希望。司空杏林小心翼翼的点燃了这封信。 只见这封信不像平常信封一般很快的点燃,它就如火烛一般,慢慢的燃烧着。而它燃烧产生的气味,沁人心脾。 司空杏林将它放在白无常身旁,不出多久时间,白无常痛苦的脸终于舒缓了下来。 三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司空杏林了。 既然有了这好东西的协助,那么司空杏林也不再有那么大的压力,颤抖的手也慢慢平缓,与往常无异。 岁桃与迟暮也一直守在外边,互相为白无常祈祷着。八十八鞭都没有夺走白无常的性命,那么白无常就一定能活下去! 曾经的司空杏林总对自己说,尽力就好。可是现在,他不只是想尽力,他要救活白无常! 不知过了多久,岁桃与迟暮也没有记着时间。就在司空杏林的一声大笑中,他们飞快的进入了屋内。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司空杏林近乎疯魔,他跑到岁桃身前抱紧了他,随后又松开抱紧了迟暮。脸色尽显疲惫,可依旧压制不住他脸上的高兴。 这句话无疑是这几日他们听到过最好的消息了。喜极而泣在此刻无疑是具象化了。岁桃再也忍不住的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而迟暮也没忍住的流下了眼泪。 府内有哭有笑,他们都为了司空杏林的成功感到高兴。可从外边听,太傅府内鬼哭狼嚎,让看守的几名侍卫有些讶异。 这几日,没有人知道太傅府里的情况。里边没有一丝动静,让人们都摸不着头脑。 但市井中总有人传出,那日有人听见太傅府里鬼哭狼嚎,莫非是那白无常真的身殒了? 这个消息从最开始的疑问慢慢传到了如今的肯定。 “那白无常一定死了,那日我亲耳听见太傅府里哭声连天!” 可市井中的谈论除了白无常,还有白乐。 “我们那位圣明的陛下,除掉了大晟毒瘤白无常,可谓是盛世明君呐!你们看看哪一朝代,有我们如今的大晟那么繁华?就说……” 皇宫里,白乐听着曹秽与自己讲解这市井中的传言,面无表情。 “如今陛下可谓在所有大晟人心里,无疑是个明君呐……” 白乐自嘲一笑,呢喃道:“原来你说能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这个啊。” 他制止了还在一旁滔滔不绝的曹秽,没有感情的说道:“去把那日行刑的人叫来,记得让他带上戒鞭。” 曹秽虽然不解,但也没敢多问,只得赶忙离开。 那人被带到乾清殿时心里无比不安,几乎全身都在颤抖。当白乐出现在他身前时,他更是害怕不已。 “草民、草民拜见陛下……” 还未等他说完,白乐打断道:“起来!” 他早已被吓的不敢动,最后还是曹秽命人去将他架起来的。 现在的白乐并未着龙袍,而是换上了一件赤黄色常服。看着地上平放着的戒鞭,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你是那日处刑白太傅的那人?” 那人颤抖不已,此刻貌似说不出其他话了。 “陛下问你话呢,还不快回答!” 经曹秽一提醒,那人也慌忙应答道:“回陛下,是草民。” 白乐没再多说,委身将地上的戒鞭捡起,递给了他。 有当今天子亲自递东西,这人做梦都不敢想,慌忙接过。 “那好,朕命令你,以那日相同的力道,给朕一鞭。” 如雷贯耳,伴君多年的曹秽在此时也是不知所措。而那人早已再次跪在地上,磕头认罪。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朕赦你无罪!” “陛下,您、您就算给草民一百个胆子,草民也不敢呐!” 曹秽也在一旁说道:“是啊陛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曹公公,你闭嘴!” 白乐再次走到他身前,闷声道:“若你不从,便是抗命。违抗圣命,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这句话让他毛骨悚然,此刻的他陷入两难。这真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朕说了,赦你无罪。就用相同的力道,给朕一鞭!” 话已至此,他也不可能违抗皇命。两边都是死,他也算豁出去了。 他颤巍巍的举起戒鞭,白乐也将周围人遣走,随后转身,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他。 随着一声戒鞭划破空气的声音,白乐感到后背一阵疼痛。让他难以站稳。 而周围所有侍卫的利刃已经出鞘,都指向着此人。那人再次跪倒在地,趴着不敢抬头,嘴里一直念叨着“陛下饶命”。 若不是曹秽及时去扶着自己,他或许真的已经倒在地上。 “把他带下去吧。”他声音已经沙哑,甚至有些哽咽,“朕说了,赦他无罪!” 他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鞭痕,这一鞭已经将他的衣物划破,皮开肉绽。 这一鞭,就算愈合,也会留下一个疤印吧? 原来戒鞭一鞭是那么的疼呐!那么八十八鞭呢? 白无常承受的八十八鞭,又该是多么的难忍呢?这或许是他永远也想象不到的。 第112章 再入京城 阴雨连绵,路上行人都是头戴斗笠,身着蓑衣,好一番诗情画意的景象。 离京城已经不到一日的路程,这场雨似乎就如牛毛一般落下,让人好不舒服。 越靠近京城,曾经的记忆就如泉水一般涌进时清灼的脑中,他好似有些恍惚。周围的景色是那么的熟悉,感觉这四年,什么都没有变。 四年了,不知道太傅是否过得好?是否真的如传闻所言承受了八十八戒鞭,他无法想象。 马上的人微微抬起头,斗笠之下一双深邃的眼睛平视着前方,让周围过路的人有些不寒而栗。 “清灼,很快就要到京城了,你还好吗?” 上官无权满脸的担心。这一路上,他们几乎是快马加鞭,而时清灼也总是沉默不语。 周围行人很多,又加上下雨,他们也不敢策马,只能慢慢的骑着马行在泥泞的道路上。 “放心吧无权哥,我没事的。只是一想到太傅的情况,心里就有些难受。至于我父王他们,我会阻止他们的。” 辛封泽与上官无权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们明白,这件事只能由时清灼自己来决定。 雨落的淅淅沥沥的,时清灼心里也好似阴雨绵绵。越靠近京城,他心里边越来越不安心。 时琮此刻也应该不在京城了吧,刘叔不知道如今过得怎么样?老师是否也过得还好?若是白无常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 他不敢再往后想了,握绳的双手捏的很紧。 他要让京城的所有人知晓他回京了,这无疑对自己有着很大的危险。可如今的自己不怕事,他甚至还希望所有的事都找向自己,这样白无常就不用像从前那样承担那么多了。 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保护大晟…… 值得吗?白无常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自己在外游历了四年了,剑术早已登峰造极,甚至连上官无权也难以战胜自己。而这四年经历的事,看过的景,都牢牢记在自己脑中。 如此一想,这般焕然一新的自己,连自己都觉得稀奇。 那自己见到白无常,会不会让他大吃一惊呢?他这四年,有没有想过自己呢? 小镇,溪流,树林,城墙。 三人看着巍峨矗立的城墙,都一言不发。每个人心里都有属于自己的心事。 十六日的路途,从丰州到京城,每日都是快马加鞭。可如今再次望见京城的城门,都有些恍惚。 时清灼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我们进去吧!” “记得进去之后要先做什么吗?” “记得。”他瞥了一眼辛封泽,“先进宫面圣,随后再将所有的计划告知陛下,请求他能让我待在京城。” 辛封泽点点头,随后再次看向上官无权说道:“等他进了宫,我们就可以先行离开。你没来过京城,不熟悉路,所以就跟着我走。” “不跟好他吗?万一出了危险怎么处理?” “能待在京城的人都是老狐狸,没有那么冲动。他们不可能在皇宫中行刺!再者,你的身份也不能被人知道。所以,我们只需要在每次他离开皇宫时悄悄跟在他周围就行。” 时清灼也认可的点点头,给了上官无权一个放心的眼神。后者也不再多说,毕竟京城,他的确不熟悉。 “计划都安排好了,那就动身吧!” 雨虽越下越大,但依旧挡不住三人前进的决心。在大雨中,三人的身影正在往京城奔去。 只见城门有着众多官兵排查,所有人都依次排好队,等待着稽查。 三人尽管有些迫不及待,但也不能逾矩,只好下马,依次接受排查。 等轮到时清灼时,他不禁出声询问:“敢问,为何如今进出京城都要接受排查了啊?我记得从前不会如此啊?” 那名官兵不禁失笑:“这位公子,你的从前有些太久了吧!早在四年前,在京城里查出了淮南底细,之后的每日都是如此!” “原来如此。” 三人很快便搜查完毕。尽管三人有些可疑,但总归身上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他们漫步在雨中的京城,天色渐晚,加上乌云密布,鸣神大街两侧的酒肆早已亮起了火光。 尽管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相似,都是如此的繁华。但在时清灼眼中,却感受不出一丝曾经的模样。 曾经的京城,可谓光彩夺目,任谁来了都会忍不住的朝周围望望。 可如今,他再也没有了当时的感觉,甚至从这些灯红酒绿的地方中感受到了纸醉金迷的感觉。 好似曾经繁荣安宁的京城,变成了一个供人取乐游玩的奢靡场所。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京城。 “四年了,连京城也变了!” 辛封泽不禁失笑,好奇的打量着时清灼,悄声道:“有了白无常的结局,还有谁能敢于与权利抗衡呢?这个京城,的确是要变天了!” “朝堂里的最后一抹光熄灭了,总会有光再次亮起。” “你是想说你要去做第二个白无常?” 时清灼摇摇头,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没有人能代替太傅。” 一时间,三人之间寂静无声。上官无权看着这偌大的京城,越看越觉得渗人。 看着街边乞讨的孩子,他心里不禁感叹:“原来如此奢靡的地方,也会有人因为吃不饱饭而乞讨吗?” 这时的时清灼走上前,从身上掏出了些许碎银,放在了那孩子碗里。 “曾经的京城,从来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他温柔的摸摸那孩子的头,“我做不了那抹光,但我会让那抹光再次亮起!” 看着时清灼的背影,辛封泽欣慰的笑笑。 “白无常,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他了。这孩子,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鸣神大街很长,长到一眼望不见尽头。他们经过了大理寺,经过了那棵老槐树,经过了岁桃曾带他去的任何地方,终于来到了破败不堪的太傅府。 时清灼难以置信的望着太傅府,眼泪顺着脸庞淌下,止不住,忍不了。 只见太傅府曾经的白墙,如今早已被写满了乱七八糟的字体。肮脏的脚印留在白墙上,巨大的“杀人偿命”四个大字在所有字体中显得清晰可见。 门前有着官兵看守,大门上的灯笼也已经摇摇欲坠。时清灼还记得,这一双灯笼是他与岁桃在除夕那日,他们亲手挂上去的。 周围也堆满了满地的烂菜叶,一地狼藉。每每路过太傅府的百姓也都还忍不住往墙上踩上一脚。 时清灼有些忍不了,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前去抓住了一名正欲往墙上踩去的百姓。 “你干什么?” 那人讶异的看着时清灼,可他用斗笠挡住了自己的脸,让他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们往墙上踩去又是什么意思?” 声音挺好听的,但却没有一丝温度。可那人却高兴的解释道: “外乡人啊!这里面关着的是白无常,就是曾经那个魔头白无常!听说他已经死在了里面。人人都说门槛任人踩踏都是为了赎罪,但是如今太傅府不能随意进出,就有人想了个办法,每人往墙上踩一脚,也是算为白无常赎罪了!” “你想想,白无常曾经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这太傅府的墙也大,也算让他慢慢赎罪吧!这位公子,你要不也来踩一脚,我和你说啊,这墙真的与其他的墙不一样……” 他越说越起劲,似乎白无常这个话题永远也说不完…… 时清灼已经忍无可忍,他被斗笠遮挡的额角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这人或许会被时清灼打在墙上。 那人还自顾自的说着,描述的绘声绘色,浑然没注意眼前的时清灼。 这时上官无权走到时清灼身旁拍了拍他的肩,成功安抚了时清灼的情绪。 “敢问这位大哥,白无常曾做过哪些伤天害理的事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杀人呐!你不知道,四年前白无常当街杀人的时候我也在现场,那时的白无常,可谓是吓人的很!” 上官无权再次问道:“还有呢?” “什么还有?” “你不是说白无常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吗?那么除了这件事,还有其他的吗?” 这次轮到那人难堪起来,他一时也想不到白无常还做了什么。毕竟白无常的名声早已传遍在大晟,人人都知道白无常的事迹。可到底做过什么,或许也没多少人知道。 上官无权此刻的语气并不友善:“既然不知道,那为何还要说呢?管好自己的嘴,积点口德吧!” “嘿,有毛病吧你们?这年头竟然还有帮着白无常说话的,真是稀奇啊!我跟你们说,就连曾经白无常的学生,那个淮南世子,都早就离开了白无常。连他都受不了白无常没帮白无常说话,你们还有理上了?” “这话你们又是听谁说的?”时清灼冷淡开口,带有一丝威压。 “谁说的,那世子自己呗!白无常刚出事,他就立马离开了京城,谁知道他是不是害怕白无常的事迹影响到了自己?” 此刻的时清灼再也忍不住,他取下自己的斗笠,一张俊美的脸显露于世。 “都在传是吧?我告诉你,我就是淮南世子,我就是白无常的学生。你去告诉这京城的所有人,我没跑。我此次回来便是帮白无常翻案!” 那人显然是踢倒钢板了,没曾想今日就多说了几句竟然说到本尊头上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破口大骂几句后便狼狈的跑掉了。 时清灼看着这惨不忍睹的太傅府,他颤抖着伸出了手,想去触摸曾经的记忆。 他刚才说,白无常已经死在了太傅府里。他终于忍不住,他想要进去太傅府,他要去看看白无常是否真的死了? 怒意上头,难以平息。他疾步走到太傅府大门前,两名看守的侍卫有些无措的盯着他。 “让我进去!” 这句话无疑触碰了二人的逆鳞,他们立即堵在大门前,一人说道:“陛下口谕,没有他的命令,太傅府不允许任何人私自进出。” 多说无益,时清灼本想着直接拔剑杀进去,可上官无权立刻将他束缚住,脸上带笑的看着那二人。 “不好意思各位,我和我弟弟打赌呢,没曾想他真的来了。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说完立刻将时清灼连拖带拉的带走了,留下二人疑惑的目光。 时清灼的嘴被上官无权死死的捂住,只能发出几句“呜呜”的声响。直到来到辛封泽身前时,他才松开了他的手。 “无权哥,你做什么?!” 上官无权没说话,但辛封泽却冷冷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不就想进去见见太傅吗?这有什么错?” “有什么错?”辛封泽冷哼一声,“我告诉你,如今你擅自回京本就是一大重罪!这个罪运气好那蠢皇帝还可以帮你瞒过去,但你私闯太傅府,违抗圣命的罪,谁帮你瞒?” “我……” “你什么你?你给我闭嘴!你如今本就是处于危险境地,你是嫌你自己身边的危险不够多,想再去弄几个出来吗?” 时清灼自知理亏,他也不再辩驳。可他就是想进去看看白无常,他现在真的好想他。 “我告诉你时清灼,你现在如果真的想救白无常,那么你就先把自己照顾好!只要你是安全的,我们的计划就能慢慢实施,而白无常无论如何也会被放出来。你明白吗?” 尽管有一肚子的气撒不出来,但辛封泽的确说的有道理。他只能遵从。 “我明白了,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的。像刚才那般,我再也不会做了!” 见时清灼的情绪渐渐平复,上官无权其实明白他心里特别不高兴的。他走上前去,悄声说道: “大门走不了,翻墙你不会哦?到了晚上,谁还看的见你?” 时清灼醍醐灌顶的盯着上官无权,而后者只是一脸深意的看着他。 辛封泽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但总归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他打断道:“好了,事不宜迟,你先进宫面圣!” 有了上官无权一番主意,时清灼也收起自己的不高兴,朝着皇宫走去。 来到午门外,时清灼独自走上去,看着戒备森严的皇宫,他心里也是十分不安。 “劳烦与陛下通报一声,淮南世子时清灼请求觐见!” 第113章 人非 时清灼是光明正大的进入乾清殿的,如今在宫里的大臣几乎都看见了。 现在时辰不早,宫门也要下钥了。看着时清灼独自进宫,二人也不再此地逗留,很快便遁入黑暗之中。 来到乾清殿时,宽宏的大殿里几乎空无一人。他凭着记忆走到了里屋,可仍旧没有看见一人。 正当他为此事发愁时,白乐从他身后出现,脚步轻盈的走到他身前,眼神好奇的打量着他。 可如今的时清灼早已褪去了四年前的稚嫩,也没有了当时的慌张。 “见过陛下!” 他没有下跪,只是双手作揖,身体微欠,眼神里透露出了一些不同的意味。 眼前的少年已经比自己还要高挑,白乐从上到下将他看了一遍,浑然找不到当初那个时清灼了。 “四年了,世子过得可好?” 如今的时清灼可算意气风发,眼前的白乐却一脸的疲惫,但依旧在脸上扯出来一丝笑容。 “回陛下,一切都好。” 声音冷淡,不带一丝感情。让白乐自嘲一笑。 “此次回京,相必是知晓了太傅的事吧!朕知道,你在怪朕。你怪朕为何不救白无常!” “陛下,我是个直率的人。的确,我不知道为何陛下在当时不伸出手去拉太傅一把?” 此时的乾清殿内十分昏暗,几乎只燃着一根火烛。但时清灼可以看出白乐脸上露出的辛酸。 他是凭借记忆进入的乾清殿,所以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看着周围的布局,他觉得他没来过这里。 而此刻的白乐,手里正小心翼翼的裹着一幅画卷。 “我何尝没伸出过?只是太傅不接受罢了。我也曾在夜深人静时去过太傅府,但那时的白无常……” 白乐没有自称“朕”,心中的委屈逐渐侵蚀着他。微弱的火光下,时清灼可以看见他眼睛晶莹的泪珠。 他声音有些哽咽,眼神恍惚:“但那时的白无常,昏迷不醒,身上的血肉也腐烂了很多,吸引了很多蚊蝇。那是我感到最为无力的一次。” “明明我是皇帝,我可以权衡天下,但我连我最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这几年,我没有一日不在想,若我不是皇帝,我哥他会不会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他说不下去了,那日他潜入太傅府时,正巧碰上司空杏林在给白无常上药。 看着不省人事的白无常与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痛彻心扉,无力感上涌心头。 一句句的对不起好似石沉大海,他听不见。 可他是大晟的皇帝,他不能只为了一人而放弃所有。迫于无奈,他什么也不能做,他什么也做不了。一向高高在上的君王只能每日被悲痛侵蚀,懊恼不已。 “我真后悔当时与他生气,真是着了他的道了!” 气氛逐渐沉闷,火烛的微光把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外面的雨依旧不停,时清灼心里的怨气也渐渐平息。 “世子,你知不知道,如今你擅自回京,朕可以定罪于你?” 白乐的突然开口询问,这也是时清灼此次进宫的目的。他从神游中缓过,眼神坚定道: “陛下,我是个直率的性子,若说错了什么话,还请陛下莫要怪罪。如今,大晟与淮南的关系虽然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但淮南正在一步一步的蚕食大晟!” “你说的这些朕何尝不知晓?朝堂之上,真正能替大晟做事的人,如今已经少之又少!” “所以,我此次回京,正是想帮助大晟渡过此难。而且,我想帮太傅平冤!” “太傅,的确杀了人,你如何去做?” “陛下不知,太傅所杀的那人,是淮南派在大晟的人。那些年,他不知将多少大晟的布局与资料送往淮南。” 白乐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少年,不像是在骗自己。 “当真?” “陛下,这人在大晟待了多年,一定会留下痕迹。只要我能查到,那么我一定能帮太傅平冤!只是,我需要陛下的一道旨意。我要让他们明白,是您把我召回来的!” “这事好说,但是你要明白,太傅把你送走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如今你再次回到京城,他们定会再对你有动作,你可清楚自己的处境?” 时清灼粲然一笑:“陛下放心,我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我会注意的,只要能将太傅救出,我什么都不怕!再者,我回京吸引他们的注意,他们就不能专心的对付大晟了!” 白乐有些震惊的摇摇头。 “世子果真与曾经不一样了。若世子真能帮太傅平冤,帮大晟渡过难关,算朕欠你的人情!” “陛下不用如此。如今,我早已与大晟在一条船上!若是大晟被破,您觉得我父王和我的弟弟,他们还会留我活口吗?” 尽管他是笑着说出,可眼中流露的难过是藏不住的。 白乐不敢想,若是他没遇到白无常,没有遇到一个能好好对他的人,他又该怎么办? 或许他还不能活到如今这个年纪。 “陛下,别担心我。只要你能把大晟稳住,等到太傅平冤的那日,他们一定会自乱阵脚的!” 他点点头,这是这些年来,他听过最好的消息之一。这四年,他孤独的很。 曾经的白乐问过白无常,为什么他不称帝,而是要把皇位传给年幼的自己。 而那时的白无常只告诉他,更朝换代,苦的是百姓。尽管自己称帝,也会有很多人不服气,从而民不聊生。可是自己却不一样,自己是太子,是选定的继承人,只有他可以! 而如今,白乐却有了另一个答案。 万人之上,无人之巅。何尝不是孤独的呢?曾经还有白无常陪着自己,他并不感到如此。可是,是自己一手将他送往地狱。 每年的除夕,听着宫外的热闹,再看着自己身边空无一人。每当这些时候,他总是会想起白无常。 白无常教他权谋,给他立势,可最后,他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曾经的白无常总说他是天选君王,对于这些王权之道聪慧过人。但他却明白,自己太过愚蠢。 他什么都帮不了白无常,还只能给他添乱。 白乐回过神,看着眼前笑容满面的时清灼。他觉得,时清灼笑与不笑简直就是两人。甚至在他板着个脸时,周身散发的威压不亚于自己。 这或许才是天选君王。 时清灼正要离开时,白乐又叫住了他,眼中透满了难受。 “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宫门已经下钥了,走午门出宫是绝对不可能的。皇宫内每夜戒备森严,为的就是防止有着刺客想对陛下动手。 可时清灼并不怕这些,他要出宫。这些年,上官无权教自己剑术,辛封泽教自己王权之道与其他基础的奇术,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时清灼。 躲避了宫中守卫的巡视,他翻上宫墙,看着一望无际的灯火辉煌,最终飞跃而下,迅速离开了皇宫。 离开皇宫后,大街上几乎已经没有了行人。他站在午门前,鸣神大街的尽头,不禁感叹。 “曾经的鸣神大街,戌时正是一日中最繁华的时间,可为何现在,竟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人呢?” 如今的大晟,真的早已物是人非! 他没有停留,迅速动身,方向是朝着太傅府的。 来到太傅府附近,他再次停了下来。大门前的侍卫早已换了一批,如今的太傅府好似一座牢狱,除了大,一无是处。 他几乎围着太傅府慢慢的走了一圈,每走一步,他的呼吸便越来越急促。太傅府周围,竟杂草丛生,有些小道竟已经看不见道路。 还有许多百姓扔的垃圾,也堆满了一地。 再次回到大门前时,大门前多了一人。他身着一身紫,直直站在大门前,手里拿着一把扫帚,与他十分违和。 门前的两名侍卫似乎也见怪不怪,甚至还笑着连与他打着招呼。 “诸葛少卿,又来清扫太傅府啊?这几年,也只有你愿意来这里。” 诸葛璟明浅笑道:“你们也辛苦了,我不打扰你们了。” 看着诸葛璟明慢慢离开,开始一步一步的扫去太傅府周围的脏乱,时清灼心中百感交集。 当他慢慢扫到那条小道,所有人都不再会注意到他时,时清灼也跟了进去。 小道还是很安静,但多了扫帚触地的“沙沙”声。 “你是谁,来太傅府周围做什么?” 诸葛璟明没有转身,依旧不停的清扫着这条小道,但声音却冷不丁的传进了时清灼的耳中。 “诸葛少卿,好久不见!” 声音略微有些熟悉,着实让诸葛璟明手上动作一顿,可他却想不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转身回头,高挑的身影隐没的黑暗中,让他看不清来者的脸。可自己的大脑却告诉自己,这人没有危险。 随着时清灼缓缓走出黑暗,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映入诸葛璟明眼中。他睁大双眼,嘴里不经意的说道一句“不可能”。 “你是,世子殿下?” 时清灼强撑着自己露出一抹笑,抬起颤抖的手道:“是我,诸葛少卿。我回京了。” 诸葛璟明几乎是一瞬间的反应,拉着他再次藏匿于黑暗之中。确认周围的确没人后,他小声吼道: “你怎么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如今京城有多危险,你回来不是找死吗?白无常废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将你送出去,你这回来,你让白无常怎么想?!” 其实面对他的斥责,时清灼感到一阵暖心。他轻轻拍着诸葛璟明紧握自己衣服的手,小声回答道: “诸葛少卿还觉得我还是曾经那个不经世事的小世子?” 这句话倒把诸葛璟明问住了,时清灼能明显看到他脸色一愣。 等到时清灼将他此次回京的目的与他诉说后,诸葛璟明也放下了心中的不安,但脸色依旧阴沉。 “你真的有办法能查清那人的身份?”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是太傅教我的。尽管会很难,但我依然会查下去!” “我可以帮你!” “诸葛少卿这次不觉得事情难做了?” 诸葛璟明明显一愣,但随后他便笑了起来。 “没曾想世子殿下还挺记仇,但那次我依然帮了白无常,这次也不例外!” 时清灼也笑了笑,再次说道:“那就多谢诸葛少卿,但此事的确难做。若你突然翻阅太傅一案,那么定会有人怀疑的。这对你,对我,对太傅都不友好。或许会有人从中作梗。所以,我想先自己查查,实在不行,我再找少卿帮忙!” 四年时间,的确能改变一个人。但像时清灼这样巨大变化的,诸葛璟明也是没想到。 “那好,希望世子一切顺利。” “我还有一事想问问诸葛少卿。”他再次开口,可这次的语气却截然不同,“不知少卿是否知晓,太傅的情况?” 乾清殿里,白乐将准备离开的时清灼拦住,声音有些沙哑。 “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太傅的情况,或许不是很好。我也是只去过一次太傅府,而那时的他,昏迷不醒。连司空杏林也面露难色。我不敢想,但或许真如市井所说的……” 市井所说的是什么?白无常早已殒命太傅府。 他不会接受的。 所以他才那么激动的想要跑出皇宫,因为他是真的很想再见一次白无常。证明他不是像市井所说的那样,证明白无常依旧还活着! 诸葛璟明此时也摇摇头,“世子殿下,太傅的情况,我不敢想。我相信传言都是假的,我也等着真相被公之于众的那一天。” 时清灼也明白了,就连诸葛璟明也不知道白无常的情况。看着戒备森严的太傅府,他心里的决定更加坚定。 帮诸葛璟明一起清扫了太傅府周围的垃圾后,他也逐渐远去。 每日卯时,是守卫最薄弱的时间。如今大晟的时间,卯时天色未亮,他可以在那个时间潜入太傅府。 他朝着灯火阑珊的路段走去,身后一片漆黑的太傅府好似被黑暗完全吞没。 雨又再次渐渐落了下来,他找了一间客栈,但始终都睡不着。 他相信,白无常一定还活着。明日的他一定能再次见到自己记忆中,自己熟悉的白无常! 第114章 桂花 卯时的京城,黑夜慢慢被白日取代,天边出现的鱼肚白将大晟的许多人慢慢唤醒。 时清灼独自行走在鸣神大街上,没曾想京城的白日竟然出现的那么早。放在丰州,现在天色还处于黑夜呢! 心里的担忧还一直笼罩着他,让他昨夜一夜未眠。 昨夜雨疏风骤,今早的大街上落了一地的残叶,秋意渐渐笼罩着京城。 凭借自己的记忆,他来到了青松院的院墙外。高大的院墙也早已被百姓们刻画的不忍直视,但周围的垃圾已经在昨日被自己与诸葛璟明清扫过了,还算看的过去。 周围巡察的侍卫如今也不知去了哪,现在是个好机会。只见他突然腾空而起,十分轻盈的落在了太傅府的高墙上,最后纵身跃进了太傅府里。 仿佛是自己的记忆错乱了,这里并不是青松院。 周围很安静,没有一丝声音。看着周围的景象,也似乎一点都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 地上杂草丛生,脏乱无序,浑然没有曾经记忆中的模样。 时清灼胸口一阵疼痛。这四年,白无常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他凭借着自己的记忆,轻声摸索着青松院的位置。周围的一切都破败不堪,许多院子里的杂草都比人还高,池中的亭子也积满了灰尘,已经好久没人去过了。 若不是其中的许多场景他都记得,否则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府。 不知走了多久,青松院三个大字显露在他眼前。 他脑海中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经第一次来到太傅府时,也是如此站在青松院外,迟迟不敢进去。 时隔多年,也是如此。 他低着头,最终下定决心,缓缓走了进去。 如自己记忆中那样,青松院内还是有着浓郁的桂花香。一进入院内,那棵古松依旧直直矗立在门前。 昨夜的大雨将院中桂花树的桂花打落一地,看着满地的桂花,不知为何,自己的情绪有些难以控制。 青松院内的布局还是一往不变,而里边的景色也比外边的院子生人许多。这不禁让时清灼松了口气。 曾经的白无常一般都是卯时三刻就起,但不知现在,他的习性是否已经改变。正当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时,一具漆黑无比的棺木让他瞳孔一震,不自觉的收住了步子。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一地。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棺木直直摆在院子中央,棺材板上还停落着许多桂花。曾经那座一直流瀑的假山也早已没有了水流。青松院内,除了风拂过树叶的声音,就再也没有了其余声音。 他感到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往挪动,可自己却一点都不想往前走去。就好似前方是万丈深渊,但却有一只无形的手将自己一步一步拉过去。 “听说他已经死在了里面……” 平地一声雷,这句话再次炸的时清灼找不到北。曾经自己不相信的一切,现在貌似都找到了证据的摆在了自己身前。 他不想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 八十八戒鞭,尽管白无常再厉害,但他也是人呐!他怎么能扛住呢? 他之所以没有向所有人打听那场处刑的过程,就是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闹出一些不可收拾的蠢事。 他祈祷,他坚信,白无常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可是八十八戒鞭又怎能算轻易呢? 悲痛欲绝,泪流满面。他再也忍不住,来到棺木前掩面抽泣了起来。 曾经的记忆再次如奔流一般席卷着他。开心的,难过的,委屈的,难以忘记的,现在都真正变成了回忆。 让他一想就痛的回忆。 他所有想珍惜的人,好似此刻都变成了这漆黑的棺木一般,让他不敢相信。 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惩罚他,为什么要将他身边所有珍惜的人都夺走? 十八岁的时清灼此刻又再次回到了曾经的他,可是这次没有人再来他身旁安慰,他又变成了十三岁之前那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心好似被人握着,那种拧紧,撕碎,血肉被盐水浸泡一般的疼痛席卷着他,让他跪倒在地上难以起身。 他尽力让自己不哭出声,可心里的难受与委屈在此时已经达到顶峰。 尽管自己现在看起来狼狈不堪,但他仍旧没有一丝要停下的动作。 太痛了,实在是太痛了。 他承受不了。 太傅…… “你是,清灼吗?” 一声沙哑的声音细微的从身后响起,可却让地上之人突然转过身。 刹那间,眼泪似乎也停止在脸上,泪痕斑驳,看起来滑稽无比。 那人还是熟悉中的模样,可是脸色却比从前还要苍白,任凭谁看到都揪心不已。 时清灼踉跄从地上爬起,一步一步,再到快速奔去,其中的时间不过几秒。他已经来到了白无常的身前,紧紧的抱紧了白无常。 可这时的时清灼哭的更加大声了,他泣不成声,似乎在用哭声诉说着心中的委屈。 “太傅?你真的是太傅吗?” 明明自己都已经抱住了他,可还是愚蠢的问了出来。 “太傅,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他再也说不下去,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若是他这样被辛封泽所看见,一定会指责他。可是白无常却不同,自打他知晓是时清灼时,他心里的念想也藏不住,只想好好看看眼前的少年。 如今的时清灼已经长得比白无常还高。如此这般的场面,的确有些好笑。但白无常并没有嘲笑他,只是宽声安慰着他。 “不哭,不哭,太傅好着呢!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从前那般动不动就哭鼻子?” 可是白无常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委屈。这些年,他没有一日不想念白无常。特别是在那日知晓白无常所做的一切后,他想见白无常的心达到了顶峰。 “我错了太傅,我错了,你不要再赶我走了,我不想再离开你了……” 说话声断断续续,但白无常却听的清清楚楚。 白无常百感交集。还记得曾经的时清灼也这样在自己身前大哭,那时的他还十分可爱,甚至没到自己的胸膛。可是如今,他已经高过自己小半个头了。 风一吹,青松院中的桂花再次随风飘落,飘到时清灼头顶,飘到曾经思念的那颗心。 眼前的少年崩溃大哭,惹的白无常也有一丝的心酸。这四年,自打他醒后,他便一直想知晓时清灼的情况。 不知道辛封泽与上官无权是否能找到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安全的。每日的担心都快成了心病,郁结于心。 可现在,他好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已经长成了个他不认识的模样。他其实也是十分欣慰的。 哭声太大,诉说着这多年的委屈。哭声很响,道不尽这多年的思念。这一个拥抱来的太晚,让时清灼觉得太不真实,生怕他一松手,白无常会再次离开他。 他就这样死死抱着,把他抱在身前。 从前只觉得,白无常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他身躯高大,只要有他在,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可是现在,自己只觉得曾经的自己太傻。傻到竟会让如此瘦弱的白无常保护自己。 巨大的动静迅速将岁桃与迟暮引来。自打出事以后,二人的身体就变得高度紧张,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扰他们。 只有白无常渐渐恢复之后,二人才在白无常的安慰下慢慢放松。可全年静默的青松院,今日的动静太大,着实将二人吓了一跳。 看着白无常身前那高挑的背影,二人感到一丝熟悉。 “好了,别哭了!岁桃与迟暮也被你引来了。你也很久没见过他们了,不和他们打个招呼?” 白无常就如哄孩子一般哄着时清灼,可他依旧死死抱着,不肯松手。 “我怕松手后,太傅又要想办法赶我走!” 白无常觉得好笑,原来这孩子还在生之前自己不与他商量就把他送出京城的闷气啊! 他轻轻拍着他挺拔的背脊,表示安慰:“放心吧,这次不会了!” 有了这句答复,时清灼才慢慢松开白无常,用衣角擦拭了自己的眼泪后,转过了身。 岁桃与迟暮的变化其实也并不大,特别是迟暮,除了眼角之中显露的疲惫之色,再也没有任何改变之处。 岁桃无疑就是长高了一些,脸上也没有了从前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不安的神情。 “迟暮哥,桃子哥,我回来了!” 时清灼尽管双眼还十分红肿,但这的确是打自心底的高兴,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升起。 岁桃与迟暮从未想到再次见到时清灼会是在这个情景,都是有些懵错,随后也是将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岁桃率先反应过来,冲上前去好奇的打量着他。曾经那个跟着自己屁股后面叫着一声一声“桃子哥”的清灼,如今早已超过了他! “没想到啊清灼,你竟然会翻墙了!” 这个惊叹着实是把时清灼搞得一愣,随后他才哈哈笑了起来,曾经的那个桃子哥还是一点没变。 迟暮并没有多说什么,对于时清灼会回京一事,他们其实早有猜想,但没想到会在今日。 他走进了屋子,从里边拿出一件外套披在了白无常身上。随后再说道:“你偷偷回京,若被发现了,又要被那些有心之人拿来生事!” 经过白无常一事后,二人早已没有了当初那份闲散。如今的他们每走一步都要多看一步,生怕再次踏错了地方给白无常添麻烦。 “放心吧迟暮哥,我已经见过陛下了。此次我回京,我便是来给太傅洗清冤屈的!” 白无常有些咳嗽,但听到自己的事后也是有些疑惑:“什么冤屈?” “我已经全部知晓了太傅,你不用再装了!”时清灼想起曾经白无常最后看自己那冷淡的神情,他就一阵不高兴,委屈的看着白无常。 “太傅那时还与我说重话!我现在都还记得你当时看我的神情!” 白无常惭愧一笑,便也不再多说,听着时清灼的慢慢诉说。 “马老板我会查的,也一定还有证据可以查出来。” “太危险,你没必要为了我去做这些危险的事!” 可时清灼却十分强硬:“太傅曾经也为了我去做了危险的事,如今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保护太傅了,这些危险的事对于我来说不值一提。” 白无常心头一暖,但此时的他还是难以放心。他虽然不知道这四年时清灼经历了什么,但在他眼中,他依然还是个孩子。 而他,又怎舍得让他去面对危险呢? “清灼,你应该明白,我如今已经是个废人了,就算你帮我查明了真相,也无济于事。” 这句话在岁桃与迟暮听着心酸无比,他们也不再多说,只是默默陪在白无常身旁。 “太傅,你又怎会是个废人呢?” 时清灼笑了起来,他满脸真挚的看着白无常:“如今的大晟早已破败不堪,尽管缝缝补补,但一有动静,肯定会分崩离析。而现在,唯一能拯救大晟的人只有太傅!只要你出山,什么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我父王他们一直在蚕食大晟的点点滴滴,相信不久后,大晟与淮南就会再次爆发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我知道,太傅曾经把宝押在了我身上。但是我认为,这事没了太傅,根本完不成!” 白无常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闷声咳嗽几下,将所有的话都憋回了肚。 “如今的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吸引他们的注意,让他们的计划拖延的更久一些。等到我彻底将太傅的事情查清公示于众,他们定会自乱阵脚!太傅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如今的剑术连无权哥都难以打过我!” 二人皆是一愣,哪个无权哥?他们唯一知道的一个无权不应该早就被白无常处刑了吗? 可时清灼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继续道:“只要大晟有太傅在,那么他们的计划一定会失败的!这样,战争就不用挑起,百姓们也不用受苦!” 白无常也是一愣,随后无奈一笑:“没想到,最后还是得由你来劝我啊!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和我说说如今的形势吧!” 第115章 四年 可时清灼却无奈一笑:“太傅,其实除了刚才我说的那些,我也不知道如今大晟的形势了。” “无妨。那我们说说其他的。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昨日。我回京后进宫见过陛下后就没再去任何地方了!” 凉风吹过,让白无常有些咳嗽。 时清灼能感受到,白无常如今虚弱的很,再也没有四年前的那种令人生畏的模样。 “陛下怎么样?” 他有些担心,但还是回答着白无常的问题:“陛下每日都在担心你。他和我说,曾经他偷偷来太傅府看过你,但那时太傅你还昏迷不醒。之后的每一日,他都十分难过。” 还是如此啊。自己的弟弟还真是,依旧黏自己的很。 “只要他没有危险,那就好。”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你说淮南正在蚕食大晟的朝堂,那么如今朝堂之上定十分混乱吧?” “的确。陛下也说,如今真是一心帮着大晟的官员,少之又少!” 白无常皱起眉头,没想到淮南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辛封泽说的不错,大晟离开了他,果然五年都撑不了。 可是自己在百姓身前早已形如恶鬼,就算自己再出去,也是给自己找罪受。 这个念头的出现让他有些恍惚,自己是何时变成这样的? 是之前在鸣神大街上,所有人的责骂;还是在刑场上,所有人那双神采奕奕的双眼?他不得而知。 若是自己再出去,不仅会遭受唾骂,还会引起所有人的恐慌。 他的心,早就死在了那场行刑之中。 八十八鞭,太疼了,他受不住。 若问自己是为何还能扛过来,他其实也不得而知。 “清灼,你听我的,不必去为我查案!” 发自肺腑,没有一丝情绪。 时清灼有些吃惊的看着他,如今的他也褪去了青涩,带着一丝威压。 “为什么?太傅若是担心我有危险,无权哥与辛封泽都在我身边,还有诸葛少卿,昨日我碰见了他,他说他也能帮我!” 白无常摇摇头,声音沙哑道:“我是个死局。若我真的真相大白,那么很多人都会被波及。大晟如今本就紊乱,若陛下再失民心,那么就算是天神来了也救不回来……” 一针见血,道出了如今的局势与自己的身份。尽管白无常没把之后的话说出来,时清灼也能明白。 他有些不甘。看着这苍凉破败的太傅府,这到底凭什么?为大晟鞠躬尽瘁的人遭万人唾弃,而那些两面三刀的小人还能高高在上? 明明自己回京就是为了将白无常所做的一切都公之于众,但如今两国局势在此,他必须考虑大局。 “太傅,我不甘心!明明你为大晟做了那么多,但为什么你会遭受这非人的待遇?我就是有私心,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太傅的真正模样!” 此刻的时清灼有些孩子气,可他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事。就连白无常也想如此。 可是他不能这样做,他没有资格受万人的敬仰。 “没事的清灼……” “怎么可能没事?都出了那么大的事了,太傅还想瞒着我!八十八戒鞭,若不是太傅命大,怎会、怎会……” 他说不下去了,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旁的岁桃与迟暮也有些心酸,八十八戒鞭,谁知道当时的他们有多崩溃? 那一日恐怕是他们这一辈子的阴影,那也是白无常离他们最远的一次。 “现在长大了,脾气也变怪了,也要与我赌气了?”白无常走上前,苦笑着开口,看着眼前的时清灼。 从前这孩子一不高兴,白无常还能将他护在身前轻声哄着。可是现在,他长的比自己都高出许多,从前的办法应该也不起作用了。 “才不是,我只是有点不高兴!” “既然不高兴,那就不要再想了。” 白无常将他拉着去往了青松院的亭子里。相比于外边那个较大的亭子,青松院里的还是十分干净的。 拉着他坐下后,白无常走到他身后,如从前那般哄着他:“其实如今的我,尽管日子过得不是很滋润,但却是十分惬意。我被隔绝在太傅府里,不知外界情况。这四年,怎么说也是无比的轻松。” “每日看看迟暮舞刀,教教岁桃学识,一日很快便过去了。其实关在里边,真正比我在外边要轻松很多呢!” 时清灼由着白无常哄着自己,就好似从前那般。他心里痒痒的,就如回到了从前一般,让他心里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尽管白无常说的那么轻松,可是有岁桃他们几个才真正知道,这四年他们是如何过来的。 这四年,可谓每日度日如年。白无常是在半年后伤势才渐渐恢复的。前半年,虽然有那封信件续命,但身后的伤势太过严重,司空杏林也是很难有办法。 好多次,伤势没有处理妥当还会导致腐坏。而那些腐坏的血肉也只能忍痛切掉。白无常左肩的伤也被再次裂开,那时的白无常,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当伤势逐渐恢复后,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伤口被汗水所打湿,疼痛难耐。尽管白无常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藏的再好的人也总有暴露的那一日。 看着白无常因疼痛扭曲的脸,他们也只能看着,没有一点办法。 到了后边,伤口在慢慢的愈合,但却奇痒难忍。白无常也因为几次去触碰伤口导致伤口发脓开裂。岁桃与迟暮也是十分心疼,但为了白无常,也只能看着白无常。 这四年,最累的无疑是司空杏林。有好几次,岁桃去取药时都看见了坐着睡着的司空杏林,可每次没过多久,他又清醒过来,仔细的盯着火候。 若是说曾经的太傅府冬暖夏凉,那么如今的太傅府可谓是相反。夏日热的不敢出门,冬日连生火的炉子都难以找到一个。 这些年,他们不知是如何度过的?尽管白无常也曾发过脾气赶他们走,但是他们怎可能离开?白无常这身体,没人照顾最后只能去地府。 在太傅府出事后,张伯也被陛下喊走。曾经在府里,每日都是由张伯准备吃食。有时太傅心情好,也会自己做些食物。可如今,张伯离开,太傅卧床不起,三人没一个会做饭的。 最开始,三人只能一起在厨房捣鼓,但每次做出的东西都不尽人意。慢慢的,三人也慢慢的练就了一身厨艺。尽管不算好吃,但也能下咽。 但最近,太傅府的存粮也渐渐亏空。但好在这四年百姓都会坚持不懈的往太傅府里扔些东西,其中就有一些菜叶。 岁桃每次都会去看看还有哪些菜叶能食用,尽管狼狈,但能吃饱就行。 每日的叫骂声也接连不断,但日积月累,他们也都已经习以为常。白无常有时也会坐在院内听着他们的呼声。若是有一日他们不来,还或许不习惯呢! 白无常与他们说,这样一来,太傅府也不算太冷清。 可是如今,白无常的身体早已不胜当初。一点冷风吹过,他都会咳嗽不已。如今的白无常,彻头彻尾成了一个药罐子。一日不吃药,身体都完全受不了。 百姓每日除了扔些菜叶子外,也还会“送”其他东西。青松院中的那尊棺材,也是他们从院外合力扔进来的。当时扔进太傅府时,还摔坏了其中一角。 若真是如白无常说的那般轻松,他们又怎么会如此?再次回想起这些年,岁桃与迟暮心中也痛苦不堪。 那时的白无常因为不想拖累他们,还与他们大吵一架。可最后还是拗不过三人,曾经的白无常把他们保护的很好,如今也轮到他们保护他了。 白无常自打恢复后,每日都想着知晓外边的情况。他把时琮的计划打乱后,大晟应该会安全一段时日。 但他并不知道到底能安全多久。 说他不想出去,那必定是假的。他担心秦怀诺一人难以对抗百官,他担心白乐会被人所利用,他担心时清灼在外边会有危险,他担心有一日会在太傅府里看见一个朝代的更迭。 许多时候,司空杏林都会担心他忧思成疾,最终郁郁而终。所以他才叫迟暮与岁桃去分散他的注意。 让白无常指导迟暮刀法,教习岁桃学识,希望这样能够让白无常每日不要那么的忧心。 可是总会是无用功,一个人的思想是难以被束缚分散的。 只是幸好如今,时清灼的出现,让白无常四年来的担心都烟消云散。 “如今,我就在太傅府里好好待着,一切都好。”他再次如曾经那样摸了摸时清灼的头,“你这次进太傅府也算是翻墙的吧?若是被抓住,可是要被定罪的!” “我想太傅啊,他们不让我进来,我就只能这么办了!” 白无常失笑:“下次不能这样了,太过危险。今日我会将之后的一切事都告诉你,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应该也可以打乱淮南的计谋!” “那我还能来太傅府吗?” 白无常本欲拒绝,可看见时清灼渴求热烈的目光,最终还是心软了下来。他无奈叹息道: “可以,但不能天天来。而且你必须注意自己的安全!” 有了这一声同意,时清灼也笑了起来。少年的笑容还是如从前那般让人心头一颤,似乎真的可以清扫一切阴霾,让人再次看见新生。 “既然太傅不能出去,那我就代替太傅清扫朝堂!只要我有朝一日能回到淮南,那么我一定能让大晟与淮南和平相处!” 少年太过耀眼,让白无常有些不敢靠近。自己那般肮脏的人,竟然是他的老师?着实有些不好听。 可是少年并没有觉得如此,他的一双眼能看透本质。肮脏的躯壳下其实无比珍贵,让少年爱不释手,想要保护起来。 “那我能做些什么?” “既然他们喜欢对朝堂动手,那我们就给他们个下马威!我出事之前,曾拜托秦大人做第二个我,辅佐陛下。这四年,想必他也早已精疲力竭。” 说起秦怀诺,他也有四年没见过了。还记得当时自己离开京城的那一日,只有自己的老师来为自己送别。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现在,你既然已经回京,那就先去看看他。我相信他也一定每日都在思念你!之后,你们再开始准备在朝堂上办一场大事!” 时清灼疑惑,他一个淮南人,如何能参与大晟的朝堂? 白无常也猜出了他的疑惑,宽心道:“秦大人知道该怎么办!不用太过严重,只需要让秦大人不经意的提起当年我与钱任禾之事即可。这事在当时留下来较大的阴影,导致那几月朝堂上都十分干净。如今再次提起,再加上你在场,他们必定收敛。之后,再另做打算。” 时清灼点点头,白无常说的十分有理。那件事也让自己当时在大晟有着较好的名声,如今再次提起,自己又再次在场,那些老狐狸定会有所怀疑,也的确会再次收敛。 不得不说,白无常的脑袋还是依旧那么聪明! “如今我只知晓这等情况,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然后诸葛璟明那边,你就告诉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我的事先放在一旁,等这场危机过之后再另提吧!” “明白了太傅。那我把这事处理好后,我再来太傅府与你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白无常感叹道:“我们清灼也长大了,已经变得可以让人依靠了!” 时清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还和从前那般一样,经不起夸。 这时,司空杏林从青松院外走进,边走边怒斥着,手里还端着药。 “小桃子你今日又死哪去了?药也不来拿,我那边的药若是废掉了看我不好好的收拾你!” 这一大嗓门着实让岁桃一个激灵,今日时清灼的到来太过惊喜,让他一时忘记了去拿药了。 他立刻迎了上去,从他手上接过了药,随后舔着个笑说道:“别骂了别骂了,我知道错了!我给你说,清灼回来了,就在院子里!” “你脑子怕不是坏了?如今太傅府戒备森严,清灼怎会进来?再者,他不是离京了吗?” 岁桃就知道他不相信,随后便带着他来到了亭子。果真,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时清灼就这样活生生的坐在他身前。 这下他不信也得信了。 时清灼站起身,高挑俊朗的模样让他一阵不真实。 “杏林哥,好久不见!” 第116章 御风 司空杏林有些感到不真实,他记忆中的时清灼依旧还停留在从前的模样。 “你,真的是清灼?” 时清灼转身望向白无常,好奇问道:“我变化有那么大吗?” 白无常的一声轻笑,足以让司空杏林相信。 “何止是大?简直是太大了!若不是你腰间的剑,我或许也认不出你!” 提起自己的剑,还是自己十四岁生辰白无常赠与他的生辰礼。他一直都想告诉白无常此剑的名字,但当时一直没有机会。 “太傅,你猜我这把剑取得什么名字?” “我这如何能猜到?不管是什么名字,只要你用的称手,那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时清灼退到亭外,拔出御风,开始为白无常舞剑。 如今的时清灼,剑术早已突破顶峰,再也没有从前的青涩。 白无常看的十分仔细。他的剑法其实与自己的剑法很像,但其中又融合了一些白无常也未曾见过的剑法,这应该是他自己所创的。 看来这四年,他比自己所想的要好很多。 果真是自己太多心了,毕竟有辛封泽的保护,又有谁能伤他呢? 比留在自己身边安全太多了。 一剑舞完,时清灼收起剑再次来到白无常身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白无常怎会猜不出他的心思,被他逗的生笑:“世子果真在剑法上天赋异禀呐,时隔短短几年,剑术就已经达到这般地步,真是后生可畏呐!” 尽管白无常是在夸他,但却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毕竟白无常曾经都从未这样称呼过他。 “太傅你莫不是在诓我?” “我会那般无聊?” 尽管司空杏林不愿打扰二人久别重逢的一叙,但这药再不喝药效就要过去了。 “行了行了,先别叙旧了,赶紧把药喝了。喝完之后再那边的另一碗还为你熬着的。” 他将药推给白无常后就准备离开了:“清灼,实在不好意思,莫怪你杏林哥不陪你,实在是还有药熬着的,我得去看着火候!” “没事的杏林哥,你去忙吧!” 司空杏林离开后,那碗药着实吸引了他的注意。 药呈黑色,但味道着实比之前白无常喝的药苦上许多。味道刺鼻,让人一闻都有些头晕目眩。 可白无常却十分淡定的拿起药,一口将它喝了进去,面不改色。 “太傅,我的剑叫御风。” “为何会叫这个名字?” “御风起,等风归。” 白无常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年,眼中露出的神色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有种被拆穿的慌张,也有一些心酸不甘。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白无常沙哑开口,声音其实十分小声。 “很早了,很早之前,我就已经知道太傅的剑。”时清灼走到白无常身前蹲着,眼里也有些无措。 “太傅,其实我不值得你那样做的。御风这个名字我其实想了很久,但最后还是决定。既然风归已经不在,那么我便御风再起,总有一日,会等到风归!” 这时一阵风吹来,扬起时清灼的一缕青丝。 白无常低下头,无奈的摇摇头。 “清灼,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已经不打算再用剑了。” “太傅,辛封泽已经答应我,他会将风归归还于你。我不知道你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切都会过去的。太傅,现在我们陪着你!” 但一个失了剑心的剑客,又怎么敢再次拿起剑呢? 他已经找不到拿剑的理由。 “不用了,我答应给他了,现在风归就是他的。” 或许是白无常早就知道,他立马再次开口,将时清灼的话堵在嘴里。 “不用再说这事了,如今有了你,我的剑法也算有人传了下去!” 如鲠在喉,但的确不知该如何诉说。白无常已经将事情说死,时清灼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是真的很想亲眼目睹执剑的白无常。 曾经白无常也问过自己,自己习剑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清楚的记得,他曾说:“我想要做淮南王,我要让大晟与淮南和平相处。” 可那时的白无常却摇摇头,他与自己说:“这只是你的梦想,但并不是你拔剑的意义。” 他那时并不明白,白无常也没有再多说。 可事到如今,他好似已经明白,他拔剑的意义,是为了守护。他想保护所有人不受伤害,不止是白无常,还有天下泱泱百姓。 很多人都说自己很像白无常,那么白无常曾经拔剑的意义应该也是如此。 他要守护所有人,可最后却杀了很多人。 换做是自己,也的确难以释怀。 可是如今,白无常没有拿剑,依旧在守护的众人。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 他们甚至还害怕他,责骂他,甚至想要杀死他。被被守护的人伤害,这才是最难过的吧。 所以白无常一直在帮自己扫清成长的障碍,他为自己铺了一条很平坦的路,他让自己走的四平八稳,因为困难都被他揽去了。 他不甘的咽下了那些不入耳的话,最后闷声说:“我明白了,太傅。只要我还在,我就不会让太傅的剑法失传!” 因为白无常身体已经不行,所以在亭内没聊多久,他就被几人催促回屋了。 如今天气将要渐渐转凉,白无常的身体着实是吃不消。 但当时清灼进入屋内后,眼前的景象让他大为震惊。 屋内虽宽敞,但除了一些挂饰和御案外,只有一张床榻摆放在内,浑然没有了之前的那般气派。 他的第一反应是太傅府被行窃了吗?但回想起来多半是陛下的决定。 可是这般的屋内,到了冬日怎会不冷? 看着身着单薄的白无常,时清灼这时才注意到。尽管白无常依旧着一身白衣,但衣服却早已不是之前的那几件。现在的衣服,太过朴素,甚至没有京城那些衣坊里售卖的精致。 迟暮还算好的,但岁桃的衣物却看起来那么的不合身。 他早该想到的。他们困居于太傅府四年,还会有哪些衣物是可以着身的呢? 他有些哽咽,望向周围的一片苍凉,他心里早已凉透了。 曾经只觉得太傅府宽敞大气,如今再看,真是好大的一座牢笼。 这等环境,如何会感到惬意呢? 时清灼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可他不敢询问白无常,他怕真相让他喘不过气。 既然环境衣物那么糟糕,那么吃食呢?四年了,太傅府就算存粮再多,也应该早就没有了吧。 他偷偷找到岁桃,询问了太傅府如今的情况。 结果如他所料,早已穷途末路。 他还是太傻了,傻到可以相信白无常的鬼话。 是啊,怎么可能不想出去呢?任谁困在一个地方四年,也想再出去看看外面吧? 他竟然相信了白无常的故作轻松? 一肚子的火难以发作,看着如今有些病入膏肓的白无常,他心里就算有再大的火也都只能熄灭。 明明已经生活不下去了,却还要故作轻松的骗自己。 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可是自己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也不敢去看白无常的伤口,只怕自己看见后,会压不住心中的怒火。 “桃子哥,等我出去后,我会想办法往太傅府偷偷送东西的。” 岁桃其实本意不是如此,他也十分担心时清灼。 “清灼,不用的,太傅府如今处于风口浪尖,如今你能回来看看太傅已经够好了。若你再做这些,被发现了,你也会很危险的。” “桃子哥,我若不做,我心难安。” 岁桃欲言又止,他发现时清灼与白无常一样,一样很犟。 时清灼现在心里十分不高兴,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他怕自己又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到时候心里的气越来越难受。 他准备去找找司空杏林。 这一路上,除了青松院里,其余地方简直不像是人住的。每个院子杂草丛生,屋里也不知积了多少灰。 司空杏林的院子尽管没有了从前的那样,但是依旧摆放着许多药材。 正在熬药的司空杏林一见时清灼到来,也是高兴的很,立马把他叫了进去。 火炉上的药罐正在咕嘟咕嘟往外冒,散发的味道充斥着整个院子,让人有些不舒服。一大股浓烈药味,总让时清灼觉得心慌。 “不适应吧,其实最开始我也不适应。” 司空杏林将话匣子打开,时清灼也顺势接上。 “为何?杏林哥行医那么多年,什么药味应该都闻过吧?” “的确啊。但是那么难闻的药,我也是只在白无常受伤后我才第一次闻见。不过也很快就闻不到了。” 话语中透露的情绪让时清灼不知道该说什么。 司空杏林一边控着火一边注视着药罐中的药,生怕一不小心就熬过去了。 “那时的我配出这药,我都怀疑白无常喝了会不会立刻死去?那时我还亲自尝了一口,简直难以下咽。可白无常却必须每日都喝这药。” “清灼,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去把白无常打晕,然后带着他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时清灼没有说话,歪头默默注视着他。 司空杏林声音逐渐沙哑,但情绪却十分稳定。 “明明做了那么多,却换得这般结果,真是一个大傻子!” 那天的场景他永远忘不了。白无常跪倒在刑场上,他身后乌泱泱的众人,如有千万只豺狼,让他感到恐惧。 “可是我做不了,我改变不了白无常。我只能默默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入深渊,然后我再把他拉回来,然后看他再次走进。” “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值得他保护的?” 看着他熄灭了火,将那恶臭难闻的药倒了出来,时清灼依旧不知如何开口。 司空杏林说的没错,但又好像有些问题。 “不知道如何说就不用说了。我也不想听你为他辩解。”司空杏林打断了他的思考,将药递给了他,“给他拿过去吧,叮嘱他一定得趁热喝。我去补一觉,你自己在京城,多加小心吧!” 逐客令已下,时清灼也不好再待在里边。 他端着那碗难闻的药,轻轻抿了一口,果真如司空杏林所说,难以下咽。 这股味仿佛冲击着味蕾,在他嘴里迟迟不散。 那白无常又是如何每日都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的?又是硬撑吗? 看着白无常一步一步走入深渊吗?时清灼思考着,这真的是深渊吗? 他想不到。 但对于他来说,白无常走向的并不是深渊,而是他的内心。 想的太多,也是一种烦恼。既然制止不了,那么就顺水推舟。他帮白无常,他可以将白无常的那颗心带出太傅府,他去帮白无常做。 看着白无常将药喝下去后,时清灼也已经想清楚了。白无常的案子一定要翻,而且必须让大晟所有人都知道。 尽管不是现在,但在之后,这场案子一定得翻的轰轰烈烈的! “太傅,我今夜离府,下次再来时,我会带着好消息来的!” “若有危险,不必硬撑。他们都是老狐狸了,小心别掉入了他们的陷阱。” 白无常话语中透露出担心,对于时清灼的初出茅庐,他真的是担心无比。而且还是在京城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 时清灼却笑了起来,曾经都是由白无常安慰着自己,现在也到了可以安慰白无常的时候了。 “太傅放心,我有老师呢!老师会保护好我的。” “你这话说的,秦大人年纪大了,而且还有自己的父亲在上,恐怕也难。” 秦怀诺虽然可以保护时清灼,但无奈自己父亲秦礼辙对时清灼不是特别喜爱。父子同为朝廷命官,但所求却大不相同。 时清灼也明白这事,他的确也不想让自己老师为难。 “放心吧太傅,我有分寸!” “不管如何,遇事当心,莫要一时冲动!” 这无疑是在提醒时清灼。他自己也有感触,如今自己的性子越来越奇怪,总是一遇事就着急。尽管辛封泽也说过自己很多次,但自己的确有些难改。 可这无疑是自己最大的绊脚石。 “我明白了太傅,我会尽量改掉的。” 第117章 商议 离开太傅府是在傍晚,鸣神大街如今也是寂寥无声。昨夜的那场雨让天气逐渐冷了下来,时清灼此刻身着单薄,夜风微凉,不免感到不适。 现在太晚了,秦怀诺或许都已经休息了,他决定先回世子府,明日一早再去宫外等着秦怀诺。 叩响世子府的大门,心里无疑还是有些紧张的。不知道自己离开后时琮有没有对刘叔他们做些什么? “谁啊?大半夜的,明日再来拜访吧!” 是刘叔的声音。 时清灼心情激动,从声音来听,刘叔应该没事。 “刘叔,我是清灼。” 他听见里边的脚步变得急促起来,随着大门的开启,刘叔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他上前走进世子府,来到刘叔身前脸上带笑,但声音哽咽:“刘叔,我回来了。这些年,你还好吗?” 尽管刘叔是看着时清灼长大的,但现在,他也不敢认他。 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殿下,真的是你吗?我莫不是在做梦?” “刘叔,真的是我,我回来了。” 刘叔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他深知这般做法不妥,立马用衣袖擦拭着自己的泪水。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府里的人很快便知晓时清灼回府,每个人都几乎放下了手中的事,每个人都十分思念曾经的世子殿下。 看着世子府依旧和从前那般,每个人都没有变化,他心里的担心还是多余了。 “刘叔,时琮他没有为难你们吧?” “殿下放心,二公子虽然性格乖戾,但也没有对我们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在殿下离京后的一月后,二公子也不知怎的突然回去了。” 时清灼知晓,那是白无常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让他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今再次卷土重来,想必也是准备了后路的。 “对了殿下,府里昨日来了两个人,说是你的朋友。现在就在后院,殿下现在要去见见他们吗?” 想都不用想,必定是上官无权与辛封泽。 他俩竟来到了自己府里待着,也算是辛封泽能想出来的! “知道了刘叔。”他转身看向府里的众人,“各位,你们都是我刚来大晟时就跟着我的了,我也相信你们。府里那两人,还请各位保密。” “世子放心,我们不会往外说的!” 有了第一人的开口,所有人也跟着附和起来。看着那么多人都帮着自己,他真心觉得,大晟远比淮南舒服。 将他们散去后,他独自一人来到后院。果不其然,一进院子就看见上官无权在那练剑,辛封泽坐在院中石桌前喝着茶。 “你们怎的来我府里躲着?” 见时清灼来了,上官无权立刻收起了自己的剑,快步来到时清灼身旁。 “怎么样?太傅还好吗?” 没有准备的一句话,让他措不及防。 辛封泽此时缓缓开口:“那么久不回府,不是去找了无常又是去了哪?不是我想说你,万一你就被人看见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刚回来就被训话,换做是谁心情都不好好的吧。他气瘪瘪的说道:“我是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再进去的,没人看见我!” “太傅怎么可能好?八十八戒鞭,能活下来就算好的了。” 瓷器碎掉的声音在他耳中响起。他抬头一看,辛封泽手中的杯子已经裂成碎片。 “所以呢,他如今怎样?” “太傅府里如今早已破败不堪,连最起码的吃饱穿暖都是问题。我相信你之后一定会去找太傅的,所以你到时候去时,带一些食物和衣物。凭你的身手,应该没人能发现你!” “我不会去的。” 他坚定的语气让时清灼感到不可思议,他走上去盯着这人,双眼之中寻求个答案。 “在他不找我之前,我是不会去找他的!” 赌气。 “你这人怎么这般脾气,太傅府如今真的已经油尽灯枯。我最近要去办事不能去府里,无权哥又不熟悉路。只有你可以去了。” 辛封泽却没有说话,只是起身自顾自的朝外走去。 时清灼只觉得脑袋疼,好在上官无权此时还在他身边陪着他。 “没事的清灼,到时候你告诉我具体的线路,我去不就成了?” “不成。无权哥,你不熟悉京城,而且你现在也是一个死人。万一被发现,你也有危险!” “那怎么办?你也说了如今太傅过得困难,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吧?” 时清灼叹气,“只有到时候我自己去了。” 翌日清晨,时清灼早早就来到了午门外,等待着秦怀诺散会。 今日太阳又出现了,气温与昨夜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时间靠近巳时,早朝终于散会。 因为宫里禁止马车进入,所以许多大臣的马车都在午门外等候。时清灼也直直站在午门,尽管烈日直射,但他并未移动。 几乎每个人一出午门就能看见这位皮肤雪白身形高挑的俊美少年郎。每个人都好奇的打量着他,他就是最近回京的那个淮南世子? 面对那么多人的注视,若是曾经的他,他或许会感到不好意思。但是现在,他只感觉有些好笑。 眼见面前还有人驻足打量着自己,时清灼面带微笑,朝着那几人走去,微微行礼。 “清灼见过几位大人!” 那几人一脸慌张,只得朝着他笑笑,随后应付几句也狼狈的离开了。 自己又不是什么怪物,那么怕自己做什么? 这时从宫里走来一名内侍,面相熟悉,貌似是那名叫福柒的公公。 “请问您是世子殿下吗?” 时清灼微笑道:“福柒公公,这才几年不见,怎的就不认识我了?” 福柒赔笑道:“世子如今与从前判若二人,实在是让奴婢有些恍惚啊。” 的确判若二人,现在的时清灼气定神闲,毫不怯懦,甚至带着些王者的威仪,让福柒额头生出冷汗。 “不知公公找我何事?” “陛下与秦大人如今在乾清殿商议事情,听闻世子在此。奴婢也是来请世子挪步乾清殿的。” “怪不得一直不见老师出来,原来是被陛下叫走了。”他不免抱怨几句,微笑说道:“那就烦请公公带路。” 跟着福柒一直走到了乾清殿,一路上全是洒扫的仆役。他气宇轩昂,面对所有人的目光,依旧我行我素,一边这看看,一边那逛逛。 福柒冷汗都有些出来了,这小世子如今怎的变成这副模样,一点都没有曾经的乖顺。 “世子殿下,咱们快走吧!陛下和秦尚书还等着呢!” “秦尚书?我老师如今是尚书了?” 福柒边走边说,时清灼也跟在他身后走着。 “是啊。自打钱任禾出事后,户部尚书一职就一直空缺。秦尚书之前在户部勤勤恳恳,对大晟又任劳任怨,又是陛下身边的红人,理应担任户部尚书一职呐!” “原来如此。” 进入殿内后,时清灼才收起了自己刚才的随性,满脸严肃的来到了二人身前。 秦怀诺正在下方站着,双眼都望着时清灼来的方向。白乐依旧身着龙袍,正襟危坐的注视着二人。 “拜见陛下,学生见过老师!” 秦怀诺的目光自打时清灼进来后便没有离开过他。看着眼前的时清灼,他心情激动不已。若不是现在还在宫里,他早就走上去紧紧抱住眼前的少年了。 四年前,时清灼离京的背影他历历在目。再看如今,少年早已褪去了当时的稚嫩懵懂,成长为让他都不敢相认的“陌生人”。 “世子不必多礼。今日见你在外一直等着秦尚书,可是多年未见,心中思念?” “回陛下,的确有此心情。但也还有一事,想要与老师商讨。” 面对如今的局势,时清灼必定不能再拖延时间。本想着今日见到秦怀诺与他商讨对策,没曾想竟被陛下叫来了。 但此事陛下也应该得知,他也不想再藏着掖着的。 白乐出声道:“又是什么事那么紧急?” 时清灼扭头看向秦怀诺,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免露出一个笑。 “回陛下,若清灼如实告知,还望陛下莫要追责于我。” “好,你说!” “我去探望了太傅!” 这下秦怀诺有些忍不住了,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他轻轻碰了下时清灼,眼神充满了疑惑。 可时清灼却依旧笑着,这更让秦怀诺不知所措了。 白乐也是一惊,随后脸上布满一丝苦笑:“世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陛下饶命。” “太傅如今怎样?” 如时清灼所猜想,陛下果然不会怪自己。毕竟那晚在乾清殿内所说的那些,还是可以知晓陛下对太傅的心思。 “陛下,太傅府如今破败萧条。太傅的身体也愈发不行,如今只能依靠药物支撑。而里边也堆满了百姓所扔的脏物,甚至……甚至还有一口棺材。” 白乐双手捏的很紧,就连秦怀诺也倒抽一口冷气。他们都明白白无常的良苦用心,可他们却帮不了他。 “现在,府里连最起码的吃饱穿暖都是问题。若是说太傅现在如何,我没有言语可以形容。” 见殿内安静无比,时清灼也没有去看二人的神色,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我与太傅说,我要去帮他平这个案子。可是他却拒绝了我。他说,如今大晟朝堂破败不堪,淮南计划正在一步一步的实施,必须将此事放在第一位。” “他告诉我,如今淮南的重心都在朝堂上,那么就得先从朝堂动手。” 面对如今的朝堂,秦怀诺也是糟心不已。现在,几乎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心事,尽管在陛下面前说一不二,但散会之后,不知藏着多少心思。 这令他头疼不已。 曾经自己认为,只要自己履行自己的职位,那么就没人能挑自己的刺。只要是做对大晟有利的事,他就没有辜负白无常对他的期待。 可四年时间,让他真正理解了白无常的不易。独自挑战百官,实在是太难了。 当时,听见京城里传出白无常的死讯时,他其实心中悲痛难耐。他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个人会如此苦命? 可是现在,清灼与他说,白无常其实并没死,甚至还在为大晟出谋划策,这其实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白乐的神色变幻莫测,但白无常没死的消息传来,他心里还是无比高兴的。 他赌赢了,白无常扛住了八十八戒鞭。 秦怀诺不禁问道:“那太傅有没有与你说如何对朝堂动手?说句难听的,如今的朝堂,恶臭腐败!” 白乐也未开口,算是默认了秦怀诺所说的。 “陛下和老师是否还记得,太傅曾经肃清钱任禾一党之事?” 那场事几乎就是整顿朝堂,几乎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人都牢牢记在心里吧。 “只要老师在朝会上不经意的提出此事,不出意外,那些老狐狸一定会有所收敛。” 计划是好的,但怎么能肯定他们一定会收敛呢?这也是白乐与秦怀诺所担心的。 “只要当时我也在朝堂上,让我出面一提,那么他们必定会害怕。毕竟当时,就是我的出现让钱任禾输的彻底。” 的确可以这样,但却让白乐面露难色。毕竟那事之后,给予时清灼的处置便是让他永不入朝为官。 那么现在,又如何将他带进朝会呢? 这无疑是给白乐出了个难题。 秦怀诺也是想到此事,有一些感到迷茫。 计划已经全然说出,时清灼相信他们一定会按照白无常的计划执行的。只要此事安然度过,再从这些时间内一步一步的瓦解他们的计划。一切都是那般的天衣无缝。 “陛下,老师,这便是太傅与我所说的计划。” 白乐有些为难的开口道:“世子,太傅有没有与你说,我们该如何把你带上早朝啊?” 时清灼摇摇头,这可真是让二人再次陷入思考。 “陛下,我不是朝廷命官,我的确没有资格上早朝。但是有一个人可以把我带上早朝。” 白乐貌似已经猜到是谁,而秦怀诺经一提醒也有一个答案。 “世子所说的莫不是诸葛少卿?” “陛下说的对。诸葛少卿身为大理寺的人,可以如太傅一般御前对峙,那时我再作为证人,进入早朝,这更加会让人感到不安。” 秦怀诺反问道:“那诸葛少卿用什么理由让你进早朝呢?” “我知道一人,如今的行为举止早已成为大晟蛀虫。我们可以利用他,来完成此次计划。” 第118章 翟临 烈日高照,尽管如今已经是秋日,也还是让人难以适应。 鸣神大街上,翟临大摇大摆的穿梭在人群中,让所有人都望而生畏,躲闪不及。 自打与闻洛一起考完殿试后,二人因为一些事情背道而驰。闻洛被派到丰州当一名县令,而翟临因为早已在京中有了靠山,所以一直留在京城。 如今的他,入职京城御史台。尽管职位不大,但有着御史台的身份,也没人敢轻易招惹他。 曾经还在丰州时,闻洛就与时清灼经常提起翟临。曾经二人互为挚友,一齐赴京备考。二人也同为各自金榜题名而高兴,但是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闻洛一直坚守内心,稳扎稳打,为大晟尽心尽力。尽管远在丰州,但也没有做出任何贪污腐败的行为。 但翟临却变了个人似的。 曾经的他,有着一颗赤忱之心。可是如今,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在朝堂上见风使舵,四年之中已经害得许多无辜官员含冤下狱,流放边远。 身为御史台,为的是为大晟纠察百官,肃正纲纪,给大晟朝堂一个干净。 但他却早已被朝堂的黑暗所侵蚀,不成人形。 那时的闻洛提起他,泪水总会不自觉的流出。时清灼在一旁也不知所措,只能默默的听着。 再一次看见此人时,时清灼不免想起那年春闱。闻洛被奸人所害,翟临在一旁为他辩驳解释的那番正义凛然。 到底是什么将他变成这般模样? 是利欲熏心,还是本心如此?他不得而知。 或许是因为翟临身后的靠山较为庞大,他做的那些事几乎人尽皆知,但又没人敢去查他。这导致所有人都怕他惧他,没人敢去当第一人。 时清灼心里不禁想着,若是白无常在就好了。 既然自己回来了京城,尽管白无常不在朝堂,但是自己要让他们知道,白无常依旧活在大晟,他们依旧不能肆意妄为。 来到大理寺,寻见了诸葛璟明,与他说了这一番计划。 诸葛璟明也是满脸愁容,对于摘掉翟临,他曾经也不是没有想过。 “世子殿下,我必须与你说,翟临身后的那人,我们恐怕惹不起。” “诸葛少卿,四年时间,你也变得开始向他们屈服了?” 这句话无疑戳在了诸葛璟明的心里,何人不知道他的师父是如何死去的。但是如今,凭他一人之力的确难以做到。 “但弹劾百官的职责并不关我大理寺,若我去弹劾,有些狗拿耗子的意思了。而且,曾经我也注意过这个御史台的新人。不知为何,虽然他是新人,但却让那些老人都低声下气的。” 时清灼嗤之一笑,笑声阴冷,轻蔑之意极重。 “曾经太傅还在的时候,他从不会管身后之人是谁,甚至还想将那人一同拔出。如今的大晟,竟找不出一人与太傅一样的官员了?” 他站起身,居高而下俯视着诸葛璟明,全身散发的威仪让诸葛璟明有些喘不过气。 “诸葛少卿,如今大晟局势迫在眉睫,翟临无疑是最好的一把刀。若我们错失机会,或许难以再找出其余的办法。我就一句话,这事,你做与不做?” 现在的时清灼早已不同,他自带君王的威压,阴沉的脸让所有人都生出敬畏。诸葛璟明也不例外,他实在难从他身上看出曾经时清灼的影子。 他思索不久后,最后还是答应。 身为大晟人,如今的大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自己理应站出来。况且,翟临的所作所为,他的确也觉得过分至极。 这时的时清灼脸上才慢慢显露出一丝笑来。他略有深意的盯着诸葛璟明,悄声道: “的确,大理寺弹劾御史台的人,着实有些奇怪。但我们若是让他触碰大晟律法呢?” 诸葛璟明疑惑的对上了时清灼的目光,那深邃的眼神中透露的寒意深不见底,有些渗人,令他不禁头皮发麻。 “如何做?” “他曾经做过了多少伤天害理,残害忠良之事?在御史台里,滥用职权,让多少官员含冤入狱?那么我们也让他知道,被冤枉的感觉是多么痛苦!” 少年此时眼神阴鸷,对待此事似乎胸有成竹。 “我们必须尽快完成此事,所以我需要少卿帮忙,将翟临所犯下的事给尽快收集。” …… 这几日,京城之中都被一场传言所笼罩。前些日子在京城的一处水域发现一具尸体,尸身上瘀痕遍布。经仵作验尸得知,这人是遭殴打致死,随后再抛尸在此处。 此人好巧不巧,正好在不久前与翟临有过冲突。不知是谁在传,此人正是翟临所杀。 身为正主的翟临听闻此消息后大发雷霆,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何就要背上这个杀人的名义? 因为死者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所以此案交由大理寺少卿诸葛璟明。相信凭他的本事,定能还大众一个真相。 可此事许久都未有进展,也在这件事快慢慢过去后,一日早朝,将此事再次提出。 熙政殿里,诸葛璟明跪在朝堂前,大声诉说着此事的经过。白乐脸色愈发阴沉,命人将翟临带到朝堂上,将要亲审此人。 被带到殿前的翟临全身颤抖,无措的看着周围,嘴里一直念叨着“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诸葛璟明所说的几乎都是猜测,因为仇恨,所以杀害,所以并没有证据。 这也有人走出替翟临说话,质疑诸葛璟明没理由的就要随意安罪名。 “陛下,臣刚才所言,的确是猜测。但有一人亲眼看见了此过程,还请陛下准许臣传唤证人。” 白乐微许点头,曹秽立刻在一旁大喝道:“传诸葛璟明证人——” 所有人都直直注视着殿门,只见时清灼缓缓进入众人眼帘,随后跨过门槛慢慢来到大堂前。 “淮南世子时清灼,拜见陛下!”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曾经的一场回忆再次笼罩在熙政殿内。 “世子,诸葛少卿说你有证据?你便说说吧!” 时清灼扭头看向一旁无措的翟临,轻蔑一笑,朗声开口: “那日我刚回京,前来拜见陛下后,我便离宫。因为离京多年,颇为思念,所以便在京城四处闲逛。好巧不巧,正好看见翟御史与另一人走在一起。当时翟御史身旁还有几人,推搡着前面的那人,御史也在后面悠闲的走着。” 翟临全身一颤,那日正是自己找人去教训他,没曾想竟被人看见了。难不成真是那日将他打了一顿后把他打死了? 白乐闷声问道:“翟临,可有此事?” 没等翟临辩驳,时清灼立即开口:“陛下,清灼所言,绝无一句假话。” 的确,那日自己的确看见了翟临教训人。可当时自己所有心思都在白无常身上,并未去管此事。 他其实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但是这人的死的确给了自己一个充分的理由,可以用来弹劾翟临。 “陛下,陛下,臣什么也不知道啊!臣那时就是想,就是想……”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此时的他也是回过神,知道自己如果说了出来也难逃一罚。 “就是想教训一下那人。我说的对吗,翟御史?” 时清灼将他没说的后半句话给补了出来,换来的是翟临恶毒的眼光。 翟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惹了这淮南世子,要这般与自己作对! 时清灼看着这目光,心里百感交集。若是此时闻洛在这里,看着往昔的故友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心里到底是有多么难受啊。 “陛下,臣真的没有杀人,他是如何死的,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呐!” 这时的诸葛璟明也开口:“陛下,那人身上几乎都是瘀痕,明显是被殴打过的痕迹。仵作也说这人其实是被打死的,最后被抛尸在外。那么既然世子亲眼所见翟御史殴打那人,人证物证皆在,可以定罪了!” 翟临已经不敢再看白乐,他浑身颤抖的厉害,此刻的他已经不知道如何辩解了。 “翟御史。”时清灼这时冷声开口,语气让殿内所有人都是一颤,“我记得,翟御史也是通过四年前那场春闱进入的官场的吧?” 翟临不解的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满是血丝,也有着疑惑的意味。 “如今的丰州刺史,闻洛闻刺史,是你昔日故友吧?我离京这四年,他十分照顾我,也经常与我提起你。” 白乐没有制止时清灼,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他有空就会与我说,你们当时为了备考春闱的种种努力,也会与我提起你们当时的壮志雄心。作为一名听者,我实属为你们的坚持不懈而钦佩。而闻刺史,也真的做到了自己曾经所说的,为大晟尽心竭力,鞠躬尽瘁。” “但是你呢?闻刺史口中所说的,那个曾经抱着满腔热血想要为官救国的翟临,又去哪了?身为御史,不履行自己的职责,反而滥用职权,报一己私仇,满一己私欲!真的让人感到恶臭!” 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让所有人都是一惊。 这世子到底是来做证人的还是来说教的啊? “你闭嘴!”他大喝一声,也不管现在是在大殿上。 “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你又没有一官半职,你怎能理解我的不易?我做的这些,也无伤大雅罢了!他死了,跟我没关系,是他自己命不好!” “放肆!” 上方传出一声怒吼,伴随着一声巨响,让所有人都纷纷下跪,不敢抬头。 “无伤大雅?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那也是一条人命,那也是朕的子民!” 所有人都不再敢说话,这时秦怀诺不怕死的起身出列,朗声道:“陛下,翟御史所言实在是过分至极。或许对于你来说那只是一条人命,但对于他的家人来说呢,他们又该痛苦多久?” 秦怀诺跪倒在地,自顾自的说着,没有在乎身后所有人的注视。 “陛下,翟御史滥用职权,如今已经害死一人。此等之事,现在不处理,以后更是祸害。谁知道他到底有何居心?想必所有人都还记得曾经钱任禾一事吧?居心叵测,谁会知道这翟临会不会是下一个钱任禾呢?” 殿内大部分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如今的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心思。前任禾谋反一事在此刻被提出,他们冷汗直流,生怕下一个人就是自己了。 毕竟,当时白无常与钱任禾对峙,牵扯了钱任禾一党不知多少人。 而如今的翟临,会不会又会牵扯到自己呢? 有心之人们都在思考这些时日有没有与翟临有所接触。 “请陛下严惩此人!”时清灼此时也附和道,无声无息的飘进了所有人的耳里。 “还请各位大人都履行好自己的职权,莫要像这般奸人一样,滥用职权,去做一些伤天害理,违背大晟原则之事。” 说完此话,时清灼叩首伏地。就如那年的冬日,亦是如此,判下了钱任禾的罪责。 这话飘在了所有人的耳中,许多人都冷汗直流,都不敢抬头,怕露出了自己虚假的表情。 但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时清灼嘴角上扬,露出了胜利者的喜悦。 想必就算翟临身后那人的势力再大,也无法在朝堂上当众翻脸了吧! 这事就这般过去,翟临下狱,不久后就将流放边境。而时清灼也再一次成为了京城舆论的中心。 五年前的事情又再次翻起,配上这事,他名声大噪。 “世子殿下又帮咱大晟处理了一个毒瘤,好生厉害……” 可时清灼并未关注这些,他所关注的无疑是朝堂上的人是否有其他动静?但这事已经说的如此直白,相信聪明人也应该知道收敛。 想着翟临如今的那般做派,他心里也替闻洛感到惋惜。 所以,到底是什么将翟临变成这般模样的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只道世道无情,让这般小人活的逍遥自在,去惩罚真正的忠臣。 他无奈的摇摇头,负手往宫里走去。 没有人真正知道那人究竟是怎么死的,连翟临也不明白。或许,真的是因为回去路上脚滑落水了呢? 第119章 斥言 乾清殿里,白乐与秦怀诺正在商议这几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时清灼憨厚的走进,让二人都是一愣。 “清灼见过陛下!” 白乐被他逗笑了,看着眼前随性的世子,开口道:“世子当真是不把朕当外人了,若是旁人,朕早就将他拖出去赏二十大板了!” 秦怀诺看着这般吊儿郎当的时清灼,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若不是在大殿内,他早上去斥责了。 时清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微笑道:“陛下宽宏大量,我相信陛下不会这样对我的!” “就你嘴甜,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秦怀诺在一旁也不敢开口。一位是当朝圣上,一位是将来的淮南王,可这两人怎么一点君王的架子都没有? “陛下,老师,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 见白乐没有开口,秦怀诺才回答道:“翟临一事已经结束,他下狱后,又在他府里发现了许多私银,多半也是他贪墨的。如今朝堂上那些人也收敛了许多。清灼,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啊!” 时清灼悠闲的笑笑:“功劳算不上,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嬉皮笑脸,不成规矩!秦怀诺心想这孩子到底是跟谁学的? “现在他们的计划定要再拖一拖,我明显能感觉到他们已经开始慢慢将目光移向我了。” 白乐皱眉,出声道:“若是觉得危险,朕可派些千牛卫暗中保护你!” “多谢陛下!但如今我的身手,一般人难以让我为难。况且,我身边也有人保护我的!” 这话虽然有些自大,但如今时清灼的剑术,的确可以说是巅峰。他的剑术早已达到了许多人难以触及的境界。 而且每日他只要一出门,上官无权与辛封泽都会在暗中默默跟着他,确保他的安全。 所以他根本不怕暗处的危险,只需要专心应付眼前的事就行。 “虽然如此,但你还是得当心。万一他们真请了一些厉害的人来刺杀你怎么办?” “老师说的是,学生谨记!” “别答应我答应的那么快,到时候离开了就忘完了!” 白乐此时也开口道:“接下来世子又准备做什么?” 肉眼可见时清灼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有些不甘夹杂在里边。 “原计划本是在肃清朝堂后,就开始去着手太傅的案子。但太傅曾与我说过,让我不要太着急,等事情全部解决后,再做也不迟。所以,我也不知道这后面的时间我该做什么。” 白乐与秦怀诺面色都有些不好,但二人的想法是不同的。 白乐是充满了疑惑的表情;但秦怀诺却是知晓白无常的意图,面露同情。 他明白白无常为何不让时清灼快速查他的案子,他也知晓白无常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那一晚白无常与自己的对话他依旧历历在目,这或许是他这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事。从那一晚起,他真正理解了白无常的艰辛。 “淮南如今在朝堂上不成气候,但不一定不会在其他方面动手。所以这几日,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 时清灼点点头,“老师说的不错,这几日我也会注意其他地方的。” 这时曹秽慌忙走进,一脸慌张掩饰不住,让三人都是一愣。 “陛下,殿外来了一人,十分强硬的要见陛下。外边侍卫已经将他拦住了,还凭陛下一句话。” 时清灼听着不对,多问了一句:“那人有没有说什么?” 曹秽有些无措难以启齿,但白乐却冷声说道:“让你说就说,又不是什么不能听的!” “那人说,他是白太傅的哥哥!”曹秽赔笑道:“可白太傅哪有哥哥,这骗子我立刻就令人将他拦住了。” 时清灼只觉得恐慌。幸亏没有发怒,否则他就要见到一场血洗皇宫了。 秦怀诺也疑惑道:“白太傅哪来的哥哥?找个借口也不找个好点的,将他赶出去吧!” 白乐没有说话,也算是默认了。 曹秽见状,也准备离开。 “曹公公留步!”时清灼立刻上前,“陛下,那人貌似真的是太傅的哥哥。他也是我这四年里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的人!他一般不露面,但是如今来找陛下,应该是有话说!” 白乐一脸疑惑,他认识白无常那么久,怎么不知道白无常还有个哥哥? “当真?” “当真呐陛下!” “那就将那人请进来吧!” 时清灼简直捏了一把汗,辛封泽曾经对陛下的态度让他觉得惶恐。左一个蠢陛下右一个傻皇上的,万一等会来到殿内后也是如此该怎么办? 他心里祈祷着,希望他一定要收敛一些。 但看着辛封泽闲庭信步的跟着曹秽走进,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他不停的在与辛封泽使眼色,直到辛封泽走到他身边时,换来的却是一句: “你今日眼睛不好?” 看来剩下的半截也跟着凉了。 时清灼看淡了,也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就由着他自己来吧。 白乐与秦怀诺从未见过此人,也十分怀疑事情的真假,他真的是白无常的哥哥? 可他来到殿内后,就一直站在时清灼身旁,毫无敬意。 曹秽眼见他没有一点规矩,便出声呵斥道:“大胆——,见了陛下还不下跪行礼!” 时清灼只听身旁的人冷声一笑,他顿时觉得自己应该离这家伙保持距离,以免误伤自己。 “若是白无常在此,我或许会给他个面子。但如今,我看是没有什么必要了。” “放肆!” 这次不仅是曹秽,就连秦怀诺也忍受不了。这人态度高傲,实在是让人觉得生气。 白乐面色也极度不好,他阴鸷的盯着下方的男人,似乎马上就要叫人进来把他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看着辛封泽依旧如此,甚至面无改色,时清灼觉得再不帮他说话或许这人真的是找死了。 “你们平时说话,他也在里边吗?” 时清灼一愣,辛封泽脸色与往日貌似不太一样。难不成这人就是专门来挑事的。 曹秽也深知这人说的是自己,但此人如此无礼,真是一点规矩都不守。再者陛下也没有叫他离开。 “你、你放肆!这是在御前,天子之前,怎能容你如此放肆?快来人,把这个无礼之人带下去!” 眼见外边的侍卫已经进来,时清灼立刻出面阻拦。 他明白,辛封泽从不喜欢露面于世。如今光明正大的闯进宫中,绝非是故意的,一定是有什么事要与他们说。 “陛下,他这人的确无礼,但他一定是有事情要与我们说。就先饶他一次,听听他要说什么吧!” 对于此人,白乐实在是不喜。但面对时清灼的挽留,也只好给足面子。 “都先出去吧。曹秽,你也出去。” 既然是陛下的指令,曹秽就算有一肚子的闷气也不敢发作,只好离开。 此刻殿内只剩他们四人,时清灼率先开口问道:“你今日到底要做什么?” 辛封泽没有理他,满脸怨气的看向高处的那位,冷声开口。 “太傅府里的药快要用完了,如今大晟只有皇宫有药,我来拿药。” 出乎意料的一句话,让三人都是一惊。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三人现在都是相信的。 时清灼几乎是立刻出声的:“我上次去府上,药材不是还有很多吗?” “谁与你说那些药都能用上?” 是啊,怎么可能都能用上。时清灼简直觉得自己是个傻子,这都没有发现! 白乐此时也不管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但对于白无常,他不能马虎。 “我会让人带你去的,但你不能告诉他们你是拿去救太傅的。” 辛封泽冷哼一声,带有些嘲讽的意味。 “你不是说你不会去看太傅?” “我再不去,恐怕都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三人几乎是瞬间警醒,他们都无措的看着辛封泽。特别是时清灼,他记得之前去太傅府时白无常的状态虽说没有以前那么好,但仍旧不算太差。 “什么意思?我之前去的时候太傅状态明明还行呐,太傅到底怎么了?” “若不是白无常拦着我,我真的想把大晟的人都杀了。”他没有直面回答时清灼的询问,而是自顾自的诉说着自己的心情。 “八十八鞭,真是人能想出来的酷刑!”他再次望向时清灼,“你以为白无常是神呐?他也是人!八十八鞭尽管没将他打死,但也让他进入了一个慢性死亡!尽管身旁有那个大夫在,但又有什么用?” “他身体本就不好,全凭着药吊着。如今的他,更是离开不了一点。现在太傅府里的药快要用尽,而白无常却并没有让他们与你说,你觉得又是为何?” 时清灼如雷贯耳,他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他脑海中再次闪过司空杏林当时与自己的对话。 “……不过很快就闻不到了。” 那时的自己并没有注意这话语中所透露的其他意思,只觉得是司空杏林所释放的情绪罢了。可如今回念一想,其他暗语中早已给他透露。 那白无常又为何不和他说这些呢? “为什么,太傅为什么不和我说?” “你如今回京,本就危险。既然面对淮南与大晟的危险,又要应付他自己,顾不应暇。为了让你能安心对付他们,只好隐瞒自己。” 又是如此,白无常又一次骗了自己。明明自己身体都已经变得那么差,明明自己已经靠近鬼门关了,他还一直担心着自己。 时清灼此刻又生气又难受,他的情绪有些难以克制,但他不能爆发出来,他得控制住。 “还有你。”他再次望向白乐,“白无常为你铺了那么平坦的一条路,而你呢?离开了他一事无成!那么久了,还没有一点君主的模样!离开了白无常,谁还把你当小孩?” 这话太过难听,秦怀诺本想出声呵斥,但他说的却是实话。尽管白乐已经做的越来越好,但他们不会等着他长大。 如今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白乐也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白无常把你带到现在,他保护了你那么久,可你却连一次也保护不了他!说你蠢白无常又要骂我,我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你!” 秦怀诺此事再也忍不住,尽管说的很对,但白乐毕竟是天子,怎么能被别人辱骂? “请你慎言!如今你是在御前与天子说话,孰轻孰重,还请你分清楚!” “孰轻孰重?”他冷哼一声,“在我这里,白无常就是最重的。其他人,蝼蚁罢了!” “你……” “实话而已。白无常曾让你辅佐他,你虽然尽心尽力,但并没有白无常那番勇气!这几年,离开了白无常,大晟变成了什么样,你们心里都清楚!” 三人此时被辛封泽说的如鲠在喉,尽管还有想说的,也开不了口。 “我昨夜去太傅府时,他吐了一大滩血。”他脸色渐渐阴沉,咬牙切齿,“我从没见过他现在这般模样。或许再过不了多久,就连药也留不住他了。” 白乐全身已经颤抖起来,他不知所措。他不敢想,如果真有一日亲耳听见了白无常的死讯,他会如何。 他接受不了。 “不会的。”时清灼此刻慌忙出声:“太傅不会死的!” “我也希望如此。丑话说在前,只要白无常一死,我会让全世界的人给他陪葬!” 时清灼有些恍惚,他不相信白无常会这般死去。在自己心里,只要白无常还在,他就有了底气。 而且,有白无常在的地方就有家。 “我哥他,到底怎么了?” 辛封泽自嘲一笑,再次说道:“其实一切也都怪我,若是我曾经不那样做,那么他如今也不会有那么弱的身体!所以,当我把所有人都杀了后,我也会自行了断!” 时清灼喃喃道:“曾经都发生了什么?” “你们都知道,白无常为什么要一直喝药吗?” 三人都是沉默不语。 一人是压根不知道白无常需要喝药。二人的猜测都是曾经的那场逼宫落下的后遗症。 辛封泽此时开口道:“那是他的心病。忧思成疾,没人能治好他。” “只有他自己。” 第120章 白无常——新程 离开风归镇,独自踏上一条只有一个人的旅程,身上除了自己的剑就再也有其它东西。 竹笛与傅瞑一同埋葬,什么都没有了。 饿了就摘点山上的野果,困了就以天为被,以地为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来来往往,不知过了多久,白无常终于决定下山。 这期间他忽然发现了方筱桐赠予他的巾帕,曾经那个爱笑的女孩早已变成了一具尸骨。他小心的放着,视如珍宝。 他没有方向的走着,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往哪去。他只是想着,能离开多远就走多远吧! 山下的集市很热闹,售卖着许多奇珍异宝。 他已经有许久没有来过这般热闹的场景了,眼前的一切看的他眼花缭乱,耳边传过的吆喝声震耳欲聋。 曾经的风归镇的夜市,也是如此热闹吧。 山下的确比山上好,能够遮风挡雨,食物也能饱腹。但他突然发现,自己没钱。 这个世代,尽管你再厉害,但只要你没钱,也是难办。 他不知所措,迷茫的走在人群中。看着周围的吃食,任何一个东西在他眼中都如珍馐玉馔。 他决定得想办法弄点钱。 可是他除了用剑,什么也不会。曾经与傅瞑一起外出游历,吃饱穿暖根本不是问题,他也只需要跟在傅瞑身后,什么都不用管。 可是现在,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里他从未来过,周围都是如此的陌生。他疑惑的沿着小镇走了一圈,可依旧什么也没发现。 在小镇游离几日,他被一张悬赏令吸引了目光。驻足在榜前,看着上边的画像与冰冷的数字。他阴沉的接下榜,逆着人群坚定的走着。 不久后,悬赏令上的人就被白无常抓住,送往了当地县衙。而白无常也得到了自己的第一笔钱。 只需要动自己一点点力气,就能获得那么多钱。稳赚不赔的事情,让他不亦乐乎。 可是悬赏令不是每日都有的,有时连一个月都没有一次。自己也快囊中羞涩,他不得不继续想办法。 很快,有一门生意上门。 来人是当地的县令,当时看中了白无常的身手,所以再次找到了他。 只见他一手掏出一张画像,一手掏出一袋碎银。同时放在白无常眼前。 “上面这人,是我的仇人。我看你整日游荡在镇子里,无所事事,想必也很缺钱吧?你把他杀了,这袋钱就是你的!” “我为什么要杀他?” “他杀了许多人,但朝廷中有人,所以每次都能逃之夭夭。但每次死性难改,依旧到处惹事。你杀了他,无伤大雅,还有钱可以拿!” 白无常看着冰冷冷的画像,这莫不是把自己当一把刀,往哪砍就往哪砍? 他并不想接手这一事,但是自己貌似也别无选择。他感到自己心里有什么正在动摇。 最终,他还是选择接下此事。 本来自己就想保天下安宁,这种杀人魔头,死不足惜。何况还能让自己获得一大笔钱财,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自己身上真的没有再多的钱财了。 白无常如今觉得,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在此刻自己身上具象化。 他从那县令嘴里了解到了这人现在所在的位置,没有犹豫,很快就离开了。 自打风归镇消失后,自己貌似有些变了。他脑中有些记不起曾经的自己了,像是隔了一层薄纱,让他难以看清。 他并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年份,他也很久没注意过时代的变迁。只是有一日,他偶尔在湖面的倒影中看见,自己依旧没有变化,还是曾经的模样。 他不禁好奇,难道时间过得这般慢吗?自己竟一点变化都没有。 模样虽没变,但心性却变了。如今的他,没有了曾经的那番满腔热血,也没有了曾经那般爱笑。 他原觉得,自己早已是个鹤发鸡皮的老头了。但是现实却告诉他,并没有。 他马不停蹄的来到了那人居住的地方。找到那人时,竟还在欺负其他人,怒骂声夹杂在求饶声中,让人看了好不揪心。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且那人还如此可恶。 风归出鞘,风中夹带着一丝桂花香,迅速刺入了那人的胸膛。 疑惑,惊恐,不甘的情绪同时汇聚在那人眼中,直愣愣的看着白无常。随着一旁的桂花一同倒在地上。 血液很快便流了一地,刚才被殴打的那人还未反应过来,白无常已经收起了风归,准备离开。 周围的人看着这人的死亡,没有白无常心中所想的那种斥责,反而受到了大为夸赞。 这人在当地称霸多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人的恶行。如今终于得到了审判,何不拍手称快? 白无常杀人,不取首级。他将那人的画像拿出,将血液沾染在画上一角,随后带着画像离开。 再次见到县令时,他将画像递给了他。 “人已经死了。” 就这般,白无常的名声传遍在周围,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有一个白衣男子剑术精湛,杀人于无形。 也就因为此事,白无常几乎每日都能收到刺杀令。 而白无常也慢慢的,变成了一个无情的刀刃。 都是些祸害百姓的蛀虫,为何不能杀? 他杀人不眨眼,几乎只要他一出现,就有人会死于他的剑下。所有人都开始慢慢害怕他,他们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 所以人们在市井中给他取了许多绰号,但叫的最多的却是“白无常”。 地府阴差黑白无常掌管勾取将死者的灵魂,带领他们到地府。而这人身着白衣,所到之地必有亡灵,所以也被人们称为“白无常”。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他的真实名字,也叫白无常。 白无常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晓自己的名字的? 慢慢的,时间飞逝,死在他剑下的人越来越多,他也不再去询问这些人的身份与事迹。因为他相信,他所杀的都是那些十恶不赦的人。 茶楼的茶他喝了一遍又一遍,茶楼的主人也换了一人又一人。但他依旧没有变,还是那个习惯。只要没有生意,他便喜欢来到这里喝茶。 一如既往,每次都是他一人。 没有人敢与他说话,也没有人敢靠近他。 因为他身着一身白衣。 因为他腰佩一把利剑。 直到多年后,他杀了一位普通平凡的中年男子。 —— 那人死在他剑下时,还正在大街上售卖着菜品,许多人围着他,都争先恐后的买着新鲜的菜品。 可白无常二话不说便执剑灌入他身体,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收起风归,如往常一般将画像一角沾染上血迹。准备离开时,周围人的目光却让他一愣。 他们都惊恐的看着他,让白无常毛骨悚然。 怎么了?不就再次杀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吗,为何都这般盯着自己? 他觉得不对劲。 这人的死因是因为欠钱不还,还殴打债主,甚至还想杀了债主。久而久之,就逐渐演化成一个老赖。 他没有再看着他们,独自离开。但是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他好奇的再次回去,想要真正探寻那人的底细。 可是这一探,彻底让他一片空白。 老赖是假的,殴打是假的,杀了债主也是假的。唯一真的只有欠钱。 他是一个农人,收入来源只有摘取自己田中新鲜的菜蔬去售卖。为人有趣善良,所以也有很多回头客。 但家中贫困,当时为了给家中生病的老母亲治病,只得去外借钱。 可是每日的收入就那么点,也还不起钱,只能一拖再拖。 债主去他家里讨要,可最终却看上了他的妻子。声称只要将他妻子交给自己,这笔欠债一笔勾销。 可是身为家中的顶梁柱,怎能忍受这般屈辱?他破口大骂,将债主轰了出去,还扬言再说此话就杀了他。 债主气不过,但也打不过他。又对他的妻子日思夜想,便渐渐生出一个想法。 若是男人死了,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得到他的妻子了。 有了这一个邪恶的种子,它便会在时间的推移中慢慢生根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正巧白无常这时的名声大噪,他便托人找到了白无常。而白无常也没有多问,爽快的接下了这个目标。 直到现在,得知真相的白无常,才明白自己杀了一个好人。 他手上沾染了他不该沾的血。 看着他的家人在坟前痛哭流涕,看着他的孩子因为父亲的死而不知所措,看着年迈的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他明白是自己错了。 那么之前他杀的那些人,他们的亲人会不会也是这般,也在灵堂前痛哭流涕呢? 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偏离了自己曾经的内心。 后悔也没用了,人已经死了。 他浑浑噩噩的找到了那名债主,质问他为何要骗自己。 “哎哟,有钱赚在乎那么多细节做甚呢?你拿了钱,我的仇人也死了,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这不是挺好的?” “那你就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让我杀一个无辜之人?” 那债主觉得有些好笑,嘲笑道:“无辜?谁不无辜呢?我也很无辜啊!他欠我钱不还,我去要,他还扬言要杀了我。我害怕,先动手杀了他,不行吗?” 白无常被说的如鲠在喉,他说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做错了。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你说我不了理喻?那你自己呢?是你杀的人,我只是给了你钱让你帮我办事罢了!所以要怪也是怪你,我还可以说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杀人。” 白无常如遭雷轰,看着那人带着胜利者的喜悦离开。他不知所措,因为他说的对,的确是自己杀的人。 他一直驻足在原地,回想起来,自己杀了多少人了? 那这么多人都如那个农人一般,家人因为他的死痛哭,那么自己又背负了多少血债? 他的手颤抖不已。 明明自己杀的都是些十恶不赦的恶人呐!脑中有个声音突然响起,环绕在他脑海里。 我怎么知道看似恶人的外表下,没有一颗善人的心呢? 他迷迷糊糊的离开,周围的桂花早已飘香十里,可他只觉得阵阵恶心。 脑海中所有的记忆贯穿起来,他杀过得人似乎变成了厉鬼飘荡在他身前。他浑身颤抖起来,随后从口中吐出一口积血。 他又杀人了。 是啊,而且他杀了很多人。 那么自己学剑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是为了杀人吗? 他懊恼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声音很响,可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痛感在他脸上传递着,让他终于逐渐清醒过来。 若是傅瞑还在自己身边,一定会觉得对自己产生厌恶吧? 曾经的自己并不是这样的,他明明是想保护他们的啊? 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大杀特杀,自己真是像一只厉鬼啊! 他决定离开这里。 其实自己在所有人眼中已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厉鬼了吧。 现在每个人都不敢穿白衣,生怕被当做成了是自己。 他好不容易熟悉了一个地方,但现在必须要离开了。他不能再杀人了,他的剑是用来保护的,不是用来杀戮的。 可是自己又该去哪呢? 这些记忆太过痛苦,他要去一个没有这些记忆的地方。 若是曾经的自己看见如今的自己,一定会以惩恶扬善的名义杀了自己。有时自己也有这个想法,自行了断吧,或许会更轻松一点。 死了就不用再带着这些痛苦的记忆了。 傅瞑说了,自己一定能实现自己的心之所向。可是,自己的心之所向究竟是什么呢?保护大家吗?但自己已经逐渐偏离这个方向了啊! 他脑袋快要炸开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多久了?他不知道。每天度日如年,或许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吧。 来到微波粼粼的湖边,他俯身看向湖面,自己为何还是那个模样? 到底过了多久了呢? 他满身疲惫的摇摇头,背影略显孤独。摇摇晃晃的离开了这个自己已经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 第121章 白无常——狼王 春风拂过,飘过槐花一片;夏日蝉鸣,荷池蛙声不绝;秋日寂寥,看遍漫天落叶;冬雪皑皑,大地苍茫宛如云海。 走过人间无数,见了太多的季节更迭,茫茫人海中,唯那一人依旧那般模样。 离开后的这些年,对未知的前方茫然无措。有担心,有恐惧,但最多的是想离开那些充满回忆的地方。 为了生存,他做过镖头,当过厨子,养过马,扫过地。但无论是做什么,他的腰间一直都佩着一柄剑。 他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人,看淡了一遍又一遍的生死离别,他终于发现,自己原来死不了。 也许这就是上天给予他的惩罚吧,让他一直带着这些回忆痛苦的活下去。 看着周围嘈杂的一切,他第一次生出想法想要逃离。 那一日,他亲眼目睹了一人持刀当街行刺,死了很多人。 当地县衙的人虽早已将他围了起来,但却拿他没有办法。此人刀法如疯子一般,不怕死的朝着人群冲来。 白无常看着地上的尸体,他明白,此人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可他怎么也拔不出剑。 万一,这人也有什么苦衷呢? “你们杀不了我的,你们一群废物!都给我去死吧!” 看着那人依旧挥舞着刀刃,看着更多的人丧命于他刀下。沉重的心情笼罩着他。 一命偿一命,他杀了那么多人,还有什么必要留在这世间? 颤抖的手慢慢平息,风归再次出鞘。 刀刃碰撞的声音响起,那人也是一愣,只见一名白衣人出现在他身前,眼神阴鸷的盯着他。 “多管闲事!” 他收回自己的刀,再次朝着白无常斩去。 白无常从容应对,十分轻松的接下了他的攻势。剑法轻柔,但招招透露的杀意不减。很快,那人逐渐败下阵来。 眼见白无常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脑中不免闪过一个传闻。 “人间曾有一人,白衣翩飞,执剑杀人,所到之处,必有亡灵。被人称为——白无常。” 许久之前的传言,如今亲眼所见,面如死灰。 一剑封喉,没有多余的伤口,甚至剑刃上没有沾染一丝血迹。但很快,那人脖子上裂开一道伤口,鲜血从里流出,轰然倒地。 他又杀人了。 尽管周围十分嘈杂,但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他收起剑,准备离开。 可他周围已经围起了一众官兵。 “你杀了人,还想这般轻易的离开?把剑放下,跟我们回县衙!” 他没有反抗,由着他们带着自己离开。一人正准备缴下他的剑时,他突然暴走,将那人狠狠击飞。 他声音沙哑道:“我可以跟你们走,但别动我的剑!” 与他们去到县衙后,他被关入了大牢。 出乎意料的平静,好似没有任何情绪一般。他每日都坐在牢狱里一动不动,让狱卒都觉得此人莫不是个脑子有病? 原来杀了人,还是会被抓起来的。 他只要还待在这里,就会再次勾起他的记忆。他必须要离开。 他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这样,就没有人可以让他难过了。 七日之后,他被放了出来。尽管他杀了人,但是杀的是重犯,所以关押七日当做教训。 “你莫不就是那传言中的白无常?我告诉你啊,如今不比从前,杀了人你是会被抓起来的。不管你再厉害,杀了人就得偿命!” 杀人就会偿命…… 那么自己不知道该偿还多少? 既然所有人都害怕自己,既然只要自己一出现就会死人。那么自己离开,就不会死人了吧。 听闻西边有一处名为阿别珂的大漠,气候难耐几乎没有人进入。 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 进入大漠,比他想象中的难受。他知道大漠白日炎热,夜晚冰冷,可没想到竟是如此的让人难以忍受。 他在大漠中无措的走着,的确是个杳无人烟地方。无尽的黄沙与直射的烈日,这里到底该怎么生活? 身上的水与食物也快要消失殆尽,他觉得,自己或许要死在这里了。 这一夜,月亮如明镜一般,照着白无常前行的路。此刻的他疲惫不堪,但面色如常。除了干裂的嘴唇与布满血丝的双眼,也看不出有哪里不对劲。 可是,大漠的夜晚总是危险的。 他渐渐能感知到,周围有东西在靠近他。 是狼。 大漠狼的出现让他全身紧绷。他明白,狼不可能一只一只的出现,若是出现,必定是一群。 大漠没有食物,自己在它们的眼中无疑是行走的食物,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但对于他来说,狼的血可以为自己止渴,狼的肉可以为自己饱腹。自己的食物早已吃完了,这些狼的出现逐渐激发了白无常的兽性。 他默默拔出剑,眼里蹦出来不属于现在的他的光芒。在狼群如潮水般朝他扑来时,他执剑迎去,没有一丝胆怯。 一时间内,狼群的咆哮声渐渐转变为呜咽。被月色印的雪白的沙子上也洒满了血迹。除了狼群的,也有他自己的。 剩下的狼徘徊在他周围,伺机而动。而白无常依旧面无表情,他来到一只狼的尸体前,用剑划开了他的皮毛,白花花的血肉露出。 长时间的饥饿感让他顾不上一切,食生肉,喝热血。此刻的他比起这些狼,更像一只野兽。 他貌似已经杀红了眼,抬起头看着周围剩余的狼,他再次提起剑朝他们杀过去。 一群畜生罢了,死了就死了。 大漠狼群也不服输,也轮流朝着白无常咬去。尽管车轮战术消耗白无常的体力,可白无常就如不会累一般,依旧直直拿着剑,所向披靡。 这时,一只体型巨大的狼映入他眼中。全身雪白的皮毛在这个大漠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白无常很快便感觉到不对劲,这只狼,貌似有些太大了。 随着这只狼的一声嚎叫,周围的狼都渐渐远离了自己。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狼王。 看着狼王朝着自己冲来,他持剑抵挡。但他无疑低估了狼王的冲击,让他直接飞了出去。 他立马调整自己落地的姿势,沙子细软,摔在上边不会感到疼痛。落地的一瞬间,他便立刻弹起,随之而来的也有狼王的利爪。 速度很快,几乎和自己一般。幸亏刚才补充了些东西,否则凭借自己刚才的那般模样,怎可能接下这狼王几招。 他迅速起势,随后朝着狼王攻去。自己的剑法无人能挡,何况这是一头没有灵智的畜生,怎能挡住? 风归很快便在狼王身上布满了伤痕,狼王吃痛,利爪朝白无常挥去。可白无常的速度太快,狼王也难以在一时间内捕捉到他的身影。 千钧一发,利剑已达咽喉。即将刺下之时,狼王闪身躲开,让白无常瞳孔一震。 随后,他的身后传来了野兽的鼻息。狼王正张开血盆大口,没有保护的咽喉正暴露在锋利的狼牙下。 风归一转,迅速往身后刺去,白无常也随之低下头。狼王咬空,想要再次出手,利爪碰撞在风归剑刃上,力气的压制竟把风归压在脚下。 随后另一只利爪朝着白无常挥来。尽管耻辱,但不得不放下风归躲避。白无常往身后一退,利爪离他的脸只有几公分。 他恶狠狠的盯着这只狼,没曾想自己竟然在这畜生这里吃瘪,好不难受。一人一狼就这般对峙着,最终狼王忍不住朝着他冲来。 风归脱手,身上也没有了其它能防身的。他只有灵活躲避,找机会捡起地上的风归。 是自己小瞧了这只狼,他发誓拿到剑后一定不会再放水。 他不停躲避着狼王的攻势,利爪扬起的沙粒如骤雨一般击打在他脸上,尽管不舒服,但也管不了这么多。 毕竟,只要一分神,自己将丧命狼口。 他灵光一闪,在狼王再次朝他冲来时忽然纵身一跃,在狼王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在了它的背上。 狼王扭头,绿油油的眼睛中充满了杀意,随后它开始到处跑动,想要把白无常甩下去。 可白无常抓的很紧,直到看见自己的剑时,他才松手,翻身下去捡起了自己的剑。 可是就这一会功夫,狼王的利爪再次来到了他身前。 悄无声息,如飞来的一般。 他立刻执剑抵挡,但这一爪是引子,抵挡完后,另一只利爪从他侧面拍来,直接将他击飞数十米远。 他左手开始流血,爪痕十分清晰的留在他身上,让他疼痛不堪。 他面带怒意,不再如刚才那般,剑气暴增,朝着狼王挥去。 狼王也毫不畏惧,迎着强大的剑意,再次冲去。 一人一狼在大漠中打的不可开交。白无常觉得,这狼简直比天下的人厉害太多。 白无常游梭在狼王的周围,尽管速度很快,但狼王总能跟上。他身上的伤一直在流血,随着自己的体力消耗自己迟早会死于失血过多。 他必须得尽快解决。 狼王身上的伤也数不胜数,但胜在皮糙肉厚,能够支撑。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猎物,他眼中再次闪出异光。 白无常这次不再与他纠缠,他速度极快,剑锋瞄着咽喉,想要一击致命。狼王立刻举起利爪,可剑锋忽然一转,白无常纵身一跃,从刚才的人在下狼在上变为了狼在下人在上。 这一剑似乎用尽了很大的力气,朝着狼王脑门刺去。 可是体力的渐渐不支也是个坏处,白无常的速度早已没有了之前的那般快。狼首往侧边一躲,剑刃擦着狼耳直直在大漠中震出一个沙坑。 这一剑歪了,白无常也彻底慌了。 但狼王也被白无常的剑气震飞在地,这个机会,白无常来不及多想,拿起风归就往身后跑去。 待狼王反应过来后,白无常已经跑远。 到嘴的猎物怎能让他轻易飞走,他晃晃自己的脑袋,再次以全速朝着白无常追去。 “真是狼狈,竟然连一只畜生都打不过!白无常有些懊恼,自己的剑术怎的感觉退步了?” 但狼王的追逐声迅速传进了自己的耳里,他低声喝道:“真是难缠!” 他的脚步突然减缓,随即转过身,再次拔出风归迎着狼王冲去。 这一剑,如雷电一般,看得见摸不着,连狼王也没反应过来。 它举起引以为傲的利爪,想要再次朝着白无常拍去。可貌似白无常的目标并不是狼王。 这一爪的力气巨大,扬起的沙尘漫天。白无常借助这沙尘,剑风一挥,沙尘由风吹到各处,让狼王睁不开眼。 而此时,白无常来到它身侧,这一剑,若是挥出,狼王必死无疑。 可他停顿了,只是划了一道剑气将它挑飞出去。 随后来到狼王身前,剑抵咽喉。 只需要往前一步,一代狼王或许就此落幕。狼王气汹汹的盯着白无常,低喝着,似乎有着强者的不屑一顾。 可白无常维持这个动作许久,也没能将这一剑刺下。 突然间,狼王一侧飞沙走石,是用剑风挥出的飞尘。这一击遮挡了狼王的视野,让它闭上眼睛看不见眼前的一切。 但他的鼻息还在,他能闻见,那个男人的味道逐渐淡去了。 狼王睁眼后,白无常已经消失不见,只有狼王身旁的那一道凶猛的剑气还残留着。 白无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能下的去手,明明只是一只畜生,但为何自己那般优柔寡断? 或许,那一剑,让他想起了傅瞑。 那时的他,也是这般,用剑锋指着傅瞑。 他跑的很快,快到自己的脚已经跑来颤抖。直到确认了狼王没有跟来,他才终于停下步子。 他太累了,累的自己眼前一阵晕眩。左手上的伤也开始逐渐疼痛起来。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可他再也支撑不了,猛的倒在了沙丘上。 本就疲惫不堪的他还与狼王经历了这一番战斗,尽管再厉害的人也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撑不住吧? 身上的伤让自己流血过多,此刻的他嘴唇干裂苍白,毫无生气。 此刻他脑中只有了一个想法。 傅瞑,筱桐,我来找你们了。 第122章 白无常——遇人 当白无常再次醒来后,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床榻上。左手的伤口已经被及时处理,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可当他扭过头时,一个孩提年岁的小孩正坐在他枕边好奇的打量着他。 他几乎是瞬间清醒的。满目惊恐的望着他,自己的剑也不知去哪了。 这孩子见着他醒来哇哇大笑,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打着,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说着什么。 自己的手被固定住了,再加上自己身上有伤,并不能及时挣脱,所以他只有任由着孩子折磨自己。 这时,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一名男子踱步赶来,立马将这小孩抱了起来。 “就知道胡闹,不是跟你说了这叔叔醒了就在一旁好好照顾他吗?” 男人满脸带笑,眉目间尽是慈爱,想必应该是这孩子的父亲了。 这话说出口让白无常有些无奈,一个二三岁的孩子,又怎么可以照顾自己? 他再次望向白无常,满脸笑容的模样看不出一丝危险。 “你好啊,你怎么会一个人晕倒在大漠?是不是遇到狼了?你现在别担心,你已经安全了。你的伤我也找人给你治好了。” 这人笑的太过灿烂,总让白无常觉得不大对劲。 “你现在就在我这住着,等你伤好了再走也成。小店毕竟开在大漠,生意不好,但看在你一个人,也不多收你费用。医治的费用你得另给别人,这几日的住宿费与伙食费呢,看你的伤势,我就算你十两银子吧,是不是很便宜……” 他自顾自的说着,白无常也算是听明白了,这不就是坑自己的钱吗? 可是自己如今哪还有钱? “我没有钱。” 他的话骤然停住,脸上的笑容明显僵硬了。白无常有些觉得不好意思,也不再看向他。 只见他抱着孩子都到门外,大喝道:“那个大夫,能帮我带下孩子吗?” 白无常听见门外楼梯上下的声音,也听见那男人在说着感谢一类的话语,随后就见他再次走进,怒气冲冲的审视着自己。 “你跟我说你没钱?你怎么不早说啊,你知道给你医治的钱有多贵吗?” 白无常觉得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自己明明都晕死过去了,怎么能跟他说自己没钱啊? “我不管,你必须想办法把这笔钱给我!” “咳咳。那你把我杀了吧,我实在没钱。”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你这不是老赖吗?我怎么救了你这么个人?” 看着眼前似乎要疯掉的男人,白无常虽觉得自己的行为的确不太好,但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在现在给他钱。 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他觉得自己若是不赔偿些他什么,这人可能要疯掉。 不过在他责备自己之前还把自己的孩子带了出去,看的出来是一个好父亲。 “你店里还缺人吗?” 男人冷静了下来,满脸无措,显然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帮你干活,免费。” “你,当真?” 那男子脸上又浮现出了笑意,但为何他的笑总让自己觉得那么不安好心呢? “咳咳,我告诉你啊,我们这是在大漠,环境很恶劣的。而且往来没什么人,可能一个月也见不到几个人。吃食也不好,你可能吃不惯,然后啊……” 这掌柜的话怎么那么多? 但一个月也见不到几个人着实吸引了白无常,他来到大漠的原因也是想远离喧嚣,远离那些让他痛苦的回忆。 见那掌柜还在一直说着大漠的缺点,白无常出声打断:“无事,我本来也没什么事做,当我还清了债务,我就离开。” 男人满脸疑惑的望着他,心想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明明自己都这样说了,他竟然还是决定留下来。 但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亏了,毕竟那笔医治费用那么昂贵,他本来也没什么生意,该赚什么时候才能赚回来啊? 而这人难不成就是看准了自己店里没生意,就是不想给自己钱所以才委身留下? 越想越奇怪,自己会不会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这人就算留下来又能干什么呢,多一双吃饭的嘴,让自己食物更紧张? “掌柜的,如何?” 男人有些慌乱,他其实还在思考这笔交易到底能不能成,就被他打断。 “那个,其实啊,我觉得……” “若你觉得这笔交易不划算,那么你大可在那些黑心商人到来时把我杀了。毕竟我的五脏六腑还是值钱的。到时候,我一句话也不会多说。” 这人就那么想死?但这人貌似在玷污自己店的名声呐! “这位公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温客店自打开店以来,从不做什么黑吃黑的勾当,我们虽然在大漠,但名声还是好的!” 白无常觉得这人怎么那么多话,自己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算了吧,瞧你也是个可怜人,我就勉为其难的收留你吧!但你每日不能偷懒啊,不能好吃懒做的,本来我们店子就在大漠,食物也不多,你不能……” 又开始了,怎么自己说一句,这人就要说那么多啊? “咳咳,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啰嗦了啊?别在意啊,我这人话本来就多!我叫温润河,是这家温客店的掌柜,今后你也别嫌我太啰嗦!” 看着他伸出的手,白无常本质也想伸出手,但双手被固定住,根本动不了。他无奈的看着他,又看看自己的手,意思是让他帮自己解开。 温润河一时间也在想,这人怎么一点礼貌也没有,让自己怪尴尬的。可看见他的眼色,也明白了他根本动不了。 “你别乱动,那个大夫说你的伤这样才能好的更快。你放心吧,你躺了一日了,今晚应该就可以把这些给拆了。” “我叫白无常。” “白无常?这就是你的真实名字吗,你别唬我啊?万一哪天你逃跑了我还找不到你啊?” 百无常头都要被他说炸了,还是那句话,这人怎么那么多话啊? “就是我的名字,你放心吧,我也不会跑的。现在,能不能出去,让我一个人好好休息会,我的头快被你念叨的要裂开了!” “不好意思啊,我嘴太碎,你别介意!我先下去了,你若有什么事,你就叫我啊!” 温润河离开后,白无常终于可以享受这片刻的清静。 他躺在床榻上,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进入大漠,适应气候,遇到狼王,一场苦战,来到这个店,然后成为店里的免费劳动力。 这一切都来的转变的太过突然,他有些觉得不真实。 不是说大漠杳无人烟吗?为何这里还有着一个客栈? 他扭头看着窗口自己的剑,刚才与温润河对话时他就已经发现了。之所以没有说,是怕这人把自己的剑拿走去当铺当银子了。 反正,自己欠的银子,应该也没有多少。只要将债务还清,他再离开也没有什么问题吧。到时候再重新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生活,也挺好。 这时,温润河又再次进来。 果然,只是片刻的清静。 “白无常啊,我与你说,你知不知道你的费用多贵?几乎要了我半条命呐!反正,总得算下来,在按照我温客店的标准来算,你得待在我这五年!” 白无常疑惑的扭头看着他。五年?自己是欠了多少,要待在这听他唠叨五年? “我欠了多少?” “这你不管,我已经将你的费用付给了那个大夫。反正,你必须在我这干五年才能走!” 白无常无声叹气,总觉得自己被坑了。 反正自己的确无事可做,那么就这样吧,坑就被坑了吧。 “行吧,我明白了。” 温润河没想到白无常竟如此快的妥协,他本还在脑中构思该如何说服他的,可现在他所想的一切都没用了。 “你答应的那么爽快,就没想过我在诓你?” 白无常越来越觉得这人是个傻子了,他是不是不会骗人呐?这是第一次? 温润河也觉得自己貌似有些多嘴了,他立刻捂住了嘴,可白无常看着他的眼中充满了嫌弃。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现在脑子里想的什么!你不就觉得我现在像个傻子吗?” “知道就行。” 温润河凄冷的蹲在墙角,全身散发的难过让白无常有些不知所措。这人那么脆弱,自己就说了一句就这样了? 他还是一个孩子的爹,怎的…… “行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晚膳时间到了,我该去给小尘弄吃的了。” 这人心态真好,崩的也快,恢复的也快。看着他再次走出去的背影,白无常觉得这人有些有趣。 到了夜晚,听着上楼的脚步声,不像是温润河。这人脚步悠闲自在,根本没有温润河的那般急促。 当房门被推开后,果真是另一人。 看着是位少年,还没温润河大,可是眼中所闪过的神情却显得如此成熟。腰间挎着一个小包,里面装满了药瓶。 这应该就是温润河所说的那位大夫了。 “伤势看起来恢复的不错,你别动,我帮你把东西拆了。我叫司空杏林,你叫什么?都是在大漠,相遇便是缘,交个朋友?” 看着自己手上被固定住的木板慢慢被拆下,白无常缓缓开口道:“白无常。” “真是奇怪的名字。行了,你起身看看,看看能不能正常走?” 白无常依着他的话起身,伤势恢复的很好,除了自己左手还有些酸痛外,其余一切都恢复如初。 再次打量着这人,发现他貌似真像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这样的人为何会独自出现在大漠? “不用好奇我。”他看出了他的好奇,只是笑笑,“我是个游医,在这大漠里来找些药材罢了,没曾想这里还有一间客栈,便进来歇脚。也没想到还碰见了受伤的你。” 提起这个,白无常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医治费用。自己到底欠了多少才被温润河压榨在这里五年? 他不禁问了出来。 “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温掌柜已经帮你付过了。他也叮嘱我,让我不必告诉你到底需要多少费用。” 没想到这人还是有机灵的一面,也没看起来那么傻。 司空杏林看着白无常真的没问题后,便出了房间,缓步下楼了。 白无常活动着躺了几日的身体,随后也拿起剑,沿着甬道下了楼。 周围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间特别破败的客栈。但在这杳无人烟的地方,能遇到个客栈真是如天降甘霖,也没人会挑挑拣拣。 客栈里边十分安静,能听见木炭被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这也不算晚,可客栈根本没有一人,就连一个小二也没有。 “不要惊讶,客栈一个月都难遇一人,所以我也没有请人帮忙。整个客栈,也只有我与我儿子两个人!” 温润河从白无常身后出声,此刻的他正在小心的喂他的儿子吃东西。 “这我儿子温尘,可爱吧?但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喜欢小孩子的。我可警告你,别欺负我儿子啊!” “我没那么无聊。” 司空杏林从远处端了一碗药过来,递给白无常,示意他喝下。 “把它喝了,你的伤才好的更快。” 白无常也没有怀疑,一饮而尽。 药奇苦无比,让白无常觉得这人是不是在里边下了毒? “这药已经不苦了,你是没喝过更苦的!” 这人难不成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这次司空杏林没有再搭理他了,只是默默收起碗离开。 温润河此刻开口:“明日你再开始帮忙吧!看你恢复的也差不多了,明日别让我逮住你偷懒!” 白无常无奈摇摇头,也无话可说。 这时,小温尘摇摇晃晃的朝着白无常走来,随后抱住了他的脚,瞪大了双眼可爱的盯着他。 温润河没有看他们这边,只是自顾自的收拾着。这孩子抓的很紧,怎么也不放手,白无常只好把他抱起来。 “小孩,不要惹我!” 本觉得自己这样那孩子一定会被吓哭,可他却出乎意料的笑了起来。这着实让白无常吓了一跳。 “小尘很喜欢你啊!” 白屈无常疑惑的看着他,“为何?” “就像那个大夫,小尘都不想靠近他。今日让他帮我带会小尘,结果小尘就在下边大哭大闹。但他却让你抱他,怎么不算喜欢你呢!” 白无常茫然无措,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笑容的小屁孩,这笑容让他心里一暖。 自己不应该让人感到害怕吗? 原来自己也能被人喜欢吗? 第123章 白无常——赏月 虽说是留在温客店帮忙做些杂役,但因为温客店开在大漠,一月都不见一人,所以每日的活都比较轻松。 几乎都是擦擦桌子,做点洒扫的工作,其余的几乎就没什么了。 如今,店内只有司空杏林一个客人,所以白无常干完这些后也是无趣的坐着。 这些日子,两岁多的温尘总喜欢黏着白无常。连路都走不明白,但每次见到白无常总是摇摇晃晃的想要靠近他。 答应了温润河不能欺负他,所以每次白无常想躲开时,总担心他摔倒了,也只能无奈的将他抱起来哄哄,随后再把他交给温润河。 而每次温润河总会调侃他:“他那么喜欢你,要不你当他爹吧?” 而每次白无常总会平淡的回他一句:“自己的儿子自己带着。” 温润河其实每天都在教导温尘说话,毕竟都两岁多了,说话还那般模糊不清,也是让人担心的。 而每次温尘靠近自己时,嘴中呢喃的其实是在叫他“无常叔叔”。 可白无常每次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咿咿呀呀的让他实在是理解不了。 这一日,司空杏林风尘仆仆的从外边回来,将白无常才打扫了的地板又弄脏了。此刻的白无常真想将他扔出去。 寄人篱下,只得忍受些常日不能忍受的气。他只好再次端着盆水,重新打湿地板再次洒扫起来。 温润河给了司空杏林一杯水,笑着问道:“司空大夫,找到你需要的药材了吗?” 一饮而尽,解了许久的干渴。他摇晃着腰间的挎包,扬眉吐气道:“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寻了那么久了,终于找到了!再陪你们待几日我离开,我可不能一直在这里。” 因为弄脏了自己刚刚才收拾干净的地板,白无常如今只想着让这人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 “白无常,你是一名剑客吧?我见你每日都拿着剑,每日都要擦拭,还时不时的练练。这把剑对你很重要吧?” 这不纯纯的废话吗?都知道我是剑客了,还问这把剑对我重不重要?这大漠里的人脑子都那么不正常? “废话,一名剑客最重要的就是剑了吧!” “语气那么冲做甚?我又没惹到你!再说了,我又不是剑客,怎么知道这些?” “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风归。” “为何取这个名字?” 为何取这个名字?白无常思绪逐渐拉远,曾经的回忆再次回到了他脑中。 那是自己收到过最好的一柄剑,也是自己最为珍惜的一柄剑。 曾经发自己与傅瞑一起学成剑术,准备下山历练,游遍万千。自己的师傅曾两人分别打造了一把剑,二人当时为此高兴的一夜未睡。 而自己为何要取这个名字,是因为风归镇吧。 自己是被傅瞑捡到的,风归镇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家。他曾经也是十分珍惜风归镇的一切,所以才把他的剑取名为“风归”。 可如今,风归仍旧,风归镇却不在了。 “是因为我曾经生活的镇子叫这个名字。” 温润河不合时宜的说了一声:“那么随意。” 白无常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懒得与他辩解。那可是自己曾经十分珍惜的东西。 “风归镇?你是风归镇的人?!” 司空杏林突然激动的弹起,不可置信的盯着白无常。 白无常脑袋也是一片空白,这人怎么会知道风归镇?明明已经消失了那么久了,这不应该啊? 司空杏林火急火燎的将白无常拉到一边,搞得一旁的温润河一脸茫然。 “你和我说实话,你真的是风归镇的人?” “如果现在我说不是,你应该也不会信的。” “你也可以活那么久?” 白无常一愣,什么叫“也”?难不成这司空杏林也和自己一样,被天神惩罚了? 对于自己长生不老容颜不改这件事,白无常一直解释不了为什么。他最开始只当是天神为了惩罚他,让他带着这些记忆一直活下去。久而久之,他便越来越相信这个想法。 “罢了,不提这个,你当我胡说八道!” 司空杏林此刻十分激动,他全身都在颤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白无常,我问你,那场灾难是不是真的?” 白无常心中一颤,那场灾难,他比谁都清楚是什么。那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也是他埋藏在心中不敢随意拿出来的回忆。 可是现在,司空杏林竟这般随意的提了出来。 “白无常,我是个游医,我想了解这件事到底……” “是我杀了他们。” “!” 司空杏林的冷汗几乎是一瞬间起来的,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白无常,半天都说不出话。 白无常双目无神,没有任何感情的说道:“是我的错,我毁了风归镇,也是我杀了他们。那场灾难,那场瘟疫……” “现在书中记载,它叫百枯。”司空杏林鼓着勇气说出口,他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瘟疫的过程,他想找到可以治疗它的办法。 白无常沉重的点点头,再次开口,但声音已经变得沙哑无比。 “你放心吧,百枯,今后不会再发生在世间!” 他说的很坚定,司空杏林本想在多问一些,可白无常眼中透露的情绪让他再也难以开口。 他明白,这一定是白无常不愿提起的往事吧。或许他一个人孤身来到大漠,会不会是为了逃避呢? “我明白了。对不起,我也不会再多问了!” 温润河见这边的气氛不太对劲,便放下了手中的事急忙跑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我的人把你惹生气了?我就说嘛白无常,不要每天都板着个脸,不然别人还以为你真是地府来的白无常呢……” 又是喋喋不休的教训,司空杏林心情也有些糟糕,帮白无常制止了温润河的斥责。 此刻的白无常再次陷入了曾经的回忆中,明明自己早已藏起,可总会有人将它找出。不断的提起与藏匿,他太痛苦了。 “白无常——!” 温润河的一声大吼将他彻底拉回神,他满脸震惊的看着这人,只见让满脸通红,大口喘气着。 “叫你半天都不应,怎么了,想偷懒啊?赶快把地给我打扫干净,万一来客人了怎么办?” “就算来客人了,我扫的再干净也还是会被再次弄脏。毕竟这是在大漠里。” 温润河被堵的哑口无言,这人说话怎么那么毒,每次都能将自己搞得欲言又止。 “那你也不能偷懒!我温客店不养闲人!” “你自己不就是闲人?” 一针见血,温润河觉得自己从未受过这般委屈,可是自己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白无常目的达成,也不在这站着,慢慢离开了。 扫完地后,温尘又睡醒了。无奈之下,他又得哄孩子。 可每次看着这小孩对着自己笑,越看越觉得像他爹。温润河第一次对他笑时,也是如此,总能让自己感到不寒而栗。 果然,两岁半的温尘用他还未长开的乳牙一口咬在了白无常的肩上。 他恨不得当场把他当球踢出去! “温,润,河——,管管你儿子!” 到了夜晚,司空杏林也去休息了。他没有事做,突发奇想想去外边吹吹夜风。 可刚一出门,冷风凛冽,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自己这畏冷的身子还是难以适应大漠的夜晚呐! 今日司空杏林让他尘封已久的记忆再次抛出,让他一时无法平息。 他拔出风归,自顾自的练了起来。 也许只有在自己练剑时,他才能忘记那些痛苦的回忆。 可是练了很久,他脑中的记忆就越是深刻,他忘不掉。曾经与傅瞑一起练剑,曾经与傅瞑一起惩奸除恶,曾经,亲手杀了傅瞑! 他心思紊乱,骤的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果然,人越是想忘记一件事,就越会将那件事再次记起。 他收起剑,无声的叹气让他心情低落。看着温客店旁的一棵古树,尽管不算太高,但也达到温客店的二楼。 看着天上的明月繁星,自己貌似,许久都没赏月了。曾经在风归镇,他们三人都十分喜欢躺在山顶赏月。 他无奈的摇摇头,随即纵身跃上树顶,借力轻盈的落在了温客店屋顶。 这里视野宽阔,不仅能看见白沙似雪的大漠,还能清楚的看着空中的明月。真是一个好位置! 这么美的景色,可惜已经没人能陪他一起看了。 正当他还在欣赏这般绝伦的奇景时,一阵大吼将他差点震下房檐。 “白——无——常——,你到底去哪了——?” 温润河的声音浑厚有力,在这般寂静的大漠中显得更加大声了。 看着他抱着温尘四处找着自己,就连司空杏林也出动了。他们在客栈里四处寻找,就差去大漠找自己了。 “完了,这家伙不会是趁我不注意偷偷跑掉了吧?他的账还没还清呢!” 自己是他说的这种人吗?这温润河真是总喜欢把自己说的那般不是人! 眼见他们真的要到大漠去寻自己,他这才出声道:“别找了,我没跑!” 这个声音将立马要出去的温润河拉了回来,他怒气冲冲的看着高处的白无常,而那如玉盘的明月就在他身后,映的白无常脸色雪白。 白衣似雪的的他,此刻被月光照的更为俊俏。不屑的眼神好似天神一般,下凡探寻着这世间的乐趣。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说了不会跑,不知道你还担心个啥?” “别在上面待着了,大漠风大,当心着凉。而且那么晚了,快下来休息了!” “啰嗦。” 尽管满脸嫌弃,但白无常还是一跃而下,这番轻功着实将温润河吓了一跳。 他走上前,用力拍了拍白无常的背,怒斥道:“真是的,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睡觉都还需要我给你理着!你知不知道,万一你生病了,还要我出钱给你治病?” 尽管每句话都不离自己,但白无常总觉得一阵暖心。他已经有很久没有体会过这般感觉了。 看着满脸疲态与担心的温润河,他解释道:“放心吧,我不会离开的。若是以后在下边寻不到我,那我就在上边待着。” 尽管没什么,但温润河总是想多说几句:“上边有什么好的?大漠夜晚那么冷,在上面受冻啊?你说你是担心有危险还能接受,但你放心,温客店周围很安全,没有狼!” 白无常有些好奇的看向他,只见温润河十分温柔的还予了他一个笑容。那笑容十分灿烂,或许是因为这个笑让白无常感到温暖的吧! “好了好了,赶紧去睡觉。你刚刚吹了风,先去叫司空大夫给你看看,否则等他走后,连一个大夫都没有了!” “知道了,你怎么那么啰嗦?” “还不是担心我的钱呐!万一你生病了,我又要多出些没用的钱!” 白无常被逗笑了。这些日子他发现,只要温润河一说假话,他就会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鼻子。 现在也是如此。 这般口是心非的人,着实很难不让白无常觉得好笑。 这一笑虽然很短暂,可逃不过温润河的法眼。白无常笑起来十分好看,与现在冷酷无情的他完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或许他笑起来,也不会让人觉得他难以接近了。 “白无常你会笑啊?”温润河立刻走到白无常身前打量他,可白无常的表情在一瞬间又收了回去,看不出一丝破绽。 “你看错了。” “怎么可能?你刚刚明明笑了!我说你明明笑起来那般好看,为何总是喜欢冷着个脸?莫不是你们剑客都要如此,这样会显得你们很厉害?” “你又啰嗦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半句不离我啰嗦?小心我扣你钱让你在这里多待几年!” 白无常懒得理会这人了。他绕开身前的温润河,径直走了进去。 “我要休息了!” 夜风吹来,让温润河打了一个寒颤。他抖抖身子,随后也跟着进去。 “记得让司空大夫看看!” “知道了!” 第124章 白无常——出剑 司空杏林不久之后便离开了温客店。他走的那日很平静,但白无常能看出温润河的脸上有些不舍。 “既然受不了孤独,又为何要在大漠里开个店?” 温润河心思被他拆穿,面子有些挂不住,他傲娇道:“谁说我不舍的?我只是怕他离开后遇到危险,毕竟这大漠到处都是危险!” 他的手又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白无常嗤笑一声。 “没人和你说吗?每当你心口不一时,你总会不自觉的摸摸你的鼻子。你刚刚也这样了。” “有吗?” “爱信不信。” 白无常没有理会愣住的温润河,只是默默地去收拾东西。 “你为何要在大漠开个店啊?” 他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了出来。 “你觉得呢?”温润河也放下手中的事好奇的打量着他。 “躲债?或是躲避追杀?” 他哈哈大笑,来到白无常身前坐着。 “我的名字叫温润河,小时候算命的说我五行缺水,便让我父母给我取的名字都带着水。我的梦想,本也是希望生活在大海边。” “后来啊,我慢慢长大,遇见了一个女子。她很漂亮,我们也很快便熟络起来。她也是小尘的母亲。” “可是有一天,发生了战乱,我们家破人亡。我的父母死于战争,我只能带着他们逃跑。那时的小尘正好足月,却要经历这颠沛流离的生活。可是战争无情,我们逃到哪都是危险,所以我们进了大漠。” “他们都说,只要穿过了大漠,我们就没有危险了。所以我们三人就来到了大漠,但我们并不知道这大漠那么恶劣。那时我们带的食物与水根本不够,小尘又那么小,所以很快我们便撑不下来。” “我当时特别绝望,为什么大漠里没有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啊?哪怕就一处也好啊!” “但上天不眷顾我们,小尘的母亲也死在了大漠里。我亲眼看着她缓缓合上眼睛,那时的她,眼里满是不舍与难过。” 温润河全程都是笑着的,可白无常却感到了无尽的难过。 “当时我抱着小尘,一步一步往着外边走去。就在我们的水都喝尽后,炎热的大漠降下一场大雨,让我们父子平安出了大漠。” “但出去后,我心里一直都很绝望,因为她死在了里面。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小尘,我擅自做了个自私的决定。” “我要在大漠里开个客栈。这样,他们在大漠中,就可以有一处歇脚的地方。当他们在绝望中看见了客栈,就会燃起新生的希望。我也可以救助更多在大漠中迷路的人了。” 自己淋过雨,总想要为别人撑把伞。尽管会遭到所有人的鄙夷,但只要随着自己内心走,一切都是浮云罢了。 “而且,她也在大漠,我也想陪着她!其实温客店也只开了两年,但我总觉得过了太久了!” 明明是战争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人,明明那么弱,可总想着帮助别人。 白无常觉得,这人真傻。可是自己内心却颤动的厉害,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挣脱出来。 “当然,我其实也希望我的客栈多来些人!”他又不经意的摸摸自己的鼻梁,“这样我就有钱赚了!” 白无常不知道该说什么,温润河的一番话让他有些茫然。 “若是没有人来呢?” “那也无所谓,这样我起码可以觉得,没有人在大漠迷路了。我不想再看见有人再次葬身大漠了!” 他曾经也希望这天下可以没有互相残杀,可以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但这太难了,他做不到。 “真是个傻子!” “连你也这样说我?白无常,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很伟大呢……” “但总有人要当傻子。” 温润河气愤的脸色突然收敛,疑惑的看着白无常。 “什么意思?” “就,换句话说,你也是个英雄。” “哼,就当你是在夸我吧!” 看着他一脸灿烂的笑,白无常有些恍惚。眼前的男人也不过二十来岁,还什么都不会,就知道整天使唤自己。 但也正是这样一个人,也总是想着为别人着想。 “无常,你是剑客,你应该也保护了很多人吧?” 这句话让白无常心里咯噔一声,他愣在原地,回想着曾经所做的一切。 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只能想到自己亲手杀了傅瞑,他亲手杀了许多自己自认为是十恶不赦的人。 他,保护了很多人吗? 他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 温润河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压根没有往白无常这边看一眼。 “我曾经也想过做一名剑客,一人执剑行走江湖,惩奸除恶,好生威武!可是我太笨了,也太胆小了,最终还是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他不停的说着,白无常也默默的听着,但二人心中所想却并不如一。一人想着曾经的梦想,一人想着曾经那些不堪回首的回忆。 这时,楼上温尘的哭声传来,将二人都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小孩子都是一样,睡醒了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都会用哭声来吸引。 温润河作为一个好父亲,听见哭声立马就冲上楼去。独留白无常一人在原地站着。 “无常,帮我把羊奶拿出来热一热!” 楼上温润河的大吼让白无常彻底回神,他无声叹气,心里只想着,又开始使唤自己了! 司空杏林比白无常早到温客店不知多久,他也几乎在温客店待了一个月。这期间,温润河早已把他当做朋友。 他的这一离开,的确是让温客店冷清了许多。 白无常又是个闷葫芦,每次说话都不超过三句,而且总是喜欢板着个脸。这让温润河这个爱说话的人憋屈的很。 不知过了多久,温客店出奇的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温客店有个宗旨,来者不问来去,不问身份。不管你是富贵少爷或是亡命之徒,只要来到了温客店,都一视同仁。 所以这一群奇装异服的人到来时,几人也并未疑心,只是如平日那般招待着。 “没曾想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一间客栈,真是稀奇。掌柜的,好酒好菜给我们拿来,哥几个不差钱!” 有钱谁不赚,温润河一听,喜笑颜开,便立刻准备去了。 对于这些人,白无常尽管觉得恶心,但也没有表现的太过。给他们上好酒菜后,就独自回到了温润河身旁。 几人的到来让冷清的温客店有了些生气,但一向话密的温润河却一言不发,着实让白无常觉得奇怪。 经过一番询问后得知,对于这些亡命之徒,温润河并不想与他们打交道。 二人只是在一旁默默的站着,时不时观察着几人的情况。不知过了多久,酒也是一罐接着一罐的扔在地上,天色也逐渐暗淡,这些人都还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温润河此时也拿出了算盘在一旁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白无常不禁感叹这些人的酒量真好! 可这时,温客店再次进来了一批人,动静太大让一旁的温润河一抖,也让那番喝的正高兴的人群停下兴致。 白无常的第一反应便是来者不善。 “没曾想你们在这呢!好啊,把我们拿去喂狼,自己却在这里吃着好酒好肉!” 白无常不悦的“啧”了一声,对于这些人,他也是觉得无语。看情况刚进来这批人应该是被他们抛弃了。 “没曾想你们还活着。那狼王竟没吃了你们,真是稀奇!谁让你出的钱太少了呢?这点钱还不够咱兄弟几个分呢!” “一变再变,可真是你的风格!把我们引到狼群那边,自己却带着人跑了,幸好我们跑的快,否则早已葬身狼口!” 温润河颤巍巍的看着两边人的对峙,有些担心。白无常已经大致猜出来了,他们或许是进大漠来猎狼的。 “废话真多,怎的,要报仇啊?” “报仇?今天老子就让你永远出不去这大漠!还有这个什么客栈,也给我拆了!” 这话可把温润河吓到了,尽管自己再害怕,也顾不了那么多。他慌忙的跑出去,和声和气的说道: “各位大侠,小店小本生意,本就不赚钱了。若是要寻仇,别把小店带上啊!” 门口那行人大吼道:“掌柜的,要怪就怪你收留了他们!今日,恐怕是收不了场了!” 话音未落,温润河听见一句“兄弟们,杀了他们”,两边的人都朝着自己冲来,手上还拿着利器。 他抱头鼠窜,只得在刀刃之中躲避。看着自己的客栈被沾染血迹,桌椅板凳被弄的破烂不堪,他心中百感无奈,但又没有办法。 可这时,白无常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冷声说道:“自己躲好,伤及无辜我可不管。” 只见白无常腰间的剑出鞘,一道剑气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正在交手的两边人击飞在地。 剑气没有伤害,但震慑力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白无常,此刻的他居高临下,眼神深邃凛冽,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温润河也从未见过这般的白无常,这一次可算是让他长了见识,自己貌似捡到了个高手! “要打出去打,打够了再进来。还有,刚才是谁说要拆了本店?” 话都说出口,再次反悔有损威严。那人不信邪,再次大吼道:“我说的,怎么了?” 白无常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朝着他走去,走到他身前时,那股威慑感让那人都有些难以呼吸。 “本店对待客人,不问来去,不问身份,一视同仁。所以呢,我也不问你们是谁。既然想拆店,那么先打过我。” 这句话太过自大,毕竟他们人那么多,白无常只有一人,怎么也难以让人觉得可恨。 温润河也是心惊,他知道白无常剑术精湛,但是他们那么多人,而这些人也那么厉害,白无常一个人也难以吃的消啊。 就算为自己店子撑腰,但也没必要如此不要命呐! “好啊,就你一个人,怎么掀起风浪?今天这店,老子非拆不可!” 白无常轻蔑一笑,随即朝着大门走去,边走边道:“出来打,里面还有小朋友在睡觉,吵醒了你们帮我哄他!” 这时间,所有人都跟着白无常出了店。因为白无常的话太过自大,让所有人都感到些许耻辱,所以两边的人此刻都暂时停止恩怨准备对付面前的这个小白脸。 温润河感到不安,也跟着出来看看,他走到白无常身旁,低喝道:“无常,你别硬撑!他们那么多人,拆了就拆了吧!大不了重新再建一个就行了!” “你有钱吗?” 四个字精准命中温润河的内心,让他说不出话。 “放心,一群废物,很快就能搞定。” 温润河只得退到一旁,他已经在脑中构思若是白无常输了自己又如何救他了。 只见那群人拿着利刃一齐朝着白无常冲来,速度算快,看的温润河心中一紧。 那么多人,白无常要被打成肉泥啊! 只见白无常不屑一顾的再次拔出身上的剑,电光火石之间,一行人就轰然倒地,只剩前方几人惊恐的盯着白无常。 温润河甚至没有看见白无常出剑的速度,而他已经站在远处,背对着他们。 听取叫痛声一地,那行人也只感受到自己身旁窜出一个身影,随后就是一阵风击打在自己脸上,自己的弟兄们就倒在地上。 他们惊恐的转过身,颤抖着询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温客店一名扫地的罢了。还需要打吗?” 温润河只看见那行人轰然跪倒在地上,朝着白无常磕头请求让他们离开。 白无常,那么厉害吗? “既然不打了,那就慢走。不送。” 那几人赶紧起身将躺在地上的一行人扶起,随后便准备离开。可是白无常再次阴森森的制止,让所有人身后惊起一背冷汗。 “先把账结了再走。酒钱,菜钱,被你们损坏的桌椅,都要算进去!” 看着那几人颤颤巍巍的把钱给付了,随后如见到鬼一般跑出了温客店,温润河此刻才算真正认识了白无常。 一旁的白无常正悠闲的盘着碎银,他抿着嘴,不知所措。 此刻的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白无常了。 第125章 白无常——迷香 这些银子比他想象中的多,看来这几个人似乎真的被自己吓到了,囫囵的将银子尽数拿给了他们。 可这样会不会被别人说温客店是黑店呐? “温润河,我这样做会不会有损温客店的名声呐?” 温客店此时是无比安静的,就算有一根针落地都能清晰听见。一旁的温润河还在思考如何与白无常开口,可没曾想他先说话了。 白无常看见他抖了一下,那是害怕的表现。随后就听见他结巴的开口: “不、不会吧!温客店本、本就没什么人。” 他原觉得自己藏的很好,但白无常却站起身走到他身前好奇的盯着他。那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盯着自己,但却让自己毛骨悚然。 “你在害怕我?” “没有!” 这一声“没有”几乎是吼出来的,着实将白无常吓了一跳。看着他无措的双眼,白无常越来越觉得好笑。 “我怎么可能害怕你?无常啊,你看你的伤已经好了,其实你作为一名剑客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你应该要去追寻自己的梦想,我不能把你困在这里。” 白无常没有表情的看着他,等着他说完。 “你应该去做你想做的,而不是跟着我们在这里受罪。我想了一下,你的账不用还了,你明日就收拾东西离开吧。哦,你也没有东西可以收拾。” 温润河把心里想的这些话尽数说了出来,随后就不再看白无常了。他拿着刚才的算盘,自己在那摆弄着。 白无常作为一名如此厉害的剑客,怎么能一直拘束在这大漠里呢?他应该有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他还是希望白无常能出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这般言论让白无常惘然若失。去追寻自己的梦想,他曾经的梦想,又是什么呢? 保护天下人吗?给这个世界一个太平安宁吗?反正他是做不到的。 他好像失去了一件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觉得你这挺好,没什么人,清静。不是说好五年吗?这一年都还没到吧,不急。” “你不想走?” 白无常有些好奇的盯着他,思考片刻后再说道:“难不成你怕温客店的食物不够,所以想赶我走?” “不是,你这人怎么不明白呢?”他恨铁不成钢,指着白无常的剑,“你是名剑客,你那么厉害,不应该受困在此地。你应该去外边,外边有更多的人需要你!” 可白无常却哈哈大笑起来,这般模样的白无常着实将他吓到了。尽管白无常笑起来十分好看,但温润河却看出了一丝难受。 “无常……” “他们不会需要我的。” 他的眼角依旧带笑,但神色却开始慢慢变成往日那般。 他扭过头,坚定的看着温润河,哽咽道:“我的剑,保护不了人,我的剑只能杀人。” 温润河茫然,这一定是白无常不愿提起发过去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孤独的踏上这令人绝望的大漠呢? 此刻的温润河,心里竟有些心疼这个男人。 “无常,你说错了吧?” 白无常抬起头,温润河一脸带笑的看着他。 “你刚刚,不就用剑保护了我吗?也保护了温客店!” 这一番话让白无常幡然醒悟,他眼里似乎出现了一点光,尽管微弱,但的确存在。 “我,保护了你们吗?” 温润河笑着点点头,给予肯定。 “你的剑很厉害,一定可以保护很多人!既然你不想走,那么就留下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孤身来到大漠,我也不问你。毕竟温客店不问来去,不问身份,一视同仁!但你的账,不用还了。若是有一日你想离开了,我也不会拦你的。” “温润河……” 大漠的夜很冷,但此刻的温客店里,白无常已经许久没有感到如此的温暖了。他觉得,这个大漠,他来对了。 之后的每一日,白无常依旧待在温客店。他每日将该做的事做了后,无事就去练剑,有事再另说吧。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温客店似乎也在二人的经营下越来越好。 因为有着白无常的存在,所以就算出了事,也不用担心。白无常一出手,所有人都退避三舍。 “温润河,你要不在温客店里装些机关什么的?万一哪日我不在店里,又有人来挑事,你也好有防备呐!” “有道理,但我不会啊!” “你下次出大漠是多久?” “就最近吧。怎么了,你要跟着我一起出去?” 白无常摇摇头,表示拒绝。随后他走到柜台后,拿出一张纸与一支笔,然后写着什么。 不久,他将那张纸递给温润河,随后说道:“你把这些东西买回来,买回来后,我帮你装!” 温润河大致过了一遍,越看脸色越是苍白。他疑惑的抬起头,惊恐的询问道: “无常啊,温客店是客栈,不是行刑的地方!” “你懂什么?我看你温客店也挺大,能装的东西挺多的,这叫以防万一。慢慢来吧,你一次性肯定也带不了那么多东西,分几次带进来,我帮你装上去就行。” 尽管并不想那样做,但白无常说的有道理。尽管如今温客店的名声已经被白无常打了下来,但总有一日,白无常也是要出去的。那到时候再有人来挑事,自己也应付不了。 他只好默默的收起那张邪恶的纸,嫌弃的放进了自己的袖中。 “那这几日就你帮我照顾小尘了!我应该离开不了多久。若是需要水就到后院去打,这里应该是这片大漠唯一有地下水的地方了。” 如今的温尘也已经五岁了,但他依旧十分喜欢白无常,每日都喜欢待在白无常身边。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快回吧。” 温润河离开白无常后便来到温尘身旁,他慈爱的说道:“小尘啊,爹要出去一趟,这几日都不在客栈里。这几日你就跟着你无常叔叔,不要闹好不好?” 年幼的温尘十分懂事可爱,他点点头,就跑到了白无常身旁让他抱着。 温润河离开后,温客店便只有白无常与温尘二人。每日的生活也都如此,实在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有些时候,白无常也会教温尘读书习字。可温尘每次听到这些睡眠质量一下就提升,让白无常觉得头疼。 尽管来了些客人,但也影响不大,把该做的都做了,就不管其他的了。 这一夜,白无常将温尘哄睡着后,便再次跑到屋顶坐着。 这里已经成了他的专属位置。每次温润河与温尘找不到他时,他便一定会在这里。温润河也劝不了,也任着他待在上面。 当他再次准备进去睡觉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可一进去,一股沁人的香味弥漫在温客店里。店里火光已经熄灭,白无常却预感不妙,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在这大漠里待了那么久,这股香味是他从未闻过的。因为太过奇怪,所以只能做好防备。 看着漆黑无比的温客店,他心头一颤,温尘还在二楼睡觉呢。 若真是有人刻意为之,那这香味必定有问题。他来不及思考,赶忙点了支火烛轻声上楼。 查看到温尘没事之后,他再次打量起了周围。 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吓人。 但是却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他不敢回自己的房内,只好待在温尘房里伴着他。一是有危险他能及时保护他,二是温客店内还有客人,他待在二楼能及时听见周围的动静。 可到了第二日天色亮起,也依旧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尽管困惑无比,但的确是这样的。 身边的火烛也快要燃烧殆尽,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太多疑了?他本想去将温尘唤醒,但一旁的大门却轰然打开。 直觉告诉他有问题。他便继续靠在床榻旁,闭着眼睛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 “大哥,他们真的醒不过来吗?” “放心,这迷香是沙之国的,厉害的很,让他们昏迷一日绰绰有余!没曾想这里还有一座客栈,我们去把他们都杀了这客栈就是我们的了。” 果然有问题。 但为何这迷香对自己没用呢?难不成是因为自己一直捂着口鼻吗? 不管为何,这两人的想法有些偏激,他必须得好好给他们上一课。 白无常缓缓起身,再次确认身后的温尘只是睡着了后,便轻声往门口走去。 那两人已经在四处搜刮着温客店的东西,肆无忌惮,让白无常好生厌恶。 他的脚步很轻,所以下了楼走到他们的身后他们也不知道。只是看着他辛辛苦苦整理好的温客店被他们霍乱成这般模样,心中的怒火掩饰不住。 “自己滚出去,和被我打一顿后拿去喂狼,你们选一个吧!” 白无常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将二人吓的一激灵,都是一个趔趄没有站稳。 看着白无常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二人也是摸不着头脑。 不是应该已经被迷香迷倒了吗?为何还能站在这里? 其中一名较胖的人憨厚的问道:“大哥,我们是不是买到了假的迷香啊?这人为什么还站在我们面前啊?” “你问我我问谁?所有人都被迷倒了,就他醒着,说明他知道我们用的迷香!” 白无常觉得这两人有点不太聪明,当着自己的面密谋的那么大声,怎么也有些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但有一说一,他也不知道为何这迷香对自己没有效果。 那胖子傻傻的问白无常:“你到底为什么没被迷倒啊?” 白无常觉得有些好笑,他们自己的迷香,问自己为什么没有被迷倒? “当然是知道你们用的什么迷香,想看看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昨晚也是点着烛火睡的吗?” “你个死胖子!”另一人重重的往这胖子头上一锤,大喝道:“你这不是把解除迷香的办法给说出来了吗?” “他本来也知道啊!你就知道打我!” 的确是两个蠢货。 但二人的目的太过危险,白无常也不可能放任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迷香如何解决,就不再与他们多说了。 “你们两个,是自己滚,还是我把你们送去喂狼?” 二人此刻也停下了内讧,满脸无措的盯着白无常,然后同时大笑了起来。 这时轮到白无常满脸无措了,这两人是真傻了吗?说把他们拿去喂狼还那么高兴? “你就一个人,还想打过我们两个?口气那么大,让你看看我们两兄弟的厉害!” 原来是盲目自信呐! “那就出来打,别把我的店拆了。” 可当白无常转过身后,二人立刻出手偷袭,想要一击致命。 刀刃离白无常很近,就在马上要刺进身体时,白无常突然闪身不见。 二人扑空,都是一愣,然后阴冷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不是与你们说了出去打吗?怎的,就那么想要被狼吃掉?” 话音刚落,二人感到自己双脚脱离了地面,然后被重重扔了出去,摔在了细软的沙子上。 白无常慢慢走出来,眉目间的阴鸷让他们如临恶鬼,刚才的自信早已飞走,只留下二人在地上瑟瑟发抖。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自己滚,还是拿你们去喂狼?” “我们自己滚,我们自己滚。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呐!” 怂货。 白无常满脸的不屑,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也不再理会,转身便再次进入了温客店,重重的关上了门。 回到店内后,白无常先是把温客店都收拾好了再去将众人唤醒的。 他在所有人房里都燃起一根火烛,没过多久,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的走出房门。 温尘迷迷糊糊的来到白无常身边,奶声奶气的问道:“无常叔,你怎么不叫我啊?” “今日天气适合睡觉,让你多睡会!” 看着与往日无异的温客店,温尘揉揉双眼,也没有再黏着白无常。 想着这三年的情况,白无常不禁觉得,就算是在大漠开店,也不安全呐! 温润河也离开那么久了,是不是也该回来了呢? 温尘每日都在问自己自己的爹爹去哪了?白无常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只能说温润河出去了,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可这都过了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希望他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 第126章 白无常——年岁 入夜,狂风四起,沙尘漫天让人看不清远方。白无常陪在已经熟睡的温尘身旁,闭着双眼。 听着外边狂风肆虐,白无常心中不免担心。 这时,一楼温客店大门被打开,风沙咆哮的声音瞬间大了起来。随后门被关上,脚步声轻轻的在楼下响起。 白无常缓缓睁眼起身,轻声离开了温尘身边。来到楼道时,一楼的火烛已经被亮起。看着一地沙尘的地板,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 “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温润河从一大堆东西后探出一个头,好奇的盯着二楼的白无常。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动静那么大,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白无常边说话边下了楼,然后开始打量着温润河带回来的这些东西。 多种多样,让他不禁好奇眼前这瘦弱的男人是怎么一个人把那么多东西带回来的。 “你怎的不在房里睡觉,而是在二楼待着?” “今夜风沙太大,外边的风吹的你儿子害怕。所以我只有去楼上把他哄睡着,然后就听见你回来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抖了抖身上的沙尘,随后将自己的手洗净,蹑手蹑脚的上楼。 见温润河进了温尘房里,白无常便开始收拾温润河带回来的东西。不一会,他就发现了自己要求他带的东西。 “无常,你真的会做机关吗?”二楼的温润河小心翼翼的开口,心中还是有着担忧。 “既然你都已经买回来了,说明你是相信我的。既然相信我,就不要多问。” 哑口无言,无声胜有声。 白无常也不再理会他,只是起身来到柜台后,打量了一会后便开始动手。 再次抬起头时,竟发现温润河还在二楼望着他。 “你去休息吧。奔波了那么久,该去好好休息了。” “你今晚就要把这个机关做完吗?” “怎么可能,起码要做几日才行。今夜先把简单的弄了,之后再慢慢搞。” 说完,白无常便不再看他,再次埋下了头。温润河也自知自己在这看着没啥用,也悄声离开去休息了。 临走时,他不忘补充一句:“你也早些去休息,别搞太晚了。” 只见白无常与他摇了摇手,他才无奈离开。 翌日起来,温尘见着了自己多日未见的爹爹,高兴的不得了,一直在温润河身旁晃悠。 二人下楼后,白无常还未起来。温润河本想着去收拾昨夜自己制造的沙尘,但来到柜台时,竟发现白无常躺在后边,脸上耷拉着一张图纸。 这家伙怎么在这睡着了?万一受了寒怎么办? 他二话不说便离开给白无常拿了一条被子,然后再把温尘拉上了楼,生怕等会把他吵醒了。 几乎是到巳时,白无常才迷糊起来的。 我怎么在这睡着了? 摸着身上的被子,他有些茫然。 “总算醒了,让你昨夜回房睡你不去,万一就受了寒,你该怎么办?” “我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睡着了。”他踉跄起身,拿起那张图纸走到温润河身前,“你先看看这个设计如何?” 白无常的字写的很好看,画也画的很好。但温润河是个粗人,画能理解,却不识字。 “无常,你直接与我说吧,我也看不懂这些!” 白无常拉着他来到柜台前,缓缓开口:“简单来说,就是在你这个柜台里加些机关,比如这些银针。你站在里边,若有人生事,你按下机关,银针便会立刻出现保护你。” “是不是有些太过厉害了?银针万一把人杀死了怎么办?” 白无常再次拿出袖中的另一张图纸,解释道:“所以就要提前与他们说清楚。温客店不问来去,不问身份,一视同仁。而且,我们不闹事,也从不怕事。所以,别在本店生出事端,否则,后果自负。” 温润河有些佩服的点点头,白无常这能力是否有些太厉害了。剑术,机关术,甚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那行,你退开些吧,我开始弄了。对了,银针太朴素,温客店很大,还可以再做些其他的机关……” 这些时间,白无常一直都在帮温客店内布置机关。温润河虽然不懂,但看着白无常忙前忙后的模样,也是打心底的佩服。 温尘这段日子虽然想去黏着白无常,但每次都被自己的爹爹拉走。 “无常叔在做很危险的东西,小朋友不能靠近。等他做好了你再去找他玩好吗?” 尽管不想,但懂事的温尘也只能点点头。 来到温客店的客人们也对此感到疑惑,这人怎么每日都在捣鼓一些看不懂的东西。但也有一些人懂行,还十分热情的帮白无常出谋划策。 有一次木头不够,白无常甚至想把温客店一旁的那棵树给砍了。但被温润河狠心拒绝。 “这棵树绝对不能砍!” 白无常只好妥协,重新规划了一张其它图纸。 这一做就是一年,机关也慢慢的变多了起来。白无常心灵手巧,头脑敏思。所以对于这些东西的布置与规划很快就能做好。这一年下来,温客店内的机关已经有近乎四十多种。 说是机关,还不如说是暗器。几乎每种都藏匿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危险至极。 温润河也不禁感到心惊,曾经那般温暖的温客店怎的变得如此吓人了? 某一天,白无常无意中发现柜台后的温尘正在记着年份。这令他有些恍惚,自己貌似许久没有再了解这些了。 “温润河,如今是什么年份了?” “你真是在大漠里待了那么久,连年份都忘了?如今是齐国五年,现在是夏季,今日是七月二十八日。” 齐国五年?有齐国这个国家吗?在白无常的记忆中,世间根本没有齐国这一个国家。 “老温,我问问你,你知道风之国吗?” 温润河疑惑的抬起头盯着他,思索一会后说道:“你说的是一百多年前的那个风之国吗?还是哪个?” 还能有哪个,或许只有那一个风之国了。 原来自己已经活了那么久了。 一百多年了,曾经的许多记忆他也早已不记得了。他所记得的那些人,都缥缈如烟,让他有些记不清脸了。 “没事,我就是问问。你忙你的。” 看着白无常落寞离开的背影,温润河觉得莫名其妙。这家伙怎么回事? 入夜,白无常再次独自一人来到了屋顶,一个人吹着夜风,回想着曾经的一切。 可是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越是想记起,就越是模糊。 一百多年,已经是许多人触之不可及的寿命,可白无常却只觉得这一百多年索然无味。甚至觉得,是一种惩罚。 但脚下的温客店,是他这些年来之中,遇到的最温暖的一个地方。 或许只有与他们待在一起,才不会一直想起曾经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 事实证明,的确是这样的。他的过去,已经逐渐模糊。 “白无常,怎么又跑到上面去待着?” 白无常低着头看着下边叉着腰的温润河,这个模样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上边风景好!” “赶紧给我下来,半夜风大,你的身体再好也禁不住这般吹啊!” 白无常笑笑不语,月光映在他脸上,显得十分好看。随后他缓缓起身,随后跳了下去,落在温润河身前。 “啰嗦。” “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懂得照顾自己?还有,你每日佩着把剑不累吗?如今温客店内有你做的机关,也不怕别人挑事了。” 轻轻拍着自己腰间的风归,如同抚摸着自己最珍贵的宝贝。风归在白无常心里,的确是没有任何东西能攀比的。 这些年,他见过许多剑客,看过他们的许多佩剑。但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这些剑也逐渐变得不再那般的精致锋利。 自己的风归,可是这个世间的第一锻剑师所锻造,也是他与傅瞑的师傅。 或许是时过境迁,曾经的那些出名的锻剑师也已经魂归黄泉,许多剑客的剑也随着他们的死去而封存。 “我是一名剑客,剑不离身,这是个道理!” “行了行了,别给我说这些道理,先进来吧!” “老温,你说一个朝代的更替,多久会持续一次呢?” 白无常的询问让温润河驻足,看着他转过身,看着他认真思考的模样,白无常觉得,这人真是个傻子。 明明许多事都能糊弄过去,可自己却还是要认真的思考。 “无常,我是个粗人,我怎么懂这些东西?但是我觉得吧,一个朝代,最主要的还是看君王如何。若是君王昏庸无能,那么这个国家必定持续不了多久。但若这个君王至圣至明,那我觉得这个国家应该可以持续很久。” 白无常为何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其实也不明白。或许是看见了许多朝代的更替,看见了太多的战争,他心中有些感慨吧。 “但是我觉得,无论这个国家能持续多久,只要一起战争,受苦的必定是我们这些手无缚鸡的百姓!” 白无常抬起头,这句话让他有些感慨,毕竟温润河一家,就是在一场朝代更替之中的牺牲品。 若不是迫不得已,他又怎会来到大漠呢? “若是这天下没有战争,没有对王权争夺的野心,我相信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可以好好活下去的。无常,若你是一个君王,你会有野心去挑起战争吗?” “不会。” 回答的坚定,没有一丝犹豫。看着眼光如炬的白无常,温润河也十分相信他。 “若我是一个君主,只要敌不犯我,那么我便不会侵犯他国领土。但是啊,我并不想做君王。” “为何啊?当个君主,万人之上,无人之巅,天下众生,俯首称臣,多威武呐!” 白无常却无奈一笑:“万人之上,无人之巅,但一定是孤独的。常年居于宫墙之中,失去了那般逍遥快活的,得到的却是规矩的束缚,换做是你,你会去吗?” “去啊,怎么不去?做皇帝谁不想啊?” 这句话把白无常逗乐了。是啊,做皇帝谁不想呢? 他不想。 如今的他,只想做个散人,过着一个远离尘嚣的生活。就如现在这般,就挺好的。 “不说这些了,你怎么会想到这些事啊?皇帝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你又不是皇室血脉,你也没机会。夜也深了,早些休息吧!别再待在上边了,当心受冻!” 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温润河说完后也进去了。 但是白无常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他是个明白人,他如何不知道一个国家的改朝换代又该是多久呢? 短暂的或许五年都不到,长久的或许可以存在百余年。 但无疑的是,改朝换代,的确会引发一场血腥的战争。 这是没有人能够制止的。 为了权利,为了皇位,为了领土,其中引发的一系列战争,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他们必须要走的路。但对于那些百姓呢? 他们只能成为战争中最大的牺牲品。而他们是踩着千万白骨爬上的王位。 那么这一百多年,又出现了多少战争呢?又有多少人死于战争之中呢? 他不得而知。 他曾经的每一日都浑浑噩噩,度日如年,根本没有在乎过这些。或许自己是知道的,但自己并未想过去伸出手帮助他们。 曾经的他,早已偏离了自己的梦想,走上了一条不归的歧路。但是,貌似是在温客店的这些日子,让他再次慢慢警醒着自己。 “你的剑很厉害,一定可以保护很多人的。” 温润河的话再次在脑中响起,看着自己手中的剑,他心里似乎生起了一丝想法。 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抑制,不再生出。 他杀了那么多人,没人需要他保护。只有人害怕他,厌恶他,不会有人奢求他的保护。 他就是地府的白无常,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灵魂飘荡。 没人会喜欢一只恶鬼。 战争总会停止的,就算他出去也做不了什么。但他不出去,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人能活着。 无奈一笑,也不再胡思乱想,也抬脚走进了温客店。 第127章 白无常——相互 时间其实过得很快,快的白无常似乎才刚好适应大漠,而他们都渐渐的变了。 今日是温尘十四岁的生辰,尽管温客店里不太热闹,但有着白无常与温润河陪着,一切都如常。 “无常叔,今日我的生辰,就别让我看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了吧。” “哪枯燥无味了?这些都是好东西你知不知道?你说你小时候不想学也就罢了,如今这个年纪,总得会些文识。” 这几年,温润河也觉得自己儿子应该学习一些学识,所以就让白无常每日都在辅导温尘学习。 可无奈温尘对这些东西实在是一窍不通,尽管白无常再如何教导,也只能略懂一些皮毛。 “行了行了,今日他的生辰,你就放他一马吧!” 温润河此刻也来劝导,让白无常颇为无奈。 “你就惯着他吧。” 温尘见白无常离开了,也慌忙逃走,生怕白无常又再次把他叫回去。 看着温尘离开的背影,白无常只觉得有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意思。但这孩子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爹都那般惯着他,自己也不再多说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让温尘去做什么吗?” 白无常冷不丁的发出疑问,着实让温润河没想到。可对于这个问题,他心里早有了答案。 “看他自己吧。我这一生其实也是一事无成,我自己都那么平庸,我不可能不能接受自己孩子也那般平庸吧?自己作为一个失败的父亲,我其实更想尊重他自己的选择。” 白无常没有想到这个回答。 温润河从小都很疼这个儿子,如今也是如此。这般开明的父亲,在这个世间也是少见。 谁不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呢? 但如温润河这般遵循着自己孩子想法的父亲,的确少见。 “你也不算平庸吧!能带着孩子在这般恐怖的大漠里开一个客栈,勇气可嘉。温客店这么些年,也救了许多在大漠里濒临绝望的人吧!所以你并不失败,你反而是个英雄!” “哟!能从你白无常口中听到夸赞的话,我温润河这辈子值了!” 又是这般吊儿郎当的模样,白无常倍感无奈。明明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怎的越来越幼稚了? 白无常不想理会他,可这时温尘又出现在二人身前,坚定说道: “我以后也要一直待在大漠,我要把温客店一直开下去!” 二人都是一愣,随后温润河便慈爱的笑了起来。 “爹在这个大漠里开店的意义,我也会一直传承下去的。我会在大漠里救助更多的人,我还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大漠里的温客店!” “不愧是我儿子,简直和你爹的脾性一模一样!” “不愧是你儿子,在蠢这一方面简直与你一模一样。” “白无常,你这话就很难听了!我儿子怎么蠢了?” 白无常走到温尘身前,温柔的蹲在他身前,却冷声问道:“你说你要一直待在大漠,这只是你如今的想法罢了。等到你再长大,你的性格或许会发生变化,你的想法也会慢慢改变。” 温尘有些不懂,盯着白无常的眼中充满了疑惑。 “等到以后,你还会娶妻生子,之后你也会有你自己的家。那么你会一直待在大漠里吗?不会的,因为你的家人不会适应这艰苦的环境。尽管你是真的想待在大漠,但她们一定不会同意。所以,结论别下这么早。你现在还小,以后还有更多的机会给你做选择。” 温润河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也并不想让温尘一直待在大漠里。 自己曾经来到大漠开店,是因为不想看见那么多人也如同自己一般,经历大漠的劫难。 不仅如此,还因为自己的家在战争中被夷为平地,他也没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了。 两种原因加起来,他便生出了来大漠开个客栈的想法。 如今,自己怎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走出大漠,去看遍这世间的大好河山。 所以当他听见温尘说想留在大漠接手温客店后,心里总有一种希望落空的感觉。但再次转念一想,或许待在大漠里,自己的儿子才是最安全的。 “不会的。” 温尘突然的出声打断了温润河的思考,看着如今的少年温尘,温润河有些恍惚。 “我知道无常叔担心的是什么。但是我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温客店不仅是我爹的产业,也是所有在大漠里迷路之人的救命稻草。若它倒闭了,依旧会有更多的人葬身在这黄沙中。说句大逆不道的,我也并不想成亲!” 这句话说出口,白无常也是震惊不已。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看向了身后的温润河,后者脸色也是难看的很。 在这个时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都是家喻户晓的道理。所以当温尘说出自己并不想成亲时,白无常其实是为他捏了一把汗的。 但回想这些时间,他从未见过温润河生气。 “我爹刚才说了,他这一生一事无成,但我并不这样认为。若我爹不在大漠开温客店,那么大漠一定会死更多的人。所以,我爹不是一事无成,他比天神都还厉害!” “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爹会在这么一个地方开个客栈,明明一个月也没有客人,有时候也会亏钱,但爹却并不在乎。但是现在我长大了,我明白了爹的心思,所以我也想变得和爹一样,在大漠里救更多的人!” “但是我想要留在大漠,也一定要付出代价。我从小在大漠长大,我深知大漠里的艰苦。所以,我不想耽误别人。所以……” 温尘突然跪在温润河身前,说道:“孩儿不孝,不能让父亲享受天伦之乐了。” 他说了很多,白无常觉得,这孩子真的长大了。曾经那个喜欢黏着自己的小温尘,如今也长成了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但他毕竟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无权去左右温润河的选择。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面色阴沉的温润河,他也无能为力。 可是温尘与白无常并没有等到温润河的责骂,而是那一张与往日无异的充满笑容的脸,再次出现在二人眼中。 甚至眼角带泪。 他走上前,去将温尘给扶了起来。 “傻孩子,爹爹又怎会怪你呢?若不是爹的意气用事,你也不会生活在大漠。我曾经还想过,你长大之后,会不会怪爹,把你带到这大漠中呢?” 温尘眼中神情颤动,死死握着温润河的手。 “曾经,爹一直在想,若是你能生活在大漠外,能有更多的朋友,有更好的机会去看这世间的大好河山,而不是一直待在大漠里,我的小尘会不会变得更好?” “很多次,我都思考过,若是以后你与我大吵一架,质问我曾经为什么要把你带到大漠里,我该如何回答。可是今日,我听见你说的那些,我听见你亲口说你能明白我,我才明白,原来我曾经所担心的那一切,都是多余的。我的小尘,真的长大了。” “爹……” 白无常没有想到,这一切的发展竟会是这样的。 看着父子二人再次相拥在一起,白无常心中感慨万分。自打温尘有了自己的想法后,他们二人之间好像有了一层薄纱。 可今日的一切,让这层薄纱被戳破,二人的心事袒露。相互理解,相互体谅,就如曾经小时候一般,父亲抱着自己宠溺的孩子,满眼的夸耀喜爱。 今日毕竟是温尘的生辰,所以今日的菜肴也算是十分丰富的了。 白无常从前并不同意温尘喝酒,说是小孩子不能喝酒。但是温润河却与他有着不同的观点。 “谁说的啊?我从九岁开始就喝酒,也没人说我啊?” 白无常不想与他辩解,但是或许因为自己的脸色一直都是那般冷漠,让温尘害怕自己。尽管对酒有着莫名的好奇,但也没有真正的尝过。 可是今日的温尘已经十四岁了,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可以喝酒。所以当他坐在桌上时,双眼对于那坛酒,闪着微光。 “喝吧喝吧,你都十四了,我也不管你了。” 有了白无常的这番话,温尘高兴不已。但令白无常没想到的是,温润河那么高兴干什么? 对此,温润河给出的解释是: “终于有人可以陪我喝酒了,能不高兴吗?” 看着温尘刚学会喝酒就被自己不省事的老爹一直灌,白无常也无奈的挡住了。 “不是我说你,有你这样给自己儿子灌酒的吗?” “没事的无常叔,我还能喝!” 温尘的双脸已经通红,但并没有醉。他瞪大着双眼盯着白无常,让白无常不禁想多说几句。 “温尘,你记住,小酌怡情,大酌伤身。以后喝酒别和你爹一样,没有一点节制!” 温润河听见这话就不高兴了,把自己儿子搂了过去。 “别听你无常叔的,你无常叔就是自己不喝酒就不想让别人喝。给你说个秘密,你无常叔三杯倒!” 温尘不可置信的盯着白无常,怪不得这些年他从未见过白无常喝酒,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温润河,我看你是喝醉了!” “不可能哈。白无常,你可别诬陷我,我温润河还从未喝醉过。一定是提起你恼羞成怒了!” 此刻的白无常真想上去堵着他的嘴,这人的嘴怎么这么碎呐! 酒足饭饱,也是该休息了。温氏父子今夜喝的太多,温尘又是第一次喝酒,所以早就醉的不成样子。温润河还依旧坚持着,尽管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还树立着自己千杯不醉的名号。 白无常虽然无奈,但这满地的狼藉也不可能放着不收拾。将温润河好生劝去休息后,他便一个人在温客店收拾了起来。 忙活了大半日,总算是将一切都收拾好了。或许是因为今夜吃的太饱,白无常有些难以入眠。 他再次一个人去到了温客店屋顶。今夜月亮似乎比往常的更圆更亮,大漠也十分安宁。月光如水倾洒在大漠,一望无际,全是雪白。 曾经觉得“大漠沙如雪”是不是有些太过夸张了。但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这其实并不夸张,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这段时光,他过得很开心,很温暖。 曾经的自己觉得,自己来到大漠,来到一个没有人可以踏足的地方,一个人生活,就挺好。 但现在,他并不这样觉得了。他觉得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 温润河的出现,是白无常多年阴霾的心里的一束光。云破日出,这道光束将白无常带了出来,让他再次看见了这世界的美好。 他想一直陪着他们。 今夜夜空的繁星也是那么的耀眼,可也正是这般,才促就了今夜这般奇特的景色。尽管夜风畏微冷,但白无常也并不在乎。 他躺在屋檐上,独自欣赏着这大漠的美景,可一道声音让他突然起身。 后院伸出一展梯子,温润河正一步一步往上面爬。 “温润河你做什么?!” 白无常简直被吓到了。温润河今夜喝了酒,他很怕他突然摔了下去,只好慌忙的去帮他扶着梯子,然后看着他爬了上来。 “你做什么?不好好休息顺着梯子爬到房顶来,万一摔了怎么办?” “放心吧无常,我没那么容易醉。再说了,我这个年纪,身体硬朗的很!我倒要看看,这上边究竟多舒服,让你每夜都想在这上边待一会。” 白无常将他扶稳坐好后,也在他身边坐下。 “没想到这上边视野那么好,这大漠竟然也有这般好看的时候。” 白无常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吹着夜风,平视着远方。 “无常,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白无常一愣,不解的看向温润河。 “我曾经觉得,你应该很快就会离开大漠。但是这几年,我才慢慢发觉,你貌似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你作为一名剑客,当真不该埋没在此。” 可白无常摇摇头,他的声音很小,由着风沙传递:“我想一直陪着你们。” 今夜似乎真的很奇特,月色很亮,繁星耀眼,就连风也没有往日那般狂野。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仿佛温润河没有听见他的回答。 可是白无常嘴角不禁生起一丝笑意,他知道,身旁的这个人一定听见了。 第128章 白无常——棺木 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曾经也想过一辈子陪着他们,但白无常没有想到,一辈子竟那么短。 花开花落,人也总会慢慢变老。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看着身边的人慢慢变老,而自己却还是那般模样,这才是最难熬的。 看着温客店一日一日变得更好,看着温客店的名声逐渐在外边传播,看着温尘的渐渐长大,看着温润河的渐渐变老…… 自打白无常亲眼见证温尘正式从温润河那里接手温客店时,他才真正的觉得,温润河真的老了。 他们也曾问过他,为何自己可以一直保持这个模样? 那时的他回答道:“我曾经做错过许多事,有过许多不堪回首的回忆,或许是天神为了惩罚我,让我带着这些回忆痛苦的活下去吧!” 白无常觉得,这个理由太过奇怪,凭谁都不会相信的。 但温氏父子二人并没有多问,他们选择相信白无常。 这一日,早已鹤发鸡皮的温润河再次爬上了温客店的屋顶,白无常在一旁,小心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突然出事。 如今的温润河早已进入了古稀之年,但脸上一直都有着笑颜,慈祥的很。正如白无常第一次见着他那般,那般灿烂的笑,是他游荡了多年第一次看见。 而如今,曾经那个总是爱嬉皮笑脸的温润河,也变成了他不愿看见的模样了。 “时间过得好快呐,无常啊,这是我们认识的多少年了啊?” 声音也显得是那般的沙哑无力,但脸上的笑容依旧。 “五十多年了吧。”白无常冷声回答。此刻的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着温润河。 夜风呼啸的吹过,显得上边有些冷。白无常起身下去给他拿了一件大氅,披在了他身上。 “都五十多年了啊,时间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过得那么快的呢?还记得我刚捡到你时,你身上的伤很重。那是被狼撕扯过的痕迹,我便知道,你一定是遇到狼了……” 白无常没有说话,就在一旁听着温润河自顾自的诉说着当年的往事。 “那时的我觉得你很可怜,孤身一人踏入大漠还遭遇了狼群的袭击,所以我便把你带了回来。我当时想着,等你醒了之后,你一定会感谢我的。所以我当时还让大夫帮你医治。” “结果你醒了后不但没感谢我,甚至还一分钱也不给我!真是没有礼貌。” 温润河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但白无常心里却不是滋味。 白无常也仍然记得第一次看见温润河的时候,那时两岁的温尘就坐在他枕边,着实将他吓了一跳。温润河也是一直笑着的,当时的他显得傻乎乎的。 他当时从未想过,这两个人能够让他度过最温暖的一段时光。 “老温,你不傻。你当时其实知道我身上没有钱吧!”白无常扭头看着他,情绪复杂,声音有些哽咽,“你帮我换衣服时,就应该查看过我身上有无银两。” 这一问温润河的笑容更加深了,如刀刃一般深深的刻进了白无常的心里。 “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啊!” “明明你可以不做这个亏本生意的,但你为何还是选择救我?” 这句话或许白无常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他想再听温润河亲口说出。 “在当时,我把你带回来后,我明白你身上没有钱。但是我觉得,竟然上天让我遇到了你,还把你带了回来,那么你就不应该死在大漠里。所以啊,我还是选择救了你。时间也证明了,我的选择是对的。” 白无常有些无措,他仰起头看着天上高高悬挂的月亮,这是他很久没有体会过得感觉了。 是那种,不舍却又迫不得已的绝望。 他清楚的明白,眼前想温润河,或许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可他不想让他离开。 “我其实,也是有私心的。”温润河再次开口,将白无常拉近了一些,“在大漠里,只有我父子二人,我也很想再多找一个说说话。当时你说你要留下来时,我其实十分高兴。” “那你为何后边还要赶我走?” “我不是说过吗?无常,你不属于这里。” 白无常逐字听着。曾经的他总是嫌温润河啰嗦,可现在,他多希望他能多陪自己说说话。他想记住他的声音。 “无常,自打我知道你的剑术造诣处于许多人遥不可及的巅峰时,我就觉得,我把你捆缚在大漠里,大错特错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自己想来到大漠的呢?” 白无常看着温润河微微的摇着头,带着笑看着自己:“曾经我也这般想过,你是自己想来到大漠的。但是你太耀眼了,你每次出剑总让我觉得,我不该把你困在这里。所以,我总是旁敲侧击试探你,但你总是用其他事情将我支开。渐渐的,我也不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白无常摸着身旁的风归,正欲开口,但温润河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抢先一步说出口。 “你曾经总说,你的剑是用来杀人的,它保护不了人。但是无常,你知道吗?你我认识的这五十多年,你的剑从未杀过人,但它一直保护着我们。” 白无常呼吸一窒,全身有些颤抖。他这些年,貌似真的没有杀过人。 “无常,我不知道你曾经发生了什么。或许那些事让你痛苦伤心,所以选择来到大漠逃避。但是无常,我希望你不要再待在这一隅之地,我希望你可以放下曾经的过去,去做回曾经的你。” “可是,曾经的我,我已经记不清了。我的剑,也保护不了他们。” 那么多年了,曾经的他是什么模样的,曾经的他想要做些什么,他早已有些记不清了。 “无常,你明白吗?”温润河拉起了白无常的手,“你的剑仅仅只是一把剑,要保护我们的一直都是你的那颗心呐!” 或许说了温润河说了那么多,都没有这句话对白无常的冲击力大吧。 “无常,我希望,在我离去之后,你可以离开大漠,忘却掉曾经那些痛苦的记忆,去重新生活。这也算,是我的一个遗愿了吧。” 温润河看见,白无常的眼角,竟出奇的多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模样。泪水随着他的脸庞淌下,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他收回手,狼狈的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说些什么不吉利的话?遗愿什么的留着以后再说,你是要长命百岁的人!再说了,我走了之后,温尘怎么办?他一个人待在这大漠里,我也不放心呐!” “哼,你还担心这小子?他一个人没事的。而且,他也希望你能走出大漠。” 白无常抬起头,迷茫的看向他。 “曾经我与他说过,你不能一直待在大漠。他与我说,他的想法与我一样,也希望你能走出大漠,去寻找最真实的自己。那时的我问他,若是以后只剩自己一个人待在大漠,又该怎么办?” 温润河不经意的拍着白无常的手,轻声问道:“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白无常摇摇头,只由着他继续说着。 “他说,无常叔,一定是天神下凡,来救世间于水火之中的。尽管如今找不到方向,但总有一日,他可以离开大漠,去做他真正要做的事。” “为什么,会这样理解呢?” “无常,你看看我,看看小尘,再看看你自己。都五十多年了,连小尘的头发都开始白了,但你,还是这般的模样。你当时与我们说,你是被天神惩罚的。但是小尘并不这样认为。他觉得,上天既然给了你无尽的寿命,既然你的剑术已经登峰造极,那么你就与我们不一样,你一定是天神下凡,来体验人间疾苦,拯救人间于水火的重要之人。” 这句话好些幼稚,让白无常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是天神下凡?哪有天神会如此狼狈的活着呢? “无常啊,你别不信。我这一辈子,见过太多奇怪的人。但是你,是最特殊的一个。尽管你每日都冷着个脸,但我能看出你心中藏着一颗不一样的心。所有人都被你的这张脸给劝退,但真正相处以后,总会发现一个不一样的白无常。” 他慢慢挪动着自己的身体,这可把白无常吓了一跳。他赶忙起身扶着,将温润河扶着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说真的,无常。你已经陪了我一辈子了,该去实现你自己的梦想了。当我离开后,就离开大漠,去看看外边的世界吧。” 此刻的白无常茫然无措。尽管他如今已经活了那么久,看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但是如今,他是真的舍不得温润河。 “不是让你别说这般丧气话吗,怎的嘴那么碎?我考虑考虑吧。但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这般模样的白无常,温润河从未见过。现在的白无常就如一个孩子,他只得哄着。 “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夜风呼啸吹过大漠,二人并排站在温客店屋顶。就像曾经,温润河也常到屋顶陪着白无常。 自从有了第一次,后面的许多次温润河都会爬上屋顶陪着白无常。有些时候,他还会带着温尘一起。 白无常总说他没个爹的样子,总是喜欢带着孩子去做些蠢事。 而温润河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他。因为他知道,白无常是喜欢他们陪着他的。 尽管嘴上说着不高兴,但心底却是暗喜。 自己终于不再是独自一人赏月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可是当他再次体会到温暖,之前那一百多年的孤独仿佛根本没有存在。 曾经觉得所有人都会害怕自己,想着一个人踏入孤独的深渊,从此在世间销声匿迹,这样也挺好。 可是这个想法在自己遇到温润河后,就逐步破灭。他不怕自己,他甚至还在担心自己。这样一个人,世间少有。 他记得他们刚见面的那一天,他是多么的担心,多么的惶恐。他不想再看见人们脸上害怕他的表情。 可是那抹灿烂的笑如天上的太阳一般耀眼,融化了心中的恐惧,驱散了心中的黑暗。将白无常从无尽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他记得温尘第一次叫他无常叔。那时的他三岁,还十分可爱,每日就喜欢在自己身边晃悠。他不喜欢小孩,更何况这种话都说不清的孩子。 但是当那天温尘清楚的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喊出“无常叔”时,他的那份讨厌似乎在慢慢的消散。他记得自己把温尘抱了起来,温尘可爱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记得他刚把温客店的机关做好时,温润河那佩服自己的表情。其实这对他来说没什么,但温润河钦佩的表情,总让他感到高兴。 他记得温尘刚及冠的那一日,温客店来了许多不速之客。大漠狼似乎找不到地方,便来到了温客店附近。那时的他依旧一人执剑,挡在温客店前,将所有狼给击退。 曾经将他害的很惨的那只狼王,他清楚的看见它就在远处的沙丘上站着。但为何没有上前,他也不得而知。 他记得温润河喜欢桂花,因为他与温尘母亲刚相识那会,周围的桂花树结满了桂花,那股香味让他流连忘返。 他记得温尘正式从温润河手中接手温客店的那一日,温尘那坚定不移的眼神让他感到欣慰。 他看见温润河其实眼角带有泪。或许作为父亲的他还在懊悔自己没有给孩子一个好的环境吧。 …… 他还记得很多很多事,这些年的每一日他都过得很开心。他会永远记住他们,他甚至想一直陪着他们。 可是生老病死,总归是人都要经历的。 一辈子很长,长到白无常总觉得世间无情;但一辈子又很短,短到白无常想要留住的人渐渐离开他。 直到温润河去世的那一日,他站在他的棺木前,面无表情。 他觉得自己无情无义,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但当他再次来到屋顶上,身旁能陪着自己赏月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他不是没有感情,他只是觉得那个蠢蠢的,喜欢嬉皮笑脸的温润河还一直陪在他身边。 第129章 白无常——离去 温润河走的很安详,是在睡梦中走的。可是白无常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他也希望温润河只是睡着了,他还能醒过来。 葬礼很简单,只有白无常与温尘两人。棺木是温尘出大漠去购入的,棺木中还放着几株桂花,是白无常叮嘱温尘一定要买的。 温润河说过,他死之后就把他葬在大漠。温尘的母亲也在大漠,他想要去陪她。 明明曾经的梦想是去看看大海,可这一生都待在大漠,连死去后也是葬在大漠里。 温尘亲手将他抱入棺材,眼泪止不住的流出。小时候,温润河也是这般抱着他。可是轮到自己抱他时,却是亲手将他抱进冰冷的棺木。 温客店后边的沙丘上一直有一棵枯树,那棵树几乎存在了许多年了,尽管早已干枯,但是就是一直立在山丘上。 那里也是温润河亲自选定的“家”。 棺木很重,但不及曾经的回忆;棺木很小,但刚好能装下温润河;棺木很硬,但里边的温润河再也感觉不到。 白无常与温尘亲自将他送往了沙丘上,他们亲手挖了一个很大的坑,在万般不舍的心情下亲手将他埋葬。 白无常大脑一片空白,他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只知道,在埋葬温润河时,他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打湿了他脚下的那片黄沙。 看着温尘亲手在枯树上费力的刻下“家父温润河之墓”,他心脏剧烈的跳动,曾经那个傻乎乎的温润河,如今真的离开了他。 这一夜,二人都没有说过话,但是二人都出奇一致的选择在沙丘上陪着温润河。 传言人死之后,魂灵会被人间巡视的阴差带往地府。此刻的白无常多么希望,他真是那个阴差白无常。 这样,他就能再次见到温润河了。 曾经的记忆会变得模糊,新的记忆又会重新侵蚀着他。它们相互交织,只让白无常觉得痛不欲生。 直至第二日太阳升起,白无常背对着烈日,依旧未阖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埋葬温润河棺木的地方。 温润河真的,就这般悄然的离开了他。 后面的日子,白无常似乎变了个人似的。尽管对待温尘还是那般,但温尘能感受到白无常情绪的明显不同。 曾经父亲还在时,白无常尽管也冷着个脸,但起码心里是高兴的。可是现在,白无常的心与脸色相同,那么的冷漠。 白无常去温客店屋顶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温尘也上去陪过他,但是二人每次都能不约而同的想起温润河。 就这样,温润河在二人心里都成了一道阴影。不愿提起,但却又难以忘记。 时间似乎又慢了下来,白无常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般的生活。尽管身边还有温尘陪着自己,但自己再也找不到曾经在温客店生活的那种感觉。 很多时候,白无常也会偷偷去寻温润河。温润河喜欢喝酒,每次一喝就停不下来。但白无常每次都能在一旁及时的制止他。 那时的他总会说:“无常你真是让人扫兴,你不陪我喝酒就算了,还不让我喝酒!”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喝?但你能不能看看,你每次喝酒要喝多少?喝太多伤身体,必须给我节制一些……” 二人每次说着说着就会吵起来,温尘每次也只会在一旁看热闹,尽管孤独的大漠只有他们三人,但也显得其乐融融。 而现在,本就冷清的温客店变得更为冷清了。 白无常提着一壶酒,坐在了枯树前。 他没有说话,默默打开了酒。 看着树上冰冷的几个大字,他沙哑说道:“老温,你不是总说我不陪你喝酒吗?今天我陪你喝。” 说着,他便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酒。霎时间,他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白无常不喝酒,一喝只能喝三杯。但这一大口远远超出了三杯的量,酒意上头,他这些天所克制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为什么连你也离开了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离开我?温润河,我好孤独,我好难过,你能不能起来在我耳边再啰嗦几句啊?” “我原以为我可以陪你们一辈子,可是这一辈子怎么这么短呐?你不是答应了我你会长命百岁吗?你才七十五呢,离一百岁还有那么久。可你为什么食言了,为什么食言了?” “你走后我该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们,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多陪陪我呢?我真的不想再回到从前的生活了。” “他们都讨厌我,他们都害怕我,我不敢再出现在他们面前,我只有来到大漠。但只有你们,只有你们是真的对我好,只有你们不会利用我。” “我也想如你这般开朗任性的活下去,可是我不敢呐。我是个胆小鬼,我不敢看到他们讨厌我害怕我的那个表情,我也想被人们喜欢。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温润河,我求你了,我求你了,你醒过来吧。你别睡了好不好,你别睡了,醒来陪陪我啊……” “陪陪我啊……” 白无常吼的撕心裂肺,但在这空旷无际的大漠,并没有人能听见。 夜风再次席卷而来,将地上的沙尘吹起。似乎这就是温润河的回应,他也想去擦拭白无常脸上的泪痕。 温尘站在远处,看着这般的白无常,他的泪水也不自觉的流了出来。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听见白无常的心声。 这么多年了,白无常来到大漠一直都是个谜,他也不明白白无常为何会一直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只是从小到大,温润河都与他说白无常是他的朋友。 可是现在,他终于明白。 曾经多么希望白无常离开大漠的他,如今是多么的懊悔。他不知道白无常在外边受到了多少的欺负,白无常是抱着多么绝望的心情才来到的大漠。 小时候觉得,白无常特别厉害。他撑起来温客店的威名,只要他在身边就能感到安全。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全世界都难以找出一人了。 可是现在,这个曾经顶天立地的男人也是如此的脆弱。尽管有着惊人的天赋,但却不被世人喜欢。 若是自己老爹还在,亲耳听见白无常的遭遇,会不会也是如此痛心不已呢? 若是老爹还在,他一定会挡在白无常身前,不会再让他受更多委屈的。 那么自己也一样,只要自己还活在这世上一天,他便不会让白无常在他身前受委屈。就如曾经白无常保护自己那般,他也要保护白无常。 温尘想过,等到自己去世的那一日,就把温客店转交给白无常。这样白无常在这个世界就不会飘忽不定,他也有属于自己的家。 可是不知道白无常愿不愿意。 这件事就这样一直藏在他心里,也不再提起。 白无常醒来后已经躺在温客店自己的房里,他迷糊的醒来,头疼欲裂。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喝了一大坛酒,说了许多心里话。随后他便倚着枯树睡着了。 这时的温尘推门而入,看着已经醒来的白无常,他牵起一个笑来。 “无常叔醒了,我还正想来叫你用午膳呢!你昨日喝的有些多了,我做的醒酒汤又太差了,所以可能头还是有些疼吧。我找到了些蜂蜜,给你兑了些水。我记得你说过喝蜂蜜水也能醒酒……” 温尘也这般自顾自的说着,就如曾经的温润河一般啰嗦。尽管有些僵硬,但白无常心中却感到一阵自责。 他应该是听见了自己昨夜所说的话。 “温尘。”他出口打断了他,声音尽显温柔,“谢谢你。但是你不用特意的去学着你爹来安慰我。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也很想他。” 心思被拆穿了,但却并不窘迫。此刻的温尘只是微微一笑,随后将蜂蜜水递给了白无常,就独自出去了。 白无常说的没错,他没有一日不想温润河。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露出这些难过。因为白无常的状态比他更差。 他只能故作坚强,照顾好白无常。 温润河离世时,曾经嘱托温尘,一定要好好照顾白无常。尽管温尘才是他的儿子,但是经历了那么多年的相处,温润河觉得白无常更需要人照顾。 相比温尘,白无常在许多事上都太让他担心。 所以当白无常拆穿了自己的内心后,温尘其实也有些难以克制。 但他太坚强了,他不能垮掉。 之后的时间,二人的关系不再那么的僵硬,就好似曾经的他们因为温润河的离开生出了一些罅隙。但到头来,只是他们自己认为的那般。 白无常也不再那么脆弱,也不再那么一蹶不振。他帮着温尘一起经营着温客店,就如从前帮着温润河那般…… 渐渐的,时间也过去了五年,温客店的客人也越来越多。这片大漠,也不再是少有人踏足的地方了。 这些年,白无常在大漠里见识了许多身怀绝技的人,也见识了许多的奇花异草,奇珍异兽。 自打温客店在大漠里的名声传的越来越广后,温客店在这六十年来第一次将楼下的位置坐满。 白无常与温尘一时间也难以适应,只得慢慢的忙碌起来。 这一日,白无常去上菜时,听见一人正在与其他人谈论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说的跌宕起伏,惊心动魄,不禁把白无常也吸引了进去。 他也是一名剑客,如今行侠江湖,惩奸除恶的事做了不少,也少不了人们的夸赞。看着他脸上洋溢的那般自豪的笑,白无常一阵恍惚。 自己曾经,是否也和这人一样,梦想着自己被更多人喜欢。也能在提起自己事迹时,露出这般自豪的模样。 这一批人流终于离开,温尘和白无常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简直忙的不可开交。不知道之后,温客店是否也会如近来一般,来那么多客人? 入夜,白无常再次回到老地方,看着月亮,想着曾经的一切,也想着温润河。 他闭上眼,他看见温润河那张嬉皮笑脸的脸再次出现在自己脑海中,温柔的对自己说着:“无常,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吧……” 缓缓睁开眼,想着自己曾经的梦想。 又是什么呢? 或许温润河说的对,自己也该离开了。躲避了那么多年,自己也该出去看看外边的世界了。 第二日,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温尘。果不其然,温尘并未阻拦,甚至是支持。 他也询问过温尘,是否想要和自己一起出去,离开大漠,去看看新的天地。 但温尘笑着拒绝了他。 “温客店是我老爹的心血,温客店的意志我也要一直继承下去。况且,我也要陪着我老爹。” 白无常笑着点点头,这一笑似乎有种释怀的意味。 “无常叔,若是你离开大漠后,你过得不开心,那么你就回来。我和老爹一直在温客店等着你,温客店就是你的家。” 家,将近两百年了,他不敢提起的一个词。 曾经的他,没有家。天地广袤,但没有一处是适合他的地方。所以他只能如孤魂野鬼那般,四处飘荡。 但是现在,温尘告诉他,他有家了。 温尘看见白无常露出一抹笑,但是很快,这抹笑就被眼角流出的泪给洗刷。 这句话让白无常再也难以控制,这些年受到的委屈再也憋不住,在这个属于自己的家中爆发了出来。 孤影百余载,还是渴望着温暖。遇良人,如冬日的那片暖阳,将心中的棱角磨平。 现在的白无常狼狈不已,可是他根本不在乎。他的眼泪顺着脸庞一直滴落,打湿了他的衣袖,也打湿了他那颗早已干涸的心…… 离开温客店的时候,白无常再次想起来从前。那时的温客店,还没有如今这般大,店旁的那棵树如今也已经比温客店还高了。 温尘站在门口,目送着白无常离开。背影挺拔,但却显孤独。 “老爹,无常叔还是离开了。我相信,他一定是去找回曾经的自己去了。这一离开,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见到他。若你在天上看着,你一定要保佑他,让他不要再遭受苦难了。” “无常叔,我们有缘再见。” 第130章 白无常——白乐 再次踏出大漠的那一刻,白无常觉得自己脚下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踩习惯了脚下的黄沙,再次踏足肥沃的土地,思绪还未缓过来。 白无常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前方的一切未知笼罩着他,让他举步维艰。 沿着道路一直行走,来到了一个小镇。镇上民风淳朴,屋舍俨然。周边有着许多高山围绕,镇里也有一座湖,好一番桃花源的景色。 镇子里的人并不认识白无常,对于这个外乡人,他们过多的都是好奇。每个人的目光都注视着白无常,打量着这个俊美的男子。 可是白无常怎能适应?那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尽管没有恶意,但依旧让自己感到慌张。 他还是不习惯如此。 他狼狈的逃离小镇,不知所措。如今正值春季,远处杏花满山遍野,肆无忌惮的绽放一片,美不胜收。 白无常不禁被吸引住了,另一片山上的桃花也争先恐后的任风肆虐,脱落的花瓣飘在空中,好似在与杏花比艳。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如此的景色,这让他难以回过神。 不知去向的他决定先在此地扎根。小镇上的人都很朴素,每个人都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渐渐的,白无常也开始习惯了他们的注视。 就这样,他在这度过了一年四季。 春季,花开遍山野,整个山头都变得艳丽多姿。花瓣任由春风拂过,漫天飘零的花瓣造就了一番绮丽的画卷。 夏季,小镇上的荷花池也开满了荷花。周边山上一片绿色,蝉鸣蛙声不绝,炎热的夏日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秋季,丰收的季节,小镇上的人都忙碌了起来。满山的绿叶在如今便逐渐变黄,还有一山头种满了枫树。枫叶变红,如火焰一般,让白无常挪不开眼。 冬季,雪满天。漫天的飞雪肆意的落了下来,布满了山头,周边一片白茫茫的景色。但冷风肆虐,白无常怕冷的特性让他不得不待在房内。 看遍了一年四季,自己也该再次启程了。 这里虽好,但并不适合自己。 就这样,他再次一个人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每走过一处,他便会停留一会。他也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或许是想在此地是否可以发现曾经的自己吧。 现在的他早已与从前不同。从前他一人浑浑噩噩,压根不管身边的一切。可是如今,他在观察,在发现,在打听。 现在,他所处的这个国家,似乎正在与另一个国家起矛盾。不出意外,又会是一场永无休止的战争。 他如今正处在皇城里,这些话也是听茶楼里的那些人说的。他整日戴着个面具,所有人也看不出他的模样。 这一日,他在城中闲逛,正打算离开这时,一人忽然从一旁的府宅飞了出来。 白无常顺手接住,让他没有受伤。男人惊恐的盯着自己,久久不能回神,随后才从嘴里颤抖的说了一句:“多谢!” 白无常没有回答他,只是看向府宅之中,一个差不多六、七岁的孩子慌忙跑了出来,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尽。 随后又走出一人,手上拿着利刃,看起来就不是好人。 “小朋友,下一个就是你了。若你再不向你的好爹爹书信求援,那么你就死在这吧。反正我们国家早晚也要亡了,但是你如果能让卫国伸出援手,我们一定会好好送你回去的。” “小少爷,不能答应他!” 白无常身前的男人捂着自己的胸口,吃力的发出声音。 “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今日我发现你们竟然想偷偷离开,我真的很生气。我知道你想回家,但是只要你让卫国来帮助我们渡过此等难关,我保证亲手将你送回去。” “不要,不要。”男孩声音有些颤抖,尽管害怕但也没有同意身前男人的威胁。 白无常有些好奇,这是发生了什么? 男孩被那人的气场逼到慢慢后退,但最后身后的门框挡住了他的退路。他惊恐的盯着眼前的人,害怕不已。 “当初是你们逼迫我皇叔强迫我来的,如今你们有难,又要强迫我皇叔和爹爹来帮助你们。你们这番行为,太过霸道,我不做!” 稚声稚气的说出这一番话,尽管有些好笑,但的确勇气可嘉。 那男人似乎被激怒了,大笑了起来,引起了周围很多人驻足。 “既然这样,那么你们就先去黄泉路上等着我们吧。” 话音刚落,手上的刀刃便用力挥砍了下来。 “小少爷!” 孩子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他抱着头蹲在地上,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还没有死,甚至刀刃都没碰到自己。 他抬起头,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挡在自己身前,脸上戴着面具,让他看不清脸。 风归没有出鞘,白无常是用剑鞘挡住的。那人几乎用尽了全力,但依旧无法砍下去,怒目而视。 “小孩子都不放过,是否有些太过分了?” “你是谁?多管闲事,不想死就赶紧给我让开。” 白无常嗤之一笑:“那我还挺想死的。” 说完便一用力,直接将那人给击飞。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面对这人的行为,白无常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阻止一下。毕竟那么小的孩子,又能犯下什么错事呢? 刚刚被白无常救下的那人慌忙跑到小男孩的身前,随后将他带到远处。二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都同时注视着刚刚救下自己的那位白衣男子。 “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作对?” 白无常不屑一顾,也懒得理他。见那孩子已经安全,便也不再多留,准备离开。 这时,刀刃从他身后砍来,白无常迅速躲避,惊人的速度让那人心里颤抖。 那人深知自己打不过,便立刻唤来了一众官兵。霎时间内,本就狭窄的道路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白无常站在里边,没有人能看清他面具下到底是什么表情。 那人狼狈的来的他身前,怒斥道:“喜欢行侠仗义,喜欢多管闲事?老子今日就让你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 “欺负一个小朋友,还那么有理。真是一个废物。” 白无常的冷嘲热讽让他为之大怒:“给我杀了这个不懂规矩的人!” 见一众官兵都朝着自己冲了上来,白无常面具之下没有任何表情,却无声叹息。 在所有人都觉得白无常会被剁成血泥时,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所有人的身边一闪而过,速度快的让所有人都难以反应过来。 几乎是一瞬间的时间,那群官兵应声倒地,一阵鬼哭狼嚎的哀怨声响起。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那人眼神凸起,明显是被吓到了。双脚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带着你的人赶紧滚。” 白无常留下这句话后便准备离开,可是府宅中刚刚被自己救下的那个男人却慌忙走出来叫住了自己。 白无常本也不想再多管,但面对这人的苦苦哀求,也只好跟着进了府宅。 府宅内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那么多人,当大门重重关上后,除了那个小男孩,所有人都纷纷朝他跪了下来。 白无常简直被吓到了,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小男孩也是被吓到了,慌忙跑到男人身前紧紧的抱住了他。 “小少爷,不怕,我们一定能回家的。” 白无常此时也出声道:“有事起来说,你们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男人立刻开口道:“这位大侠,还请你可以帮帮我们回到自己的国家!” 一人说完,所有人也跟着重复,让白无常一脸茫然。 “我们是卫国的人,这位是卫国吏部尚书之子,在他五岁时作为质子来到了这里……” 听着他说了那么多,白无常大致是听懂了。 若他理解的没错,那么便是这个国家马上要与另一国家开战,他们想要回去。但刚才那人作为这个国家的一个官员,今日前来是来威胁他们向自己的国家求援。 但是一场战争,杀红了眼,最后还怎么分清是敌是友? 如今他们想要偷偷离开,但被发现。千钧一发之际自己救下了他们,所以如今的他们还想让自己送他们回去。 “你们是一个使团,你们其中会武的呢?” “我们刚来这里的第一日,那些保护我们的人,都被他们秘密杀害了。如今剩下的,都是些什么也不会的。” 白无常有些为难,自己并不想掺和这些琐事。 “若是大侠觉得太难,那就把他一人安全送回去即可。”男人将孩子推到了身前,哀声请求,“小少爷年纪还小,他也是被迫来到这里的。还请您可以保护好他。” “不行,你们不走我也不走。” 男孩突然转身,态度坚决的说出口。毕竟是个小孩子,情绪收敛不住,眼角的泪水又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小少爷,你必须要回去。曾经离开卫国时,老爷吩咐过我,一定要将你安全送回去。如今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再次恳求道:“求求您,就把他一个人送回去就好了。” 小男孩这次终于忍不住的哭了起来,声音不大,但却深深扎进了白无常的心里。 若是他们不走,之后也一定会死于那场战争之中。他们也不想死,但他们别无选择。 白无常突然想起温润河,曾经的他也是因为战争所以才家破人亡。他厌恶战争,他讨厌战争,可他阻止不了战争的挑起。 白无常也自知,自己也阻止不了战争。 但他如果能救更多的人,那为何不救呢? 他缓缓走到男孩身前,温柔的蹲下,给他擦拭着眼泪。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但他觉得这样做或许会让他不再那么难过吧。 这般温柔的白无常,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你们都起来吧。若是要走,那就一起走,一个也别落下。” 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随之而来的便是喜极而泣。他们感谢着白无常,每个人口中都说出了感谢。 但白无常并不喜欢这样。 “都起来,再不起来,我或许会改变主意。” 这有了这句话,谁还敢不听他的。都用了最快的速度起身,有几人还因此差点摔倒。 男子赶忙上前,再次行礼感谢。白无常却制止了他。 他虽然想要所有人都喜欢他,但并不是这种方式。在死后余生的状况下,没有人是不感谢的。 “你们都去收拾吧,什么时候准备离开,什么时候再与我说吧。” 将事情吩咐下去后,所有人都慌忙的离开了,只剩下男孩与那个男人。 “不知这位大侠,我如何称呼你?” “白无常。” 男子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化,他惊喜道:“你也姓白,那你是否是卫国的人?” 可让他遗憾的是,白无常并不是什么卫国的人。他才刚从大漠出来不久,连天下如今属于哪些国家都不知道。 “我叫惊羽,是少爷的随身侍卫。说是侍卫,但是我啥也不会,每日只能陪陪少爷,就连少爷遇到危险时,我也做不了什么。今日若不是你,或许我们真的要葬身异国他乡了。” 白无常摆摆手,正准备离开时,却发现那孩子一直在惊羽身后盯着自己。这般模样就如曾经的温尘,让他有些恍惚。 小时候的温尘,每次惹怒了白无常生气,就会灰不溜秋的跑到温润河的身后默默注视着自己。明明还是想靠近自己,但却怎么也不敢。所以每次都是白无常走过去将他抱起来,他才敢和自己说话的。 这个小孩,跟小时候的温尘真像。白无常发现,自己曾经并不喜欢小孩,但如今,他好像有些改掉这个观念了。 他慢慢走过去,蹲在那孩子身前。面具挡住了他的外貌,却挡不住他的声音。 男孩只听见面具之下传出来的声音温柔无比,与刚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尽管有些害怕,但还是小声的回答道:“我叫,白乐。” 第131章 白无常——逃亡 这几日,白无常一直都在白乐府里,但他的面具从来不取,所以根本没人知道他的长相。 因为还有许多东西,而且他们此次离开是偷偷的,所以白无常总觉得脑袋疼。而白乐那个小孩每日也喜欢来找他。 他从不与众人一起用膳,所以每次都是白乐给他送来。明明这种琐事可以让下人来做,可这孩子却要亲自来。 有时候他在府中练剑,这孩子也喜欢来偷偷看他。他总以为自己藏的天衣无缝,殊不知白无常早就知道他在哪。 或许小朋友都是如此,喜欢却又不敢。 差不多有了一个礼拜,众人终于收拾好了东西,可以准备启程。 出发时,白无常把规矩与他们说了。在路上一切都必须听自己的,需要做什么事都需要和他报备,否则出了事他可管不了。 所有人都没有异议,毕竟如今他们是否能安全的回去,全靠眼前的这个男人。 白乐好奇的打量着白无常,那炽热的目光让白无常有些不适应。但是自己又不能让他别盯着自己。 若连看都不能看,那的确有些太不近人意了。 这几日,这个国家的治安越来越差,发生的暴乱也越来越频繁。大街上人群涌动,几乎都在望着城门的方向跑去。 或许是真的要开战了,人心惶惶,这也算人之常情。但白无常不禁觉得,这个国家的君主为何不出了安抚民心呢? 他们的东西已经是尽量的减少了,但还是有着两大马车。加上白乐还需要一辆马车,整整三辆。 看着这一帮老幼妇孺,白无常心中担心着,自己真的能把他们安全带着逃出去吗? 万一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们…… 这个想法很快便被他打消。既然他答应了他们,那么他就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做,能保住一个是一个,他一定能做到的。 他的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握剑的那只手也冒出了些许的细汗。马车目标太大,太容易被发现了。 来到城门,早已没有了人把守。所有人都在街道上疯狂制造混乱,这也正好给了白无常他们机会。 白无常看着这般场景,不禁为这些人惋惜。 因为这个国,必亡。 他们飞速的出了城,其中没有任何的阻碍。所有人都在沾沾自喜,但白无常却觉得太顺利了。 但行了一天一夜也没有再出事,当真就如此顺利吗? 这里是一片密林,如今也正是春夏交织的时间,他们的动静那般大,但为何一只鸟也没被惊起? 一定有问题。 “那个……” 马车上,白无常正在思考,一只手从背后伸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块糕点。 白无常转过头,只见白乐把帷幔掀开,露出一个头可爱的盯着他。 “你一日都没吃过东西了,先垫垫肚子吧。” 小朋友的心思总是那么可爱,自己又怎会一日都不吃东西呢?只是自己吃东西时他不知道罢了。 可白无常仍旧接下了那块糕点,掀起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嘴,在白乐的注视下把它吃了下去。 白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在这人身边很有安全感。他特别喜欢待在他身边,尽管他每次都不理自己。 惊羽和他说过,自己不能太过靠近他。但是自己却总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白无常戴好面具,随后冷声说道:“白乐少爷,躲在马车里别出来。” 白乐不知所措,但白无常已经帮他将帷幔拉下,随后一跃跳下了马车。 他来到惊羽身边,悄声说道:“我刚看了地图,前方有两条路对吧?” 惊羽点点头,表示确定。一条路线很快,几乎都是平地官道,不出十日就能进入卫国。另一条路尽管可以通往卫国,但却弯弯绕绕,还要翻越一座山。 两条路虽然都可以通往卫国,但两条路的意义却完全不同。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走近路。 但白无常却让他们走远路。此话一出惊羽有些不赞同,明明能够快些到达,为何要走远路。 但白无常却让他不必多问,一切按照自己所说的去做。 惊羽把这事说给众人后,每个人都不想走远路。但碍于白无常的缘故,每个人也都只能憋在心里,不敢多说。 到了分岔口时,意外比白无常想的更快。 一众人拦在路口,似乎就是在等着他们。而为首的那人,不是那日白无常教训的那人又是谁? 白无常不屑一哂:“阴魂不散。”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走,所以我早早在这等着。小子,我们只想让你们国家帮个忙?就这点小事你都不愿意吗?” 白乐坐在马车中,没有出声。许久的寂静后,那人再也受不了,再次出声道:“既然不帮忙,那你们也别想离开了。” “卫国与贵国是什么关系?我一个外来人都清楚,相信您不应该不知道吧?” 这时,白无常走到马车前,挡在众人身前。 “曾经你们欺负卫国,强迫白乐来到这里做质子。虽说只有两年,可这两年你们是如何对他的?而如今,你们国家有难,君主不出来安抚民心,百官不知道出谋划策,每个人都人心惶惶。而你,还想着能借助邻国的力量度过此次危难。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曾经你们欺负他们时,会不会出现今日这般窘迫的地步?” 白无常的声音不大,但正巧能让每个人都听清。身后的每个人都感同身受,可身前的那行人却十分愤懑,似乎被白无常戳到心思的恼羞成怒。 “你闭嘴!你一个外乡人,什么也不懂?若我们能有办法,我会来找他们?” “这些天,给了你们那么多时间,我还觉得你们会做出什么办法与整改。可是没有。君主没有站出来,不知道是已经自己逃跑了还是怎的了。大臣们也只是顾着自己,带着妻儿老小远走高飞。这样的国,怎可能不破?民心已失,大势已逝!” “闭嘴!我今日,就要让你们都与我们国家一起陪葬!给我杀了他们!” 话已至此,白无常内心中所想的一切都发泄了出来。他大声说道:“走远路,近路或许还有更多危险等着你们。你们先走,我把他们处理好了再来找你们!” 刀刃已经逼近,所有人都不敢耽搁,只得听白无常的赶忙离开。 白乐坐在马车中,感受着马车的再次启程,不禁掀开窗帷看着白无常。他挡在所有人前面,不让他们靠近。马车越行越远,直至看不见他。 白无常一人挡着,所有人都难以突破。他的剑术让所有人都吃了苦头,如今的他们只有面面相觑。 总有不怕死的想要挑战,但白无常每次都能轻松的将人打飞。 就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从另一条路再次跑出一行人,显然是与他们一起的。 “来的正好,我正愁怎么处理掉这家伙呢!” “一个人你们都过不去?还把他们放走了,你们有什么用?” “我不想和你说那么多,快,一起把他给杀了。” 尽管白无常再厉害,但面对如此之多的人,他还是感到困难。看着所有人的刀刃再次朝着自己逼近,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霎时间,刀刃碰撞的声音与所有人的咆哮声响彻整片密林…… 白无常逃出众人的刀刃下已经是在傍晚,他的身上有着许多伤口。但好在伤口不深,并无大碍。 但是现在他不能停歇,因为身后还有追兵。他不愿杀人,所以每次都是克制着自己没有伤着他们的要害。 但也因为如此,他才会变得那么的狼狈。 拖了那么久,想必他们应该也走远了。按照之前的速度,只要他们不出意外,应该是追不上的了。没人出事,白无常心中终于舒了口气。 身后追兵的声音已经逐渐消失。这条路的确难走,弯弯绕绕,他们似乎把自己跟丢了。他来到一处河边,河中倒影显得他狼狈不堪。 他取下风归,洗净了上边沾染的血,在此地小憩了一会后,再次起身准备去寻找他们。 当白无常再次追上他们的马车时,是在第二日傍晚。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在这驻足不前。 “为什么不走?你们知不知道这很危险?马车体型太大,尽管你们藏的再好也容易被发现!好在他们没有追过来,否则你们都很危险明白吗?” 惊羽和其他人都低着头,静静听着白无常的斥骂。他们一言不发,让白无常觉得有些奇怪。 他打量着四周,刚才来的太急没注意,但现在一看发现只有两辆马车了。 白乐的马车不见了。 “白乐呢?他的马车怎么不见了?” 惊羽也是因为此事所以才驻足于此。他们逃跑时经过一处山崖。山上的落石惊到了白乐马车的马匹,导致马车坠下山崖。 惊羽等人救起白乐时,白乐一直昏迷不醒,他的腿出血严重,好在一行人之中有大夫,才得以保住这只腿。 白无常如鲠在喉,再多的话如今他也说不出来了。但如今白乐受伤,马车也被损坏,他们只能先在这等着自己。 白无常本就疲惫不堪,全身的伤他也只做了简单的处理。再加上如今的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沉重的叹气道:“白乐如今怎么样?” “受伤之后,高烧不退。现在也处于昏迷状态。幸好马车上带有熬药的炉子,但如今的问题是小少爷不愿意喝药。” “为何?” “小少爷从小到大都不喜喝药,所以他每次生病都会拖很久。如今这样,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不愿意吃药就给我灌进去,哪有生病不吃药的道理?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白无常却做不出这样想事。现在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无助的坐在地上,全身的疲惫席卷着他,让他不得不休息一会。 这时那个大夫走了过来,向惊羽说着白乐又不愿意吃药的一些过程。白无常隐约的听见什么“药又被打翻,还是不愿喝,高烧一直不退”等词。他无声叹气,再次站起身。 “把药给我,我去喂他。” 惊羽立刻便被吓到了,白无常的实力他知晓但他的脾气是那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让他去喂小少爷,不是往死里灌吗? “哪个,白大侠,你……” “多说无益,如今这里很危险,我们只能赶紧走,不能因为他一人耽误了所有人的路程。” 态度很坚决,让惊羽插不进话。那大夫见惊羽也没有阻止,就立刻去再盛了一碗药给白无常。 惊羽觉得,小少爷今日或许真的要遭罪了。 白无常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进白乐躺着的山洞里。这个山洞挺宽敞,白乐正迷迷糊糊的躺在里边,脚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看起来并无大碍。 白无常来到他身边,打量着这孩子,随后伸出手一摸,果真烫手。 他润润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 “白乐,我们把药喝了,喝了药我们就能回去了。” 他轻轻的舀起一小勺药,然后递在白乐嘴边,示意他喝下。 可是就如那大夫所言,白乐一闻到这股味道就闭紧了他的嘴,打死也不肯喝。 白无常只得把药放在一旁,平复着心里的愤怒,再次开口道:“白乐,我告诉你,今天这药,你必须喝!” “我不喝,我不喝药!我不喜欢!” “谁喜欢?谁会喜欢喝药?若不是你生病了,谁又会逼着你喝?现在,外边所有人都因为你停了脚步,你不能因为你自己耽误了所有人的进程!” 如今的白乐还是小孩,当然不懂白无常说的那么多。而白无常的声音又特别大,简直是在责骂,让白乐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惊羽站在外边,看着里边的动静,也是心疼不已。自己的小少爷何时被这般大吼过?但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也知道这是为了他们好,所以他也只能在外边看着,不敢进去帮忙。 看着在上边大哭大闹的白乐,白无常的性子再也忍不了了。把药拿在手上,任凭白乐怎么阻拦,他依旧不为所动,将药一点一点的灌进了他的嘴里。 白乐此刻早已哭的泣不成声,小孩子撒泼打滚起来总是让人无处下手。尽管白无常再厉害,但在此刻也束手无策。 面对这般的白乐,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第132章 白无常——太子 看着白乐撒泼打滚的模样,白无常恨不得把他的手脚给绑起来。这孩子怎么一身毛病?温尘小时候可不像他这般模样。 因为抗拒喝药,所以他的手一直挥舞在身前,白无常的药也难以靠近他。 突然间,白乐的手碰到了白无常的面具,将他的面具打落在地。可白无常此刻也不想在乎那么多,只想着赶紧把药灌下去后,可以早些离开这危险的地方。 若自己当时没有答应他们,自己就不用那么辛苦了。现在的他,无疑是有些后悔的。 他疲惫的脸显露在空气中,满脸沧桑无助。 他就这般等着,等着他没有了力气或是睡着了,他就慢慢将药喂给他。 可是白乐逐渐没有了刚才的抗拒,两只手还是停留在空中,但微红的脸上两只眼睛却无措的盯着他。 白无常感到奇怪,难不成这孩子已经没有力气了?他满脸疑惑的盯着他,但白乐的眼角却涌出了泪水。 “哥……” 他喃喃说出口,却让白无常感到疑惑。 割?歌?哥?他在说什么?要自己唱歌给他听吗? 白无常只见白乐慢慢起身,因为脚受伤的缘故,白无常害怕他二次受伤,所以放下了药将他小心的扶了起来。 他的全身已经被烧的发烫,里衣也被汗水打湿了。看着这般的白乐,白无常刚才的怒火也慢慢的平息下来。 “哥哥,真的是你吗?” 白无常有些茫然,他僵硬的看了看四周。周围没人,此刻这山洞里只有他们二人。 所以,这小孩叫自己哥哥? 他莫不是高烧产生幻觉了? 可是白乐却管不了那么多,他慢慢挪到了白无常怀中,死死抱紧了白无常。此刻的他贴在他的胸口,抽泣着,颤抖着,害怕着。 我什么时候成了他哥哥了? “哥哥,我好想你,你不是答应了我一定会回来吗?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回来?为什么又骗我?” 此刻的白无常如无头苍蝇一般,他有些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了。刚才还撒泼打滚不肯吃药的白乐,现在依偎在自己怀里,说着这些稀里糊涂的话。 “白乐,你是不是认错了,我不是你哥哥……” “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我哥哥!” 尽管有些不明所以,但白无常只当现在是小孩子在撒气吧。既然如此,那么是否可以让他喝药呢? “乐乐……” 或许是这样称呼会更亲切一些,白无常也迫不得已的装作是他的哥哥。 他把白乐抱在怀里,轻声温柔的哄着他。 “乐乐,我们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我不喝药,我不喝。” “乐乐乖,喝了药,病就好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白乐委屈的抬起头,那般模样让白无常竟生出一丝心疼。他委屈的开口:“哥哥会跟我一起回家吗?” 这句话让白无常有些颤抖,难不成白乐的哥哥…… 他再次打消了这般没有意义的想法,只是哄道:“喝了药,哥哥和你一起回家。” 这个方法十分有用,白无常在心里实打实的感激着白乐的哥哥! 今日借你身份一用,也是为了救你弟弟。相信你知道后也会理解我! 眼见白乐要喝药了,白无常把他抱在怀里,一勺一勺的喂给他。白乐现在也十分配合,没有了刚才的脾气,简直脱胎换骨一般。 喂完了药,白无常把他哄睡着了,准备把他放在上边自己离开。 可正当他起身准备离开后,竟发现这孩子还抓着自己的衣裳。任凭他怎么做都摆脱不了。 他心情有些烦躁,但这孩子起码把药喝了,这也算一件好事。 眼看实在没有办法,白无常轻手轻脚的把衣服脱下,随后朝外走了出去。 惊羽此刻正坐在外边的石头上,思考着刚才的一切。自己作为白乐的贴身侍卫,怎么可以让别人这般斥责他呢?刚才他应该冲进去保护白乐的…… “药已经喝了,现在他已经睡下了。你去通知他们今晚早些休息,明日一早白乐一醒我们就动身。” 白无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羽此刻也已经下定决心,他必须教训教训这个没有规矩的江湖人。 可当他转过身正欲开口时,白无常的模样让他被如鲠在喉。他就这样傻傻的盯着白无常,目不转睛。 “你怎么了?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通知他们。” 今晚上都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那么奇怪? 惊羽这时惊恐的回过神来,他立马跑了下去,随后几乎将所有人都挤了过来。 白无常看着他们一个两个惊异的模样,心想难不成是自己脸上受伤了?所以他们见到自己才这样惊讶? 可是自己面具是刚才白乐打掉的啊?昨日在逃跑中,面具也没有掉啊? 这时,有一日低声询问道:“您是,太子殿下吗?” 白无常一愣,茫然的看向众人。 但因为这句话,让下面所有人都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他就是太子殿下吧,长得一模一样……” “可是殿下不是已经……” “说些什么话?万一太子殿下只是失忆了呢……” “是啊,你看小少爷也因为他开始喝药了,他不是殿下又谁是……” “……” 或许现在只有白无常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他现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所措。 突然间,所有人都纷纷下跪,齐声道:“拜见太子殿下!” 这一下让白无常瞬间清醒。他就算活了近乎两百多年也是觉得惊恐万分。 他们这是,把自己当做了他们国家的太子? “你们快起来。我不是什么太子,我叫白无常,就是一个江湖剑客。” 白无常看着惊羽也这样跟着他们乱拜自己,也是怒斥道:“惊羽你跟着添什么乱?快把他们都叫起来,我并不是你们的太子!” 惊羽此时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声音有些颤抖:“太子殿下,您或许不记得了,但您真的是我们卫国的太子。” 白无常纳闷的很,自己一直在大漠待了近六十年,怎么一出来就变成太子了呢? 见众人都不肯起身,白无常只好走下去,在他们身前跪着。 既然他们不起,那么自己也跪着与他们说话。虽然有些荒唐,但的确是有效果的。 可这一下着实把众人给震惊到了,白无常可以看见他们脸上的慌忙无措。 “若是你们不起来,那我们就一直这样说话吧。” 有了这一出,众人也纷纷站起。白无常此刻才艰难的起身,拍了拍脚上的泥土。 “有没有人与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白无常声音冷漠无情,让人听了毛骨悚然。但众人似乎并没有害怕的意思,只是面面相觑,眼睛中甚至蹦出光来。 白无常就坐在石头上,静静听着下面人们嘈乱激动的解释。看着所有人激动的模样,他不禁摸着自己这张脸。 原来,这张脸竟是会有人喜欢的。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之后,白无常终于将事情弄清楚。 白乐的哥哥,是卫国的太子。但是太子不喜朝堂,却对征战沙场大有兴趣。 卫国国主是个开明的君王,知晓自己儿子喜欢,便请了最好的人来为他讲解。而太子殿下也十分聪明,年纪轻轻,就懂得许多。 白乐是当朝吏部尚书的儿子,也是独子,所以在卫国十分受宠爱。 吏部尚书与当朝陛下又是总角之交,也是当朝皇帝的唯一伴读,所以从小白乐也可以算是在宫里长大。太子殿下特别喜欢这个弟弟,每日都把他带在身边,走到哪里都喜欢与别人夸耀自己的弟弟可爱。 太子比白乐年长十五岁,在白乐一岁时,太子就把他带在身边。 而白乐,也自然很喜欢这个对他很好的哥哥。 但是太子有着自己的梦想,他想要征战沙场,当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所以他从十五岁便上了战场,战功赫赫,年少有为。 太子殿下为人很好,他从未因为自己是太子所以就高高在上,而是一直都带着那般灿烂的笑容。 太子得民心,体民情。 所有人无不赞耀这位年轻的太子,白乐从小也十分崇拜这个哥哥。 可是事实总不如意。太子战死的消息传入卫国,百姓哀叹,群臣叹息,陛下也是痛不欲生。 那时年仅四岁的白乐,并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哥哥答应过自己一定会回来的,但是他怎么也等不到。 他的哥哥就这样消失了。 等不到自己期盼的哥哥,却等来另一个消息。战胜国想要从卫国挑选一名质子,送往他国,以表两国友好往来。 哪有什么友好往来,无疑是为了羞辱。 就这般,四岁的白乐只有远赴他国,背负着并不属于他的命运。 而那位被所有人喜爱,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长得与白无常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白乐才会把自己当做是他哥哥,所以众人才会把自己当做是他们的太子殿下。 因为白乐从小几乎都是在宫里,所以作为白乐的近侍,惊羽自然认的太子殿下的模样。当他看见白无常的模样后,他真是有万般的震惊。 可是白无常并不是他们所喜爱的太子殿下。若是他们知晓他曾经所做过的一切,或许就不会露出这般表情了。 “我明白了。但是各位,我真的并不是你们所敬爱的太子殿下。或许,我们只是这一张脸长的太像罢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看样子他们并不相信白无常所说的话。 “我叫白无常,刚从阿别珂大漠出来。你们的太子殿下,笑容满面,民心所向。而我这张脸,像他吗?你们的太子殿下,战功赫赫,英明神武。而我只是刚从大漠出来的江湖侠客罢了。你们的太子殿下,有着很多人喜欢。而我……” 被所有人讨厌着,害怕着。 他没有说出后边的一段话。因为他并不想让他们也讨厌他,害怕他。 “总而言之,我并不是你们的太子殿下。所以,不用那么的敬畏我。我和你们一个,不过一介草民罢了。” 人群安静无比。白无常这样一解释,似乎的确如此。太子殿下常年挂在脸上的笑,他们在这人的脸上从未看见过。 或许他,真的不是那位太子殿下。 “惊羽,让他们都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太子殿下!” 不知道是为什么,白无常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转身大吼道:“我说了,我不是你们的太子殿下,你们也别这样称呼我!”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那般的生气,就是心中有一股无名业火正在发作,让他变得狂躁,变得不安。 他气愤的走远,独自来到一旁,孤独的坐着。 他想着刚才众人介绍的那位受众人爱戴的太子殿下,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却过着与自己完全不同的生活。他何尝不想和那位太子殿下一样,被所有人喜欢,被所有人爱戴。 原来是嫉妒,他嫉妒那位太子殿下。 心里难受,似乎有好多话想说,可是能诉说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他只能忍着,将这些委屈独自消化。 这时,惊羽小心翼翼的走到白无常身前,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却没有开口。 “有话就说。” “那个,你若不是太子殿下,我又该如何称呼你?” “你我年纪看起来相仿,唤我名字或是称我无常都行。” 惊羽不知道白无常为什么生气,但是现在,他的确有事想求他。 “无常?” “说。” “是这样的,虽然你不是太子殿下,但是你有着和太子殿下一模一样的模样。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装作太子殿下,陪陪小少爷。” 白无常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禁嗤笑了一声。他不解的看着惊羽,面色有些颤抖。 “凭什么?” “我们小少爷因为太子殿下的离去十分悲伤,几乎每日都在思念。我也很久没有看见小少爷开心的笑了。若是你可以……” “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白无常打断了他,声音有些沙哑,“我只负责把你们送往大卫,你们安全后,我便会离开。再也不见。” 白无常说完这句后便愤然离去,他走的很快,几乎是一瞬间,惊羽便不见他的影子。 为什么他要装作别人活着?为什么他要扮演那位太子殿下? 是啊,那太子殿下被所有人喜欢,几乎十全十美,没有缺点。这是他应得的,他就应该活在这世界上,他就应该一直陪着深爱着他的人。 都是一样的脸,该死的明明是自己。自己这样恶心的人,为什么会一直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白无常倚靠在一棵树旁,此刻的他有些无措。 让他这样的人去扮演那位触不可及的太子殿下,他只觉得一阵恶心。明明并没有恶意,但自己却感觉受到了天大的羞辱。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白无常就这样痛苦的消磨着,他独自承受着这份痛苦。 树影婆娑,风声吹起树叶产生沙沙声。白无常独自坐在林中,眼角的泪水潸然淌落。无声无息之中,他的心情复杂不已。 第133章 白无常——扮演 白无常直到第二日太阳升起都还未回来,众人心中如万马奔腾,心急的不得了。昨夜看着他气愤离去,其实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假做一位太子殿下,天大的好事,那么好的事换做旁人想做都做不了。但为何这白无常会如此生气呢? 顶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怎么看都是太子殿下,但性格却完全不同。 这时,洞中传来白乐惊醒的声音。 因为昨夜白无常以白乐哥哥的身份将他哄睡着,所以今早起来,白乐还处于恍惚之中,他梦见自己的哥哥回来了。 可当他看见手上握着带有血的衣服时,白乐总觉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的哥哥依旧如小时候那般抱着他,小心的将他拥在怀里,哄着他吃他不愿吃的药。 可为何当他醒来,一切都仿佛是那一场梦呢? 看着惊羽匆匆走近,白乐已经忘了自己脚上的伤口,想要立刻起身。 惊羽哪敢看他这般折腾,简直冲到了他身前将他稳住。 “小少爷,您可算清醒了,您脚上有伤,别乱动!” “惊羽,我哥哥呢?我哥哥是不是回来了?” 惊羽如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若是说没有,白乐必定会更加难受。但是白无常又不肯配合自己。 大夫进来看过后,确定已经退烧了,就是可能头还有些疼。 白乐依旧喋喋不休的问着惊羽和其他人,但是没人敢回答,也没有敢直视白乐。 “你们倒是和我说啊!我昨夜我看见了他,真的,你们别不信我!这件衣服,我记得就是我哥哥的!” 白乐简直要哭了,他激动的扫视着人群,两只眼睛充满了思念。 “他到底回没回来?我好想他,明明答应了我,但他却没有做到!他就是个大骗子!” 惊羽是从白乐一出生就陪着他的,看着这样的白乐,他心里也难过的很。可是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才七岁,若是与他说太子殿下并未回来,那么如果等会白无常回来了又该如何解释?又要让他再难过一次吗? “我明明看见了他的,我明明看见了他,我好想他,我真的好想他。” 他还是个孩子,难过就会哭的孩子。他眼泪直刷刷的落了下来,一行人中却没有人有办法安慰他。 白无常站在远处,看着这样的白乐,心里不知道怎么有些难受。 他还是个孩子,曾经不懂死亡的意义,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经离开人世了。但是如今再次告诉他,他思念已久的哥哥不在了,他会有多难受? 一个孩子,他不能一直活在思念中。而自己已经活了那么久了,做了那么多错事,若是能让他高兴起来,是不是也算一件好事呢? 他无声叹息,随后缓缓走了出去。 他穿过人群悄无声息的来到白乐身前,用手轻轻的抹去了他脸上的泪痕。 白乐抬起头,那张熟悉的脸又出现在他眼前,是那张让他无比思念的脸。 白无常露出一个笑,温柔的问道:“怎的又哭了?” 那笑容还是那般温柔,任谁看了不喜欢?白乐心心念念的哥哥回来了,他的梦不是假的。 “哥哥,真的是你吗?” 白无常心头一震,难道白乐还是发现了不对劲吗?自己本就不是他的哥哥,他也根本不知道从前的那个太子殿下的习性,露出破绽是肯定的。 他有些无措,不知如何回答。 若是让白乐知道自己是假扮的,或许他会更加伤心吧。 自己做的,真的是对的吗? “乐乐,你觉得呢?” 可令白无常担心的事没有出现,他猛的扑到白无常的怀中,然后失声大哭起来。 “哥哥,我好想你。为什么你没有回来,为什么你要骗我?我这些年真的好想你……” 白无常知道他的脚有伤,只能勉强的让他不要弄到他的伤口。 回来了吗?并没有回来。他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罢了,是一个曾经杀人无数,被众人害怕的魔头。 他不想骗人,所以他开不了口。他只能用手轻轻拍着白乐,这般哄着他。 惊羽也是茫然,明明昨夜他还大发雷霆不愿配合,可为何一日之后就突然的改变了主意呢? 但不管怎样,他还是答应了的。只要白乐能开心,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们要去的国家叫卫国,皇城修在晟都。卫国地大物博,是许多国家都想占领的土地。曾经的卫国,软弱无力,备受欺凌,割舍了许多土地。但也是近两年,卫国实力才大大提升。 白无常如今的身份是卫国太子,但他并不想以别人的身份活下去。可是看着一旁天真无邪的白乐,他一直喋喋不休的说着这两年他在这个地方的委屈。他决定,把他们送回晟都自己就离开。 这几日,就让他过得开心一点吧。 因为不知道曾经的太子殿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白无常颇为难堪的找到了惊羽,询问他一些细节。 越是了解,白无常就觉得他与那位太子殿下简直是完全不同。 就比如,太子殿下脸上常年挂笑,而他连微笑都难以做到;太子殿下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架子,与每个人都能聊的来,而他根本不喜欢与人交谈;太子殿下心怀苍生,保护了很多人,而他心中黑暗,杀了很多人…… 得知了这些后,白无常默默地离开。如今白乐的马车被损坏,他的脚上也有伤,所以只能委屈他坐在装载货物的马车上。 而他出奇的同意了,因为他坐在外边就可以一直看着白无常。 白无常尽量让自己更像那位太子殿下,可是长久以来,自己都是这般的模样。让他突然做出改变,他难以做到。 他只能尽量让他在白乐面前是笑着的,但是他觉得这样真的好累。 白乐也高兴的很,这孩子脸上露出的笑从来没有停过。而白无常也尽量满足这一路上白乐的任何要求。 反正就这些时间,能让这个孩子高兴几天,也值了。 他们这一路上虽然弯弯绕绕,路途艰险,但却并没有遇到其它外在的危险。很快,他们就进入了卫国国土。 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们终于真正的安全了。 白无常却有些忐忑不安,伪作太子,死罪。 再者,一个君主看见了一张和自己儿子一模一样的脸,他会有如何感想? 白无常觉得,这次去晟都,自己多半凶多吉少。 他有些后悔了。 “哥哥,你在想什么?” 白乐趴在他背上,满脸笑意的看着他。这孩子眼中流露的情感深深刺进了白无常心里,这个笑让他感觉有些熟悉。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温润河时,后者脸上的笑容。 那般灿烂,那般温暖。 白无常斜眼看着他翘起的那只脚,受了伤不好好待着还想着来找自己。他不自觉的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了他,随后用力将他抱到自己怀中。 整个过程他一直小心着他受伤的那只脚,生怕碰到了伤口。 “不好好休息,万一又碰到了伤口怎么办?” “我想哥哥了,就过来了。” 都说小孩不会骗人,说的话也是那般没有遮掩。白无常被说的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他心里想的其实是那位太子殿下,并不是自己。 “下次不允许这样了,马车上颠簸,你的脚本来就有伤。若是想我,直接唤我就行了,别跛着个脚来找我。” “知道了。” 抱着怀中的这个孩子,白无常觉得,这么可爱的小孩,怎的不会有人喜欢呢? 怪不得那位太子殿下会整日把他带在身边,有着一个那么可爱的弟弟,是多少人都羡慕的啊! “哥哥,你刚刚在想什么?” “想着,回了晟都,他们会是怎样的一个表情?” 白乐激动道:“当然是十分高兴!皇叔和爹爹若是看见哥哥回来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说不定还会给哥哥办一个接风宴!” 白无常被他逗笑了,轻轻的摸着他的头:“接风宴也是给你接风。毕竟出去了那么久,回来我们乐乐都长那么大了。他们肯定也很想你。” 白乐虽然七岁了,但却粘人的紧。他就这样抱着白无常,小声说道:“我也好想哥哥。” 白无常心头一颤,有些无措。这孩子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哥哥,那么自己这样,让他心中难安。 他有种冲动,他想告诉白乐真相。 可是他也明白,真相太过残忍。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真相有时比谎言还要伤人。 他就这样抱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从旁人的角度看,这个姿势十分和谐,但白无常却觉得有些煎熬。这一切的温暖,并不是属于他的。 白乐就这样偎着他睡着了,白无常也就这样一直抱着他,中途还轻声让惊羽给了他一件衣服搭在他身上。 白乐睡着十分可爱,他双手紧紧抓着白无常的衣裳,生怕一睡醒白无常不见了。 他的睫毛很长,五官也长得精致的很。他贴着白无常的胸口,睡着了脸上都是带着笑的,那可爱的脸让白无常不自觉的想去戳戳。 白乐这一觉睡得很久,几乎睡了两个时辰。睡醒之后,天色都要渐渐黑下来了。这两个时辰,白无常从未动过。 所以当白乐起身迷糊看着白无常时,白无常才反应过来自己酸痛的身体。 “哥哥你怎么不叫我?” “今日天气很适合睡觉,想让你多睡会!” 白乐睡醒了也喜欢在白无常怀里,似乎是想要弥补这几年的遗憾。白无常也猜到了这孩子的心思,也由着他来。 这时惊羽高兴的来到二人身前,激动道:“小少爷,老爷听闻了我们回都的消息,如今已经派了人来迎接我们了。听消息说老爷本想亲自前来,但又碍着规矩,只好在晟都城等待。” “我就知道爹一定会来找我的!” “老爷如今已经在晟都盼望着小少爷了,我们加紧路程,很快就能到了!” “爹爹肯定不知道哥哥也回来了,回都之后,一定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惊羽只是默默一笑,并没有多说。白无常也是皱起眉头,与惊羽四目相对,也没有多说什么。 跟他们回了晟都,自己或许会被定罪。毕竟假扮太子,自古以来都是死罪。不知道惊羽当时求他时是否想到了这一点。 亦或是他明白,但依旧让自己去做。 但如今都不重要了。 他不知道晟都会有什么危险等着他,他也不想去想这些事情。但他知道,他保护了他们,他没让他们受伤。 这时,远方有马蹄声响起,还有一些火光正在朝他们慢慢靠近。白无常预感不妙,将白乐安置在马车上,一跃而下。 惊羽也不知道来者是谁,只能停下马车,在原地等候不动。 所有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或许此刻除了白无常与白乐,所有人的心都慌忙不已。 惊羽不敢耽搁,只能让所有人举起火把,想以示来者。 他们如今处于卫国的最西方。传闻西方有一种熊,擅长模仿人的行为,将人诱骗过去后,实施杀害。 这种熊被人们称为人熊。他们很聪明,人们都说是开了灵智的熊。他们不怕火,甚知道如何生火,他们也会模仿马蹄声,还会学人直行走路。 所以这一堆火光一出现,惊羽一众人直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白无常从惊羽口中了解到了人熊的事,也只觉得难办。若真是人熊,他不知道能不能保护好他们。 毕竟熊与人完全不同,他们虽然开了灵智,但是仍存有兽性。他的剑,或许难以挡住那么多人熊。 看着火光逐渐靠近,白无常也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可当第一匹马靠近后,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坐在马上,打量着众人。 “敢问是吏部尚书之子?” 后面的人也慢慢到来,来的人挺多的,但白无常心中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本将军奉陛下之命前来迎接,敢问哪位是吏部尚书之子?” 白乐这时高兴的喊到:“花姐姐,我在这!” 白无常疑惑的往后看,白乐高兴的模样映在他心里。他再次看着来者,多半是大卫的一位将军。 巾帼不让须眉,在此刻具象化。这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但浑身散发的气势却十分凌人。 “乐乐,陛下让我来接你。我是镇守西方寮城的将军,姓花名抚琴。” 花抚琴下马,拿着火把走到白无常身前。当她看着白无常的脸时,她瞳孔一震,难以置信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还活着?” 第134章 白无常——将军 一行人随着花抚琴进入了寮城。寮城处于大卫西边边境处,城墙高耸坚硬,延绵千里。 尽管有人从西边进入了大晟,也会被这巍峨的城墙阻碍。寮城很大,所以大卫的许多军队主力都在这边。 花抚琴还如此年轻,就已经做了镇守寮城的将军,可谓年少有为。 “你们这几日就先在寮城休整,等着晟都的人到了,你们再回去。其一也是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其二这也是陛下安排的。” 花抚琴与他们说话时,总是会不经意的看向白无常。眼神中充斥着疑惑,担忧,甚至还有些,思念? 将几人安排妥当后,她便独自离开了。尽管这已经是五月了,但寮城的夜晚依旧很冷。白无常虽常年待在大漠,但自己怕冷这个特性依旧改变不了。 白乐今晚硬要拖着自己陪着他睡,可白无常怎么睡得着?他看着白乐睡熟之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这里。 他来到了寮城的城墙上,吹着这寒冷的西风,看着下边一望无际的平原。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只是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将他引到这里。 或许他就适合待在这里,清静,不用在乎任何事情。 “喂,城墙上不允许停留!” 白无常缓过神,脸早已被西风吹的冰凉。他撇过头,花抚琴身着战袍缓缓走向自己。 花抚琴作为一名女子,可她的性格却豪迈奔放,与男子无异。最吸引白无常眼球的,无异与她的武器。 那是一柄长枪。 对于花抚琴的到来,白无常并不觉得惊讶。毕竟作为镇守寮城的将军,每夜巡视城墙也算是她的职责。 “你不是白焱吧?” 白焱,正是那位战死沙场的卫国太子殿下。 白无常摇摇头,冷声道:“既然心里已有答案,又何必问出来?” “只是觉得,竟然能再一次看见他的脸,有些惊奇罢了。” 白无常没有理她,独自眺望着远方。 又是一个怀念太子殿下的。 “你们太子殿下的名字,就这般被你直讳出来?” “又不是第一次了,若他还活着,我依旧这般称呼他!” 白无常没兴趣再与她交流下去。他知道,再说下去,无疑都是去知晓那位太子殿下的事,去怀念,去惋惜。 他不想听,他也不想知道。 “城墙上风大,将军巡视完就回营休息吧。” 看着白无常独自离开的背影,花抚琴有些恍惚。随即一笑:“果然性格完全不同。” 第二日清晨,白乐因为昨夜醒了不见白无常正在与他闹脾气,白无常也自知理亏。只得一边道歉一边哄着他。 昨夜与花抚琴分开后,白无常便在寮城到处逛了逛。他并不知道白乐这小子半夜睡觉还会醒来,所以昨夜一整晚,他都没有回去。 本想着以今早起的早为借口敷衍,可谁曾想白乐也因为没见着他昨夜一夜未眠。 “为什么又偷偷跑出去?” “我就是有些事要处理。” “那为什么不带上我?” “那么晚了,小孩子就应该好好睡觉。” “你不在我身边,我怕你离开了又不回来了。” 最后这句话说的十分委屈,白无常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毕竟白乐的哥哥,的确也没有回来。 白无常俯身摸了摸白乐的头,温柔哄道:“哥哥就一直陪着你,不会再离开的。” “说话算话!” “一定。” 哄完白乐后,就带着他来用早膳。花抚琴为他们准备的早膳十分丰富,简直可以用多种多样来形容。 但白无常明白,远在边境,粮食或多或少都省着的。他们这一次拿了那么多吃食出来,不知道后边又会省着几顿不吃肉了。 白乐还是小孩子,自然不会想那么多。 白无常轻声走了出去,找到了花抚琴。 “你这一次拿出来那么多吃食,今后你们又该怎么办?” 花抚琴有些惊讶,眼前这个盯着张熟悉脸的男人竟然想的那么多。 “无妨,大不了省着几顿就行。乐乐从小就挑,这一趟去做质子已经让他吃尽了苦头,不能让他回来还那么委屈。” “若和他好好说,他也会接受的。” “若是白焱知道我这样对乐乐,他必定会生气的。” 白无常如鲠在喉,又是白焱。为什么总是离不开白焱这个人呢? “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你如今的身份是白焱,是为了哄乐乐开心的吧?但是我告诉你,等到晟都的人到了后,你最好悄无声息的离开。毕竟假冒太子,可是死罪!” 这些事情他早已想过了,他也知道自己的罪行。但是如今已经以白焱的身份出现,若是突然离开,白乐又该怎么办? 自己的哥哥再一次骗了自己,再一次抛弃他让他孤单一个人? 他不忍心。 “多谢你的提醒,但我有自己的想法。” “你难不成还要与他们一起回去?这不可能,尽管陛下不说,那些爱嚼舌根的大臣也会从中发作。” 白无常没有说话,花抚琴说的对,他和他们回都九死一生。但是这些日子和白乐的相处,让他有些喜欢这个孩子了。 他不想让他再次伤心。 “我相信,白焱也不希望乐乐再次难过吧。” 这句话将花抚琴堵的无话可说,曾经的自己也是看着白乐长大的。那时的白焱整天都抱着自己的那个弟弟,每日就在校场中炫耀。而白乐当时也很遭人稀罕。 那时的花抚琴身为女子,在军中并不受待见,是白焱一直鼓励着她,让她一直坚持了下来。 花抚琴虽为女子,但却习的长枪。所有人都不看好她的时候,也是白焱一直教她兵法,与她切磋,一步一步指导陪她练枪。 所以她也经常去找白焱,而白乐也是她在那时所熟知的。 白焱喜欢自己这个弟弟喜欢的不得了,只要她在晟都,每次看见白焱时怀中都会有个白乐。 因为白焱的原因,花抚琴也一直很喜欢白乐。 可是后来,白焱战死的消息传来,军中所有人都难以相信。那些时日,花抚琴觉得天都塌了。 曾经那个总是笑着,鼓励着自己的白焱,她再也看不见了。 如今的她已经二十三岁,想着曾经的白焱,她偶尔也会感到惋惜。可是白无常的出现,让她再一次看见了那个男人的模样,她真的很高兴。 “你说的对,白焱也不希望乐乐难过的。但是你想过吗?若是有一日,乐乐发现你并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哥哥,他该有多伤心?或许还会恨你。” 这个事或许很快就会发生,回到晟都,真相会很快公之于众的。 “曾经的我也想过,若是我不掺和这件事,是不是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但是这几日的相处,我发现白乐这孩子是真的讨人喜欢。我不是他的哥哥,但我若是能让他在这些天能开心,这也值了。” “你与他素不相识,为何会这样想?” 白无常思考了很久,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就为了能让他高兴几日,就让自己踏上了一条九死一生的不归路。为什么呢? “或许,我也想成为另一个白焱吧。” 花抚琴一愣,随即笑了出来。白无常不语,此刻的他竟感到有些窘迫。 “成为另一个白焱,你做不到的。白焱的好已经完完全全留在了人们心里,没人能撼动。而且,你更难。” “我明白,多谢提醒。” 因为他的脸,尽管他做的再好,也会被旁人拿去与白焱相比。就如花抚琴所说,白焱的一切早已根深在每个人心中。 但是此刻,他只想和白焱一般让白乐高兴。 “哥哥,花姐姐,你们在聊什么?” 二人不约而同的停止了交流,一起看向白乐。 花抚琴尴尬回答道:“没什么,姐姐好久没见过你哥哥了,想着和他多说说话。乐乐吃的可还习惯?这里吃食不比晟都,你若是有什么吃不惯的,尽管和姐姐说!” 白无常没有说话,只是冷着个脸站在一旁。 白乐笑着回答道:“习惯,我觉得很好吃!我也是好久没见哥哥了!” “那乐乐想要一直陪在哥哥身边吗?” “当然!哥哥答应了我,这次他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花抚琴笑容僵在了脸上,神色中透露着不一般的意味。 白无常此时说道:“乐乐,去看看惊羽在干什么?说不定又躲在哪睡懒觉呢!” “哥哥不陪我一起去吗?” “哥哥等会来找你。” 把白乐打发走后,花抚琴有些难以启齿。他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方法,但是可以一直陪着他,这怎么可能做到? “你明明知道你将要面临什么危险,你还那般答应他?乐乐最讨厌别人骗他的,连白焱都不行,你凭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这条路是九死一生。万一我找到了那唯一一条生路呢?” “你在赌?” “不行吗?” “你赌运如何?” “试试?” 花抚琴从衣袖中掏出了两个骰子,递给白无常。 “就比大小,三局两胜,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底气可以去用自己生命来赌。” 白无常接过,熟练的摇了起来。手法熟练,但结果不尽人意。最终结果白无常两个三,花抚琴一个五一个六。 “你这还敢赌?” “三局两胜,还有一次机会呢。” 第二局,结果更差。白无常一个一一个二,花抚琴两个六。 白无常心想,果然,自己还是逢赌必输。 花抚琴收起自己的骰子,难以言喻的打量着白无常,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白无常出声打断,“尽管赌运不行,但是事事总有万一。这一个可能,我想去碰碰。” “你若输了,你丢的是命。” “怕什么?若是实在不行,我再跑了便是。” “你能从晟都安全跑出去,我也算你厉害。那么多侍卫,你怎么跑?” “不就是千军万马吗?我的剑告诉我,不用怕。” 花抚琴此时无话可说,她现在觉得眼前这男人太倔了,十头牛或许都拉不回来。 “花将军,有件事我也想问问你。” “你说。” “我们二人也是素不相识,为何你却要执意让我离开不去涉险?难不成是因为我这张脸?” “有这个原因吧。说实话,第一次看见你的脸时,我的确感到惊讶。我也有私心,不想让这张脸再次离世。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值得。你的命也是命,你不该搭在这上面。” 白无常心里有些感到开心,起码这次,终于有人是在关心自己的了。 “花将军多虑了,我自己做的事,我有分寸。过几日我们就会再次启程,还望花将军保重。” 白无常说完便准备离开,毕竟自己刚刚才答应了白乐等会会去找他。不能再让他等着急了。 这时,花抚琴再次叫住了他。 “和你聊了那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不知可否告知?” “白无常。” “真是奇怪的名字。” 白无常只是笑笑,便快步离开了花抚琴的视野。 从昨夜与今日的交谈,花抚琴觉得,白无常与白焱几乎完全不一样。但是有一点,他们还是很像的。 那种倔的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几乎与白焱一模一样。 明知危险,还是决定去试试。难不成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还记得自己曾经第一次与白焱交谈战术时,自己便觉得白焱这人有股莫名的倔强。明明这个办法很危险,但白焱却总想去试试。 但许多次,他的很多战功又的确是这般来的。他总是喜欢在刀剑林立上行走。 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天神也不会总是眷顾着他。 所以白焱战死了。或者也可以说,他赌输了。 而白无常简直和他一模一样,也喜欢在这刀剑林立的道路上走。 她不知道白无常有没有白焱的运气,也不知道他和白焱到底谁更厉害。但是此刻,他却希望,白无常这次能赌对。 毕竟,这人想成为第二个白焱。 花抚琴无奈的摇摇头,看着里边还剩下的那么多食物,无声的叹了口气。 “下次还是听白无常的,别拿那么多食物出来了吧。” 第135章 白无常——晟都 在寮城待了近乎一个多月,晟都的人才慢悠悠的到了。这些日子,白无常也没有闲着,想要把自己的剑术传给白乐。 但教了一个月后,白无常发现这孩子并不适合习剑,反倒是刀法更适合他。 “丰都王王穆,前来接迎白小公子回都。” 此人貌似应该是卫国的一位封地王,但白无常怎么想也不应该轮不到他来。王穆一脸戾气,简直就像是逼他来的。 反正此人,白无常十分不喜。 “丰都王,为何是你亲自来接迎?”花抚琴与白无常想到了一块,也是疑惑的问了出来。 “陛下之命,不敢不从。” 尽管有再多的疑惑,但陛下二字一出,也只好尽数吞进肚子。 没曾想白乐还挺被卫国皇帝重视的,他回晟都都是陛下亲自下令。不过作为质子为了两国和平远赴他国,如今回来也理应如此。 白乐此时就站在白无常身旁,一只手被白无常牵着,静静的打量着这位丰都王。 丰都王王穆是大卫东边的封地王,与花抚琴一起掌管着大卫的另一半兵权。也是这两年大卫兴起的关键角色。 但是白无常能感到白乐有些怕他。他手中牵着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眼神中也闪烁着害怕。 “怎么了?” “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 白乐此时抬起头望着自己,委屈道:“因为他总是与哥哥吵架,每次都吵的很大声!哥哥都忘了吗?” 白无常眼色一凛,原来白焱这般的人也会与人吵架啊! “他总是与哥哥作对……” 白乐自顾自的说着,可白无常的思绪早已拉远。一军将领,总有产生分歧的时候。白焱与这位丰都王,竟会频频产生分歧? 若是在校场中演练,出现分歧还可以尽快处理;但若是在真正的沙场上,出现分歧就十分麻烦。 “……而且他还总是骂我,总说我不能一直在哥哥身边,所以我不喜欢他!” 白无常回过神只听见了这句话,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他语气冰冷的问道:“他为什么要骂你?” “他说我就应该待在府里,哥哥是太子,每日都很忙,没有时间照顾我。但是我就想让哥哥陪着我。” 其实这王穆说的也并无道理,太子每日的确有很多事要处理,再带一个孩子那么的确有些辛苦。 但是白焱都没有说什么,那别人为何又要替他瞎操心?更何况,为何还要责骂一个孩子? 白无常有些觉得不舒服。经过短时间的相处,白无常对白乐可谓是十分喜爱。虽然他才七岁,但这孩子其实十分懂事。只要自己在他身边,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但白焱那么喜欢自己这个弟弟,对于王穆那般责骂自己的弟弟肯定也会十分生气。这难道就是二人吵架的原因? 弯弯绕绕那么久,白无常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回过神,决定若是有人再责骂白乐,自己绝对不客气。 花抚琴正在与王穆交代什么,但可以看出王穆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这时,王穆阴鸷的神色往他们这边扫了一眼,白无常可以看见他脸上神色的突然骤变。 那是一种惊恐。 很明显,是因为自己的脸。 这让白无常感到不对劲。尽管他与白焱不和,但毕竟也都算是将领,久别重逢,不应该是这种神色。 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对劲。 看见王穆颤巍巍的朝着自己走来,白无常没有说话,双眼阴沉的盯着他。 王穆双眼微凸,眼睛中出现了些红血丝。他一直盯着白无常,没有离开视线。 “小公子,我们该启程了。” 这句话显然是在与白乐说的,但王穆那惊恐的眼神却一直盯着自己。白无常也不惯着,就这般若无其事的盯了回去。 直到白乐拉了拉自己的手,白无常才不屑一笑,随后跟着白乐离开了他身前。 这一路的路程很远,白无常很多次都生起了逃跑的念头。可每次白乐的出现总会让自己留下来。 王穆这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语言,但白无常能发现他很多次都在盯着自己。 这个眼神,白无常能感到惊恐,愤怒,和不可思议。 看来白焱与王穆的关系的确很僵。并不是因为白乐,而是二人本就如此。 一路上走走停停,经过了许多城镇,也看见了许多奇异的景色,他们才终于到达了晟都。 白无常看着高耸入云的城墙,心中的担忧不免的升起。自己选择的那条路,是否能赌成功呢? 他与白乐一起坐在马车中,并没有去好奇晟都里边的那些景色。 反倒是白乐,毕竟很久没有回到自己家乡了,不免高兴的将头探出了马车外。尽管白无常说这样很危险,但也拦不住小朋友的激动。 惊羽也是激动不已,他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热泪不免充斥眼眶。 白无常闭着眼,感受着这一路的颠簸。尽管在车里,但他似乎知道他们走到了哪。 感受着马车走过城门,走过了一条较为宽阔的道路,这条路很直,而且路途有些远。渐渐的,他听到了很多嘈杂的声音,仿佛都是在议论他们。最后,马车稳稳的停住了。 白无常缓缓睁眼,他明白他们如今已经到了皇宫。若是在之前还有机会逃走,那么现在,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白乐高兴的几乎是跳下的马车,惊羽一见简直慌乱的很,赶忙冲上去接住了白乐。 “小少爷,当心呐,你这吓死我了!” “知道了知道了!” “乐乐!” 突然,一声浑厚的声音从惊羽身后传来。白乐几乎是从惊羽怀中挣脱的,他睁大双眼看着午门前站着的人。 那人身着一身官服,尽管年岁已高,但脸上露出的笑容几乎与白乐一模一样。五官精致,下颚有着些许美髯,年轻时也算是一位俊美男儿。 无疑,这一定是白乐的父亲,当朝吏部尚书白廷。 “爹!” 白乐几乎是冲到了白廷怀里,后者稳稳记住,将他抱起来好好打量了一番。 “爹,我好想你啊!” 白廷老来得子,是在四十多岁时才有的白乐,且只有这一个儿子。所以全府的人都把白乐如视珍宝。再加上这个儿子如此招人喜爱,白廷简直对他爱不释手。 “乐乐,这两年过得可好?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爹,你先放我下来,那么多人看着呢!” “你小子,还知道害羞了?小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白廷没好气的将时清灼放了下来,随后再次不放心的打量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生怕他身上出现一点不对。 但在官场那么多年的洞察力,很快便发现了白乐的不对劲。 “乐乐,你的腿怎么回事?” 这时惊羽赶忙上前,跪倒在地:“这一切都是卑职的错,小少爷在回大卫时马车侧翻入崖,所以才导致小少爷腿部受伤。是卑职没保护妥当,求老爷责罚!” 马车侧翻入崖,这句话一说出简直让白廷气的胡子哆嗦。他本想发作,但白乐立刻说道: “爹,不怪惊羽。惊羽这些年一直陪着我,若没有他,我现在可能都见不到爹爹了。” 这句话的冲击力比刚才更为严重。白廷再次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深怕眼前的白乐是假的。 而白乐全然没注意白廷的状态,还自顾自的说着:“当时我们准备偷偷离开时,那燕国的人还想威胁我们。若不是惊羽一直在我身前保护我,否则我就回不来了。” “岂有此理!”白廷怒上冲冠,对于那燕国的所作所为感到气愤不已,“恶有恶报,如今燕国也活不了多久了!” 白乐挠挠头,但是对于现在的他,回到了晟都,见到了自己爹爹,比什么都高兴。 这时王穆也走上前,但并未理会二人,直直的进入午门。 “爹,他怎么了?” 白廷轻蔑一笑,对于丰都王的这般态度,他貌似也是见怪不怪的了。 “没事,别管他,他就是个莽夫。” 白乐转身打量了周围,忽然笑着扭过头,高兴的开口:“爹,我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还有什么消息是比你安全回到晟都更好的?” 白乐指向他刚才下来的马车,顺着指尖看去,只见马车上似乎还有一人。 白廷也是好奇,竟有人能与自己儿子共坐一辆马车。看着他掀起帷幔,一袭白衣率先映入他的眼中,随后便是手中所拿的一柄剑。 尽管衣服看起来朴素无比,但却隐没不了那人的气质。看着那人缓缓走向马车,白廷更是有些好奇。 可当他抬起头将他的脸暴露在白廷眼中时,后者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随后便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揉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否是眼花了。 可是怎么揉,那人还是那般的站在他身前,一动不动。 刚才笑容满面的白廷现在变得惊慌失色,就连周围的那些侍卫也忍不住的讨论起来。 “这不可能吧……” 白无常刚下马车,便看见白乐站在一人身旁。那人笑起来几乎与白乐一模一样,很显然应该是白乐的父亲了。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所有人好奇的注视与叽叽喳喳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却正好能进入白无常的耳中。 他有些适应不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赶紧逃离这里。但是看着前方笑容满面的白乐,他硬着头皮,缓步走上前去。 看着前方的男人朝着自己走来,白廷感到呼吸困难。他目不转睛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想找到不同的地方。 但是直到男人走到他身前,他也没看出有哪里不同。 若要说到底有哪不同,或许只有手中拿的那把剑和他那件十分朴素的衣服了吧。 白廷听见自己喃喃开口:“太、太子殿下?” 白无常有些无措,他本欲解释,但奈何白乐也在一旁,只得闭上嘴。 “爹,是哥哥把我带回来的。您知道当时我见到哥哥时有多高兴吗?当时也是哥哥把我们从燕国带回来的!” 可是无论这次白乐说的多么激动,也比不及白廷如今的惊讶。 曾经的那位天之骄子,此刻正站在他身前。 白无常此刻才慢慢开口:“先去面见陛下吧。” 白廷这才收起了自己震惊的模样,觉得自己刚才貌似有些惊讶过头了。 “爹,你怎么了?” 看着白无常缓缓走进午门,白廷才强忍着自己心中的激动,牵着白乐快步跟上了白无常。 他还是有些觉得自己在做梦,甚至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但是再次细看总觉得这人并不是那位天之骄子。 毕竟曾经的白焱,每次一见他都是带着那炽热的笑,那一声令人愉悦的“白叔”似乎一直都回荡在他的脑中。可面前这人,却总是阴沉着一张脸。 白无常走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此刻的他,并不对周围的一切感到新奇。他在乎不了那么多,他现在只感到有些怯畏。 他知道,白乐与他的父亲正在他的身后。或许那位吏部尚书正在用那双鹰隼般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自己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竟做一些傻事出来。若是自己不掺和那么多事,自己就不会走到今日这般境地。 明明自己只是想去找到曾经的自己,去找到自己曾经的梦想。可是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呢? 是因为身后那个孩子吗? 此刻的他无疑是迷茫的。离开了大漠,外边的一切都已经变得和他从前的记忆不同。或许他再也难以找到曾经的自己。 他呼吸越来越困难,握剑的手也越来越紧。周围的一切在他眼里似乎天旋地转,他承认,他害怕了。 跟着几名侍卫来到大殿前时,白无常终于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金碧辉煌的大殿,他终于出声道: “乐乐先进去吧,我等会再进。” 白乐满脸疑惑,但白廷已经了然。还没等自己儿子出声询问,便一手提着他进入了大殿内。 白无常独自站在殿外,转身看向下方的百步阶梯,心中感慨万千。 进入晟都的时候他闻见了飘香十里的桂花香,思绪不禁被带离。不知自己是否还能去亲眼看看这芬芳馥郁的桂花。 第136章 白无常——免罪 白无常站在殿外,大殿就在他的身前,只需一步,他便能跨进大殿。他能听见那位陛下对于白乐的安全回都而高兴的赞赏。 里边似乎还有许多大臣,都在纷纷庆贺。这也更让白无常感到无措。 白乐貌似称那位陛下“皇叔”,从这个称呼也能看出陛下和白乐的关系。 白无常想努力平复自己茫然无措的心。但越是如此,自己却更加害怕。 他想着待会自己进去后所有人打量着自己的目光,就像那一只只豺狼虎豹一般,盯着自己这只待宰的羔羊。 他有些怀念在大漠的日子了。那时的自己无忧无虑,每日还有自己的朋友陪在身边,过得好生惬意。 就在他还在回味从前的时候,白乐突然从他身后蹦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位宦官。 “哥哥,皇叔让你进去!” 那位宦官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了。尽管这样不符规矩,但此刻的他心中满是震惊,不可置信的盯着白无常。 “乐乐,你先回府吧。” “不要,我要在宫里等着哥哥。”他抬脚准备下去,“哥哥,我就在下边等着你!” 看着他欢快的走下去,此刻的他,决定赌上一把。 他转身准备进殿,却被拦了下来。 “殿内不允许带剑进入。” 让他交剑,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他无奈一笑,冷声道:“若我不交呢?” 两名侍卫哪见过白无常这样的人,立刻拔出来腰间的利刃,想用此威吓白无常。 “剑不离身,这是我的规矩。” “你知不知道你如今是在哪?” 白无常没有再理会他们,但手中的剑握的很紧,浑然没有要松手的意味。 这时,殿内传来消息,询问为何还没人进入。 两名侍卫恭敬的将过程汇报了进去,白无常觉得自己或许要被围起来了。但结局却让他意想不到。 “他既不想,便由着他吧。你们加强防备便是。” 这是他在大殿外边听到的最清楚的一句。君王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充满了威严与震慑,让白无常也感到一愣。 既然陛下都已经同意,那两名侍卫也不再阻止,让出了一条道来。 白无常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抬脚便走了进去。 进入大殿,殿内金碧辉煌,宽宏大气,立柱之上金龙盘绕,着实让人挪不开眼。 但白无常此刻已经没有精力去注意这恢宏的大殿。因为在大殿两侧,众多双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自己,让他再次感到恐慌。 白廷正站在两侧人的中间,死死的盯着他。 白无常来到他身旁,抬起头冷漠的注视着龙椅上坐着的人。 龙椅上的人与白廷年龄差不多,但因龙袍加身更有了一身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白无常没有下跪,只是这般直直的盯着他。 自打白无常进入大殿后,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这张脸,没人会不认识。但也是因为这张脸,让所有人都讶异起来。 甚至连龙椅上的那位,都忍不住的想要站起。看着白无常默默走近,他低声喃喃,又似在问自己,又似在问别人。 “焱儿?” 此刻的白无常才恭敬的俯首在地,朗声道:“草民白无常,拜见卫国国主。” 殿内几乎是在一瞬间内嘈杂了起来,所有人都在自顾自的交流着自己此刻心中的所念所想。 白无常的一出现,实在是太过惊异了。 白廷此刻站在白无常身边,任凭他为官多年经历过的那么多事,也比不过今日这场修罗场。 龙椅上的皇帝此刻却颤抖着起身,眼中带着的思念掩饰不住。 “你抬起头来,让孤,好好瞧瞧……” 白无常此刻却毅然站起身,抬起头,直直的盯着龙椅上的老皇帝。 “像,简直太像了。你当真不是孤的焱儿?” 此刻的皇帝无疑当着所有人的面失态了,一旁的宦官扶着皇帝坐下。白无常可以清楚的看见,这位陛下,眼中藏有无尽的思念,在此刻都逐渐散去。 “草民不敢欺瞒陛下。我本是一名游荡在世间的剑客,因一些原因偶遇白乐少爷。在途中因人知晓了太子殿下的一些事,所以便想着让白乐这些日子高兴一些。所以这才来到了晟都。” 白无常说完,一旁立刻有人出声反驳道:“你长有一张与太子殿下无异的脸,你知不知道假冒太子殿下是死罪?” 白无常欣然一笑,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知道。” “那你为何还依旧陪同进都?你知不知道你这般做法愚蠢至极?” 他怎会不知道?可是他总是那么的倔。花抚琴劝过他,他不听;回都那么长的路途,他不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竟会做出这般愚蠢的做派。 可是白乐那般灿烂温暖的笑回荡在他脑中,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或许是因为,他很久没被人那么喜欢过了吧。 他现在有些承认,是白乐让他留了下来。 “我答应了他们,会把他们安全送到大卫。” “就因为这?” 他并不想告诉他们是因为白乐。因为他知道,白乐喜欢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位心怀苍生的太子殿下。 他是一个窃贼,他偷窃着本属于那位太子殿下的喜爱。 “若是陛下要定罪,草民不会为自己辩解半句。” 这时白廷站到了白无常身前,恭敬下跪:“陛下,微臣认为,此人无罪,而且还有功。” 此话一出,不仅白无常,就连殿内的所有人都震惊住了。 但高堂上的陛下却一直盯着白无常,至始至终没有挪过双眼。 “白廷,你说这人有功?哪来的功?” “陛下,此人虽然假冒太子,博取乐乐对太子殿下的喜爱,但他并未做过逾越之举。而且,乐乐与臣说了,他们能安全从燕国回到晟都,这一路上都少不了他的保护。所以,对于臣而言,此人并未过错。还请陛下宽宏大量,放过此人!” 白廷无疑是在帮他辩解。他不知道白廷这般做派是为什么,但起码有了一条生路。 可他并不高兴,也并不庆幸,甚至觉得有些难受。 假冒太子,博取乐乐的对太子殿下的喜爱…… 他心中自嘲一笑,他做了那么多,何尝不是在哗众取宠呢? 这一切都是属于那位太子殿下,或许自己就不该出现留恋,他就应该狠心离开。这样,就不至于在这里受尽冷嘲热讽了。 无论如何,他想离开了。 他不能再骗这个孩子了。花抚琴说的对,等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日,白乐或许会更加伤心。 此刻的殿内已经说的热火朝天,但白无常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他思考了很多,他想了很多种离开的方法,他甚至想过直接硬闯出去。可是突然间,他感觉到有人拉着自己的衣角。 他回过了神,此刻的大殿内已经安静下来了。他看见白廷正跪在地上,回首恶狠狠的望着自己。 怎么了? “还不快跪下谢恩!傻站着干什么,吓傻了?” 白廷咬牙切齿的低喝道,让白无常一头雾水。 这时龙椅上的陛下开口道:“白无常,朕已经赦你无罪了,你可有其他不满的地方?” 原来在刚才白无常还在思考如何离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将结果很快的审论出来了。白无常有些惊讶,自己就这样简单的从九死一生中找到了那人一条生路? 他只好默默跪下,冷声道:“草民多谢陛下。” 还未等白无常反应过来,大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哄闹,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望向那边。 “丰都王,殿内正在议事,您不能进去……” “滚开!本王今日必须见到陛下!” 原来是丰都王。 白无常并不了解大卫朝廷内部,所以只能当做热闹看着。可周围的人都是一副了然,甚至还有人无声叹息。 “丰都王又开始了,明明已经说的那么明白了,他为何就是听不进去呢?” “不知道啊,脾气就这般暴躁,怪不得当时先帝没立储为他。” “小声点,你说这话不要命了?” “……” 因为一直没人让自己起身,所以白无常索性自己起身了。这一起身可把跪在地上的白廷吓坏了。 为官那么多年,这是头一个那么不守规矩的。自己刚才拼命救下的人就再次行了不要命的事,他有些感到绝望。 但丰都王很快便突破了众侍卫的阻拦,手中持刀气汹汹的走了进来。这让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白无常,白廷也顺势松了口气,立马将白无常按下跪倒在地。 “不要命了是吧?我好不容易才把你保下来,给我好好跪着,陛下没让你起身就别起!” 这时一名与白廷岁数差不多的男子站了出来,大吼道:“丰都王,你这是做什么?大殿内禁止携带利刃,你这是想造反吗?” 因为此人与其余官员相比太过不同,所以白无常后边才打听到,这位是当朝户部侍郎钱任禾。 丰都王走到高堂前,扔下手中的利器便跪倒在地:“陛下,臣已经将质子安全带回晟都,陛下是否该直面回答我的问题?我们什么时候攻打沙之国?” “丰都王,孤早已与你说过,沙之国并未做出任何逾越之举,为何你总喜欢逮住他们不放呢?” “陛下,如今我们大卫如日中天。我们现在有能力,我们就应该去扩大我们的领土!” “我们大卫已经足够大了,没有必要去挑起战争。” 丰都王自嘲一笑,怒吼道:“那陛下之前答应我的事呢?若我安全将质子接回晟都,陛下就……” “孤的确答应了你。”龙椅上的那人打断道:“但是孤也说了,孤会派给你更多的人,让你可以更好的把大卫的西方守好。并不是让你拿着人去攻打他国。” 大殿内突然寂静无声,白无常却一直紧皱着眉头。 若是他们不挑起战争,那么这个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苦命的人了。他不禁想到了温润河,明明可以安然无恙的度过一生,最后却被战争逼迫到满是黄沙的大漠。 白无常厌恶战争,也厌恶这些爱挑起战争的人。 “若是陛下执意如此,那么臣也无话可说。沙之国,必须要被我们大卫收入囊中!” “丰都王,你知不知道今日你这做派,孤可以给你定罪!” “陛下如今倒不如直接将臣打入大牢,免得今后夜长梦多!” 大逆不道之言,白无常也是听的心惊胆颤。没想到这丰都王竟这般不怕死,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 大殿内还是没有出声,半晌后陛下才沙哑开口道:“来人,丰都王病了。将他送回封地,让他安心养病吧。” 殿外很快便进来了一行人,都是手拿横刀,几乎是架着丰都王的。 “别碰本王,本王知道走!”他缓缓起身,眼神阴鸷的瞥向高堂上的君主,“望陛下今后,一切安好。罪臣告退!” 看着丰都王慢慢的离开了大殿,这场混乱才慢慢的消停了。 “朕乏了,都散了吧。” 群臣:“恭送陛下!” 白无常自然也混在当中,看见陛下真的那般放过了自己,心里有些不真实。他疑惑的起身,看着周围大臣都慢慢散去,自己才明白自己真的没事了。 “傻站着做甚,快把我拉起来!” 白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无常这才发觉白廷还跪在地上,立马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对于白廷,他还是非常感谢的。没曾想今日还会有人替自己说话,这在他的计划中是完全没有的。 “多谢白尚书,若不是您,今日我或许难以离开大殿。” “小事,谁叫你长了一张和太子殿下一模一样的脸。若我不出面,陛下也不会杀你的。我只是配合陛下演了出戏罢了。” 白无常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人,这老头不愧是从小与陛下一起长大的,多年的情谊果真不一般。 二人走出大殿,白无常看着逐渐落山的夕阳,再次出声道:“既然如此,白某就先离开了,还望白尚书保重。” 白无常正欲离开,却被白廷拉住了胳膊。 “你小子想去哪?陛下刚刚已经说了,赦你无罪。但今后你就是我白府的人了!” 第137章 白无常——阴影 夕阳照在白无常脸上,英俊的脸庞露出的讶异让白廷觉得有些好笑。这人生的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却与那人完全不同。 “你刚才在大殿里被吓傻了?” 白无常有些不知所措,他摇摇头,却仍旧没反应过来。 白廷也不恼,对于这位假的太子殿下,他也是耐心十足。 “不论如何,陛下让你先在我府里待着,等之后再另做打算。我虽然也不知道后边的打算是什么,但你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为何不放我离开?” “离开?你现在想离开恐怕难咯。今日那么多人看见了你这张脸,你若离开,容易生乱啊!” 白廷长得高挑,但依然不及白无常。他来到白无常身前,拍了拍白无常的肩膀。 “孩子,你踏入了一条不归路啊。今后,你只能留在晟都。” 白无常愣住了,双眼露出的迷茫让他的脸上显得不再那么冰冷。夕阳肆虐在他的脸上,充满了一丝生气。 他忽然明白,自己这张脸有多么重要了。 对于大卫的所有人来说,太子殿下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尽管他已经离世,但他的一切都镌刻在所有人心中。 如今那张至高无上的脸再次出现在所有人眼前,他们或许会震惊,会疑惑。他们不会接受自己钦慕的太子殿下变为一个不为人知的陌生人。 他可以离开,但他一定不能留在大卫。 那么白廷留住自己的意义在哪呢?担心自己离开后被人利用,用着这张脸去做那些有害卫国之事? 他心里有些难过,但还是问了出来。 “若是你们担心我会顶着这张脸去做危害大卫的事,那么你们尽可能放心。我白无常不会被别人所利用的。” “的确有你说的这个原因。”白廷带着他慢慢走下台阶,周围的大臣都已经离开,如今的宫里安静的很。 “今日你的脸被那么多人看见了,若是晟都传出了谣言,说太子殿下还没死,我们又该如何平复呢?” “你们想让我继续假冒你们的太子殿下?”白无常轻轻的撇下了白廷握着他的手,眼神坚毅道:“我不会同意的。我与你们的那位太子殿下,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你这小子,怎的那么的不懂事?有些人想假冒都不行,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你还不珍惜。只是先准备而已,若是谣言没起,你也不用这样。” 白无常依旧不为所动。他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在这世间。 “另外啊,其实我还有个私心。”白廷再次去拉着白无常的胳膊,慢慢带着他走下了大殿。 白无常由着他带着自己,慢慢走在皇宫的步道中。他们来到午门前,白廷才停了下来。 白无常顺着他抬起的手看去,白乐正独自坐在马车上,默默地等待着从宫里出来的人。惊羽站在一旁,一直盯梢着自己这位小少爷的一举一动。 “我的小儿子,他喜欢你。” 白无常心头一颤动,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您说错了,他喜欢的并不是我,而是和我一模一样的那位太子殿下。” “但如今,他并不知道。我希望你可以陪在他身边,让他每天都高高兴兴的,这也是我想把你留在府中的另一个原因。” 白无常苦笑着,心中说不出的酸楚。看着那无忧无虑的白乐,他心里满是心疼。 “可是您有没有想过,若是哪一日我的身份被他知晓,他该有多难过?我相信,您作为他的父亲,也不想看到那一日吧。所以说,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我离开,让他心里一直抱有着对太子殿下的思念。” 白无常一顿,再次开口:“只要他一直念着,太子殿下就在他心中,就一直都是活着的。” 白无常有些不舍,但是如今的确是这样的。曾经他想着,一直陪着白乐,这样就可以让他一直高兴下去了。 他甚至想过,若是白焱看见自己这般照顾他的弟弟,应该也会高兴的。 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是错的。 他也是人,他也想让自己被所有人知晓喜爱。但他并不想以这种方式。 就好像之前在温客店那位无名剑客。看着他自豪神气的讲述着自己的经历,听着他因为自己做的事被很多人知晓,白无常觉得好生羡慕。 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尽管不舍,但还是想离开了。 而且,自己也不该占有白焱的一切,包括白乐的喜欢。 “白尚书,我不想让乐乐讨厌我,我也不想看到他失望透顶的那一日。所以我希望,您还是放我走吧。我发誓,我不会用这张脸去做任何危害大卫的事。” 就算聪明如白廷,在此刻也想不出任何办法留住白无常。看的出来,白无常是真的想要离开。但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行。 “我明白了。我可以放你离开,但这段时间不行。” “为何?” “我刚才与你说了,若是晟都因为你谣言四起,那该如何收场?所以,一个月时间,你不能离开晟都。一个月之后,再看情况放你离开。” 白无常嗤之一笑,这与囚禁又有何区别? “若是谣言没起,我可以离开。但若是谣言四起,我还得留在京城,扮成那位太子殿下,去平定民心?” “没错。” 这无言是在把他往刀尖上推。 “你们真的想过吗?若是哪一日我的真实身份被所有人得知,您觉得大卫的所有人会如何想?用一个无名无姓的人去假冒他们爱戴的太子殿下,他们会接受吗?” “我无所谓,我可以被他们讨厌,我可以被他们唾骂。但大卫呢?民心涣散,君王就算再厉害,也无济于事!一个国家的气运是在于百姓的,我不信你们不知道。” “所以,白尚书,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我不想因为我,让整个大卫都陷入水深火热。我不可能去假冒太子殿下!” 白无常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此刻心烦意乱,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再次点燃他的戾气。 况且,若是让所有人知道,假冒他们那位心怀苍生,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的人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们会有多么的崩溃与愤怒? 白无常不敢想,他知道那种被害怕,被厌恶的感觉。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太可怕了,太煎熬了。 他不是白焱,他保护不了别人。但若是他可以阻止一场暴乱的发生,这也值了。 为了自己,为了大卫,他不可能去假冒白焱。 白廷看着眼前咆哮的男人,他为官那么多年,算计了多少人事。但在今日,竟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算漏了白无常所说的这一步,他也感到惭愧。 白无常说的没错,若真是到了那一天,大卫一定会发生一场暴乱的。 白无常的眼角渐渐泛红,他握剑的手已经青筋暴起。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么激动,但自己心中就是有很多的情绪想要发泄出来。 “抱歉白尚书,我有些失态了。”白无常朝身后慢慢退了几步,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情绪。 白廷也无声叹了口气,扭头看着午门前等待着他们的白乐,无奈的摇摇头。 “你说的对。为了大卫,为了乐乐,我都不应该留你。你走吧,但你得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要用你这张脸做出任何危害大卫的事情。” 白无常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他最后望了一眼白乐的方向,便也不再看他,转过了身。 “你们先离开吧,否则乐乐在外,我不知道如何解释。” “好。” 远远看着白廷到了白乐的身旁,向他解释着什么。然后看见二人分别进了马车,看见马车渐渐驶离,白无常也不再多留,埋头快步走出了皇宫。 “对不起乐乐,哥哥食言了。” 白乐掀起马车的窗帷,伸头往后看去。 “爹爹,哥哥真的要一直待在皇宫吗?” 白廷沙哑道:“是啊,太子殿下多年没有回来,当然要在皇宫中多陪陪陛下。这几日你也不要进宫找他,让他们父子俩多待会。” “我明白了。那我过些时间再去找哥哥!” “乐乐,你也长大了,不能一直粘着太子殿下。爹明白你对太子殿下的心意,但你也得学会独自一人。” 白乐有些不高兴,他反驳道:“爹说的我都明白。但是我也好久没见到哥哥了,我就是想的紧!” 白廷也难以再开口,最后说道:“乐乐,太子殿下回来的消息你一定要守口如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明白吗?” “知道了爹爹,您已经和我说了一次了。” 望着渐渐落山的夕阳,白廷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虽然两个人性格完全不同,但有一点,白廷觉得挺像的。 两人都是那么的在乎天下苍生呐。 白无常离开皇宫后,又再一次陷入了迷茫之中。他不知道自己又该去哪,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在晟都闲逛。 他买了一只面具戴在脸上,防止有人认出自己的脸。 晟都有一条河从中穿流不息,河的两旁有着许多店肆,灯火酒绿,好不热闹。 此时的白无常站在楼宇之中,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欢声笑语,谈天说地,真是一番安宁祥和的景色。 百姓安居乐业,不为吃饱穿暖所担忧,这不正是他想看到的景色吗? 他来到高处,悠悠的吹着河风。看着晟都的万家灯火,不禁出了神。他脑海中慢慢的开始想着,若是让这晟都再更加繁华一些,这个大卫,会不会更加强盛呢? 若是温润河和他一起看见了这大卫的满天繁荣,他会不会也感到很高兴呢? 他慢慢的走了下去,走在这人来人往的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戴着面具的奇怪的人,只由着白无常好奇的打量着这周围的一切。 这几日,白无常一直都待在晟都。他也想过离开,但心里总有一股感觉想让自己留下。 他听见,市井中已经有人在谈论白焱回京的传闻了。这也正中了白廷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他们又会用什么办法来平息。 但随之伴随而来的,也有曾经白焱所做的一切,都如潮水一般涌进了白无常的脑中。 他所听见的所有传言中,没有一人不说白焱的好。他心怀苍生,他英勇无畏,他所向披靡,他为人和善,他心系百姓……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这位太子殿下所做的任何事都被他们记在脑中,挥之不去。但也正是这位被所有人看好的准皇帝,竟战死沙场。 不是说他所向披靡吗? 白无常觉得自己有些过激了。他想抛却脑中关于白焱的一切,但现实却让他难堪。 他们越是传播白焱的好,白无常便越是觉得自己无用。他慢慢的生活在了白焱的阴影下,他越来越变得害怕。 他就算做任何事,也比不过白焱。那么他还应该做什么呢? 正当他还在思索这个问题时,一声熟悉的声音传进了他耳中。他扭头看去,白乐正身着一身白与他擦肩而过。 他有些恍惚,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他待在晟都的那么久,总是避免自己与白乐碰见。他怕他准备离开的心会被这孩子给磨损。 “惊羽,你说哥哥还喜欢吃酥御轩的糕点吗?” “若是小少爷送的,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不喜欢呢?” “哥哥这些天都一直待在宫里不出来,爹爹也不让我去找他,我就只能给他送点他从前爱吃的糕点进去了。我们再去一趟祈运楼,哥哥以前也很喜欢那里的菜品……” 看着白乐他们离去的背影,面具之下,他神色慌乱,眼角布满了血丝。 他何尝不思念这个可爱的弟弟呢? 心意已决,自己不能再待在晟都了。他要离开,他要离开没有白焱的地方。 他抬起头看着天色,看起来又快要下雨了。如今已经九月了,也该有一场大雨来把这持续很久的高温赶走了。 白无常平息了自己难以压抑的内心,朝着晟都大门缓缓走去。 第138章 白无常——崩塌 闷雷响起,磅礴大雨如豆般砸下,将晟都的所有人都打了个措不及防。 白无常刚到城门,感受着这场大雨的肆虐,自己身上也没带任何可以避雨的东西。只得待在一店铺下等雨势变小再离开。 可是这场雨仿佛不会停似的,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白无常不得不去到对面的茶楼讨杯茶喝。 大雨洗刷了多日的闷热,秋风也随着这场雨进入晟都,毫无防备。 白无常喝着热茶,静静的观赏着这场雨。 就在他拿起茶杯的一瞬间,杯子出现裂缝,瞬间裂成了两半,落到地上摔的粉碎。热茶洒落一地,白无常心里一阵不安。 不知为何,他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越来越慌乱。 他拿出巾帕擦拭着自己被茶水打湿的手,擦拭之中,动作忽然一停。 他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面具放在一旁,窗边飘进的雨肆无忌惮的停留在上边。白无常忽然拿起桌边的剑,也顾不得面具,直直冲出了茶楼。 “客官,还没给钱呢您!” 顶着大雨,白无常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但现在心里就十分想再见一面白乐。他在大街上疯狂的跑着,大雨早已将他淋的狼狈不堪。但他并没有在意,只是不停的寻找着。 酥御轩,祈运楼。雨势很大,他们并没有带伞,说不定如今正在这两处避雨。 他也觉得是自己太过感性,但心中的不安逐渐的侵蚀着他,让他不得不去寻找到白乐。 酥御轩是个很小的店铺,白无常一眼便扫过了里边的众人,并没有白乐的影子。 酥御轩的人都好奇的打量着这人,但白无常却立刻抓住一人问道:“祈运楼在哪?” 所有人都被白无常吓到了,被抓住那人更是如此,慌忙的将手指向了一边。白无常没有停顿,立刻便朝着手指的方向跑去。 离开时他还不忘说了一句“抱歉”,让这所有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他跑的很快,雨势也并没停歇。雨珠飘打在他的脸上,模糊着他的视线,但他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如一头猛虎一般在晟都里横冲直撞,但他身手灵活,没有撞到行人与商铺。 突然,祈运楼三个大字映入他眼帘,随之而来的还有撑着伞刚走出门的白乐与惊羽。 没事。 白无常大口喘着粗气,呆滞的望着他们。可就在他抬起头的同时,祈运楼二楼窗口坐着一名身着黑衣的人,十分刺目的进入他的眼中。 白无常看见他刀刃出鞘,一跃而下朝着白乐砍下。 他大喝一声:“乐乐!” 白乐猛的回过头,只见白无常正满身湿润的朝着自己冲来。白乐还没有反应,白无常就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风归出鞘,剑风随着雨水与刀刃相交,强大的剑意让那人猛的一退。 惊羽被吓到了,大白天的竟然还会有人行刺! 白无常满脸阴鸷,如厉鬼一般盯着行刺之人。那人眼神惊恐,但却再次朝着白无常冲来,刀刃狠狠劈下。 白无常轻松应下,随后将白乐带到了祈运楼里,让他好生躲着。 “哥,你不是在皇宫里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无常如今无心与他解释,但还是补给了他一个愧疚的笑:“你先好好躲起来,哥哥先把这人处理了!” 白无常温柔的擦净了他脸上的雨水,随后再次出去,迎战那名刺客。 这人身手不错,能与白无常接上几招但也仅仅只是几招。若想安然离开白无常的剑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二人交锋几次,那人身上很快就多出了很多剑伤,但白无常身上依旧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甚至他刚才被打湿的衣物,此刻貌似已经烘干了。 雨依旧哗啦啦的的下着,但似乎滴落不到他的身上。二人的实力差距此刻正越来越大,那人已经逐渐感到绝望。 白乐与惊羽此刻正在祈运楼中看着外边白无常。那骇人的剑术让惊羽敬佩不已,看的瞠目结舌。 可是突然,那人突然往祈运楼跑去,貌似想越过白无常去刺杀白乐。可白无常又怎是等闲之辈?立刻闪身到了他的身前,将那人轰的打了出去。 可是那人的刀已经扔了出去。白无常向后一看,方向并不是朝着白乐去的,而是一根立柱。 他心中松了口气,但奇怪的是那把刀竟轻松的将粗大的立柱斩断。支撑的立柱一断,祈运楼重心也跟着倾倒。 白无常看着周围,偌大的祈运楼因为一根立柱的倒塌竟摇摇欲坠?他明白其中一定有问题。 惊羽反应很快,立马抱着白乐准备往外跑。但刚才被白无常击飞的那名刺客在所有人不注意之间来到了他们身前,手上还拿着一把小刀。 惊羽慌乱之中,将白乐放在了地上,随后挡在了白乐身前。刀刃刺进他的左肩,但他也很快用自己的身躯将那人死死抱住,将他推了出去,尽量离白乐远些。 白乐着实被吓到了,他无措的坐在地上。但祈运楼也开始倒塌,白无常正欲离开,但看见还在里边的白乐,霎时间慌了神,不顾一切的冲到了白乐身旁。 祈运楼一瞬间轰然倒塌下来,漫天的朽木朝着二人砸落,白无常提剑挥砍,但仍旧挡不住更多的木头。 随着轰的一声,刚才还喧闹的祈运楼瞬间成了被大雨侵蚀的废墟。 而楼里的众人,也顺着大楼的坍塌,深埋在废墟中。 白无常与白乐,也随着众人一起,被深埋在里。 巨大的坍塌吸引了正在晟都巡视的侍卫,当他们赶到时,已然看见的是一片废墟。 惊羽将那刺客交给了其他人后,颤抖着来到了废墟前,茫然无措。他的左肩还插着那把行刺的小刀,但此刻的他感受不到疼痛,因为他的小少爷正被压在下边。 “快来帮忙啊,白乐少爷也被压在了下边,快来啊!” 惊羽简直是慌乱无措,他不停的用手刨着那些倒塌的木块,压根没有在乎自己左肩的伤口。 因为白乐是吏部尚书白廷之子,又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所以很多侍卫都认识白乐。听此一说,也顾不得其他的,赶紧遣人去通报。其余人也慌忙的前来帮惊羽一起挖人。 此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晟都,因为晟都每个建筑的修建都与工部脱不了干系,所以当消息传入当朝工部尚书的耳里时,他的头发都几乎变得半白。 当朝工部尚书彭奇可谓是年少有为,仅仅四十岁就当上了工部尚书,简直骇人听闻。如今快接近五十的他,收到消息时正在家中午睡。谁知一觉醒来,天都塌了。 彭奇知晓白乐对于当今陛下的重要性,太子去世后,白乐的待遇与太子无异。他很快便赶到了现场,急的身体颤抖,一直说“快、快挖啊”。 他近乎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怎的知晓这祈运楼怎的会突然坍塌?又怎会知晓白乐又会在祈运楼里? 很快,白廷也急匆匆的赶到。看到眼前的一片废墟,他感到天旋地转,若不是一旁有人扶着他,或许他也会立刻栽倒在众人眼前。 他用手擦拭着脸上的雨水,又像是擦拭着自己的泪水,怒吼道:“若是我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别想好受!” 跟着白廷而来的还有皇帝身边的千牛卫,可想而知这件事已经传进了陛下的耳中。而陛下也是十分重视,也将自己身边的亲卫给派了过来。 彭奇也是不停的祈祷着,祈求白乐小子一定要没事啊!如今自己一定是脱不了罪责,他只希望白乐可以安全,不要再出事。 大雨一直下着,尽管如今晟都的道路上都是石路,但这些店肆下方却都是泥土。如今祈运楼一倒,地基被压毁,泥土也逐渐显露出来。加上大雨的冲蚀,此刻废墟已变得泥泞不堪。 所有人都忙不迭的挖着废墟,也慢慢的救出了里边的很多人,但仍旧没有见到白乐的身影。 “大人,雨势太大,如今将下方的泥土都冲出来了,这使得搬运更加困难。” 白廷怒吼道:“不论如何,赶紧把我儿子救出来!” 他又望向一旁的彭奇,随后大声的斥骂着:“都是你们工部的过失!若你们当时稽核的时候好好审,能出今天这等茬子吗?彭书哲我告诉你,若我儿子出了事,你也别想好过!” 彭书哲是彭奇的字。 彭奇自知理亏,也不敢辩驳,只得由着白廷一直斥骂着自己。 惊羽的双手已经被木削划破了许多伤口,如今满手都是血。再加上他的左肩还有着伤口,此刻的他有些体力不支了。 因为这场坍塌,晟都的金吾卫,千牛卫,工部的人,刑部的人,大理寺的人都来帮忙,足以看出白乐的重要性。 惊羽最后是被人强行带走的,宫里的御医也一直在一旁候着。周围已经被搭起了雨棚,白廷看见满身是血的惊羽,也是触目惊心。 “老爷,少爷、少爷他……” “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怎么了?” “有人行刺,人已经被抓住。但不知怎的,祈运楼就倒了。少爷也被……” 惊羽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哽咽起来。白廷也不愿再多问,命人将他抬走去医治了。 祈运楼很大,几乎是晟都最大的酒楼。但好在周围店肆离的较远,没有危及周围其他店肆。尽管救援的人很多,但又多又大的木头也是让所有人为难。再加上地上的泥泞,更加困难。 白廷坐立难安,他不停的来回踱步,每救出一个人他眼中都发出了精光,但每次都不是白乐。 他祈祷着,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一定没事的。 祈运楼坍塌时,白无常及时来到了白乐身边。尽管他用尽全力挥扫着落下来的横木,但数量太多,他也难以全身而退。 当白乐睁眼时,他眼前一片黑暗。周围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应该是大雨透过木头留下的。 他害怕的心情达到了顶峰,正想移动,一只手抚过了他的脸。 “别动。” 白无常的声音传进了他耳中,这使得他害怕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他想起来祈运楼坍塌时,自己的哥哥来到了自己身边。 “哥,你没事吧?祈运楼怎么会突然塌了?” “有人动了手脚,你小子最近惹到谁了?竟这般想要杀你?” 白乐当然不知道,他只能默默的摇摇头。可看着周围的黑暗,就算有着白无常在他身旁,但是还是会感到害怕。 “哥,我怕。” 白无常温柔的摸着白乐的头,轻声安慰道:“哥在,别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对不起,乐乐。” 白无常的突然道歉,让白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扭头去看白无常,却被后者牢牢按着,不让他转头。 “若不是我把你带到祈运楼里,你也不会和我一起被困在里边。若是当时我能把你带在身边,你也不会受这种苦。” 白乐慌乱无措,明明是自己当时因为害怕,所以才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机会。明明是自己的错,但却被自己的哥哥揽去责任,七岁的他不知什么是愧疚,但他心里却十分难受。 “哥哥,是我的错。” 白无常温柔的摸着他的头,想尽量让他感到安心。可是身下的白乐却听见,白无常的喘息声越来越沉重,这不禁令他感到担忧。 他想扭头,但白无常并不让他移动,仿佛他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但他身后是白无常,为何不让他回头呢? “哥,你怎么了?” “哥没事,你别多想,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有哥在,你放心,哥哥会一直保护你的。” 白乐感到一阵暖心,可是很快,他就觉得自己手上逐渐滴落着热热的,黏糊糊的水滴。他不安的抬起手,借助上方木缝透露出来的微末光亮看见,这好像是血。 这不是他的血,这是自己哥哥的血。 他颤抖着发出来询问,“哥,你流血了?” “哥知道。” 白无常声音也逐渐变得小了起来,但依旧温柔的安慰着自己身下的弟弟。 白乐此刻再也忍不住 他的眼眶中已经含满了泪水。他不顾一切的扭过了头,可身后白无常的模样让他心跳一窒。 白无常支撑在他的上方,但左肩和双腿已经被木块刺穿而过,血随着木块慢慢滴下,渗人无比。 第139章 白无常——重伤 白乐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是自己哥哥此刻的模样,让他的泪水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他忍不住的哭出了声,原来白无常在大楼倒塌的一瞬间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撑起了一个可以自由移动的狭小空间。 白乐震惊不已,此刻没有人可以体会到他的绝望与痛苦。 “哥,你为什么要这样?” 白无常也瞒不下去了,只得在脸上露出一个宽心的笑。 “哥说了,要保护好你。” 白乐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虽然木块尽数扎入了白无常的身体,但白乐却只觉得比刺入了自己身体还疼。 白无常苦苦一笑,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些难受。明明不想让这孩子难过的,怎的哭的更厉害了? “乐乐,不哭,哥不疼的。看见旁边地上的那把剑了吗?那是哥哥的剑,帮哥哥拿着,别弄掉了。” 白乐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将风归小心翼翼的拿到了自己手中。随后看着另一边的剑鞘,也收了回来,将风归入鞘。 “哥,你为什么不在宫里好好待着,为什么要偷偷跑出来?你若不出来,你就不会受伤了。” 白乐眼泪止不住的流,白无常只能颤抖着用手擦拭着他脸上的泪痕。 “哥说过,哥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有危险,哥会第一时间在你身边。” 白乐的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此刻他真的后悔,后悔为什么自己当时会那么胆怯。若不是自己,自己的哥哥就不会受伤了。 他带着哭腔大吼着,大吼着希望有人来救他们。 “来人呐,快来人呐!快来救救我哥哥,快来人呐!” 可无论怎样大声呼喊,也得不到一点回应。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只有白无常沉重的呼吸声。 白无常此刻看着那般无措的白乐,也是心疼不已。他仿佛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疼痛,只是一心想要安抚好这个可爱的弟弟。 木屑贯穿他的血肉,将他牢牢钉死在了这个动作。他能感到自己身体里的血在慢慢的流失,也能感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这一场雨将温度降下,雨水滴在他身上,让他觉得寒冷刺骨。 “为什么还没人来救我们呐?快来人啊!” 白乐声音越来越小声,他从未感到过如此的绝望。看着白无常的血不停的滴落在自己身上,他痛不欲生。 这时,白无常沙哑开口,声音却温柔的很。 “乐乐,跟哥哥讲个故事吧。” “故事……哥哥要听什么故事?” 白无常无奈一笑:“就讲讲我们从前的事吧。” 看着白无常那张虽然疲惫但仍旧笑着的脸,白乐尽管再不安害怕,也只好颤抖的开口: “小时候,有一次我到宫里找哥哥。当时哥哥事情很多,我就一个人在外边玩。但是很快,天就慢慢黑了下来。我在宫里迷了路,当时宫里很黑,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就只有一个人蹲在一座假山旁边偷偷的哭。” “我记得,当时是哥哥提着灯笼,带着很多人找到了我。我当时很害怕,但哥哥抱着我,一直哄着我,对我道歉……” 白无常静静的听着白乐从前的故事,但脑中的昏沉渐渐侵蚀着他的大脑。他只听见耳边嗡嗡作响,随后自己的意识便慢慢的沉入死寂。 至少,我在最后保护了你。 白乐慢慢说着,但白无常的眼睛却慢慢的合上了。 他不安的小声喊着,想从中把自己哥哥给叫醒,但白无常没有一点反应,让他心中的恐惧到达了顶峰。 “哥哥,哥哥!你别睡啊,你别睡,我害怕,我害怕啊……” 白无常的意识是突然清醒的,他看见身下不安哭泣的白乐,再次沙哑出声道:“乐乐不怕,哥在呢……” 可是白无常说完这句话后便似乎再也没有了力气,任由白乐如何喊叫都听不见了。 “快来人呐,快来人呐!快救救我哥哥啊!为什么你们还不来啊!” 他疯狂的用手擦拭着自己的泪水,他不敢碰白无常,他怕自己再次伤害到了他。 他害怕,他绝望。 他的声音已经喊哑了,白无常的血还在继续顺着木屑滴着,他真的太没用了。 他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就在他已经彻底崩溃时,伴随着上方轰隆一声,一道光束透了进来。紧接着还有断壁碎屑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大雨滴落在他的脸上,让白乐猛的睁眼。 “快来人,快来人!” 上方的所有人还在焦急忙慌的挖掘着,白廷在一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看见了许多被救起来的人,也看见了许多尸首被挖掘出来。 他不停的祈祷着,心里的焦急压抑不住。白乐才刚回晟都没多久,就出了这码子的事,他作为一个父亲,实在是愧心难安啊! 若是自己的宝贝儿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又该怎么办呐? 就在他还在思考的时候,听见废墟那边传来了怒吼。 “找到了,找到白乐少爷了!大家快过来帮帮忙!” 白廷喜极而泣,也不顾什么规矩了,忙不迭的就朝着废墟跑去。彭奇也是如蒙大赦,也随着白廷一起跑了过去。 “快来人,快来人!” 白廷一过去就听见自己儿子撕心裂肺的怒吼,顿时感到一阵轻松,自己儿子没有出事! “乐乐,乐乐!我是爹啊,你还好吗?” “白尚书,这上边危险,您还是先去后边等着吧,等卑职们先把白乐少爷救出来。” 可白廷如今看见自己儿子安然无恙,哪听的进去其他话。那些人见劝也劝不走,也不再理会,救人要紧。 “爹,我没事,先救哥哥,先救哥哥!” 白乐已经哽咽不绝,他的泪水流了一地,眼睛也早已哭肿。 白廷在上边也是一愣,随即往下看去,竟发现自己儿子上方,还有一人为他撑起了一片安全的天地。 是白无常吗? “白乐少爷,我们马上就救你出来!” 所有人说完,便用力的将上方的重物都搬离开来。但是搬到另一块竖起的木块时,白乐在下方大声呵道:“别拖了,快别拖了!”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但只有白乐此刻煎熬不已。因为他们现在搬动的那块木头,正直直刺穿了白无常的左肩。木头一动,鲜血奔流不止。尽数流在了他的脸上。 看着自己哥哥的血滴落在自己脸上,他该有多难受多绝望。 这时才有眼尖的看见,白乐上方还有一人,他的身体几处都被木块刺入血肉。这一下彻底增大了施救难度。 有人说道,没有谁的命比白乐少爷的命重要,应该赶紧把白乐少爷救起来。尽管这话博得了许多人的同意,但下方的白乐坚决不肯。 这时,白无常慢慢清醒了过来,看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他明白他们终于被发现了。 “乐乐……” 白无常疲惫的开口,让白乐突然一惊。 “哥、哥哥你看,有人来救我们了。你不要睡了,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但过了那么久,白无常发现竟还没有人动手,脑中满是疑问。随后撇头往后看去,原来是自己,拦住了他们。 他嗤笑一声,闭紧了双眼。 “怎的还不动手?若是白乐少爷出了什么事情,你们担得起责吗?” 白无常几乎是用尽了全力说出的这句话,随后抬起自己还能移动的手捂住了白乐的嘴。 白乐想要挣扎,白无常却说:“别动,哥哥有些疼了。” 这句话如镇定剂一般打在了白乐身上,让他不再乱动,惊恐的盯着白无常。 上方的人也是听到了这句话,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他们的确是来就白乐的,但如今这人卡在上方,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廷此刻也是一言不发,看着被木块刺穿身体的白无常,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这人明明不是已经说好要离开大卫了吗?为什么会再次出现在这里?还会这样不顾一切的保护着自己的儿子? 此刻他虽然想要尽快的把白乐救出来,但是白无常这样,他也不敢下令。 白无常此刻再次开口:“还愣着做甚?不用管我,救白乐少爷要紧。” 既然有了这句话,上边的人也不再犹豫不决,立马开始行动。 他们只能看见他们在上边搬动着木块,但下方的白乐简直如临深渊。 他亲眼看见白无常左肩上的木块一点一点的往上方移动,伤口流出的血不停的往下滴落。白无常疼痛难忍的模样,让他心如刀割。 白无常这时将手从他的嘴上挪开,温柔的覆在他的双眼上。 因为很疼,所以不想让白乐看见自己狰狞的模样。 随后又是第二根,第三根,白无常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肉在翻滚,令他生不如死。但是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白无常最后无力的瘫倒在了自己身上。他轻轻抱着白无常,生怕自己一动会再次碰到白无常的伤口让他疼痛。 看着上方的重物都被挪走,有人大喝道:“白乐少爷,我们马上救你出来!” 白乐此刻的声音是颤抖的,他绝望的吼道:“先救我哥,先救我哥,他快撑不住了!” 白无常被所有人小心的救上去时,那一张熟悉的脸露在所有人眼里,无疑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这不是太子殿下吗? 所有人此刻都不知所措,他们面面相觑,只觉得自己貌似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可白廷立刻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呐!” 这一吼拉回了所有人的心绪,立刻让御医过来将白无常抬走,随后又救出了下方的白乐。 白乐全身是血,让白廷看的胆战心惊的。但白廷不知道,身上的血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白乐因为恐怖,不安,绝望的心情笼罩,又因为刚才的死后余生的激动,早已体力不支,在白廷怀中昏迷了。他手里死死拿着白无常的剑,任谁想要取走都不放。 看见白乐安然无恙后,彭奇简直松了口气。但白无常的模样让他着实吓到不轻。 看着白廷亲自带着白乐离开后,自己也是慌忙的离开,准备去宫里亲自认罪,希望能从轻发落自己。 尽管已经将人给救了出来,但祈运楼废墟不能不处理。若是因此流出什么疫病那可难办。 所以此事便落在了金吾卫手上,虽然不情愿,但圣命难违。 白乐是突然惊醒的,他的突然起身惊坏了一旁的惊羽,但后者立马就喜极而泣。 “小少爷,您总算醒了,您知不知道,我当时快被你吓死了!” 白乐环顾着四周,是在自己的寝屋。他脑袋还有些许的发晕,但他仍旧慌乱的问道: “惊羽,我哥呢?我哥他还好吗?” 白乐梦里本在一个空旷的地方,他看见自己哥哥就在自己前方。可当自己跑过去时,竟看见自己哥哥全身是血,绝望的看着他。 这个梦让他慌张不已,他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去找自己的哥哥。 惊羽的双手在当时救白乐时受了伤,尽管已经包扎处理过,但仍旧疼痛。 “小少爷,您别急。太子殿下如今也是安全了的。出现了一位神医,在所有御医都无从下手时,是他把太子殿下救了回来。现在太子殿下就在咱们府内,您放心。” 听着惊羽说了那么多,白乐还是想自己去亲眼看看。毕竟当时那如同深渊般的情景,在他脑中徘徊不去。 这时白廷慌忙走了进来,惊羽很快便让开了位置。 “我的乐乐啊,你让爹担心坏了!” 因为白乐被白无常保护的很好,所以压根没有受任何伤,只是因为惊吓过度,所以才导致的昏迷。 白廷高兴的抱着自己的儿子,老泪纵横。白乐也是委屈至极,抱着白廷眼泪就忍不住的流下。 “乐乐乖,爹在这,我们安全了!” “爹,哥哥他怎么样?当时哥哥挡在我的上方,那些木块都从他身上穿过去了!” 一提起白无常白廷心就梗的慌。当时白无常被救起后,全身的伤口着实让人看的渗人。但他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所以才变成这般模样,白廷也难受的紧。 “放心吧,他很好,现在也在我们府里养伤。等你好点后,爹带你去看看他!” 白乐点点头。想着那时绝望的场景,他心有余悸。 这时,一人突然在外大吼道:“白尚书,贵府的药用完了,赶紧派人去置办一些回来!” 第140章 白无常——廷婉 房门被敲响,随后传进来一阵脚步声。 “白尚书,没药了!” 来人是一名近乎十八、九岁的少年,五官清秀,但体型略显瘦弱。白乐打量着这人,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府里根本没有此人。 “爹,这人是谁啊?” “白乐少爷醒了?让我来给您瞧瞧,身体还有没有哪不适?” 白廷尽管不情愿,但也依旧给他让了个位置。 “乐乐,这位是司空大夫。是一位神医。你身体若还有哪不适,就尽管与他说!” 惊羽也在一旁附和道:“少爷,这就是我与您所说的那位神医,也是他将太子殿下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司空杏林淡淡一笑,看着眼前的孩子,温柔的把着脉。 “就是头还有些疼。” “那是正常的。昏迷了几个时辰了,头痛很正常。我再去与你熬一副药,喝了就彻底好了。” 司空杏林正欲离开,床榻上的白乐却突然拉住了他。 “我哥怎么样?” 司空杏林欣然一笑,宽慰道:“放心吧,他虽然失血过多,伤的也重,但现在已经安全了。但是如今还在昏迷当中。” “哥哥是为了保护我所以才受那么重的伤的……” 白乐说着说着心中的酸楚就猛的涌了上来,眼泪再一次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司空杏林原是在一旁看热闹的,当时周围来了许多宫里的御医,所以他觉得不用自己出手。 但白无常被救上来时着实让他一惊。一方面是看见白无常身上如此严重的伤,另一方面是他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白无常。 “你也别自责,好好休息,他很快就会醒的,放心吧!” 外边的大雨已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雷声也早已消失。祈运楼的地段如今已经全面封锁,大理寺与工部的人如今都在那边,势必要诊断出突然坍塌的原因。 白乐枕边就放着白无常的剑,那是白无常失去意识之前特意托付他保护好的。他拿起剑紧紧抱着,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流下。 雨连续下了几日,雨过天晴,天出奇的出现了彩虹。白乐这几日都会去到白无常躺在的地方,但他从未进去,只是在门口小心的观望。 因为祈运楼倒塌一事,令白廷愤怒不已。这几日的朝堂上,几乎多次都能提到这事。今日也与往日一般,白廷愤懑的回到府上。 “气死我了,那些工部的人真会推诿扯皮,如今真是能逮着一个就咬一个!” 白府十分气派,毕竟是当朝的吏部尚书,让人看了都大为改观。白廷用情十分专一,一生只娶了一人入府,也是如今白乐的母亲。 白乐的母亲与白廷是在宫宴上认识的,当时的白廷因为久久没有成家而一直被催促,就连当今陛下都替他甄选过,但白廷每次都婉拒了。 白乐的母亲言氏,名婉诺。本是在宫宴之中随父赴宴,只因与白廷见上一面,便生出情愫,久久不能平静。 那时的白廷正值而立之年,也算朝中的一大人物。又与陛下交好,所以被许多官员戴高帽,也算当时朝堂的一大毒瘤。 白廷与言氏第一次见面时,白廷便被言氏的美貌所折服。就算冷血如他,也因一人动了情。 但当时正值朝堂动荡时期,白廷不能分散注意,就算私下与言氏往来密切,但最终也只得忍痛丢下言氏,去扶正朝堂。 他狠心的说出了诀别的话,丢下了那位貌美如花的她。春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眼中的他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肃清朝堂污秽之风,让白廷的名声大噪。但此时的白廷已经三十五,曾经那个喜欢的女子或许早已经成他人之妻。 那时的他三十,她十八;如今的他三十五,她却不知所踪。 白廷有些懊悔,为何当时自己没有主动找她? 但是当他转身的时候,那位日思夜想的姑娘却站在他身后,眼神中露出的款款深情,让他愣住了。 她没有嫁人,她一直在等他。她相信有一日他会来娶他。 这个年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子十八也已经算是高龄年纪了,如今的她已经二十三,白廷不知道她受了多少的热嘲冷讽。 春风再次拂过,再次吹乱了她的头发。但是如今自己满心喜欢的人,站在她的身前,为她挡住了所有的不安。 也正是在春风拂过的时候,他们结发为夫妻,从此恩爱不疑,羡煞旁人。 言氏曾经也怀过一个孩子,但最终却没能保下,差点连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自打这事之后,白廷便更加细心的照顾她,甚至为了她,可以不要自己的子嗣。 言氏明白,白廷其实特别喜欢小孩,他何尝不想拥有一个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孩子?这些年,因为自己的问题,让白廷都没有再提起此事。 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怎会不明白各自的心思呢? 那一日,言氏找到了白廷,坚决的与他说了此事。 也是一年的春日,二人站在春风之中,互相说着彼此的担心。 “夫人,我不想失去你……” 言氏鼻子酸涩,但依旧坚定的牵起了白廷的手,微笑着说道:“我也想拥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夫君可以相信我吗?” 白廷知道,言氏因为那时的变故,已经产生了阴影。但是为了自己,她放下了恐惧,甚至将自己的想法加在了自己身上。 他自愧不如。 白廷温柔的将言氏抱在了怀中,满身都是对她的喜爱,他很想将她一直抱在怀里,任何的疼痛都他来承受,不让她受伤一丝一毫。 春风吹动着一旁的柳枝,二人相拥在柳树下,彼此依偎着。 白乐出生时,白廷却并没有多么高兴,因为言氏还没有脱离危险。 他焦急的等待着,他心里不停的祈祷着。但天神仿佛听见了他的祈祷,言氏没有危险。 那一夜,白廷一直陪在言氏身边。那也是言氏第一次看见他哭,哭的是那么绝望,那么害怕。 他真怕自己所爱之人离开了自己。 白乐这个名字也是言氏取的。寓意很简单,她希望自己儿子可以每日开心快乐。 而二人也特别宠爱自己的儿子,几乎把他捧在手心,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因为言氏是冒着巨大疼痛让白乐诞生在这个世界的,所以在白乐慢慢长大后,白廷也一直与他说: “你娘很怕疼,你以后长大了,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能让她受伤!” 尽管多年过去,白廷与言氏的感情依旧没有淡去。仍旧是恩爱不疑,令人羡慕不已的爱情。 所以,当言婉诺赶忙来到白廷身旁亲自为他斟了杯茶后,白廷的气焰也慢慢的散去。 “夫人,你也别站着了,陪我坐会。” 言婉诺坐在了白廷身旁,轻轻的用手拍打着他的背,帮他舒缓着情绪。 “夫君何必与他们置气?如今大理寺与工部的人都在调查,到了水落石出那日,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没人能逃掉。如今你这般与他们怄气,伤的是自己的身体。” “夫人说的是。只是想着乐乐当时也被困在下边,我也是心有余悸。” 言婉诺又何尝不是如此?当时听见白乐被困的消息传来时,她差些没站稳。若不是一旁的侍女扶着她,也许真的会倒在地上。 她当时也是提心吊胆,直到看见白廷将白乐安全带回府时,她才松了口气。 这时的白乐突然从门前跑过去,莽莽撞撞的,正好撞在了白廷的火气上。 “乐乐!” 白廷没好气的大吼一声,将正在跑着的白乐叫停。 白乐不解的望着里边,见自己爹娘都在里边,也默默地走了进去。 “爹爹,阿娘。” “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如此莽撞?不要觉得惊羽受伤了管不住你,万一再次摔倒受伤了怎么办……” 惊羽在外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也是心惊的很。 白乐委屈的看向自己的阿娘,他不知道自己爹爹今日火气怎么那么重? 言婉诺接收到了自己儿子求助的目光,轻轻的捏了一把白廷。白廷这才停止了自己滔滔不绝的斥责,转头疑惑的盯着言婉诺。 这时的言婉诺才轻声开口:“乐乐,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跑的这么着急?这才下了雨,就如你爹说的,小心摔倒。” “哥哥醒了。”白乐小心的开口,又好奇的瞥了一眼白廷,再次说道:“我也是着急想去看看他,所以才跑的那么快的。” 白廷与言婉诺相视一看,彼此心里都生出了相同的想法。 当时白无常送回白府时,言婉诺也是一愣,这不就是太子殿下吗? 可当白廷逐一与她解释之后她才明白,这人竟如此不顾的保护着自己的儿子。对于白无常,两人也是有着感激在身。 “夫人,一起去见见他吧。” 白无常醒来时,全身疼痛不已。特别是他受伤的地方,简直疼的难以忍受。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感叹着自己竟然还没有死。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但想着当时的情景,白乐应该是安全的。 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人,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司空杏林?” “你醒了啊!”司空杏林快步的走上前,开始检查着他的伤势,“不错啊,比我想象的醒来要快。” “你怎么会在这?”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白无常知晓他的医术,所以也并没有其他的动作。看着他轻轻的将纱布掀起,鲜红的血肉刺激着白无常,让他不忍再看。 “你现在不敢看你自己的伤口,那你受伤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的伤那么难看?” “你不明白。” 司空杏林轻笑一声,给白无常上好药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白无常,你什么时候有个弟弟的?” 此事一言难尽,但担心司空杏林不小心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只好将一切经过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保护好他。当时其实我都认为我已经死了,但是没想到你竟然再一次把我救了回来。” 白无常说的太过奇幻,让司空杏林听的有些不敢相信。但大卫国的太子殿下与白无常长得一模一样,这让他实在如何都有些不敢相信。 “白无常,你有没有想过,你做的这一切都没用?因为白乐少爷所喜欢的其实是太子殿下吧?” 这话有些刻薄,但却十分现实。尽管白无常再难受,但也不得不承认司空杏林说的对。 “想过,但是我不想让他受伤。” “真是个傻子。” “你又为何会在晟都?你不是个游医吗?” 曾经在温客店,二人便已经熟知,都知晓各自的特殊。如今再次见面,二人并没有觉得奇怪,只是觉得有些惊讶。 “你也知道我是个游医,那么我来到晟都又是为什么呢?当然是游到这了呗!” “原来如此。那我现在又是在哪?” “你救了当朝吏部尚书的儿子,如今你觉得你还能在哪?当然是白府!白尚书还特意叮嘱我,若是我能把你救活,我不论要多少银子都可以!白无常,你帮我赚了一大笔呢!” 白无常有些茫然,但随后又再次的沉闷下来。他明白,就凭自己这张脸,当时在营救时恐怕都吓坏了很多人。白廷又怎么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救自己呢? 但是因为自己,又要让他们花费一大笔钱,他也是有些不自在。 “你游医那么多年,应该不差钱吧?” 白无常试探性的问道,让司空杏林觉得不知所措。 “白无常你不知道,游医游天下,治百病,但花费的钱更多了!但是我已经把该去的地方逛完了,如今再拿到这一大笔钱,我决定就留在晟都,开一家小医馆,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白无常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突然想起自己那日在那座茶楼喝了茶还没给钱呢! “行了,你好好休息,我去把消息与他们说说。你的身份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就好好和你的弟弟好好相处吧!” 司空杏林离开后,白无常不安的躺在屋里。白乐没事,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但是自己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本欲是想离开的,又为什么会突然冲回去呢? 思绪纷飞万千,让他一时不知所措。他明白自己这次再也走不掉了,他必须以白焱的身份生活下去。 但若是真的到了那么一天,他又该怎么办呢? 可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再次开启,白乐与白廷分别走进,后边还跟着一名女子,应该是白乐的母亲。 第141章 白无常——养伤 三人的突然到来着实让白无常措不及防,他无措的躺在床榻上。本想起身,但身上的伤口撕裂着他,只好继续躺着。 “好好躺着,伤那么重就不要逞强了。” 白廷满脸的严肃,有种长辈教育小辈的感觉。毕竟白无常的这般模样,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 言婉诺也来到白无常身侧,眉目间尽显温柔:“这些日子就好好在府里养伤,不用担心,有什么事阿廷会去处理的。” 随后她又俯下身在白无常耳边小声道:“谢谢你保护乐乐。” 白无常只感到全身不自在,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在他的记忆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被别人说过谢谢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有些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每次的欲言又止,使他窘迫不已。 “谢谢。” 白廷没好气道:“有什么谢谢的?你救了乐乐,我们把你的伤治好,两清了。” 他说完后,便也不再里边待着,转身离开了。 言婉诺无奈的摇摇头,温柔安慰道:“今日他在早朝上吵了架,现在脾气不好。你别听他的气话,其实他也是担心你的。当时把你带回来时,那些御医说可能治不好你时,他也是大发雷霆。” “为什么?” “因为你是第一个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乐乐的人!” 白无常牵起一个笑来,但其中充满了自嘲的意味。他往外一看,白乐并未进来。 “夫人,您应该知道,我并不是那位太子殿下。我并不是第一个,您又何必用他的功劳强加在我身上?” 或许在所有人眼中,他就只是白焱的一个替代品。甚至,什么都不及白焱的次品。 所以当别人拿他与白焱相比时,甚至把他当成白焱来对待时,他惶恐不安,他心乱如麻。 他不要当白焱,他也想成为自己活在所有人心中。 但言婉诺只是轻笑一声,这一笑让白无常不知所措。 “果然与阿廷说的一模一样,是个傻小子。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太子殿下,但是你的确是第一个舍身保护乐乐的人。在我的认知里,你就是第一个。” “太子殿下曾经对乐乐很好,但他经常把乐乐带到宫中,几乎很少会有危险。所以你当时舍身把乐乐救了下来时,让阿廷都感到惊讶。” 那一日祈运楼突然倒塌,当他看见白乐还在里边时,他脑袋几乎一片空白。他只想着他要保护好他。 他把白乐紧紧的护在身下,他能感受到身体被刺穿的疼痛。可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不想让白乐感到害怕。 当他们终于被发现时,最痛苦的时刻无疑于当时。木块从他身体里拔出,自己当时到底是有多顽强的意志力才撑了过来啊?他现在想想都后怕。 可白乐还在下边,他得想办法把他带出去。他不想让白乐看见自己因痛苦而逐渐狰狞的模样,他也不想让白乐看见木块从自己身体被缓缓拔出。这对于年仅七岁的他来说,太可怕了。 他独自承受着这绝望的痛苦,直到自己彻底昏迷。 他从小便是如此,能承受旁人难以承受的痛苦,若是受了很重的伤,只要能及时处理,就不会因为这伤而死去。 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的那个世界,每个人都其乐融融,一副国泰民安,人民安居乐业的奇景。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但当他看见这个世界如此混乱的时候,他想要改变。 但是他太天真了。 他曾经决心要保护所有人,要让这个世界变得与他的那个世界一般,所有人都可以好好的生活。但是现在,他只想保护好他想保护的人。 白乐就是其中一个。 所以当祈运楼倒塌后,他不顾一切的冲到了他身边,用自己的身躯为他撑起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白无常回过神,看着眼前温柔的言婉诺,忽然一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言婉诺觉得自己貌似又看见了曾经的那个太子殿下。但她明白,白无常并不喜欢让他与太子殿下相比。 “夫人,谢谢你与我说这些。但是我想说,尽管乐乐喜欢的并不是我,但是我依旧会保护好他的。他既然叫了我一声哥哥,我便会尽到一名哥哥的职责,让他不受到任何伤害。” 曾经的他,担心白乐以后会讨厌他。但是现在,经过了那一次刺杀,他只想好好保护好这个弟弟。 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他都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会为他铺出一条安全的路。 言婉诺离开后,白无常心中的不安尽数都飘散而去。留在晟都又何妨,只要能保护好白乐,他也无所谓了。 这时,房门外传出轻轻的动静。白无常探头看去,白乐正伸着个脑袋从外面看着白无常,这模样看起来特别可爱,让白无常心情都好了许多。 “为什么不进来?” 听见白无常开口,白乐才收起了自己的头,慢慢的走到了白无常的身侧。 他举起手中抱着的风归,声音十分委屈,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哥哥,你的剑……” 白无常伸出手接过风归,又顺势摸了摸白乐的头,温柔问道:“为什么不敢进来?” “要不是我当时我害怕不敢跑出去,哥哥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 这几日,白乐能下床后,便每日都会在屋外偷偷看白无常。他担心白无常会醒不过来了。 当时在废墟下,自己的哥哥还因为没有保护好自己,还在与自己道歉。但是他知道,他把自己带到祈运楼里,就是想让他不被那名刺客伤害。 可谁能料到祈运楼会突然倒塌呢? 自己的哥哥已经做了那么多了,安全的把自己送回了晟都,在刺客行刺时把自己救下,甚至在祈运楼倒下时用自己的身躯保护自己,让自己没有受任何伤。 可是最后却是他向自己道歉,他道歉让自己陪着他受了苦。 白乐心中愧疚不已,若是他当时能有勇气跑出去,自己的哥哥就不会受伤了。 “乐乐……” 白无常突然叫他,将他从愧疚之中拉了回来。 “你这般模样,其实更让哥哥害怕。我不希望你在哥哥身前流泪,因为这样我会觉得我没保护好你,我会觉得是不是我有哪里让你伤心了。” “不是的,哥哥对我很好!” “哥哥只希望你能每天都开心,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健康快乐的长大。哥哥或许不能一直在你身边,但只要哥哥在的一天,我就不会让你受伤。” 这一番话让白乐哭的更大声了,这让白无常不知所措。难道自己有什么地方说错了话吗? 他此刻好想起身抱住这孩子,让他不要那么难过。可是自己身上的伤势限制了自己。 “等我以后长大了,我一定也会保护好哥哥的,不让哥哥再受伤!” 年少的承诺就这样在一阵哭声中许下,尽管囫囵不清,但却在年少的他心里种下一个种子,今后慢慢生根发芽。 白无常心里特别暖心,他不顾着身上的伤势,颤抖起身,将白乐揽到了自己怀中。 “哥相信你,哥哥等着你长大的那一天。” 尽管场面十分温馨,但白无常这一动导致伤口再次受伤,又出了很多血。这简直是让司空杏林破口大骂。 “白无常,你受伤了能不能老老实实的躺着——!” 经过这一件事后,司空杏林几乎是每时每刻守在白无常身边,现在的他恨不得将白无常的全身都固定住。 因为自己已经醒来,本想去问问有没有从那名刺客那探出些消息,但没想到那刺客已经畏罪自杀了。 那么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祈运楼的废墟了。 当时倒塌时,自己已经发现了端倪,那么高的一座楼,为何因为一根立柱断裂就导致整个大楼倒塌呢? 如今工部与大理寺的人已经在调查,但那么久了依然给不出一个结果。白廷也经常因为此事在朝堂上争吵。 到底真的是工部的问题,还是有人早就动了手脚呢? 到底又是谁想要刺杀这位刚回晟都的白府少爷呢? 想了很多,脑海中突然想到一件事。自己那日的茶钱还没给呢! 养伤的这些日子,白无常一直待在白府。而白府的仆役们见到他的模样也都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反而十分淡定。 相比于白无常的疑心,司空杏林反而是特别的享受。每日除了给白无常看伤熬药,就是悠闲的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司空杏林与他说:“等着你的伤彻底好了,我就离开白府。我可不是谁的私人大夫,我收费很贵的!” 当时陛下曾想让他去宫中做一名御医,但他却不要命的立刻拒绝了,这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吧,连陛下都敢拒绝!” 对于司空杏林白无常不做过多的评价,因为他的医术的确是数一数二的。或许在这个世间,再也找不出另一个比他医术还要厉害的大夫。 白乐这些日子也经常在他身边。每日也是悠闲的很。 在其他国家,白乐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的孩子,一般都是送去宫里做皇子的伴读。但因为大卫皇室之中子嗣稀少,所以他只能在府里,每日跟着教书先生学习。 大卫君王本有三个孩子,太子殿下是老大。另外两个皇子因为从小体弱,所以并没有活过十岁。而唯一被认定为下一任君主的太子殿下,也在他即将及冠的前夕,战死沙场。 白乐此刻虽然与皇室没有任何关系,但其看重程度无异于皇子。白无常觉得,或许陛下会破天荒的把储君之位立给白乐。 但这也只是一个猜测,不切实际的猜测。 毕竟谁会把自己的天下传给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呢? 这一天,白乐亲自给白无常下了碗素面。 这可把白无常惊讶坏了,谁不知道白乐从小锦衣玉食长大,怎么可能还会进入厨房呢? 但看着白乐一脸开心的模样,又看着这一碗面,白无常也只觉得暖心。 一碗素面虽然普通,但贵在下面的那个人。既然是自己弟弟亲自给自己做的,就算再难吃也得把它吃完。 白无常捧起那碗面,刚尝了第一口,白无常整个人就僵住了。 这小子是不是不知道现在盐有多贵? 但是他并没有声张,当着白乐的面很迅速的将这一碗面扫荡而空。面上还有一个鸡蛋,但白无常吃的第一口就咬到了特别有嚼劲的蛋壳。 但他已经如没事人一般,把蛋壳和着面一起吃下了肚。 “好吃吗哥哥?” 白无常简直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喝一缸的水,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做了一点中肯的评价。 “挺好吃的。但是乐乐,下次不要放那么多盐。最近外边的盐价挺贵的,我们还是省着点用。” “放心吧哥,我们府上不差钱!” 这孩子没救了。 但白无常已经心满意足了。曾经的他,从未觉得一碗面可以激发他那么多的情绪。这是他弟弟亲自为他做的一碗面,尽管味道不尽人意,但却有着满满的心意。 白无常有些好奇,白焱曾经是否吃过白乐亲自下厨为他做的东西呢? 这个想法一出来白无常自己都笑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太应激了。那时的白乐不过四岁,怎么可能会进入厨房呢? 这或许是他出了大漠之后吃过最暖心的一次。 白乐笑的格外的灿烂,几乎将白无常心中的所有黑暗都驱散了。这么可爱的弟弟,他很庆幸自己遇见了他。 曾经所想的那些后悔,都去他的吧!自己怎么可能会后悔呢? 现在的他,有着那么可爱的弟弟陪在自己身边,每天都过得格外的轻松,简直是那么多年他过得最好的一段时间。 他也担心过,一直待在白府会不会不太好。但言婉诺却与他说了: “阿廷早就已经把你当做府中的自己人了,你以后就待在白府,陪着乐乐,不用担心。” 这也是让白无常感动不已。 他发誓,自己一定会好好的保护着乐乐,保护着白府的所有人。只要他还在,他就不会让他们都受到伤害。 第142章 白无常——辩驳 不知不觉,白无常已经渐渐适应了在白府的生活。他的伤势恢复好后,司空杏林也如风一般离开了白府。 白无常本想在晟都再次找到他,但是每次都一无所获。 祈运楼的事也出了结果。在重点筛查后,发现祈运楼竟有着许多的朽木,甚至很多木头一碰就碎。 结果一出来,工部尚书彭奇就算有一百只嘴也难辞其咎。建造祈运楼使用朽木烂木,害得高楼垮塌造成多人伤亡,但最终的惩处也不算严重。 撤去他工部尚书一职,罚两年俸禄,五年时间,每日必须去晟都外的寺庙礼佛,为这场事故死去的人忏悔。 但白无常却觉得,这场事故没有这般简单。他总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毕竟那名刺客当时的目标并不是白乐,而是离白乐很远的立柱。 他也将他的想法说给了白廷,可白廷却说: “人总有失手的时候,或许是那名刺客当时慌了神,就是扔偏了呢?” 白无常也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该如何与白廷解释。但看着白廷扬眉吐气的模样,不得不说这吏部尚书的权力太大了。 此事也这样在白无常的怀疑中被渐渐压了下去。后边的时日,白无常也是每天陪着白乐,日子过得也是惬意悠然。 白乐的老师是白廷找的,虽然在晟都大有名气,但白无常却十分不喜他的教学。 因为白无常的脸在晟都太有辨识度,所以白无常让白廷给自己捎了个面具,每次出门或见其他人都是戴着个面具的。 这一日,白乐如往日一般,在府内受教。白无常闲来无事,也陪着白乐一起。 但他对于这些死板的教学嗤之以鼻,所以在一旁不是走神便是打瞌睡。幸好有个面具顶在脸上,否则他必然要被轰出去。 “白乐少爷,你认为一个国家,如何才能强大起来?” 白无常刚回神便听见这个问题,他也有些好奇,自己这未经人事的弟弟又会如何回答。 他看见白乐有很多次都欲言又止,随后还是选择闭上了嘴,无奈的摇摇头。 “学生愚钝,还请老师解惑。” “一个国家若想强大,一要看当今天子!”他双手抱拳,朝着皇宫的方向微微行礼,“就如我们如今的大卫,有一个圣明的君主,所以才会有我们现在这般强大。” “二要看百官。百官是否忠于天子,也能决定当今朝政的动荡。若君臣不和,很有可能生出罅隙,从而危险万分。” “三要看军队。一个国家的强大不能少了军权。如今我们大卫军权掌握在两部分,一部分是西方花抚琴将军,她为我们大卫守好了西方寮城边境,让西方的很多国家都望而生畏。另一部分则是丰都王王穆。” “丰都王的军权势力是要比花将军庞大,毕竟近两年也是靠着丰都王,我们大卫才会如此的安全。也是因为丰都王,周围各国再也不敢轻易的侵犯我们!” “这三点,缺一不可。” 白乐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学生记住了。” 老先生欣慰的点点头,随后便准备讲解下一个内容。但一旁一个声音传出,打断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老先生,还有一点,你还没说到!” 白乐好奇的望向白无常,本来沉闷的脸突然变得容光焕发,脸上不自觉的牵起一抹笑。 “哦?那你说,老朽还有什么没说道?” 白无常走到白乐身旁,语重心长:“四要看百姓。” “百姓?一个国家的强大,关百姓做甚?” 白无常看见这老头的脸上露出了不悦,也有一丝的烦躁,恐怕是正在烦自己打断了他的教学。 但白无常却没管那么多,只是笑笑,随后对白乐说道: “乐乐,接下来我说的,你得记好了。” 看着白乐点点头,白无常才开始解释。 “老先生所说的三点,其实都离不开百姓。君主死于社稷,就算再强大的君主,也应该让百姓有着敬佩,要做出让百姓高兴,让百姓永远记住的事。否则社稷安危,百姓暴乱,一个国家内忧外患,又该如何?” “百官常伴君主两侧,应该更明白,百姓的重要性。一国之运,在于民。国之昌运,离不开百姓的支持。大卫为何会有科举?就是为了召集更多有才学的人。而他们大多数都是百姓,很多人都是为了抱自己的一展宏愿,当官为民。他们知道,百姓更缺什么,百姓更需要什么!” “而军权,虽然重要,但是却有着利弊之分。利,是君主的一把刀;弊,是架在君主脖子上的一把刀。这是事实,老先生莫要觉得大逆不道。军中很多人都是贫苦百姓,因为家中没钱,所以进入军队。他们为着君主办事,但最终却发现自己效忠的君主是个残暴无比,祸害百姓的昏君!久而久之,不仅百姓会造反,他们也会。” “所以对于如今的军权分配,我是觉得不太合适的。若是有一日花王两方有一处选择造反,就算还有另一方制衡,但仍会是一大灾难。” “所以对于一个国家而言,百姓才是最重要的。若一个国家君主不顾百姓的死活,那么这个国,必定活不了多久。国之危难,君主应该和百姓一齐面对!” 白乐听的十分认真,对于白无常所说的一切,他都牢牢的记在脑中。 “你说的虽然不错,但是以我看,还是有很多地方有问题!” 白无常没有说话,毕恭毕敬的微微欠身,洗耳恭听。 “若是一个君主强大,又何惧百姓?” “强大?老先生总是在强调这一说法,又是那种强大呢?就算他再厉害,失去民心,皇位迟早会被夺取。燕国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我曾经查阅过,燕国的君主是一个用刀高手,曾经因为忍受不了上一任君主的残暴,所以挑起暴动,引发逼宫。这才有了这一任燕国君主。他是被百姓拥戴上去的,所以一切的权利都离不开百姓。” “可是当他成了一名君主后,却只想着自己,从未想过曾经支持着自己登上皇位的众人。他每日沉浸在温柔乡中,不理朝政,不谙世事。最终到了国破家亡的地步,他作为君主,没有站出来安抚百姓的情绪,反而消失的无影无踪。最终百姓忍不了,再次挑起暴乱。还未等其他国攻打进来,就已经成了一座废弃的孤城。” 白无常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他不解的看着那位老者,“如今的大卫,所有百姓对这位君主的评价哪个不是钦佩敬重?哪个不是有着极高的评价?所以一国之所以强大,民心,必不可缺!” 那老者有些如鲠在喉。因为白无常的辩驳让他感到窘迫,但他又找不出任何的解释来反驳。此刻的他好似被哽住,憋的脸都红了。 白无常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作为一名君王,不为百姓着想,难不成为了自己的野心不顾百姓? 怎么可能! “依你这般说法,那么一个国家的君主,都要随着百姓的意识走了?” “也并无这个道理。” 这下不仅那位老者,连白乐都被吓到了。这番言论,若是被朝堂上的人听见,不把他参个半死都是残。 “一个国家的君主,往前推又何尝不是一名普通百姓呢?任何人其实都是平等的,没有任何君主之分。” “你、你这般大逆不道之论,简直、简直……” 白无常并无说错,这就是他的观点。在他的印象中,任何人都应该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个人都能有着选择自己生命的权利,每个人都有选择自由的权利。 可是在这个世界,却被认为是大逆不道之言,白无常也有些难受。 那老先生被气走了,他走时脚下颤巍巍的,白无常真害怕他突然摔倒。 “白府里有着你这种人,简直是耻辱!我不屑与你这种人在一个屋檐下!告诉白尚书,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白无常难受的取下面具,脸色尽显疲态。 怎的会把他给气走了呢? “哥哥说的好有道理!” 白无常惊讶的看向一旁,白乐正满脸崇拜的盯着他。 “乐乐不觉得哥哥说的太大逆不道了?这话若是传进了那些文官耳中,哥哥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哥哥的确说的很有道理啊!百姓,的确可以决定一个国家的走向!” “你才这么小,就明白了?” “哥哥教的!” 白无常宠溺的摸摸他的头,愧疚道:“乐乐,哥哥把你的老师气走了,你会怪哥哥吗?” “当然不会!”白乐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虽然老师讲的很好,但是我认为哥哥更好!哥哥也可以做我的老师!” 白无常从前从未想过这件事,经他一提醒,貌似的确可以。他很认真的在抉择此事,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做白乐的老师呢? “直言不讳,我认可了!” 这时白廷从外边走进,原来白廷刚才一直都在外边听着二人的辩论。 “白叔。” 因为白无常如今在白乐面前是白焱,所以白廷便让白无常与白焱一样称他白叔,这样做戏也更像一些。 “我觉得你可比他说的好多了!为官之道,不就是辅佐君王,造福百姓吗。百姓的确很重要!既然他不教乐乐了,那么你来担任,我放心的很。” “白叔不怕我把乐乐教坏了?就如我今日那般,说出那些大逆不道之言?” “不怕。王权之道,乐乐也该学学了。” 白无常只是笑笑,也不再多说。 白乐知道今后都是自己的哥哥教自己学问,明白每日能跟自己哥哥待在一块的时间又变多了,高兴的不得了。 之后日子,白无常便开始了每日的教育工作。白乐学的也挺快,几乎一点就通。但仍然还会有许多不知道的。而白无常也十分有耐心,总是会逐字逐句的给他讲解。 除了这些学识外,白乐还求着白无常教他剑法。白无常问他问什么,他的回答是: “只要我学会了和哥哥一般厉害的剑法,以后我也能保护好自己,不会再拖累哥哥了!” 白无常心头一颤,只觉得暖心不已。但之前在寮城,白无常就发觉,白乐适配的其实是刀法。 他作为一名剑客,本应该不能在刀法上有过多的指教。但他活了那么多年了,对各种武器都有着自己的见解,也是可以指导一二的。 所以在之后,白无常也逐渐开始教导白乐的刀法。 时间在这愉快的日子中过得很快,快到让白无常有些恍惚,怎的又要一年了? 看着晟都下的第一场雪,雪白几乎成了周围的唯一一种颜色。但是冷风的凛冽只让白无常感到寒冷。 他本就不爱冬日,因为自身身体的原因,让他觉得冬日简直是地狱。更何况晟都更靠近北边,冬季的寒冷简直让他忍受不住。 但白乐却与他完全不同。都说小孩子不怕冷,身上都会有火,如今看见白乐白无常才逐渐认可这个道理。 白乐身上很暖和,整个人就跟个暖手炉一般。白无常特别喜欢把他抱在身前取暖。 但这孩子迎着冷风的肆虐,竟还在雪堆里玩着雪,这让他实在是觉得难以置信。难不成就没有人能体会到自己的感受? 但白无常为了哄着白乐高兴 还是冒着寒冷去雪里给他堆了个小雪人。这可把白乐给高兴坏了,一直就围在小雪人的周围,深怕它突然被破坏了。 但也因为冒着冷风堆雪人,白无常立刻就感染了风寒。这令他苦闷不已。 曾经在大漠那么多年,自己从未生病过。就在冷风中堆了个雪人,怎的就感染上了风寒呢?难不成自己的身体变差了? 但也因为这事,让白乐知道了白无常怕冷。后边等到他病好了,说什么也不让他出门。就算要出去,也将他围的严严实实的。 白无常只觉得好笑,但也觉得高兴。 这个冬天,其实也不太冷。 第143章 白无常——画阁 再过不久就是除夕,从白廷口中得知,那日应该是整个晟都最热闹的一日。每个人都会一起等着新年的到来。 白乐是特别喜欢那一日的,如今离除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而白乐就已经在准备当时要用的东西了。 小朋友都喜欢烟花爆竹,每当到了这个时间,晟都很多店铺都早早准备了许多爆竹拿出来售卖。 看见白乐那么喜欢烟火,白无常脑中突然闪出一个想法。 如今的晟都,貌似没有烟花啊?若是他做一个出来,拿来哄白乐,这小子不高兴的很? 说做就做,他立刻开始规划需要的东西。 但制作一个小型烟花容易,做个大的就很难了。而且他发觉,有些材料只有宫里才有,若是要做一个大型烟火出来,自己得进宫。 这着实让白无常有些头疼。自打祈运楼事件之后,他几乎一直在白府待着,就连出门也是戴着面具。如今要让他再次进宫,着实困难。 可是现在离除夕也快到了,自己也不能保证可以在短时间内做成。若是让白廷去帮自己,私自调用火药,被传到别人耳中,自己就是害了白廷。 尽管无奈,但白无常的确没有办法。他决定自己必须进宫一趟。 陛下已经赦免了自己无罪,那么自己进宫应该也不会被赶出来吧? 他把这个想法说给了白廷,没曾想白廷竟然出奇的同意,让他今日准备准备,明日带他入宫。 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等到第二日,白无常便跟着白廷进了皇宫。他全程戴着面具,没有人能看见他的模样。 白廷没有问白无常为什么进宫,白无常也没问白廷为什么那么爽快的就带自己进宫。二人就一前一后的走在宫道上,随后到了一个殿前驻足。 “你进去吧,陛下就在里边等着你。我先回府了。” “!” 白无常不可置信的盯着白廷,满脸的震惊让白廷一笑。 “白叔不与我一起进去?” “既然是你找陛下,我又何须和你一起进去?” 白廷看出了白无常脸上的担心,上前宽慰的拍了拍白无常,小声道:“放心吧,陛下其实也早就想再见见你。也是陛下与我说,若是你后面时日想要进宫,就让我带你进来。” 白无常半信半疑的盯着白廷,但白廷脸上依旧带着个笑,让他辨不出真假。 “你笑的好渗人。” “白大侠还会觉得我是在骗你?” 白无常无话可说,随即便转身离去。 “多谢。” 白廷也只是无奈一笑,随后便小声说了一句“傻小子”便独自离开了。 进入大殿后,白无常没有好奇的东张西望。反而他心中还有一股莫名的担心,让他有些紧张。 说实话,自己特别讨厌这些死板的规矩。什么见到皇帝要下跪行礼,他简直嗤之以鼻。 但自己现在既然属于这里,那也只能由着他们的规矩来。自己就算有能力全身而退,但也不想给白廷生事。 宦官带着白无常来到了里屋,抬头第一眼便是在御案前坐着的大卫君主。 白无常剑不离身,这是他的规矩,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让他退步。这一点似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所以当他进来时出奇的没人收他的剑。 看着那名宦官疾步退下,白无常有些无措。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跪下行礼了? 正当他屈身准备下跪时,上方的人沙哑的开口: “若是不想跪,便站着吧。” 还有这等好事?白无常立刻直起身子,目光在面具下审视着这位君王。 只见他抬起头,脸上散发令人钦佩的君王威严,满身的君王气魄让白无常也不得不赞叹。这样的陛下配着白廷这个吏部尚书,朝堂怎么乱? “把面具取下,让孤看看。” 尽管白无常并不想取下,但是皇命不可违。面具一落,那般俊俏的模样暴露在空气中,白无常能看的这位盛气凌人的陛下突然收敛了他的气势。 白无常本就长着一张好脸,之前配上他那一身素白衣服也是会令人多看几眼。如今在白府中,言婉诺给他做了几套衣物。现在的他看起来便更加俊俏,甚至带有一丝凌人。 只见陛下缓缓起身,颤巍巍的走了下来。 白无常本欲想上去扶着,但他是陛下,这可让他有些无措。只好站在原地,看着他朝自己走近。 他伸出自己的手,想要来触碰白无常的脸。但是他明白,眼前这人并不是自己的儿子。他克制着自己思念的情绪,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白无常只看见他的手停在了半空,自己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无疑又是把自己当做了白焱,把对白焱的思念都堆积到了自己身上罢了。 可是他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只是收回了手,用极具温柔的语气问道:“最近过得还好吗?” “托陛下的福,一切都好!” “是白廷收留了你,谢我做什么?” “若不是陛下的命令,白尚书又怎敢私自把我带回府里?” 白无常从白廷那边打听过,这位陛下与白廷的关系几乎是没人可以超越。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白廷从小就是这位陛下的伴读。所以二人每次商量事情几乎一个眼神就能理解。 当时新皇登基,谥号也是白廷想的,称安衡帝。 安衡,平安,平衡。 安衡帝点点头,只是眼中那般思念的意味更深。 白无常心中尽管万般无奈,但是也能理解。毕竟是曾经自己最喜爱的儿子,又怎会不思念呢?如今遇到一个长相一模一样的,怎的不会恍惚呢? “像,太像了!” 他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思念,依旧道出了自己内心最深刻的想法。 白无常也无奈叹息,轻声道:“可是陛下,我并不是他。” 安衡帝没有理会白无常的辩驳,他只是默默一笑,让白无常跟着自己,走到了一处挂满画卷的地方。 他熟练的点燃周围烛火,火光瞬间驱逐了所有的黑暗。周围墙壁挂满了画像,而画像上的人,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睹物思人,安衡帝不知道到这里多少次了。 “这些都是焱儿的画像,从小到大,孤都存放在这里。每当孤想他时,都会来到此处,看看他的模样。” 白无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画像这近百张画像。每一张都不一样,每一张都充满了无尽的思念。 “陛下,您带我来这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自己还是问了出来。他本不想表露自己的不满,但他实在是难以忍受,他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做白焱。 “陛下,我与白焱,天差地别。尽管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但是我并不是他。陛下,白焱是白焱,我是我,您不应该把对白焱的思念强加在我身上。” 这句话虽然有点太大逆不道,但白无常还是面不改色的说了出来。他希望安衡帝能明白,能收起那般狂热的思念。 可安衡帝却放声大笑了了起来。四周封闭的空间中回荡着他的笑声,不吓人,但是略显悲情。 “若是别人,或许早已见不到明日升起的太阳了。但唯独是你,让孤怎么也生气不了。” 他拿起火烛,走到白无常身边。 “曾经,他从不会惹孤生气,也从不会有着你这般的表情。孤何尝不知道你不是焱儿呢?但是孤就是忍不住。因为太像了!孤曾经多次来到这里,就为了在脑海中死死记住焱儿的模样。孤真怕有一日忘记了。当孤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孤还认为是焱儿回来了。孤真的很想他!” 白无常此刻也是震惊不已。能让一名君王落泪,若是别人看见,早已吓的抬不起头。 自己刚才说的,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他是一名高高在上的君主,但也是一位父亲。自己的儿子,如今死在沙场,尸骨无存,怎会不痛心呢? 白无常低下头,愧疚在心底无止境的蔓延。现在的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眼前的这位父亲。 “孤知道,你并不想让别人将你当做焱儿。你只想做你自己。但是孤带你到这来,是希望你能理解孤。” 理解?白无常无措的抬起头,什么叫理解? “孤希望,你能经常来皇宫,让孤再多看看这张脸。孤真的好想孤的焱儿!”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颤抖着说了出来,让白无常觉得特别不好受。 他是皇帝,他是天子,他明明可以动用他的权力将自己一直囚禁在宫中,但是他却放下身段来与自己交谈。 或许他也不希望看见,白焱一脸阴沉的模样。 白无常如鲠在喉,就这样一个小小的请求,就只希望自己能多在皇宫里陪着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己若是同意,自己就真的成了白焱的替代品;但若是自己不同意,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安衡帝了。 他陷入了两难。 可是看着这年过半百的这名父亲,他还是放下了自己,选择同意。 “我答应您,我会经常进宫来的。” 这一瞬间世界仿佛安静了,白无常可以看见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欣喜。白无常也只好默默一笑,以表宽慰。 因为气氛有些让他感到不适,白无常也只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将目光放在周围的画像上。 白焱真的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这种感觉让白无常觉得很不舒服。就仿佛周围有很多个自己盯着他,极度不适。 但很快,他能感到自己身体一颤。他缓缓的打量着每一幅画,看的比刚才更加仔细。 因为他发现,白焱所用的是刀。 上边所挂的许多画像上,都画有他的刀。 他不知所措,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白焱、太子殿下是习刀法的吗?” 他颤抖的问出了声,但是他更希望这把刀只是画上的一把挂饰。 可是事实总是不尽人意。 “没错。焱儿的刀法,在当时无人能敌!这也是你们不同的地方。一刀一剑,着实会让人区分。” 白乐那么喜欢自己的哥哥,他甚至连小时候自己在宫里迷路的事都记得,怎么又不会记得,白焱是习刀法的呢? 所以白乐在刀法上那么有造诣。 那么自己的身份,是否早已被白乐知晓? 他不停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有着欢喜,也有着害怕。 若是白乐早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份,那么为何他还会让自己在他身边呢?带着这个猜忌,他觉得这段时间他一定过得浑浑噩噩。 “你此次进宫应该不是单纯的进来吧?说吧,有什么事?” 两人都是带着不同的心情走出的这间画阁,面对安衡帝的突然一问,白无常还未从情绪中反应过来。 “白无常?” 见着安衡帝回头打量自己,白无常才明白自己失态了。 “抱歉陛下。的确是有事相求。” “但说无妨!” “我想要一些火药,我想为乐乐做个烟火!” 白无常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决定先把这个除夕过了再去白乐嘴里撬出点话出来。既然都来了宫里,还是先把烟花做好才是正事。 “烟火外边应该都有吧?为何你要想着自己做?” “我想做一个独一无二的,可以飞上天的烟火!” “你能做的出来?宫里的匠人都不一定能做出来,你一个剑客,莫要吹嘘浪费火药啊!” 白无常淡淡一笑:“我就是有着十分的把握,才会进宫来找陛下索要。” “你当真能做的出来?” “当真!” “那孤就给你!” 白无常可以看出安衡帝此刻的高兴,或许现在自己朝他提任何要求,他也会二话不说的给自己。 “多谢陛下。除夕那夜,一定让陛下看见一个独一无二的烟火!” 火药到手,制作烟花最困难的材料也已经拿到。现在的时间,就是专心把烟花给做出来了。 尽管如今的技术还不算成熟,但白无常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将它搞得。毕竟自己有着他们都先进的记忆,制作一个烟花,小菜一碟。 他颇有得意的走在官道上,晟都的雪依旧密密麻麻的下个不停。他望着漫天的飞雪,有些好看。 他决心,一定要做一个比这场雪景还漂亮的烟花! 第144章 白无常——烟火 雪花飘落,晟都的雪景无疑是白无常这两百年来见过最漂亮的。可是因为自己惧冷的原因,他也不敢在冷风中多停留。 这段时间,白无常几乎天天往宫里跑。因为答应了安衡帝要多进宫陪陪他,但白无常又要制作烟花,所以他索性就在宫里制作。 白乐这段时间才是最难受的。自己哥哥每日能陪自己的时间只有早晨上早课的时候。用完午膳,就要去宫里。 白乐每次都想和他一起去,可白无常总有着很多的理由把他劝退。一次两次没什么,但是一直这样就让白乐很不高兴。 今日,白乐就一直抓着白无常不让他进宫。 “我不要,我也要和哥哥一起去!” “哥哥今日……” “哥哥今日又有事情?要陪皇叔下棋,还是陪着皇叔说说话?或者是又要去亲自收拾自己的东宫?哥哥每天都有不同的借口把我支开,今天又有什么借口?!” 白乐先发制人,将白无常成功的堵住。 没有办法,白无常也只好把白乐一起带进宫里。 因为答应了安衡帝,所以自己如今进出皇宫都畅通无阻。现在的他,好似真的成了白焱。但是自己的脸依旧没有暴露在外,每次出入也都是戴着个面具。 把白乐带进宫后,白无常再次用一个理由将白乐留在了安衡帝身边,自己偷偷的溜了出去,去制作他的绝美烟花。 等到白乐反应过来后,也是生气无比。但当着自己皇叔的面,也不好发作,只是独自生着闷气,等着白无常来哄他。 如他所料,到了宫门快要下钥的时辰,白无常若无其事的来接他回府。 他满脸的不高兴,因为白无常又把他抛下一个人偷偷离开。 白无常知道这次算是真的把白乐弄不高兴了,怎么哄他都不肯离开。安衡帝也在一旁慈爱的看着二人,一言不发。 眼看宫门就要下钥了,白无常只好妥协,诚恳的向白乐道歉,最后才博得了原谅。 虽然宫门下钥后,白无常也可以带着白乐悄无声息的离开,但是自己并不想那么做。 后面的时间,白无常也只好抽出些时间陪着白乐。对于自己这个弟弟,他是真的觉得对他没有任何的办法。 因为要陪着白乐,所以自己的进程也被耽误了许多。临近除夕,他有好几日都睡在宫里,终于在除夕的前夜完成了自己的杰作。 除夕那日的晟都可以用万人空巷来形容。白无常一早便被白乐冲进房门,随后用冷风将他叫醒。 现在才卯时,白无常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有着多好的精神,可以在卯时之前起床。 冷风呼啸的吹进了屋内,白无常简直觉得要被冻成傻子了。幸好白乐身上暖和的很,他换好衣服后便靠着白乐出了门。 洗漱完后,用完早膳,白乐便推着白无常高高兴兴的出了门。 白无常并不是一个爱出门的人。这几日因为要进宫,所以白无常出门的频率才高了许多。但是在从前,白无常十分抗拒离开白府半步。 “乐乐,平常人除夕都是夜晚出门,我们早上出来做什么?” 可是白乐跑的很快,似乎没有听见白无常的疑问。 自打白无常进入白府后,惊羽的工作就轻松了许多。因为白无常的能力很厉害,所以他根本不用担心白乐的危险,只需要每日负责他的起居,走哪跟到哪就行。 所以这次出门,惊羽当然也是要跟着。尽管是跟在远处,但还是要尽自己的责任。 “白大侠,你应该庆幸你刚刚这句话没被小少爷听见。因为小少爷喜欢除夕一大早出门,是太子殿下曾经的习惯。” 白无常一愣,随后便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太子殿下曾经特别喜欢在除夕这日来接小少爷。每每小少爷还在睡觉,太子殿下就会偷偷进入房内将他唤醒。随后在小少爷满脸不高兴的情绪下将他带出去,再费劲力气哄好。” 看着前边东看看西瞧瞧的白乐,白无常只感到有一丝的难受。若是此刻陪着他的人是白焱,他会不会更开心呢? 自己其实并不懂他,他到底喜欢什么,他到底有着什么习惯,自己一无所知。这段时间,自己几乎都是从惊羽和其他人那里知道白乐的一切的。 他已经尽力在掩饰着自己的无措,但还是会在某些不经意中暴露着自己。 他过得很快乐,但也很累。 “哥哥,糖葫芦!” 惊羽为他买下一个糖葫芦,糖葫芦光滑诱人,看起来就很美味。 但白乐却把第一口递到了自己嘴边,让自己先吃。 他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所以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但是他突然转念一想,白焱会不会喜欢吃这些呢? 他有这个动作,一定是白焱曾经也喜欢吃甜的吧。之前白乐说过,白焱喜欢酥御轩的糕点,酥御轩的糕点很甜,那么糖葫芦白焱也肯定喜欢。 他只好掀起面具的一角,咬下一口糖葫芦。 太甜了,让他有些接受不了。但是幸好里边的红果中和了这股浓烈的甜味,让他不是那么的难受。 “挺好吃的,乐乐你自己吃吧。” 白乐也没有多说什么,独自吃着糖葫芦往着前边走去。 晟都在除夕这一日,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兴高采烈,采购着需要用的东西。白无常几人在城里逛了不久就回去了。 回去之后,白无常也没闲着,亲自提笔在一张方形的红纸上龙飞凤舞。他在白府众人疑惑的注视下将它贴到了白府大门两侧。 “哥,你在干什么?” “贴春联。” “什么是贴春联啊?” 白无常一时也解释不清楚,这个习俗在晟都是根本没有的。 “就可以辟邪除灾吧!” 在一起用过了年夜饭,白无常就被他们抓来一起守岁。 守岁迎新,白无常虽然并不想打扰他们一家的团聚,但也挡不住白乐的请求。白廷与言婉诺也一直劝着让他一起。 他已经回忆不起来自己是否有过守岁的经历。或许在风归镇的时候,他与傅瞑也坐在一起,迎接着新年的到来吧。 这个感觉很温暖,很怀恋,让他很想沉浸在里边,再也不出来。 随着时辰的慢慢推移,白无常也要带白乐去看看他准备了多日的惊喜了。 “烟火?府里不是有吗?哥哥还要带我去哪?” “带你去放个不一样的烟火。” 白无常说完便牵起白乐,准备往外走去。 “白叔,言姨,到了时辰一定记得到外边来看一场不一样的烟火。” 看着白无常将白乐带走,二人也只是相视一笑,然后便没有再说话。因为要带着白乐离开,惊羽肯定也是要跟着的。 白无常早早将烟花带到了午门,特地命人看守好。因为进入午门后有一块特别大的空地,所以白无常选择在那燃放。 若是旁人在宫中燃放烟火绝对是要被抓起来的,可他是白无常,总有办法说服安衡帝同意。 每日到了特地时辰宫门都会下钥,但是白无常早早就与安衡帝商量好了,在今夜特例一次。 带着白乐来到这里后,地上摆放了几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从外观看起来并不好看。可这却是白无常一个多月的成果。 他递给了白乐一根香烛,并告诉了他燃放的方法。 “哥哥,这个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他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这是哥哥亲手做的。” 白乐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难不成哥哥之前一直不让我跟着你进宫,就是因为你在做这个?” 白无常并没有回答他,但脸上却一直带着笑。他细心检查着烟火的一切。若是等会出现了事故,那可不太好。 惊羽离他们远远的,站在午门前,默默的看着二人嬉戏。就算冷酷如白无常,也会被白乐的热情所感染。 白无常心底也很紧张,这场烟花,尽管是他给白乐的惊喜,但全晟都的人都会看见。他不希望搞砸了。 或许是所有人都记着时辰,晟都城里已经逐渐热闹起来了。百姓都挨家挨户的走出了自己的家门,来到大街上游荡。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洋溢的笑,孩童们提着自己的小灯笼,在大街上放肆的跑着。一时间,晟都城万人空巷。 就在所有人都万众期待的一瞬间,皇宫方向鼓声敲响,响彻整个晟都。 鼓声响,辞旧岁,迎新春。 一时间,爆竹声响彻云霄,嬉闹声,谈笑声,祝福声充满了整个晟都。 随着新年鼓声的敲响,看着白乐点燃了第一桶烟花的引线,白无常手心都是汗。 引线点燃后,白乐便飞快的跑到了白无常身边。二人都期待着,看着火线进入方盒。随着一声巨响,只见一片火光冲入天际,在抵达这上空的一瞬间猛的炸开,一片火树银花。 随后便是第二发,第三发…… 上空的美景让晟都所有人都惊叹不已,看着是从皇宫飞出的,还觉得是今年陛下给他们的一个惊喜。 白廷与言婉诺在白府见到这般景象时,也是为之惊叹。没曾想白无常还会有这般的技艺,能让火药以这般美丽的形式呈现在所有人眼中。 安衡帝看着这美轮美奂的奇景,疲态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宦官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夸耀着,可他根本听不进,安静的欣赏着白无常的节作。 火花在空中绚烂的绽放,为漆黑的夜空添上了漫天星河。烟花绽放的美丽奇景,也让所有人忘记了它在爆发时的巨大声响。 这个惊喜,白乐简直喜欢的不得了。 “哥哥,谢谢你。” 因为时间较短,白无常也只是草草结束了。所以一桶烟花点完,就需要再去点燃另一个。白乐飞快的来到第二个,点燃了引线,就快速朝着白无常跑来。 但是白无常心里却总觉得空落落的。 随着巨大的声音响起,第二轮的烟花绽放上空,尽管转瞬即逝,但仍旧在所有人脑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若是以后在看到这般景色,白乐是不是会第一个想起自己呢? 那种无措的感觉再次进到了白无常脑中,他看着身前的白乐,欲言又止。 最终,他借助着那一声巨大的声响,问出了心里隐藏已久的问题。 “乐乐,若我不是你的哥哥,你会讨厌我吗?” 他说的很小声,烟花绽放的声音响彻云霄,或许这句话也会随着这场绚烂的烟火,转瞬即逝吧。 只见白乐跑到了惊羽身前,将香烛递给了惊羽,似乎是想着让他把后边的烟火一起点燃。 然后就见他朝自己跑来,然后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 话音也随着烟火的绽放传进了白无常耳中,白无常能明显感到自己为之颤抖。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哥哥。” 声音很小,但却如雷一般进入了白无常耳中。就如白无常刚才的那个问题一般,也是清晰的传入了白乐的耳中。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面对着白乐的拥抱,他不知道这个拥抱到底是克制,还是感谢。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寮城,你与花姐姐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白无常心里有些疼,他此刻真的很想找一个洞,然后把自己藏起来。 他慢慢的离开了白乐的怀抱,随后在他身前蹲下,眼中尽是愧疚。 身后的烟花依旧绚烂,将白无常的脸映的五彩斑斓。 “所以乐乐,我并不是你哥哥。对不起,这段时间一直都骗了你。” 愧疚在心里不停的蔓延,这个新年礼物,他一点都不喜欢。 可是白乐却再次抱住了他,将他抱的很紧,让他挣不脱。 “我知道,你不是我哥哥。但是因为你和他实在长得太像了,曾经的我,也是希望你能在我身边,这样我就能每天看见我的哥哥了。” 白无常能感到眼前这个孩子有些颤抖,他的眼角生出了泪,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但是后边,你对我真的很好,好到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了。你本可以离开,但也是因为我所以才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我当时愧疚,所以一直在你房门徘徊,想要看看你到底醒没醒来。” “曾经的我很自私,自私到忽略了你的好。当我再一次注意到真正的你时,我发现你已经在为了我而改变真正的你了。你开始去学我的哥哥。明明不喜欢吃甜的,却还是会为了讨好我而去吃并不喜欢吃的糖葫芦。” 白无常眼角的泪也不自觉的流了下来,随着冷风吹过,他只觉得寒冷无比。而身前的孩子,早已哭成了个泪人。 身后的烟花还在不停的绽放着,而地上的二人,在黑夜之中袒露着心声。 “我的哥哥已经离开了我,我曾经觉得,我再也找不到他了。可是上天给了我第二个哥哥。” 白无常抬起了头,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的孩子。他的手很僵硬,但还是温柔的将他揽进了自己怀中。 “你说过,你想成为第二个白焱。可是我现在只想让你做你自己。我也只想,让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他并没有讨厌自己,他甚至,希望自己留在他身边。 或许在这一刻,白无常心中的任何疑虑都如烟花一般,爆发在了天际,随后转瞬即逝。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曾经的担心都烟消云散。 “哥哥答应你,一定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二人紧紧抱着对方,一高一矮,却又不显滑稽。影子拉的很长,在烟火的爆炸声中袒露着对方的心声。 白乐害怕,白无常会在某一天如同白焱那样消失;白无常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暴露的那一日,会被白乐讨厌。 辞旧迎新,从前的所有烦恼都抛之脑后,享受着如今真实的一切。 也许这一场烟火,也是二人最好的证明。 第145章 白无常——图纸 除夕过后的晟都可以用脏乱来形容。地上满是爆竹燃放后的红纸,堆积在厚厚的雪上,一片红白交织,让人眼花缭乱。 白乐今日起的特别晚,直到巳时才睁开了双眼。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迷迷糊糊的坐在床榻上,无措的摇摇脑袋。 昨夜,他是不是与白无常袒露了自己的心思? 那一场烟花,太过绚烂,让他记忆深刻。 那么白无常现在在哪? “惊羽!” 惊羽几乎是立刻冲进来的,嘴里还叼着一个包子,因为没注意门槛差点被绊倒。 “惊羽,我哥呢?” 他不知道自己昨夜是怎么睡着的,他只记得迷迷糊糊之间,他被人抱在怀里。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随后自己又失去了意识。 “小少爷,您真是吓死我了。太子殿下如今正在府内,现在应该在与老爷对弈。太子殿下知道你昨夜休息的晚,所以就没有让我们来打扰你。” 因为昨夜烟花声音太大,所以白无常与白乐的对话惊羽根本不知道。如今的他还在帮白无常掩饰身份。 白乐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害怕白无常会再次离开他。 “快帮我更衣,我要去找我哥!” 大堂内,白无常与白廷对立而坐。二人的中间,正放着一步怎么走都赢不了的死棋。 “白叔,认了吧,您无论怎么走都是输。” “乐乐真的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也说了,想让你陪在他身边?” 提到这个,白无常的心情就格外的舒畅。他突然笑了起来,有些前所未有的高兴。 “是啊,我当时害怕的很,我怕乐乐真的会因为我骗了他所以讨厌我。但是事情与我想的完全不同,他亲口说了,想让我不要离开他!” “那挺好,你也不用每日都活的那么累了。”白廷特别清醒的看向白无常,用着一切都看透的眼神盯着他:“好好做你自己吧,白无常。” “做自己。可是我也早已不记得自己曾经是什么模样了。” “少跟我说这些,你还那么年轻,别说的就跟你一大把年纪似的。该你了,快下!” 白无常自嘲一下,再次低下头时,竟发现刚才的那步死棋早已不去踪影,取而代之的白廷走向胜利的曙光。 他满脸的无奈,疲态说道:“白叔,您这是与我玩赖啊?” 白廷却一脸得意:“哪有,快下快下,我马上赢了!” 这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都进入了二人耳中,白无常与白廷同时望向门口,只见白乐跑的很快,立刻就来到了大堂。 “哥!” 白廷立即不高兴了,板着个脸:“乐乐,真是有了哥哥忘了爹爹是吧?爹还在这,你就这般把我忽视了?” 白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满脸的抱歉。 “不是的爹,今日大年初一,我还要和哥哥进宫觐见陛下呢!今日我起的晚,所以有些慌。” 真是有理有据的理由,让白廷欲言又止。 白廷与安衡帝的关系不用多言,本该在今日他亲自带白乐进宫。但从前白焱都是亲自来带他进宫,所以这件事白廷也不再去管,几乎每年都是自己进宫。 “哼,等你回来我再好好收拾你!” 白乐赶忙跑去抱住白无常的臂膀,将他拉了起来,然后用着炽热的眼光看着他。 “走吧哥哥,我们进宫!” 白无常也只是宠溺的摸摸他,随后朝着白廷一礼,便带着白乐离开了大堂。 白廷自知无趣,便也不再理会二人。再次看向他的棋盘时,局势又再一次逆转,白无常那方已经大获全胜。 “白无常,你竟敢与我玩诈!” …… 白无常一向不喜欢坐马车,所以白乐也与白无常一起步行走去的皇宫。一路上,四周浓烈的年味属实让白无常回味无穷。 不知道曾经自己见到这般景象时已经是多久了。 因为今日大年初一,路上也有着很多的官员从宫里回来了。但是道路太窄,所以有好几次白无常他们都看见了拥堵的景象。 白无常不禁觉得,若是把周围路道扩宽一些,晟都会不会更加繁华呢? 这个想法在白无常脑中扎根,让他对于晟都的改造有了雏形。 进入宫里,二人便直奔陛下而去。陛下身边的贴身宦官正在外候着,见着二人前来立马毕恭毕敬的迎了上去。 白无常一向不喜宦官,不是瞧不起,而是这些宦官实在是太多的心眼子了。 他记得曾经见过有一次白廷因为宦官而大发雷霆,就是因为有人在从中挑拨他与陛下的关系。 但可想而知,那名宦官被打入了大牢。仗着自己常年游历在陛下身边,喜欢吹些耳边风。但可惜选错了人。 而且大卫的宦官几乎都是个钱眼子,给点钱就能办事的人,实在是不靠谱。 所以见着那名宦官迎上来时,白无常还未等他先开口,便出声问道:“陛下现在忙着吗?” “回殿下,陛下如今正在大殿内候着,就等着您们呢!” 因为昨夜白乐与白无常袒露心声之后,现在的他已经不在乎别人是把他当作白焱还是什么了。因为现在的他,只在乎眼前的这个孩子。 但是他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他的模样。 白廷曾与他说过,太子殿下虽然深得民心,但毕竟是太子,少在市井出现,所以很多人也是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模样的。 他心里也还是希望,自己有一日能以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大家的眼中。 带着白乐进入殿后,安衡帝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仿佛已经知道他们会来。 二人都异口同声的开口:“见过陛下!” 眼前这副场景属实让安衡帝思绪万千。他不知有多少年没看见过二人一起来到自己身前给自己拜年了。 他立刻起身,亲自去将二人扶起。 这若是被那群言官看见,必定又要开始指桑骂槐,说陛下不注重规矩。 白乐也很高兴的唤了一声“皇叔”。 比起刚才,白乐称陛下“皇叔”那才是真的不合规矩。尽管陛下与白廷的关系再好,但陛下毕竟是皇室血统,也不能任平民身份的白乐唤他皇叔。 曾经也是因为这事,群臣在朝堂上闹的沸沸扬扬。他们都想趁机扳倒白廷,因为白廷简直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皇后都要对他敬畏三分。 但最终因为皇恩浩荡,还是没能把白廷拖下水。甚至那些煽风点火的人还在之后一一被白廷反击个遍。 这也是白廷成为大卫“毒瘤”的原因之一。 安衡帝对待白乐简直与皇子无异,白无常是外来人,所以便在一旁陪着他们。看着一老一小聊的特别投机,白无常便自己在一旁思考。 依旧是今早的那个问题,若是把晟都的格局改变一下,将街道扩宽,再补充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会不会让晟都更加繁华? 他脑中不禁已经构思出一个想法,生怕等会忘了,立马寻了篇纸准备将其画下来。 若是把从城门到皇宫的距离设置一条极为宽阔的大道,店肆林立在两侧,再把其他地方的布局改一改…… 这个想法很好,但却特别难以实现。若是真要改变所有的格局,那么必定是一场大动。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光是百姓的决定就很难处理。 许多百姓定不会同意自己的房屋被拆迁。 但白无常依旧不受外界干扰的画着自己的想法。很快,一个初步的新晟都的布局就呈现在纸上。 尽管有些潦草,但大致还是能看出这上边画的是什么。 自己之后再把这些给补充的更简单明了一些,那么一个新的晟都就出现了。 “哥,你在做什么?” 白乐突然出现在白无常身后,看着纸上潦草的画作,他尽力的看出白无常画的到底是什么。 白无常将画作铺放在二人眼前,解释道:“今日进宫的途中,我看见有很多大人们在途中马车堵塞。我想着,若是能把晟都街道扩宽一些,会不会更好?” 他指着自己所画的,认真讲解道:“陛下,我认为我们可以改变一下晟都的布局。晟都很大,但是有些建筑几乎都建在不适合的地方。我想着,若是能把布局改变成我画的这般,晟都会不会更加繁华?” 安衡帝思量着白无常的画作,想着如今的晟都,貌似真的如白无常所说的那般,布局有些唐突。 “虽然你的想法很好,但是孤并不好觉得晟都的百姓会同意。” 这是中肯的评价,也是白无常的所想。 “所以我也只是一个想法。想要实施出来,的确难如登天。毕竟百姓们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家被拆迁改造。” 白乐听的云里雾里的,但看着二人讨论的特别认真,也没想出声打断,就在一旁默默的听着。 “但此事孤可以在早朝上与工部的人提一提,若是觉得可行,再由他们去商榷。” 白无常点点头,再次开口:“但是陛下,切记不可去强迫百姓。” “还用你提醒孤,孤怎可能不知道?百姓同意孤才会将方案实施下去,否则一切都免谈!” 此事已经商议好后,白无常便在心里有了底。陪安衡帝聊了一会后,白无常便带着白乐准备回府了。 回去的路上,因为是陛下要送他们回来,所以二人都是坐的马车。白无常依旧一直拿着那张图纸不停的思索着,白乐虽然看不懂,但也很懂事的没有出声,生怕打扰了白无常的思考。 “乐乐,你觉得若是我们晟都有一条特别宽阔,特别气派的道路,可以容纳很多马车的道路,你说会不会有更多的人涌入晟都?” 因为这些时日都是白无常在教习白乐,所以白无常的很多思想白乐也明白。他思索片刻后,终于坚定的回答: “若真是有了那么一条道路,我相信肯定会有更多人来到晟都的。哥哥是想着把晟都变得更为繁华?如今道路着实狭窄,若是对侧也有马车驶来,的确难以挪动。有了一条大道,定会更加方便!” 白无常欣慰的点点头:“哥也是这样的想法。但是难以实施,百姓不会同意的。” 白乐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只好闷着脑袋不说话。这些时间,他已经渐渐明白了白无常的脾气。 这一方面他的确和白焱很像,认准了一件事就会一直做下去,是个纯纯的倔脾气。 回到府上后,白无常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门里,认真思考着后边的建筑设计与道路规划。 他想把晟都变成一个特别繁华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知道,让所有人都喜欢。 白廷与言婉诺也发觉了白无常的不对劲,便找到了白乐询问情况。得知原因后,二人也只是面面相觑,都是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白廷尽管从小就十分聪明,但在这工部的工作上,他实在没有天赋。言婉诺更不用说了,虽然她的学识渊博,但的确在这方面和白廷一般,没有天赋。 白无常把自己关在房门里便是一天一夜,甚至到了第二日清晨,白乐看见白无常还是如此,不由有些担心。 他蹲守在白无常门外,不希望白无常这般折磨自己的身体。 等到了午时,白无常才颤巍巍的打开门。刺目的阳光照入他的眼中,让他有些不适应。 昨夜他的确一夜未眠,都在改画着晟都的布局。若不是感受到了白乐在外边,他或许还会把自己关在里边。 “哥哥,你是不是一夜未眠?” 白无常尴尬的摸摸头,没曾想竟然被这小子看出来了。 “乐乐,你怎么会在我房门外?” “我担心哥哥,你昨日一回府就把自己关在里边,不吃不喝一整日。本想着你若是午时之后还不出来我就直接进来了,但是你出来了。” 看着白乐的模样,再看着他褶皱的衣袍,白无常觉得这孩子应该是在自己房门外待了一早上。这令他有些自责和心疼。 “抱歉乐乐,让你担心了。哥哥就想着早日把晟都的布局给改造好。” “那哥哥想的如何?” “挺好的,一切都很好。若是能实施,那就再好不过了。” 二人相视无言,气氛让白无常觉得有些不适。他现在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眼前的孩子,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哥哥都饿了那么久了,快跟我一起去用午膳!” 白无常正想着辨说,自己把后边的图纸画完再走。但白乐没有给他机会,拉着他就走了。 第146章 白无常——棋局 这几日,白无常几乎是日以继夜的将图纸给补画结束,随后便进宫交给了安衡帝。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着改变晟都的布局,但自己至少完成了自己堆积在心底的心事。不管最后能不能实施,自己都觉得无所谓了。 因为这几日都忽略了白乐的感受,所以这段时间白无常几乎是每日都与他待在一起。 白乐的刀法或许是曾经受到了白焱的影响,几乎不用白无常怎么教导,都能使的比同龄人好上许多。 几天之后,如白无常所料。尽管自己的想法取的了许多大臣的支持,但是无奈百姓的不妥协,最终只好搁下。 今日,白无常迷糊糊的来到了大堂,出奇的发现白廷竟然没去早朝,不由的一愣。 “白叔,您今日不去上朝?” “没去。”他朝白无常挥挥手,“过来,陪我下会棋。” 白无常刚起,早膳都还未用,但也碍不住白廷的热情,还是无奈的坐到了他的对面。 棋盘上,二人都没有多言,只是默默的下着棋。白廷的棋术在晟都可算是数一数二的,但白无常的棋术显然更压他一头。 很快,白无常便渐渐把白廷逼入绝境。 “白叔,您又要输了。” 白廷没有说话,双眼死死的盯着这盘死棋,但迟迟都下不了手。 “无常啊,你也觉得我这步棋是死局吗?” 白无常充满笑意的脸上忽然暗淡,一双深邃的眼不由担心的看着白廷。他明白,这句话不止说的是棋局。他话中有话。 “白叔,出什么事了吗?”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严肃。白廷只是抬起头,疲惫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看的白无常特别难受。 他这几日一直在白府,外边的消息自己一概不知。对于白廷出了什么事,他实在是毫无头绪。 白廷从未缺席早朝,今日出奇的在白府,定是出了事。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实在是觉得懊恼。 “也不算什么大事吧。放心吧,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有我给你们顶着。” 他再次走了一步棋,但依旧无果。棋盘之上,仍是死局。 “白叔,出了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商量。” 白无常执棋的手有些沉重,他无从下手。他不想让白廷失去希望,但也不想让他看出自己是在故意让步。 “还记得祈运楼吗?当时建造时,我也是其中一人。” “为何?白叔不是吏部的人吗,为什么会去着手工部的事?” “我也不知道。”他摇摇头,有些无措,“其实我并没有参与其中,但是最终卷宗上却有着我的名字。” 或许二人心中也已经明白,这是一场赤裸裸的陷害。但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也无法辩解。 白无常不禁觉得恶心,祈运楼之事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为何还会有人揪着不放? “朝堂之上,没有人会为我辩解。我不想让陛下为难,清者自清,所以我选择革职调查,这几日都待在白府。” “白叔,明明不是你做的,为何他们都会选择揪着不放?” 看着白无常慢慢的放下了下一步棋,白廷不禁皱起眉头,随即再次扬起一抹笑来。 “无常,你太天真了。尽管没犯错,但是总有人会逼着你犯错。因为你的权利,你的地位已经让所有人都忍受不了。” 白廷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位权臣,权倾朝野,其地位与身份是除了陛下以外所有人都不敢讳言的人。 但也正是因为他的权力太过,所有总会让所有人眼红,嫉妒,想要除掉。 那么现在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们又怎么会放过呢? 白无常其实明白,如今的他应该是比所有人都能理解朝堂的。旁观者清,他能看出来,如今的大卫朝堂,若不是白廷一人苦苦支撑,或许早已腐败。 他虽然被人称为“毒瘤”,但其的所作所为却是将大卫彻底养活。 “白叔,其实你这又是何苦?你明明做了那么多,却让他们都讨厌你,甚至在你低谷时,还会有人落井下石。” 白廷仔细打量着这步棋,但任他如何再看,也难以找出能活命的一步。他有些无奈的放下了手,开口道: “无常,你知道吗?一个君主的名声若是要真正让所有人都喜爱,其实很难。但是若是有一个人能从旁衬托出来,那么一切的困难都迎刃而解。” 白无常眉头微皱,白廷的思想观念,让他不得不感到佩服。舍小顾大,舍弃自己的名声,顾全了整个大卫的安宁。 他不得不佩服。 如今,能做到这般的大臣又有多少呢? 是礼部尚书薛仲勇?刑部尚书武洛澜?吏部侍郎秦礼辙? 这三个已经是自己能在朝中可以相信的几人了。但他们怎么可能有着白廷的心思。 “我与陛下从小一起长大。我也是陛下的唯一伴读,说实话也算是他的谋士。所以我从小便比他想的多,我了解他的脾气,所以我不会让他走上危险的路。” “当他成功入住东宫时,我便更加谨慎。我不习武,所以我替他寻了一群能用的侍卫,也算是如今的千牛卫。但当他正式登基称帝时,我知道我将面临的问题会接踵而至。” “我从来不害怕,因为我明白,我要和他一起撑起一片天下。我们曾经在一起发誓,长大之后,他为帝王,我便成他的谋士,我们俩一起,安内攘外,匡扶社稷,立不世之功,留千古之名!” 白廷淡淡一笑,只觉得年少的誓言轻狂万分。那是他们多年前一起许下的誓言,但他如今依旧记得很清楚。 白无常只觉得有些难受,白廷何尝没有一日不再朝着曾经的誓言前进呢?立不世之功,他做到了;可留千古之名,不可能了。 如今的白廷,在百姓心里,在所有人心里,都是一个权力滔天的“恶霸”。 或许他的事迹,他的品行,真的会在史册之上,遗臭万年。 “当我正式踏入朝堂时,我才真正的明白,我该做的,到底是什么!当时他登基时,大卫正处于水深火热的阶段,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但只有我,我相信他!” “那时的我便觉得,若是能让大卫变好,我如何也无所谓了。所以在那时,我便已经坚定,我到底该做什么了。我开始以另一种模样出现在大众眼中,我开始成为一个百姓口中所说的毒瘤。但是我所做的,都是为了陛下的好能让所有人知晓,能让陛下所颁布的政令让更多人去实行。” “这一做,便是二十多年。因为我的权利滔天,所有人都对我有意见。借此机会,除掉我,让所有人都高兴。” 白无常听的很难受,他真心为白廷感到不值。他是一位好官,是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的好官。他不该被所有人唾弃。 “白叔,你就没想过,有一日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告诉所有人?” “无常,若是有一日你入了官场,你便会明白我今日的处境。”他悬在半空半晌的手终于落下,一步棋下在了一处很好的地方,似乎是这盘棋的唯一活路。 “我已经被所有人厌恶了那么多年,若是有一日他们突然发现,自己所讨厌,所斥骂的人竟是另一副面孔,你会怎么想?若是我,我必定会自责,会愧疚,会无颜面对现实。我甚至会生出心思去责骂陛下,为何会冤枉这样一名官员?” 白无常属实被震惊到了,他此时有些不知所措。若真是到了那一天,那么所有人都会与陛下生出罅隙。君民不同心,一个国怎能维持的长久? 白无常明白了,此刻的他无疑是敬佩白廷的。敬佩他的勇气,敬佩他的大义,敬佩他这些年来的忍气吞声。 他不在官场,他或许不能明白白廷这么做的意义。但是他能感受到此刻白廷心中的痛苦。 自己又何曾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知晓自己,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呢?但是结局却与自己所想的完全不同,自己是被讨厌的。 “所以啊无常,我其实从不后悔我所选择的这条路。我不怕有多少人责骂我厌恶我,我不怕我将来会不会成为一个争权夺势的贪官记在史册上。因为我心中的梦想其实已经实现了。” 安内攘外,匡扶社稷,立不世之功…… “如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婉诺与乐乐。但是你的出现,貌似又给了我一丝的希望,我希望,你能替我好好的保护他们。” 这句话有些像遗嘱,让白无常听的渗人。他语气冷漠的还嘴道: “白叔,他们我可以保护,但是你也一样,我同样也会保护你,你不会出事的。” “这次说不准呢!那么多人闹,陛下也没有办法,就希望大理寺能查个清楚吧!” 白无常冷声道:“大理寺若是查不清楚,那我便去查。既然白叔无罪,那么我白无常便会彻查到底。我不怕事,我所决定的,没人能把我拉回去!” 白廷欣慰一笑,打趣道:“得了吧,你若再出了事,谁替我保护乐乐他们?” “所以我说,白叔你不会出事的!” 白无常将最后一步棋下在了棋盘上。白廷的那步棋可谓神之一手,将整个棋盘的局势都成功逆转。 “就如这盘棋一般,白叔何尝没有找到破局的办法?死棋都能救活,何况是人?白叔不会有事的。” “你小子原来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只会说些让我心梗的话呢!” 白无常也无奈的笑了起来,这一笑带动着白廷,将整个大堂的气氛都变得活络起来,也没有了刚才的严肃。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再经历什么,他也不知道陛下到底还能保自己多久,但是他就是希望自己能再多为大卫做点事。 他亲眼见证了大卫的兴起,也看见过大卫的低谷。但这些时期他都平稳的度过了,他也相信这次的危机一定能如白无常说的那般,平稳的度过。 如今的大卫,尽管说不算有外患,但是内部情况着实有些严重。或许别人感觉不出来,但自己还是特别清楚的。 他看着这一盘被自己救活的棋盘,心中还是有些担心。丰都王王穆,或许就是如今最大的危险。 他野心太大了,去年又与陛下大吵一架。若是受人蛊惑,或许会造反。若是他造反,情况只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自己是文官,他管不了他们,他也只有希望,自己心里所想的,永远不会发生。 “白叔,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们保护好的。” 白廷用着疲惫的身躯看着眼前的人,眉目清秀,神采奕奕,说出的话坚定不已,仿佛只要他在身边就能感到安全。 他笑着回答道:“看来我把你保下来,还真是捡到了个宝贝呐!但是无常,有我在,你先歇歇吧!” 这是白无常这么久以来,再一次感受到被保护的滋味。这种感觉很熟悉,勾起了他曾经的那些回忆。 曾经的傅瞑与方筱桐,也是会站在他身前,保护着他。 那也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两个人。 造化弄人,早已物是人非。 现在,白廷与白乐的出现,再一次让他感受到了这前所未有的温暖。 他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会好好保护他们,一定不会让他们遭遇危险! “白叔,都一大把年纪了,就别和我抢了吧?你才该好好休息了!” 白廷立刻不高兴了,脸上的笑突然消失:“白无常,我又有多大年纪了?我如今才四十八,正是壮年!” 白廷拍案起身,但突然感到腰一疼,又狼狈的撑着腰坐下。 白无常可被他吓到了,连忙上前查看。见没什么大碍,便也蹲在那里帮白廷揉揉。 “都说了别逞强,幸好没事,若是闪到了腰,还不知道有谁能治好您呢!” “白无常,别瞧不起我,我为官那么多年,有的是本事!” “好好好,您别乱动,小心又闪着了。” 白无常心情格外的好,他望向外边的春日,积雪在树上正渐渐融化,雪水随着枝丫不停的往下掉。 白府,他一定会保护好! 第147章 白无常——白焱 不知不觉,春去秋来,白无常也在晟都待了近乎一年了。看遍晟都的人潮往来,看遍了大卫朝着更好的方向前进,白无常也逐渐融入进了其中。 因为白乐的原因,白无常也经常跟着他到市井中去。这一年中,他也慢慢知晓,白焱为什么会被那么多人崇敬。 白廷与他说,白焱的外貌在市井中并没有太多人知道。但其实不然。 晟都中,几乎有很多人都见过他。白焱曾经常装作普通人亲临市井,去感受这市井之中的人情冷暖。 白焱脸上一直都带有笑,在市井之中十分受欢迎。当他们反应过来这人就是当朝的太子殿下后,白焱早已不知所踪。 白焱心怀苍生,若有困难,必定会停留伸出援手。人人赞叹,人人敬佩,久而深刻在所有人心里。 太子殿下心怀苍生,英明神武,乃天下明君是也。 安衡帝也言:“吾儿今日必成天下共主!” 白焱如今虽然已经不在,但是他的意识似乎被白乐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白乐和他一般,遇到困难也会伸出援手。但他毕竟还小,所以一般都是白无常出手。 这段时间,白无常也做了许多事情。但自从白廷之事过去之后,白府似乎被更多人惦记。每日都有匿名的信件送到府中,其中的内容几乎都是责骂。更有甚者敢拦白府的马车,当然结果肯定是被打入大牢关上几日。 尽管白廷嘴上说着没事,但白无常也会每日关注着白府的情况。这段时间,他不仅要陪着白乐出府去帮助其他人,还要时刻关注着觊觎白府的有心之人。 但也因为经常跟着白乐出门,白无常也是真正发现了白焱的不容易。就如一个民事纠纷,本可以很好的解决,但总会扯到很远的地方,让白无常头疼不已。 怪不得白焱能被记在所有人心里,原来也是有原因的。 就这般,白无常在晟都就这样茫然无措的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间。而也是这段时间,白无常再次拾起了一颗曾经的记忆碎片。 曾经的他,貌似也这般帮助过很多人。 这一日,白无常如平常一个人进宫。安衡帝正在批改奏折,见白无常来到殿前,便将周围的人都谴走。此刻的殿内只有他们二人。 “陛下看起来有些苦恼,不知出了什么事吗?” 安衡帝只是默默一笑,对于白无常的无礼他早已不放在心上。他挥挥手,示意他靠近自己。 白无常走上前后,安衡帝递给他一封奏折。 “去年清州的收成又是寥寥无几,从晟都也放去了很多粮食。但是现在,我的那位弟弟也上书求粮。如今晟都的粮食没有太多,若是今年清州再是颗粒无收,那么明年或许就难以拿出更多的粮食送到清州呐!” 白无常皱眉,这的确是个难题。但是如今令他更疑惑的是,丰都王求粮做甚? 他将疑问问了出来,但得到的解释却是: “孤其实也不知道,或许是东边真的是缺粮呢?” 白无常也觉得有点道理,毕竟清州也在晟都的东边,幸亏不归丰都王管理,否则索要的粮食不免更多。 白无常将心里的疑虑打消,开始帮安衡帝想着办法。 “陛下,有无清州的地图集?” “当然,孤命人给你拿来。” 白无常仔细看着这上边所描述的一切,竟出奇的发现清州所种的粮食还是小麦! 清州粮食收成一向不好,有些年或许还会颗粒无收,每年几乎都是等着晟都的救灾粮活命。 清州夏季一直都是高温多雨,雨势太多如何适合小麦生长? 白无常有些无奈,但转念一想,整个晟都,几乎是整个大卫几乎都是以小麦为主食。 他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想法,拿起图集朝着安衡帝走去,郑重说道:“陛下,或许我们可以让清州换一种粮食播种呢?” 见安衡帝没有多问,白无常继续说道:“春季播种秋季收,但是麦子在其实是一种特别怕水淹的作物。清州在夏季又是雨季,暴雨如注的灌下,怎会适合麦子的呢?” “说的有道理。”安衡帝看向白无常,“那你觉得应该种什么?” “稻谷,不知如今的晟都可有?稻谷收成加工后便是大米,稻谷不怕水淹,起码如今清州的这种雨势是不怕的。我认为陛下可以尝试在清州种稻谷。” 这几乎是常识,为何大卫会一个人都不知道呢?在夏季充满大雨的地方种小麦,收成能好才是怪的。 “可以一试。我立刻给清州说说这个问题。让他们今年就别种麦子了,试试你说的稻谷。” 白无常也是一笑,只要他们种植的妥当,稻谷的收成应该也是正常的。不说收成特别好,起码肯定是比小麦要好的多的。 “最好再派几个会种植稻谷的人去清州,毕竟百姓都是种植的麦子,稻谷与麦子的习性不同,所以种植的方法肯定也有差异。” “孤明白了。也不能再让他们的辛苦被白费了。” 解决了这个问题后,白无常便再次发现了不对劲。 丰都王王穆,是晟都东边的封地王。其人脾气暴躁,但骁勇善战,曾经也带着白焱一起征战沙场。 或许白焱喜爱沙场的原因也离不开他。 但正是因为脾气暴躁,所以也很有野心。曾经为大卫打下一片安宁,但不安于现状,想着再扩张领土。 白无常刚到晟都的那段时间,也正是因为丰都王想要将大卫周边的沙之国收入囊中,因为安衡帝的阻止,两人也产生分歧隔阂。 安衡帝不想看见过多的战争,他抱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他也在乎百姓,知道一场战争会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去。 但丰都王却不在乎那么多,他深知如今大卫的实力高涨,必须去扩张领土,称霸一方。 二人的性格完全不同,也因为此事吵了很久。在自己刚到晟都的时候二人关系彻底决裂。 但这一年半的时间,白无常竟发现丰都王像晟都索要了很多东西。不仅是粮食,还有布匹,器械,钱两。 前边的都不提,光是钱两,又为何会要那么多钱两呢? 按理来说,每年都应该由周边的封地王朝晟都进贡。但丰都王却不同,他每年不仅不进贡,甚至还向晟都索要。 白无常只觉得其中有着很大的问题。 但安衡帝却说:“孤这个弟弟,从小就喜欢争抢。他这般做法,是在与孤赌气呢!他知道孤不会定他的罪,就想着从晟都谋取更多的利益。” “陛下不觉得他这般做法太过了?” “丰都王的确有着赫赫战功,大卫如今那么安宁也少不了他的功劳。但是孤的确不想让他再去祸害其他国了。孤本可以削他兵权的,但是孤不忍心。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去担心其他的呢?” 这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有着兵权在手,他随时都能造反。但是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发生,又何必去担心他索要那么多钱两呢? 白无常只觉得安衡帝有些太感性了。若是真到了那一日,他后悔都还来不及呢! “大卫也是经历过低谷的,孤也知道被强国欺凌的滋味。所以当大卫已经变得强盛时,孤只希望可以让所有百姓回归正常生活,孤只想保护好他们,而不是再以一个侵略者的身份去入侵其他国家。” “可惜陛下这一份心意丰都王是感受不到了。如今的丰都王,这脾气,或许连晟都都难以在来了。” 只见安衡帝望着自己,神情似乎有些愧疚,随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白无常也只好将话题扼杀在此,在一旁不再出声。 安衡帝在一旁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白无常就在殿内看着大卫的历史。有些无聊,他看的睡意朦胧。本准备找借口离开时,便突然看见让他清醒的消息。 这里所讲的是当时白焱战死的那场战役。 白无常看着这本史册,看起来应该是新修的。不知道安衡帝是否读过这段? 当时那场战役,正是大卫与大燕的一大转折点。当时的大卫明明一直都处于胜利,但因为白焱一死,竟开始节节败退,最终不得不被迫把白乐当作质子送往大燕受苦。 而这场战役,不仅有白焱,还有丰都王。 白无常直觉之中觉得此事十分不对劲,他很想了解此事,但史册上对这场战役的记载就只有那么多。 其中写着,白焱带领的士兵将大燕的阵型冲的粉碎,几乎是呈现碾压之势。明明那么大的优势,又为何会突然消失? 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但是大燕的军队早已军心溃散,又怎么可以面对士气大涨的大卫军队,还把白焱斩于马下呢? 再者,丰都王的实力那么厉害,尽管白焱出事,凭他一人也应该可以带领大卫走向胜利吧!否则,这些年丰都王一人打出来的大卫安宁又应该如何解释? 他想了解此事。 他望向上方的安衡帝,他明白自己不能再次去打击他,只好选择去独自调查。 随意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皇宫。 他不知道当时那场战役如今存活下来的人还有多少,如今都在哪?虽然他不知道,但是他可以找人打听。 仙云坊,晟都最大的赌坊,但也是晟都最大的情报收集地。 他站在大门外,听着里边的嘈杂,他感到有些排斥。自己无疑是不喜这种污秽之地。 但此刻的他没有办法,既然有了想法,就想要知道真相。史册上的寥寥几笔,或许并不是整件事的经过呢? 他迷茫的走了进去,周围的一切声音混杂在一起,闹的他耳朵疼。毕竟也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他也不知道该往哪去。 这时一名小斯走到他身前,满脸笑意的打量着他,悄声道: “公子貌似是第一次进来吧,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吗?” “我想打听些消息。” 他说的十分直接,不带一丝的隐藏,属实也是让那小斯吓了一跳。他不停的打量着四周,随后再次看向白无常,但此刻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 “公子请跟我来。” 白无常跟他来到了二楼,站在一间房外。 小斯没有多说什么,自顾自的离开了。 他打量着这看似普通的房门,尽管对里边的一切都嗤之以鼻,但还是忍着恶心推开了。 但是迎接他的并不是所有人的打量,而是一阵夺命的刀刃。 白无常反应很快,迅速折腰躲了开来,随即拔出风归,三下五除二便把里边的所有人找了出来。 此时的房内一片混乱,而白无常前方正倒着几人满脸惊恐的盯着白无常。 他们的眼神如临大敌,让白无常觉得好生茫然。但回头一想,这种地方定是特别抗拒自己这种人。 或许他们认为自己来逮捕他们的也不为过。 他收起风归,再次看向几人,冷声说道:“我是来打听事情的,第一次来,不懂规矩。但我也不好惹,若是你们想动手,或许你们还未出手,就已经人头落地。所以,我们互相理解,明白吗?” “你真的不是官府派来的人?”其中一人捂着手问道,脸上露出的神情十分痛苦。 “不是。” 几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他们才慢慢起身,但还是有所防备的盯着白无常。 白无常只觉得好笑。若是自己想要抓他们,刚刚把他们放倒时就可以把他们抓起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不禁怀疑,这几人真的能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吗? “我们暂且相信你,就当做你真的是不懂规矩吧!”他艰难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灰,“你说说,你想打听什么?我们这的规矩,能接的活无论如何都会给你办到,接不了的,就另寻高明吧!” 白无常只是淡淡一笑,还挺有规矩的。这几人虽然看起来蠢笨蠢笨的,但做事应该还是靠谱的。 他说的很神秘,但所有人都听见了。只见他们脸上神色一顿,随后慌张的看向白无常。 “我想知道,多年前那场战役之中,太子殿下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148章 白无常——决心 屋外,赌徒的叫喝声震耳欲聋;屋内,一片寂静,甚至脸上露出的神情格外奇怪。有害怕,有怀疑,有防备。 面具之下,白无常的脸没人能发现。或许真的是自己说的太直接了,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几位,可能接这活?” 几人再次面面相觑,可以看出有几人脸上都面露难色,对于此事,已有决定。 白无常也能理解,再次开口道:“我就是比较好奇,太子殿下英明神武,真会死在那场战役?” “放肆,太子殿下也是你能随意议论的?!” 面具之下无奈一笑,没想到连这种地方都有白焱的信徒。 “我们接不了,你走吧。” 尽管早已料到,但还是有些失落。 “那么几位可否知晓,当时那场战役中,如今还活着的人现在都在做什么吗?” 其中一人不屑一笑:“早死完了,当时那场战役大败,最后只有丰都王一人狼狈回来了。” 白无常一愣,看着几人不甘的脸色,着实让他不知所措。 当时那场战役,竟只有丰都王一人生还吗? 白无常朝着几人道谢后,便慢慢离开了仙云坊。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吗?难不成真的是那时的燕国突然顿悟,才将大卫打败的吗? 这本不关白无常的事,但是他就是想了解当时的真相。 若是白焱还在大卫,那么如今的大卫或许会变得更好。尽管他不喜欢白焱,但他不得不承白焱在所有人心里的地位。 白焱的死去,无疑是整个大卫的一大转折点。尽管后边丰都王重新振作起来,再次给大卫一个安宁。但一切仿佛都变了。 他不知道,白乐当时真正明白了白焱的死,他哭的有多伤心。 他不敢想。 当他回到白府时,时间已经很晚了。周围的街道上几乎已经是空无一人,时不时的传出士兵巡逻的声音。 而白乐就孤独的坐在白府大门的台阶上,用手撑着自己的头,眼睛已经闭上了。周围幽暗的光线打在他脸上,让白无常感到些许的心疼。 白乐是在等自己。 他走上前,温柔的把他叫了起来。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迷糊的看着眼前的白无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来。 “哥哥,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在宫里陪着陛下处理些问题,一时没注意时间,所以回来晚了。你一直在这等着我吗?” 白乐点点头,逗的白无常一笑。 他将白乐从地上牵起,随后带着他进了府中。 这时,惊羽慌张的冲了过来,差一点撞到了白无常二人。 “小少爷,太子殿下!” “惊羽,那么慌张做甚?” “老爷如今在府内大发雷霆,如今我也正是准来找小少爷去劝劝。夫人也在一旁,但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白无常一愣,今日自己离开时白廷都好好的,怎么大晚上的发这么大的火?连言婉诺都劝不住? “可知道白叔为什么大发雷霆?” 惊羽慌张的摇摇头,满眼的慌张。 白无常看了一眼身边的白乐,俯身说道:“乐乐就别去了,如今时间也太晚了,你先去休息吧。” “但是我爹爹……” “白叔那边我去看看,你放心吧。” 白乐乖巧的点点头,跟着人便慢慢离开了白无常。 白无常来到了惊羽旁,看着满脸慌张的惊羽,语重心长道: “惊羽,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先别告诉乐乐。他还是小孩子,不应该看见白叔发怒的模样。以后再有这种事就先来找我。” “我明白了。” 跟着惊羽走了一段距离后,就能听见白廷怒吼的声音从屋内传出,甚至还伴有东西碎掉的声音。 白无常眉头一皱,平常里,白廷几乎都是和蔼可亲的,自己也从未见过白廷发怒。可是现在的白廷,有些让白无常陌生。 他不安的推开院门,吩咐惊羽立刻去找白乐,他可不想让白乐看见白廷这般模样。 此刻的院里早已一片狼藉,屋内更是让人惊心。白无常艰难的朝着里边走去,只听见白廷的嘶吼。 言婉诺也在一旁,看着自己近乎疯魔的夫君,只有掩面而泣,毫无办法。 “凭什么,凭什么!我这些年做的这些,我这些年付出的一切,他凭什么!” 随着白廷的怒吼,瓷器再次落在地上摔的粉碎。白无常从未见过如此的白廷,就算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来到言婉诺身边,小声说道:“夫人,这里危险,您先离开吧!” 言婉诺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眼角带泪的抽泣道:“无常,你帮我劝劝阿廷吧。他现在这模样,我说话他也听不清。” 又是一些杂物飞来,眼见马上要砸到言婉诺,白无常立即出手抓住。 他看着手中的东西,再看着疯魔的白廷,朗声道:“你们先把夫人带下去,留在这里太危险了。出去让人把院门看好,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特别是乐乐。” 随后他又轻声道:“夫人,我会让白叔冷静下来的,您先出去。” “无常,你不会对阿廷动手吧?”言婉诺紧紧的抓住了白无常,脸上带着一丝恐惧。 白无常笑笑:“您们都于我有恩,我怎会对您们动手呢?放心吧,我来劝白叔。” 看着言婉诺不舍的离开,白无常才转身面对着白廷。 如今的白廷披头散发,眼里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十分可怕。他嘴里不停念叨着“凭什么,凭什么”,语气透露着不甘与失望。 “白叔,你冷静一些……” 白无常皱着眉头想靠近白廷,但是此刻的白廷已经失控,用手阻挡了白无常前进。 “别过来,别过来——” 他只好驻足,心疼的看着身前的人。 白廷浑身颤抖,只怕要晕过去。如今的他也已经有四十九,经不起这般折腾。 “白叔,我是无常,你能认得我吗?” 看着白廷拿起了桌上的剪刀,白无常顿时感到慌张无比。若是他突然做出什么傻事,或许会是自己一辈子的心魔。 “您先把剪刀放下,我们都先冷静,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 见白廷有点动摇,白无常突然看见了一旁翻飞的棋盘,突然灵光一闪。 “白叔,我们下盘棋吧。” “下棋,下棋……”他喃喃道:“你要和我下棋……” 白廷特别喜欢下棋,他的棋技在大卫可谓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白无常点点头,随后小心翼翼的将一旁的棋盘拿了过来,其中的视线没有离开过白廷。 尽管棋子早已散落一地,但还有着些许的棋子在棋罐中。自己不敢去捡地上散落的棋子,生怕视线一离开白廷,就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 他胡乱的摆好了一局棋盘,示意白廷坐下。 见白廷双眼迷茫的坐下后,他心里不禁松了口气。但是剪刀依旧拿在他手,也难以放松警惕。 二人就这般慢慢的对弈,但白无常心不在焉,很快便要败下阵来。他的心思都在白廷身上,只希望这样可以让白廷冷静下来。 “他凭什么……” 白廷是一声呢喃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让白无常心头一震。 他抬起头看着白廷,只见他两侧脸庞已经淌下了泪水,眼中透露的不甘让白无常特别揪心。 “白叔,能和我说说吗?” 白廷举起一枚棋子,不甘的放在了棋盘上。这颗棋,无疑是一步烂棋。 “这些年,我为大卫做了那么多,他都是看在了眼里的。可是为什么,他会这样对我?凭什么,凭什么?” 尽管声音很小,几乎微乎其微,但白无常依旧一字不落的听清了。白廷嘴里所说的“他”,无疑是安衡帝了。 “我这些年,为了他,毁了我的名声;为了他,不惜与百官抗争到底。可是最后,他却一点都没想到过我……” 白廷近乎哽咽,声音早已沙哑不堪。白无常坐在他对面,坐立难安。 “他竟,想让我儿子,去换回丰都王的心……” 白无常如遭雷轰,一时间脑海中天旋地转,耳朵嗡鸣。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自己突然想起今日在宫中提到丰都王时安衡帝的神情,当自己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安衡帝脸上露出的愧疚,或许不是对丰都王的。 而是,对白廷和自己的。 他此刻的心情复杂,愤怒到了极点。任谁都知道,白乐对于白无常,简直就是逆鳞,谁都不能伤害白乐。 “我曾经将他捧到了万民钦佩的地步,不求他记住,但只求他能对我的亲人好一些。但没曾想,我所付出的一切,都抵不过一名异姓王。” 白廷咬牙切齿,双手握的很紧,青筋清晰可见。他的全身再次不自觉的剧烈颤抖起来,双眼凸起,十分愤怒。 “或许是他认为,这是我应该做的。只要能让他高兴,让他达到目的,我就必须去做吧。所以,在早朝中,我如鲠在喉。” 他能理解白廷此刻绞痛的心情。 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从小一起立下誓言的朋友,此刻陌生不已。 他坐高堂,享受着万民朝拜;他为权臣,为他挡住了所有的风雪。可是现在,他甚至还想要自己的儿子为他谋利。 白无常似乎能看见白廷一人在朝堂上面对百官讥讽的情形,白廷一人无助的看着高堂上的君主,但得到的却是陌生的眼神。 那时的他该有多无助呐! 曾经一起长大,一起发誓的好朋友在当时,永远的留在了回忆之中。 此刻的棋局早已没有了更多的棋子落下,二人就这般沉寂,谁都没有说话,此刻他们心中的想法都是一样。 自己做了那么多,没有功劳也应该有苦劳吧。但是安衡帝却没有在乎自己的一点感受,没有在乎自己是否愿意再让自己儿子出去受苦;没有在意自己在朝堂上被百官讥讽的无措。 若不是为了他,自己又怎么会成为一个被百官针对,被百姓唾弃的人呢? 自己二十多年来的付出,似乎就这样沉寂,喂了狗。 所以白廷才会如此激动,才会如此的疯魔。 曾经有人说他傻,有人说他蠢,他都只是笑笑回应。因为他相信,安衡帝一定会记住自己所做的一切。而且,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大卫。 可是现在,自己是真的傻。 白无常艰难的站起身,他能体会白廷此刻的感受。那种无助,不甘与失望。 曾经的自己,何曾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呢? “白叔,我不会让乐乐离开晟都的。” 他的语气很冰冷,几乎不带一丝情绪,可却坚定不已。 对于二人而言,白乐无疑是二人所珍重的人。他们都想保护好他。 如今,要让白乐再次离开受险,自己怎么可能同意? 丰都王从前一直不喜白乐,如今又为何要让白乐去换回丰都王的心呢? 自己一无所知,或许连白廷也是完全不解。 白无常小心的走到白廷身旁,屈身蹲下,眼中充满了坚定。 “白叔,相信我。只要我还在晟都一日,我就不会让乐乐去冒险。我白无常,从不守规矩,也从不怕规矩。我只想保护好我身边重要的人。” 白廷的双眼越来越红,他的双手紧紧的握住了白无常的臂膀,浑身依旧还在颤抖。 “无常,你能保护好乐乐吗?” “只要我白无常活在这世上一日,我就会保护乐乐一日。”他把白廷的双手握在自己手里,“不止乐乐,还有你们。” 白廷此刻似乎终于有些撑不住了,两行清泪流下。紧绷了那么久的身体骤然松懈,直直靠着白无常晕了过去。 白无常拿起他身前的剪刀,一用力竟将剪刀碎成了粉末。此刻的他,周身散发的气场恐怖如斯,让人不敢靠近。 他明白白廷的感受,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那些曾经的回忆,又再次以碎片的形式进到了自己脑中。 他看着地上躺着的白廷,不免感到锥心一般的疼痛。 他将白廷抱到了床榻上,替他掖好了被子,随后便转身离开。 握剑的手不自觉的有些颤抖,但是他的脸色却坚定不移。 白乐,他们不可能再从自己身边夺走。 第149章 白无常——真相 白无常踉跄的往院门走去,今夜的一切如排山倒海一般压的他喘不过气。 走出院门,言婉诺等人似乎一直候在外边。见着白无常出来后,满脸担心的迎了上去。 “夫人,白叔一切安好。”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脸上依旧强撑着笑,“白叔今夜有些过激,如今我已经将他安置在床榻上,先寻大夫为白叔诊断一下,以免出事。” 望着里边已经安静下来,言婉诺悬着的心才终于安定。 她立刻着人去寻大夫,随后便带着人进了院子。 白无常此刻的心情难受到了极点,若是白乐也再一次的离开了他,他会疯掉的。 他不自觉的朝着白乐的院子走去,现在他突然好想见一见白乐。 来到院外,惊羽正不安的守在外边。白无常走上前,将情况都告知惊羽后,后者才渐渐的松了口气。 “乐乐呢?他在房里吗?” 如今已经是子时了,在平日里几乎每个人都已经睡着了。 “小少爷应该已经睡着了。” “我去看看。” 白无常脚步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一丝声音。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变成这般的,或许是曾经的那段不可回忆的时间吧。 今夜没有月光,天色暗沉,屋内几乎一片漆黑。白无常没有点燃火烛,小心的来到了白乐的房门外。 从外边看去,白乐现在已经睡熟了。但是自己心中还是那般不安。 那个问题又再一次飘进来他的脑中。 自己,能否保护好白乐及整个白府呢? 他茫然无措,恍然若失的瘫坐在地上。这个问题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心烦意乱。 他好想找回曾经的自己,但如今似乎与他越来越远。时间如流水,冲走了他太多的回忆。 若是说在温客店,温润河是驱散他心中黑暗的第一束光,那么白乐就是第二束。 他护了温润河一辈子,为何护不了白乐呢? 他坚定的抬起头,犀利的眼神几乎可以洞察黑暗中一切的危险。 他不可能再让白乐去面对危险。 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开时,里面传出来了白乐的声音。 “哥,是你吗?” 白无常猛的一回头,明明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这小子竟还是感受到了。 “乐乐,哥哥把你吵醒了吗?” 他听见白乐翻身起来的声音。如今春三月,虽然温度已经渐渐回暖,但夜晚的风吹过,还是会让人觉得寒冷。 白无常立刻进去,但白乐早已经赤着脚来到了他的身前。衣着单薄,不安的盯着白无常。 白无常将他带到了床榻上,随后又帮他掖好被子,温柔的盯着他。 “我刚刚梦魇了。” “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我在燕国的日子。我一个人,阿爹和阿娘都不在,哥哥也不在,惊羽也不在,就我一个人。他们还来威胁我,我好害怕。” 白无常脸色僵硬,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哥哥,我还会再被送出去吗?” 白乐的脸上充满了恐惧,不安。他的手抓住了被子,握的很紧,刚才的梦魇太真实,太让他害怕了。 白无常走上前温柔的抱住了他,将他紧紧的护在怀里。 “噩梦都是反的,乐乐别怕。”他的手顺着白乐的背轻轻拍着,“只要哥哥在你身旁一日,哥哥就不会让你受委屈,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哥哥会保护你一辈子。” “哥哥说话算话。” “一定。” 白无常几乎一夜未眠,他就守在白乐屋外,一动不动。惊羽一早进来时,也是被他吓了一跳。 “太子殿下,你不可能在这台阶上坐了一夜吧?” 白无常抬头看着天边泛出的鱼肚白,没有任何表情的起身,朝着外边走去。 “这几日不要让乐乐出门,你看好他。若他问为什么,就说是我说的。” “太子殿下这几日要去做什么吗?” “无事,你照顾好乐乐即可。” 他一个人离开了白府,临走时不忘吩咐了白府的侍卫。若是有人前来带走白乐,就说是自己把他带出去了,让他们来找自己。 白廷昨夜那么折腾,今日必定会告假不去上朝。有着言婉诺在一旁照料,他也算是放心。 而现在,他要进宫,找安衡帝问个清楚。 但平日畅通无阻的自己,今日竟然出奇的被拦了下来。 “陛下说了,今日任何人无令不得见。” 也是算好了的,怕自己去与他对峙吧。白无常也不想生事,随即转身离开。 可是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人,正是丰都王王穆。 “见过丰都王。” 王穆走上前,满脸的戏谑,让白无常恶心至极。 丰都王于大晟可谓不世之功,值得千古留名。但若是让白乐再次离开自己身边,白无常绝不会给他好脸色。 昨日他还认为丰都王不会再踏入晟都,没想到今日便在皇宫见到了他。 白无常没有动作,由着他走到自己身前,摘下来自己的面具。 “真是一模一样的脸啊。”他轻蔑一笑,一手将面具碎成了两半,“既然陛下都已经承认了这张脸,何必自欺欺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丰都王慎言,太子殿下的身份不是我所能攀附的。” “都能在宫里畅通无阻了,还说不敢攀附?” “陛下的旨意罢了,丰都王何必在此咄咄逼人?” 王穆只是笑笑,眼神看向了白无常腰间的剑。 笑意未减,但白无常只觉得他的眼神寒意刺骨,这人无疑是想把自己杀掉的。 “你的剑术,本王还没见识过呢。要不今日比比?” “野路子罢了,哪是丰都王的对手?今日我本就是来寻陛下的,可惜陛下不见,那我也不多留了。丰都王告辞。” 白无常并不想与他多言,只因怕等会就忍不住心中的怒意让他血洒皇宫。 可是王穆却依旧挡住了白无常,白无常往左,他也往左,白无常往右,他也往右。就这样拦着白无常,不让他离开。 “丰都王是有事还要与我商议?” “你真的不是白焱?” 白无常只觉得特别好笑,看着王穆阴恶的眼神,他回答道:“丰都王莫不是怕自己所犯下的事被人尽皆知,害怕了吧?” 话音刚落,洁白的刀刃已经来到白无常身前。 可是他并未闪躲,甚至双眼都没眨一下,就这样看着刀刃停留在自己头顶,刀气斩落了他的一缕青丝。 阳光照在刀刃上,烈日的反射刺眼无比。二人四目相对,一人淡然自若,一人杀气逼人,让周围的侍卫都是一惊。 “丰都王,这里是皇宫!” 周围的一名侍卫朗声道,可是王穆依旧没有放下他的刀。刀刃悬在白无常头顶,只需一用力,就可以将他砍成两半。 其实白无常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说出这一句话,或许是曾经的疑云未散,在今日破云见日。 王穆的反应让白无常感到阴冷,他的眼里再也没有刚才的那般收敛,早已锋芒毕露。 他知道,王穆不敢杀他。 “丰都王,难不成真如我所说,你恼羞成怒了吧?”他的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清。 “让我猜猜,白焱的死,你应该脱不了干系吧?” 这句话虽然是疑问,但白无常却说的特别坚定。仿佛这件事他胸有成竹,这是想要寻本尊确认罢了。 王穆脸上露出了一抹阴冷的笑,随后便收起来自己的刀,双眼微凸,看起来可怖至极。 “你不怕本王杀了你吗?” “你不敢杀我。如今我已经是白府的人,若是你杀了我,你如何与白廷交代?你又如何与陛下交代?你交代不了,造反的名义迟早会扣到你头上。” 二人的秘密交谈让周围的人都不知所措。但剑拔弩张的气氛弥漫周围。 “好厉害啊!没想到一个无名小辈竟会让本王如此难堪!” “丰都王谬赞了。” “那你觉得,白焱的死,与我有关吗?” 白无常抬起头,与他对视,其中散发出的剑拔弩张让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没有说话。 半晌后,白无常才悄声问道:“你杀了白焱。” 语气阴冷坚定,也充满了无尽的杀意。 王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仰天长笑,每个人都摸不着头脑,也不敢上前。 他渐渐收敛了他的笑意,用手擦拭着眼角刚才笑出的泪,随后语气冷漠道: “小子,你知不知道,有些时候太聪明反而是种坏事?” 没想到真相在今日竟然这般出现,也是让白无常心中颤动。昨日自己还想查明原因,没曾想今日真相自己跑来找他。 “为何要杀他?” “因为他该死啊。所有的都敬畏他,所有人都爱戴他,甚至连我的人都在谈及他的好!为什么呢?明明我才是主帅,明明所有人都该听我的,但为什么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可以让所有人违抗我的命令?所以他不能活,他必须死!” 说的咬牙切齿,恨的贸首之雠。 那么多年的生活中,眼前的人是第一个激发了白无常的杀意。他手上青筋暴起,竟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杀了白焱。 “我故意将他引到了燕国的陷阱中,但是他很厉害,竟还能带着人跑出来。所以在混乱之中,我杀了他。我故意输掉了这场战争,因为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就算没有白焱,我也能赢!” 若是让白乐白焱真正的死因,他会如何? “事实证明,我成功了。只有跟着我走,服从我的命令,大卫才会变得更加强大!”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输了,又该怎么办?大卫会被灭国。” “我不会输的,从小到大,我想要的,我想做的,什么没成功过?” 说的理直气壮,说的深明大义。 若是那场战役没有输,白乐就不会被作为质子去大燕受苦,他会过得很高兴,在自己哥哥的羽翼下长大。 那么多人,那么多将士,都是因为他的一己私欲,葬身在沙场。 怎么不可恶呢? “这就是真相,你明白吗?” 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就把埋藏了多年的真相挖出。 “若是让陛下知道此事,你还能活吗?” “那么多年了,这件事如何能查?我也不怕你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毕竟,你没有证据。”他很自信,开始在白无常周边转悠,“而且,我是大卫最厉害的将领,离了我,大卫迟早有一日会被他国侵犯。” 他没有说话,尽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丰都王说的没错,自己没有证据。他不能再给白廷找麻烦。 周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二人到底在说什么,只看见白无常一直沉默不言的站在原地,丰都王淡定悠闲的在白无常身边游荡。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是我做的,那么另外一件事,我也告诉你吧。” 王穆来到白无常身前,满脸假笑:“祈运楼一事,也是我做的。当时的那名刺客是我的人,祈运楼也是被我动了手脚的。” 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还是准备的太少。白无常满眼杀意,周身散发的恐怖气场让所有人不敢靠近。 所以,刺杀白乐的人,也是他安排的。 “白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当时就想知道,你是否是白焱罢了。毕竟他那么喜欢这小子,一定会去救他的。可没曾想,你用的是剑。” 白无常再三告诉自己,这里是皇宫,眼前的人是安衡帝的弟弟,自己不能动手。他的怒火已经难以遏制,握剑的手为之颤抖。 “但是现在,白乐,我也要。” “我不可能让你伤害他。” “陛下已经下令了,你有办法吗?” “我们拭目以待。” “小子,来日方长,我们之后再会。” 看着丰都王渐渐远离,所有人也放心的散开,留下白无常一人独留在原地。 祈运楼,很久之前的事了。曾经还因为这事,让工部尚书彭奇背锅,让白廷遭受怀疑。可是最终幕后之人,竟会是他。 自己不知道如今他为何会回到晟都,但他的到来,必定不会有好事发生。 他慢慢抬脚离开,昨夜的疲惫在此刻显露。太阳照在他眼前,只觉得更加刺眼。 不论丰都王想要做什么,只要是危害白乐,危害白府,自己一定会阻止他的。 第150章 白无常——抗旨 经过那一夜之后,白廷整个人变的风声鹤唳,周围的任何动静仿佛都是夺走白乐的前兆。 听闻丰都王已经回京,白廷表现的更加不安,连端茶的手都在抖,时不时的询问白乐的位置。 看着如今的白廷,言婉诺的眼中尽是担心你。白无常离府时已经吩咐过让白乐待在府里,可怕就怕在陛下的旨意来到白府,强行夺走白乐。 但俗话说,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白无常一大早便离开了白府,没人知道他去哪了。云破日出,陛下的亲侍已经带着圣旨来到了白府前。 白廷几乎是立刻起身的,滚烫的茶洒落在衣服上。他仿佛没有知觉,迅速朝着大门方向奔去。 言婉诺紧张不已,也随着跟了过去。 大门前的侍卫尽管一早便被白无常吩咐了,但是如今来的人是陛下亲侍,又带有圣旨。一时间,没人敢开口。 “快传白府的所有人来接旨。” 话音刚落,白廷便已经来到了大门前。他满头大汗,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衣物也有一大块是被刚才茶水打湿了的,看起来狼狈不堪。 “白尚书,不知令郎可在府内?” “不在,你们请回吧!” 那内侍不屑一笑,再次说道:“那真是太可惜了。陛下吩咐奴婢,说昨日在朝堂上让白尚书难堪,心中过意不去。如今就想让奴婢进府内瞧瞧,看看白尚书还缺些什么。” 言婉诺此时也匆匆赶到,正巧听见这句话。她的胸口起伏厉害,紧张不已。 谁不知道,白乐就在他的院子里待着。若是让他们进去,白乐必定会被发现。 “烦请公公告诉陛下,臣不需要任何补偿。送客。” 白廷说着正准备离开,但金黄的圣旨突然出现在他的眼中,让他不得不驻足原地。 “白尚书,圣旨在此,您莫非想要抗旨?”他说着便将圣旨打开,大喝道:“白府众人,接旨!” 所有人都纷纷下跪,白廷心中不愿,但他也背不起一个抗旨的罪名。他的双脚僵硬,在那宦官讥讽的神情下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白廷的双耳早已嗡嗡作响,此刻的他已经听不清任何话。但看着一旁言婉诺悲痛欲绝的神色,他也能猜出这封圣旨到底传递的什么。 让白乐离开晟都,去丰都王的地界。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由自己儿子来承担?白乐什么都不是,不是什么天潢贵胄,白乐只是自己的儿子。 他呆若木鸡,神色木然的愣在原地。若不是言婉诺轻轻碰了碰他,他还反应不及。 “白尚书,接旨吧!今日就让令郎收拾东西,明日便可启程了。” 白廷满眼血丝,他为官多年,从未抗旨,也不敢抗旨。但如今这道旨,摆在他身前,他怎敢接呢? “令郎不在,只好由您替他接旨了。白尚书为官多年,应该能分清孰轻孰重吧,这道旨,快接吧!” 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白廷已经不得势,这名宦官态度自然也让人不舒服,开始落井下石。实属恶心。 白廷一动未动,他并不想接旨。情况焦灼,白乐却从后院走了出来。 “阿爹,阿娘……” 惊羽此时也慌忙的赶了过来,脸上全是自责。但看见这道灿黄的圣旨,他也只好懊恼的跪下。 “白尚书,您不是说令郎不在府中吗?刚才那番言论,恐有欺君之罪啊!” 白廷简直咬牙切齿,此刻的他真想带着自己府中的所有人离开,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若他接旨,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若他抗旨,他没有尽到一个臣子的责任。 见白廷迟迟没有动静,那宦官只是嗤笑一声,晃悠着离开了他的身前,朝着白乐走去。 “白乐少爷,这道旨意是给你的。” 白乐本就慌张不安,这个场景十分熟悉。曾经自己离开大卫前去燕国做质子时,也是这般场景,连传旨的人都一模一样。 白乐麻木的跪了下来,不知所措。 “既然你父亲不接,那就由你自己接旨吧!” 他把圣旨递到了白乐眼前,眼神中充满了轻蔑之意。 一旁的言婉诺已经泣不成声,眼泪不停的滴落在地上。白廷的脸上充斥着不甘,眼中的红血丝已经将他的双眼染红。 白乐犹豫不决,他不安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可是白廷却背对着他,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眼。 “我又要离开晟都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但所有人的沉默仿佛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僵硬的伸出手,那金黄的圣旨正要放到他手里时,一道风突然朝着所有人袭来。 风很大,让所有人都难以睁开眼。狂风在整个白府游荡,树叶随着风,零零洒洒的飘落在地上。 睁开眼时,那名宦官手中的圣旨已然不见。 而他们远处的屋檐上,白无常冷漠的盯着手中的圣旨。 深邃的双眸没有任何情绪,他举起圣旨,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一点一点的撕成了碎末。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随手一撒,金黄的纸屑随着风飞扬在空中,被太阳照的熠熠发光。 那宦官简直被吓傻了,呆愣在原地,骤然大喝道:“大胆贼人,竟然亵渎圣旨!” 白无常阴冷的瞥了一眼那名宦官,眼神中的杀意让所有人都为之颤抖。周围的侍卫早已拔出了刀刃,直逼白无常。 “回去告诉陛下,我白无常,与白府没有一点关系。但是,我作为白乐的哥哥,我不可能让他离开晟都。” 他一跃而下,来到了所有人身前。 “我白无常,不怕规矩。”他走到那宦官身前,周围的刀刃在他眼中早已成了摆设,不屑一看。 “丰都王觉得,白乐他唾手可得。但是我会让他知道,只要我白无常在晟都一日,白乐,就不可能受伤。” 白无常气势凌人,让那名宦官瑟瑟发抖。他来到了白乐身前,温柔的将他扶起,带着他离开了院子。 只见他突然驻足,出声道:“这位公公,请你一定要将今日之事如实汇报给陛下。若我知道你有什么添油加醋的行为,我会让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白无常。” 他背对着众人,大喝道:“所有人给我记住,我白无常行事,与白府没有任何关系。今日的所有人我都看了个遍,若是有什么流言传在晟都,你们所有人,会有个结果的。” 白无常牵起白乐离开,顺带把惊羽也顺走了。那宦官满眼惊恐的盯着白无常离去的背影。他活了那么多年,这是他见过第一个敢手撕圣旨的人。 看着他们狼狈的离开了白府后,白廷终于撑不住,双脚发软倒在了言婉诺怀里。 “这下,真的与陛下撕破脸了。” “阿廷,你说无常真的能保护好乐乐吗?” 他空洞的摇摇头,是不相信还是不知道,或许也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白无常带着白乐来到院子后,也再也撑不住,摇晃的倒了下去。 若不是惊羽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否则白无常一定会被摔个头破血流。 “哥哥,你没事吧?” “扶我起来。”白无常捏捏自己的眉心,皱着眉头,“乐乐,哥哥说过,不会让你受委屈,不会让你一个人。哥哥说到做到!” 白乐此刻眼泪难掩,可他答应过白无常,再也不会再那么容易的哭鼻子了。 惊羽也面露难色,任谁都知道,如今的白无常犯下了抗旨一罪,谁也保不了他。他不敢想,白无常一个人面对所有人的场景。他们兵刃相对,剑拔弩张。 “若我之前不把哥哥留下来,哥哥就不用承受那么多了。”白乐声音哽咽,害怕的看着眼前虚弱的白无常,“哥哥你本可以离开的,都怪我……” 白无常用手轻轻擦拭着白乐脸上的泪痕,语气温柔的说道:“乐乐,能留在你身边,是哥哥做过最高兴的决定。哥哥从没有后悔。” 惊羽无措的看着二人,难不成白乐早已知道了白无常的身份吗? “曾经的我,十分迷茫,不知去处。但是你的出现,就犹如一道光,为哥哥找到了方向。我留在你身边,是我做过最不后悔的决定!” “可是,之后哥哥你又该怎么办?陛下一定会让人来抓你的!” “哥哥的本事,比你想象的厉害。在没有确保你是否安全,哥哥是不会离开你的。” 白乐还是忍不住的哭了出来,曾经的他是多么希望白无常可以陪在他身边。可是现在,他也是多么希望白无常可以离开。 面对那么多人的缉捕,怎么可能逃脱? 尽管他才九岁,但是他也明白这个事实。 白乐从身上掏出一个不起眼的石头,塞进了白无常的手中。 白无常好奇的打量着这颗小石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珍贵,貌似就是路边随便捡的一颗石头。但石头下方却刻着一个特别小的“乐”。 “这是什么?” “这是我哥哥曾经从战场带回来的。它一直作为我的护身符,我一直带在身上。” 白无常一愣,竟是白焱留给白乐的东西。 “这颗石头,特别普通,但却是我哥哥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打胜仗后带回来的。他说,他的运气很好,第一次上战场就打了胜仗。所以他把自己的气运都寄托在这颗石头中,这样,一切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 白无常温柔一笑,“那为何要送你个小石头,不是其他东西呢?” “石头普通,就算掉了,也不会有人捡去。”白乐紧紧握着白无常的手,“现在我把它给你,这次的危机哥哥也一定可以迎刃而解。” 白无常感到特别暖心,这是白焱留给他的,所以就算是个不起眼的小石头,必定也是十分珍贵。但是如今他送给了自己。 白无常小心翼翼的收起了这无比贵重的礼物,随后将白乐拥入怀中。 “乐乐,谢谢你,哥哥一定会度过这次困难的。” 白无常说完后就渐渐闭上了眼睛,这可把白乐吓了一跳,拼命的摇晃着白无常。 “哥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白乐特别的着急,简直要再次哭出来了。惊羽也慌忙无措,踉跄起身就要去寻大夫。 “别瞎折腾!”白无常突然睁眼,一脸疲态,“我就是太累了,想睡会。先把我扶起来,我去休息休息,后边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睡个安稳觉了。” 知道白无常没事,白乐也才放下心。 白无常怎会不明白,自己抗旨铸下大错,他何尝不害怕呢? 但白乐,他一定要保护好。他不会再让他受委屈。 今日这件事,无疑将白无常与安衡帝的关系闹僵。二人现在就如同曾经的安衡帝与丰都王,剑拔弩张。 他不知道丰都王到底是为什么会让安衡帝那么的上心,难不成真的是因为丰都王驰骋沙场的能力?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能否保住白乐,保住白府呢? 可是现在,他也没有任何的办法。丰都王杀了白焱,如今还想再对白乐下手,这件事不可能出现在他的眼前。 若是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他还怎么有脸存活于世? 一个为了一己私欲害死了所有人的畜生,如今为何还能高高在上的站在晟都,甚至还让当今陛下那么用心? 他不知道丰都王的来历,他决定必须要去问问白廷。 只有深知他的曾经,才能预知他的将来。 来日方长,这句话再次让白无常一愣。难不成丰都王这一段时间都会留在晟都? 若真是如此,他又为何执意要让白乐去到他的地界? 心中的一个不真实的猜想突然出现在他的脑中,让他觉得细思极恐。但是很快,他便将这个念头打消。 他抬头望着天色,若是明日安衡帝真的没有在意自己抗旨一事,那么这个念头还是有一点的可能性的。 但可能太小了,简直是微乎其微。 丰都王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再次浮现在他脑中,他到底有什么计谋呢? 昨日与今日出现的事情杂乱的涌入他的脑中,令他头疼欲裂。现在的他只想睡个好觉。 希望一觉醒来,自己能听到一个好消息吧! 第151章 白无常——野心 一直连续等了三日,依旧没有任何消息。白无常这三日几乎没有合过眼,他在白府的屋檐上守着,目光一直望着皇宫的方向。 可是这三日,一丝动静也没有,每个人都与往常无异。 今日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却也难以让白无常移动分毫。雨滴似乎飘不到他的身上,他的衣裳依旧干燥无比。 白乐撑着伞在下边望着他,他抿着嘴,另一只手紧紧拉着自己的衣角。 今日已经第四日了,若是常人,三日食水未进早已超过了人类的极限。 白府的人这几日都没有来打扰他。所有人都知道,屋檐上的这个男人似乎真的很厉害,是真的可以将白府给护好。 皇宫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自己当时撕碎圣旨一事,难不成那宦官没有与安衡帝说明?亦或是,安衡帝真的有着自己的打算。 他长舒一口气,起身活动自己三日未动的筋骨。再次确认没事之后,便一跃而下,来到了白乐的身前。 “雨那么大,怎么还在雨里站着?” 白乐将伞举高了一些,正好能盖住白无常。但因为白无常身高太高了,所以看起来特别别扭。白无常只好将伞接过,在不经意间朝着白乐的一方倾斜。 “担心哥哥。这几日你一直在上边,不吃不喝的。” 白无常拉出一丝笑容,温柔说道:“但看起来,现在已经没事了。” “陛下没有派人来缉拿哥哥,这真的再好不过了。” 雨如牛毛一般下着,让人感到特别不舒服。白无常再次望着皇宫的方向,眼神中杀意再次暴露。 白廷这几日也逐渐回归正常,也不再有前几日的风声鹤唳,甚至还决定明日去一次早朝,但却遭到众人的一致反对。 白无常正是反对最厉害的那个。 那日自己当着所有人的面威胁,自己所做的一切与白府并无关系。可自己如今依旧待在白府,任谁都不会相信吧。 所以若是白廷真的去了皇宫,真的孤身站在朝堂中,能否回来都是个问题。 再者,如今丰都王依旧留在晟都,他到底要做什么,这也是白无常需要提防的。 但白廷作为吏部尚书,也不可能一直常居于府中。 时间很快便到了一月之后,白府的所有人都回归了正常的生活。除了不能随意出府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如往初。 但也正是在这个时间,宫里派了人来,探看白廷的病情。 “……陛下口谕,若是白尚书病情转好,便快快上朝吧。” 这无疑是陛下认输了。 毕竟有多年的情谊在,又互为君臣。既然陛下都已经给了台阶,白廷也准备顺着这个台阶,明日准备上早朝。 但白无常明白,二人或许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了。 也许在之前,让白乐为质子前往大燕时,二人的关系就有些碎裂,但还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但是现在,唯一的关系就只有君臣之间的那层薄纱了。 白无常并不放心让白廷一人上朝,所以他决定明日和他一起去。 “这成何体统?早朝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你一介平民的身份,跟着我去上朝?” “白叔,自打上次撕了圣旨,我便打算再也不守规矩了。这个晟都,束缚不住我。” 白廷没有任何办法,他知道自己再怎么拒绝也拦不住白无常,也只好由着他的性子乱来了。 “我们先说好,明日去早朝,你别添乱。” “放心吧白叔,我就是去确认你的安全的。” 有了白无常的陪同,言婉诺与白乐也放心许多。毕竟就算是陛下亲自派人,这么多日的僵持,难免会出现出现隔阂。 第二日的早朝,白廷身边的白无常无疑不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大臣们打量的目光让白无常觉得好生难受,但自己又不能去阻止别人。 直到安衡帝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所有人的注意力才从白无常身上移开。 丰都王出奇的来参加早朝,白无常与他四目相对,但其中的意味只有二人了然。 “白尚书,你的病可好?” “托陛下的福,臣的病情如今已经痊愈。” 所有人都唏嘘不已。这句话无疑是在怪罪安衡帝。 “痊愈就好。孤近来得了一副棋,精美绝伦。孤记得你特别喜欢下棋,便把它赐给你吧!” 白廷依旧面无表情,声音也没有任何情绪:“臣,多谢陛下!” 从小长大的朋友,如何看不出另一个人的情绪呢?或许是安衡帝已经明白如今白廷的态度,也无奈的叹气。 不知道他是否也会后悔当时做出的决定呢? 他无奈的望向一旁的白无常。白无常今日没戴面具,一张脸暴露给了所有人。但如今的白无常早已在所有人心里刻下印象。 敢手撕圣旨,说是古今第一人也不为过。 现在,也不会有人再把他与白焱相比较了。 但是这张脸,还是会令安衡帝感到恍惚。自从出事之后,他也是很久没见过白无常了。 “白尚书今日为何会把他带到殿前?” 白廷正欲开口,却被白无常抢先一步说道: “回陛下,白尚书病情虽痊愈,但仍旧有复发的风险。我近来一直待在白府,深知白尚书的病情。此次寸步不离的跟着,也是担心病情复发。陛下也不想看见白尚书再次生病了吧?”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很精彩。 安衡帝只是笑笑,没有开口,算是默认了。 这场早朝没什么问题,也都是十分正常的流程。白无常站在一旁,目光一直停留在丰都王身上,生怕他突然在朝堂上发难。 这场早朝特别顺利的结束。散朝之后,白廷被安衡帝单独叫走了。白无常为了保证白廷的安全,也跟着去了。 但因为安衡帝只唤了白廷,自己也只好在殿外等候。 没等到白廷,却等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见过丰都王。” 王穆来到白无常身前,满脸假笑,开口道:“如今你我还客气什么呢?小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如今很想杀我吧?” “丰都王慎言呐,我哪有这个胆子呢?” “连圣旨都敢撕,还有什么是你白无常不敢的呢?” 白无常神色冷淡,面对眼前这个身着华衣的男子,实在是提不起一丝的喜欢。正如他所说,自己特别想让他血洒皇宫。 “丰都王如今回晟都,又是要做些什么呢?与陛下闹僵,每年不用进贡,还能从中谋取些利益。换做是我,我定不会舔着个脸再回晟都。” “那你觉得我此次回晟都是要做什么呢?” 二人就这样对峙着,眼前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充满了野心,说他想谋权篡位都不足为过。 “丰都王不说,我也不敢妄加揣测。但若是丰都王想对我的弟弟下手,白某定不会让你安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穆突然大笑起来,着实让白无常觉得难以言喻。这笑声有种胸有成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小子,我其实还真有些好奇,你到底有什么本事?我说了,来日方长。总有我们交手的那一日,我还是很期待的。” “丰都王这是在和我下战书?” “有没有与你说过,你与白焱很像?” 白无常有些疑惑的盯着他。 “我说的不是外貌,而是脾气。你和白焱一样,都是倔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所以呢?” “我杀了一次白焱,我也能再杀一次。所以,这不叫战书,这是让你提前准备。否则真到了临死的那日,你会害怕的跪地求饶。我可不希望你顶着这张脸跪着我身前求我放了你。” 白无常失声笑了出来,满脸嘲讽的意味。 “丰都王,做人有些时候不要那么自信。否则真到了那一日,自己的脸都不知道怎么疼的。” 白无常走到他身前,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丰都王大可放心,等到了那一日,到底是谁跪地求饶还不一定呢!我白无常,不怕任何事。只要你有本事,你尽管使出来。” “好。我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不要让我失望呐!” 话音刚落,王穆便与自己擦肩而过,缓缓步入了大殿。而此时,白廷也正涉阶而下。二人一上一下的看着彼此,眼神中不屑的意味特别明显。 白廷来到了自己身边后,白无常才将目光从王穆身上移开。 “陛下与白叔说了些什么?” 白廷抬着头,没有看白无常,望着蔚蓝的天空,喃喃说道: “若是陛下与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个晟都,恐怕要变天了。” “是关于为何要把乐乐送去丰都王的地界?” 白廷缓缓扭头看着白无常,眼神犀利。 “无常,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有一个不实际的猜想。自从我撕了圣旨却没人来缉捕我后,这个想法就在我的脑海中越来越深。” 白廷转身,朝着宫外缓缓走去。白无常跟在他的后边,继续说道: “白叔如今和陛下之间,是否还要装作之前那般?” “你小子观察的还挺仔细。”白廷有些意外的回过头,随后又再次抬脚走去,“说说吧,你的那个想法是什么?” “陛下将乐乐送走,其实是在保护乐乐吧?” 白无常说完,见白廷没有说话,便继续说道:“陛下其实已经知道丰都王会来晟都,也知道丰都王此次的目标是乐乐。将乐乐送走,是因为陛下知道此次丰都王会长留晟都。而送到他的地界,他也没有机会下手。” “为什么?” “祈运楼一事,陛下早就知道是丰都王的手段。” 白廷这时才真正的停下脚步,身后人的聪明程度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他开始重新打量着白无常,眼中藏不住的震惊。 “无常,我发现你特别适合步入朝堂啊!你的通透,一般人是没有的。” “看来我的猜想都是正确的了。”白无常走到白廷身旁,悄声道:“陛下有把乐乐立储的意思吧?” 只见白廷点点头,没有说话。 “的确有此意。但乐乐的身份,何德何能呢?” “帝王心思,又有谁能真正猜到呢?” “无常,你和我说实话,太子殿下的死因,你知不知道真相?” 白廷双眼坚定的看向他,似乎他心里早已有了一个答案,只想等着白无常确定。 “陛下知道此事吗?” “我与陛下,也已经有了猜测。” 这件事白无常本想着将它藏在心中,再也不要提起。可没曾想,竟还是被白廷问了出来。 “刚才丰都王与你聊了那么久,看着你们剑拔弩张的气氛,想必你们两个应该说了许多吧?告诉我,他有没有与你说什么?” 白廷的步步紧逼,让白无常也没有任何办法。 “白焱,并不是死在了燕军的刀下。而是因为丰都王的嫉妒之心,因一己私欲,将他杀害。随后又伪造成燕军的攻势,再将其他人都纷纷杀害。”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白无常只见白廷无奈一笑,随后再次朝着午门走去。 “没想到啊,还真是如此。” 白无常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白廷的背影。这个背影显得多么的落寞,沉重。 “那么丰都王这次回都就可以解释了。” 白无常一愣,随即一个想法再次浮现在他脑子,给他惊起一身的冷汗。 若是说他曾经因为嫉妒杀了白焱,那么现在,他又为何要杀白乐呢? 因为如今只有白乐才是大卫最有希望的下一个储君。 那么他的意图就再明显不过了。 “所以说,丰都王如今想要的,是皇位?” 白廷转身释然一笑:“谁又说不是呢?” “那陛下又为何还放任他在晟都肆意妄为?现在把他抓起来,将他的想法扼杀,不是很好?” “无常,你还是太年轻。”白廷摇摇头,解释道:“他如今的名声,在百姓心里就是大卫的英雄。若是突然没有理由的将他抓起来,怎么能顺民心呢?” 白无常有些无措,这的确是个问题。丰都王因为一场战争得到了众多民心,若是突然将他抓起来,一定会激起民愤的。 “所以啊,如今我们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多多提防着他吧!” 第152章 白无常——闷雷 已经知晓丰都王的阴谋后,白无常与白廷每时每刻都在关注他的动向。同时,他们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白廷手下还有一批精良的死士,这件事是陛下知晓的。等真的到了那一步,或许这一批死士会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 虽说晟都还有金吾卫,但是金吾卫几乎都是晟都的豪门子弟。处理些小事还行,面对丰都王的造反,他们是靠不住的。 但是事情似乎并没有往他们所想的实施,丰都王特别安分,每日在晟都游荡。有时在西边听戏品茶,有时在东边斗鸡遛狗,妥妥的一个闲散王爷样。 明明已经成了一个封地王,但依旧赖在晟都。若不是知道他的阴谋,否则或许还有更多猜疑。 白无常从白廷耳中得知,丰都王是陛下的表弟。丰都王从小父母双亡,一直放在皇宫,太上皇也把他当做皇子来养。 二人的关系本就特别要好,但似乎正是白焱的出现,才让丰都王变了个人似的。 或许,嫉妒真的能使人面目全非吧。 再后来,就是白无常所知晓的一切了。 白无常不知道他到底为何还不动手,但白无常明白,他若是还留在晟都一日,他便一日都不敢松懈。 春去秋来,时间过得很快,白无常几乎观察了丰都王一年,但依旧没有任何行动。 白乐的生辰与安衡帝只相隔五日。今年白乐已经满了十岁,白廷与言婉诺对待这场生辰特别用心。 但或许只有他们白府才如此热闹。整个晟都,几乎都在为了安衡帝的生辰做准备。 白无常特别讨厌这种大型活动,因为这样守卫就会放松警惕,总会给人可乘之机。 曾经丰都王亲自与自己说,他的目标会是白乐。但是都快过了一年了,他都没有动作,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也没有任何办法。 难不成,真的是他们猜错了,他只是想陪着安衡帝庆一个生辰? 白无常陪着白乐走在大街上,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似乎特别期待这场大型庆典。 “哥哥,你说陛下生辰那日,晟都会不会特别特别繁华?” “陛下哪次生辰不繁华?” 这话把白乐的嘴给堵住了,他自讨没趣,便也不再问下去,被一旁的表演给吸引了。 白无常就一直陪在他身边,一脸别人欠他钱的模样,让所有人不敢靠近。 自打他手撕圣旨一事传遍晟都后,就有很多人慕名而来,想要亲睹他的容貌。 知道白焱模样的人只会觉得惶恐,明明长得和太子殿下一个样,但性子却差了那么多;不知道的只会感到惋惜,那么好看的皮囊,竟然是那么的不要命。 所以,白无常也因为手撕圣旨一事迅速在京城名声大噪。而他的容貌,自然也没必要再藏起来了。 而他自己磕破头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以这种方法让所有人知道自己。 周围都很热闹,但令白无常觉得奇怪的地方特别多。 比如晟都为何多了那么多江湖人士?难不成他们也都是跑来为陛下庆贺? 还有,白乐现在所看的表演,一人正往外吐着火,引的所有人连连叫好。但是仔细看却会发现,他的心思并没有在表演上,而是一直不停的打量着四周。 还有周围的茶楼,多出了许多人。他们在里边谈天说地,把酒言欢。但是他们的喝酒的习性,总让白无常觉得奇怪。 “哥哥,今年的晟都好热闹啊!” 白无常突然被叫到,只能笑着回答道:“的确,好多人都来了晟都为陛下庆贺生辰呢!” 思绪被突然打断,让白无常再难看出不妥。自己只好跟在白乐身边,以防危险的靠近。 回到白府后,白廷怡然自得的在亲自修整院中的花树。 “白叔,不是与你说了吗?这株桂花树没必要一直修剪,等它自由生长就行了。” “你小子懂什么,我这样是为了让它长得更好!” “没你这个道理……” 白府本是没有桂花树的,这唯一一棵还是白无常到白府之后亲自种下的。每年到了八月,桂花香飘散整个白府,芬芳馥郁,流连忘返。 “后日就是陛下的生辰,白叔为陛下准备的什么礼物?” “没有。” 白无常被他逗笑了,这种胡话他是一点也不会信的。 “别卖关子了,我今日陪乐乐出去,朝中的好多大臣也正为了此事而苦恼呢。不知道白叔会准备什么?” “没有卖关子,是真的没有。” 白廷一脸的悠闲,让白无常感到特别奇怪。 “白叔这是何意?” “我该送的,早已全部送完了。”他剪下一根树枝,随后扔给白无常,“就如这株桂花树。到了八月,它依旧会花开满树,而多一支少一支,又有谁能看出来呢?我能做的,只有让它开的更茂盛。” 白无常听的云里雾里,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所以说,就算我没有准备生辰礼,陛下也不会因为我而不高兴。因为他知道,有我在他身边,这便是他最好的礼物。我们两个在一起,没有处理不了的事。” 白廷满脸傲娇的看着白无常,随后将剪子递给白无常,悠然自得的慢慢走进了院子。 白无常失笑,这般自信的白廷,的确有种大卫毒瘤的意思了。 但正巧不巧,也就在今夜,白无常突然收到消息。镇守西边寮城的花抚琴将军,在路途之中遇上了一些问题,所以不能及时赶到晟都。 她已经书信到了晟都请罪,信中写到自己一定会亲自来到晟都祝贺陛下生辰的。 来到晟都生辰都过了,还有什么可庆贺的? 白无常没有在意这些事,因为今日他有些格外的轻松。紧绷了那么久的身体在今日总算可以休息。 若是丰都王在安衡帝生辰之前没有动手,那么之后他再想动手就很难了。 他已经在晟都待了那么久了,也该回自己的封地了。若是之前他有理由,那么之后,他还有什么理由呢? 不仅是陛下,甚至是朝堂中的那些文官,也会对他的所做所为不满的。 所以这几日,白无常格外的轻松。今夜的他,无疑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日白无常是突然惊醒的。他突然睁眼起身,满眼的慌张无措,迷茫的打量着周围后,才明白这只是个梦。 不知是什么时候,曾经的记忆就开始以梦魇的形式侵蚀着他,让他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假。 他的眼角带有泪光,但他很快便擦拭干净。迷迷糊糊的收拾完毕后,他才开门踏出。 今日天气很是不好,天上乌云密布,看起来似乎要下雨。但明日就是安衡帝的生辰了,他还是希望不要下雨才好。 因为安衡帝有了将白乐立储的想法,所以白无常觉得这是迟早的事,便开始教他王权之道。而他在这方面似乎特别有天赋,许多事情一点就通,让白无常觉得他是否真的是天选君王。 白无常找到白乐时,他正在安静的看书。白无常没有打扰他,轻声的绕开离开了白府。 晟都大街上的人依旧很多,几乎围的水泄不通。若是还有马车在上边行驶,恐怕一个时辰都走不动一尺。 但每个人都露出笑容,简直与往常无异。白无常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索性快速离开,来到了晟都城门。 明日安衡帝的生辰,所以晟都的很多侍卫都被派去了宫里保护陛下,那么城门的防卫就显得格外薄弱。 就只有那么几个人,晟都真的安全吗? 白无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周围的一切嘈杂使他心烦意乱,久久不能平静。看着天上乌云密布,他的心沉闷不已。 自己还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本想着出门平复自己早上的梦魇,现在倒好,还越整越心烦。自己还是赶紧回府找白乐吧。 回到府上时,白廷与言婉诺正站在一起诉说着曾经的往事。看着二人腻歪的模样,白无常也没有多打扰。 “哥哥去哪了?” “出去晃了一圈,结果人太多,硬生生让我没有出门的欲望了。” 白乐捂着肚子大笑,一边嘲笑一边问责:“这就是哥哥不带我出去的后果。” 白无常也无奈一笑,无话可说了。 明明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那么的美好。但是天空中的一声闷雷让白无常心头一震。 他抬头望向天空,又不自觉的望着皇宫方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吧?”他不自觉的喃喃道,随后望向了一旁白乐,“乐乐,哥哥可能要进宫一趟。” “又要去陪陛下吗?” 白无常正欲解释,但一阵快马加鞭的传诏便来到了白府。 白乐与言婉诺美好的气氛也被打破,疑惑的盯着传口谕的那名宦官。而白无常与白乐也正在此时来到前头。 “陛下口谕,宣吏部尚书白廷,吏部尚书之子白乐即刻入宫觐见,不得延误!” 白无常神色一凛,因为这名宦官,他从未见过。白廷与白无常的想法一致。他伴君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陛下传诏是谁跑腿?这个人,他也从未见过。 白廷疑惑开口道:“陛下还说了什么吗?” 可那人就跟没听见似的,传完口谕便直直离开了白府。 白廷深知不对劲,便立刻将惊羽唤了出来。此刻的惊羽正在厨房偷吃东西,咽都还未咽下去呢。 “惊羽,你立刻去将他们叫出来,在我没回来之前保护好白府。随后你再与我们一齐进宫。” 惊羽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朗声道:“明白了老爷!” 惊羽离开后,一声闷雷再次打下。或许此刻除了白乐,其他几人都是心知肚明。 “阿廷,我等你回来。” 白廷牵起言婉诺的手,温柔的抚摸着,似乎在让她放心。 “你注意安全,等着我回来。” 待到惊羽匆忙赶来后,二人才不舍的分开,随后白廷便带着白乐坐上了去宫中的马车。 因为口谕没有传白无常,按理来说白无常是不可以和他们一起去的。 但谁让他叫白无常呢?从不守规矩的白无常。他深知这次进宫或许危险重重,或许这就是今日他一直感到担心的原因吧? 他没有与他们一起进宫,因为他现在要先去寄封信件。 天上的乌云一直鸣着闷雷,但是却一直不下雨,让人们感到好不舒服。 这一路上,白廷一直紧闭着双眼,但连白乐都能看出来白廷脸上的担忧。 “爹,怎么了吗?” 白廷缓缓睁眼,尽管眼中满是担忧,但依旧在脸上扯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乐乐别担心,没有什么事。明日就是陛下的生辰了,或许是陛下有什么要与我们交代的吧。”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甚至比起平常也有些沙哑。只因为一个传口谕的宦官,白廷似乎已经知道这一趟的后果。 这是一个局。 他们下了马车,午门前依旧如往日一般,有着侍卫把守。他们也如往日一般,没有阻拦二人。似乎一切都和平常一般。 但越往里边走,白廷就感到越是沉重,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有些难以呼吸。 直直来到安衡帝的寝殿,白廷心中的担忧愈发沉重。此刻的他,不知为何有股想不顾一切冲进去的冲动。 “烦请通报,吏部尚书白廷携犬子请见。” 没有人通报,也没有人阻拦,他们都直直的站在他们身前,甚至有些颤抖。 安衡帝平日里的那名贴身内侍此刻不知道去了哪,但是没人拦自己,他便带着白乐进去了。 可一进入大殿,一股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夹杂着一点血腥味。 白廷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他丢下白乐,熟练的朝着里边跑去。也不顾一切的礼仪,直直跑到了门口,打起了帘子。 寝殿的垂帘没有拉起来,他看不清里边。但是自己的泪水不知为何突然顺着脸庞淌落。 “你来了。” 沙哑的声音从里边响起,白廷沉重的走到垂帷边,拉开了帘子。 床上血迹斑驳,安衡帝犹如浸泡在血迹之中。他胸口起伏,连喘息都有些艰难。而就在一旁,安衡帝的贴身宦官倒在榻边,早已气绝。 白廷再也忍不住,拉着安衡帝垂下的手掩面哭泣。 风雨欲来,天幕阴沉。闷雷在天空中作响,乌云笼罩着整个晟都。那金碧辉煌皇宫,似乎在此刻都尽显暗沉。 第153章 白无常——逼宫 安衡帝的寝殿之中,白乐站在门口的帘后,惊恐的望着里边。白廷全身不停的颤抖着,满脸的泪痕让安衡帝无奈一笑。 “还记得你小时候,也是像现在这般,那么爱哭鼻子。” 安衡帝的声音已经逐渐沙哑,疲惫的脸上却还是露出一丝笑容。但也正是因为这一说话,鲜血再次涌出。白廷此刻才发现,原来安衡帝的胸口上已经插入了一把匕首。 “你别说了,太医马上来了。” 白廷慌忙无措。他焦急的望着周围,似乎在寻找什么可以止血。但周围的一切奢华,此刻却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明知是局,怎么还敢来?” 白廷此刻忽然感到一丝孤独。他深知赴了一场死局,或许只是为了给自己年少的好友一个交代。 年少的情谊尽管已经在之前支离破碎,可在此刻,这些碎片似乎突然被修补起来,他们仿佛回到了年少。 看着年少的好友躺在血泊之中,这个世界,自己唯一的朋友,也要离自己而去了。 “你唤我,我定是要来的。” “说你傻你还不信。我唤你来你就来,你知不知道,外边都是提着刀等着你的?丰都王,还是没忍住啊。” “只要你还在,他的计划就成不了。太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别怕,一切还有我顶着呢!” 安衡帝抬动手想要掩拭眼角的泪水,可是却反倒将血揩到了脸上。 “你知不知道,若你不来,我就不用再和你说……对不起了。” 白廷双目通红,他说:“你是皇帝,你不用说对不起。” “我不该不顾你的感受,想把乐乐,送出去的……” “我早就知道了,你其实是想保护乐乐。我不怪你,我不怪你。” 白廷咧嘴一笑,抬手指向梁上的匾额。 “帮我……在上边……取个东西……” 白廷神色忽然收住,不安的望向那金黄的匾额。此刻的他似乎是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他从匾额后取下一个精美的匣子,随后便来到了安衡帝的身侧,颤抖着手打开了它。金黄的诏书摆放在里边,让白廷满脸无措。 “你从小就聪明,应该也猜到了吧?”他示意白廷将诏书打开,“这封诏书,不要落入旁人之手,只有在你的手上,我……才安心。” 白廷打开那金黄的诏书,密密麻麻的字迹让他头晕目眩。但“白乐,储君”等字清晰的映入他的眼帘。 他望向门外的白乐,随后抬起手把他唤了进来。 白乐不知所措的来到白廷身前,一旁安衡帝的模样着实将他吓的不轻。 “乐乐,跪下。”白廷沉闷开口,脸上还有着泪痕。 因为此刻的大殿内已经没有任何人,所以只好由白廷代为诵读诏书。 当白乐听到自己被立为太子时,他慌张无措的抬起头看着二人。自己如今是太子,这怎么可能? “皇叔,爹,您们是不是搞错了?” “圣旨在此,定不会有误。” 白乐还有很多的疑问在心中想要问出,但太医在此刻总算匆匆赶到了。而安衡帝的生命为第一要务,所以自己也不再多说。 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安衡帝遇刺,自己成为大卫太子。他一时也反应不及。 此刻的他特别想找到白无常,不知道白无常是否知道这件事。 可是白无常早已不见踪影。这偌大的皇宫,竟显得如此空旷。 此事事关重大,立储诏书现世,就必须公众于世。白廷立马命人将此事传到晟都,而这张诏书,他也亲手抄写了一份。 原件留在自己身边,新的一份拿去公众于世。 这无疑是大卫成立以来最匆忙的一次立储。 太医们满头大汗,安衡帝的伤势太重,他们也没有把握能不能救回来。千牛卫早已挡在门外,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风吹过寝殿的帷帘,白廷与白乐坐在殿外的台阶上,听着天空闷雷轰鸣,随时都能炸开了一场瓢泼大雨。 王穆喝下了杯中的最后一口苦茶,随意的将杯子扔在地上。瓷杯碎裂在地上,显得那么的杂乱无章。 此刻的王穆早已是另一番模样。他没有了昔日里那样的悠闲,衣服也换成了沙场上所穿的铠甲。他的鬼头刀靠在一旁,阴戾无比。 他不慌不忙的走到外边,而院中,不知何时聚集了一众军士,都严阵以待。 “诸位,想必这几日你们已经将晟都都过了一遍了吧?我这一年,也将晟都的一切牢记于心。花抚琴那边也已经被拖住了。所以这次,皇宫,唾手可得!” “唾手可得!” 所有人的声音震天轰地,每个人都难掩脸上的兴奋,仿佛他们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随着晟都大门被轰然攻破,一阵骑兵飞快的涌入了城内。他们手持利刃,浑然不顾百姓,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城门的守卫本就薄弱,此刻也彻底沦陷。原本热闹的晟都此刻犹如修罗场,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人山人海的街道上此刻除了丰都军外就是散落的尸体。 活着的人们都躲在自己的府宅中,祈祷着厄运不要找到自己。 丰都王骑着马怡然自得的行在那一条通往午门的道路上,周围的一切仿佛都看不见。他的眼里,充满了野心。 白廷看着已经整装待发的千牛卫,也明白这是最后的强弩之末。 他们似乎都没有猜到,丰都王会选择在今日造反。 如今的白廷只期望,他的死士们可以将白府保护好,可以将言婉诺保护好。 “老爷,少爷!”惊羽慌忙从下方跑来,神色十分紧张,“不好了,丰都军如今在晟都大杀特杀,金吾卫也顶不住。丰都王此刻正在朝着皇宫赶来!” 白乐担忧的看着一旁的父亲,他的心情此刻跌落到了谷底。没曾想丰都王竟会选择造反。而自己父亲的神情,应该也是早就知道了的。 白廷沙哑开口:“惊羽,保护好陛下和……太子殿下。” “爹,你要做什么?” “乐乐,老老实实待在殿内,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白廷拂袖而去,留下一个背影给白乐。 “爹,你别去!” 白乐想要起身追上白廷,但惊羽死死的抱住了他,不让他走。 或许是因为不舍,白廷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回忆,不安和不舍。 他决然的回过头,眼泪随之落在了地上。 或许他明白,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白乐了吧,他想再多看一眼。 他来到众千牛卫身前,怒喝道:“所有人听着,如今丰都大军在晟都肆意屠戮,甚至对皇位有觊觎之心。你们作为陛下的贴身护卫,怎能让陛下受险?如今,丰都王已经步步逼近皇宫,而我会和你们一起,誓死保护陛下!” “誓死保护陛下!” 白廷说的浑厚有力,充满了坚决。他带着众千牛卫来到午门前,准备迎接着那一场不属于他的战争。 他做了二十多年的文官,没曾想还会当一次将领。 在午门前几乎守了一日后,丰都大军才步步逼近。白廷毫无退怯之意,毅然决然的盯着那千军万马。 为首的丰都王身着金铠,在漆黑的乌云下显得格格不入。他昂首挺胸,气势凌人,对前方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自信。 他来到午门前,没有再让他的大军前进。千军万马的丰都军与寥寥无几的千牛卫对峙,后者显得那么的微弱。 “丰都王,你可知你在做什么?陛下待你不薄,你又何必要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马上的王穆咧嘴一笑,悠然的趴在马背上,冷声道:“白廷,你说为何呢?若不是因为你,这个大卫我或许早就可以拿在手中。明明我什么都比他强,那么我为何不能称帝?” “你这般大逆不道,是会遭受天谴的!” “哈哈哈哈哈哈——”王穆仰天放声大笑,在安静无比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 “天谴?比起你的儿子,明明我才是最有希望的君王吧?我好歹有着皇室血统,你的儿子呢,一介平民也敢成储?我也不知道我那哥哥是怎么想的?” 白廷毫不退却,硬气驳回:“就算是谁做下一任君主,也不可能轮不到你!谋害皇子,杀害一众军士,你的罪行早已可以斩首百次!若是你这种小人都能称帝,这难天难地,还不如趁早翻了!” “白廷!我劝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些!” 王穆怒目而视,眼中满是阴戾。可是突然,他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来,在他的脸上显得是那么的寒冷。 “白廷,我记得你与你的夫人是一见倾心的吧?”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一般震的白廷双脚发软,他双眼死死盯着王穆,声音颤抖道: “王穆,若是你伤了我夫人,我必定饶不了你!” 王穆在马上怡然自得,满脸充满着好奇,他道:“白廷,你觉得,我让人将你们引到皇宫,又是为什么呢?你觉得,你的那些死士又难得住我的丰都大军吗?” “你到底,做了什么?” “若不是你一直阻碍我,我或许早已坐上了皇位。所以我发誓,等我登上皇位后,第一个就将你千刀万剐。但是其他人,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王穆嘴角再次扬起一个笑来,他如同一个食人的凶兽一般,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猎物。 “你的夫人,的确很温柔漂亮。所以啊,我给她留了个全尸。我将剑插满了她的全身,让她看着周围的血色,痛苦的死去。” “王穆!”白廷终于忍不住的大吼道,双眼之中迸发的杀意不减,眼泪随着脸庞滴落,“我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就来试试啊!” 随着天空一声闷雷的鸣响,午门前的丰都大军与千牛卫同时朝着对方冲去。刀刃相碰,血溅午门。 一时之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大雨冲刷在所有人身上,冲刷着满地的血迹。 面对丰都大军的千军万马,仅仅百余个千牛卫如何能够抵挡?看着渐渐倒在血泊之中的千牛卫,白廷心中无限凄凉。 此刻他的心中,无限的无助与悲痛欲绝。面对气势汹汹的丰都大军,这个大卫,恐怕真的要易主了。 大雨如注的飘打在他的身上,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看着身前只剩寥寥无几的千牛卫,或许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吧。 自己为官二十余载,在官场横行霸道那么多年,又有多少大小事件没有见过呢。若是说心中还有什么放不下,或许只有大卫的百姓了吧。 毕竟,让这种小人称帝,百姓怎会不处于水深火热呢? “白廷,我会让你们一家在黄泉路上团聚的。” 白廷的身前只剩下几个千牛卫护在他的身前,此刻的他们在王穆眼中就是一群蝼蚁,一动手指他们就会灰飞烟灭。 霎时间,大雨之中,一道磅礴的剑气斩开雨滴将白廷与王穆隔开。这一道剑气强势无比,在地上斩开一道深壑。 这突然的变故让两边的人都是措不及防。他们同时抬头看向剑气斩来的方向。午门之上,白无常正一手执剑,阴冷的看着所有人。 “来日方长?没想到这一日那么快就到来了。” 白无常从高耸入云的午门一跃而下,平稳的落在了白廷与王穆身前。雨滴落在他身上犹如瞬间蒸发一般,风归在雨中青光熠熠。 “你们几个,将白尚书送回大殿中。” “无常……” 他的声音特别阴冷,将本就紧张的气氛降到了极点。那几名千牛卫深知自己在这也是多余,便带着白廷离开了午门前。 此刻的他,站在午门之前,面对着千军万马的丰都大军,眼中没有胆怯,只有无尽的愤怒。 王穆望着那用剑气挥斩出来的沟壑,着实有些心惊。但是随后他便一笑。 “小子,若今日你执意要找死,我不会拦你的。今日你身后的皇宫,你所保护的人,我都要了!” 这一场春雨不同于往年那般细绵温柔,而是那般的狂野沉闷。惊雷不断,午门前,一人执剑面对着千军万马,而他的身后,有着他所保护的人。 第154章 白无常——执剑 白廷被扶回大殿后,白乐飞快的来到了他的身旁。满脸的担心害怕掩藏不住。 “爹,您怎么了?” 白廷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头,眼眶红润,他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把言婉诺一起带进皇宫,为什么要留她一人在白府里。 回忆如奔流涌进他的脑海,他再也看不见那个满眼都是他的女子了。 他起身抱着白乐,一直坚挺的父亲此刻还是弯下了腰。 “乐乐,你阿娘她……” 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后面的话还是难以说出口。 可是白乐如今已经不是从前那般的天真烂漫,他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父亲到底要与他说什么了。 他的眼眶不自觉的红润,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爹,丰都王已经到了皇宫吗?” 他没有顺着白廷的话说下去,而是巧妙的挪开了这个悲伤的话题。 “是啊,他这次有备而来,几乎将他的丰都军全数带到京城。如今,他就在午门。陛下身边的千牛卫,也只剩下寥寥几人。” 白乐如今尽管悲伤不已,但此刻事关所有人的生命,他不得不忍住自己悲痛。他记得白无常教于他的一切,他已经十岁了,不能再什么都不懂了。 “爹,我哥呢?” 白廷抬起他茫然的头,空洞的眼神充满了绝望,他道:“无常他,现在正在午门前,抵挡着丰都大军。” 天空又是一声惊雷,将白乐震的浑身一抖。 “我哥他一个人?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挡住那么多人?!” 他已经失去了他的阿娘,他不想再失去他的哥哥了。 此刻的午门前,丰都大军乌泱泱一片。丰都王胸有成竹的望着白无常,眼中充满了轻蔑。 “你知不知道,曾经的白焱也是这般盯着我的。我还记得当时我把白乐给弄哭了,然后他也用这阴冷的眼神盯着我。” 王穆望着身边自己的亲信们,怡然自得的模样让白无常特别不舒服。 “小子,赶紧让开,我其实并不想杀你。毕竟,等我做了皇帝,我有更多的办法折磨你。比如,如何在让你不死的情况下将你这张讨厌的脸给撕下来!” 白无常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往身后看去。他从百姓的口中得知白乐如今已经被立为太子,但为何那么急促,或许安衡帝已经出事了。 金吾卫们几乎跑都跑,散的散,不怕死的早已成了刀下魂。而现在,晟都之中,已经没有任何的援军了。 午门太大,他难以看住所有人。但大殿门前,他应该可以。 他没有说话,立刻收剑往大殿跑去,速度之快让所有人看不清身影。 但白无常的突然逃走让所有的丰都大军哄堂大笑起来,丰都王脸上的笑意充满了嘲讽。 “兄弟们,随我一起攻入皇宫!” 白无常用尽了他最快的速度赶往大殿,其一是为了确认白乐他们是否安全,其二是因为殿门比起午门小上很多,他可以看住想要进入殿内的人。 白府的情况如今他并不知情,他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再去看顾其他地方。 原来昨日他在晟都街道上看见的那些奇怪之人,都是丰都王的人。这一年之中的闲散,原是在弄清晟都的军事部署。 所以他们才会那么轻易的攻进晟都。 不得不说,丰都王在这一方面的确有些厉害。 白无常冲进殿内时,他的衣裳并未被大雨打湿一角。此刻的安衡帝正在接受太医的医治,但情况已经不太乐观。 白廷与白乐看见白无常时也是慌忙无比,他们赶忙迎到白无常身前。 白廷的脸色显得时那么疲惫,头发都苍白了许多,看起来俨然老了十岁。 看出了二人还有许多想要询问的,但白无常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立刻出声打断道:“白叔,乐乐,你们好好待在殿内,不要出来。” “哥,你想做什么?” “我不会让他们进来的。” 白无常扫视了一圈大殿,偌大的殿内没有任何可以防身的东西。除了几名千牛卫,几名太医,就只剩惊羽、白廷父子和血泊之中的安衡帝了。 白无常看向惊羽,语气没有一丝情绪:“惊羽,你保护好他们。” 惊羽严肃道:“我明白。” “无常,你难不成想出去挡住丰都军?” “白叔,难不成你还有其他方法?” 白廷哑口无言,因为此刻的晟都,已经找不出任何可以对抗丰都军的办法。 “哥,太危险了!” “若我不去,你们就是危险的。我不可能让你们有危险。”白无常眼神坚定,手紧紧握着风归,“如今花将军已经在来晟都的路上,我的急信已经快马加鞭出去,想必很快就能到她手中。最迟一日,花将军就能带人赶到,那么这场逼宫就会很快解决。” 这下所有人都是一愣,白廷更是不可置信的开口道:“无常,你的意思是,你要一个人,与丰都军对峙一天一夜?” 这怎么可能,连白廷说出口都觉得荒诞。 可白无常已经准备转身离开,他没有再看他们,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别人恐怕不行,但我是白无常。” 白无常出去后,同时将殿门关上,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心惊。 白乐来到殿门前,从门缝中看向外边。白无常孤身站在大殿门前,那挺拔高昂的身躯此刻充满威严与宽心。 大雨如注,不停的浸灌晟都城。白无常站在殿门前,看着下方丰都大军。乌泱泱的军队朝着自己越来越近,直到来到自己身前。 “小子,我还以为你真的跑了呢。我大哥就在里边吧?识相就让开,我称帝之后或许还可以饶你一命。” 白无常失笑,满脸不屑的望着身前的人海。 “丰都王不是想要见识见识我的剑术吗?今日我便让你见识个够。我先把话撂在这,除非今日我死了,否则没人能踏进大门半步!” 极度的自信让丰都大军气愤不已,每个人都跃跃欲试,想要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 丰都王满脸震惊的看着白无常,又再次望向自己身后,再次大笑起来。 “小子,你莫不是得了癔症?就你一个人,能挡住我那么多人?耗也能把你耗死吧?!”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笑声震天,甚至连雷声都掩盖。 白无常却嗤之一笑,说道:“丰都王敢与我耗下去吗?花将军就在路上,最迟明晚就会到晟都,到时候,你若还没成功,就是你的死期了。” “你放心,在那娘们儿到达晟都时,我已经称帝了!”他望向身后自己的士兵,大喝道:“弟兄们,你们谁能先擒获安衡帝,我封你们做尚书!” 所有人:“杀!” 换做是其他人,或许早就吓的屁滚尿流。可是白无常,不是其他人。 “王爷,让我先将他杀了助助兴!” 那人是丰都王的亲信,也是有一身本领在身上,所以丰都王也是十分相信的。 白无常看着那人提着剑朝自己冲来,又看向手中的风归,心中不免恍惚。 曾经的自己,又是为了什么而拔剑的呢? 为了保护天下苍生,让这个世界没有杀戮。他想看见一个和平的世界。 但是他的剑,却沾染了太多的血了。他早已偏离了自己曾经的誓言,成为了一个让人们所害怕的魔头。 他不想杀人,他不想再让他手上多出一条人命。可是如今,他不得不拔剑。 因为在他身后,有他拼了命都想要保护的人。 连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何来保护苍生呢? 一道惊雷劈下,在所有人面前,那人突然站立不动。随后他猛的倒下,而他的胸口,多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白无常手中的风归早已拔出,但握剑的手却有些颤抖。他将自己的剑鞘靠在殿门上,冷啐一声。 “谁教你这样握剑的?废物。” 此刻嘈杂的丰都大军忽然寂静,整个皇宫只有雷声夹杂着雨滴落下的声音。 王穆双目微凸,不可置信的盯着血泊中的亲信。 他这个亲信跟他征战那么多年,实力必定不弱,就算以一敌多都不在话下。就算不敌白无常,也不可能这样轻易的就倒在他的剑下吧? 他觉得自己有些小瞧眼前这个人了。 随后又有几个不怕死的人冲了上去,口中还说着什么“报仇”的话语。 白无常没有给他们多说的机会,他就站在大殿门前,随后握剑的手一用力,一道剑气挥出,将那几人通通击飞。 所有人都惊恐的盯着眼前的人,就连刚才胸有成竹的王穆也变得慌张起来。 白无常冷声开口道:“丰都王觉得,我的剑术如何?” 他不安的将嘴里的唾沫咽下去,再次怒吼道:“兄弟们别怕,尽管这家伙厉害,但是我们人多,大家一起上!” 叫喝声惊天动地,地上的小水洼都震了起来。白无常看着朝着自己冲来的人群,握剑的手颤抖不已。 他闭上了双眼,手中风归举起。作为一名剑客,一名想要保护所有人的剑客,他却杀了很多人。 尽管他们想要自己的性命,但白无常觉得他们不该死。该死的是人群后边,那充满野心的卑鄙小人。 可是自己没有办法,他必须要保护身后的人。 风归挥扫,带出的剑气将前方的人击退,但还有人不怕死的冲上来。白无常抬剑抵挡,风归的锋利直接击碎了他们的武器。 此刻的白无常,有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意味。 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白衣,血液横飞道他的脸上。在此刻,丰都大军一时也拿白无常没有办法。 看着白无常一人挡在大殿前犹如战神,王穆不知所措。 这个男人,比他想象中的恐怖多了。 大雨洗刷着地面,血流成河在此刻具象化。白无常的双眼似乎被飘来的血液浸红,看起来狰狞无比。 他就如一只恶鬼,一个一个杀掉靠近他的人。 尸体很快便堆积在大殿前,白无常依旧一步未动。他怒视着眼前的人,此刻他的视线都是鲜红的。 看着地上的尸体,没有人敢在轻易上前,他们举着武器,惊恐的盯着前方的白无常,如同盯着一只恶鬼。 而此刻的白无常,已经听不清任何的声音。他只感到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敌人。 不管是谁,此刻靠近他或许都会死在他的剑下。 这样一个怪物,是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地步。就算是再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一人抵挡住千军万马呢? 王穆也不相信,就算他再厉害 也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到那时,也是他们的好时机。 他开始引导着所有人再次上前,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两个人,以车轮战术想要消耗白无常的体力。 可是他们都如蝼蚁一般,还没靠近白无常,就被他斩于剑下。他的白衣早已鲜红,血液让他已经迷失了自我。此刻的他已经成了一个无情的杀人狂魔。 可是突然,白无常全身颤抖起来,屹然不动的他不自觉的朝身后退了几步,满眼露出惊恐之色。 王穆不知道白无常到底怎么了,但这无疑是一个好机会。此刻的他不再唤任何人,提起自己的鬼头刀就冲了上去。 白无常此刻看着地上的尸体和手上的血迹,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一切。他杀了那么多人吗? 自己怎么可能杀了那么多人? “哥!” 白乐的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将他拉回了现实。 鬼头刀已经朝自己劈来,他回过神,抬手风归迅速抵挡。随后剑锋以一种意想不到的角度朝着王穆刺去。 白无常的速度极快,尽管王穆已经有准备,但还是被刺中了手臂。 他迅速退了回来,阴冷的盯着白无常。 尸横遍野,皇宫犹如修罗场。白无常一人执剑站在门前,微风吹起了他的衣摆,一身红衣的他犹如刚从地狱爬出。 没人敢再次上前,此刻,所有人惊悚的盯着他,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白无常再次回到了刚才的模样,没有了颤抖之意,形同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让所有害怕不已。 只见白无常举起风归,森然开口:“今日,谁敢上前一步,我便让你们去尝尝孟婆汤的滋味!” 第155章 白无常——鏖战 暴雨如注,丰都王看着眼前形同恶鬼的白无常,竟生起一丝冷汗。只因他一人,便使得他的丰都大军停滞不前。 谁人都知,他的丰都军可是战无不胜的。 这人的力气仿佛永远都用不完,尽管他的丰都军还有那么多人,但如今没人敢硬上前与他交锋。 王穆再次举起他的鬼头刀,指向白无常怒吼道:“各位,若是我们今日攻不下皇宫,那么明日,我们也难逃一个死字!所以,众将士随我一起踏平皇宫,杀掉白无常!” 他们深知,明日花抚琴就会赶到晟都。若是不在援军到来时攻下,那么他们也难逃一死。 横竖都是死,每个人忽然都充满了无限的气力。也不再畏惧眼前这个男人。 王穆率先朝着白无常冲来,后边的将士也不再胆怯,以千军万马之势冲向白无常。这次的冲锋无疑是比刚才都更加凶猛的。 白乐透过门缝看到了一切,他看见白无常那神挡杀神的气势,看见了白无常的白衣渐渐变红。没人能从他的剑下走过,没人能攻打进殿。 可是白乐却难过无比,他的眼泪不自觉的流出。 这次他们学的很聪明,一行人压制住白无常的剑,一行人再从后方攻击。但白无常怎会让他们得逞? 他的手一用力,风归将利刃劈成两半,随后再次掀起剑风将众人击退。 大雨似乎对白无常没有一丝的作用,直至现在,白无常依旧没有一点湿润的地方。 王穆因为刚才的冲锋,让他的身上又多出了几个伤口。他身为一军之帅,只好先行退下,再找合适的时机。 但这次每个人似乎都被王穆的一番话说通,浑然没有了之前想畏畏缩缩,变得格外的凶猛。一个个前仆后继的模样,有些打乱了白无常的节奏。 白无常再厉害,也总会有应接不暇的时候。就像现在,他一个没注意就被人钻了空子,刺伤了他的左臂。 可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立刻调整自己的状态,将前方的人斩退。王穆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嘴角露出了渗人的笑意。 击退一批,又来一批,击不退,杀不完。丰都大军千军万马,而他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此刻的他竟感到有一丝的寒冷。 他的双眼早已鲜红,所看见的一切都是被镀上一片红。他很想休息,但是他的身体似乎不听使唤似的,双手挥着剑,斩杀一个又一个丰都军。 他早已杀红了眼。 大殿内的众人听着外边的声响,也是揪心不已。白无常一人挡在外边,面对着千军万马,难不成真的能撑到援军的到来? 但是太医们的神色却越来越不好,白廷慌忙赶过去,只看见奄奄一息的安衡帝。 太医们纷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陛下的伤势,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看着鲜血不停的往外涌出,白廷恨不得此刻将这些太医通通杀掉。他们一个个在太医院那么多年,到了关键时刻却没有一点作用。 “白廷……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安衡帝此刻已经双目无神,他直愣愣的看着白廷,没有多余的动作。 “陛下……” “把乐乐……保护好……只要乐乐还活着……这个皇位……他得不到……” 他说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也十分微弱,白廷费劲力气才听清他说的什么。 “孤,已经没有力气了……谢谢你……这些年一直陪着孤……若有来世……你来做君主……我做你的权臣……孤也终于……终于可以去见我的……焱儿了……” 风吹的帘子哗哗作响,安衡帝脸上带着笑意,没有再动了。 白廷早已失声痛哭,他紧紧握住安衡帝的手,跪在榻前。此刻的他,怎么不算是孤独的呢? 先闻自己爱人的死讯,随后又是年少好友的离去。除了白乐,他还有什么可值得留念的呢? 他颤抖着松开自己的手,俯首在地,颤声说道:“陛下,驾崩了……” 外边的战况依旧格外激烈,丰都大军每次进攻都采取不同的攻势,目的就是让白无常反应不及,不求可以将他一击致命,但起码可以伤他一寸。 结果可以看出效果其实很好。白无常的确有一些应接不暇,身上的也有一些伤口,但并无大碍。 可让他感到无措的是,他的衣服竟被雨水打湿了。 但他来不及多想,因为攻势不停歇的到来,他也只能全神贯注的抵挡。如今已经到了第二日的子时,他只需要再撑一日,就撑一日就行。 他不知道丰都大军到底有多少,但是他能明白,自己的体力已经不如刚开始那般。 但是从外界看来,白无常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杀人魔头,那一把剑在他手中出神入化,将众人斩尽杀绝。 眼见无法杀掉他,丰都军就改变策略。只要能进入殿内杀掉安衡帝和太子,也算是完成任务。 他们开始吸引白无常,让另一部分的人进入殿内。 可白无常又怎么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殿门虽大,但宫门很小。白无常站在这,尽管身边还有空隙,但仍旧没人能过去。每每有人钻了空子,风归就会以一种特别的角度将人伏诛。 一剑开天辟地,独战千军万马。 这若是传出去,无疑不是一桩美谈?这件事怎么也会在大卫的史册上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白无常一瞬间仿佛更加凶猛,他的剑气强盛了许多。丰都军还没靠近他,似乎都会被他那凌人的剑意斩碎。 若是说丰都军犹如一条气势恢宏的巨龙,那么白无常便是这条巨龙永远越不过去的高山。 一剑破天,一剑斩地。有这么一把锋利的剑,说他是世间第一剑客也不为过。 大雨也渐渐小了起来,昨日的大雨在现在已经成了牛毛细雨。可是白无常也已经被雨水所浸透,他执剑的手此刻在衣袖下颤抖不已。 他从天明杀到天黑,再从天黑杀到天明。地上尸骨未寒,血流一地,他的白衣此刻已经看不见一点白。风归上的血一直随着剑尖滴落。 这无疑是丰都王见过最恐怖的人。 他没有胆怯,只有一身的所向披靡。 或许他所经历过的那么多次战役中,都没有在这一次死过那么多的丰都军。白无常的战无不胜,在此成了他的一个心魔。 他的丰都军里也有许多优秀的剑士,有些甚至比他还要厉害,但此刻也只是成了白无常剑下的魂灵之一。 看着天色渐渐亮起,他明白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是不能进宫称帝,自己或许真的难逃一死了。 他原本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准备的那般妥当,可为何就是出了一个白无常呢?而就是这一个人,成了他计划里最大的一个阻碍。 甚至,他跨不过去。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有那么厉害的剑术? 白乐几乎是从开始看到了现在,这般如杀神的白无常,他从未看见过。 他见过冷漠无情的白无常,他见过温柔善良的白无常,他见过生气阴鸷的白无常。但这个白无常,他第一次见。 他的哥哥,为了保护他们,一人执剑鏖战千军万马,不曾后退一步。他亲眼看见鲜血将他的白衣染红,亲眼看见他的全身被雨水湿透。 可他记得,曾经的白无常并不想让他剑上染血了。 几乎一天一夜,白无常从未有过一丝松懈。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可以支撑白无常战斗那么久的。 不是说好了最迟一日吗?天都亮起来,援军怎么还不到啊? 白无常的双手颤抖不已,他已经拼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他的眼前天旋地转,但手上仍旧不停。雨水浸湿了他的衣裳,冰冷刺骨。 他脚下有些踉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致。他明白,只要他一倒下,一定就站不起来了。 他记得,曾经的自己刚拿到风归时,他的师父问了他一个问题。 “无常,你学剑的意义是什么?” 年少的白无常怀着满腔热血,意气风发。他站在高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俊美无比。 “我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我要保护我所能保护之人!” 思绪万千,不及往日的回忆。 现在的他,沾染了那么多条人命,何来保护一说呢? 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的消散,崩塌瓦解。 “无常,你一直保护了我们……” 温润河的模样再次出现在他的脑中,是他们初见的模样。他还是那么的嬉皮笑脸,却让白无常感到特别温暖。 “老温,我杀了好多人。” “你有你要保护的人呐……” 温润河的身影逐渐消散,随之出现是在那一场烟火下的白乐。 “哥哥答应你,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只要哥哥在你身旁一日,哥哥就不会让你受委屈,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哥哥会保护你一辈子……” “哥哥说话算话!” 白无常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坚定。他要保护白乐,他不可能让他们伤害白乐一分一毫。 他艰难的转过头,大门虽然紧紧闭上,但是白无常能感受到一股炽热的目光。他明白,白乐一直看着他。 他充满鲜血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在此刻显得是那么的突兀。随后他再次看向丰都王,再次执剑直直立在殿前。 而大殿内的白乐,早已泪流不止。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攻势了,丰都大军仍旧气势不减。尽管早已没有力气,但他不可能退后一步。 雨依旧不停的下着,这一场春雨落在大地,唤醒万物复苏。 血腥味随风飘散在空气中,不知道晟都城中的百姓是否知道皇宫中所发生的一切。 鲜血混着雨水随着台阶流下,满地的尸体看的是那么触目惊心。白无常依旧不停的抵挡着丰都大军的攻势。 他怒吼着,剑意更加的汹涌,几乎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恐怖。一剑重重的劈下,山崩地裂之势,在他身前斩出一道竖向的沟壑。 丰都大军不要命的朝他冲来,他们甚至没有拿武器,只想靠近白无常将他压倒在地。但白无常的剑术太过恐怖,几乎让他们难以靠近就倒在地上。 他喘着粗气,全身都颤抖不已。他每一用力就会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肌肉不停的挤压。他的肺好似快要炸裂。 王穆此对眼前之人望而生畏,但眼中的杀意仍然不减。仿佛只要他有机会擒获白无常,便会将他千刀万剐。 自己几乎带了七千多丰都军逼宫,但是如今貌似只剩下了四千多人。 一夜之间,他训练有素的丰都军,被一个人杀了近乎三千多人。 他不知道如今到底是什么时辰,但他心里慌张不已。他深刻的知道时间是不等人的,花抚琴的军队或许已经离晟都不远了。 可那人依旧直挺的站在殿门前,持剑抵挡着自己的军队。犹如天神下凡,战无不胜。 白无常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少,他只明白自己只能一直抵挡,他不能停下,他不能退却。 突然,他嗡鸣的耳中多出了一阵马蹄声,让他瞳孔突然收缩。 难不成他们还有援军? 不管是多少人,他不可能让他们伤害白乐半步! 但是这阵马蹄声却让丰都大军惊慌不已,他们的气势仿佛突然被浇灭,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西方寮城花抚琴救驾来迟!大胆逆贼,快快束手就擒!” 马蹄声迅速靠近皇宫,王穆不可置信的看着从午门策马进入的花抚琴。她长枪执手,英姿飒爽。 “所有人,随我迎敌!” 尽管花抚琴带兵赶到,但自己丰都军的人数还是足够多,他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花抚琴飞身下马立刻用长枪挑飞几人,随后午门外的援军气势大涨的赶到皇宫。 自打她收到白无常的信件后,她便没有停歇,这一路都策马狂奔。不知道自己是否来迟了。 她扫清前方的一切来到殿前,可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只见大殿前尽是丰都军的尸体,血流成河。而大殿前,白无常一人执剑,一身红衣,双目鲜红的盯着她。 第156章 白无常——曙光 花抚琴无措的看着周围,她十分确定这满地的尸体除了丰都大军,并没有其他人的了。现在的她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大殿前尸骨遍地,血液随着台阶流下,大致一数定有上千具。 但此刻,大殿前除了白无常,并没有其他人了。 她惊讶的走上前去,想要寻个明白。 “白无常,这些尸体……” 她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剑风朝着她斩来。若不是她灵活躲开,此刻或许已经劈成两半。她无措的看向白无常,只见他已经举起手中的剑,形同疯魔。 “白无常,你做什么?我是花抚琴!” 白无常全身颤抖说道:“只要我在,就没人能踏进大殿半步!” 花抚琴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但望向身后的混乱,丰都大军还在与自己的军队交锋。王穆在里边势不可挡。 这时,殿门轰然打开,白乐从里边冲了出来。 花抚琴大吼道:“乐乐,这怎么回事?” 可是白乐并没有理会她,他几乎飞奔到了白无常的身前,惊恐的看着他,眼中满是害怕。 “哥哥,哥哥,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白无常双目狰狞的望向白乐,全身颤抖的厉害。他伸出手在自己充满鲜血的衣服上擦拭,随后温柔的抹去了白乐脸上的泪痕。 “危险,外边危险,进殿不要出来……” 他用力将白乐往自己身后拢去,随后双眼充满杀意的望向花抚琴。 “哥哥,她是花姐姐,他们是援军,是援军!” “援军……”白无常喃喃着,他的眼前一片血红,“丰都王,杀了丰都王。” 花抚琴看着眼前的白无常,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花姐姐,哥哥一个人在大殿前抵挡了一天一夜才等到你们。你们先去将反贼平叛,我在这陪着我哥哥。” 一个人抵挡了一天一夜。花抚琴被这句话惊的说不出话。她僵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扫视着周围的尸体。 那战无不胜的丰都军,被白无常一个人,杀掉了那么多人? 她的脑中不禁想起当时白无常无意间的一句话:“不就是千军万马吗?我的剑告诉我,不用怕。” 身后的嘈杂声让她回过了神,她拍了拍自己的头。尽管有很多话想要问出口,但是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自己去做。 她得先去镇压这群反贼。 看着花抚琴加入这场战局,形势很快就变得好了起来。花抚琴的长枪与王穆的鬼头刀交织在一起。 丰都大军本就被白无常拖了许久,早已有些力不从心。尽管人数再多,也难以打过这气势恢宏的花家军。 白无常身上的血腥味特别刺鼻,但白乐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不曾离开半步。他想让白无常休息一会,可怎么做都像是无用功,白无常依旧直直站着,死死盯着外边。 白廷此时慢慢的朝他们走来,望着满地的尸体,不可思议的摇摇头。 他从没有想到,一个白无常,竟然将这盘必输的棋给扭转开来。丰都王算准了一切,却没有算准白无常。 看着下方的战局,花家军几乎以压制之势完胜丰都大军。白廷望着天空,雨势已去,乌云之中仿佛透出一丝光芒。 “云破日出,他们大势已去。大卫保住了,你看见了吗?” 王穆与花抚琴打的有来有回,甚至花抚琴还感到有些吃力。刀枪相碰,二人难分伯仲。 但王穆身上的伤势突然裂开,一阵疼痛让他突然分心。 花抚琴抓住这个机会,红缨枪以破空之势刺向王穆,一击得势,将他的臂膀贯穿。 王穆不甘的看着眼前的花抚琴,满脸的不屑。自己怎么可能被一个女子打败? 自己的计划明明天衣无缝,明明皇位已经唾手可得,但为何在半路冒出了一个怪物? 他满眼不甘的看向高处的白无常,眼中的阴戾掩藏不住。此刻的他,简直想把他千刀万剐。 他突然暴起,想要挣脱花抚琴的束缚冲上去杀掉那个怪物。 花抚琴本想留他一命,可是他的突然暴走实在恐怖。她抽出自己的长枪,随后一挽,长枪朝着他的脖颈挥扫,鲜血随之迸溅。 所有人只看见丰都王死死捂住自己的咽喉,但是鲜血不住的从指缝中流出。直至最后一刻,王穆都一直望着上方的白无常。 明明自己,只差那么一步。 他轰然倒地,血液随着伤口流出,很快他的头就被他自己的血液包裹。 曾经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丰都王,此刻死在了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 所谓血债血偿就是如此吧。 花抚琴斩下丰都王的头颅插在自己长枪上,将长枪高高举起,大喝道:“若还有反抗者,后果和他一样!” 剩余的丰都大军眼见自己的将帅都死在了长枪下,纷纷抱头在地,缴械投降。 “哥,我们赢了,丰都王死了,丰都王死了!” 白无常看着下方,丰都王的头颅在长枪上高高挂起,感到一切都不真实。 他喃喃说道:“死了?” 紧绷的身体在此刻终于得到放松,白无常只感到眼前一片鲜红,全身仿佛从高处重重摔下一般。 所有的疼痛在此刻全部汇聚到他的身上,他痛苦不已。 他的瞳孔都是鲜红,全身的肌肉在此刻尽数放松。他感到眼前天旋地转,随后黑暗笼罩着他,让他失去了意识。 从白乐与白廷的视线中看来,白无常是突然倒在了地上,轰的一声让他们慌张无措。 “哥哥,哥哥!太医,太医!快来救救我哥哥!” 花抚琴看着上方突然的事故,将一切的处理交给她的亲信花凌后,便立刻冲了上去。 此刻的白无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不出一点生气。他的全身仿佛在鲜血里边浸泡,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花抚琴从白乐那将这三日的一举一动都了解清楚,其中对于白无常一人抵御千军万马之事感到不可思议。 但是如今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安衡帝“仙去”,大卫如今的帝王便空缺。按理来说,白乐如今是太子,应该由他接手管理。可是现在,白乐貌似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明白。 他的心思尽数放在了白无常身上,其余的事情他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逼宫之事已经结束,在自己的宅府中躲了那么久的那些大臣都纷纷赶到皇宫。听闻白无常的事迹也是连连称奇。 皇宫也在被一步步的清理干净,一切都在往好的发展。可是却总有不好的消息。 “太子殿下,微臣真的已经尽力了。我们已经用尽了一切的办法,但还是无法让白、白大侠醒过来。” “你们太医院都是干什么吃的?你们究竟什么时候靠谱过?皇叔你们也救不回来,如今我哥你们也救不了,留你们在太医院到底有什么用?!” “白大侠五脏六腑几乎都已受损,也许再无醒来的可能。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白乐大发雷霆,此刻的他更多的还是害怕。他害怕自己哥哥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当他知晓自己的阿娘已经命丧黄泉时,他几乎哭的泣不成声。他真的不想再让白无常离开自己。 就在他没有办法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皇宫中。 “太子殿下,让我来救他!” 白乐看见此人时仿佛看到了救星。司空杏林看着躺在床上的白无常,心中揪心不已。 “我来将白无常救活!” 这件事很快便传遍晟都,晟都的所有人都议论着白无常。但一些居心叵测的大臣听闻此消息后便有了自己的心思。 先帝已去,必须立刻选取新帝登基,大卫不可能一日无主。 白廷定是以一己之力推举自己的儿子,毕竟有着先帝的诏书在此。尽管有人支持,但大多数人都反对。 他们的理由是:“若是这封诏书是你自己拟的呢?”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花抚琴这几日又在晟都中管理着治安,无暇关心朝堂上的事。 白乐简直觉得恶心。在陛下危急之时,一个个躲的比谁都好。但有着一点利益出现后,每个人都想从中分到一杯羹。 白廷也难以舌战群儒,他们此刻仿佛都特别有道理,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白廷淹死在朝堂上。 这件事闹了很久,每个人都不想退步。就算白廷手上有着安衡帝的诏书也没有办法,没有人愿意承认那就是安衡帝的亲笔。 他们各执己见,都想成为大卫新的君主。 就在所有人在大殿中吵的天昏地暗时,一个人浑然站在大殿前,眼神阴鸷的看着众人。就算他没有说话,但他的气势就让所有人闭紧了嘴。 白无常站在殿前,望着周围的所有人,随后沙哑开口:“古往今来,先帝离世,太子继位,各位所读的圣贤书都被狗吃了吗?” 这一番话将所有人的嘴都堵住了。因为此刻,没有人敢反驳眼前的人。 白乐看见白无常缓缓朝自己走来,喜极而泣。此刻的他特别想冲上去抱住白无常,可是理性让他克制住了。 白无常走到白廷身前,没有感情的说道:“白尚书,新帝的继位仪式就由你来操办了。其他人我不放心。” 白无常侧头瞥向所有人,冷声道:“不知各位到底还有什么疑惑,这么久了还因为此事吵的不可开交。如今我在这里,大可与我说说。” 鸦雀无声,这一次的朝会无疑是这段时间最安静的一次。 “还请各位再将我的话传递下去。若是其余国家想要借此机会对我大卫不利,丰都王就是他们的下场。” 散朝之后,白无常回到了司空杏林旁,接受着司空杏林的治疗。 “都说了不要逞强,这下好了,又要多躺一段时日。” 白无常闭着眼,冷声道:“我醒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白无常身上的伤势特别严重,司空杏林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伤势。如太医们所说,五脏六腑都有损伤,内伤比外伤严重,他其实也不知道白无常是怎么突然醒来的。 只有白无常自己知道,他要醒来保护白乐。只有自己在,白乐才能顺利继位。 所以他醒来了,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白乐。他也不顾自己身体到底如何,尽管走一步对于他来说都是极限。 撑完了一个朝会,他说话都是煎熬。 “值得吗白无常?像你这样的剑客,为了一个孩子,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 白无常不想说话,但是对于白乐,他还是想解释解释。 “他是我弟弟,我要保护好他。” 司空杏林满眼的无奈,他也明白白无常的伤势如何,也不再迫使他说话。 “你的伤势太过严重,我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落下病根。若是真的有事,白无常,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可以跟着你。” 白无常正欲辩论,但被司空杏林堵住了嘴。 “我知道你现在说话都疼,所以你还是别说话了。说实话白无常,你真的挺不一样的。这些时间我其实一直都在京城,你的消息也是接连不断的传进我的耳中。” 司空杏林手上动作没停,但嘴也没停:“手撕圣旨,我觉得普天之下只有你能做出来了。我挺钦佩你的,敢无视规矩做事。” 他说了那么多,白无常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司空杏林有些感到不好意思,但还是讪讪开口:“白无常,我觉得跟着你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不是想开一个医馆吗?你不是不喜欢受制于人吗?” 白无常每说一句话就会感到锥心般的疼痛,但是他还是好奇的问了出来。 司空杏林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还被白无常拆老底,更加窘迫了。 “你别管,身上有伤就别多说话。今后在你府上给我修个小医馆就行。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熬药了!” 看着司空杏林狼狈的逃离,白无常只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怎么那么的有趣? 白乐的登基仪式已经交给白廷去办了,那么自己还是特别放心的。自己今日的一席话,相信那些有心之人也会收敛吧。 可是,白乐如今什么都不明白,真的能管理好一个国家吗? 白廷今日也与自己透露消息,说他想要离开晟都。他想带着言婉诺去看看这漫天世界。 言外之意,他想让自己辅佐白乐。 白无常无奈一笑,这个官场,他似乎有必须踏进的理由了。 第157章 白无常——封存 这几日,白廷筹备白乐的登基大典,忙的不可开交。白无常因为伤势实在是太过严重,所以被司空杏林严令禁止再去做这些对他身体无益之事。 他也十分无奈,最后只有老老实实的待在皇宫中养伤。 但这几日,来探望他的各个官员越来越多。每一个进来的人几乎都抱着阿谀奉承的态度。 都已经明白帝王之争已经落下帷幕,那么现在最重要的事无异于在新的朝堂上站稳脚跟。 自己在这次逼宫之中付出了那么多,于情于理,若自己要做官,必定是高高在上。这些人都很聪明,尽管特别害怕自己,还假做曲意迎合。 但人数太多,白无常实在是懒得应付,索性直接让司空杏林帮自己挡客了。但他总是让司空杏林戴着面具。 尽管司空杏林也问过为什么,但白无常却总是敷衍过去。 “抱歉啊各位,白无常如今身体的确是不太行,需要好好休息。各位大人若是有什么话,就由我代为转达吧!” 这句话无异于将所有人的心思都堵了回去,聪明的人都知道白无常的意思,也不再丢个面子死磕上去。 好不容易得了几日清闲,今日花抚琴的拜访,不得不让白无常见见了。 这次的逼宫,若没有花抚琴的及时支援,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能撑多久?当时的自己,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有许多次都想倒下,但全凭自己的意识拉住。 他能明白,自己当时已经敌我不分。 花抚琴这几日一直都在帮忙管理休整晟都,也是忙的不可开交。今日来找自己,晟都多半应该回到了正常的轨迹。 “花将军最近可是个大忙人,今日怎的有空来探望我?” 花抚琴随便的找了个位置坐下,一点也没有之前那些人的拘谨。 “晟都如今已经回归正常,但王穆所造成的损失也不小。他的丰都军就是一群草莽汉子,行事与山中土匪无异。现在有很多地方的房子都被烧毁,晟都后边还需要再好好新修。” 这件事白无常早已料到,王穆胸有成竹,行事乖戾。晟都城必定会引发混乱的。 可是他没想到,王穆竟会将白府扫荡。言婉诺的死,让他十分愧疚。 他不知道白廷与白乐知道死讯时会有多么的悲痛。 “晟都的新修我也有了想法,花将军不必操心此事。但我有一事,还请花将军答应。” “何事?” “新帝登基在即,这期间的安全还需花将军替我保护好他。” 花抚琴轻哼一笑:“白无常,乐乐好歹也算我的弟弟,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白焱是花抚琴的恩人,所以白乐她也一直当做自己的亲弟弟来对待。于情于理,保护白乐,也是她的责任。况且,如今的白乐是太子,后边就会是新帝,她更要保护好他了。 “有了花将军的这句话,我也能安心养伤了。” 花抚琴早早就听闻了白无常的伤势,那时的太医都说是无能为力。当时的她,还真的以为白无常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她想起曾经在寮城白无常与自己做的决定。 “或许,我也想成为第二个白焱吧……” 如今的他,仿佛真的做到了。 “无常,如今在晟都,又有谁不知道你白无常的名声呢?你曾经在寮城与我说的那些事,我其实都记得清楚。而如今的你,真的做到了。” 白无常一愣,苦笑着摇摇头:“我永远比不上白焱。” 如今的他已经不会因为别人拿他和白焱比较而生气了。因为这些年,他一步一步的明白,白焱相比自己,的确更值得让所有人记住。 “太子殿下与我说,你当时在殿外一个人守了一天一夜。白无常,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这句话终于让白无常绷不住笑,脸上露出的笑恰似春风,令人温柔无措,看着久久失神。 “花将军认为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说我是人也好,说我是鬼也罢。我既是人间生活的人,也是人间游荡的鬼。” 花抚琴一愣,不知所措:“说的这么深测做什么?我只读兵书,你说的这些我一点也不懂。” “花将军自己体会吧。” “白无常,既然你剑法如此厉害,何不将自己的剑法传下去?” 白无常看着依靠在一旁的风归,久久不能回神。随后沙哑道: “我已经决定,今后再也不用剑了……” —— “为什么?!” 白乐从花抚琴那听到此消息后便匆匆跑来找白无常,他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白无常的回答与花抚琴说的一模一样,让他久久难以接受。 “没有为什么,就是……” 白无常停顿了,此刻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回答这个问题。 半晌后,他才小声说道:“……我累了。” 白乐满脸难过的看着白无常,心中其实也多了一份自责。 但只有白无常自己才明白,他为什么会放弃自己引以为傲的剑术。 风归出鞘,必有亡魂。 他的剑,保护不了人,他的剑只能杀人。 这是他永远的心病。 白无常耐心的安慰着满脸愁容的白乐:“我不用剑,你为什么那么难过?哥哥还是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是哥哥曾经那么喜欢自己的剑,几乎连睡觉都要放在身边。如今你说放弃就放弃,我实在是担心……” “这是我的决定,你不用担心。我的小殿下,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登基大典了,不如与哥哥我说说你的感受?” 提到此事白乐就紧张的不知所措。对于他来说,这件事的抉择实在是太快,让他都没有一点准备。 最近他也是在学习君王的礼仪,今日从花抚琴那听见此事后,他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那边还有几个礼仪老师等着他呢。 “我一点准备也没有,而且我什么也不知道。哥哥之前让我看的那些都太难了,我有很多都不明白。如今已经临近日子,我心里也特别特别的慌张!” 白无常笑了起来,温柔的拉着他的手,说道:“不必慌张,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知道是正常的,谁第一次又能做的有多好呢?我们慢慢来。” 白乐抿着嘴,看的出还是有些紧张无措。但是有了白无常的陪伴,他心里的不安还是好上许多的。 “哥哥,我爹说你要入朝为官,是真的还是假的啊?阿爹说当我登基之后,他便离开晟都。他想带着阿娘去看遍世间的万物。” 白无常哑口无言,白廷这个老狐狸直接先斩后奏啊。 “那你觉得,哥哥可以入朝为官吗?” “当然可以啊!哥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他们不同意我也不管他们!” 白无常心中特别高兴,但让他现在想一个职位出来,他自己也难以想到。毕竟自己,曾经并未想过入朝为官。他只想在这天下游荡,做一个行侠仗义,维护天下安宁的游侠。 他也很迷茫,他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白廷也走了进来。 “白叔想好要去哪了吗?” 白廷来到白无常身边坐下,好奇的打量着他的伤势。但抬起头看着他满脸戏谑的脸色,瞬间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你小子,我还担心你的伤势,没曾想你竟早已好了。”他摇摇头,接上白无常刚才的问题,“天下那么大,走到哪算哪。等我将这个世界看遍,我再回来。” “爹不要我了吗?” “傻小子说些什么呢!爹怎么可能不要你?倒是你,等做了皇帝之后,会不会不认你爹才是真的。” 白乐傻傻一笑:“当然不会,就算我是皇帝,你依旧是我爹。”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奇怪,但白廷与白无常都不知道到底是哪奇怪。 “罢了。我曾经答应过你阿娘,等我辞离官场之后,就带着她去游山玩水,看遍这个世间的一切美景。可是老天不给我机会。” 白廷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再次哽咽道:“曾经我还放不下你,我怕你会不会被欺负,所以是准备我辞离官场,等你长大后再去。现在,有了无常在你身边,我心里也踏实。我也要去履行我的诺言了。” 上天就是如此残忍,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等待我们的究竟是什么。 “乐乐,等我回来后,我要看见一个合格的君主,我要看见一个强大富足的大卫。” 白乐不敢随意应下,因为此刻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这些。 “怎的不答应啊?乐乐害怕了?” “爹,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 白无常此刻温柔的说道:“白叔,有我在乐乐身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这般过度自信,若是旁人白廷早就冷眼相向了。但这人是白无常,白廷不得不相信。毕竟白无常的本事,他也是见过的。 “对了无常,你是要入朝为官的吧?” 白无常看着白廷的眼神,仿佛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一般,让他想要辩解都不行。 “是啊,我若不在朝堂上,乐乐被那些老东西欺负又该怎么办?” “那你觉得你要什么职位呢?”白廷此时脸色凝重,语重心长:“你此次功劳巨大,乐乐登基后必定是要改国号的。而你,按理来说也是可以选取一个职位的。但你又不能选的太高,不然那些老人必定会对你有想法……” 白廷自顾自的说着,这些几乎都是他为官多年的经验,但白无常在刚才就已经有了决定。 他打断了白廷,说道:“白叔,我已经想好了,我做太傅。” 这可是让二人都没有想到的。任谁都明白,太傅是一个有势无权的官。 白廷的眉头紧皱,疑惑问道:“无常,你为何会选择做太傅?你知不知道太傅的职权等于几乎没有?按你的功劳,封你做个异姓王都可以。” 白乐也附和道:“是啊哥哥,为什么会选择做太傅呢?” 外边的天气正好,阳光透过窗沿照到白无常脸上,显得他苍白的脸上充满了生机。 “太傅有势无权,我当然知道。但是太傅可以时常在乐乐身边。” 这个理由着实是将白乐说的特别高兴,但白廷还是觉得有些太随意了。 “再者,白叔觉得我会守规矩吗?其实我也不想太去约束那些老狐狸,毕竟他们可以相互制衡。只要他们不要太过分,我便不会去管他们。” 这个说法实在是将白廷说的难以接受,什么叫只要不太过分? 可是白无常貌似猜出了白廷的想法,在白廷开口的前刻出声说道:“白叔莫要担心他们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只要我在朝堂上,他们就一定会顾及我的。” 这话的确是实话,毕竟在当时为了皇位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就是白无常出面将所有人的嘴给堵住了。 白廷只好点头同意,但是太傅这个职位着实觉得有些亏欠白无常。 “白叔,乐乐的登基大典准备的如何了?” “薛仲勇准备着呢,应该是妥当的。他身为礼部尚书,今后也是可用的。” “竟然是白叔看中的人,当然信的过。” 因为另一边还有几位礼仪老师等着白乐,白乐尽管再不舍,也得赶紧过去。毕竟自己还有太多的礼仪不知道。 而白廷,自然也跟着自己儿子离开了。 白无常下了床,尽管全身甚至是内脏都还在疼痛,但他还是坚定的站了起来。 他拿起放了多日的风归,风归出鞘的声音在此刻却那么的震耳欲聋。自己的手却不知为何的剧烈颤抖。 他的脑中都是那日的情景。 自己身着一身鲜血,杀人如麻。 他还是无措的放下了风归,看着自己的手,心里的难过无法言喻。 而风归的一旁,是一个十分精美的剑匣。 陪了自己近乎两百年的老朋友,就在今日,他亲手将他封存起来。 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封闭的不仅是一把剑,也是他曾经的那颗满怀炽热的心。 年少的梦想在此刻也被封存起来,他的眼角不自觉的滋润出几滴泪水。他曾梦想用剑斩尽天下一切不公之事,保护天下苍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摸着那精美的剑匣,手中满是不舍与不甘。但最终还是狠心的收回了手,转身离开,留下那精美剑匣孤单的立在原地。 第158章 白无常——新帝 卫国二十七年,新帝白乐登基,改国号为“晟”。 市井之中每个人都无不在谈论今后的形势,可与之一起谈论的还有那位一人抵挡千军万马的白无常,是大晟的太傅。 所有人都在好奇,这白无常为何会选择做一个小小的太傅呢? 市井上的谈论再次高涨,可到底是为什么,没有人得知。 新帝登基之后,大赦天下,改晟都为京城。 因为那场逼宫将整个京城搞得一片狼藉,所以白乐又着人将整个京城新修一遍。而离午门很近的一块特别好的地块,被白乐亲点修筑太傅府。 而这个地块,就是曾经的白府。 当白乐将太傅府的要求说与工部尚书彭奇之后,彭奇只觉得特别特别的不妥。 “陛下,您对太傅府的要求已经远远超过了……” “朕不管那么多,你就按照朕要求的去办,有什事情朕来解决!” 彭奇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办。因为工期催的特别紧,新修京城又是个大工程,这可把工部的所有人愁坏了。 但天子之命,他们不得不遵循。 白廷在白乐登基后的第二日便匆匆离开了。白无常问他为何不再多留几日,白廷回答道: “我怕我再留在这里,我会选择逃避。我其实也不想离开,可是我要去履行我的诺言。” 这段话让白无常一愣,让他失神。直到白廷离开后,他也久久不能回神。 太傅府还在修缮,所以白无常这些时间一直都是在宫里待着。 白乐特别高兴,因为他可以每日都见着白无常。 他明白,他现在是一国之君,他必须遵守很多规矩。他获得了所有人都想触及的权位,但失去了他的自由。 若不是白无常一直在宫里陪着自己,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上早朝时,白无常前一晚一直在让他放松,经常去做一些事情来分散他的注意。可是到了第二日,他还是特别的无措不安。 尽管自己显得是那么的生疏,那么的紧张,可下方的白无常总能让他感到特别的安心。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不怕了。 后来渐渐的,他也逐渐适应早朝。因为他很多都不明白,所以他也特别刻苦,白无常所教他的他都牢牢记在脑中。 自己已经很努力的在往一个好的君王改变,但御案上堆成小山的奏折让他特别有压力。 终于有一日,他委屈的在白无常身前大哭起来。 在这深宫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所有人都是陌生的。仿佛一切只有他自己,任何事情也只有他自己独自面对。 只有在白无常身前,他才能做回曾经的那个白乐。 白无常特别心疼,将乾清殿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由着他靠着自己放肆的大哭。 他温柔的安慰着白乐,这段时间白乐的改变他有目共睹。但是要彻彻底底的改变一个人,在那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做到呢? 他已经做的很好了。 “哥哥,我真的好累。我好想离开这里,我想回到从前。这里规矩太多了,我不能跑,不能笑,甚至连吃饭我都必须注意仪态……” 他不停的诉说着心中的委屈。说着从前,说着现在,说着心酸,说着疲惫。 “哥哥,明明你比我懂那么多,为何你当时不称帝,为何还要将这个沉重的位置交给我?” 白无常一愣,轻轻的往白乐的头上一敲,脸色严肃,但语气却温柔无比:“傻小子,以后这种话不能再说了!” 他语重心长,目光却看向了远方:“更朝换代,苦的是百姓。尽管我强行称帝,也会有很多人不服气,也许也会有很多人同丰都王一般,造反。可是乐乐,你不一样。你是太子,是选定的继承人,只有你称帝,百姓才会安定放心!” 白无常的一番话将白乐说的自愧不如。他知道白无常说的没错,可是自己却因为一点委屈就想放弃这十分关键的位置。 “谁会是十全十美呢?没有人。所以乐乐,不要因为一点困难就觉得委屈,我们要做的更好,让所有人都对你刮目相看。” 他轻轻的将白乐脸上的泪痕擦掉,脸上的笑容让白乐感到特别安心。 “而且啊乐乐,我们答应了白叔,等到他回京的那一日,我们要让他看见一个不一样的你。我们的乐乐,一定会成为天下最棒的君主!” 接下来的时间,白乐的变化一日比一日明显,上书斥责的奏折也越来越少了。 白无常本想着作为太傅,每日的事情并不用那么多,可是结果却是相反的。 太傅有势无权,他本不想参与太多的朝堂纷争。但是当他待在朝堂多日之后,他发现这些老狐狸有些太过放肆了。 这些老狐狸,在白乐还什么都看不透的时候,就想着从中获取更多利益。但这种做法必定是让整个朝堂变得更加腐败。 所以他见不得。 他阻止了他们,但也得到了许多弹劾他的奏折。 白无常不屑的将这些奏折扔在了一旁,对白乐说道:“哥哥这般做派,你会怪我不守规矩吗?” 白乐摇摇头,笑着回答道:“当然不会,哥哥这样做是为了大晟!” “连你都知道,那些大臣怎么会那么愚蠢呢?” 白无常走上前摸了摸白乐的头,轻声道:“若是他们这样做,那我会让他们知道,我白无常的厉害。” 曾经想着不会多管闲事,可是结果却恰恰相反,他特别喜欢多管闲事。 那么自己其实不应该做一个简单的太傅。 这一日,他颇有兴趣的在京城中闲逛。京城的修缮还在继续,但已经有着大致的模样。 他想着自己的想法能在这一日真正出现在眼前,他就忍不住的兴奋。 他戴着面具,仿佛这已经成了个习惯,让他改不掉了。 “你们说,我们那位小陛下,真的能将咱们大晟变得更好吗?” 不远处,百姓的谈论轻轻飘进了白无常的耳中,这无疑让白无常驻足此地,想要多听上几句。 “不知道,圣上现在还小,我认为等他长大后就知道了。” “万一圣上还未长大,我们就……”那人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将几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赶忙将他束缚起来,神色惊恐,低声呵斥道:“你不要命了?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见,我看你还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我说你们别那么紧张啊,我说的也算实话了吧……” 这些话都成功进入白无常的耳中,让他欣然一笑。 他抬起头,看着初升的烈日,无奈的摇摇头。 “白叔,我貌似明白了你所做的一切了。”他不知所措的往前走去,边走边独自呢喃:“或许,我也要成为第二个你了。我会让乐乐成为一个千古明君的。” 回到皇宫后,白乐还在认真的批阅着堆积成山的奏折。白无常走上前随意拿起一本查看,上边写的是昨年清州的收成。 自打安衡帝采取了白无常的意见,将清州的麦子改成稻谷之后,清州的收成以猛的上涨,收成甚至比丰州都高。 白乐这时才注意到了白无常的靠近,突然身体一软的就趴进了白无常怀里。 一旁的宦官名叫曹秽,是白乐亲自选择的内侍。他明白白无常与白乐的关系,所以这样的变故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特别识相的离开了。 “今日奏折怎的那么多?” “哥你还好意思说,今日一日你都不在,我看这些奏折,都把我看烦躁了!” 白乐就这样靠在白无常怀中,白无常也没有多说什么。 “对了乐乐,有一件事我必须给你说清楚。现在四下无人没事,但若是有旁人在,你就不能再唤我哥哥,必须唤我的官职,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哥哥……不,是白太傅!” 白无常愉悦一笑,随后便看见白乐放开自己从堆成山的奏折下取出一块令牌。 “这是什么?” 白乐十分骄傲的拿着这块令牌,随后将它亲手挂在了白无常的腰间。 “这是我令人给哥哥打造的太傅令牌,有了这个令牌,哥哥进宫就畅通无阻,没有人会拦你。今后太傅府修好后哥哥就不能长期待在宫里了,这个令牌可以让哥哥更快的找到我!” 白无常仔细打量着这块令牌,做工特别精细,上边的图案甚至还刻着一株桂花树,可以看出白乐的用心。 “我的小陛下,臣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进献。” “只要太傅今后常来宫里,那么一切都是浮云!” “臣谨遵圣命!” 自打白无常将风归彻底封禁之后,他就失去了自己唯一的武器。他也想过,若是自己遇到了危险又该怎么办?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的能力又有多少人能伤到自己? 逼宫一事自己受了重伤后,如司空杏林所言,还是留下了后遗症。但是这种情况司空杏林也说不明白,只是隐晦的说出,或许这种病只有自己才能治。 而他,也开始了每日喝药的日子,成了一个药罐子。每日用膳之前都要喝一次。而司空杏林配的药还那么的难以入喉。 今日他在宫里晃悠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皇宫里的武器库。这里边摆放着特别多的兵器,眼花缭乱,让白无常看不过来。 但这些武器与他的风归相比,可以说是不堪一击。但唯独映入他眼中的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扇子。 他走上前,将这把扇子取走。 夜晚,他找到了白乐,询问他自己是否可以将这把扇子据为己有?白乐怎么可能拒绝白无常的要求,十分爽快的便同意了。 但他还是特别好奇,武器库那么多神兵利器,为何只选择了一把平平无奇的扇子? 而白无常给出的解释却是:“能攻能守,此神兵世间绝无仅有。” 白乐傻傻的听着,实在看不出这把折扇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若说不同,就是这把扇子可以伤人吧。 时间慢慢的过去,而京城的修缮也逐渐的完成了。 太傅府是最先修好的,得到消息后,白无常就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因为白乐之前就一直告诉他,让他不能去看太傅府,必须等修好后再去。而白无常也答应了他。 可当他进入太傅府后,眼前的景色让他大为震惊。这一切的布局与建筑,都是白无常所喜欢的模样。 但是令他最为震惊的却是,这太傅府太大了吧! 而宫里的东西正在一批又一批的搬入太傅府,让白无常有些无措。他找到了白乐,没有立马说出他的不解,而是特别高兴的和白乐说了自己的喜欢。 他不想让白乐觉得自己不喜欢他准备的惊喜。 “可是乐乐,你不觉得太傅府修的有些太大了吗?若是被其他官员知道,我必定是要被他们弹劾的。” “放心吧哥哥,有我顶着,没人敢多说什么!哥哥都委身做太傅了,于情于理,也该在其他地方补上!” 白无常无奈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但是他却将太傅府的所有仆役侍女谴走了。 他给出的解释是:“我不喜欢太多人在府里,我和司空杏林两个人都够了。” 白乐必定不会多说什么,就这般同意了。但还是派给了白无常一人,让他帮太傅府看看大门,做做打扫。 很快京城也修缮完毕。按照白无常所绘的图纸建造,从京城城门到皇宫有一条特别宽阔的道路,取名鸣神大街。 而大街两侧,店肆林立,屋舍俨然,好一番繁华之景。而其它地方也做了特别好的修缮,让原本狭窄的地方都变得更为宽敞。 今日,白乐也亲自来到了鸣神大街,就为看见这一条繁荣的街道。 白无常走在鸣神大街之中,望着周围的一切,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好。自己曾经的所作所想,此刻都成为了现实。 这条大街,无疑会让整个京城都更加繁华。 周围的百姓特别多,都想亲眼目睹自己大晟的新君主。白无常今日没有戴面具,就这样暴露在人群之中,但他并未感到特别的奇怪。 他放肆的走在鸣神大街上,望着两侧的一切,竟觉得有些恍惚。只听见身后白乐的声音传来。 “哥哥。” 他回眸一瞥,嘴角带笑,目光如水一般温柔。春风拂过他的眉梢,带走了平日他的冷漠,此刻的白无常,无疑是让人挪不开眼的。 这一回眸,将永远的刻在白乐心中。他的哥哥,他的太傅,在他心中永远都是这副模样。 第159章 【大晟淮南】欲绝命偿还 当辛封泽将一切都全盘托出后,在乾清殿的三人都是寂静无声。 白乐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他与白无常曾经发生的一切,他说的都是事实。 这么多年,白无常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呢? “为什么我会知道那么多,因为我一直跟着白无常。他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那当时那场逼宫,你为何不现身?” 白乐几乎是逼问出来的。他一想到当时,心中的悲痛就愈来愈烈。若在当时,白无常身边会有一个人,那该多好啊。 “因为我觉得,无常一定不会输给那群人。” 真是荒谬的回答,白乐怒极反笑,无法用更多的话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若是你早些出现,我哥他就不用承受那么多!你知道当时的他状态有多吓人吗?” 辛封泽轻蔑的一笑,走到了白乐的身前,盯着满眼血丝的大晟君王。 “你觉得,是当时的他吓人,还是被打了八十八戒鞭的他吓人?” 气氛剑拔弩张,让秦怀诺不得不赶紧将二人拆开。对于白无常的事情,几人都是心中有着自己的想法。 “你们根本看不透白无常!” 辛封泽留下这句话后便气愤的离开了。他走的很快,几乎没人能拦住他。 乾清殿内再次安静了下来,白乐满脸的不甘与自责。而时清灼,孤独无助的站在一旁,心里不知道想着什么事。 “陛下,太傅他一定会没事的……” 声音越说越小声,就连秦怀诺都已经失去了自信。经过辛封泽的这一解释,还有谁会觉得此刻白无常的情况很好呢? 时清灼踉跄转身,一言不发的就准备离开乾清殿。 “清灼,你去哪?” “老师,我还能去哪?”他无助的看着前方,却只看见了一片漆黑,“太傅如今的情况,我一定要去找他。我不论世人如何看我,我现在只知道,太傅如今需要我。” 这句话的意味特别明显,时清灼这是想要硬闯太傅府了。 他本欲阻止,但这孩子脾气倔,决定好的事就不会善罢甘休。 白乐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朕立刻拟一封圣旨,你再派人带些东西去太傅府。” 时清灼双手握的特别紧,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他满脑子都是白无常曾经的模样,是那种只要他在身边,就能让人感到安心不已。 可是现在的白无常,仿佛都受不住风吹。 “陛下,现在无缘无故就着人往太傅府送东西,会让百姓如何想?如今的百姓们都对太傅心怀怨恨,你这番举动,实在不妥啊!还请陛下三思啊!” 可是此刻的白乐什么话也听不见,十分坚定。 “秦尚书,朕心意已决。朕明白,若是此番举动被太傅知晓,他一定会责备我,甚至是大发雷霆。但是朕已经没有办法了。若是太傅真的不在了,朕,或许会自责一辈子。” 辛封泽的那一番话将他的回忆带到了从前。那一场白无常为他所燃的烟火,此刻都还记在他的心中。 那是他们第一次袒露自己的心声,也是他们第一次开始接受真正的自己。 白无常保护他到了现在。现在白无常也需要他,他不会再逃避,他也要保护好白无常。 “朕如今能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踩着太傅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太傅为大晟,为朕所做的那么多,难道不值得朕救他一次?” 秦怀诺哑口无言,只得去找时清灼,让他劝劝白乐。 “老师,我与陛下的想法一致。您没发现吗,如今的大晟早已没有了曾经的繁华。我所看见的大晟,早已变成了一处供人取乐的风月所。” 时清灼望着外边的蓝天,喃喃道:“太傅不该拘束于太傅府,他该看看这外边的世界了……” 在鸣神大街上走着,今日会听到一些不同的声音。从一旁高高的院墙里,笛声悠扬,声音足以让路过的人驻足。 路过的行人都会好奇,是谁能吹出这般动情的曲子? 可抬头一看,竟是那晦气至极的太傅府。刚才的驻足停留此刻都会变成无声的唾骂,抬脚赶快远离此处。 时间正值正午,烈日高照,白无常倚靠在院内古松前,轻轻的吹奏着那支竹笛。 笛声激昂如风,带着些让人无法忽视的冲击力。这般的音符,犹如一颗颗石子落入水中,荡起阵阵涟漪。可是笛声瞬间高昂,似有千言万语藏于其中,轰轰烈烈,却无可发作。 这一声声笛音,仿佛是他最后的倔强 辛封泽坐在院墙上,满眼心疼的看着树下的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他也活了那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情绪。 白无常本应该在烈日之下熠熠生辉,可现在为何那般的黯淡无光呢? 笛声结束,白无常放下竹笛,却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他立刻跃下,满脸担心的望着他,用着巾帕温柔的为他擦拭着嘴角。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辛封泽退后几步,他终于难受的开口。 “你这首曲子,我从没听你吹奏过。” “新创的,由感而发吧。”白无常小心翼翼的收起竹笛,轻声道:“你这般行事,会让他们陷入百姓的斥责。” 辛封泽怒意迸发,在嘴角牵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我若不如此,他们还能见你多少次?再者,我是去拿药。”他走上前,眼中竟蕴含着少有的泪水,“白无常,你为他们做的还少吗?他们为你承担一次,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不一样,他们比我重要。” “可是你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辛封泽近乎咆哮,满脸尽是狰狞,颤抖着看着白无常。 他能感觉的到,白无常体内的生机正在缓慢的流逝。他很想抓住,可这却是无稽之谈。眼前的人,或许明日,可能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白无常面对他的咆哮,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他艰难的起身,步伐有些飘忽不定。 “我已经,油尽灯枯了,连司空杏林都救不回来。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慢慢的朝着远方离开,背影尽显疲惫。此刻的白无常,让辛封泽感到绝望。 “我说过,你若死了,我会杀了所有人给你陪葬!你若不想看见那么多人死去,你最好就给我好好活着!” 白无常驻足,辛封泽却看见他全身都在颤抖。直到颤动越来越强烈,他才明白白无常是在笑。 “真到了那一天,帮我照顾好他们。” 辛封泽愤怒的冲了上去,狠狠抓住了白无常的衣襟,可是力气太大让白无常有些喘不过气。 白无常剧烈的咳嗽起来,这可让辛封泽慌乱无比。他懊悔,自己怎么没忍住脾气又让白无常难受了。 可是白无常却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没事。 “说真的,淮南如今还在一步一步蚕食大晟,在这次危机没彻底解除之前,我也会吊着口气的。” 白无常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平静说道:“你应该也明白我如今的情况,就算你再怎么愤怒也是无济于事的。所以看开一些,我还是比较习惯你嬉皮笑脸的模样。” 辛封泽有苦说不出,此刻的他不管说什么都会被白无常堵的哑口无言。 “接回刚才的话题,如今的大晟本就内忧外患,你还这般去刺激他们。若是有人从中作梗,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一场空。” “这个大晟,还有什么可以留着的意义?”他冷哼一声,满眼怨恨的看着白无常,“你所做的那么多,最终换来的却是什么?如此黑暗的地方,还不如早些消失。” 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口舌之争,无济于事。还不如将这些精力都放在行动之上。 但是自己也不停的在反思,大晟纠结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自己所做的那么多,为何还是无济于事呢? 自己无疑是步入了白廷的后尘,但是结果却是那么的不尽人意。明明白廷与安衡帝就能将大卫管理的那么好,自己和白乐为什么不可以呢? 是不是自己有哪里没有做对呢? “无常,你真的愿意这样死去吗?” 辛封泽这样的疑问让他突然一愣,自己怎样的死去?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希望你永世被人唾弃,在史书上刻下这沉重的一笔吗?无常,我记得你曾经不是这样的。” 白无常被他说的笑了起来,满脸笑容的望着辛封泽,不言而喻。 “你曾经,不就希望我变成这般模样吗?如今,我已经成了你所想的那样,你为何还是不高兴呢?辛封泽,你真的好生奇怪!” 后者无言以辩。因为白无常说的没错,曾经的自己的确是这样的想法。可是到了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都是把白无常往死亡的深渊逼去。 但真正到了深渊,他却想把白无常拉回来。 “我现在不会阻止你了。无常,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只要你能好好活在这个世上,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太晚了。”他苦笑着:“我早已忘记了曾经的自己,找不回来了。” 辛封泽有些无措,这句话如针一般扎在了他的心里。 曾经的自己,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自己控制的善城,没人敢忤逆他。而他也算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 自己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因为自己有着可怖的力量。他想让人死,那人就必须死。 可是他遇见了白无常,他仿佛看见了自己早已故去的弟弟。他们都有着一颗炽热却又愚蠢的内心。 所以他想让白无常做出改变,他想让白无常不要那么的愚蠢。 可是这么多年,白无常终于变成了自己想象的模样,可是自己却不高兴了。因为自己,也早已与从前不同。 他所想要的,在今日终于明白。 他其实想要白无常一直陪着自己。 “辛封泽,我还欠你句对不起吧?当时把你骗了出去,让你替我保护了清灼四年,其实你特别不高兴吧?” 他看着白无常,眼中满是难受。 可白无常却轻声说道:“对不起,我当时不该骗你的。” 他终于没忍住的流下了一滴眼泪,随后就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奔流而下。 白无常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辛封泽。在他的记忆中,这个男人总是常年挂着笑,满脸的嬉皮笑脸,让人看着很讨厌。 但此刻的他,却哭的那么的让人感到伤心。 他应该也是孤独的吧? “你知道吗?曾经有人与我说过一句话,其实我一直记着呢。” 辛封泽强撑着自己的情绪,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哽咽道:“什么话?” “不管你再厉害,杀了人就该偿命。” 白无常脸上一直带着笑,冷漠无情白无常,到底是谁会这样形容他呢? “我杀了很多人,所以也到了我该偿命的时候了。” “那我呢?我曾经杀人如麻,为什么不让我偿命呢?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或许是因为,我杀的人比你多呢?”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辛封泽看着这个世界,怒斥着这世界的不公。 “凭什么,凭什么一切都要让你独自承担?明明你做了那么多事,明明你该享受万人的爱戴,可是你偏偏要做一个受人唾弃的角色!明明该死的是我,可为什么又是你一个人担下一切!这狗老天,凭什么一切都要让你承担!” 他咆哮着,他怒吼着,一切都是那么的戏剧化,这么多年,都是一场偏向的梦。 “有什么事就冲我来啊,凭什么要带走我身边唯一的人?你已经带走了我的弟弟,如今还想带走无常!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看着这般疯魔的辛封泽,白无常满脸笑容的脸上也淌落了几滴泪水。 若是说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就太多了。他所心系的一切,他或许永远也放心不下。 他伸出手,不知想要抓住什么。 他阻止不了大晟的日渐凋零,就像他抓不住将这漫天飘落的枯叶。 他绝望的抬起头,呢喃细语:“白叔,我到底该怎么做?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第160章 【大晟淮南】为君迫出剑 辛封泽及时送来的药差点让司空杏林给他跪下。如今白无常的药已经断了两日,再这样下去,他们只能看见白无常一点一点离开他们。 岁桃和迟暮这几日被白无常派到司空杏林这帮忙,但二人都明白,白无常其实是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日渐枯萎的身体。 “暮哥,你说太傅……” “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迟暮直接打断了岁桃,依旧面无神色的帮着司空杏林晒药。 岁桃欲言又止,抿着嘴点点头。白无常如今的状态,明眼人都看的清楚。 这偌大的太傅府,根本没有一丝的温暖。如今冬季将至,白无常的身体越来越差,能否熬过去都是个问题。 司空杏林正在里边熬着药,他的脸色透露着藏匿不住的高兴。 但高兴的外表下,没人能比他更懂白无常的情况了。 可就在此时,青松院那边传来了辛封泽大吼的声音,让三人都是一惊,身体不自觉的同时紧绷起来。 岁桃和迟暮几乎是立马放下了手中的事冲了出去,司空杏林灭了火,也晃悠悠的跟出了自己的院子。 来到青松院时,门口就有一摊新鲜的血迹,属实让二人的心凉了半截。 但进入院子后,白无常背对着他们,看起来并没有事。倒是辛封泽,他痛苦的嘶吼着,露出了他们从未见过的模样。 白无常无奈的回过头,看着满脸惊恐的二人,苦笑着走上前,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肩。 “没出事,放心吧。” 两人相视无言,但满脸的神色都透露着不安。 这时,外边突然喧闹起来,让太傅府里边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司空杏林刚到院门前,也不得不好奇的看向大门的方向。 辛封泽收敛了情绪来到白无常身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脸上除了多出的泪痕,也变得与之前无异。 岁桃不安的呢喃道:“外边怎么了?” 迟暮的双手也紧紧握在刀柄上,全身紧绷起来。 白无常走上前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松,随后便说道:“去看看吧。” 他走出了院门,将迷茫的司空杏林带上,朝着太傅府大门走去。 这四年,白无常的状态越来越不如从前,这偌大的太傅府自然也没有人再管理。除了几人所待的院子,其余地方杂草丛生,不堪入目。 白无常凭着记忆摸索着通往太傅府大门的道路,三人也不安的跟在他的身后,辛封泽却不见了踪影。 越靠近大门,嘈杂的声音便越来越强烈,甚至能清楚的听见外边的怒吼。 大魔头、杀人、偿命等字眼飘进三人的耳里,令他们生出一阵阵寒意。他们不敢去看,甚至不敢想前方的白无常会是什么心情。 大门里边几乎是一地狼藉,还有东西腐坏的臭味,令人作呕。曾经待客用的大堂,也早已脏乱不堪,尘灰漫天。 他们没有靠近大门,在远处寻了一个可以站人的位置,便没有再说话。 看着已经锁了四年的太傅府大门,他们竟感到陌生。明明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却让他们不敢靠近。 外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大概是有很多人将太傅府给围了起来。里面的几人都不知道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除了白无常。 他紧皱着眉头,目光如炬的盯着大门,仿佛可以看见外边发生的一切。 而在太傅府外边,如几人猜测的一样,一大堆百姓聚在太傅府前,正破口大骂着。而太傅府大门前,时清灼正孤零零的站着,低着头没有说话。 “世子殿下,若没有陛下的旨意,我们是不会让你进去的。请你配合我们,不要太让我们为难。” 那两名守卫早已拔出了利刃,面露难色,紧张的盯着时清灼。 “白无常这魔头难道真的没死?他杀了人,为什么还没受到天谴?” “世子殿下不要为了一个罪人犯傻事呐!一个白无常怎么会值得你这样做?” “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八十八戒鞭都没让他死,如今还想将他放出来,这怎么让我们心安呐?” “……” 你一言我一语,消息迅速传递在京城,看热闹的人们都聚在周围,声音也越来越嘈杂。每个人都不安或愤怒的看着眼前恢宏的朱门,生怕里边的人会突然冲出来将他们都杀光。 时清灼没有在意其他人的话语,他没等到白乐的圣旨便自己冲了出来。此刻的他真的特别担心,他不会再去在乎所以,现在的他,只想再见一面白无常。 连自己最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又何言去保护苍生呢? 可就在此时,秦怀诺带着一行金吾卫急忙的赶到,武文在前边为他开道,让他能够来到时清灼身旁。而他手中拿着的圣旨,在烈日之下熠熠发光。 他跑的气喘吁吁,口干舌燥。满脸无奈的盯着时清灼。 “陛下都说了要给你圣旨,还跑的那么快作甚?真是一刻也等不及吗?” “学生觉得,颁布圣旨还需要很长的流程。” “这是由陛下亲自书写的,没有经过他人之手。” 这时的上官无权也匆忙的赶到,因为自己身份的原因,他带着个斗笠,将自己的脸遮挡的很好。而在另一侧,诸葛璟明也挤过人群来到了人堆前。 二人都是看见满脸愁容的时清灼,但身旁秦怀诺手中的圣旨更是吸引二人的注意。 秦怀诺将武文唤来,说道:“中郎将,我的声音不够,你帮我念。” 武文满脸的震惊,看着递过来的圣旨,只觉得茫然无措。他接过圣旨,随后瞥向所有人,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太傅府,长舒一气。 他走到二人的身前,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陛下圣喻!”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声遏流云,着实让所有人都是一愣。顷刻之间,那高高低低的人潮都纷纷跪下,嘈杂的人群突然安静。 时清灼此刻的心思全然没有在圣旨上,他只想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可以进去太傅府。 身前的武文正朗声诵读着圣旨上的内容,他扫视了一圈,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相同的惊恐与讶异。 当最后一句“钦此”说出之后,现场的气氛如同暴风雨前的闷热,蓄势待发。 时清灼并没有在乎他们到底是什么表情,也不管他们到底愿不愿意,他快步走到那两门守卫前,冷漠开口:“如今可以给我开门了吧?” 二人面面相觑,如今就算再有不愿,但圣旨在此,只好将刀刃收起,准备开门。 他们看守了四年的太傅府,没曾想今日竟是由他们二人开启大门。 可这场暴雨还是落了下来,人群中有人大喝一声:“凭什么要将白无常放出来?他这个杀人魔头就应该去死!” 有了第一个反驳的人,后边的人群也跟着开始暴动。 “是啊,陛下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把白无常放出来做甚,放他出来再次祸害大晟吗?!” “八十八戒鞭都杀不了他,干脆我们进去把他杀了!为民除害!” “……” 金吾卫拦在前边,但百姓人数太多,拦不住所有人。就在他们快要冲破金吾卫们的人墙时,时清灼突然发难。 御风突然出鞘,坚硬的大地犹如一张薄纸一般,被御风直直插入。 他大喝道:“诸位别太得寸进尺,白太傅早已承受了自己的罪罚。如今也不是各位想怎样就怎样的吧?圣旨在此,各位还想抗旨不成?如今我就站在这里,若是有人想要拦我,便请出来,与我过上几招。” 时清灼这一番举动实属将秦怀诺吓坏了,这不纯纯给自己招黑吗?他之前好不容易才聚集的民心,在此刻被他这一举动全然抹灭。 “清灼,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老师,清灼明白。”时清灼打断了他,满脸都是愤怒,“如今的太傅,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人群里边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但却没有一人敢应战。可是突然,有一个声音出现在时清灼耳中。 “是不是只要打过了世子殿下,白无常就不用被放出来了?” 这句话说的特别的没有礼貌,让时清灼听的十分生气。这句话将白无常说的与一只野兽无异。 他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朗声道:“若是有人不服,可以出面将我击败。我若输了,我会去请求陛下收回旨意。” 那声音又再次出现:“那鄙人就来与世子殿下过上几招。” 一时间内,大街上的人群都纷纷往两侧涌去,给那声音的发出者留出一条道路。 每个人都不禁感叹,这人可真是厉害,竟还真敢出现与世子殿下对峙。 时清灼看着往两侧挪动的人群,慢慢的,只有一人站在人群中间,戴着斗笠,露出一脸邪笑。 他慢慢上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来到了时清灼身前不远的距离。 上官无权与诸葛璟明分别在两侧看着这人,只觉得心中有些不安。这人丝毫没有怯意,简直没有将时清灼放在眼中。 武文带着秦怀诺来到了一边,二人紧皱眉头,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他取下头上的斗笠,一张惊悚的脸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为何惊悚,因为他的脸上有一条特别长的疤痕,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左脸。但他没有在乎任何人的表情,只是好奇的打量着时清灼。 “鄙人崔巍惜,今日有幸与世子殿下切磋切磋,还请殿下莫要放水。” 时清灼没有任何表情,冷声说道:“我必然不会。” 就在一瞬之间,所有人都没有看见的速度,那名叫崔巍惜的壮汉就已经来到了时清灼的身前,一把鬼头刀以劈山之力砍向时清灼。 秦怀诺简直觉得惊慌不已,这人是怎么一瞬间就来到时清灼身前的? 可是时清灼反应很快,迅速抽出地上的御风挡住了这波进攻,两把神兵相碰的气流朝着四周分散,让前排的好些人都站不稳。 这一招让时清灼感到特别不对,他明白自己不能硬接这一刀。 他往后一撤,鬼头刀从他的胸前劈下,其力量山崩地裂,让所有人都看的说不出话。 时清灼看准时机,立刻朝着他挥砍去。御风如今已经被时清灼使的出神入化,剑风削铁如泥,可那人却能轻松躲过。 随即他的鬼头刀以另一种不同的角度砍向时清灼,但御风再次格挡住,不给机会。 崔巍惜没换动作,死死用力气压制着时清灼,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后者却感到十分吃力,甚至手都在颤抖。 他全力往下压,御风也慢慢往下移,很快便贴近了时清灼的肩膀。 如此任人宰割怎会是他的风格,时清灼突然大喝一声,用尽全力奋然将鬼头刀给架起。他悍然前突,险些划到崔巍惜的脖颈。 可那人突然将鬼头刀掷向时清灼,御风立刻将它斩到一侧。随即便朝那人飞速的冲去。 任谁都觉得崔巍惜必输无疑,兵器都掉在了地上,还如何反击。 可是他却邪魅一笑,时清灼只听见耳边有铁链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一惊。 他反应很快,立刻调转方向,只见鬼头刀已经从自己背后飞来。御风挡住,但身后的寒意渐起。 而崔巍惜手中早已有着另一把鬼头刀朝自己砍来。 若是他观察仔细一些就能发现最开始的那把刀柄上其实还有铁链,他连接着另外一把刀的刀柄。可是他当时早已怒气冲天,只想着早些解决他就可以去见白无常了。 他无疑是轻敌了,这人很厉害。 两把鬼头刀很重,但这样用铁链将两把刀系在一起,全然失去了笨重,让刀身灵活许多。 御风剑气一凛,挣脱了鬼头刀的束缚,朝着身旁躲开。 但这一把刀全然不是真正的进攻。崔巍惜扯起锁链,随后将另一把刀拿到手中,一气呵成的朝着时清灼砍去。 这一刀,无疑让时清灼措不及防。尽管及时抵挡,但胸口仍旧露出了一抹刀痕。 鲜血流了一地,时清灼颤抖着捂着自己的胸口,惊恐的看着这人。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没人能想到这人竟然会伤了时清灼,还那么的严重。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满脸的无措。自己的剑法,在如今已经是到了常人难以触及的地步,这么些年,几乎没人能伤了自己。 但是这人,无疑是他遇到过最厉害的人。 他打不过这人。 第161章 【大晟淮南】笛音破困局 可是崔巍惜根本就没有停手的打算,再次拿起自己双刀乘胜追击。链条被他使的哗哗作响,时清灼只好尽力抵抗。 但是他真的小瞧了眼前的人。 双刀不停的挥砍在御风上,时清灼手上动作根本不敢停歇,用力将刀刃击飞,但鬼头刀因为有着锁链的原因很快就能以另一种想不到的形式进攻。 他用着锁链驾驭着双刀,看的人眼花缭乱,露出破绽。 时清灼大口喘着粗气,崔巍惜双手不停的抡着锁链,刀尖触地激起一片飞石。 秦怀诺眼见不对,立刻出声喝止:“够了,是你赢了,我们会去求陛下收回旨意的,快停手!” 可是那人只是狰狞的笑着,看着眼前的时清灼,左手的鬼头刀立马掷出。时清灼本想抵挡,但刀刃却离他而过,随后转了个弯从另一边飞来。 他迅速抵挡,但锁链此刻已经将他束缚。崔巍惜的另一把刀带着锁链从另一个方向砍来,尽管没有伤到他,却也让他寸步难行。 十分迅速,拳头破风,时清灼只感到胸前一阵恶心,随后口中呕出一滩血,直直被击飞了数米远。 他收回他的双刀,脸上的笑意未减。 时清灼此刻只感到五脏六腑都被击碎一般,这人的力气真是大的如牛。 他撑倒在地,双手不停的颤抖着。但是他根本就没有停下,再次朝着时清灼砍来。这一刀无疑是往着他的脑袋砍去。 时清灼瞳孔一震,再次挡住,他单脚跪在地上,巨大的力气压的他说不出话。 突然一瞬间,他看见了这人腰间的腰牌,随后自己再次被他踢飞。 尽管只是一瞬间,但是自己怎么可能会认错。这是自己父王亲信的腰牌。 这人借着挑战的名义,实则是来杀自己的。 他自嘲一笑,自己的鲁莽还是给自己带来了麻烦。 此刻的上官无权再也忍不住,执剑来到了时清灼身前。 “够了!世子殿下已经这般模样了,你还想如何?是你赢了!” 秦怀诺也急忙来到了时清灼身旁,满脸担心的看着他。 “清灼,老师先带你离开。” 可时清灼只是将秦怀诺推开,低喝道:“别过来老师,快离开这。” 秦怀诺还没反应过来,刀刃就再次靠近。若不是上官无权在此,秦怀诺说不定就会丧命在此。 他无措的往后退了几步,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颤抖着怒斥:“你、你敢袭击朝廷命官,你、你、你到底有何居心?!” 武文也见形势不对,立刻着人将他围住。就连诸葛璟明也拔剑冲上前。 形势瞬间变得剑拔弩张,百姓们从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最开始他们本还对这人感到十分钦佩,还觉得这人是为了不让白无常被放出来奋然挑战。可是现在,这人的种种不对劲让他们心中不安。 时清灼踉跄起身,本想大喝告诉所有人实情,可是铁链伴着刀刃朝着他袭来,他只好先抵挡。 武文此刻大喝道:“将此人抓起来!” 金吾卫们都开始上前,想要将这人抓起来。但是崔巍惜只是一笑,随着双手抡动的幅度更加大,双刀犹如一阵龙卷风,让靠近的人都死于刀下。 刹那间,所有人都愣住了,茫然无措。 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百姓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觉得的英雄是个疯子。 上官无权立刻来到时清灼身旁,想要将他带走。可是刀刃却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他们砍来。 若是硬接这一刀,非死即伤。 上官无权立刻抓起时清灼就朝一侧扔去,自己也迅速往一侧躲开。刀刃劈砍在地上,激起一片飞沙走石,砍出一道巨大的深壑。 但是在刀刃前方的人就没有那般的幸运了。 后边的人睁开眼,紧张的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但是粘稠的感觉让他一惊。他看着自己手上,竟全是鲜血。 而他身前的那些人,已经倒在地上不成人形。 前边的人如今只想赶紧离开,可后边的人却感到好奇无比,总想涌上前看看发生了什么。前边的人争先恐后的逃走,后边的人争先恐后的涌上前。此刻的鸣神大街,无疑是一片混乱。 时清灼睁大着双眼,看着满地伤亡的百姓,内心愤懑不已。但是此刻的自己,无疑是个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再看着周围的一片混乱,他赶忙大吼道:“中郎将,先将人群疏散离开,否则还会有更多的人被他杀害!” 也就在刚才的一瞬之间,武文身上挂满了刀痕,狼狈不已。听见时清灼的大吼,再次看见周围,也是皱起了眉头。 没曾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故。 他只好将金吾卫召集,紧急去疏散失措的百姓。 诸葛璟明此时带着秦怀诺躲避着刀刃的追捕,也顾不应暇。 时清灼拿起御风,再次朝着他冲去。他知道,这人的目标无疑是自己,自己的父王有些沉不住了。 可是他还没靠近那人,就被人拎住了衣襟,让他感到呼吸一窒。他无措的看向身后,辛封泽没有表情的盯着崔巍惜。 他将时清灼揽到身后,冷声道:“这人的实力你毫无还手之力,躲一边去。” 时清灼正欲辩驳,但辛封泽根本不给他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人冲去,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他的横刀“冤”。 崔巍惜已经杀红了眼,但敏锐的感知让他感到危险。他收住飞砍的刀刃,往着辛封泽的方向砍去。 辛封泽灵活躲过,横刀十分灵活的刺去。尽管被挡住,但刀风依旧让在他脸上划出血痕。 “好厉害!” 崔巍惜双眼都是赞赏,辛封泽出奇的还给他一个笑,紧接着刀刃一转,朝着他的脖颈划去。 双刀的优势在此时便突然展露出来。崔巍惜闪躲及时,手中的一把刀已经朝着辛封泽掷去。 尽管辛封泽挡住了,但铁链却将鬼头刀收回,辛封泽也不得不再次抵挡。 战局胶灼,所有人都退避三舍,留给辛封泽和崔巍惜足够的空间。 辛封泽皱紧眉头,这人是他这两百多年来遇见过最厉害的。 他看着自己的左臂正在汩汩流出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受的伤。 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与铁链哗哗的声音再次响起,辛封泽不喜被动,迎着刀刃冲了上去。 他的刀法也特别恐怖,总能攻击每个人最薄弱的地方。而此时,这人刚刚掷出了武器,身上的每处无疑都是最薄弱的。 崔巍惜或许也没想到这人竟会冲上来。他立刻收住自己的刀刃,还在半空中的鬼头刀再次往回砍去。 但是辛封泽此刻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面部没有一丝表情,横刀朝着他的咽喉挥去。 他的速度很快,一般很难有人能反应过来。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得手时,他的横刀竟然被这人抓住了。 所有人无疑都是震惊的,包括辛封泽自己。 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他能看见这人手上已经被刀刃划出血,但是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还是笑着盯着辛封泽。 “想不到吧,我接住了你的刀。” 看着身后的鬼头刀已经靠近自己,他不得不抽出自己的刀,躲向一旁。 看着崔巍惜的手不停的流着血,但是他却只是看了一眼。 这人难不成真的是个疯子? 曾经的他觉得自己才是一个杀人如麻的疯子,就连自己城里的人也在背地里叫自己“辛疯子”。可是这人的出现,让他觉得这个头衔可以转移了。 这人不怕死,还很厉害。 崔巍惜扯下自己衣角的一部分,胡乱的包扎自己受伤的手,便再次拿起他的双刀。 他虽然没有在意他的伤口,可是他的左手已然提不动刀。但右手却用力将刀刃抡在空中,十分熟练。 若是真想杀掉这人,恐怕真的有些难度。 时清灼胸口伤势特别疼,让他不停的喘着粗气。他看着周围的人群,怎么还是那么混乱?明明刚才看热闹的时候也不怕事啊? 秦怀诺已经被诸葛璟明带到了安全的地方,但时清灼的情况实在是让他放心不下 上官无权站在一旁,紧皱眉头,握剑的手不自觉的抖动。 铁链不知是用什么打造的,竟劈砍不断。尽管他一只手已经受伤,但是他的刀法依旧没有变弱。 辛封泽在之后也再次尝试了几次进攻,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竟会如此厉害! 这人身上也已经伤痕累累,可依旧有着无限的气力。就好像,他们之前在鹤州遇到的那个大块头。 辛封泽身上也有很多伤,都是被这刀刃所伤。如今这个世间,他从未想过会有人能让他如此狼狈。 可就在所有人都紧绷的情绪氛围下,一曲笛声从院墙内传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一曲笛声,着实与这个氛围不合。但很快便停了下来。 笛音刚落,太傅府的白墙突然碎裂,一把折扇从中飞出,很快便到了崔巍惜的眼前。 他用刀刃抵挡下来,折扇被击飞在空中,但很快便有一人身着白衣出现在碎裂的墙后,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恐怖的气息。 时清灼眼眶顿时湿润,噙着泪看着白无常。 白无常站在院内,状态仿佛恢复如初,一身的威仪让所有人都难以靠近,甚至是感到害怕。 崔巍惜停下了攻势,呆愣的打量着白无常,怎么还会有这样一个人藏在里边。他明白自己有些太恋战了。 他的眼神在白无常和时清灼二者之间不停游离,但最后还是低骂一声,迅速收起武器狼狈的逃掉了。 看着崔巍惜离开,时清灼才踉跄起身朝着白无常走去。 可是如今的白无常又怎么能承受这般,他的嘴唇煞白,满脸没有一点红润。此刻的他,直直的倒在了岁桃与迟暮身上,嘴角渗出乌血。 辛封泽收起自己的横刀,快速朝着白无常跑去。 司空杏林立刻从身上取出一个药瓶,颤抖着将药喂给了白无常。 “你是傻子吗?你现在这个样子,还逞什么英雄?” 白无常嘴角咧出一抹笑,说道:“我若不出手,还不知道他到底何时才离开呢!” “你知不知道,你在赌?若是他仔细打量你,便可发现你的破绽!万一他不走呢?” “我赌赢了。” 辛封泽无言以对。 时清灼踉跄着来到白无常身边,看着如此虚弱的白无常,他的泪水真的是难以压抑,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太傅,你怎么这么傻?” 他抽泣着,他哽咽着,他的声音早已变得沙哑不堪。 “是我傻还是你傻?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这番做派,会给你造成多少麻烦?我不是给你说过吗,不要再意气用事,你当时答应我好好的,为何今日如此冲动?” 白无常一口气说了很多,气血上涌,竟让他再次咳嗽起来。 时清灼哽咽道:“我错了太傅,我错了。” 刚才的一击让他本就不堪一击的身体更加虚弱,现在的他,看着眼前的时清灼都是迷糊的。 司空杏林冷静说道:“先别说了,我先去熬药,你们将他带回院子让他好生休息。” 他几乎是跑走的,因为慌张还差点绊倒在地。 院墙被破开一个大洞,秦怀诺在诸葛璟明的搀扶下也慢慢走进,看着眼前的太傅府与白无常,二人只觉得一阵痛心。 四年的时间,早已真正的物是人非了。 上官无权站在外边,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白无常又会再遭一次厄难。他只能远远的看着白无常,脸上淌下的泪水诉说着自己不能透露的心思。 原来这四年,太傅过得是那般的痛苦吗? 他擦掉脸上的泪痕,转身朝着崔巍惜逃跑的方向追去。 他明白,这人太厉害,行事太极端,必定不可能是故意露面的。他的目标,无疑是时清灼。 他必须要找到这人,否则时清灼一定会是危险的。 尽管这一趟危险万分,但是他不可能胆怯。自己这条命都是白无常救回来的,既然他让自己保护好时清灼,自己就一定会将时清灼保护的彻底。 第162章 【大晟淮南】剑归迎风雪 看着白无常毫不犹豫将药喝下,司空杏林心中一直不停的在祈祷,祈求白无常能快些的好起来。 曾经的他从不会相信鬼神之说,他作为医者,只相信自己那惊为天人的医术。可是现在,若这些真的有用,他宁愿相信。 这段时间,白无常咳嗽的厉害,有时候还会咳血。刚才的一番折腾,一张脸相比于之前苍白的吓人。 “太傅,陛下已经下旨,解除你在太傅府的幽禁了。” 时清灼在一旁小声的开口,希望这句话可以将气氛活跃。但白无常现在的状态,没有人能高兴起来。 这句话来的太晚了。 白无常压抑着心中的情绪,斥道:“你们做的太冲动了。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这样的抉择,愚蠢至极。” 他看着一旁的秦怀诺,说道:“秦大人你也是,怎么能由着他们胡来呢?” 秦怀诺无声叹气,也是一脸无奈的回答道:“白太傅是不知道,清灼与陛下听闻你的情况之后,早就把所有的一切抛开,只想着现在如何将你救出来。” 岁桃三人在一旁根本不敢开口,一会便被诸葛璟明叫走去了解这几年太傅府的情况了。 时清灼委屈道:“若是太傅真的如辛封泽所说的那样,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如今的大晟我不知道,但是百姓对我的态度我还是清楚的。你们两个如今这样做,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被彻底消磨。万一淮南从百姓下手,你们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们这次实在是太冲动了,我就算再不行,也会撑到将这事解决的!” 时清灼被这句话说的打了个冷颤,激动道:“太傅不会死的,太傅会一直陪着我们!” 此时此刻那紧张的气氛就这样被时清灼给打破,让白无常一笑。 辛封泽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周围也没有他的踪影。白无常本想与他交代几句也没法说。 “你身上的伤让司空杏林给你看看,就算你已经处理好了,也还是让他瞧瞧,我也安心。” 时清灼望着自己胸口的那一条刀痕,瞬间就后怕起来。若是自己没有及时躲开,就要为自己今日的冲动付出代价了。 “太傅,那人的实力好生厉害,连辛封泽也只能和他打的有来有回。” “的确,我在里边都感到了一股特别强大的威压。你们就是太掉以轻心了,才会被钻空子!” “他是淮南人,我看见了他腰间的腰牌。”时清灼说道:“他应该是我父王的亲信,此次的目的应该是来杀我的。” 这句话才真正将所有人的心都绷紧了,秦怀诺皱紧了眉头,问道:“清灼,你确定你没看错?” “老师,学生的确没看错。只有我父王的亲信,才会每日都挂着那枚腰牌。” “看来你父王他们有些忍不住了。”白无常只觉得心中格外烦躁,继续说道:“如今外边定是危险的,这人的危险程度不可置否。朝廷因为你的出现而不能深入,所以才会选择让此人来刺杀你。” 时清灼点点头,不能否认白无常的猜测。这人的出现实在是太突然,他们之中现在也只有辛封泽可以与之匹敌。 “无论如何,你得先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而这时消失了的辛封泽终于再次出现,但背上却多出了一个剑匣。 时清灼能看见白无常浑身一颤,很快便挪开了眼。 “你把它带来干什么?” 他把剑匣放在地上,眼神却从未离开白无常半分。 “这是你的东西,我把它还给你。” “我已经将它给你了,如今它就是你的。” 时清灼看着这精美的剑匣,风归此刻在里边孤独的待着。他也是有幸触碰过风归的,这把绝世好剑,无疑让他特别喜欢。 但是风归貌似并不适合他,风归太轻了。就如风一般,拿在手中,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辛封泽冷哼一声:“无常,不管你今天拿不拿回去,我都会放在太傅府的。若你不要,你大可让你的两个侍卫扔了。” 他怕白无常不相信自己,还亲自将剑匣打开。风归再次出现在众人眼里,也再次出现在白无常眼中。 就如同多年的老友相见,让白无常感到无尽的思念。他的目光停留在风归之上,挪不开。 “无常,你永远可以精准的避开我所计划的一切。” 因为今日白无常的突然暴走将太傅府的院墙给震碎一处,所以如今太傅府里边的景色所有人都能看到一二。 四年时间,曾经的太傅府早已变成了一座废弃的院子,里边杂草丛生,散出腐臭的味道让人实在是难以停留。 可是白乐却在那里看了很久。 他没有着龙袍,而是身着便衣,在曹秽等人的陪行下,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他不敢进去,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白无常。曾经的记忆翻江倒海的涌入他的脑中,他想看见的是那一个能够匹敌千军万马的白无常,而不是现在这个虚弱不堪的白无常。 也怪他没用,在白无常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做。 看着现在的太傅府,他的心仿佛有着千万只蚁虫在啃噬一般,让他全身颤抖。 曹秽这时上前轻声问道:“陛下,要进去吗?” 他明白,白无常不会生自己的气。可是自己却放不下。他仿佛能看见在那断壁之间,有个小孩正死死的挡着,不让他进去。 那是曾经的他。 是他把白无常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曾经所说长大之后会保护好白无常,他根本没有做到。 他迈不过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他无颜面对白无常。 “不进去了,回宫吧。” 他转身离开,可是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思绪万千,泪如泉涌,断壁残垣间,曾经的自己挡住了现在的自己。 经过今日一事之后,市井之中开始流传了一个谣言。 因为他们所看见的“英雄”竟然会是个杀人魔头,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上大肆杀虐。所以有人猜测,那白无常会不会是真的被冤枉的? 传言一出,京城瞬间炸开了锅。 有同意者:“我觉得很有可能呐,万一白无常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呢?说他杀人如麻,除了那个马老板还有谁啊……” 也有否定者:“这白无常当了我们大晟毒瘤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是被冤枉的,这就是他罪有应得……” 一时间,满城风风雨雨。但否定者还是占大多数。 但更多的人总是想去看看白无常如今的模样。 现在太傅府的一处院墙碎裂,可以看见太傅府里大致的景象。所以每日都会有人好奇的在外打量,却又不敢进去。 一日复一日,皆是如此。 如今圣旨已经颁布,所以时清灼也如同从前那般每日都会来到太傅府。有时陪着白无常下棋,有时与他说着这四年他的所见所闻。 他也尝试让白无常离开太傅府去外边看看,但白无常还是摇头拒绝了。 但是宫里却不是那么的温馨了。白乐因为意气用事下颁圣旨赦免白无常一事遭到了许多大臣的拒绝。 这几日上奏的折子多不胜数,早朝上也是数不尽的冷嘲热讽。秦怀诺一人群战舌儒,但依旧压制不了所有人的愤懑。 白乐自然不会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尽管白无常曾让他多多采取百官的建议,要得民心,体民情。但若是要在白无常受伤的基础上,他做不到。 他只想要自己的哥哥好起来。 现在的京城都生活在传言之中,朝堂也动荡不安。甚至有人放出豪言,不处死白无常,整个大晟将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时清灼只觉得好笑,就好像没有白无常大晟过得很好似的。这四年就是很好的例子。 人们总是长期享于安乐的生活,却会忘了危险已经悄然临近。如今的大晟,黑暗的让时清灼看不清。 这段日子尽管太傅府的条件变得好了许多,但是白无常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日除了喝药就是喝药,看的时清灼难受不已。 但是白无常却总是望着大门的方向,他好像在等什么人。 大雪如约而至,雪花飘飞在天上,太傅府今年的冬天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寒冷。可是白无常却总是望着大门那边,时清灼问他在等什么,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这一场雪,下了足足有一个月。 而这一场雪,也让白无常真正不能离开太傅府了。他的身体着实吃不消。 很快便到了除夕,太傅府的院墙也早已被白乐派人修缮如初,整座墙也彻底被更换,洁白如雪,没有了从前的腌臜。 那几日,每日都会有着从皇宫送来的东西,看着亏空的太傅府再一次被填满,看着破败不堪的太傅府再次变成了从前的模样,看着张伯再次回到太傅府里,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今年的除夕夜,太傅府也算是特别热闹。时清灼与刘叔照常来到了太傅府,辛封泽也孤傲的坐在院墙上,岁桃三人才是真的忙的不亦乐乎。但唯独上官无权,就好似失踪了一般,找不见人。 白无常披着大氅,看着院子的飞雪孤零零的飘落,又看着一旁哄闹的氛围,只觉得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但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既然都已经赦下圣旨了,也不愿再来看看我吗?难不成还在生自己的气吗? 白无常艰难的起身走到院外,感受着这大雪的温度。雪落在手上即刻便化成了冰冷的水,冷风呼啸而过,实在是寒冷刺骨。 岁桃赶忙跑来将白无常带进屋内。 “太傅你如今身体那么差,不能再吹冷风了!您就好好待在屋里,有事您唤我们便是了!” 白无常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自己的身体,怎么这么的不堪了?他看着雪慢慢的飘落,自嘲一笑。 “对不起啊,乐乐,原谅哥哥不能和你亲口道歉。” 冷风呼啸而过,白无常见过太多的雪景了。但今年这一场雪,怎么感觉比往年的雪要冷上许多呢? “若是你也在看这场雪,就让这场雪替我向你道歉吧。” 此刻的皇宫里,一年一度的宫宴照常举办。白乐坐在龙椅上,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下边笙歌燕舞,各个大臣都笑容满面。 不知道如今的太傅府是怎么样的。 看着外边大雪一直下个不停,他渐渐看入了神。白无常怕冷,自己送去的东西应该够了吧? “曹秽。” “陛下,奴婢在呢!” “送去太傅府的东西都妥当了吗?” “回陛下,都已经送去了太傅府,没有遗漏。” 他点点头,挥手示意退下。半晌,脑中又有另一个问题出现。 “曹秽。” “陛下。” “太傅府院墙修缮的如何?” “彭尚书亲自监督修建的,早已完工了。半月之前,彭尚书还亲自向陛下禀告了。” 他再次收回心思,但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下方突然响起了一阵鼓声,是宫宴的另一个节目了。 可是鼓声在他脑中炸开,就好似从前那场白无常为他而放的烟火,在他脑中绚烂绽放。 “曹秽!” 这次曹秽学聪明了,没有退下,一直在白乐身旁听候。 “陛下,太傅府的一切都备的妥当,奴婢谴人去看过了,几乎恢复如初。陛下不知还有什么吩咐,奴婢一定尽心完成。” 可是白乐却起身,眼神之中充斥着无尽的思念。 “鼓声太响了,朕要去一个地方。” 曹秽立马跟在后边,问道:“陛下要去哪?” “备马车,朕要去太傅府!” “啊,啊——?” 曹秽只觉得自己听错了,但后者却已经自顾自的离开了大殿。他走的很快,他现在就想见到白无常。 曹秽慌忙的跟在身后,一边安排一边喊着“陛下,陛下”,他不知道这位皇帝到底怎么了。 寒冷的冬天,他只想见到自己的哥哥。 只因那一句,他要去问责。 鼓声不停的敲奏着,仿佛曾经的那场烟火再次绽放在他眼中,烟火下的两个人,一高一矮,正吐露着各自深藏已久的心声。 高个子对矮个子说:“哥哥答应你,一定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第163章 【大晟淮南】食言的烟火 除夕夜总是那么的平静祥和,年夜饭用完后,一行人都坐在一起守岁。辛封泽也出奇的加入了进来,但也只是在一旁孤独的喝着闷酒。 白无常身体如今不适合熬夜,所以在众人的劝说下也乖乖的回到了自己的房内。 他躺在床榻上,很久都没睡着。侧头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雪,他起身披上大氅,走到了窗前。 他依稀记的从前,也是这么大的雪,他分别带过两个不同的孩子。而现在,他们都长大了。 转头看去,风归孤独的放在一旁,就好似一直在盯着自己。他伸出手,有些想要打开剑匣再见曾经的老朋友。 可是触到一半的距离便放下了手,因为此刻他的心正在砰砰直跳,全身也有一股莫名的抗拒。就仿佛有一只手从他身后拉着他,不让他再继续向前。 他心情烦躁,沉闷的走到院子里,打开了院门,准备去看看正厅中的几人。 年关将至,太傅府内也挂满了灯笼。火红的烛光映衬着白雪,一派喜气。白无常打开院门,刚抬起双眸,眼中便出现一人的身影。 这人身着一身黄袍,眉目清秀,但身上也积了一层的雪。他看着突然打开的门,也是吓得全身一抖。 这不是白乐又是谁? 雪花不知高低贵贱,平等的落在每个人身上。白乐生的精致,雪花落在他的眉睫上,结了一层霜。寒冷的气候冻红了他的脸颊与双手。他眨着眼,让人格外心疼。 白无常立即把自己的大氅披在他身上,带着他进了屋内。 “乐乐,你在外边做甚,那么冷的天气,万一你被冻伤了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你……” 白无常不停的念叨着,还不忘去给白乐寻一件干净的衣裳。他跑来跑去,但嘴里不停。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拥入了一个怀中。 白乐身上很冷,肩上的积雪可以看出他在外边站了许久。但这个拥抱,是这一场大雪中不多的温暖。 他抽泣着,他颤抖着,他声音沙哑:“哥哥,我好想你,我不该与你生气的。你说过的,你会一直陪着我,你食言了……” 白无常手上的动作顿住了,热茶还不断的往外倒,迅速的溢出了茶杯。热气氤氲,白无常才迅速回神。 如今的白乐,经历了那么多事,也逐渐长成了一个合格的君王。但白无常总觉得,他还是喜欢从前那个怎么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但是四年过去了,也还是一样没变。 他像小时候那样抚摸着白乐的头,轻声道:“对不起乐乐,是哥哥错了。我不该骗你,我也不该瞒着你。” 白乐的泪水止不住的流出。四年时间,没有一日他没有活在痛苦中。现在的他紧紧抓着,没有放手。 曾经的他也被白无常这样抱着,他发誓长大了也要保护好白无常。可是他长大了,誓言却并未兑现。 “哥,你不要再骗我了,好吗?我求求你了……” 白无常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面对白乐的请求,他有些不敢答应。 他怕自己做不到,他怕自己又食言了。 “乐乐,你听我说,哥哥如今只想看着你能独当一面,看着大晟在你的掌权下越来越好。你还记得白叔曾经离开时与我们说的吗?” “可是我也想让哥哥在我身边。我已经没有了一个哥哥了,我不想再失去第二个。哥,哥哥,我求求你了……” 白无常不知该怎么办,他只能不停的安抚着眼前的白乐,他哑口无言。 “哥哥,我好想,再看一次烟火。” 白无常全身一颤,仿佛外边的天空中一道绚烂的烟花肆意绽放,巨大的声响与绝美的景色让他目不转睛。 那时的他,为了讨白乐开心,花费了一个多月为他打造了一场绝无仅有的烟火。当时他们也是这样抱在一起,自己也是这样拍打着他的背。 后面的时间,白无常每年都会花时间做烟火。或许京城的所有人都觉得是皇宫为庆祝新年的一种方法。但只有他们两个才明白,这是独属于一人的烟火。 但在白无常出事之后,每年的那一场烟火就这样消失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宫里的大臣们也不知道。 这几年的除夕,白乐无疑过得索然无味,甚至特别的孤独。外边万家灯火,好友亲朋阖家团圆,自己只能在宫里一个人,一个人。 那一场绚烂的烟火,也随着时间的消逝而落幕。 “哥哥,我真的好想再看一次烟火。” 白无常全部都记起了,他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的顺着脸淌下。他抱紧了身前的白乐,颤抖的说道:“哥哥一定会再为你放一场烟火的,哥哥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一直陪着你。” “哥哥还会食言吗?” “不会了,不会再食言了!” 曾经的小孩已经长大,已经成为了一国之君。但在白无常眼前,他依旧还是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孩子。 自己怎么会忍心看他难过呢? 等到新年的鼓声响起,新的一年在所有人的期待下到来。外边鞭炮声响彻长夜,虽然缺少了那一场璀璨烟火,但在白乐心中,烟火已经绽放。 第二日白乐是被白无常唤醒的,他醒来迷迷糊糊的瞪着白无常,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是他这四年中睡的最舒适的一次。 看着外边还黑沉的天色,白乐才开口问道:“天都还没亮呢,哥哥为何起那么早?” 白无常无言以对,只是满脸的严肃:“你小子赶紧给我起来,收拾好赶紧回宫!今日大年初一,大臣们都要进宫来拜年呢!” 白无常的这一番话让白乐瞬间清醒,因为睡得太舒服,以至于自己已经忘却如今的身份。他刚才还觉得自己是在白府,而白无常正在叫自己起床。 “哥,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卯时了。” 他几乎是飞快的起身,囫囵的将衣服穿好,随后将外边等候的曹秽唤了进来,为他换上今日要着的衣袍。 因为昨夜白乐是在白无常房里睡下的,所以白无常也只好去另寻一处房间,顺便还将跟随而来的曹秽安置下去。 他笃定今日白乐会忘了时辰,所以他也按着时辰来将他叫醒。而他自己,其实也只睡了两个时辰。 “都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昨夜在哥这睡得太舒服了,以至于我都忘了还有这事了!哥哥放心,我还是能赶回去的。” 白无常无奈的笑了笑,从身后取出了已经温好的牛乳,递给了白乐。 “起那么早,太傅府也没备好早膳,先喝点牛乳垫垫肚子。”他眼神转向曹秽,吩咐道:“回宫后叫御膳房把早膳送到殿内。” 曹秽诚惶诚恐,连忙应声:“奴婢一定将陛下伺候好。” 稀里糊涂的备好了一切后,白乐在白无常的注视下离开了。昨夜因为太晚,而自己房里也未点燃火烛,所以有些看不清白乐如今的模样。 今早在火烛的照映下,白无常才真正将白乐看尽眼里。丰神俊逸,褪却了脸上的稚嫩。他的弟弟是真的长大了。 他回到自己房内,正准备收拾,突然余光瞥见了什么。 走上前一看,竟是自己的太傅令牌,一旁还有着那颗不起眼的小石子。这两个东西放在一起,压在一封圣旨上。 他将这两个东西收好,拿起圣旨打开,上边的字仿佛是很久之前就已经写好了的。 最好的太傅。 白无常一笑,那两个东西归还于自己手上,白乐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他希望自己像从前那样,可以经常去宫里陪他。毕竟现在的白乐,不能随意的离开皇宫。 昨日他悄悄溜出来,若是被发现,定要被那些言官见缝插针。 一想到如今大晟的朝堂,白无常就倍感头疼。 而这时,时清灼竟也出奇般的来到了青松院,而现在的时辰,才刚刚卯时吧。 二人四目相对,气氛格外尴尬。 “太傅今日怎么起的那么早?” “我还正想问你呢?今日怎么不多睡会?” “今日要进宫,所以便早些起来收拾。如今我也早已成了他们关注的对象,若行错一步,又不知道要出现多少麻烦?” 白无常感到欣慰,看着时清灼,满脸的高兴。 “现在知道要走一步看一步了?早听太傅的话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那太傅今日为何又起的那么早?我记得太傅每日都是卯时三刻才起的吧?” 白无常满脸掩饰不住的高兴,时清灼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白无常将他唤过去,轻声说道:“陛下昨日来了太傅府,我今日起来提醒他要赶紧回宫。” 时清灼半信半疑,觉得白无常又在骗自己。昨夜他们几乎都待在正厅内,怎么没有看见陛下。 “太傅,我不是小孩子,你现在骗不了我。” 白无常立马垮起个脸:“我这怎么是在骗你了?陛下昨夜来了太傅府,我原以为他还在生我的气,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时清灼依旧保持质疑,白无常见与他解释也是费口舌,还不如让他帮自己收拾。 毕竟昨夜白乐全身都已经积满了雪,衣服也湿润不堪,所以白无常为他找了一件自己的衣服换上,而那件湿润的衣服现在还放在白无常的屋内。 直到时清灼发现了那件陛下才能穿的黄袍便衣时,他才是真正的相信了。可是此刻的白无常已经离开了屋内,他也只好将震惊咽下肚。 大年初一的京城还是那般的万人空巷,时清灼看着争先恐后往皇宫奔去的马车,只觉得好笑。自己闲庭信步的走在大街上,不争不抢,怡然自得。 曾经与白无常待久后的习惯一直伴随着他,让他去皇宫也不喜欢坐马车了。曾经不知道白无常这样做的意义,现在算是明白了。 看着周围的百姓脸上洋溢的笑容,自己心里也会特别高兴。 但是他现在心里还是有几个问题需要担心。 一是当时在太傅府外出现的那个人,崔巍惜。这人太过厉害,当时消失后便没了音讯,金吾卫在京城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他。 二是上官无权,他也是在那时突然失去了消息。辛封泽也在京城内找过他,但都没有发现踪影,仿佛这两人都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一般。 三是自己的父王他们,崔巍惜的出现暴露了淮南已经有所行动。现在他们正在寻一个机会想要与大晟开战。自己先是让他们在朝堂难以动手,又是躲过了一个刺杀,此刻的他们必定是焦急的。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再次做好准备卷土重来。 而现在的上官无权,又到底去了哪呢? 他的心情也渐渐不安起来,看着这偌大的京城,只觉得危机四伏。 跨入午门,各个身着官服的大臣都往着大殿前行。有成群结队的,也有单独前来的。而自己虽然是属于后面的一种,但自己还要等其余二人。 不久后,秦怀诺和诸葛璟明几乎是一齐来到的。 “老师,诸葛少卿!” “世子殿下。” “清灼,你今日来的这般早?” 时清灼脸上露出笑意,说道:“这不是为了让更多人看见我,否则又要挑我的毛病了。” 诸葛璟明忍不住的笑了出来,看着眼前的时清灼,真的是变了好多。 “就你聪明。”秦怀诺忍不住的嘀咕了几句,严肃道:“先去面圣吧。” 进入乾清殿后,白乐的精神状态相比于前几日明显好上了许多。他今日面色红润,脸上也带着浅笑,让二人都好不习惯。 只有时清灼才明白为什么。 听着自己老师与诸葛少卿都客套的说了几句后,话题才轮到了自己这里。 “世子,太傅近来可好?” 好,能不好吗?陛下这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他依旧毕恭毕敬道:“回陛下,太傅近来气色好多了。特别是今日,明显能感受到太傅的精神在逐渐变好。” “那就行,太傅只要身体无恙,朕也没有那么多的担忧了。” 时清灼并不想在宫里多待,毕竟也只是来走个形式。有这个闲时间,自己还不如在太傅府多陪陪白无常。 等着秦怀诺与诸葛璟明再多聊了聊近来朝堂的变化后,二人才终于有了离开的打算。时清灼心中按捺不住的高兴,他早就想离开了。 回去时,再去酥御轩带些白无常爱吃的糕点。若是每日都能像今日这样平淡的过去,那该多好啊。 第164章 【大晟淮南】百枯再现世 年节已过,喜气也随之淡去。京城中的商铺陆陆续续开张,大小官员也纷纷投入朝中事务里。 但淮南的纹丝不动,让时清灼心中愈发不安。 今日他与诸葛璟明走在鸣神大街上,商讨着最近朝廷中的各项问题。 近来又在朝堂中抓出了很多人,几乎都是因为贪墨。朝堂上人心惶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 如今的朝堂混乱不堪,实在是让秦怀诺头疼。他多次去寻秦怀诺,都是看着他忙的不可开交。 而白无常因为一些原因,尽管圣旨颁下,但也依旧没有离开太傅府。 “清灼,你近来也小心一点吧。我总感觉最近总会有着什么事要发生。” 时清灼的思绪被拉回,笑着回答道:“诸葛少卿莫不是最近处理的人有些多,有些太过担忧了?” “并不是,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白太傅如今也一直留在太傅府,对于现在的京城也只有从你我口中得知。或许真的有什么是我们发现不了的呢?” 时清灼正准备回答,一声大叫突然将二人的注意吸引了过去。他们回头一看,一名男子如同疯魔一般的在大街上乱跑,双手还不停的撕扯着自己的脸。 他没有看路,横冲直撞,惹的所有人都破口大骂。 “没长眼睛呐,那么多人跑什么跑啊!” “真是第一次见到长了眼睛不用的人。” “跑那么快要死啊!赶着投胎也不至于不看路吧……” 可是那人仿佛都没听见一般,正好路面迎来一辆马车,那人一头就撞了上去,将马都吓的惊起。 马夫立刻将受惊的马抚顺,慌忙下车查看。马车里边的主人也掀开帷幕,疑惑道:“怎么了,谁撞到了?” 刚才还破口大骂的众人都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不安的走了上来。那人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让人看不清状况。 这时诸葛璟明亮出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前来察看,车夫立刻撇清关系道:“是他自己撞上来的,我什么也没做啊!” 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诸葛璟明正准备将他的手挪开,那人却突然一跃而起,紧紧抓着诸葛璟明的衣服,哀声长吼:“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谁来救救我,你们谁来救救我啊!” 哀叫声连绵不绝,这人的突然暴走让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但面对面的诸葛璟明与时清灼却是瞳孔一震。 这人的脸上,几乎溃烂的不成模样,鲜红的血肉中仿佛可以看见白森森的骨头,渗人无比。 他松开诸葛璟明,再次疯了似的往远方跑去。诸葛璟明与时清灼几乎都被吓到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立马追着那人去了。 他穿过人群,撞倒了很多人,也撞翻了许多的摊子。诸葛璟明与时清灼不停的追赶,最终在夺魁桥头追上此人。 这人是一头撞到桥头死去的,他满脸溃烂的模样让所有人都感到惊恐,鲜血流了一地,而他还睁着双眼。 时清灼与诸葛璟明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二人拿不准主意。 时清灼看着周围的人群,惊恐的咽了咽唾沫,出声大吼道:“有人知道他吗?他之前也是这样的吗?” 可周围的人也都是摇摇头,对这人一无所知。 这种惊悚的事情出现在京城,一定会在京城引发恐慌。可是诸葛璟明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想瞒也瞒不了了。 他不知为何掀起了那人的衣服,竟发现他的全身都是如此,已经腐坏的不成样子。 这时有个人似乎是鼓起勇气,低声说道:“世子殿下,我见过此人。” 时清灼仿佛抓住了重要的讯息,立刻来到这人的身前,示意他继续说。 “这人我那日在半月楼见过。他当时也正在与旁人说着自己的事情,貌似应该是他的脸上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块淤青,用了很多的方法,却怎么也消不掉。今日一见,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时清灼与诸葛璟明也是一头雾水,但此刻另外一人也开口说道:“说到淤青,我的身上也莫名其妙出现一块,不痛不痒,所以我也没管。但这位兄台这样说,我倒是有些膈应了。我的淤青在背上,还请世子殿下与少卿帮我看看消掉没有。” 他掀起他的衣裳,可收获的却是所有人惊恐万分的目光。 那人眼见情况不对,苦笑说着:“怎么了?是不是消掉了?” 时清灼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形容,千疮百孔?不堪入目?就算用什么都形容不出来吧! 这时有人惊恐的说道:“这位兄台,你的背,已经开始在逐渐溃烂了。” 那人立刻慌了,不知所措,刚才的笑也早已变成了满脸的惊恐。有了刚才这人的例子,他怎么可能不害怕? 他跪倒在地上,全身颤抖不已,满是对死亡的恐惧。 “世子殿下,诸葛少卿,你们救救我啊,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 这时周围的所有百姓都嘈乱起来,都开始检查着自己身上有没有这种情况出现。 时清灼立刻大吼道:“各位不要担心,大家先不要聚在一起。这应该只是个疫病,会有解决办法的!” 他脑中有个恐怖的想法,既然这人也有相似的症状,那么会不会有更多人身上都出现了呢? 因为此事太过骇人,二人立刻去了皇宫报告了此事。白乐听闻后也是立刻命人在京城进行排查,诸葛璟明的大理寺与武文所带领的金吾卫自然也在瞬间忙的不可开交。 效率极高,一日之内便立刻整理妥当。不出所料,整个京城如今已经有十余个人出现此种症状。他们不是没有放在心上就是长在了不太显眼的地方。 有些人的身体才刚刚出现,但有些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溃烂。这十余人已经被安置在城内的一处废弃寺庙里。如今京城的每个人都担惊受怕,深怕自己也会染上这种怪病。 因为情况紧急,所以当白无常收到消息时也已经是第二日了。消息还是诸葛璟明来探望他时不经意透露出来的。 “你说京城如今出现了一种怪病,一夜之内就多出了五十多人?” 诸葛璟明因为此事已经一夜未眠,而时清灼也是如此,现在还在寺庙中安慰着那些已经染上怪病的人。他全身早已疲惫不堪,面露难色的说道: “可不是吗?这怪病似乎会传染,现在太傅最好也不要出门了,万一你也染上了这种怪病就难办了。宫里的太医都也忙了起来,但是到现在也找不出治疗的办法。” 白无常双手有些莫名的颤抖,他的声音明显沙哑了起来:“那个怪病,是什么样的?” “特别危险,貌似是最开始会无缘无故出现一块淤青的模样,慢慢的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腐坏,最后蔓延到全身,最后痛不欲生的死去。” 诸葛璟明一想到昨日夺魁桥的那人就浑身不自在,补充道:“所以太傅你最好不要出门,这几日就在府里待着。” 现在京城怪病肆虐,所以也并没有在太傅府待太久。离开时,诸葛璟明浑然没有注意白无常的神情,那是一种特别的惊恐。 他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有些站不起来。 这时辛封泽突然慌忙的从院墙上跃下,来到了白无常身前。他还未开口,白无常却突然问道:“这事是你做的吗?” 辛封泽满脸的无辜,他立刻反驳道:“无常,你觉得是我?” “这是你创造出来的,我为什么不能怀疑你?” 这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辛封泽头一次感到那么的无助。 “无常,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这事我发誓不是我做的。如今疫病在京城传播,闹的满城风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白无常看着辛封泽的眼睛,后者也十分配合的没有躲避。 “我相信你。” 他踉跄着起身,望着院墙外边的天,满脸阴沉。 “无常,我先警醒你,你的身体已经不可能支持你再去做傻事。你就好好的待在府里,这个病是我创出来的,我可以找到其他办法的!” 白无常满脸无措的看着他,而他眼中满是坚定:“相信我!” 白无常无奈叹气,点点头。可是突然,他的眼中闪出一丝恐惧。他无措的望着周围,呢喃道:“清灼呢?” 时清灼在寺庙里看着已经患病的百姓,每个人都不免露出着惊恐。自己已经在这里面待了一夜,希望可以安抚好百姓的恐慌。但现在看来也并没有起到很大的效果 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来到了寺庙中,他的心里也不由得恐惧起来。他找了处没人的地方迅速检查自己,确定自己身上没有“淤青”之后又再次进去。 那些御医怎么还没有找到治愈该病的方法?现在已经从昨夜的十余人到了如今的近百人了。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逐渐开始溃烂的前兆。 这时一个人来到时清灼身前惊恐的问道:“世子殿下,我们会死吗?” 而时清灼显然一愣,立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当然不会,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在开始为此病寻找医治方法,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下来的。” 他将声音提高,说道:“还请各位不要害怕,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所有人看着时清灼灿烂的笑,心中的担忧也渐渐的放下。有着世子殿下陪着自己,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再者,宫里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都是数一数二的,这种病症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但是时清灼却不这样觉得,他心里总是不安。自己并不会医术,所以现在最能平定人心的办法只有自己在这亲自陪着他们。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外边突然接到消息,淮南似乎有动静了。 时清灼无措的坐在一旁,难不成这个怪病是自己父王他们在京城散布的? 宫里也忙的不可开交,白乐听闻此事后就难以合眼,亲自监督着太医院配药。 可是太医们也是焦头烂额,他们都是面面相觑,这种情况的病症,他们从医多年真的都没见过。 好不容易配出一道药,但最终的结果却是那般的不尽人意。 因为淮南也有了动静,白乐不得不将远在西边寮城的花抚琴召回来。此刻的大晟,可谓是真正的“内忧外患”了。 司空杏林在府里听闻这个消息后,也闲不下心来。他作为医者,不可能不参与此事,立刻去翻阅医书想要寻找解决办法。 若是说现在的京城还有谁不着急,也只有白无常了。 因为他知道,这个病究竟是什么。 若从书上记载,此病应该叫“百枯”;但若是要说出它的原名,应该叫,“无常”。 这是两百多年前,让整个风归镇毁灭的疫病,也是辛封泽亲自创出的疫病。他曾经说过,这个病不会再显露于世。可是它却再次出现在京城。 淮南的开始行动配上京城的疫病肆虐,那一颗心不由的紧张起来。 而这时的司空杏林才渐渐发现了不对劲。他活了那么多年,见过很多种病症,但这个病,他觉得熟悉又陌生。今日他在翻找古书时正好看见了此病。 “百枯”,“风归镇”等字眼映在他的脑中里,他感到一股寒气涌入了他的身体,令他胆寒。他立刻飞奔来到了青松院,而白无常就在院子里坐着,似乎就是在等他。 “不用怀疑,就是百枯。”他说的特别轻松,几乎没有一点的慌张,“我知道怎么消除此病,但是辛封泽让我再等等。” 司空杏林瞪大双眼看着他,一股无名怒火慢慢在他心中燃起。他低声问道:“你不是与我承诺,此病不可能再出现吗?而如今这是什么?” “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这人怎么那么喜欢道歉?司空杏林简直是有火发不出,但现在他只有相信白无常。 毕竟白无常,可是曾经这场疫病的唯一存活者。 “白无常,你应该知道,这场疫病危险至极,如今淮南也有动静,不能拖了!” 白无常没有说话,他如何不知道如今的情形。现在已经有人死于这场疫病,或许再不久,就会有更多的人死。 他希望辛封泽真的能找到解决办法,他也希望不要再有人因为此病丧命。 有时候他真的想为了自己自私一点,可是他做不到。 他看着自己虚弱的身体,绝望的闭上了眼。曾经的痛苦,仿佛再一次出现。他害怕,那些痛苦会再次发生,会再一次让他经历一次。 第165章 【大晟淮南】饮血知病解 这几日时清灼一直没有来太傅府,白无常表面不露情绪,心中却焦急不已。 自从上次诸葛璟明来到太傅府之后,接连几日也没有人进入太傅府,消息也就这样断开。 辛封泽这几日也不知道去了哪,白无常失去了外界的消息,也有些坐不住了。岁桃和迟暮整日都陪在白无常身边,也被白无常那不安的气氛感染。 唯独只有司空杏林,他一直在不停的研究解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从不对那群太医抱有希望。 “桃子,迟暮。”院子里,白无常沙哑的将二人唤到身边。这几日,他一直坐在青松院的亭子里,一坐几乎就是一日。 岁桃和迟暮都是一头雾水,这四年里,白无常很少使唤二人。 “你们两个,帮我去带个话。” 他望着二人,语重心长:“记住,不论如何,尽量不要与人接触。传话时,也尽量离所有人远一些。” “太傅,我们需要做什么?” “桃子,你进宫,告诉陛下,京城出了这般怪病,安抚百姓不安情绪是最重要的。让他千万不要害怕,我会是他最后的办法。” “迟暮,你去找清灼,将他带回太傅府。但你也记住,这期间,千万不能与他接触,也不能靠他太近。” “最后,若是能找到辛封泽,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二人得令,也不敢耽搁,叮嘱好白无常一切忌讳之后便离开了。 毕竟,白无常让他们最后一次办事,已经在很久之前了。 二人没有走太傅府大门,而是翻越院墙出的太傅府。在里边待了那么久,再次看见不是四角的天空,总会有些不适应。 此时的京城,每个人都处在恐慌不安的情绪中。内有怪病肆虐,外有淮南挑事。 整个破庙,已经堆满了患病百姓。时清灼疲惫的站在门前,嘈杂的声音令他头疼欲裂。 时间也一天一天的流逝,没有痊愈的人离开,只有患病的人进来。而第一批送进来的百姓,身上的淤青已经开始渐渐腐烂,甚至开始蔓延了。 太医院的人为了更好的接触病情,已经来到了寺庙外边进行医治。时清灼也几乎每日都会去询问一遍,希望能有一丝的进展。 所有人都没见过这种病,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场疫病究竟会怎么解决。 就在时清灼烦闷之际,一人突然来到了他的身边,满脸都是慌张。 “清灼,你跟我来。” 这人的突然出现属实让时清灼吓到了。但他定睛一看,斗笠之下竟是失踪了近乎四个月的上官无权。 时清灼跟着他来到了寺庙外边,找了个没人在意的地方,上官无权掀开了他遮挡住脸的斗笠。 “无权哥,你这段时间究竟去哪了?我们一直找不到你,特别担心你!” “先别说这些,清灼,你先听我说。”他声音沙哑无比,喘着粗气,激动万分,“我当时追着那人离开,竟发现他是淮南人。我跟着他偷偷潜进了淮南,发现如今淮南的阴谋。” 上官无权眼中都是惊恐,一字一句说道:“现在的淮南,或许要无条件向大晟开战。他们准备特别充分,抱着胸有成竹的气势。” 时清灼立马回答道:“这事我们已经猜到了,陛下已经将镇守西方寮城的花将军召到了云殇城。他们知道,如今我回了京城,朝廷上或许再难找到突破口,而前段时间的刺杀也失败了。这几个月,他们无疑每时每刻都在做准备。” “没错,他们撕毁了曾经与大晟的和平条约。此刻,或许他们已经出动了。” 这个消息只会让人陷入绝望,看着现在的京城,怪病肆虐,如何分心去做抵抗? “无权哥,京城的这场疫病,你知道是什么吗?可有解决办法?” 上官无权也是摇摇头,他掀起他的衣袖,右臂上一块特别显眼的淤青显露在时清灼眼中,顿时让时清灼汗毛竖起。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所以现在,大晟可谓真正不堪一击。” 大理寺与金吾卫送来的人越来越多,也有很多大理寺和金吾卫的人也染上怪病。配不出解药,恐慌控制着人群,颤抖祈祷。 时清灼这几日没检查过自己的身体,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得了此病。但只要他不知道,他就没有遭殃。他不能让所有百姓都陷入惊慌之中。 “如今大晟各处都出现了此病吗?” 上官无权摇摇头,但又陷入了思索,半晌后才开口道:“据我所了解到的,这个怪病似乎只出现在了京城。大晟的其他地方,仿佛都没有此病的消息。” 为什么呢,怎么那么奇怪? 他抬起头,远处迟暮的身影竟出奇的出现在他的眼中。他满脸的不可思议,迅速举起手示意,担心迟暮没有看见他。 可是迟暮离他很远,一点也没有想要靠近的意思。 “迟暮哥,太傅是不是叫你给我带话?” 他朝着迟暮走去,想要问个清楚。这时迟暮举起手,五指张开聚在身前,意思是让他不要再靠近了。 “清灼,太傅让你赶紧去太傅府。”他瞥了一眼一旁的上官无权,露出了些惊讶,“你们一起去吧,现如今京城如此混乱,此病又有极强的传染性,你们一直待在这,未免太过危险。” 他说完这句话便欠身离开了,留下一个背影让二人摸不着头脑。但既然是白无常的话,自然也是要听的。 时清灼往身后一看,显然不放心庙中的百姓。 自己就离开一会,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二人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太傅府的,毕竟那破庙里还有那么多百姓等着自己去安抚他们那焦急不安的心。自己不能离开太久。 他们进入青松院,白无常好像一直坐在院中亭子里边。他注视着二人进来,才起身走到他们身前。 见失踪的上官无权出现,他也并没有多震惊。还未等时清灼开口询问,白无常便先开口道: “这几日都去了哪,干了什么,通通与我说。” 尽管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这几日我一直在京城,近来出现了一种怪病,让京城好多人都染上。这几日我都与他们待在一起,安抚他们的心绪。” 白无常听完后只留下掩饰不了的惊恐,抓住时清灼就将他全身迅速的打量了一遍,见没有任何不妥,再次让他脱掉衣服。 “太傅?” “按照我说的做。”他望向一旁的上官无权,也冷漠的说道:“你也一样,将衣服脱掉。” 二人似乎知道白无常可能是想检查他们身上有没有感染上这场疫病,所以也很配合。 因为上官无权本就知道自己身上的情况 所以只撩起了他的衣袖,露出了那一块渗人的标记。 而时清灼却已经把上衣都脱光,露出了他那结实的肉体。但白无常此刻紧紧闭上了眼,不敢承认眼前所看见的。 时清灼在他看不见的背上,他的肉体已经在慢慢的开始腐坏。 上官无权满脸惊恐,颤声道:“清灼,你的背……” 时清灼也早有准备,只是无奈一笑,“毕竟一直在那里,不被传染也很难吧?” “下次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了。”白无常沙哑开口,有些力不从心,“你如果出事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见白无常进入屋内,出来时手中端着两碗清水,放在了二人身前。 只见他从身上拿出那把多年未见的折扇,在二人的注视下往自己左手上划出了一道特别长的伤口。 时清灼被吓到了,慌忙想去查看白无常的伤势,可是被白无常制止。他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那两碗水上,看着自己的血滴落在里边,才默默地收回手。 “你们两个,喝下去。” 时清灼正想开口,白无常再次打断道:“不要问为什么。” 二人只好面面相觑,硬着头皮将带有白无常鲜血的水喝了下去。这种感觉特别难受, 就仿佛二人是在汲取白无常的鲜血一般。 但是白无常并没有及时处理他的伤口,而是又寻了一个空的瓶子,开始一滴一滴的接着他的鲜血。 “太傅,你这是做什么?” “别说话,坐着等。” 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时清灼实在有些沉不住了。不仅是因为外边还有很多人等着自己,还有白无常,他一直没有处理他的伤口,任由着血随着自己的手流着,滴落在瓶中。 看着白无常苍白的嘴唇,他站起了身,不由解释就抓起了白无常的手,满眼都是疑问和愤怒。 “太傅,我不喜欢玩这些哑语游戏。我不管你现在要干什么,但是你不能再糟蹋你的身体。” “放手。” 白无常想要挣脱自己的手,但是时清灼握的很紧,竟让他挣不脱。时清灼此刻还未穿上他的衣服,看着眼前已经比自己高大的男子,看着他因为生气而起伏的胸膛,白无常眼神闪躲,眼中满是难过。 “真是长大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时清灼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不想再看见白无常伤害自己。他不知道白无常刚才到底在做什么,但是他心疼的紧。 他紧紧握着,却止住了白无常的血。他也不再去在乎白无常说些什么,自顾自的包扎着白无常手上的伤口。这四年,他虽然不懂药理,但简单的处理伤势还是清楚的。 最终白无常也卸下力气,由着他包扎自己的伤口。两人都没有说话,却让坐在对面的上官无权好不适应。 时清灼包扎完毕后也没放手,而是轻轻的揉着白无常的手腕。自己刚才用力太重,也许将白无常弄疼了。 无意间,上官无权才渐渐注意到,时清灼身后的溃烂,貌似没有刚才严重了。他觉得是他眼花了,擦了擦眼角后又再次打量起来。 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激动的看了自己右臂的淤青,出奇的比刚才淡弱了许多。 “太傅,今后不要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了,好不好?” 白无常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的上官无权却不合时宜的开口道:“太傅,难不成你的血就是此病的解药?” 时清灼手上的动作没停,却愤怒的反驳道:“无权哥,你是不是傻了,太傅的血怎么可能治疗此病?” “清灼你没注意吗?你背后溃烂的地方正在一点一点的恢复。”他将自己的右臂送到时清灼眼前,“你看我的淤青,还不是已经淡去了许多?” 这一说让时清灼缓不过神,刚才到现在自己的心思全在白无常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其它的事情。 他看着上官无权淡去的淤青,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在皇宫里,司空杏林与自己说的一段话。 “此病名为百枯。感染者身上会出现一块类似淤青一般的印记,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腐坏,最后全身溃烂而死……” 而白无常正是这场疫病之中唯一的幸存者。 回过神,再次看着眼前的白无常,胸口起伏的厉害。而白无常只是笑笑,拿起他的衣服亲自给他换上。 “此病,是由我的血引起的。若要彻底抑制此病,我的血是必不可少的。这场疫病也有名字,书中记载名为百枯,但是它的真正名字叫,无常。” 话音刚落,时清灼突然抱住了白无常,抱的很紧,不敢松手。他仿佛明白白无常为何为要不顾一切的放那么多血了。 “怎么了?” “太傅,不要。” 白无常温柔一笑,刚才收集了太多的血,让他有些头晕目眩。此刻的他,也只是放松的依靠在时清灼的肩上,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那颗炽热之心的跳动。 而时清灼明白,若真是需要白无常的血作为解药,需要多少血呢?如今感染的人已经数不胜数,何况还有其他人。或许整个京城,都需要解药。 那么白无常将所有的血分给了他们,白无常还会活着吗? 他不要看着白无常离开他。 第166章 【大晟淮南】言不辩是非 白无常离开了他的怀抱,伸手将刚才装了自己血液的瓶子递给时清灼,沙哑道:“这点血,一定是不够的。清灼,先把那些病情严重的百姓恢复正常吧。” 时清灼拿着瓶子的手颤抖个不停,白无常脸色苍白的吓人,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将血瓶递给了上官无权后,他留下陪在白无常身边。 “你这是做什么?” “太傅的性子我了解,我不会让你在我离开后做傻事的!” 白无常无奈一笑,也没多说什么,与上官无权说道:“无权,那就你去吧。若有人问起,就是这是你与清灼寻了很久才寻到的。” 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上官无权也不敢耽搁,立刻拿着血瓶离开。他心中百感交集,白无常现在的状态,任谁见了都会大吃一惊吧。 白无常明明有着那么厉害的实力,可还是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京城的人视他如恶魔,但他还是选择伸出手去帮所有人渡过难关。 这几日,时清灼寸步不离,就连夜晚睡觉的时候,也不敢离开他半步。尽管白无常答应他不会做傻事,可他也不敢离开。 迟暮与岁桃也已经将白无常的话带到,之后时间,迟暮甚至还在京城寻了一遍,也未能找到辛封泽的踪迹。 “陛下怎么说?” “陛下知道后,立马颁布了旨意。可如今,京城里已经有很多人都染上疫病,我认为就算陛下出面,他们也不会真的放下心中恐惧。” 岁桃是亲眼看见了那些人发疯哀嚎,每一个人面对死亡都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害怕。 走在路上,看着他们绝望的模样,听着他们不甘的哀嚎,他却没有生出一丝怜悯,而是一种,冷漠。 因为白无常身边有时清灼陪着,岁桃与迟暮就一直在打探外界的消息。当司空杏林得知此病的治疗方法后,也是严令禁止白无常。 “以你现在的身体,我不可能让你去做的!” 所有人都站在了一条战线上,都把白无常看护的很紧。 他是医者,他不会让疫病蔓延。虽然解药触手可得,可他做不到。 他从不优柔寡断,面对救一人和救一群人的选择,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但是现在,他也有了私心,因为他不再是一个游医。他有着朋友,有伙伴。 若是那一人是白无常,他也想带有私心。 今日,岁桃与迟暮回府之后,二人脸色都出奇的差。 “桃子哥,出什么事了吗?” 岁桃正欲发作,但一旁的白无常却让他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说,我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听的?” “算了太傅,还是让上官无权来说吧。他应该也快到府上了。” 岁桃郁闷的离开,一个人坐在假山旁,无助的望着上天。迟暮也是沉默不语,也来到岁桃身旁坐下。 “暮哥,为什么太傅会是太傅呢?” 迟暮扭头,满脸不解,不明白岁桃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是他不是我们大晟的太傅,会不会就不用受那么多委屈了?我们都跟着太傅那么多年了,我们也亲眼看见了太傅是如何一步一步堕入这无尽的黑暗的。而现在,他们竟然……”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闭上了双眼,双手握的很紧。 迟暮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酒壶,打开猛灌了一口。 自从白无常出事之后,这四年时间,迟暮也渐渐养成了爱喝酒的习惯,不管走到哪也会带上一壶酒。 “他们不值得太傅所做的一切。” 上官无权匆忙赶到太傅府时,压抑的气氛竟让他喘不过气。他望向一旁,白无常与时清灼在亭子里,貌似一直等着他。 “无权,说说外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他欲言又止,看着假山前坐着的岁桃迟暮,开口问道:“他们没有与你们说吗?” “桃子与迟暮让你与我们说。” 上官无权暗骂一声,认清现实开口道:“破庙那边,清灼的突然离开,属实是让所有人发生了恐慌,甚至差点产生暴动。但幸好我的及时赶到,将太傅的血送到了破庙。” “我没有与他们说这是什么,我只是与那些御医说这是一道药,我和清灼寻了很久才寻到的。出奇的是,这副药效果很好,把很多快要濒临死亡的人救了回来。” “但是,药只有那么一点,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服用。太医们本严格控制着药量的使用,但突然有人发生暴乱,将药罐打翻,也将所剩的血溅落在地。暴乱之中,也抢救不了。” 时清灼愤懑道:“这简直是他们自作自受。如此一来,死的也还不是他们自己!” 上官无权点点头,再次闭上了嘴,不愿再开口了。但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在白无常的逼迫之下继续开口。 “当血瓶摔破后,自然就没有了更多的。御医们也询问我这到底是哪儿来的,是否还有?我自然不会与他们说。但是这几日,京城却传出了一个传言,是关于太傅的。” 白无常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但仍旧清楚的听着上官无权的阐述。 “他们说,这场疫病,是因为太傅所以才在京城传播的。他们说,太傅是这场疾病的源头,是因为太傅府常年以往的封闭,当时在院墙破开后才将这些病毒传入了京城里。” 是他把疾病带到了京城。 大脑快要炸开了,熟悉的话语再一次不停的冲击着他封存已久的记忆。 白无常一只手紧紧撑着自己,另一只手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头,痛苦不堪。 “太傅,太傅……” 时清灼慌张的呼喊声只能嗡嗡的传递在他的耳中。此刻的他,仿佛看见了曾经的一切。那尘封许久的记忆,再一次被打开。 他再一次站在所有人的中心,那一双双恐怖如豺狼的双眼死死盯着他。 “是他,是白无常。我亲眼看见那日傅瞑将白无常从镇外背了回来。他一回来,方家姑娘就患病去世了,是他把这个疟疾带回来的……” 他站在人群之中,看着多年前的场景,浑身不停的颤抖着。他百口莫辩,被所有人抓了起来。 “不是我,不是我……” 时清灼不知道白无常究竟怎么回事,白无常全身颤抖的剧烈,嘴里还不停呢喃着,他无论如何也唤不醒。 这事发生的突然,将岁桃和迟暮也吸引了过来。 曾经的场景再一次出现,百口莫辩的他,亲手被他保护了那么久的居民送上了祭坛。他看见身上的血肉被自己的剑割下,看见他们疯魔一般啃食着自己的血肉…… 太可怕了,他不敢再往后看了。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狼狈的朝着身后跑去。 可是任凭他再怎么跑,耳边总会传来指责的声音。 “是你把疟疾带来了镇子……”“如果不是你,我们就都不用死……”“都是你干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不,不是的,不是我做的。你们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我? “太傅——!” 一句大吼将他从恐惧中拉出,他猛的抬起头,嘴里还呢喃着“不是我”。 他几乎已经泪流满面,双眼的无措让时清灼看着心疼不已。 白无常也依旧说道:“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时清灼将白无常死死护着,温柔的拍着白无常背,用特别温柔的语气哄着他:“太傅,没事的,没事的。我们陪着你,我们相信你。不要害怕,清灼一直陪着你呢!” 好久好久,曾经被白无常抱在身前的少年也学着当时的白无常,哄着他,安慰着他。 司空杏林被上官无权带着慌忙进入院子,因为心中的恐惧,匆忙赶路时还差点摔了个跟头。 他来到白无常身前时,白无常眼角的泪水还不停的流着,双眼之中仿佛已经没有了光芒,如此的黯淡使他心里插入了一把刀子。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他大吼着,激动的看着四周,“白无常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上官无权连忙回答道:“我们也不知道,我刚刚还在与太傅说明外边的情况,可是突然太傅就这样了。” 直到岁桃等人将外界的所有情况向司空杏林说出之后,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窝囊的忍下了气焰。 “一群没有良心的东西。” 不知道司空杏林何时学的针灸,但只见他在白无常身上扎了几针后,白无常就陷入了昏迷。 “先将他送回屋内,让他休息休息。他醒了之后也别再刺激他,这群人死就死吧,别带着无常!” 这句话显然是气话,将白无常安置妥当后,他还是马不停蹄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再次把自己关了起来,独自研究着百枯的解药。 屋内气氛特别压抑,看着紧闭双眼的白无常,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心事。 曾经那个白无常,到底去哪了? 可是过了很久很久,白无常都没有要苏醒的迹象。时清灼几人不禁想到了多年前,白无常也是那样无缘无故的倒在了地上,过了很久才醒来的。 那么这次,白无常还能醒吗?看着他苍白无色的脸,好像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了吧。 但就是在现在,张伯突然匆匆赶来,神色匆忙。 “张伯,出什么事了吗?” “世子殿下,如今太傅府外围满了很多百姓,几乎都是身患疫病的人。现在有一个人挡在大门前让他们进不来,你们快去看看吧!” 所有人都不安的起身,面面相觑。这莫非是已经全然相信那个传言来找白无常讨个公道了? 时清灼不敢懈怠,慌忙的跑了出去。出了太傅府后,眼前的场景可谓是震撼,所有人都聚在这,将太傅府围的水泄不通。 而挡在太傅府门前的人,正是辛封泽。他手中的横刀已经立在原地,满脸疲态的看着所有人。 “辛封泽,你这几日去哪了?可算找到你了。” 辛封泽嗤笑一声:“现在你还能关心我去哪了,先关心关心如何将这些人赶走吧。”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百姓们的眼中不是充满了害怕就是愤怒。 “诸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会聚集在这里?” 若是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所有人都开始抱怨起来。 “世子殿下说的好听,您自己也不是不明白,我们现在都要死了,而这罪魁祸首就是白无常!” “是啊世子殿下,你看看这京城,还有谁没有得此病?就算陛下将宫中的御医都派了出来,有作用吗?连御医都被传染了!” “若不是这白无常,我们也不会得此病。今日,我们就是来为我们讨个公道。我们早说了,白无常不死,大晟一日不得安宁!” “……” 在这一声声声讨之中,时清灼也显得那么的力不从心。霎时间,辛封泽一刀将所有人紧紧闭上了嘴。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从哪里听见的消息,说这场疫病是白无常带出来的。但凡你们动动脑子也能想到,圣旨颁布后,白无常和太傅府里的人何时进出过太傅府?若是是他将疫病传染给你们,那么为何他没有得上此病?” 他竟然庆幸,百枯一病没人知晓。 这一番话将众人说的有些哑口无言,一时间也没人能反驳。 “我也不想与你们说那么多。现在,我不知道某些人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将一切的罪责都推给白无常。但今日我在这里,我告诉你们,白无常没有做过任何对大晟有害的事情,不论你们信或不信。若是你们今日想要杀了白无常,我不介意再开一场屠戮。” 或许他说的有些极端,但时清灼也不会在意那么多了。他的确想要保护天下人,但是现在他们要杀掉自己最重要的人,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人群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被怂恿来的,在死亡的笼罩下,他们也只是想找一个发泄的对象。 但就在此时,人群后响起一声尖锐的声音:“圣上驾到!” 这句话如惊雷一般震在所有人耳中,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收敛,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跪在了地上。 人群里,白乐身着龙袍缓缓上前,来到了时清灼的身边。 第167章 【大晟淮南】人间如炼狱 任谁都想不到今日陛下会亲临太傅府。百姓们都俯首在地,寂静无声。 “今日太傅府怎的那么多人?谁能与朕解释解释?” 白乐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是没有人敢回答。都说伴君如伴虎,每个君王的脾气也都大差不差,若是说错了话,今日灾厄就会降临在身上。 时清灼解释道:“陛下,近来京城疫病肆虐,百姓们都恐惧不安。今日不知是被某些小人用胡话魅言,竟说这场疫病是太傅带来的。” 白乐一听,只是淡淡一笑。可这一笑,着实让跪在地上的众人不寒而栗。 “如今的大晟,内忧外患。内部有疫病肆虐,民不聊生。外部更是有着淮南的威胁,战争也快要再次打响。” 时清灼一惊,淮南的消息就这样被白乐说了出来,真是不怕百姓们再次骚动吗? “朕作为一国之君,有权利保护朕的子民。所以,不管是疫病也好,战乱也罢,朕会一直与你们共进退!朕相信,一定都会安全的过去!” 白乐声音说的不大,但是掷地有声,几乎都敲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他着一身龙袍,光芒万丈,一身的贵气耀眼刺目,浑身散布的威仪有令人心生敬畏。 “对于近来的传闻,朕也有所耳闻。太傅将疫病带到了京城,这个说法……”他停顿了一会,突然怒喝道:“……荒谬至极!” 天子震怒,怎的有人敢多言。每个人都俯首跪在地上,有些人竟害怕的全身都在颤抖。而时清灼也只好配合白乐,仓惶拉着辛封泽一起跪下。 后者对于此等行为自然是不乐,毕竟曾经,他也是许多人惧怕的对象。 “朕为君多年,太傅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中。你们都说太傅行事乖戾,对于整个大晟十分危险,但是你们可曾想过?太傅于朕而言,又是什么?” 所有人就算好奇,也都不敢抬头。他们在下边交头接耳,小声说着自己的想法。声音交织如蚊子扑耳,白乐听不清。 “曾经太傅与朕说过,若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最重要的就是要在乎百姓。朕能有今天的成就,也离不开太傅在背后的默默扶持。太傅,是朕的兄长。” 一时间,万籁俱寂。一刹那,如开水沸腾,太傅府前炸开了锅。 曾经京中有此传言,可是人们都不曾相信。但是今日从陛下口中亲口说出,那个不被所有人看好的传言变成了现实。 “大家都在好奇,为何太傅身为朕的兄长,没有一个封号,而是选择做一个太傅。”他眼神瞬间阴鸷,再次开口:“他所担心的就是各位曾经心中的猜忌,他会造反,夺取皇位。他选择隐瞒真相,做一个太傅,一直在辅佐朕。” “太傅的确做错了很多事,朕也不为他辩解。但是,四年前,应该是五年前了。五年前太傅当街刺杀一案,想必所有人都知晓。今日,朕亲自为太傅洗冤。太傅五年前所杀的那人,是潜伏在大晟多年的淮南人。” 好像时间就此冻结,有些人连自己身上溃烂的疼痛都感知不到。五年前那场对白无常无止境的谩骂,在此刻反击在了自己身上。 “朕已经命大理寺的人前去翻案,相信不久后,此案会再次以另一种不同的结果公布在京城,朕与你们拭目以待。所以,太傅于朕,于大晟,不可或缺,他是大晟最大的功臣!” 白乐声音颤抖,大吼道:“所以,今日大家来到太傅府求太傅讨要个说法,朕替他来说!整个大晟,就是最好的说法!” 话音落去,每个人都缓不过神。 开玩笑吧?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曾经唾骂了那么多年的白无常,如今却告诉他们是大晟的功臣,这让他们如何能接受? 时清灼茫然的说不出话,白乐这一做法,尽管可以保护白无常,但也会寒了百姓的心呐! “你们可以怪朕,朕不会多说一句。但是太傅,朕不想再让他受委屈了。他已经承受的够多了!” 白乐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转身走进了太傅府,留下了满城的百姓惊讶的跪在地上。 辛封泽脸上露出一抹笑,有些说不明的意味。 “没想到这家伙,竟会为了白无常说出这些。” 经此一事,百姓们也都开始回忆曾经,白无常貌似,真的没有做出过太多过分的事情。甚至有人还说,白无常曾经其实是一个特别受人喜爱的人。 所有的流言经过白乐的诉说,终于破灭,而百姓们也都选择相信白乐,这场疫病,一定会安然度过。 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着不同的感受。吃惊,疑惑,荒谬,害怕…… 白乐也清楚这些话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可是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了,他不想再让白无常承受这些委屈了。 真相迟早都会托出,何不让白无常少受些委屈呢?就算百姓会憎恨他,他也不后悔。 只要白无常能好好的,什么都不重要。 只要有白无常在,一切都不怕。 白无常还未苏醒,他的额头渗出很汗,脸色十分难看,仿佛正在承受着什么痛苦。 愧疚感迅速蔓延在白乐心里,他是最了解白无常的,为什么他没有在多年前阻止他,为什么他没有保护好他? 从时清灼嘴里知道这场疫病的来历与如何治疗之后,他也秉持着不能再让白无常受伤的想法,迅速与他们站在了一起。 但现在的白无常,没有人知道他会如何醒来。 眼前的祭坛都是那样的真,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要让他再次经历。 他看见了傅瞑,还是那么爱笑,还是那么的啰嗦。 他也见到了方筱桐,女孩还是记忆中的那个模样,大大咧咧的,却让白无常挪不开眼。 眨眼间,他来到了祭坛上方,被死死的捆住,下方火焰滔天,百姓们看着自己,就像虎狼看见了猎物。 随后,他看见了自己用剑杀死了傅瞑。 …… 这两百多年的记忆在他脑中如走马灯一般快速掠过,他所记得的和不记得的,都让他再次经历一次。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他深藏在脑中不愿打开的记忆,也全部想起来了。 他猛的惊醒,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神迷离的看着周围。从左往右看去,所有人都在自己身边。 太不真实了,这不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滚烫的泪珠落在他的手背,白乐颤抖着开口:“哥,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白无常缓过神,举起手轻轻擦拭了他脸上的泪痕,可是那一道被包扎好的伤口暴露在了所有人眼里。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没想到在今日,他把所有的事都想起来了。太恐怖了,太害怕了,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了。 岁桃与迟暮生不如死,他们的心早已被磨平。这世上除了白无常的事,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让他们担心的了。 这时的时清灼匆忙走进,边走边说道:“百姓已经渐渐离开太傅府了,陛下你今日的言论实在是太过危险了,这事一定不能被太傅知晓,否则……” 一瞬间寂静无声,白无常坐在床榻上颇为好奇的盯着自己。他带着无奈望着周围,立刻就想转身离开。 “清灼,这不与我说说,陛下今日说了些什么吗?”他又转头看着白乐,饶有兴趣的说着:“陛下,或者你与臣说说?” 纸是包不住火的,可没想到那么快就瞒不住了。时清灼一脸抱歉的看着白乐,反省自己怎么那么多嘴? 可是白无常知晓这件事之后,出奇的没有发怒,而是担心的问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白乐老实的摇摇头:“没有。” 白无常竟有些庆幸,若是当时自己在人群之中,再次受尽所有人的怒骂与冷眼,他会不会崩溃呢? “哥,我不想再让你受委屈了。不管今后怎么样,你做你自己,不用再去在乎我会怎么样。我已经长大了,我已经可以独自去做曾经我不敢去做的事了。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做自己,好好的生活。” “太傅,我也是。我也长大了,我也可以成为保护太傅的那个人了。” 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他们意气风发,那炽热的目光仿佛将自己的外壳烫穿,露出那颗残缺不全的内心。 白无常眼角的泪不自觉的流出,但却被他脸上的笑意掩盖住了。他转头看着辛封泽,没有说话,等待着一个答案。 摇头亦是抱歉。 或许是早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所以自己并没有太失望。他慢慢的看着身前的众人,随后说道: “既然你们两个都这样说了,那我便安心了。如今,百枯肆虐在京城,若想要彻底解决,我的血必不可少。” “不行!” 这几乎是所有人异口同声的说出口。 “太傅你的身体本就不行了,如今再去用血救助所有人,你还想不想要命了?” “哥,我不会让你去的。我不会让你再糟蹋你的身体。” “白无常,我警告你,你最好好好的珍惜你的身体。你想想我们,你若真的出了事,我们该怎么办?” “……”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在劝解白无常放弃这个想法。可是他们越是这样,白无常却越坚定自己的想法。 “乐乐,若我是白焱,你觉得他会怎么做呢?” 此刻除了白乐,辛封泽与司空杏林三人,并没有人认识白焱。其余人一头雾水,听着不属于他们的一段对话。 “曾经我说过,我想成为第二个白焱。但是我发现,我还是想要做自己。白焱会做的,我也会做,而且我会比他做的更好。” “哥……” “清灼,乐乐,你们两个将来都是要成为一国之主的。如今的现状,就是很好的例子。内忧外患,如何解决呢?” 白无常看着二人,但二人却迟迟说不出口。百姓与白无常,若真要舍弃一人,他们是真的选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说道:“不必纠结了,百姓更重要。先安抚百姓的心,再专心的对付外来的侵略。” “我心已决,你们不必再劝我。” “不行!” 这一声怒吼让所有人都被吓到了,他们吃惊的转身,站在最后边的岁桃此刻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他们根本不值得太傅这样做!” 白无常也是一愣,他看着岁桃现在的模样,满眼的不甘与愤怒。这一瞬间,白无常终于感觉到,身边的所有人都长大了。 曾经的岁桃,是那么的天真无邪,从不会忤逆白无常的决定。现在,那个一生气就能用糖葫芦哄好的小桃子,也长大了。 “桃子,怎么了?” “他们不配,他们就是不配!”他闭着眼睛,睫帘簌然颤抖着,“他们都是群恶魔,只会向太傅索取,最后还反过来咬太傅一口的恶魔!” 迟暮这时走到他的身边,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可是岁桃别开了他的手,怒喝道:“太傅就不该待在这肮脏的地方!” 这话当着白乐的面说出口或许有些过激,但没人会在现在在意那么多。 “如今的京城,我只觉得身在炼狱之中,每日受着烈火灼烧的煎熬。如今身边的恶魔终于能得到惩罚,凭什么要去救他们!” 白无常看不见曾经那个岁桃,他只觉得眼前的岁桃是那么的陌生。 “桃子哥,你在说什么?” “五年前,你们都不知道,你们都不明白!”他死死握紧了自己的手,指甲嵌入血肉,却感不到一丝疼痛,“那时的太傅被绑在刑台上,承受着那渗人的八十八戒鞭。刑场下,没有人的目光有一丝的同情,他们全是兴奋,全是欢呼!他们都想看着太傅死。” 迟暮与司空杏林愣在了原地,他们三个当时在刑场下,亲自看着白无常是如何承受的八十八鞭。 他们也力挽狂澜,只为搏出一条生路。他们滑天下之大稽,在最终行刑前还让恶魔们看了一场笑话。 “太傅明明做了那么多,没有回报就算了,为何还要承受着这些?他们盼望着,他们期待着,仿佛只要太傅在当时死去,他们会在京城庆祝个三天三夜!” 他的泪水随着脸庞落下,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光芒。 岁桃猛的抬起头,面部狰狞,咬牙切齿:“当太傅府的那扇大门沉重的关上后,我已经,不想再关心他们的一切了。我不想,再让太傅承受这些不属于他的委屈了。” 那一场处刑,血肉随着戒鞭的挥舞,在空中肆意的飞舞着。那一刻年少的岁桃,也随着那一场处刑死去了。看着身后那一群恶魔,他感到恐惧。 明明白无常做了那么多,明明白无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而你们却盼着他快些死去。 凭什么他们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接受白无常的好,凭什么? 他们不配,他们就该死后被挫骨扬灰! 这个表面繁华的大晟,是由白无常的血肉筑起的。再漂亮的花朵,也永远不知道它是由什么养育的。 他看透了这个肮脏的京城。人间如炼狱,就算是天神下凡,也会带着满身脏污回去。 第168章 【大晟淮南】救人亦救己 当往昔的真相再次被提起,仿佛那一场处刑真实的出现在了所有人身前。 他们看着白无常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午门,看着一路上流淌的鲜血,看着被八十八戒鞭飞洒的血肉…… 时清灼只觉得呼吸困难。自打他回京之后,他就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去了解白无常四年的往事。 所以,岁桃的这一番话,他心中犹如被划过一条条血痕,看着血无尽的滴落,痛苦不堪。 仿佛那八十八鞭也打在了自己身上,仿佛那横飞的血肉也出自他身上。他惊恐的双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不知道这四年白无常是怎么熬过来的。 辛封泽背对着白无常,但颤抖的身躯却控制不住。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破门而出杀光天下百姓。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岁桃依旧激动的站在原地,述说着他的不甘,述说着曾经的一切。 是啊,那段时间简直就是地狱,白无常回想起来,也难免有些颤抖。他想起在刑场上看见百姓们那兴奋的目光,只觉得可怕。 岁桃说的也没错,明明自己做了那么多,但他们还是想要杀了自己。如今,他们有难,自己又为什么要救他们呢? “他们从来没有放过太傅,甚至连太傅在养伤时,他们也不曾停手。”他用手捂着脸,想要遮掩丑陋的泪痕,同时无力的阐述:“谩骂声,嘲笑声,刀刃碰撞的声音每日都会出现,甚至有人爬上太傅府的院墙,想要进来亲手了结太傅……” 那段时间,简直是噩梦。 那时,他看见青松院后院院墙上出现的百姓,他简直要崩溃了。他们拿着刀剑,满脸的兴奋与激动。 他们口中说着为民除害,一副大义凛然。 若不是迟暮一直守着白无常,那些人或许真的可以得手。 所以那段时间,他与迟暮不敢睡觉,甚至一点风吹草动就可以让他们绷紧全身。 这件事就这样成了两个人心中的秘密,他们不敢告诉任何人,甚至是白无常。 他们明白,若是白无常知晓了这件事,又会有多痛苦与绝望啊! 今日,百姓的所作所为,再次结生了他心中的恶果。 他们疫病缠身,的确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些人,那么邪恶,那么自私,为什么到最后还要白无常去救他们? “我不会再怜悯京城中的每一个人,因为我亲眼看见过,亲身经历过,他们到底有多么的恶心!所以太傅,就当是为了自己,不要去救他们。” 白无常愣在了床榻上,他扫过周围每个人的神情,除了岁桃,每个人都挣扎在痛苦中。 他逐渐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几乎充斥着整个屋子,所有人不得不将心思收起,注视着他。 “我明白了。桃子可是觉得,他们就该这样死去?” “善恶终有报,这就是他们应得的。” “可是小桃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岁桃一侧垂落的一缕青丝,将回忆渐渐拉远。 那时的他觉得自己快死了,是白无常不顾一切的将他带回了太傅府。也许在那时,他的心底已经种下了那颗黑暗的种子,是白无常抑制了那颗种子的生长,也是白无常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 他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虽面色冰冷,但笑起来却是那么的好看。好像,好像可以将心底一切的阴霾吹散。 “桃子,你觉得我为何会救你呢?” 岁桃收敛了情绪,绝望的摇摇头。他并没有从回忆中缓回神,呆滞的看着白无常。 “两个原因吧。”他伸出手,示意岁桃来到他身边,“第一,多年前,我亲眼看见一个孩子被活活打死,当时我没救他,在我心里一直埋藏,让我不敢忘记。所以当我看见你时,我想起了曾经,我救你,也是为了弥补我曾经的遗憾,让我可以原谅曾经的自己。” 岁桃缓缓走到床榻前,白无常伸出手,轻轻擦拭了他眼角的泪水。 他的笑温柔至极,一双深邃的眼瞳,仿佛一抹夹带雪花的微风,让人清醒,又让人怀旧。 “另一个原因,因为我并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人在我眼前死去。不论是谁,我都不想。我明明可以救他们,我又为何要让他们痛苦的死去呢?” “可是,他们那么对太傅,他们……” “桃子,这是太傅的决定,你能理解我吗?” 白无常拉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脏的位置。 那一瞬间,岁桃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不同的白无常。 心中跳动的频率,随着他的呼吸越来越频繁。他好像感受到了白无常那颗干涸却又充满生机的心。 曾经,负长剑,试问江湖阔大,不知何去何从。抱着满腔热血,可换来的的却是冰冷的指责。 雨丝飘打在脸上,热血早已被浇灭,剑上沾满了鲜血。檐下躲雨,望着行人对明日的憧憬,也试问自己对错。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想要执意的去救他们了,这或许,也是为了原谅曾经的自己吧。 他没能救下风归镇的所有人,甚至杀了自己的亲人。这一次,他再也不想看到往事再次发生。 剑下的亡魂,太多了,他摆脱不了。所以他想要弥补,也算能了却自己心中的愧疚。 缥缈风雨之中,剑客却早已忘记了自己拔剑的缘由。每一滴雨水飘打在他的脸上,就犹如他杀过的人憎恶着自己。 就连他自己,也讨厌如今的他。 再次想起,却什么都挽回不了。他只能尽力在他活着的时光里,拼尽全力保护所有人,让他可以不带愧疚的离开这个世界。 他想把曾经的自己从那个地狱之中救出来。 匆匆短暂的时间,岁桃仿佛一个过客,看见了白无常两百年的一生。他感受着白无常那颗矛盾的心,眼泪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所以桃子,你能理解太傅吗?”白无常笑着,祈求着,狼狈不堪。 岁桃收回了自己的手,用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脸,无力的痛哭。绝望如雨滴,滋生种子生根发芽;白无常如江河,奔流不息,包涵绝望,冲刷罪恶,带来希望。 这是白无常想要做的,他不能阻止白无常。 岁桃颤抖着点点头,整个抽泣声徘徊在整个太傅府,徘徊在所有人耳中。 白无常再次抹掉了他眼角的泪,温柔说道:“谢谢你,小桃子。等我病好了,我给你做你最爱的糖葫芦。” 岁桃哽咽着开口:“那我要,最大,最甜的糖葫芦……” 望着周围,看着其余众人,开口道:“现在,还有谁想要阻止我吗?” 不知道为何,在岁桃的手靠近触碰到白无常的心脏时,所有人仿佛都看见了曾经的白无常。 他们看着他一步一步若堕入深渊,看着他被浇灭的热血。痛苦夹带着无限的疑问,每日一遍又一遍的质问着自己,不甘心呐。 就连辛封泽,也没有再多阻止,只是说道:“你可以去做,但是你不能死。” 他说完便离开了,很快,甚至看不见背影。此刻的他,无疑在后悔。 他后悔曾经为什么那么疯魔,为什么要将白无常逼到绝境,逼到深渊里…… 当白无常放出自己的血时,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颤。鲜血如泉涌,不停的流淌在那收集的容器中。司空杏林一直注视着,他不可能让白无常死去的。 看着鲜血越来越多,白无常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他闭上了双眼,脑袋仿佛千斤重,不受他控制。 司空杏林也立刻将白无常的血止住,后者也失去了意识,倒了下去。若不是时清灼一直在一旁护着,否则一定会摔个头破血流。 岁桃冷漠的问道:“这点血够了吗?” 司空杏林只是摇摇头,咬牙回答道:“定然是不够的。” “不够也不管了!”他的态度十分坚决,斩钉截铁,“我不可能因为他们失去太傅!” 白无常神色苍白,真是越看越吓人。岁桃不忍心,干脆立刻离开了这里,眼不见心不烦,只要自己看不见,白无常就没事。 迟暮叹了口气,也随着岁桃离了院子。 心中想的是不在乎,但是最后还是守在青松院外,时不时的转过头通过院门观察白无常的情况。 不久后迟暮从远处走来,坐到了他身边,从手中拿出一个糖葫芦。 岁桃呆滞的看着这鲜红的糖葫芦,有些不知所措。还记得从前,只要自己不高兴,每个人都会用一串糖葫芦来哄好自己。 “那么久没吃过了,快尝尝还是不是从前那个味道?” 岁桃接过后,只是微微一笑。其实迟暮并不知道,时清灼也偷偷给他带过糖葫芦。 他咬下一口,味道还是从前那个味道,但是这一颗红果却格外的酸。酸涩混杂着微妙的甜,还是难掩心中的难受,眼泪不自觉的淌落。 迟暮就在一旁陪着他,没有说话。 月亮仿佛想要看笑话,从云层后探出。月光如水一般照在大地,洒在岁桃的身上。 “暮哥,我想吃太傅做的糖葫芦,这红果太酸了,太酸了。” 迟暮本就不擅长安慰旁人,他从来都沉默不语。感受着身旁人痛苦的挣扎抽泣,他心里也有万分的难过。 但对于岁桃来说,现在在他身边能有一个人可以听他倾述,这就够了。 “今日,我好像看见了太傅的内心,我看见了曾经的太傅。他一个人好孤独,好害怕,他也想,让所有人喜欢他啊!” “我看见了。” 岁桃缓缓的转过头看着迟暮,满脸都被泪水打湿了。 “桃子,我看见了。曾经的我,总觉得太傅就是最厉害的,只要在太傅身边,就可以高枕无忧,不论大小难事,都可以解决。曾经的我,也觉得太傅就是那么的冷漠,那么的无情。” 他握着岁桃的手,岁桃此刻才发现,迟暮的手是那么的冰冷,甚至还在颤抖。 “可是在太傅身边久了,我也逐渐发现,太傅并不是我所看见的那样。他也是人,他也需要被人在乎,被人喜欢。他不是万能的,他也会疼的。” “那一颗已经干涸,却又充满着无尽生机的心,是太傅最后的倔强了吗?” 迟暮望着岁桃,铿锵有力:“太傅一定不会离开我们的。” 尽管早已被世人伤的千疮百孔,但仍旧想要从一丝安慰中缝缝补补。 他们亲眼经历了太傅府从繁荣到没落,也看见了白无常为这个大晟付出了多少。而如今,他都已经虚弱的不能受风吹,他还是想着别人。 因为司空杏林还要照顾昏迷的白无常,所以他不能亲自去配药,只得将血交给时清灼让他拿去给太医们进行救治。 这次时清灼也不敢马虎,亲自守着他们熬药。看着白无常的血加入在药里,看着他们如获珍宝一般的接过药激动的喝下,时清灼总觉得一阵恶心。 仿佛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是一个食人肉,茹人血的怪物。而最终的受害者,只有白无常一人。 “世子殿下。”一人的突然出声打断了时清灼,让他不得不回过神朝眼前看去。 这人就是他刚回京时在太傅府外留下自己脚印的那人,现在他的脸上也布满了淤青印记,渗人无比。 “有什么事吗?” “世子殿下,这药真的有用吗?我们真的能得救吗?” 他问出了所有人都不敢问的问题。时清灼看着下方的所有人,眼里都带着惊恐和不安。毕竟,持续了那么久的疫病,突然说有了解药,换做是谁也只会觉得不真实吧。 时清灼看着身后所剩无几的药,再看着还有那么多人需要解药,他提高自己的声音,让所有人都看向了这边。 “各位,我与你们保证,此药一定是解药。但是现在,解药是不够的。” 恐慌再次笼罩所有人,对生的欲望迫使他们都争先恐后的想要挤上前,场面瞬间混乱。 御医们看着蜂拥而至的人群,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这时时清灼再次开口道: “各位请听我说完!” “世子殿下,你说的是真的吗?难道还会有人拿不到解药吗?那我们还是会死吗?” “是啊世子殿下,没有解药,我们该怎么办呐?”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 没有人在听时清灼说话,他们自顾自的发泄着心中的疑问和恐惧。经历了那么多,时清灼的耐心也已经到达了顶峰。 “各位,现在只是一时没有解药罢了,后边……” 他的脑中突然闪过白无常虚弱的模样,后边的话也再难开口了。 “不管如何,所有人都会获救。所以现在,还请各位先把药分给病情严重的人。” 人在生死之前,早已失去了人性。每个人都有选择活着的权利,这不是任何人能左右的。 现在,他们发疯似的朝着这边冲来,自己身后的解药,是现在众人眼里最宝贵的东西。 百姓们如饿狼,疯狂朝着御医们冲来。但是突然,一阵剑风仿佛一堵墙,将所有人隔在了外边。 时清灼站在原地没有表情,御风也已经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第169章 【大晟淮南】百画藏一心 他当着所有人拔出了剑,将他们阻隔在外边。若是后面的药再被打翻,白无常就会再多受一丝痛苦。 无论要面对多少风险,为了白无常,他没有选择。 “世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看着下方害怕却又想要上前的百姓们,眼中对生命的渴望再次压抑着他心中的愤懑。他收起剑,再次大吼道: “各位,清灼说了,所有人都会获救。现在只是解药尚未不够罢了。你们看看自己的周围,看看有多少人快要被疫病夺走生命?算我求求各位,先将解药给到最需要的人吧!” 看着下方交头接耳的众百姓,他难过的闭紧双眼。自己说的很清楚,所有人不可能不明白。 从小的自己,便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自己可以理解很多事。曾经,自己便觉得,这个世界没有旁人所说的那么模糊不清。 可是只有当自己长大后,他才发现,若是要顾及每个人的利益,这是不可能的。自己在白无常的羽翼下安全的长大,是因为白无常为自己扫清了很多障碍。 所以当自己真正面对选择时,他是真的觉得困难。 “各位,如今的大晟,岌岌可危。我父王他们已经开始行动,前线的战士们奋勇对敌,或许很多都是你们的家人。他们不怕死,因为他们想要保护整个大晟,保护他们的家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话,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意义。也许是狗急跳墙呢,也许自己真的是无话可说了吧。 “我同意,先把药让给病情严重的人!” 他猛的抬起头,双眼忽然亮起新的微光。本就吵闹的人群因为这句话而停下来,开始望着声音传出的方向。 “世子殿下说的没错,又不是没有解药了,那我们还担心什么?” 有了第一个同意的声音,也立即出现了第二个。 “是啊,如今将士们为我们挡住了外面的危险,我们不可能在里边自相残杀吧?若是他们凯旋归来发现自己的亲人不在了,那该是多么的痛心疾首啊?我也同意,先把药分给更需要的人吧!” “有道理啊,我也同意!”“我的病情刚刚出现,还能撑很久,我也同意!”“同意……” 一时之间,人群中同意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很多人眼里都展现了希望。 时清灼宽心的露出一抹笑。原来,他们也是能理解的。 可能依旧有很多人不是特别愿意,但看着周围的人们都团结一心,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了。 但解药本就不多,看着解药再一次的空掉,他心里再一次觉得空落落的。 难道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治疗此病吗? 当秦怀诺得知这个百枯的解药之后,简直是如鲠在喉,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百枯开始肆虐在京城时,他便已经猜到了这场疫病。毕竟曾经在宫中,司空杏林与众人解释时他也在场。 但是他并没有想到,解决办法竟是需要白无常的血。 百枯并未放过京城的每一个人,所以不出时清灼所料,秦府的每个人都染上了百枯。但秦府的症状相比于外边的百姓,好的实在是太多了。 “老师,我尽量早些将解药送到秦府。” 看着时清灼的一脸为难,秦怀诺也不忍心,说道:“清灼,老师怎么可能不明白?如今太傅的身体我们都一清二楚,再让他放出那么多血,他能撑住吗?” 时清灼声音沙哑:“可是,我也不能看着老师被百枯慢慢蚕食……” 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了。一边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另一边是自己拼了命也想保护的人。 他无法做出选择。 “我无事,我才刚刚患上此病。让太傅养好身体,其他的事再想想办法。”他望着自己出现淤青的部位,叹息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治疗此病吗?” “暂时是没有了。”他摇摇头,紧闭着双眼,压抑着心里颤动的情绪,“看着太傅不顾一切的救他们,而他们还反过头来指责太傅,我实在是替太傅觉得不值。” 当岁桃将曾经的一切都公之于众后,那是他第一次对京城的百姓产生敌意。 他看着虚弱的白无常,仿佛那些场景都在自己脑中。 走在鸣神大街上,他甚至能看见白无常拖着脚链,孤独困难的朝着午门走去。而他走过的地方,几乎都是血迹。 “清灼。”秦怀诺拍了拍他,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无论如何,先让太傅好起来吧。他是大晟的希望啊!” 进入宫里,时清灼才真正发现百枯的可怕。皇宫几乎无一幸免,就连白乐也难逃一劫。 “陛下,您患病多久了?” 白乐相比于其他人要好上很多,他只有手上出现了很小一块,应该是刚患病不久。 “世子放心吧,朕死不了。如今也只是刚刚出现,还不算太严重。太傅之前给了朕一瓶血,我也已经将它分发给更需要的人了。” “陛下,你是一国之君,你不可以有事!若是太傅知道,他必定会火冒三丈的!” 白乐却笑着回答道:“所以不要让太傅知道此事。世子,替朕保密。” 时清灼实在是无话可说,此次来宫里,无疑也是因为白无常的事情。 “陛下让大理寺的人将事情查清楚了吗?那马老板的身份是否已经查明?” 因为已经得知百枯是无人能避免的,所以白乐索性将大理寺的人抽了出来,去查清白无常的案子,留金吾卫继续看着百姓。 这事太偏激,今后被人知晓定会被诟病,但白乐可不在乎那么多了。 “诸葛璟明的能力世子应该是知晓的,尽管大理寺有很多人都不想查白无常的案子,但是朕相信,诸葛少卿一人即可查清。” 时清灼点点头肯定,一年之内连破数件奇案的诸葛少卿,可不是坊间传闻。 “若是诸葛少卿真能将太傅的案子公之于众,那么大家对太傅的敌意也不会那么重了吧?” 这次二人都没有回答,乾清殿忽然变得一片寂静。白乐站在时清灼身前,也是愁眉苦脸。 半年不到的时间,百姓们已经在太傅府外聚集了两次,可想而知他们是有多么憎恶白无常。 曾经的他们还担心,若是白无常的案子被查清楚,会不会让陛下的名誉受损,也会不会让淮南在这方面有机可乘。现在看来,也是他们太自作多情了。 白无常早已在所有人心里根深蒂固,案子破与不破,或许都是一样的吧。 “世子,朕带你去个地方。” 时清灼不解,也只好跟在白乐的身后。 乾清殿很大,以至于时清灼根本记不住除了陛下寝居外的其它地方。 白乐带他进入了一个暗门,熟练点燃了周围的烛火。时清灼睁大了双眼,心中不禁好奇,乾清殿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烛火很快充斥着整个暗阁,周围的景象争先恐后的挤进时清灼的眼中。他惊讶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整个屋子,为何放满了白无常的画像?他也不明白,为何白乐回到自己到这里来? 他忽然想起来,半年前自己回京进宫面圣时,黑暗中自己是凭借记忆进入的乾清殿。那时的乾清殿里,也只有一根火烛细微的燃烧着。 他依稀记得当时周围布满了画卷,白乐手里也拿着一幅。那时的自己因为怒气滔天,并没有在意周围的其它东西。现在一想,那时的自己应该也是在这里。 那么多幅画,第一眼属实感到些震撼。但当时清灼仔细看过后,却怎么也觉得不对劲。 这貌似不像白无常。 白乐来到中间的四方紫檀木桌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幅画像。 “世子觉得,这些画画的如何?” “能被陛下放在这般隐秘的地方,定是极好的。”他再次走上前,眼如鹰隼,“但是陛下,这画上的人真的是太傅吗?” 这些话,有笑,有哭,有怒,有马上的随心所欲,有沙场上的奋不顾身。 画上的虽一模一样,但时清灼觉得这不是白无常。 “世子好眼力。的确,画上的人并不是太傅,除了我手上这一幅。” 时清灼抬眸,白乐手上已经多出了与其他画作不同的一幅。画上的人,满脸英气,但却沾染了一脸的血。他身着一身红衣,一手执剑站在宫门前,鬓角的青丝被风吹起,布满了杀意。 他走上前,看着画中人,犹如望见了从前的白无常。 “陛下这是何意?那这周围的上百张画像,又是何人?” “世子应该听过传闻,太傅其实并不是朕的哥哥。” 时清灼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于他的手还放在空中没有放下。什么意思,难不成真如市井传言那般,太傅与陛下,真的只是一场好戏? 市井传闻,当朝太傅白无常,十恶不赦大魔头。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术让当朝天子唯听是从。有人说,是因为当时那场逼宫,白无常展现的恐怖让天子害怕;也有人说,白无常杀了天子的哥哥,然后伪装成他。 但是时清灼怎么会相信这些?凭借这些年陛下与太傅的关系,二人不可能会是市井传言所说的那样。 “所以陛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乐仿佛看出了时清灼的担心,不禁一笑。他望着周围的画作,思绪万千,哑声开口道: “这满墙的画作,只有朕手上这一幅,才是真正的太傅。而其他的,是朕真正的哥哥。” 他将“白无常”交给了时清灼,慢慢的看着周围的其他画。尽管来过很多次了,但回忆依旧涌上心头,使他深陷回忆之海,窒息无力。 “还记得白焱这个名字吗?”他突然睁眼,转过身看着时清灼,解释道:“就是此人。当时辛封泽在皇宫中说了那么多,但却有很多没有说完整。而朕真正的哥哥,他口中的那位太子殿下,白焱,与太傅长得一模一样。” 时清灼眼睛睁的很大,这个消息冲击力太大了,让他有点难以消化。他看着满壁的画作,再看着自己手里的这幅,沉重的呼了口气。 当时辛封泽与他们所述白无常的往事,并没有十分详细的说白无常来到京城的故事,只是在那场逼宫上说的特别仔细罢了。 “你知道白焱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他摇摇头,但看着画作上白焱丰富的神情,他觉得这人一定特别受人喜欢。而且,他发现,白焱所用的应该是刀。 “白焱,前大卫真正的太子殿下。他的功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有人不喜欢他,没有人不尊崇他。仿佛他所作所为,在百姓眼中都是对的。” “小时候我也觉得,我哥不论做什么都是对的。但是后来,他战死在了沙场,临走之时,他答应我一定会回来的。” 时清灼此时沙哑开口道:“也是因为输掉那场战役,陛下才会被当做质子送出去吗?” “是啊,那是我过的最黑暗的两年。我当时坚信,哥哥一定会来接我回去的。但是两年后,是白无常来把我带了回去。” 他还记得当时看见白无常那张脸时的激动,思念如泉涌,压抑不住的暴露出来。 “我当时,知道他不是我哥时,特别的伤心。但后来我觉得,只要每日都能看见这张脸,也是好的。所以我便装作一切都不知道,将他束缚在了我身边。” “太傅并不喜欢白焱吧?” 白乐懊悔的点点头,“是啊,他特别讨厌。可是,他又希望变成白焱。我认识的白无常,就像失去方向的候鸟,迷茫无措。可是他心里却总想要保护别人,他也想让所有人喜欢他,爱戴他。” “当我们各自吐露心声后,他答应我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会一直保护我。所以,就到了那一次的逼宫。如同你手上拿的那般,这是朕凭借当时的记忆画出来的。” 时清灼再次看着这幅画,不得不说,白乐的画功超群绝伦。这一幅画,将白无常眼里无畏的气焰画的栩栩如生。 “其实,我哥当时只身着一件白衣。画中那炽烈的红,在当时全是血。” 犹如一声惊雷在时清灼脑中炸响,或许这件事他已经听过很多遍了。百姓的传言,岁桃的诉说,司空杏林的讲述,但都没有白乐的亲口承认来的吓人。 “他坚持了一天一夜,没有人来帮他,直到援军的到来。” 时清灼沙哑道:“所以陛下,你带我到这的意义又是什么?” 突然一阵寂静后,白乐开口道:“因为朕想让你知道,太傅于朕有多重要。还有,太傅的内心。” “太傅的,内心……” 看着周围拥有着一切神情的白焱,再看着这一幅白无常,他有些无措。太傅何曾不想如白焱一般可以肆意的笑呢? 那么他不惜一切的保护他们,又为何不让他们知道呢,而是将一切的好处都给了其他人。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因为一国之君才是最重要的,他不能让有心之人得逞?但是自己呢,自己只是一个不受宠的世子,又为何呢? 也是为了可以保护好我们吗? 一大堆疑惑再次充斥在他的脑中,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真正了解白无常。 看着那一幅肆意大笑的白焱,时清灼恍然若失。 白无常肆意大笑起来,也会是这样的模样吗? 他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让白无常活的这般自由,活的这般开心! 第170章 【大晟淮南】世子失踪谜 时清灼离开皇宫时,天色已经暗淡。二月的晚风拂过他的脸颊,竟生起一丝寒冷。 今夜准备回自己府上,毕竟已经有很久没有回府了。刘叔几乎是第一批受百枯痛苦的人,但好在如今也已经得到解药。 近来一直都在太傅府里,也该回去看看刘叔了。 世子府也算是自己的第二个家,推门回府,每个人都高兴的拥了上来。一口一句关心思念,让时清灼特别暖心。 看着他们的病情都已经好转,他心中的担心也消失了一大半。 但是刘叔脸上的神情却并不同。 “殿下,王爷来信……” 果然,近来都没有什么好事,就连刚刚回府愉悦的心情也因这封信瞬间降到极点。 他已经很久没与淮南通过信了,除了自己的母妃。这些年,他几乎是与淮南王断绝了关系一般。而现在来信,能有什么好消息? 他面无表情的拆开信,刘叔只看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完整的纸也变成了一堆纸屑飘散在地。 “殿下,王爷是有什么安排吗?” “刘叔,不用管他们。”他强行露出一抹笑,说道:“刘叔,今日我有些累了,帮我去备些热水吧!” 所有人不敢多问,也都各自离开去忙事。他平复着心里愤怒的情绪,站在池中过道上,望着里边的鱼儿自由的玩耍。 他的父王依旧希望他帮助淮南,成功夺取大晟这块沃土。云殇城有着花抚琴坐镇,她的实力是不容小觑的。 怎么可能协助淮南?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自己拼命在维持两国之间的关系,这一战,彻底粉碎他之前的所有努力。 心中虽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在收拾完毕后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院中不知何时多出了几只锦鲤,当他走去时都争先恐后的向他游来。 时清灼逗了一会后便进入了屋内。这几日的疲惫都堆积在身上,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只要一倒在床榻上便能睡着。 漆黑的屋内令他并不想点燃火烛,可是气氛却总是那么的不对劲。他在门口停留一会后,几乎是立刻将手放在御风上。 但剑未出鞘,刀刃便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世子殿下,好久不见了。”崔巍惜站在他身后,满脸笑容,“殿下最好别动,毕竟刀剑无情。” 时清灼全身紧绷,握紧御风的手并未松开。这人好生厉害,自己进入屋内那么久都没发现。 “崔巍惜,你若敢杀我,太傅定不会放过你!” “殿下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坏啊。属下此次前来是因为,王爷想你了,命我将你带回淮南。” 几乎是一瞬间,时清灼突然暴走,他奋力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可是这人的力气实在是太大,又一直逼迫自己不能出剑,最终也无济于事。 “不可能,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如今两国将要交战,他把我带回去,何不是要寻一个开战的理由?可笑,明明他的心思人尽皆知,何必还弄的这般冠冕堂皇?” 只听后面那人轻笑一声,自己的意识便慢慢的模糊。 “王爷的心思你我也不能妄自揣测啊。殿下,睡一觉吧,一觉醒来我们就回家了。” 世子府里的所有人都忙前忙后,也没人敢来打扰时清灼休息。柳枝上的露水随着下垂的柳条滴落在地,一切重归于平静。 等到第二日,刘叔只觉得天都塌了。时清灼竟然不辞而别就离开了世子府?多年的陪伴让他觉得不可能。 周围的人都在耐心劝导他,但他毕竟从时清灼小时候就服侍在身边,怎么会不了解这孩子的习性? “来个人,去太傅府问问殿下有没有在那;再去一人,去殿下经常去的那个破庙;其他人待命,若是两处都没有殿下的身影,就赶紧在京城找他!” 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世子殿下近来事务颇多,突然离去也是正常的吧,为何会那么紧张呢? 两批人匆忙赶回,消息让所有人的心提起。两处地方都没看见世子殿下的身影。 刘叔此刻才是最焦急的,他望着被乌云遮掩的上空,心脏狂跳不停。 白无常醒来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时清灼失踪,他现在的身体本就不太好,此番担心过急让他胸口闷痛,头晕目眩。 “太傅别急,清灼如今那么厉害,万一只是一个人去了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呢?” 岁桃一边宽慰一边帮白无常顺气,他也不知道时清灼的下落,只能好声劝导,希望不要真的出事。 “而且暮哥和辛封泽也已经去寻他了,相信很快便会找到的!” “若真是如此才好。” 看着自己虚弱无力的身体,白无常暗骂着自己的无用。辛封泽之前与他们讲过,百枯的产生与肆虐的条件。 因为百枯是基于白无常的血液制成的一种疫病,所以第一个条件必须是要得到白无常的鲜血。 那么谁又能轻易让白无常受伤,而取走他的血呢? 当时的所有人都陷入思考,可是岁桃却嗤笑一声:“那日的行刑,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得到太傅的血吧?” 所有人都哑口无言,脸色都极其难看。 随后便是将百枯进行传播。西域有一种特别神奇的宝贝,可以将血液转化为一种毒素,只要有人与之接触,就会随着皮肤渗入身体。渐渐的,身体将开始出现腐坏。 这个宝贝在西域称为“厄病之源”,也叫做“厄刃”。 但是厄刃挑血,不是谁的血都能成功。可能五千人里面只有一个人的血可以让他喜欢,从而转换成一种毒。 而白无常,无疑是五千人中的那一人。 辛封泽曾经是善城城主,自然每年都有许多贡品,这个东西也是他无意中寻见的。所以才会有了当时风归镇的那场灾难。 厄刃存于世间不多,他当时用完就已经将它摧毁。如今再次出现,着实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日,司空杏林翻阅古籍也发现一个重要的描述。关于西域“厄病之源”,其实除了食其骨肉,喝其精血外,还有另一种办法。 可是这种办法几乎没人可以做到,拿现在的大晟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 那便是将所有人里边的毒素排出。 但没有人知道该如何排出,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书中所记载的,不可能有人能做到。 所以,如今想要让所有人恢复,还是只能靠白无常的血。 等了那么久,迟暮与辛封泽也分别回到府中,他们分别绕着京城寻了一遍,仍旧没有看见时清灼的身影。 迟暮依旧将此事送进了皇宫,白乐听闻之后也是加派人手在京城寻找时清灼。 白无常此刻也明白,他只能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思考。 或许真的,那位淮南的高手又再次进入了京城,将时清灼带走了,或者,杀害了…… 不可能,他几乎是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时清灼不可能被杀,他绝对不可能被杀! “告诉陛下,立马将消息传出去,任何地方,无论进出,排查仔细。特别是云殇城!” 每个人都不敢耽误,毕竟如今时清灼可是十分重要的。 但消息是不可能不走漏风声的,时清灼失踪一事很快便在京城传开。有心之人便已经开始拿这件事开始说事。 有人说时清灼是因为看清了如今的局势,不想再受拘于京城,转而回去投靠淮南了。毕竟他本就是淮南人,这个解释也是有很多人相信的。 也有人说,时清灼本就是淮南世子,如今将大晟的所有情报拿到了手里,也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所以找了个机会偷偷回淮南了。 但对于那些疫病还没有恢复的百姓来说,消息让他们陷入崩溃。想起前段时间,时清灼还信誓旦旦的承诺,他们一定可以获救。但现在,人已经找不到了。 百姓不安的心情再次达到了巅峰,京城再一次动荡不安。朝堂之中也是如此,因为传言太多,秦怀诺与白无常无疑是被怀疑的最多的。甚至连同他的父亲秦礼辙,也一同扣上了个叛国的帽子。 白乐在朝堂上已经说明相信时清灼,但就算是陛下,没有证据也就没有说服力。毕竟,一日找不到时清灼,他们就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你怎么回事,时清灼到底去哪了?你知不知道现在他们看我们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你能习惯,我这一把老骨头可习惯不了!” 秦礼辙的声音特别大,让秦怀诺有些抬不起头。对于时清灼的突然失踪,他也是万般无奈。这孩子究竟去哪了呢? “父亲您别激动,清灼这孩子你还不信吗?现在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我相信,他一定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 “你现在看看这朝堂里,是如何看我如何说我的?你这,你这让我手下的门生如何抬起头?” 秦怀诺也是万般无奈,如今他们父子,一人是当朝吏部尚书,一人是当朝户部尚书,其势力让所有人眼红。 自己父亲收揽门客一事,他其实是十分厌恶的。但毕竟又是自己的父亲,所以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没有回答,只是一味的在思考:“父亲,您还记得当时在太傅府门前出现的那个淮南人吗?就他一个人竟差点搅得京城天翻地覆。您说会不会是他将清灼带走了?” “怎么可能会是他?如今京城的疫病那么严重,别人跑还来不及,他还要来送死不成?” 秦怀诺依旧没有说什么,他独自思考着,若真的是那人,清灼会不会如今已经…… 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么久了都没有事,偏偏选在现在动手,又有什么目的呢?淮南的计划每个人都是心知肚明,就连陛下都将花抚琴唤回来了。如今杀时清灼无疑是最蠢的决定! 所以,时清灼只可能是被带走了。 就如自己父亲所言,为何他们又会选择在京城处于疫病肆虐的时候来呢。是因为现在没人能拦住他,还是真的不担心自己传染上疫病? 而他,又是如何能轻松将时清灼带出京城的呢?就算轻功再好,带着个人,也难以翻越那么高的城墙啊? “难不成,朝堂内还有淮南的人?” “咳咳咳——” 秦怀诺心思被收回,他连忙去帮秦礼辙顺气。因为他的突然出声,实在是将秦礼辙吓的喝茶都呛到了。 “你又在说些什么胡话,时清灼失踪,我们大晟就又有卧底了?” 秦怀诺所想的也尽是猜测,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到底对不对。 “只是胡乱猜想的罢了,父亲不要放在心上。清灼一定不会是他们所说的那样。” 但是这个疑惑在心里越来越深,怎么想都会这样觉得。毕竟时清灼的突然失踪太奇怪,不是他自己离开也只有被带走了。 他不敢耽搁,只好先去找白无常。可到了太傅府时,白无常竟也有与他一样的猜测。 “太傅也是这样觉得的?” “若不是清灼自己选择离开,那么就只有人把他带走了。而现在清灼的剑意如此了的,能带走他的人很少,我除了淮南的那人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秦怀诺点点头,再次说道:“但他也不可能将清灼那么顺利的带出京城。毕竟大理寺和金吾卫的人在京城寻了那么多日,也没见到清灼。所以我觉得朝堂中还有淮南的人,将通关文牒给了他,让他顺利出城。或许还会顺利出大晟。” “我与秦大人所想的一致。我现在已经命人去了云殇城,毕竟官路只有这一条,若是走山路,我觉得不会。毕竟山路太危险,就算是我也会十分注意,更不说还带着一个不会顺从的人。” 但他们为何要把时清灼带走呢?这几乎是两个人都在思考的事。 杀掉时清灼已经被秦怀诺排除,那带走的原因又会是什么呢? “或许,是为了威胁呢?” 这话一出,每个人心里都会觉得有些好笑。清灼本就是淮南世子,他们用淮南世子来威胁大晟的人,怎么可能? “不是威胁其他人,单纯是为了威胁我。” 白无常心中清楚,自己一直都是淮南心中的威胁,曾经他们也是费尽心思想要除掉自己……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若是自己根本就不担心时清灼又怎么办呢? 这个念头再次被他打消,为何他们要将时清灼带走,他实在是想不出来。 亦或是,他们想从时清灼的嘴里套出些大晟的东西呢?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时清灼被他们带走。 “告诉陛下,通知所有的地方,所有人只进不出,直到找到清灼为止!” 第171章 【大晟淮南】双刃与红枪 云殇城外有一座客栈,其闻名程度让大晟很多人都知晓。说是客栈,却格外的狭窄,也住不了多少人。但仍旧每辆马车经过都会为之停留,只为探寻其中的奥秘。 一辆马车悠悠驶过,却并未停留。 马车上的人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看样子已经在官道上行驶了很久了。 其中的一位店小二见着人并未驻足的打算,慌忙上前拦下,赔笑道:“这位大人,本店在云殇城声名远扬,错过了可就见不到我们这店了。本店的菜品特别丰富……” “滚。” 那人没有听他说完,一脸阴冷,再次驾着马匹离开了。 “切,什么人这是?” 望着近在咫尺的云殇城,他将斗笠往下压了压,又掀起马车的帷幕。时清灼正乖顺的躺在里边,没有动静。 “殿下,出了城咱们就可以回家了。想必您也十分想念王爷了吧?” 一路上的一帆风顺,却总不会一直持续。云殇城如今戒备森严,城门处盘查的官兵格外多。 崔巍惜不禁暗骂一声,但如今已经来到了城门,再次折返回去必定会引起怀疑,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慢慢接受搜查。 “你们是做什么的?” 崔巍惜用着蹩脚的口音回答道:“军爷,我们是来云殇城探亲的,我少爷睡着了,这是我们的通牒文书,还请军爷放我们进去。” 他腆着笑,但若是城墙的侍卫有任何的不对劲,他的刀刃就会立马出动。 那人检查一遍后,又令其他人简单的搜寻了一遍马车,便放他们进去了。 “还以为有多严呢,没想到那么容易就混进来了。” 崔巍惜浅笑一声,在云殇城随意逛了几圈,确定没人后,他才准备离开。 他不敢耽搁,毕竟在大晟多待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险。如今可以离开,他只想赶快远离这,将时清灼带回去。 现在的云殇城比起之前, 城中百姓少的可怜。大晟与淮南将要开战的消息传出,人人都想保全自己的性命。 但城门前却格外的清静,甚至连周围的店肆都紧闭不开。 心中顿感不妙,第一反应便是调马离开。可是马车的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士兵。 “你就是那个淮南人吧,不知马车上的人是否是世子殿下呢?” 说话者是个女人,从崔巍惜的角度看去约莫三、四十岁,手上的红缨枪让他觉得此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或许这就是那位镇守大晟西方寮城的那位将军。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暴露的,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问道:“不知将军是怎么发现在下行踪的?” “太傅京城传信,世子失踪,很有可能经过云殇城被带回淮南,让本将军好好盘查。虽然我并未见过世子的模样,但你却是这段时间第一个来云殇城探亲的。” 花抚琴随意舞着她的长枪,再次解释道:“谁都知道如今大晟和淮南将有一战,许多人现在都对云殇谈之色变,就连云殇城的很多百姓都选择离开。或许真的有探亲的人,但可疑之人,我们不可能放过。” “原来如此。” 崔巍惜从马车上跃下,随后只听见铁链哗哗的声音响起,双刀落在地上,阴森森的出现在所有人眼中。 “那就让我先来试试,将军的实力吧。毕竟我都将世子殿下送到了这了,也不可能将他交给你们。” 话音刚落,他便拿起双刀朝着花抚琴袭来,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难以反应。 但花抚琴能成为镇守寮城的将军实力也不是吹嘘的。她长枪立刻起势,刀刃碰撞的声音随之响起。 二人相视一对,但很快崔巍惜的另一把刀就随着铁链从后方飞来。 “将军,战场轻敌可不太好。” 花抚琴轻蔑一笑:“你觉得这就能杀了我?” 她的长枪忽然一收,在空中迅速挥舞起来,不仅挡下了刀刃的攻击,甚至还差一点伤到了崔巍惜。 她并没有停下,借着机会便刺了上去,想要一击致命。 刀刃立刻收回挡在身前,刚刚的这一防守着实让他不得不好好对付前面这人。 双刀落地,刀刃如穿透薄板一般刺进地面,随后一用力竟掀起一块石板,朝着花抚琴飞去。 长枪被花抚琴使的特别好,犹如惊龙一般,进可攻退可守。石板击破,碎石后崔巍惜的身影再次出现,刀刃与长枪交缠在一起,电光火石。 花抚琴脸色十分难看,怪不得白无常会在信中让她小心,原来这人想实力竟如此可怖。 但是崔巍惜貌似根本没有长久战斗的打算,他的出招几乎刀刀致命,想要快些解决这场战斗。 每个人都明白交战不能分心,也不能被冲昏了头脑。花抚琴本想让这人在长时间的进攻下露出破绽,随后再将他抓获。但那么久了,这人竟一点破绽也不露。 二人的交战扬起一片飞沙,再次分开之时,周围的士兵也不再傻傻的站着,迅速上前将崔巍惜围住。 他看着周围,这些士兵若是自己真心想杀不可能杀不了,但是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且白无常已经猜到了自己会在这里,说不定路上也有其他的增援。 若是那名用刀的人来到了这,自己还真有可能凶多吉少。 他扭头看向身后的马车,又实在是觉得太过无奈。明明都已经到这里了,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完成任务,为何又杀出一个花抚琴呢? 但自己的命最重要,他也只好选择先行离开,后面还有的是时间,不差这一次。 他的双刀再次挥舞起来,使得众人难以靠近。他看准时机,双刀几乎合在一起用力的朝一处劈去。 霎时间,犹如地裂一般,扬起一片沙尘。若不是他们反应及时,此刻早已成了一摊肉泥。 但等着烟尘散去之后,被劈裂的地方出现一道深壑,在人群之中的崔巍惜也已经消失不见,只留着装着时清灼的马车还在原地。 “将军,那人跑了,是否要派人手去追捕?” 花抚琴皱着眉上前,掀起帷幕发现时清灼在里边,回答道:“去追,但不要靠他太近。若是他在途中再有其他动作,再上前将他抓获。” 说实话,她没有见过时清灼,所以并不知道时清灼的样子。若是这人在马车里放的是其他人,她其实也分辨不出来。 所以她也只能命人再去跟着那人,防止自己中计。 “花将军!” 花抚琴抬起头一看,远处竟出现一人,腰间佩剑气喘吁吁的朝着自己跑来。 这人竖着马尾,丰神俊朗,疲惫之色也盖不住他满脸的英气。 “你是?” “我是太傅的人,名无权,此次来到寮城是为了寻找世子殿下。” “本将军如何信你?” 时清灼失踪后,白无常便派上官无权来云殇寻时清灼,但因为自己的身份原因,他也不敢随意将自己的名字告诉花抚琴。 “太傅猜到花将军一定会有疑问,所以他让我将此物给将军,相信将军看见之后一定会信任我。” 他从袖中掏出一封密函,交给了花抚琴。 打开一看,密函虽然能伪造,但陛下的玺印怎么可能造假?这若不是密函,花抚琴都怀疑这是圣旨了。 “你说你叫无权,白无常身边何时有过你这个近侍?” 上官无权尴尬一笑:“我并不是太傅的近侍,我是的身份特殊,一般人见不了我。但只要太傅有令,我便会在太傅身边。” 花抚琴再次疑惑的打量眼前这人,虽然还是抱有疑心,但她也不再多问,来到了时清灼马车前。 “我没见过世子,你看看他是不是?” 上官无权上前掀起帷幕,看见时清灼正睡在里边时,心中的忧虑顿时散去。 “他就是世子殿下。多谢将军没让淮南人将世子带走,否则后果谁也不清楚。” 花抚琴收起长枪,说道:“既然找到了世子,就先将他带回去,等他醒来后再做打算吧。” 跟着花抚琴来到了军营中,看着大夫为时清灼诊断,确认无事后,上官无权才放下了心。花抚琴会与白无常回信,所以自己也没必要操这个心了。 他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云殇城,来的时候看着这座城疯狂逃离的百姓,心中难免会有些不安。 但很快一声巨响将他的注意力拉了过去,再然后他便飞快的赶到了云殇城。 从花抚琴的口中得知,若不是那人生性多疑选择离开,否则一直打下去她一定不是对手。 上官无权亲眼见识过那人的实力,就连辛封泽也只能与他战平。现在他的脑中,想不出一人能与他匹敌。 但他们带走时清灼的目的依旧不得而知,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昏迷的时清灼身上。 云殇城作为大晟与淮南通行的唯一官道,易守难攻,但也只有这座城可以守。云殇后边虽然还有座小城,可那座城根本没有防守的意义。 上官无权来到这里时也经过了那座小城,小城单名为“洛”。若是淮南真的将云殇城给攻破,那么最后能防御的地方也只有京城了。 怪不得军营里边都准备的那般的充足,不然等到真正交战那日再准备,定是应接不暇的。 时清灼醒来时全身并无一点力气,但他看见这陌生是环境,头脑几乎是立刻清醒的。 他心中特别慌张,莫不是那崔巍惜真的将自己带回了淮南? “您醒了?” 时清灼立刻回头,那人就坐在他身边,满脸微笑的盯着他。 “你是谁,我现在在哪?” “您是世子殿下吧?您放心,自打您失踪之后,太傅便一直在找您。如今这里是云殇城,是我们将军将您从淮南手中救下。您吸入了太多的迷药,如今身体定是没有力气的,所以您就好好休息吧!” 这人将他心中想问的几乎都说了出来,可时清灼怎会那么轻易的相信,死活要见见将他救下的那位花将军。 花抚琴收到消息后也是马不停蹄的就赶了过来,随同一起的还有上官无权。 “清灼,你终于醒了!” “无权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上官无权来到他身边,满脸的高兴,说道:“太傅猜到你可能被淮南人带走了,所以便让我赶紧到云殇城来寻你。但书信比我的速度还快,是花将军将你从崔巍惜手里救了下来。” 他往一旁侧开,露出了花抚琴的身影。 时清灼在大晟的这些年,也是听闻了不少花抚琴的战绩,其名声也是不输白无常的。但是这亲眼一见,实属让他有些难以相信。 这花将军怎么长得那般的,温柔? 他脑海中所想的花抚琴是手持长枪,英姿飒爽,如白无常一般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人生怯。但此刻在他眼前的花抚琴,若把她身上的盔甲卸掉,说是京城一大美人也不为过。 “世子殿下,本将军花抚琴,远在西边寮城,第一次见面,不知殿下与太傅的关系,还请多多包涵。” 时清灼立马回答道:“太傅是我的老师。多谢花将军将我救下,否则我被带回了淮南,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我呢。” “清灼,你这些日子都跟他待在一起,他用了什么将你迷晕了那么久啊?” “无权哥,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几乎每隔一日都会醒来,在我吃下东西之后,他会再用迷香把我迷晕。我中途也有过反抗,但奈何那人的实力太厉害,我也没有办法。” “原来如此。”花抚琴走上前,“所以世子殿下,你知道淮南人为何要将你偷偷带回去吗?” 时清灼摇摇头,也是满头雾水,或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唯一的解释只有将自己带回去后可以向大晟开战,毕竟自己对于大晟的熟悉程度还是很多的。 但无论如何,幸好他没有被他们带回去。但是现在,他也想要快速回去京城。这几日自己的失踪,一定会让患病的百姓感到惊慌的。 “花将军,我现在要立刻回京,太傅还有其他百姓还等着我回去呢。” 面对这个消息上官无权也是无奈一笑,花抚琴则说道:“世子殿下,我知道如今你归心似箭,但是这封信是太傅交给我的,希望你看了之后再做打算。” 第172章 【大晟淮南】心病无药医 “为什么,太傅为何不让我回京?明明百姓们都需要我,太傅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时清灼无措的坐在床榻上,灰暗的营帐里,独留的火光扑打在他的脸上,双眼中生出的情绪惹人怜惜。 “如今京城疫病并未彻底结束,百姓们都陷入恐慌之中,我曾经答应他们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不会有事。太傅信中也不写明白,这到底是为何啊?” 上官无权劝解道:“清灼,既然是太傅安排的,就相信太傅吧。说不定,百枯已经彻底控制了呢?” “我也想相信太傅,但我一想到太傅会不顾自己去做些偏激的事,我就放心不下!” 白无常总是将别人的事放在最前面,从不顾及自己,这怎么会让人放心? 时清灼觉得,自己还是得回京。 花抚琴也知道拦不住这孩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觉得,这孩子的性格怎么与白无常一模一样。 可时清灼因为之前吸入了太多的迷香,导致现在身体恢复缓慢。现在他虽有精力思考辩解,可是却连站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但此时,又有一封信快马加鞭送到了云殇城,来到了花抚琴手中。 她接过一看,凌厉的眼中透露出不解,却又无可奈何。 她转过身,将信件递给时清灼,无奈说道:“世子殿下,就算你这次有多么想赶紧回京,本将军也不能放你走了。” 他伸手接过,低头看去,皇印在信件上清晰可见,令他彻底崩溃。 …… “所以哥,你真的笃定世子就在云殇城?” 皇宫,乾清殿,这几乎是白无常出事之后第一次离开太傅府进宫。平日里白无常几乎都是步行进入皇宫,但今日或许是为了避嫌,也或许是因为他实在是受不了风吹,乘坐的马车入宫。 这已经近乎三月了,可白乐为了照顾白无常的身体,令人增添了碳火。殿内十分温暖,但也有些闷热。 “并不是笃定吧,我这也只是猜测。若他们没有杀掉清灼,按照日程,密函到达的那日他们也该到云殇了。” 白无常硬撑着身子站在殿内,但满脸的疲惫已经是掩盖不的。 白乐望着他的背影,回想起了五年前那一鞭的疼痛,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赶忙去扶着白无常劝导他坐下,对比从前的白无常,现在的白无常虚弱的厉害,任谁见了不心疼? “那你为何要让世子待在云殇城?现如今京城满城风雨,世子许下的诺,也只有世子出面才能平息啊?” 他摇摇头,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伸手不自觉的捂住。他艰难开口道:“谣言不攻自破,等着花抚琴的信件就行。但如今他们已经在京城对清灼动手了,说明京城依旧危险。而且,朝堂之中必定还有一个淮南的人!” “是因为通关文牒的事吗?” 大晟的通关文牒不同于其他国家,办理手续十分复杂。通关文牒的主要负责人是吏部,所以最后一道手续必定是在吏部办理。若是吏部不同意,那么前边所有的辛苦都是白费。 事发当日,白乐即刻彻查了吏部。经秦礼辙所言,近来通关文牒的办理有太多人,实在找不出到底是谁有问题。 “通关文牒的办理很复杂,当时也是为了防止有此类事件的发生才会大改的,但没想到还是出现了。我觉得崔巍惜不可能一步一步等着通关文牒下放才行动,他一定早有准备。” 白乐眉头紧锁,额头上也有了些许的汗珠。他说道:“哥你是觉得这个人在吏部?” “可能性极大,但也不排除其他人。” 白无常缓缓起身,独自走到殿外。白乐也紧随其后,若是让其他大臣看见不得上谏将二人一顿斥。 殿外等候的曹秽见二人出来,慌忙迎了上去,不敢有半分的不悦。 乾清殿的视野很好,修建在高处,从这里望去,既可以看见那朱红色的琉璃瓦,也可以从这里看见京城的全貌。 曾经的他只觉得从上边看去有着一切的希望,但现在他只觉得京城有些黑暗可怖。 “京城如今危险,我身体不适,难以保护清灼。而淮南人已经有准备,对于清灼,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花将军枪法是我见过最好的人,花家军纪律严明,这段时间,他只有在云殇城才是最安全的。” 白乐来到白无常身旁,抿着双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陛下,我们现在,任何一步都被人所监视。我们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首要目的,先将这次疫病熬过,再把那人给抓出来。” “太傅可有办法?” “臣正想问陛下可有良策?” 白乐与他相视一笑,望着这偌大的上京城,说道:“无论是什么,只要太傅在朕的身边,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那人身处高位,想要他露出破绽应该不可能。所以现在只能一步一步的寻找破局之法。总结来说,朕也想不出任何的办法。” 白无常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淮南不知不觉之中安插了太多人在大晟,我原以为我已经将他们彻底抓完了,但没想到,还有藏的更深的人。” “太傅,你已经尽力了。” 白无常苦笑着,可是喉间只觉得一阵恶心,最终忍不住吐出一口的淤血。血液近乎呈现黑色,十分渗人,而白无常意识渐渐模糊,朝着身后倒去。 白乐立马接住了他,满脸的慌张,不停的在他耳边大吼。 “曹秽,快传御医,再派人去太傅府将司空大夫带进宫!快!” …… 白无常醒来时,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他看着周围,无疑是在乾清殿里。白乐现在不知道去哪了,只听见司空杏林在一旁嘀咕什么。 “到底这次又是为什么会突然吐血呢?” 看着他的背影也能感觉到他定是一脸的愁眉苦脸。他突然转过头,望着已经醒来的白无常。 “醒了?还认识我是谁吗?” “这种玩笑不好笑。快将我扶起来。” 司空杏林笑了笑,来到白无常身边将他扶起,又再次为他把脉。 “陛下呢?” “秦尚书造访,移驾熙政殿了,让你好好休息。虽然不合规矩,但陛下可不管那么多,带着他们就过去了。” 白无常苦笑一声,自己养大的孩子,还是那样的偏袒自己。 “如今四下没人,白无常,你告诉我,你这一次究竟是为什么突然晕倒?” 白无常不解,转头用双眼注视着他。对于司空杏林这样询问,他竟有些好奇。 得知白无常在宫里晕倒后,岁桃迟暮也跟着司空杏林慌忙进宫。现如今二人也在乾清殿外候着,等待着消息。 “白无常,你的身体很奇怪。我感觉不出来你到底还有什么病症,换做常人应该什么事都没有。但是你,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的眼睛如鹰隼一般看着白无常,再次冷声说道:“我觉得,你的病早就好了。换句话说,你还放不下吗?” 白无常觉得莫名其妙,这人到底在说什么?他将司空杏林拂开,哑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的心病,到底有多严重?” 这句话让白无常僵住了,他目光逐渐呆滞,仿佛陷入了思考。 心病,自己有何心病? 的确,自打自己将从前的事情完全记起后,几乎每夜都能梦见曾经发生的种种。每夜自己都会回到过去再次去经历一遍。 有时是旁观者视角,有时是自己的视角,甚至有时,还有受害者的视角。这些回忆让他很痛苦,让他很煎熬。 明明都过去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能放过自己? 他有时也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看见曾经那个在阳光下承诺会保护天下的少年,在望着那一边身处黑暗的自己,他不知所措。 他想触碰阳光,可是阳光却将他灼烧。他只好收回手,转身走向黑暗。但周围的鲜血让他浑身颤抖,双脚仿佛被禁锢住,让他不能往前走。 他就这样看着两个不同的自己,看着他们碰到一起,看着他们互相杀害。 果然,若是曾经的自己看见了现在的自己,一定会选择拔剑。 他也常常梦见在大漠的日子,温润河如从前那般啰嗦,也带着那张长久不衰的笑。 “无常,我希望你可以放下曾经的过去,做回曾经的你……”“这也算,是我的遗愿了吧……” 每次梦见他总会让自己心头一颤,温氏父子是将他从黑暗中拉出的第一道光。可是他做不到,曾经的记忆怎么可能忘的掉? 所以他每次也只会道歉。他向温润河道歉,道歉自己没有完成他的遗愿;他也向曾经的自己道歉,道歉他成为了自己从前最讨厌的人。 他一直在道歉,一直在说对不起。对傅瞑与方筱桐,对温氏父子,对白乐,对岁桃迟暮,对时清灼,对司空杏林,对他杀掉的所有人,对这个世界所有讨厌自己的人,对从前的自己…… 他也不想变成这样,他也想当一个普通人好好的活下去,他也想让所有人喜欢,让所有提起他都有着一张高兴的脸。 可是他做不到,他甚至,丢掉了曾经拔剑的那颗心。 他的梦境中,许多人对他指责辱骂,许多人对他拔刀相向。他望着身后那个在阳光上的少年白无常,也多次流下了自责愧疚的泪水。 对不起。 若是你们认识从前的我,你们还会讨厌现在的我吗? 对不起,我也不想变成这样。 阳光慢慢消失,少年白无常也逐渐消失,只留下黑暗笼罩着他,恐惧袭上心头,所有人的唾骂涌入他的耳朵,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这或许,真的是自己的心病吧。明明想要执剑救很多人的,却一手杀掉了那么多需要保护的人。 他看见深深的黑暗在无尽的蔓延,他痛苦不甘,他备受煎熬。明明自己早就该死了,为何还要让他一直留在这个世界。 司空杏林看着这般模样的白无常,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绪让他难受的很。他很早就认识白无常了,但他真的很想知道,藏在他心里的那个白无常到底是怎么样的。 “无常,我不问了,你也别想了。”他沙哑开口:“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其它的我也不奢求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白无常回过神,最后一句话清楚的进入他的耳中。他扭头看着满脸惆怅的司空杏林,他真的很想问他,为何不让自己去死? 可是他说不出口,他知道这句话会让司空杏林大发雷霆。 他沙哑道:“谢谢你,杏林。” “口头上的谢谢我可不接受,你若真的想谢谢我,就让我把你治好!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可是为了你放弃了我自己的自由!” 他收拾着周围的杂乱,嘴里还说个不停:“我曾经从来不想只当一个人的私人大夫,我当时就是想去参加太医署考试,然后再自己开个药店,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可是白无常啊,谁让我遇见了你呢?” 白无常眼神迷离,轻声道:“你当时把我治好了,其实可以选择离开的。” “离开?说的倒美。我若离开了,你能活到现在?说实话啊,之前有段时间,我的确有点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是现在,我觉得我选的特别对。” “为何?” “因为你是白无常。” 白无常心头一震,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你总是能让所有人觉得安心。但你也是我见过最傻的人。换句话来说,你就是个傻子,一个傻子,我怎么可能放心?” 白无常被他逗笑了,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抹真实的笑意。 “白无常,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放下呢?” 这是他离开大殿说的最后一句话,也让白无常再次陷入了思考。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放下呢? 那些往事,那些亲身经历的事,飘摇风雨中,他怎么可能忘掉? 正如司空杏林所说,自己身上的一切或许都是因为自己的那颗内心吧? 大殿外边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这一场唤醒万物的春雨仿佛比往年来的更早一些。但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鸣神大街上,所有人都对这突然落下的雨打的慌乱无措。每个人都马不停蹄的跑着,寻找可以避雨的屋檐。 白无常来到窗前,望着这一场春雨,心中也有着无限的惆怅。 他也好再想去淋一场万物复苏的春雨,让自己这颗早已干涸的心再次复苏…… 第173章 【大晟淮南】血聚厄瓶中 在宫里待了多日,白无常才打道回府。他也不知道,下一次离开太傅府会是多久。 白乐其实想让白无常住进皇宫,但被白无常立马回绝了。 回到府里后,司空杏林已经在研究如何将所有人体内的毒素逼出,而岁桃与迟暮也都一直在青松院里等着白无常。 “你俩不会一直等在院子里吧?” 岁桃笑着回答道:“也不知道太傅到底何时会从宫里回来,所以我和暮哥就索性在这等着。” 迟暮也说道:“太傅如今身体不太好,需要人多照看着。” 二人都一致的没有提起白无常晕倒一事,但这也让白无常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自己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又要再放出一些血。百枯一病,虽说让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恐慌之中,但除了那没有及时医治死去的那几个无辜百姓,最煎熬的莫过于白无常了。 司空杏林本欲也不想这样做,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将毒素排出体内,只有奢求白无常的血来救助他人。 辛封泽这几日在太傅府没有动作,看着白无常再次因失血而晕过去,他心中闷堵,决定出去透透气。 曾经的他以杀人为乐,怎会因为一个人昏迷而难受? 因为白无常,他彻头彻尾的改变了。 鸣神大街午门前,百姓们又好奇的聚集在了一起,似乎百枯这场疫病让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他也走上前,原来又有人要准备行刑。 因为白无常的原因,百枯虽然遍布在京城,但也差不多有一半多的人已经恢复。或许是看着周围的人都脱离了疫病的毒害,人们也不那么害怕了吧。 他走上前,刑台上的人被手铐脚链束缚住,全身都在颤抖。他的眼神空洞无神,嘴里不知在哆嗦什么。 也许是在求饶,也许是在诅咒,但更多的还是对即将处刑的恐惧。 听着上方刑部的人说了一堆没用的东西,就看见行刑的人缓步走到了他的身后。 竟然是鞭刑。 辛封泽不知怎么的笑了出来,望着上方的人,他的笑意中充满了嘲讽。 可当那戒鞭一鞭又一鞭的抽打在那人身上时,上方的哀叫声与身后的赞叹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如临冰窖,只觉得浑身寒冷。 鲜血肆意洒落在刑台上,后边百姓夸赞的声音不停的传在他耳中。尽管曾经杀人如麻的他,也只觉得这是否身在地狱? 白无常,当时会不会也是这样的? 他抬起头,突然瞳孔一震,为何上边的人变成了白无常? 他眼睛睁的很大,他看见白无常不甘的看着自己,嘴里呢喃着:“救我……” 无名业火在心里突然升起,“冤”几乎是一瞬间落在他手里的。可是他突然愣住,白无常不应该是在太傅府里吗? 他平复着心中的怒火,白无常的模样在他眼中缓缓消失,再次变回了他不认识的人。 等到行刑完毕后,鲜血顺着刑台流了下来。而那人,整整受了三十鞭,已经没有呼吸了。 百姓们见热闹已去,便都开始纷纷散去,但辛封泽却独留在原地。 雨不合时宜的落了下来,冲刷着地上的血液,也冲散了大街上的人群。他收起自己的刀,无措的朝着刑台上走去。 雨落不到他身上,可是他依旧撑起了一把伞。 地上的人血肉模糊,他的背上已经看不出完整的肉体了。可这才仅仅三十鞭,白无常的八十八鞭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刑场下也已经空无一人。竟也没人来帮他收尸吗? 曾经的杀人如麻的他竟然也会生出怜悯之心。 他将伞放在地上,倾斜的伞正好能遮住那人的伤口。虽已无济于事,但至少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因为,若是此刻躺在这的是白无常,他不知道会有多崩溃。 他心里竟然还生出一丝庆幸,庆幸当时白无常将他支走,没有让他看见白无常不省人事的那一面。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血液的四散奔流却让他停止了脚步。 他们已经知道,百枯的出现只因为在当时白无常行刑时有人拿取了白无常的血液,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取走的呢? 毕竟,使用厄刃做出毒,一点点血可不够。大晟不可能在行刑完之后不及时清理现场,白无常当时也肯定是被人及时带走了。 今日因为下雨,现场的血迹会被雨水洗刷。这人或许也是因为家中无人,所以没有人来把他带走吧。 按照岁桃所说,那日并没有下雨,并且守卫特别严,场地也应该在白无常离开后清扫了。 所以,那人是什么时候拿到白无常的血呢? 午门前十分平整,不会有哪一面高哪一面低的情况。而这个刑台,也是如此。他绕着刑台走了一圈,最终在他刚刚观看的地方站立。 血液已经被雨水所冲刷,但刑台下方是不会的。 他走上前,来到了一旁,冤再次出现在他手里,锋利无比,将刑台下方劈出一个他可以进出的缺口。 他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就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一个外表呈紫色的瓶子正挂在下方。方才的血也正一滴一滴的滴落在瓶子里。 这个东西他再清楚不过了,厄病之源,厄刃,其实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瓶子。 他取下厄刃,额头的青筋暴起,但理智让他不要冲动。或许拿回去司空杏林真的能发现治疗的办法。 回到太傅府时,白无常也已经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他将整个过程说给了他们之后,便将厄刃交给了司空杏林。 “交给我做什么?” “你拿去看看,能不能从里边找到什么线索,也许还有其他办法可以救人。” 司空杏林醍醐灌顶,也不敢耽搁,拿着厄刃立刻就离开了。 “这个行刑台是谁做的,你知道吗?” 白无常也摇摇头,他压根就不知道究竟是谁。台子是工部的人做的,但是检验是吏部或者礼部的事了。 要说这大晟的整个六部里边,最有权力的莫过于吏部了。到了每年考核的时候,吏部不知道会收多少油水。 兵部实则就是最没有作用的。虽然兵部尚书曾经也是一名特别英猛的将领,但他如今在朝堂之中,也只有受这些老狐狸的欺负。 久而久之,兵部尚书学聪明了。既然比不过他们,那他就暂避锋芒,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他们也挑不出他什么毛病。 但白无常心中的唯一一个想法就只有吏部的人。毕竟吏部如今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再加上秦怀诺也成了户部尚书,就让秦礼辙更加肆无忌惮了。 “若是放取厄刃的人与送通关文牒的人是一人,那这人就一定是吏部的人。” “我立马去把吏部的人全部抓起来挨着挨着的询问。” 他立马转身,但岁桃与迟暮竟早早站在了门口挡着他。 岁桃回答道:“我就知道你会说到一半便准备离开,为了让太傅不用担心,我和暮哥便早早的守在这里了。” 迟暮也点头赞同道:“等太傅说完再做打算吧。” 辛封泽无奈的转身,只看见满脸笑意的白无常。这抹笑让他心里的愤懑平复了一些,只好再次走到白无常身边,听着他的分析。 “屈打成招没有作用,万一我的猜测是错的呢?这样还会导致你处于困境。他应该也是早就有此打算,这人看样子在大晟潜伏了很久。” “不错,这人必定是个老狐狸。” “话别说那么死。他应该在上一次淮南与大晟交战时就想用厄刃在京城传播疫病,但他并不知道厄刃挑血。所以才等到了现在,等到了我的血。” 岁桃此时说道:“太傅,为何他不在当时你出事后就使用厄刃让京城混乱,然后配合淮南在四年前发起攻势,而是选择在现在呢?” 迟暮立刻接上回答:“因为之前很多次都没成功,让他已经放弃了这个打算。” “迟暮说的很对。”白无常不禁后背一凉,他原以为那马老板才是大晟最潜伏最深的人,但没想到竟还有人。 当时的他自诩聪明,以为任何事都已经处理妥当,所以才从容赴死。 现在他不禁庆幸,幸好那人当时不知道厄刃混取了自己的血。 “不管如何,这人比我们想的更难拔出。淮南蠢蠢欲动,最难搞的是他们那边还有一个崔巍惜。” 辛封泽一提起这人就恼火,他活了那么久,从未有人让他那么狼狈,实在是觉得火大。 “下次再让我看见他,不可能让他活着从我的刀下离开。” “我认为他不会上战场,他应该是淮南最后一张底牌,也许正是拿来对付你我的。” 辛封泽这次出奇的赞同了白无常的想法,对于这个人,他实在难以想象。他毕竟活了两百多年了,这刀法怎会被一个无名小卒压制,简直是憋屈。 白无常貌似猜出了他的想法,笑着拍着他的肩说道:“不要不高兴,后生可畏没听过吗?” “你惜才是你的事,我要杀他是我的事。毕竟,他那日差点杀了时清灼,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杀他?” “千刀万剐。” 辛封泽终于忍不住的笑了出来,没想到白无常比他还狠毒。 “得了,你好好的休息吧,我出去了。” 看着辛封泽离开后,白无常眼中闪过了不同的异色。 “桃子,你还能记得当时我行刑时周围的人吗?” 岁桃虽然一愣,但他很快便进入了状态,努力回想着当日的场景。 那是噩梦的开端,是他不愿回想的一日。 “能记得一些,太傅我要我去把他们找来吗?” “不,你想想,当时吏部尚书秦礼辙有没有在场?” 迟暮眉头皱起,说道:“太傅是怀疑他?” “不无可能。” 岁桃想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周围,刑台上边,还有他在刑台上所看到的所能记起的人里,貌似并没有此人。 “没有。我并没有看见他。” 白无常觉得其实自己这样问不太对,毕竟也不可能有人会立马就去取走。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问的太傻了。 “罢了,你们就当我是随便说说的吧。其实对于秦大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多疑的缘故。” 另外一边,司空杏林对于这到手的厄刃十分激动,他祈求他可以从这里边找到治疗的办法。 但厄刃无论是从外观来看还是从内部来看,真的和一个十分普通的瓶子没有区别。 所以它又为什么可以通过血液来制成一种毒素呢? 他无疑陷入了困境。 他看着一旁白无常的血液,突然有了个想法,他决定自己制作一份出来。 他知道,厄刃不是一滴血就能满足的,可是他也不敢多加,毕竟现在白无常的血特别珍贵。 当他滴入了白无常的几滴血后,整个厄刃竟然由紫色陡然变为了红色,这个反应让他有些措不及防。而整个瓶子也变得让人难以握住的烫手。 他难以忍受的将瓶子放在了桌上,却无意间打翻了桌上的水。当他反应过来要赶紧处理时,那杯冷水却将整个滚烫的瓶子变得再次黯淡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拿起厄刃,将里边的血液倒出,却发现白无常的血液没有变化。 它的变化停止了,是因为在过程中被打断了吗?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呼之欲出,但他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白无常的血是疫病的源头,但他的血也是疫病的解药。 若是将滴入了白无常血液的水放进去,会如何呢?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再次拿起了厄刃。看着手中的瓶子依旧没有变化,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荒谬了。 正当他准备收回时,瓶子竟突然变的冰凉,而外观的颜色也渐渐变为白色。 司空杏林无措的看着里边的变化,这一看就是一天一夜。直到厄刃慢慢的恢复成了紫色,他才无措的走上前,将里边的东西倒了出来。 混入白无常血液的水此刻已经变成了如牛乳一般颜色的液体,但并没有任何的味道。 凭借他多年的医术,他自认为这不是毒,这可能是解药。 他立刻跑了出去,激动的找到了岁桃,让他立刻带一个患病的人到太傅府来。 这也许,真的是可以让百枯消失的解药。 第174章 【大晟淮南】云殇战火至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等待,大气都不敢喘。看着秦怀诺身上将要腐坏的肉体在慢慢脱落,司空杏林双脚无力的跪倒在了地上。 岁桃赶忙去将他扶起,脸上难掩的开心:“你这是干什么啊,解药找到了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司空杏林依旧满脸的无措,他沙哑道:“找是找到了,但还是需要白无常的血。虽然不用之前那么多了,但还是需要啊,还是需要啊!” “这有啥的?”白无常开口安慰,嘴角带笑,“既然我的血是解药,这个也是解药,那么再将它混入水中,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效果呢?” 司空杏林慌忙起身,这个想法他怎么没有想到呢? 这些日子,除了太傅府的几人外,百姓们以及御医们都不知道如何治疗百枯。 一直以来,他们所熬的药,都是预防风寒的普通药罢了。所以有许多人都抱有怀疑,却难以找到反驳之处。 毕竟喝了药的百姓的确都恢复了。 秦怀诺看着自己正在一点点恢复的手,再看着虚弱不堪的白无常,心中不忍。 “白太傅,这段时间难为你了。” 白无常一愣,很快就笑了出来,说道:“秦大人这是什么话?救助京城的百姓,也是我愿意做的事,没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因为白无常的提醒,司空杏林立马便带着岁桃迟暮离开,准备再去寻找几个患病的人。此刻的青松院内,也只有白无常与秦怀诺二人。 面对自己心底的猜忌,白无常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与秦怀诺。但现在,百枯已经得到解决,那藏在大晟朝堂的那人也必须得把他抓出来。 “秦大人,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如今吏部有淮南的人,我有些怀疑,这人就是你的父亲。” 秦怀诺穿衣服的动作一顿,双眼茫然的盯着白无常,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白太傅,你在怀疑我父亲?” 白无常将辛封泽发现厄刃的过程与他诉说了一遍,也在最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很明显,无疑是遭到了秦怀诺的反驳。 “白太傅,我父亲不可能是淮南的人!”他情绪激动,站起了身,“我父亲是从先帝时期就在朝的老人,那么多年,若是要反早就反了吧?如今大晟正如日中天,若真是他,他也不可能蠢到选在现在!” 如日中天,白无常只觉得这个词形容如今的大晟简直就是嘲讽。 “秦大人,我这也只是猜测。” 秦怀诺十分不高兴,他严肃说道:“白太傅,我打心底是敬畏你的,但你也不能胡乱的猜测。我的父亲,我是了解的!” 看着秦怀诺愤懑的离开,白无常也是万分无奈。自己身体不比从前,自然也不能如从前那般肆意妄为了。若是真的要找出那人,他必须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这几日,因为司空杏林的发现,几乎成功将百枯此病给压制下去。而百枯所炼就的解药,也如同白无常的血一般可以混入水中,喝入也一样的有效果。 百姓们如今也都才发现,貌似自己能痊愈都是靠着太傅府里的功劳,也有人亲眼看见司空杏林将解药送往太医院里。 所有人有些无地自容,毕竟当时他们闹出了那么大的事,结果最后还要白无常来救他们。 可也有人恬不知耻的传播着:“这场疫病就是从太傅府传出来的,也该他救我们!说不定、说不定就是他们自己研究的疫病,传染给我们之后再办烂好人把我们救好,然后让我们对白无常这魔头有改观呢?” 可这个传言很快就被扑灭了,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如这些人一般那么的没良心。 对于远在云殇的时清灼来说这是不多见的好消息,困扰了京城那么久的疫病终于得到了解决。 但是这几日,云殇城的处境却让他心情复杂。淮南这几日已经开始了第一波攻势,花抚琴自然也做好了准备迎击。 尽管自己也与淮南做了交涉,但无疑是浪费口舌。淮南的决心仿佛扑灭不了,甚至还将他大骂一通。 自己虽然是淮南人,却一心只想着大晟。这无论换做是谁,或许都会被骂的狗血淋头吧? 可是时清灼并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是错的,毕竟这个淮南,实在是比如今的大晟还黑暗。 就如同这一次的战争,淮南就大肆征兵,几乎每家每户年满十六的男子都要被派到前线。淮南贵族不论他们有没有能力,毕竟只要能赢下这场战争就无所谓。 时清灼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两军交战的场景,心中闷堵,让他喘不过气。他不希望淮南和大晟交战,他的梦想也是让两国和平相处。 可战场上不分敌我,任刀剑摧毁恐惧,任战马踏破安宁。他心里再一次看见了曾经,曾经被战乱摧毁的城镇,被鲜血溅满的城墙。 明明大晟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自己父王却总是想要侵占? 白无常曾与自己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虽远必诛!他能感受到大晟不想战斗的心思,也能看见淮南侵虐的野心。 他心里难受,但他别无选择。毕竟,若是大晟输掉这场战争,自己也会死的。 这一场春雨仿佛想要洗刷净战场的肮脏,几乎没有停歇过。他站在城墙上,背影坚挺,如猎人一般望着淮南的方向。 淮南,他一定会回去,而且还是以淮南王的资格回去! 他并没有战场经验,所以关于战场上的一切他都不是那么的了解。但是花抚琴作为征战沙场的老将,身边的众将士抛开经验不谈,实力也是数一数二的,几乎每次出城都是凯旋。 时清灼身为淮南人,并不能去主营旁听他们的作战计划,所以在整个云殇城内,他也是无聊至极。 至今为止,他也还是没有明白白无常为何要将他安置在这里。若不是有上官无权还陪在自己身边,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有多么孤独。 他如今觉得,离开了白无常简直是一日比一日还难熬。他不知道白无常的身体状况,心中无限的担心实在是没有地方宣泄。 春雨一下就是半月,他看着战场上的鲜花盛开又凋零,看着血液溅落在那一株独艳的花瓣上,只觉得战场如炼狱。 他发誓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想看见战争了。 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白无常与花抚琴偷偷送了密函,花抚琴竟然出奇的将自己带着与众将领一起商议战术。 时清灼虽然有过拒绝,但还是没挡住花抚琴的热情,被她带着一起进了主营。而几位将领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排斥自己,反而还特别高兴,每个人都有说有笑的,根本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难堪。 说是让自己一起商议战术,但实则却是让自己旁听。因为自己在这一方面几乎是一问三不知,只有在一旁认真的学习。 有些时候自己有不理解的地方,花抚琴也会停下来给自己解释。花家军里的每个人,都把自己当做一个特别小的弟弟,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久而久之,他也能逐渐理解其中的很多,从曾经的什么都不懂变得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了。 如今距离京城百枯开始已经近乎过了四个月了。这段时间内,淮南的进攻总是那么的突然,撤退也是摸不透的迅速,仿佛就是想将花家军诱入深处。 花抚琴众人也与自己解释过了,或许这就是他们的诱敌战术,将他们引诱到深处随后一网打尽。 但花家军纪律严明,从不恋战。看着淮南军逃走,也立刻回城,不给他们一点机会。这几个月的交手,花家军没有输过一次。反倒是淮南,不知损失多少兵马了。 “淮南这群孙子,这么点实力就准备来攻打咱大晟了?滚回娘胎去吃奶吧!” “哈哈哈哈哈——” 今夜的庆功宴,每个人都喝的不亦乐乎,面对这段时间的胜利,所有人几乎都开始不把淮南放在眼里了。 花抚琴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段时间的松懈,若是这只是淮南让他们放松警惕的一种不吝牺牲呢? 话是传达下去了,有没有听进去也不是谁能改变的了的。 看着逐渐松懈的花家军,花抚琴也是觉得头疼,一个人坐在远处喝着烈酒。 时清灼走来坐在她的身旁,浅浅抿了一口酒,辣的他差点吐了出来。 “世子殿下,喝不惯不用硬喝,这酒是从寮城带来的。寮城寒冷,所以酒也更烈,就是为了御寒。” 时清灼斟酌了一会,最后还是选择放下,拿起了一旁茶漱漱口。 “花将军觉得这场战争何时才会结束?” “这可不是我这个将军说了算的,要问你父王了。” “花将军为何不一举把淮南攻破,也顺势可以收复淮南了吧。” 花抚琴扭头看着这位俊朗的淮南世子,一双眼睛犹如可以看透一切,随后便笑了起来。 “世子殿下心里是有答案的,本将军的想法和你一样!” 若是踏破淮南,百姓们又该怎么办?就算收复了淮南,大晟的百姓也一定会排斥他们的,这是两国之间积怨多年的仇恨。 况且,前方还有未知的风险。花抚琴一向求稳,不会去做这等没有把握的事。 时清灼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看着一旁的烈酒,他心里不禁抱怨,就怪当时白无常不让自己多喝酒,导致现在他的酒量那么差! 看着军营中的载歌载舞,时清灼心绪飘走,想起来了从前白无常带他进宫参加晚宴的场景。 那时的他刚到京城没多久,还是特别敏感。他躲在白无常的身后,迟暮与岁桃也一直在他身后宽慰着他,但还是会有不自觉的紧张。 盛大的晚宴,高官王权们争先恐后的来找自己。他们身后的宫女跳着惊俗世人的惊鸿舞,却仿佛入不了他们的眼。 一杯又一杯的酒接踵而至,自己只有一人,难以应付。 这时的白无常挡住了递来的一杯酒,替自己喝了下去。那也是他第一次见白无常喝酒。 白无常脸上不显喜悦,依旧是那百年难以融化的极冰。虽说这番做派很不礼貌,但也没有人敢直面白无常,客套了几句便找借口离开了。 那些人不知道打了什么算盘,但白无常却帮他挡掉了这些不知情的威胁。 如今再想起来,都是多年前的回忆了。 他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这段时间他与白无常一直都有来信,白无常也在信中简要的说明自己的身体状况日渐恢复,让他放心。 但对于白无常,有两句话是一定不能相信的。那就是“放心”和“对不起”。 白无常又像从前那样不顾自己的想法将自己丢在了外边。虽然这次不同于上次,但是心里还是难受。等回到京城,他一定要找白无常诉说他心里的不满。 望着前方不停燃烧的篝火,他也离开了这里,准备去休息了。 …… “换班了换班了!你们也下去玩会吧!好不容易有一次庆功宴,你们也别那么辛苦!” 城墙上,为了防止淮南半夜突袭,所以就算是庆功宴也会有值守的士兵。 “好,你们注意一点啊,小心淮南那群人玩小心思!” “知道了知道了!” 天空中的月亮慢慢被云层遮住,视野也逐渐变得不是那么的清晰。在城墙上巡逻的人也只好拿着火把,一遍又一遍的巡视着。 “咦?” 这时,一个士兵停下,呆呆的看着城外。 另一个疑惑道:“怎么了?” “你看下面,是不是有个人呐?” 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黑暗之中,的确有个人站立在下边,一臂下垂,一臂朝着他们招手。看上去渗人无比。 “那么晚了,怎么下边还有个人?” 他们原本是不想管的,但是当他们走远了之后,再次望去,竟发现那人跟着他们的火把在移动。 这下他们不得不再次注意那人。 “会不会是我们的人,当时跟着出去受伤之后没有立刻回来?” “有可能,但万一是敌军的陷阱怎么办?” “我们下去看看吧,若真是自己人,在外边也不安全。若是淮南人,我们两个也不怕他。” “好!” 二人没有开城门,而是用绳索固定住便顺着绳索出了城。 “喂,你是谁,哪个营的?” “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 二人不敢再上前,他们看见那人的手慢慢放下。这人的四肢仿佛比常人要粗壮一些,看着特别渗人。 正当他们准备不管这人离开后,一张血盆大口突然朝着他们咬来。 “啊——!” 惨叫声绵延整个黑夜,但城内载歌载舞,并没有人能听见。 月亮再次出现,人影消失不见,只留下两具尸体躺在地上。 第175章 【大晟淮南】金桂寄相思 “将军,周围都已经排查过了,没有发现敌军的迹象!” “将军,我这边也没有情况!” “将军,我这边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 今日一早,因为轮值的将士没有找到昨夜换班的二人,便早早报告了情况。将营中通通找了一遍之后,依旧没有发现人影。 就在此时,一人发现距离城墙不远处,两具尸体暴露在烈日之下,让所有人都一窒。 时清灼知晓此消息时,花抚琴已经带着人将现场给围了起来。当他看见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时,惊恐不已。 那两人双目未阖,眼球突起,像是在生前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但咽喉位置被撕碎开来,无疑是当场就已经死亡。 二人的尸体距离不远,应该是一人死后另一人想要逃跑被追上了,最终难逃一死。 “花将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花抚琴扶着额头,也是满脸愁容。昨夜的庆功宴,没人知道二人究竟是为什么要擅自出城,也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是被什么所杀害。 “把尸体带回城,所有人立即撤退!” 经此一事之后,军营的气氛都变得格外的沉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有人都提心吊胆起来。 主营中,众将领的脸色都格外难看。时清灼站在一旁,看着身边的尸体,只觉得可怖至极。 “诸位,这突来的变故貌似在提醒咱们,是否有些太松懈了?” 花抚琴率先说话,将这沉重的气氛打破。她望着那两具不堪入目的尸体,再次说道: “他们两个是自己搭绳出的城外,而昨夜又是庆功宴,根本没人会注意他们。或许昨夜他们也曾向我们求助过,可是我们没听见。” “将军,他们的死因很明显是被猛兽撕咬的……” “可是我们来到云殇城那么久了,你们谁在这里见过一只凶猛的野兽?!” 说话的人是花抚琴的副将,名花凌,是从小便跟着花抚琴一起长大,一起进的军营。 被花抚琴的这一辩驳,花凌也哑口无言。云殇城那么多年,从未出现野兽伤人事件,也从未有过野兽出现的痕迹。 “将士们在周围寻了那么久,也没有发现一点野兽出没的痕迹!不论他们是因为什么情况私自出城,今后必须禁止出现此类情况。加大城墙巡查,增派人手!” 云殇城的百姓几乎已经全部离开,如今偌大的城里面几乎就只有花家军。军营里没有仵作,所以也判断不出这二人到底死于何种原因。 看着众将领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主营,时清灼正准备离开时,却被花抚琴叫住。 “世子殿下,你有什么想法吗?” 时清灼摇摇头,依旧一脸的愁容:“花将军,我只是觉得这二人死的太过蹊跷,但从死因上来看又不像是人为的。毕竟从二人的双眼中便能看出,他们临死之前一定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花抚琴点点头,说道:“这也只是我们能判断的了,至于为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时清灼将此事书信回京城给白无常后,就准备等着白无常的来信了。但这件事很快在军营中销声匿迹,每个人都一致的闭口不谈。 时清灼与上官无权虽然不解,但也只好将心中的疑惑压下去。军营仿佛恢复了往日的状态,但那不安的气氛依旧笼罩。 收到白无常的来信后,信中也只是表明了白无常的疑惑与猜忌。但最终的想法依然与自己一致。 这件事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之中过去,后来因为淮南如闪击战般的攻势下,军营中的所有人也都逐渐遗忘此事。 尽管每一次花家军都是凯旋归来,但时清灼只觉得,这后面的每一次出城,伤亡人数都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想。 淮南的攻势间隔一次比一次短,也一次比一次难缠。但最后的结果依旧是被花抚琴打的落荒而逃。 花抚琴也感到越来越吃力,但若是留在城中不去迎战,城墙会遭到破坏。若是后边淮南再搬上巨型投石机,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淮南无疑是占了主动权,花抚琴只觉得这场仗越来越难打。若是进攻,云殇城到淮南路段有一处密林,特别适合埋伏。但若是畏缩在城中不去迎敌,也只有看着他们破坏云殇城墙。 花抚琴为此也特地召集了众将领商讨意见,他们都是跟着花抚琴的老将了,哪能被淮南当兔子耍?几乎都是一致的决定要一举将淮南打跑。 如今所有人都觉得淮南现在都扎营在外边的密林中,他们决定等到下一次淮南进攻就全力追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花抚琴作为主帅,自然觉得有些不妥。但如此被淮南消耗兵力,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 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淮南竟在他们决定好之后许久都没有发起过进攻了。如此反常的情况,使军中气氛凝重,也让他们无可奈何。 花抚琴每日都让将士们处于戒备状态,但淮南仿佛真的没有了动静,根本没有前段时间那么难缠的攻势。 花凌是个急脾气,眼见淮南不再发起攻势了,便自发奋勇的请求带兵出去打探敌情。 花抚琴不可能做这般没有把握的事情,果断将这个提议给拒绝了。这段时日,将士们再次回到了战前准备阶段。 因为有着前段时间一直胜利的影响,花家军的战士们依旧不把淮南放在眼里,时清灼在他们身上只看见了无尽的松懈。 他也在脑中不停的给自己灌输,淮南并没有他担心的那么厉害,但是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 这些时间他在云殇城学习了很多关于战场上的知识,也逐渐明白了白无常为何会把自己安置在这里了。 他有时也会站在城墙上了望远方的淮南,说是不想回去其实也有着赌气在里边。毕竟也是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自己的母妃还在淮南王府每日想念着自己。 不知不觉都已经过了快六年了,自己也已经长大了。母妃每次的来信虽都提及自己很好,可他怎么不知道她所受的罪苦。 被幽禁在院中,每日望着四方天地,失去自由如笼中鸟。这种日子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 他与白无常的来信几乎是一月一封,但每次几乎都是自己写信白无常再回信。但是这次,他竟然出奇的收到了白无常的来信。 随着信一起来的还有一盒桂花酥。 时清灼有些意外,但心里无疑是压制不住的开心。他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函,里边还有一枝被压干的桂花。 他将那枝桂花拿到手中,举在烈日之下仔细打量,桂花香并没有消散,反倒在风的吹拂下愈发浓烈。 这次的来信让时清灼措不及防,这封信中不仅回答了自己先前问的一些疑问,也写了京城中的各种情况。句句细致入微,让时清灼仿佛感觉自己真的在京城亲眼所见。但对于他自己的身体,白无常依旧是用“放心”二字敷衍带过。 最后在结尾又写道:“太傅府桂花盛开,金桂芬芳馥郁,在树上如繁星点缀,好看至极。云殇战火纷飞,城外桂花难以蔓延至此。晓你也喜欢桂花,然花期不长,不知你回京又待何时。折一枝桂花与你,望你平安无事……” 上官无权在一旁看着时清灼不知多久,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就没有收敛过,他不禁走上前,将他从信中拉回来。 “清灼,你怎么了?一直傻笑个什么呢?” 时清灼连忙回过神,那一枝干瘪的桂花如同珍宝,被他小心的护在手中。 “太傅给我的信,还有一盒桂花酥!” 上官无权接过信件一字一句的看着,时清灼却好奇的打量着这枝桂花,嘴角再次扬起笑意。 桂花容易脱落,一遇上风雨就难以存活在树上。但这枝桂花虽然已经被压干,花却并未从枝叶上脱落。他特别好奇,白无常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这枝桂花的缘故,让整封信件上都充满了桂花香。这股香味却让他更加思念京城,思念白无常。 桂花枝被他拿在手中小心翼翼,他也生怕自己弄丢,便将自己的荷包取下,将那些桂花小心翼翼的都装到自己的荷包里。 至于白无常到底是怎么做的,他决定回京之后再让白无常给自己做一个。 上官无权看完后打趣道:“不愧是太傅的学生,不像我,在信中一笔就被带过了。” 他将信还给了时清灼,后者如视珍宝将他放进了自己的衣袖。 “无权哥这么说可就不好了,太傅也很关心你的。” 这无疑是这段时间时清灼最高兴的一日,他的笑容几乎都收敛不住,一直挂在脸上。就连路过的花抚琴都不得不驻足询问情况。 得知是收到了从京城来的家书,也只是一笑带过。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这对于时清灼来说,不知为何就是觉得特别珍重。他回到自己屋内后便拿出了纸墨,准备给白无常回信。 但是一向嘴欠人损的他此刻竟不知道该如何动笔了。他拿起笔停顿在空中半晌,最后墨汁随着笔尖掉落至纸上后他才放下了笔。 他再次将信件拿出,自顾自的再次从头到尾看了两三遍,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腻。 这封信上解释了白无常将他安置在这里的原因,也分析了如今的局势。也说了后边白无常的一些计划。尽管只有最后一句说了希望自己平安无事,但是这字字句句间,时清灼不禁觉得,白无常也是思念自己的。 他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重新换上一张干净的纸后便开始了回信。这一次白无常的来信相比于之前简直是天差地别,仿佛是怕自己不高兴,特地写了那么多来哄自己。 写完信后,他突然发觉今日貌似是中秋。怪不得他今日那么想念白无常与自己的母妃。 目光突然瞥见了一旁的桂花酥,曾经自己跟着上官无权他们周游世界时,自己特别想念京城的桂花酥。现在一见,也是特别的想。 他抱着桂花酥来到外边,不知为何来到了城墙上。城墙的守卫看着是时清灼也没阻拦,他们都知道小世子特别喜欢到城墙上来独自待着。 时清灼本欲打开桂花酥与几人分享,但刚一打开,一张纸便被风吹动,让他不得不觉得惊奇。 他将纸张拿起,上边的字迹却不是白无常的。白无常的字让人看起来就很舒服,也十分好辨认。而这上边的字却有些让人难以评价了。 “相比于酥御轩的东西,太傅做的才是最好吃的!” 时清灼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这应该是岁桃的字迹吧!那这一盒桂花酥,是太傅亲手做的? 他心跳不自觉的加快,心底按捺不住高兴,突然便不想将这盒桂花酥分给他们了。 他心里特别纠结,但想着这段时间军营里的大家都对自己特别好,也只好忍痛给了他们一人一个。 看着盒子里的桂花酥越来越少,他简直心如刀割。这可是太傅给我做的啊! “世子殿下,您这桂花酥是京城的吗?特别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桂花酥!” 时清灼看着几人眼中都冒着精光,也随之一笑:“确实是从京城送来的,但是为什么这么好吃,恕我不能告诉各位了!” 他抱着桂花酥来到城墙上坐着,看着盒子里仅剩的五个桂花酥,他拿起一个,轻轻的咬了一口。 果然和他吃过的桂花酥都不同,也比他吃过的都好吃。 他望着天空中挂着的明月,仿佛云殇城要离月亮近一些,相比于京城的月亮,这里的月亮有些触手可得的感觉。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脑海中再次出现这一句,那是白无常在那一年中秋所写的。如今的他仿佛也能理解这句话的意境了。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本就白皙的脸上显得更为白净。他闭着眼,心中祈求着: “希望我所珍视之人都能好好的活在这世间!我一定能完成我年少的梦想,让这个世界变得太平。” 第176章 【大晟淮南】灯火阑珊处 百枯一病终于得到压制之后,京城渐渐的恢复了平静。每个人都自顾自的生活着,周边店肆重新开了起来,鸣神大街上的摊子也再次摆了出来。 但白无常依旧待在太傅府里,不愿出门。岁桃等人尝试了许多方式劝他出门,就连白乐也不顾群臣进谏悄悄出宫来寻他,可是白无常依旧如此。 诸葛璟明将白无常的案子公布于众之后,众人才真正明白当时白无常杀的竟然是淮南的人。 不仅如此,白乐也将白无常这些年所做的一切与众人解释。一时间,市井之中,也开始流传了许多传言。 传言之后,白无常仿佛成了所有人都不敢轻易提起的话题。所有人经过太傅府时,都会情不自禁的抬起头看看。 想着当时自己所做的一切,每个人心底或许都会有着那么一点的愧疚。 虽然白无常一直待在太傅府中,但不由辩驳的是,他的身体的确一日比一日渐好。 百枯一事解决之后,白无常也尝试了许多方法想要套出藏在大晟的淮南人。但那人特别聪明,每次都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脱。 白无常也不恼,毕竟后边还有的是机会。他也挺想看看,这人到底能在他眼皮底下藏多久。 朝堂之中,依旧会有人喜欢搞小动作。如今白无常虽不在朝堂,也依旧能知晓其中的一举一动。处理了一些不怕死的人之后,朝廷也安静了下来。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中秋,也没有任何的大动作。 而今年的中秋节,无疑与往年一样的热闹。鸣神大街虽然没有往年的人山人海,但在太傅府中听着依旧嘈杂。 “太傅,今日是中秋,真的不准备出去逛逛吗?” 白无常近来貌似对绘画颇有兴趣,他亲自用木头做了一个立起来的支架,将纸铺放在上边,固定好之后竟真的可以在上边作画。 此刻的他也坐在青松院内,对着那飘香十里的桂花树作画。 “小桃子,我说了,若是你们想出去,就出去玩,不用管我。” “太傅,怎么可能不管你。你看看你,自打出事之后,已经五年了,您就只出去过一次,还是去宫里!您也该出去逛逛了。” 白无常正欲辩解,却见张伯匆匆赶来,手中拿着专属于陛下才会使用的密函。 他放下手中的笔,接过密函便十分熟稔的拆开。 密函上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个玺印。白无常嘴角微微笑了起来,出声道:“出来吧。” 岁桃看向院门,白乐就随意的穿着便衣走了出来。他连忙起身,恭敬道:“见过陛下!” 白无常坐在原地并没有动作,就这样看着白乐来到了他的身前,满眼的无奈。 “白乐,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都二十三了怎么行事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若是被人看见了又要被那些言官骂的狗血淋头!” 白乐立马出声打断了白无常的谩骂,诚恳认错道:“哥,你能不能听我说完?而且我今日也是专门来找你的!” 岁桃在一旁看着这一点君王架子都没有的白乐,额头上不知怎的流出了汗来。 “找我作甚?” “今日中秋,我决定到京城与民同乐!鹊仙楼,我已经命人安排下去了。众大臣也都知晓,所以今日我来太傅府就是为了请你出山,陪我一起去。” “不去。” 斩钉截铁,让白乐欲言又止。如同一盆冷水直直浇灭了白乐的热情,气氛瞬间冷到了极点。 岁桃简直觉得这里就是他的修罗场,他决定自己还是到外面去候着。 “哥,你不能那么快的就拒绝我!我好歹也是天子,你这样我很没面子啊!” 白无常被他逗笑了,立刻起身恭敬的说道:“陛下,恕臣不能与您一起……” “好了好了好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立刻上前打断白无常,从身后掏出一个面具,“哥,你不能一直待在太傅府,这样会得病的!你该多出去走走了。” 白无常看着他手中拿的面具,那是他第一次与白乐遇见时戴着的面具。 当年初见,面具被他撒泼打飞,后面也没有再理会,没曾想竟被白乐一直保留着。 白乐见他一直看着面具,便高兴的解释着,说了一大堆最后也只是劝白无常陪他一起去鹊仙楼。 “哥,你若不想露面你就戴着面具,反正他们也认不出你!中秋那么热闹,你就出去看看吧!” 白无常颇有有些无奈,但毕竟陛下都亲自到太傅府来请他了,他也不能真正不给面子。 他接过面具,说道:“我可以去,但是我就在下边,我不陪你上楼。” 白乐本想再多说几句,但目的也已经达到,也不再奢求什么了。万一等会再说白无常就变了主意呢? “好,可以!只要哥你能出太傅府,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看着手里那熟悉的面具,也是满满的回忆。 自打他彻底恢复记忆之后,曾经的一切他都能记起。他还记得当时他刚来的京城之后过得第一个中秋。那时的白乐带着自己在当时的晟都到处跑,着实让白无常感到怀念。 若是百姓们看见这位高高在上的君主在自己面前就跟个孩子一般,定会觉得惊悚万分。 既然要出府,也定是要把岁桃和迟暮一起带上。岁桃知道白无常终于愿意踏出太傅府时,简直高兴的快要跳了起来。 虽然说岁桃与曾经已经大不一样了,但是心中难免还是有着曾经的习性。白无常明白,虽然岁桃说了那么多气话,但他还是希望百姓们好好的。 白乐在太傅府里一直待到了酉时,看着白无常换好了衣服戴上了面具,他也特别高兴。 今日他身着一身墨绿,着实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毕竟谁认识的白无常几乎都是身着一身白吧?一年四季,皆是如此。 白无常只是笑了笑,大步来到了众人身前。 “怎么了,没见我穿过这件衣服?” 所有人都摇摇头,就连白乐也是。一身白衣的白无常早已刻入他们的脑中,一身墨绿的他着实是个惊喜。 跟着他们出了府后,白无常才总算明白为何白乐今日穿的是一身淡黄色的便衣了。他的本来目的也就是想让自己陪着他逛逛整个京城。 岁桃迟暮与他们隔的很远,就在后边慢慢跟着,也不上前去打扰他们。曹秽一行人在另一边的方向悄悄跟着,不露声色。 京城的夜晚虽然没有之前那般繁华,但今日毕竟是中秋,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出来玩玩。 白乐因为身着便服,所以并没有多少人能认出他是当今陛下。因为他的容貌特别俊朗,和白无常一起走在大街上时,也时不时有着很多的姑娘投来爱慕的目光。 白无常也突然想到此事,望着一旁对什么都好奇的白乐,开口道:“乐乐,你如今也不小了,寻常君王在你这个年纪都有孩子了。可如今你甚至连个皇后都没有,作为你哥,我不得不催催你了。” 一提到此事白乐高兴的心情瞬间泯灭,他委屈说道:“哥,你怎么也在说我了啊?这件事他们都说了好久了。我觉得,这事不急,毕竟有哥在,我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出事。而且,哥哥曾经不也和我说过,要找一个我自己喜欢的姑娘在一起。” “的确如此,但你如今身份不比从前,想真正找一个这样的姑娘就很难了。又要找你自己喜欢的,又要找能与你身份适配的,的确困难。” “好了好了,我们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周围人群摩肩接踵,所有人都不会注意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就是当朝的天子与当朝太傅。 白乐还如同一个小孩子一般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不论是什么,只要哪儿人多,他就想要看看里边是在做什么。 白无常不喜热闹,但也不得不驻足在外边等着白乐。也只有他清楚,白乐也有多少年没有这般自由的在京城闲逛了。 自打他当了皇帝,他的自由就被限制。尽管有了滔天的权利,却活的没有从前开心了。无论做什么都要顾全大局。 所以今日,也应该算是白无常同意陪他出来的原因之一吧。 看着白乐从人堆之中挤了出来,白无常只是宠溺的笑了笑,便再次朝着鹊仙楼的方向走去。 “再晚些过去,上边的大臣们都要焦头烂额了。” 白乐却一脸天真的坐在白无常身旁,一点都没把时间当回事。 “就让他们等着。我哥好不容易陪我出来逛一次京城,我当然要多逛逛再过去!” 白无常失笑,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这般繁华的京城无疑让他着迷。他们都说的对,自己真的已经好久没有亲眼看看灯火阑珊的京城了。 他不禁失神,回过神来时,白乐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目光在四处搜寻,但身旁的糖人摊子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 摊子前边的人流让他不禁恍惚,他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与方筱桐站在一起,正在精心挑选着身前的糖人。 画面一转,十三岁的时清灼举着糖人询问自己是否喜欢糖人? 他从来没有忘记一切,只是他不愿意想起来罢了。 他苦笑着,仿佛在嘲笑着自己。蓦然回首,竟看见到处乱跑的白乐,他正站在一家灯笼摊下,灯火映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笑容是格外灿烂。远处的岁桃与迟暮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 他朝着白乐走去,却发现白乐并没有在看灯笼,而是认真的听着说书先生的评书。 他在他身边停下,也认真的听了起来。 “都说言顺武帝千古一帝,也难成如今的百姓安乐,盛世盛景!若无当今天子,又何来我们今夜的繁荣盛景呢……” 面具之下,白无常嘴角上扬。听着周围人们吆喝捧场,每个人都赞不绝口。曾经发誓要将白乐培养成一个盛世明君的他是做到了的。 可当他看着一旁的白乐,却见他满脸的不高兴。 “怎么了我的小陛下?听着百姓们夸耀你还不高兴?” 白乐难过的看着白无常,小声道:“他们所说的很多都是哥做的,明明这些功劳都应该是哥哥的,但是……” 白无常连忙出声打断:“乐乐,你为君我为臣,我所做的一切也不应该都是你做的吗?他们说的没错啊,这也都是你的功劳!只要让百姓们能生活在太平盛世,无论是谁做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乐不知道如何与白无常解释,最后也只有独自生闷气离开。 他明明已经将白无常所做的一切都公之于众,可是百姓们仿佛都当不知道似的,根本就没有提起。 他对此结果十分不满意,但是他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如今的他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百姓们能够对白无常有改观。只需要一点,一点就行。 白无常也知道他肯定是生气了,所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独自去买了个糖人递给了他。 白乐自然也是喜欢吃甜的,所以也放下了心里的不舒服,再次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若是今后的一切也像今日一般,该多好啊。 看着现在的时辰,感觉也应该到了戌时了。再不过去,那些大臣们都要担心陛下是不是遇刺了。 看着白乐还是那么的悠闲,若是被他们看见,一定会被气的吐出一口老血。 白无常走上前,将时间说明之后,白乐也只好妥协,慢慢的朝着鹊仙楼走去。 鹊仙楼虽然名字上有一楼字,实则是一道修筑在京城里边的一个高墙。如同城墙一般,常年屹立城内。 二人慢悠悠赶到时,下方已经聚集了许多的百姓,这里被围的水泄不通,让二人难以再上前。 白无常往高处一看,果真看见了焦头烂额的各位大人。他嘴角生笑,护着白乐就往着人群中挤去。 人群拥挤,但没人能注意到白无常与白乐的动向。他们就像普通人,在人群中不惹人注意的挤上前。 来到楼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白乐慢悠悠的上了楼。 第177章 【大晟淮南】疑窦随心起 白无常站在楼下,面具之下一双深邃的眼眸望着上方。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必定也是看见白乐后心中的宽心。 在鹊仙楼下的百姓几乎都是知晓今日陛下亲临,所以都想来此一睹真容。 他们在下边等了很久,也不见陛下的身影,只看见高楼上有许多大臣焦头烂额的来回踱步。正当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消息是假的时候,却看见一个身着淡黄色便衣的男子进入高楼。 难不成,陛下刚才就在人群之中? 这个想法一经提起就有特别多人激动不已,甚至有胆大的人来到白无常身边询问。 “这位兄台,听说今日陛下要亲临鹊仙楼,难不成刚刚上去的那位就是陛下?!” 白无常疑惑的望着那人,满脸的激动,只觉得好笑。若是自己今日着一身白衣,说不定现在自己周围半里都没人敢靠近了。 “是不是陛下,我也不知道,他只是我在半路中认识的一个小朋友。” 那人感到奇怪,刚才上去的那个人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小朋友吧? 听着身后人群突然欢呼起来,白无常抬起头,果然白乐已经出现在众人的眼中。周围跟着的几乎都是当朝重臣,各个都是熟面孔了。 岁桃与迟暮也来到了白无常身边,望着高楼,满脸疑惑。 “太傅为何不跟着陛下上去?” “上边太高了,我怕高。” 白无常说完便朝着人群之中走去,留下岁桃满脸无措。迟暮无奈的看了岁桃一眼,也跟着白无常出了人群。 “暮哥,太傅什么时候怕高了?” “刚刚才怕的。” 自己先行离开白乐一定会生气,但是他实在是不习惯待在人群之中。经过那件事之后,自己似乎对众人生出了一种恐惧。 那种如饿狼一般的双眼,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明日再与白乐解释,想必他也会理解的。 “你俩还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今日好歹也出来了,陪你们再多逛逛。” 岁桃眼中立刻有了光,他激动道:“太傅,放河灯!” “你怎么也想去放河灯了?” 灯火葳蕤,将整个京城点亮。火光扑打在白无常脸上,常年苍白病态的白无常在此刻也充满了生机。 “清灼与我说,河灯可以许愿,我也想去放一个。” 白无常满脸笑意,问道:“小桃子又要许什么愿呢?今后会有吃不完的糖葫芦?” “不能说,说出来愿望就不灵了!” 带着二人来到了河边,白无常便坐在了一棵树下。看着两人去到河边虔诚的将河灯放在水里飘走,思绪也不禁拉回到了那年的中秋。 那年的他带着刚到京城的时清灼,也是在此处,陪着他放了河灯。 “太傅许的什么愿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时的时清灼还没有岁桃高呢,在自己身前蹦蹦跳跳的,跟个小兔子似的。明明与他相处的时间并不久,可他却总是做什么都能想到自己。 如今的他已经长的比自己还高了,这段时间让花抚琴带着他,想必也一定学到了更多东西吧? 他缓缓起身,正欲朝着岁桃二人走去,可是忽然胸口一窒,让他不得不驻足。 他难受的捂着胸口,正欲起身时,目光竟瞥见远方卖河灯的摊子。今年的河灯相比于之前,外形实在多种多样,也吸引了很多人去购买。 可他的眼神逐渐阴戾,杀意布满了他的全身,令身后赶来的岁桃与迟暮都是一愣。 迟暮的反应特别快,立刻出声问道:“太傅,发生什么事了?” 白无常慢慢的走到河灯摊子前,卖河灯的人依旧是多年前的那个老伯。他掏钱买下一个河灯,随后带着二人再次来到了河边。 “你们还记得,淮南第一次向大晟发起战争吗?” 岁桃立刻回答道:“记得。当时淮南没有准备的就大肆进攻云殇城,令当时云殇城的所有人都措不及防。他们奋勇抵挡,若援军没有及时赶到,云殇城如今真的被淮南所占领。后来在云殇城外交战了数月,淮南才选择和解,随后又将清灼送来了大晟。” “不错,当时的他们几乎可以用完败来形容。”他一点一点的拆掉河灯,“明明知道双方实力差距,又为何会已经选择挑起战争?” 这次轮到岁桃与迟暮不知所措了,他们面面相觑,盯着白无常的眼中满是不解。 “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白无常举起河灯,但河灯早已被他拆毁的不成样子。 “他们的目标肯定是大晟,但是多年前的那次进攻只是一场试探。毕竟,他们还可以将清灼轻易的送往大晟。” 云里雾里,二人完全没有头绪,可白无常的眼神却越来越可怕。 “我们大晟就如这个河灯,若将它下部拆掉,他还能飘在水面上吗?为何我们大晟的一切他们都了如指掌,是因为他们从多年前就已经对大晟起了野心。” 白无常望着远方鹊仙楼的方向,心中的不安愈来愈重。他不敢多停留,立刻带着二人往那边走去。 漫天星辰,却在现在显得格外刺眼。在星辰之后,疑云窦生。 “你俩跟上,边走边解释。” 自打大晟开通与各国友好往来的政策之后,淮南就有想要一举拿下大晟的想法。其一是因为新王登基,还什么都不理解;其二是因为那威慑远名的丰都军也死在了那场逼宫。 但若是拼硬实力他们定是不可能一举战胜大晟,所以他们的计划一定十分周密。 当时的大晟无疑在白无常与白乐的管理下格外的繁荣,开放各国友好往来的政策之后,虽促进了大晟与各国之间的贸易,但也有弊端。 淮南找到了这个弊端,派入了许多淮南人进入大晟,并造假身份,一直生活在大晟。 聪明的人能通过科考在朝堂上谋取官职,其他人则装作普通百姓生活在大晟之中。 而其中,不免有大晟的人被煽动往淮南倒去。钱任禾,吴殊就是两个典型的例子。但到现在,应该在吏部还有一人。甚至,很多。 这人身居高职,这些年无疑为淮南提供了特别多的情报。他将这些情报通过潜伏在京城中的淮南人传递给淮南,所以淮南才会清楚大晟的一举一动。 白无常走到很快,几乎没有在意周围拥挤嘈杂的人流。岁桃与迟暮有些跟不上他的动作,但还是能听清楚白无常一字一句的解释。 岁桃疑惑道:“所以太傅,重点到底是什么啊?” 白无常解释道:“清灼来大晟的前一年,朝堂中出了一件大事,还记得吗?” 在晟国六年,朝堂之中许多大臣去世,其中不乏有着许多前朝老人。白无常当时也彻查过此事,但最终却没有一点收获。 经刑部与大理寺的判决,这些大臣都是因为心脏衰竭而死。尽管尸体白无常没能亲眼所见,但最终的结果无疑是朝堂大换血。 而那一次,吏部的变动几乎是最大的。可能除了秦礼辙与吏部的剩余几人外,其余人都纷纷变动。 后来第二年便有了淮南突袭云殇城,最后惨败。时清灼被送往大晟做质子,钱任禾出事。 当时白无常一直都在疑惑,为何淮南人能那么准确的得到消息孟城出事。当时查出来了钱任禾与一众官吏,却还有一人。 云鹤城遇上官无权,吴殊的那一番话让白无常知晓淮南的阴谋。他用自身去制止淮南,虽然是替大晟争取了几年喘息的时间,但淮南的最终目的却只有白无常。 他们知道白无常是大晟的主心骨,所以才会让时琮来到京城。毕竟,成败与否,白无常与时清灼都会有一个人出事。可真的是这样吗? 而现在,花抚琴被调到了云殇城,虽还留有花家军在寮城,但谁能真正保证,隐忍多年的沙之国不会选择与淮南结盟,一起对付大晟呢? 曾经的白无常只觉得他们是想借时清灼挑起战争,所以自己必须要制止。现在他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们的目标其实一直都是自己,他们猜到自己一定会入这个陷阱。 被人算计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太愚蠢了! 京城中,甚至整个大晟的某个位置,一定有潜伏了多年的淮南人。他们蓄势待发,或许就为了这一次的进攻。 毕竟现在的大晟,无疑是不堪一击的。 岁桃与迟暮后背发凉,尽管荒唐,却又显得那么的合理。淮南藏了那么久的计划,选择在这一次彻底击碎整个大晟。 “大晟早就切断了与淮南之间的联系,但毕竟那人身居高位,还有什么是办不到的?若不是那人没有算到百枯的发生,或许这次战争在我出事之后就会被挑起。” 迟暮说道:“若是沙之国真的在现在这个紧要关头攻打寮城,寮城和云殇城,无疑必有一处会失守。” “没错。他们选择一步一步蚕食大晟,最后再发动猛攻。而我无疑也掉入了他们的陷阱。” 白无常自嘲一笑:“或许他们唯一算漏的一步只有那一场春闱吧。” 若白无常这一番的猜测是真的,大晟必定会再次进入到恐慌。那么现在,身处高位的那位常年与淮南保持来往的人,只有吏部尚书秦礼辙了。 岁桃猛的想起刚才的场景,白乐登上鹊仙楼后,他身边待着的人不就是秦礼辙吗? 今日中秋,大街上人来人往,若是想要制造出一点混乱,极其容易。 “太傅,陛下现在有危险!” 白无常怎的不清楚,自打他猜到这个计划之后,他心中便开始焦急不安起来。这样一来,或许吏部的所有人,几乎都是淮南的人! 秦礼辙很聪明,他必定会选择在今日动手。守卫薄弱,白乐身边也没有太多的侍卫。人流量大,也看不清到底是谁动的手。 他也可以不用动手。他是淮南的谋士,杀人放火这等事也不需要他。 白无常走到很快,几乎能精准的找到每个人身前的空隙走进去。但岁桃与迟暮就不行了,人群几乎完完全全挡住了二人的路。 看着白无常离他们越来越远,二人简直是恨不得直接用轻功追上去。 来到鹊仙楼前,人群还是那么多。他抬头往上看去,白乐竟然还在上边待着。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后边的大臣定是要催促白乐离开的。 白无常嘴角扬起,带有庆幸,他貌似已经猜到白乐为何还不回去了。 “朕好不容易出一次宫与民同乐,那么着急回去干什么?” 用两个字形容,那就是贪玩。 白无常第一次那么庆幸白乐有这个贪玩的性子。若是在上边,秦礼辙多半就不会选择动手。但出于安全,他必须亲自保护白乐才放心。 他穿过人群,速度很快,人们只看见一个墨绿色的身影从自己眼前闪过,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鹊仙楼前的侍卫很多,果然他们都把危险注重在下边了。白无常来到几人身前,却被他们拦在外边。 “天子亲临,鹊仙楼不允旁人上去!请速速离开。” 白无常也懒的掩饰自己的身份,取下面具,拿出太傅令牌就递给了前边的侍卫。在他们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找准空隙穿了进去,匆匆上楼。 鹊仙楼的楼道很黑暗,虽只有几盏油灯挂在上边,但已经让人很不舒服。他焦急的冲上楼,还没到顶,就已经听见有人在催促白乐回宫了。 “陛下,已经很晚了,您也该回宫休息了。” “不急,朕还想再多看一会儿!” “什么人?!” 看护楼道的侍卫突然警惕,将所有人都注意都吸引了过去。白乐也无措的回过头,只看见一身墨绿的白无常出现在他的眼中。 “陛下,臣姗姗来迟,望陛下恕罪!” 所有人都是一愣,有人脸上充满了惊讶,有人脸上洋溢着高兴,有人脸上难看至极,仿佛看见仇人一般。 白乐万分的高兴,但碍于周围还有旁人,及时收敛了心中的情绪。 “不迟不迟,朕也正准备再看看,太傅快来陪朕一同欣赏这盛世美景。” 秦怀诺有些惊讶,不禁的问了出声:“太傅怎么那么迟才到,我还以为你今日也不会出门了呢!” 白无常阴鸷的扫视了周围,目光看着远处的秦礼辙说道:“今日陛下好不容易出宫与民同乐,既邀臣一起,岂可不赴?况且,此番良辰美景,不看看岂不是很可惜?” 他走到白乐身边,冷声道:“况且,今日陛下貌似没带多少侍卫啊,有我傍在陛下身边,也宽心的多。” 第178章 【大晟淮南】遇刺人复初 白无常的这一句话却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今日中秋那么多人,难道还会有人敢公然行刺陛下? 但无疑,其中只有秦怀诺听出了白无常的言外之意。他的脸上顿时紧张起来,不经意的环视着周围。 薛仲勇此刻上前说道:“太傅近来可好?我们也很久没有见过了。” 白无常礼貌回笑,但声音尽显冷酷:“一切都好。皇恩浩荡,我若出了事不是不给陛下面子吗?” 所有人都是一愣,几乎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大逆不道四个大字。 白无常并不想与他们多说什么,此刻他的注意都放在了白乐与远处的秦礼辙身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下边的人流依旧拥挤,待会还不知道如何防止他们再次进行动作。 自打他上来之后的这几分钟,秦礼辙几乎是离他越来越远,现在已经退到了众人的后面,连秦怀诺也开始茫然的在寻找自己的父亲。 他望着远处城墙上旌旗任风吹舞,忽然觉得今夜风也挺大的。 看着下方岁桃与迟暮的赶到,白无常不再多说,当机立断道:“陛下,天色已晚,臣送你回宫吧。” 白乐本想再多留一会,却转头看见白无常那阴冷的眼神,立刻明白或许出了事。 他收敛住自己贪玩的心神,配合道:“那行吧,今日就到这里吧。吩咐下去,回宫吧。” 朝中老臣闻此话如蒙大赦,随着年纪上涨,熬夜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大重要挑战。今日终于要结束了,他们也可以回去睡个安稳觉了。 白无常几乎是全程跟在白乐身边,尽管不合规矩,但也没人敢多说什么,只是在后边小声的嘟嚷几句就闭上了嘴。 楼道黑暗,白无常本就疲惫的身体紧绷。若是他们一早就有准备,凭他现在或许真的难以保护好白乐。 但是现实仿佛一直在否定他的猜测,直到看见白乐上了马车,也什么事情都没有出现。 岁桃与迟暮一直跟在白无常身边,岁桃低声说道:“太傅,我一直盯着那人,的确没有任何的动作。”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太多疑了? 当时在河边,自己因为胸口发闷所以无意中瞥见卖河灯的摊子。有个小孩无意中一点一点的拆着那原本华丽的河灯,让他脑中不禁多出了这些猜测。 原本就很荒唐,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他自嘲一笑,看着周围灯火通明,人群摩肩接踵,他也逐渐放下他紧绷的身体。 “哥,你要陪我一起回宫吗?”白乐悄悄掀起窗帷一角,从白无常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一个眼睛。 白无常点点头,说道:“你先走,我与桃子迟暮交代点事就跟过来。” “好!” 看着马车慢慢动起来,白无常也接过了岁桃手中的面具,刚准备带上,却只听见一阵奇怪的脚步,伴随着的还有人群的谩骂与惊慌。 他胸口一窒,慌忙的回过头,只见一名体型巨大的男子朝着白乐的马车冲去。周围的人群在他面前犹如蝼蚁,被他撞的四散翻倒在两侧。 这人的体型几乎与他在云鹤交手的那人一模一样。 白无常几乎是一瞬间做出反应,但胸口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同时,那人如巨石,猛的撞上白乐的马车,将马车撞的四分五裂。 变故就是发生的突然,一声响亮的“有刺客,保护陛下!”响彻在白无常的耳中。 迟暮正准备离开上前,却见另一侧还有一人正朝着他们冲来,而他们的目标,是白无常与白乐。 “太傅当心!” 三人狼狈的分散开,岁桃扶着白无常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大汉。他横冲直撞,两个人成功引起了人群的骚乱。 白无常大吼道:“迟暮,去保护陛下!” 迟暮回过神,便立刻将目标放到另一人身上。白乐的马车已经被那人掀翻,不知道人在里边有没有事。周围的侍卫虽然奋力抵抗,但那人仿佛感知不到疼痛,身上已经充满了伤口,却依旧挥舞着他的拳头。 周围士兵明显不敌,迟暮明白,他们今日的目标是陛下。他来到了翻倒的马车前,小心的将里边晕倒的白乐救了出来。 可白乐的脸出现在二人的眼中时,他们也不再管周围的一切,发了疯似的朝着迟暮冲来。 迟暮眉头紧皱,若是这两人与之前在云鹤的那人一样的实力,今日或许没人能安然离开。 现如今周围已经陷入一片混乱,百姓看见陛下的马车侧翻后瞬间引发暴乱。侍卫们根本不敌眼前的大块头,被他们打的四散奔逃。 迟暮抱着昏迷中的白乐狼狈的躲避着二人的追捕,他不敢把他们带到前方人流多的地方,此刻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只能尽量拖住,等到金吾卫或其他人的支援。 电光火石之间,白无常突然出现,双眼如恶鬼一般闪身到迟暮和两人的中间,一把折扇如剑精准瞄准二人的咽喉。 可那二人体型虽大,却十分灵活,迅速用手抵挡,这才使自己没有丧命于此。但他们抵挡的手,已经布满了自己的鲜血。 “迟暮,带陛下离开!” 迟暮不敢停下,他必须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将白乐放下,确保陛下安全,再折回帮助白无常。白乐因为马车侧翻从而被撞击到头部,也是流了很多血。 听着身后一口陛下一口救命的那些大臣,迟暮只觉得头疼。竟还是被白无常猜对了,如今的京城正处于至暗的危险中。 他不敢随便将白乐交给那些不靠谱的大臣,万一其中还有淮南的人又该怎么办? 这里离太傅府不算太远,按照他的速度很快就能将白乐送到司空杏林手上。岁桃深知自己待在白无常身边只有拖后腿,所以他此刻也在迟暮身侧。 “暮哥,我先去找诸葛少卿他们!” “叫他们赶紧,太傅如今的身体撑不了多久!” 凭借自身轻功的优势很快便穿过人群来到鸣神大街,看着近在咫尺的太傅府大门,但一侧的马车声音让他瞳孔一震。 只见一辆马车如发疯似的朝着迟暮冲来,浑然不顾周围的百姓。速度极快,若是被撞到,是否还有意识都难以想象。 可他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因为马车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眼看自己即将被撞上,一人出手将他迅速拉走。 马车扑空,但并没有停下,仿佛就如逃命一般。迟暮看见窗帷后的人露出了遗憾的神色,随着马车走远模糊。 马车上竟还有人,这是想与自己同归于尽吗? 他看着身旁,辛封泽满脸惊恐的看着他。 “怎么回事,这傻皇帝怎么在这?白无常又去哪了?” “陛下遇刺,太傅现在一个人在对付刺客,你快去救太傅,就在鹊仙楼!” 辛封泽简直要疯了,他难以置信的盯着迟暮,怒斥道:“就为了救这个蠢货让白无常一人在那里?你们不知道他的身体啊!” 话音落下,他几乎是瞬间离开的,迟暮甚至没看见他离开的身影。辛封泽骂的没错,他们身为白无常的近侍竟然抛弃白无常离开,简直不像话。 但此刻白乐生死未卜,他只能先硬着头皮回到太傅府。 “司空杏林!人呢,人去哪了?!” 看着司空杏林迷迷糊糊从房里出来,看样子他应该是准备睡觉了。 “迟暮啊,这么着急做什么?”他刚出房门,就看见怀中头还流血的白乐与急匆匆的迟暮,神色立马绷紧,“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白无常去哪了?” 迟暮几乎是把白乐丢在司空杏林怀里的,转身就走:“陛下遇刺,太傅让我先带陛下离开。我不敢随便交给旁人,只好先带来太傅府找你。现在我要去找太傅,你先安置好陛下!” 好好的中秋夜突然出现大事,鹊仙楼混乱不堪,所有人都疯狂的逃散,不停的大喊救命。 武文知晓陛下遇刺的消息后几乎是立马带着人赶往现场,而诸葛璟明因为就在附近,所以很快赶到。 但他来到鹊仙楼时,却见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眼前的白无常,浑然没有了昔日的不堪,仿佛脱胎换骨,将那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灵活的躲着二人的进攻,一把折扇在他手中十分灵活,让二人无法前进。 白无常的眼神阴鸷,几乎有很多次都瞄准了他们的咽喉,但不知为何一直没下得去手,只是疯狂的在二人的周身制造伤口。 诸葛璟明在一旁目瞪口呆,明明白无常一人就可以将那两人搞定,为何岁桃刚才找到自己时那么的慌张? 在诸葛璟明的视角里,白无常如同一只厉鬼,让那二人难以摆脱,甚至恐惧。 玄武所切的伤口,半年之内是无法愈合的,所以也会疼痛难忍。白无常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也没有强行切断二人的筋脉。 诸葛璟明此刻终于反应过来,立刻迎了上去。可那两人早已被白无常折腾的没有力气,甚至眼里布满了惊恐。 诸葛璟明的到来让那二人也没有了反抗的机会,很快便被他制服。 武文带着金吾卫匆忙赶到时,看着周围一地的狼藉,他简直要崩溃了,逢人就问陛下在哪? 转眼望去,诸葛璟明正在捆缚行刺的二人。武文来到他的身前,大喝道:“陛下在哪?!” 周围一地狼藉,因为刚才的混乱不知有多少人被踩踏。薛仲勇扶着秦怀诺缓缓走来,二人也是狼狈不堪,脸上也还有土色。 二人刚才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因为马车的损坏让不远的秦怀诺也受到了波及,现在左手血流不止。 薛仲勇解释道:“陛下被迟暮侍卫带走了,现在应该没事了。” 定心丸已下,二人如释重负。辛封泽慌忙赶到,二话不说就来到了白无常身前。 他紧紧抓着白无常的双臂,目光惊恐的问道:“白无常,你有没有事?刺客呢?” 诸葛璟明也是十分惊讶,他解释道:“刺客已经被白太傅制服了。太傅,你身体什么时候恢复的,竟那么厉害!” 辛封泽满脸不解的望着诸葛璟明,呢喃道:“什么恢复,白无常的身体一直都那样啊?” 这次轮到诸葛璟明一脸不解了,他赶来的及时,亲眼目睹了全过程,明明白无常十分轻松的就对付了两人。 薛仲勇也补充道:“我也看见了。没想到太傅恢复的那么好,那两人特别厉害,许多侍卫都拦不住,可白太傅竟一人就将二人制服了!” 辛封泽再次将目光看着白无常,想要寻求一个解释。 可转头却看见白无常满眼空洞,他无措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但随之而来的一口鲜血让他措手不及。 白无常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胸口。他大口喘着粗气,满脸都是痛苦。 “白无常,你怎么了?” 岁桃与迟暮几乎是一齐赶到的,鹊仙楼现在围满了人,金吾卫将那两名刺客看守住,而其他众人都围着白无常。 岁桃立马就急了,大吼道:“你们干什么!” 他焦急来到白无常身前,迟暮仿佛还没缓过神,面露惊恐。二人听了薛仲勇等人的解释之后,只觉得一切不可能。 白无常的身体状况他们不可能不清楚,一人制服那两名如熊一般的人,不可能。 所有人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白无常,都希望得到个解释。若是白无常的身体状况真的如他们所说恢复如初,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是白无常自己也是不知所措,现在他只觉得全身疼痛难忍,几乎已经不能站立。 他沙哑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就是想保护陛下……” 话没说完,再次忍痛呕出一口血。岁桃此刻不管了,准备带着白无常回府找司空杏林。 “好了各位,不要再问了。现在太傅太过虚弱,我要带他回府了!不论是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我只信我所看见的。” 他小心的扶起白无常,满脸都是担心。白无常几乎卸掉了所有的力气,痛苦的靠在岁桃身上,虚弱无比。 秦怀诺却突然出声:“你们谁有看见我父亲吗?刚才太过混乱,他年纪太大,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受伤。” 武文此刻说道:“并没有看见秦尚书。” 可白无常此刻却惊恐的抬起头,看着一旁的迟暮,激动无比。 “陛下呢?!” 迟暮慌忙解释道:“我已经送去太傅府了,现在应该在接受司空杏林的救治。太傅放心……” “快回去!”白无常慌忙打断了迟暮的解释,他的双眼之中闪出了无限的惊恐与懊恼。他沙哑的说道:“陛下有危险!” 第179章 【大晟淮南】府谈望月夜 当所有人都急匆匆赶到太傅府时,里边一片狼藉,就连看守太傅府大门的张伯也没能幸免,倒在了血泊之中。 金吾卫将太傅府搜查一圈后,并没有在太傅府中找到任何人。 所有人的大脑一片空白,陛下就这样被人带走了? 白无常因为身体十分虚弱,所以被辛封泽强行按下休息。他懊恼不已,没想到他们几乎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算清楚了。 岁桃看着金吾卫将张伯带走,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张伯可是他来到太傅府时就一直陪着他们的,他也算是岁桃的长辈。 可没曾想到,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路过的百姓都好奇的打量着被围起来的太傅府,每个脸上或多或少有着微妙的变化。 直到武文出面遣散了金吾卫,沉重的关上了太傅府大门,百姓们才慢慢离开。 此刻的太傅府中,只有他们八人。 “我们得赶紧去做准备,不能让他们把陛下带走!”薛仲勇早已慌乱,手舞足蹈不知所措。 秦怀诺也附和道:“得赶紧加紧排查,为何还要待在太傅府里?” 白无常服下司空杏林留给他的备用药后,整体恢复了很多。他抬起头看着墙外的灯火通明,心中一股无名业火不由而生。 “不能让百姓知道,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今夜必须找到陛下。” 所有人都看着白无常,京城那么大,敌在暗,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知道。这样做无异于大海捞针,怎么可能? 薛仲勇大吼道:“白无常,你是不是疯了?如今陛下被谁带走的都不知道,我们怎么找?” “谁说不知道?”他抬起头,眼里布满了杀意,“带走陛下的人是当朝吏部尚书,秦大人的父亲,秦礼辙。” 除开辛封泽,岁桃,迟暮三人外,其他几人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尤其是秦怀诺,他的反应巨大,立刻出声反驳。 “白无常,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我父亲?我父亲为官多年,他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他不可能为淮南做事……” 白无常沙哑出声打断道:“秦大人,你想想,令尊有没有什么事一直瞒着你?” 经白无常一说,秦怀诺脑中不禁就想到了自己父亲的反常行为。自己有很多次都在半夜看见自己父亲悄悄离开秦府。 岁桃将白无常的猜测一字不漏的说给众人之后,每个人面面相觑,说不出来话。 秦怀诺满脸的不相信,可是他越想解释,自己父亲曾经做出的那么多反常行为让他闭紧了嘴。 “为什么,我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他都到了这个官职了,为什么?” “或许,秦尚书并不相信陛下可以将大晟带来光明。” 秦怀诺茫然的看着白无常,神色疲惫,此刻的他仿佛衰老了十岁。 他突然想起,在有一日的午后,自己与父亲在秦府的院中晒着太阳,自己父亲突然问着自己: “秦侍郎,你认为陛下与先帝谁做的更好?” 那时的秦怀诺被问的莫名其妙,但依旧笑着回答道:“父亲,我们都是大晟的官员,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职责,替陛下分忧解疑,何谈好与不好呢?” 他记得秦礼辙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回答道:“我认为都不好。” 那一天的午后,他与秦礼辙也没有了更多的话语。 秦怀诺回过神,此刻,这个记忆仿佛给他判上了死刑,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双脚仿佛没有了力气,踉跄着往身后倒去。薛仲勇及时将他扶住,只看见他脸上的泪水顺着脸庞滴落在地上,生无可恋。 “老师,我父亲,真的背叛了大晟吗?” 薛仲勇不禁打了个冷颤,他望着眼前的秦怀诺,他也是自己的学生呐。此时此刻,没人能体会他的痛苦吧。 秦礼辙若真的背叛了大晟,按照大晟律法,秦府无疑躲不过诛灭的惩罚。所有人都不免生出怜悯,这么些年,秦怀诺为了大晟鞠躬尽瘁,但最后毁在了自己父亲头上。 可惜,所有人心里无疑都这么想的吧。 这时白无常来到他身前,用力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眼中没有感情。 “秦大人,现在泄气太早了。清灼还在云殇城呢。” 所有人都看见秦怀诺那生无可恋的眼中突然呈现一道光亮,但随后又黯淡下来。他紧紧握着白无常的手,他明白白无常的意思。 白无常可以让时清灼带他走。 可是令他难过的并不是这事,而是自己的父亲。将自己从蹒跚学步的小儿养育到如今成就的父亲,教导自己抵制一切不良作风,要用自身学识报效朝廷的父亲,告诉自己要一步一个脚印踏实走下去的父亲,竟会成为了他所讨厌的卖国贼。 他怎么可能接受这个现实? 此刻,光明磊落一尘不染的他,被泼上了一身罪孽。等到真相大白的那日,他也会活在百姓们的谩骂声中。 让他带着罪孽每日苟且偷生的活下去,还不如让他死在阳光明媚的京城中。 “秦大人!” 秦怀诺回过神,眼神中充满了无措。白无常此刻就在他身前,满脸严肃的看着他。 “秦大人,你没有错。秦尚书也没有错,他只是随心而走,他想完成自己想做的。可是我们立场不同,我们始终成不了一路人。” 白无常的身体似乎达到了极致,看着眼前都是一阵模糊,或许立马就会晕倒。但他紧紧抓着秦怀诺,再次出声道: “秦大人,事已至此,你作为大晟朝堂中的一员,能否先放下心中的悲痛,先找到陛下!若是能找到陛下,也能找到秦尚书,你也可以问他你想问的。可以吗?” 秦怀诺咬紧牙关,猛的点头,下定决心。他知道白无常说的没错,如今首要的一定是找到陛下,不能让民心大乱。 白无常见秦怀诺重新振作起来,猛的松开手,踉跄着向后退去。 辛封泽在身后接着他,白无常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但仍旧装作没事让辛封泽扶着他坐下。 “如今陛下失踪,这是大事,我们瞒不住。明日早朝,这件事绝对会被捅出。所以,今夜必须找到陛下。” 诸葛璟明也分析道:“而且此事不能让百姓知晓,如今正是淮南与大晟的交战,若是陛下再出事,不仅京城甚至整个大晟都会大乱。云殇城的将士们也会乱了军心。” 所有人点点头,武文出声道:“那我们该如何找到陛下?” “鹊仙楼离太傅府不远,他们一定是看见迟暮与辛封泽离开后立即动的手。” 薛仲勇此刻也疑惑道:“那当时秦礼辙与我们一起下的楼,他那么大的年纪,怎么会那么快的就赶到?” 白无常立刻解释道:“桃子刚刚与各位说过了,多年前那场朝堂大换人,吏部换的人最多。那些人,或许都是秦礼辙的人。所以,他们这是早有准备。” 每个人都毫无头绪,若是全城寻找,必定会惊扰百姓,也会惊扰到暗处的敌人。 “我说了,鹊仙楼离这里不远。今夜人多,就算有驱散人群的马车,但带着陛下的马车不可能那么惹人注目。太傅府离城门较远,现在赶过去,还有机会截住他们。” 迟暮与武文几乎是立刻准备行动,但诸葛璟明却再次问道:“若是他们今夜不走城门离开呢?” “那他们必定是在城门周围。他们不可能一直待在京城之中,今夜或者明日一早他们必定会离开。所以他们一定会在城门周围藏着。仔细找。桃子和两位大人留下,其他人都去!” 辛封泽本想留在这里陪着白无常,但白无常硬推着他离开。 “他们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危险人物,你去我放心一些。有桃子在我这就行了,答应我,一定要把他们安全找回来。” 看着辛封泽离开后,白无常才松了口气。自己全身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他感觉到自己只要一闭眼就能晕倒过去。 “桃子,去给我找个大夫。” “太傅,那你答应我不能擅自离开。” “我答应你。” 所有人都离开后,还留着的秦怀诺与薛仲勇终于疑惑开口,他们异口同声的问道:“白太傅,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二位大人,今夜他们定不会顺利找到陛下。所以明日的早朝,需要你们帮忙掩饰。” “就这样?” “就这样。” 将他该说的一切都说完之后,白无常再也撑不住,闭上了双眼便倒在了地上。 岁桃不敢随便寻找大夫,这个时间只敢去宫里找那位帮助过自己的那位御医。当时自己刚从狼口脱险,睁眼后看见的第一个人也是他。 与他慌忙解释之后,但因为御医不能随意进出皇宫,所以他只能一番打扮后被岁桃带出皇宫。 “岁桃侍卫,陛下真的失踪了吗?” “十六大夫,这件事你千万不要与任何人说,算我求你了。太傅如今身体不适,你还是先帮我看看太傅吧!” 这位御医名叫沈十六,也算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进入的太医院。他为人和善,因为白无常经常进入宫中,所以也与他比较熟识。 匆忙来到府里后,沈十六看着另外的两位大人,也是慌忙行礼。匆忙上前看着床榻上的白无常,脸色苍白的可怕。 秦怀诺二人与岁桃解释之后,便准备先行离开去应付明日的早朝。岁桃也知晓情况,将二人送走之后便回到了白无常的身边。 一段时间后,沈十六面色凝重。毕竟他一直都不清楚白无常的身体状况,这次一探,着实让他摸不清状况。 “岁桃侍卫,这白太傅到底是什么情况?明明受了那么严重的内伤,但为何怎么把脉都是正常的?” 沈十六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白无常无疑是他见过最奇怪的病人。 岁桃如何能知道,平日里白无常一直都是由司空杏林看顾,他们对这方面也不是特别理解,最多在被囚禁的四年中知晓那些药叫什么名字。 “太傅有药吗?” 岁桃思索了一会,立刻跑去了司空杏林的院子。可是司空杏林院子里特别杂乱,连药炉也被打翻,残留的药渣也被踩的不成样子。 他忽然想起,白无常身上就带有司空杏林交给他的备用药丸。刚刚虽然看着他吃下,但貌似没有什么好的效果。 他赶忙回来,可是白无常却已经坐了起来,让他一惊。 “太傅,你醒了?” 沈十六现在觉得白无常已经超过了常人的身体,他压根就不清楚白无常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太傅,你的病情是怎么回事?我见过那么多病人,我从未见过你这种症状。” 白无常致谢一笑:“沈太医,其实我也不清楚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或许真的像司空杏林所说的那样,只是我不愿意醒来罢了。” 二人都是云里雾里,白无常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说这些了。桃子,带着我去城门,我亲自去把他们抓出来。” “不行,太傅如今都已经这个模样了,就应该在太傅府中好好休息!若是城门还有其他危险,我们只会应接不暇!” 沈十六虽然不了解情况,但看着虚弱的白无常,也附和道:“白太傅,岁桃侍卫说的不无道理,如今你的身体状况,的确不该冒险。” 白无常本欲让二人不必担心,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这身体怎么可能不担心?或许自欺欺人惯了,此刻这般模样还想着敷衍。 他自嘲一笑,再次出声道:“若我去了,他们或许会把注意力多多放在我身上。所以,为了更快的找到陛下,我必须得去。” 他被沈十六搀扶着起身,严肃道:“沈太医,今夜你也别回宫里了,先在太傅府里将就一夜,明日再做打算吧。还有陛下失踪一事,烦请你保密。” “太傅放心,我一定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多谢。”他来到岁桃身旁,眼神坚定,“桃子,去备马。” 第180章 【大晟淮南】问心则无愧 人潮拥挤的鸣神大街,马车也行不快,仿佛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远处鹊仙楼忽然响起微弱的喧闹声,让所有人都好奇的朝着那边望去。 马车里边,司空杏林扶着已经处理好伤口的白乐,眼神阴冷的看着对面的人。 “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当迟暮离开后,他迅速为白乐处理伤势。可是还未处理完成,就听见大门那边十分嘈杂,随后便有一行人闯进自己的院子,手持刀刃,强行将他们带走。 经过大门时,他看见张伯倒在血泊之中,胸口还不停流出血来。 他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敢反抗,只得先保护好白乐。 上了马车后,他们也依旧一言不发,之后便只剩下几个人留在马车上看守着他们。他们没有说话,甚至一点线索都不让自己留下。 马车行驶的很慢,十分礼貌的让着行人。他只觉得十分奇怪,但也不敢贸然发难。 慢慢悠悠,却让他特别不舒服。忽然马车稳稳停下,一人掀帘进来,只让司空杏林觉得惊恐。 “司空大夫,十分抱歉以这种方式将你带走。但没办法,白无常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 秦礼辙如释重负一般坐到司空杏林的对面,望着昏迷不醒的白乐,询问道:“陛下没事吧?” 司空杏林眼中满是惊讶之色,看着周围的这些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他欲言又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沙哑开口:“秦尚书,你这是何意?你想要造反呐?” 秦怀诺缓缓阖上双眼,拿起手指放在嘴边:“嘘——,司空大夫慎言呐。我只是不想再无趣的活着了。我都这把年纪了,我想在最后按照自己内心活下去。” “那你这是何意?擅自闯入太傅府,滥杀无辜,劫持陛下?秦尚书,你想做什么?” “司空大夫,你并不参政,所以你体会不了我的心情。说实话,从陛下登基的第一日,我就从来没有相信过他。无论是先帝,还是陛下,都太让我失望了。” 司空杏林一愣,看着架在自己身前的刀刃,就算有再多的怨言想要发作,也只好咽下去。 “他们太懦弱了,根本不是我心中誓死追随的君主。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扩张领土,可以让那么多国家知道我国的威严,可他们却选择这般愚蠢的享受当下!” 秦礼辙自顾自的说着,司空杏林也礼貌的听着。 “说实话啊,若是当时丰都王的逼宫成功了,那该多好啊!我也可以不用和淮南配合,我也可以安安稳稳的将我这颗心献给大晟。我给过他们机会,若是他们当时一举进攻淮南,也不会有今日这个场景了。” 他抬起手,官服缓缓滑落,露出了他苍老的手臂。 “可是他们没有,太窝囊了。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不该有着同情。既然你给了他一口气,那就不要奢求他回报。因为,那是你自己留下的因果。等着他们发展壮大,等着他们成了这个世界的强者,弱者就该被淘汰。” 他忽然睁开眼,双目有神,盯着司空杏林:“如今的大晟,正是如此!”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司空杏林突然颤抖,目光渐渐红润,双眼也变得狰狞,仿佛下一秒就要上前将这个人撕碎。 “那场逼宫,丰都王突然的造反,是不是也有你的功劳?” “不错,我的确在其中有过挑唆。”他一脸可惜,叹气道:“你们都说丰都王野心勃勃,只有我在他身上看见了那种王者之息。若现在的大晟国主是他,这个京城就不会变得这么腐败!” “嘁!” 秦礼辙抬起头,眼神阴冷的看着这个满脸不屑的少年。 “王者之息?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你知不知道,那场逼宫,死了多少人?丰都军,花家军,当时晟都的百姓……弱肉强食,只不过是施展你们野心抱负的借口罢了!若不是这个世间有你们这些充满野心之人,怎会有那么多不可避免的战争?” 他的思绪不禁回到了大漠里,当时他知晓温润河来到大漠的原因。曾经的他只想做一个旁观者,他不发表任何意见,所以也没有多少情绪。 可是现在,他突然理解了。温润河又该是那样的生活吗? “如今的大晟为何腐败?就是因为你们这群垃圾混杂在其中。你们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你们压根就看不见百姓们的痛苦。白无常为了与你们抗争,不惜伤害自己,也要保全这个太平盛世。” “那又如何?” 秦礼辙的打断让司空杏林突然一抖,耳边传来冷漠的话语:“我记得白无常曾经说过,优胜劣汰。我当时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战争哪有不见血的呢?他们的死带来了一个优质的王朝,他们死得其所。” “你们,都是一群,没有感情的,畜生!”司空杏林咬牙切齿,想着那些因为战争挑起而受苦的百姓。他们鲜血淋漓,一眼望去尸殍遍野,太可怕了。 “那段时间,秦尚书看似是主和派,其实是在给淮南争取时间吧?厄刃也是秦尚书的手段吧?本都已经放弃厄刃了,没想到那一日却偶然发现竟然做成了疫病吧?” “是啊,但是当我发现这场疫病是百枯时,我就猜到这是由白无常的血制成的。你们一定有办法的,所以我也不抱太大希望。” 司空杏林心中的愤怒达到极端,就是因为这些畜生,才会让这个世界乌烟瘴气,才会让白无常遭受那么多苦难。 “司空大夫,与你说了那么多,将一切你的疑惑都解释了,你也不用死不瞑目了。等出了城,我会为你选一个好地方的。” “那真是,多谢秦尚书了!” 马车十分平稳的缓缓行驶,在马车里的人几乎感受不到颠簸。尽管秦礼辙没有与他解释为何要劫持白乐,但说的那么多他也已经明白了。 他要将白乐带去淮南,让军心溃散,使大晟所有人恐慌。而自己被带走,只是因为白乐的伤势还未处理好。否则,他在太傅府就已经死了。 曾经他觉得,白无常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才会有真正的平静。可是现在,眼前这个人算准了白无常的一切。 这时,一人从马车外探头进来说道:“大人,城门出事了!” “算到了,在城门附近找个地方躲着,明日一早,再找机会出城。他们不敢把事情闹大,所以不会大面积的搜寻我们。我们躲着,躲到他们离开为止。” 此刻的司空杏林不得不觉得,这人着实太聪明了。 武文的出现是让那几名看守城门的侍卫大吃一惊,嘴里有千万个疑问,但也没有一个人敢问出口。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回禀中郎将,不知是有什么任务吗?为何您会来这里?” “京城有可疑人员,我担心他会趁今日人多混出城,所以提前来到此处蹲守。” “这种事情交给我们即可,中郎将何苦亲临?” 武文眼神阴鸷,只是这一个眼神就将那几人吓的再也不敢多说,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不知过了多久,城门也不见一辆马车通过。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城门,他们在城门周围都搜寻了一圈,也并未见到可疑人员。 辛封泽脸上青筋暴起,诸葛璟明觉得此人若是找到了秦礼辙,定会把他大卸八块泄气。 若真如白无常所言,他们也应该在城门周围隐藏。但是那么久了,一辆马车都没看见,周围也没有马车驶过的痕迹。 现在已经快接近子时了,鸣神大街上的人也陆陆续续散去。几人都在城门守着,让看守城门的几名侍卫觉得紧张。 一位是当今金吾卫中郎将,一位是当今大理寺少卿,一位是太傅府的带刀侍卫,还有一位虽然没有见过,但他周身散发的恐怖着实让人不敢直视。 直到大街上的只剩下稀稀散散的行人后,一辆马车才慢慢的驶来。四人立刻警惕,一双双眼睛透露的杀气回荡在城门。 可是当马车驶到他们身前时,从里边下来的却是岁桃。 “桃子,你不是在府里陪着太傅吗?” “所以暮哥,太傅也来了。” 他掀开马车的帷帘,白无常正幽幽坐在马车里,闭着双眼,没有说话。 岁桃有些担心,低声喊道:“太傅?” 迟暮立刻反问道:“为何把太傅带来了?这里若是又出了什么危险怎么办?” “太傅执意要来,我也拦不住。” 马车里的白无常没有在乎外边的吵闹,他一直闭着眼,脑海中思索着刚才经过的一切。他特意让马车驶的很慢,就算路上没有人也没有加速。 岁桃有些不解,却也没说什么。因为他现在更担心的是白无常的身体。 “别吵了,听我说。” 白无常突然说话,声音不大,却让几人突然安静下来,都齐刷刷的投来敬佩的目光。 “你们都没有找到陛下对吧?” 辛封泽说道:“沿着城门周围搜了一圈了,没有发现一丝可疑的痕迹。” “秦礼辙很聪明,我也落入了他的陷阱。他能猜到我下一步想做什么,所以一定也猜到了我会让你们来城门截胡。但是我刚刚沿着大街慢慢的走了一遍,速度也控制的差不多。那么长的距离,马车行的那么慢,他们又想要赶紧离开,而且他也能猜到我的想法。所以……” 白无常没有再说话,留下一脸茫然的众人。这时辛封泽与诸葛璟明异口同声说道:“所以他们不会那么傻的选在这时出城。” 白无常缓缓的下了马车,转身望着远处辉煌的皇宫,再次开口:“毕竟京城里边有那么多秦礼辙的人,随便找一个人的府宅待一阵子,也没人会发现的。” 武文立刻就恼了起来,激动道:“那太傅为何还要让我们来城墙守着?按我说就应该秘密派人加大力度的搜寻,这样还能更快的将他们抓出来!” “不行,中郎将先不要激动,太傅一定还有办法。”诸葛璟明来到白无常身边,也学着白无常看着皇宫的方向,“太傅在望什么?” “他们不会来城门,但是他们也会看住城门。因为我们一离开,他们就会立刻行动准备出城。所以……”白无常转过身,慢步来到那几名侍卫的身前,露出一道渗人的微笑,“你们可以告诉我,你们是什么时候被秦尚书收买的吗?” 几人反应很快,立马就将本就微薄的几名侍卫围了起来。 那几人抖的跟筛子似的,他们害怕至极,无措的看着白无常,语无伦次:“太、太、太傅,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等到我们一离开,你们就会通知秦尚书,让他们准备出城。你们看似什么都不知道,实则早已被秦尚书买通了。或许你们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还是选择配合他们。你们真的知道秦尚书要做什么吗?” 白无常这一询问让几人都慌忙无措,一人或许是太害怕了,便颤抖着开口:“秦尚书只让我们配合他,到时候放他出城,其他什么都别管。” “喂,你不要命了?!” 武文满眼都是杀气,现在恨不得上去将他们都暴揍一顿。 “果然,事后办成,你们一定还会有丰厚的报酬吧?” 眼见事情早已败露,所以几人也只好配合白无常。毕竟眼前这个人,着实更加恐怖。他们纷纷点头,白无常却轻蔑一哂。 “秦尚书勾结淮南,擅闯太傅府,滥杀无辜,劫持陛下。单论一条出来,都是死罪。你们选择配合秦尚书,觉得自己还能活下去吗?” 所有人的嘴张的大大的,眼中说不出的惊恐。其中一人忽然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祈求白无常不要杀了自己。 其他人也被吓到了,也通通跪倒在地,忏悔着自己的罪孽。 白无常脸上面无表情,但武文这个急脾气已经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他知道,秦礼辙不会告诉他们藏身之地。 但是,他或许已经猜到了。 “武文留下吧,可以加派金吾卫守着城门了。顺便让他们将周围全部排查,所有可疑人员都抓起来。其他人,我们去鹊仙楼。” 诸葛璟明与辛封泽仿佛醍醐灌顶一般,一个嘴里念叨着我怎么没想到,一个露出佩服的笑来。 迟暮没有多少问题,毕竟白无常的命令,他无理由的去做。 岁桃却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开口问道:“太傅,我们去鹊仙楼做什么?他们藏在那里吗?” “不能说一定,但有九成的把握。” 白无常上马车后,才真正向岁桃解释:“我说了,秦礼辙一定知道我会来城门拦截他们,所以一定会选择其他方法。刚刚我在那几名守卫身上看见了,他们身上都藏着两种不同颜色的旗帜。所以我觉得,他们传递信息的方式便是看城墙上飘逸的旌旗。而京城,皇宫离城门太远,尽管高但是看不见。但是鹊仙楼,却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岁桃立刻补充道:“而且其他人并不知道秦尚书的事情,所以当秦尚书他们回去后,再把其他人悄无声息杀掉换成自己的人,也没有人发现!” “小桃子,总是聪明了一次了。” 白无常掀起马车的窗帷,今夜风大,如今也已经到了半夜,让自己也着实有些受不住。 “吹了那么久的风,也该停了。” 第181章 【大晟淮南】鹊楼夜风止 迎着风,马车悠悠的驶到鹊仙楼。楼墙前热闹已去,只剩下几名勘测现场大理寺的人。 诸葛璟明上前询问,几人解释没有破绽,周围也没有异常。 在岁桃的搀扶下,白无常疲惫的下了马车。转头看去,鹊仙楼上一片漆黑,风划破黑暗,安静的可怕。 “你们几个注意了,等会免不了一场纷争。” 白无常被岁桃扶着缓缓走上前,稳住了身形,望着楼朗声道:“秦尚书,躲躲藏藏有什么意思?既然敢做,就一定会有手段来对付我们。为何我们不光明正大的出来谈谈?” 几人都在白无常身后,半夜的风格外的大,残留的声音被风声掩盖。 迟暮与辛封泽同时看向白无常,都很担心他是否能承受那么大的风。 回答的只有一片寂静,但白无常也只是淡淡一笑,再次出声道:“鹊仙楼常年没多少人攀登,楼道黑暗狭窄,火烛暗淡。当时我只觉得是因为礼部安排不当。但现在我只觉得,这是在掩人耳目罢了。毕竟谁会想到你们会躲在这漆黑的鹊仙楼里呢?”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紧张的注意着鹊仙楼的动静。这时迟暮出声说道:“楼里不止一人的声音。” 迟暮的耳朵十分灵巧,可以听见旁人听不见的声音。经他一说,白无常更加确信他们就在鹊仙楼躲着了。 风在楼上留下一道人影,慢慢的消散。月黑风高,没有光亮也看不清神色。 “白太傅果然厉害啊!老朽自愧不如。” “秦尚书慎言呐,毕竟您可把我逼来无路可走了。” 诸葛璟明立刻上前,怒斥道:“秦礼辙,你知不知你所犯下的是什么罪行?你有想过秦府的其余人吗,秦大人好不容易努力到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因为你他的一切都毁了!” “诸葛少卿别振振有词,我给过他机会,但他选择与我背道而驰。我将他养育成人,我也老了,我也该去做我想做的了。” 所有人都不知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白无常此刻却万分担心白乐与司空杏林。 “陛下呢?我要见见陛下,还有我的朋友。” 秦礼辙也明白,只要白乐与司空杏林还在他们手上,白无常再厉害也不敢轻举妄动。 城墙上缓缓的燃起火烛,漆黑的鹊仙楼也逐渐明亮起来。几人看着白乐与司空杏林被人带了上来,来到了秦礼辙的身旁。 白乐的头部已经被包扎过,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君王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狼狈,可白无常只觉得一阵心疼。 二人的身后,无疑有一把利刃朝向他们。 白乐醒来时只觉得脑袋一阵疼痛,看着周围一片漆黑,顿时便想着起身查看,没曾想一把刀刃却架在自己脖子上。 “陛下,别乱动啊。” 声音十分熟悉,白乐立马怒斥:“秦尚书,你这是做什么?你想要造反吗?” 他紧张打量着周围,竟发现这里应该是鹊仙楼的楼道,但狭窄黑暗的空间里却堆满了人。他们一个个手持利器,让他不禁一愣。 “陛下,毫无意外,我们被绑架了。” 司空杏林从他身后说话也着实将他吓了一跳,随后他问道:“司空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陛下您不愿相信,但事实如此,秦尚书谋反,要将你带去淮南。此刻正是出不去京城,带着我们来到这里躲着呢!” 白乐顿时戾气肆意,怒喝道:“秦礼辙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 他还未说完,嘴巴就被人堵住,还未发泄的情绪只剩下呜呜声。 “陛下,如今您在我手上,您的生死还得我说了算。所以,还请您配合好我们。”他将头转到一边,眼神说不出的可怖,“还有你,司空大夫。” 白无常站在几人身前,所以除了高处的秦礼辙外,没有人可以看见他那阴戾的眼神。 “秦尚书,开个条件,要怎么样才能把陛下放了?” “白太傅,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劫持陛下。所以我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将陛下交给你。” 白无常被衣袖遮住的手紧紧握着,若是此刻秦礼辙就在自己身前,他也不会在乎什么尊老爱幼,一拳就会将他打飞。 “我做你的人质,保你可以安全离开大晟。” 因为这里突然的亮起,迅速吸引了周围的许多百姓。迟暮看着周围慢慢聚集起来的人群,若是再不解决或许会很麻烦。 岁桃立刻来到白无常身边说道:“太傅,人越来越多了。再这样对峙下去,后面难以收场。” 白无常现在也不会在乎周围的一切,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白乐身上。若是白乐真的出了事,整个大晟只会陷入一阵恐慌。 “秦尚书,这个条件你可答应?” 周围的灯火将气氛渲染的格外凝重,秦礼辙身后人数占优,但他也不觉得今日可以带着白乐安然离开。毕竟,下方的任何一个人都有着不俗的战力。 所有人都在等秦礼辙的决定,风声呼啸,吹的白无常觉得有些寒冷。 白乐看着下方为难的白无常,心里也是一阵憋屈。就在所有人的注意都聚焦在秦礼辙身上时,他突然发难,将身后的人放倒,立马抢过了他的刀。 这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吓到了,特别是将下方的几人吓得不轻。司空杏林身后的人还未反应过来,便成了白乐的刀下魂。 “司空大夫,往前面跑!” 论秦礼辙怎么想也猜不到会有这一变故,白乐是怎么从刀下逃走的? “都给我上,也别藏着掖着了,既然带不走,那就在这把他们都杀了!” 所有人听到命令之后都朝着白乐冲了上去。白乐的刀法是白无常从前教给他的,当时只是学会了写皮毛,只能保护自己。所以也难以招架那么多人的攻势。 司空杏林作为一个大夫,就更别提他会这些了。他看着身后仅剩的退路,绝望袭上心头。从上往下看,落下去怎会不摔成肉泥? 他们不会轻功,所以根本不可能一跃而下,两条路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白乐看着前方的人如豺狼一般冲向他们,身为君王的他毫不畏惧,提刀迎上。 突然,从下方传来白无常的大喝。白乐分心往下方看去,白无常正奋力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 “乐乐,跳下来!” 变故总是发生在一瞬之间,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秦礼辙匆忙的跑来,却发现白乐竟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鹊仙楼那般高,摔下去怎么可能还有生路? 所有人都惊恐的看着这里,周围的百姓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血溅到自己身上。仿佛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看着白乐从高处坠落。 可是突然之间,一抹绿色的身影闪过,稳稳的将白乐接住,安稳的落到了地上。 岁桃与诸葛璟明简直要被吓疯了,诸葛璟明差点跪了下来。他们踉跄着跑到白无常身前,白无常可以看到二人脸上仿佛都要哭了。 “迟暮,接住司空杏林!” 司空杏林看见白乐安稳落地之后,也不管心里恐惧,也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迟暮十分稳当的接住了他,将他送到了白无常身前。秦礼辙没有想到事故变得那么快,讶异的盯着下方,眼中充满了不甘。 但很快,他就感到身后多出了一人,让他觉得害怕。转身看去,辛封泽不知何时已经上了城墙,手中的刀刃散发着恐怖的精光。 他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那么近。 城墙下方,白无常紧张无措的打量着白乐,眼中只有着那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尽管眼前的弟弟已经成为了一个高挑男儿,但在自己的眼中,他仍旧是那一个自己可以舍命保护的孩子。 “乐乐,你就没想过,若是哥没有接到你该怎么办?” 白乐却满脸无所谓,眼里透着坚定,说道:“不会,我相信哥哥,你一定可以接住我的。” 白无常将他紧紧护在身前,这一次若不是白乐自己突然对秦礼辙发难,恐怕真的不知道该有什么办法。 司空杏林才是被吓的不轻,崩溃道:“陛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相信白无常能不能让我有个准备!你一句话也不说就跳了下去,当时我差点崩溃了!” 白无常立马接过话题:“这事也怪我,是我小瞧了他们的手段了。若是我当时跟着你一起离开,也不会出那么多事了。” 诸葛璟明已经带着周围大理寺的人通通冲了上去,鹊仙楼可谓布满了杀戮与鲜血。秦礼辙被逼到了死角,看着辛封泽如一个战神一般杀掉身前护着自己的人,他淡然一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仿佛是知晓自己已经快要死去,秦礼辙仿佛没了恐惧,突然怒喝道:“杀吧,杀了我吧!淮南计划已成,就算你白无常也无破局的可能了!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事,我这一生唯一后悔的便是跟了两个废物!我没错,错的是你们!” 辛封泽嗤笑一声,嘲讽道:“这些话留着下地府与其他鬼说吧!” 随着他慢慢逼近,秦礼辙缓缓闭上了眼,迎接着自己的死亡。 他将这一盘棋布了那么多年,几乎每一步都是那般的天衣无缝,甚至还把白无常给逼到绝境。但最后,竟还是会如此不甘的死去。 突然远处传来铁链的声音,刀刃随之而来,让辛封泽不得不后退抵挡。 刀刃嵌入辛封泽身前,崔巍惜如黑夜中的游侠,跃上城楼。 “真是好久不见!秦尚书,您还不能死。” 秦礼辙仿佛也不喜欢这人,没有给他一个好眼色,说道:“没曾想你竟还会来救我。” 辛封泽眼中满是杀气,早已想要杀掉这人。刀刃速度之快,朝着他砍去。后者立刻抵挡,说道:“抱歉啊,今日我可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后面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 将辛封泽逼退之后,他抓上秦礼辙便快速离开。辛封泽本想追上去,但被白无常制止了。 “他带着人跑定是跑不过我,何不今日把他伏诛,斩草除根?” 白无常在下方说道:“他上次将清灼带走后便没有了消息,花将军也说他应该回淮南了。但是如今再次出现在京城,说明他压根就没离开。你若去追,碰到他设下的陷阱怎么办?” 心中有些不服气,但辛封泽还是愤懑的收起了冤,从高耸的城墙一跃而下,来到白无常身前。 司空杏林简直后怕,他脑海中一想到那从高处坠下的感觉就忍不住颤抖。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来到白无常身前二话不说就抓住白无常的手为他把脉。 白无常也早已习以为常,也由着他来。 因为秦礼辙已经被带走,所以留在城墙内的其他人也丧失了战斗的斗志,纷纷在诸葛璟明的剑下投降了。 “陛下,太傅,清算之后总共有着一百一十人,算上秦礼辙就是一百一十一人。如今还剩三十余人。我待会就把他们带回大理寺。不知太傅还有什么吩咐?” 今夜不知道为何风特别大,吹的白无常又咳嗽起来。 “不必了,他们应该什么都不知道,重中之重还是吏部里的人。诸葛少卿,将这些人带回去后,还麻烦你将吏部的所有人先抓起来。如今的形势宁可抓错也不可放过,辛苦了。” “小事。陛下,恕臣护驾来迟。” 白乐不知为何心情格外的高兴,笑着说道:“诸葛少卿此次也是尽力了,你先按太傅说的去做吧!其他事再候。” 司空杏林见白无常没有其他很大的问题后也渐渐放下了心。 他没有与几人说了秦礼辙造反的原因,他不想再让白无常难受。 侵虐他国,扰乱来之不易的安宁,让这个世界再次处于水火之中…… 光是想想都觉得恶心。 中秋夜的月亮总是格外的圆,白无常望着天空高挂的圆月,洁白的月亮仿佛印出了从前的自己。他发誓着要保护自己所能保护之人。 天下之大,天下的黎民百姓无疑不都是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记忆随风飘散,只剩下苍白的自己。他无奈一笑,他保护不了所有人。但是眼前的人,他发誓一定要保护好。 整个大晟,他也一定会保护好。 第182章 【大晟淮南】功过不相抵 这一夜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能收场。朝堂上必定波谲云诡,京城也会再次陷入一阵恐慌之中。 白无常将白乐送回皇宫后,早已疲惫的不成样子。秦礼辙造反,秦怀诺不一定能保住。寮城那边必定得加派兵力,云殇城的形势也不一定有时清灼心中说的那么简单。 所有事情摩肩接踵而来,如今又该如何? “哥,明日早朝我能搞定的。你休息会吧。” 白无常一愣,开口道:“那么多事堆在一起,那些老狐狸不知道又要搞些什么名堂。吏部如今全员被拘禁,事情无疑更加困难。你一个人如何能处理的过来?” 白乐笑着说道:“哥,我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现在的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朝堂上的事情,我已经可以自己处理了!” 白无常欣慰一笑:“真的?” “真的,哥哥你现在好好休息吧,朝堂上的那些人交给我就可以了。” 四年,也的确可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了。何况白乐是一国之主呢?白无常的确有些太把白乐当小孩子了。 “那好,朝堂上的人交给你了。你的头现在怎么样?若是不舒服也不用逞强。” “放心吧,司空大夫已经帮我处理过了。当时马车侧翻磕到了而已,没什么大碍!” 尽管如此,白无常还是满眼心疼。他打心底一点也不希望白乐受到伤害。 “秦礼辙造反,秦大人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吏部户部同时出事,最近可有的忙的。无论如何,一定得先把秦大人保住。” “我明白了。” 离开皇宫后,白无常早已满身疲惫。白乐本想要将他留在宫中休息,可是如今白无常又有什么理由可以安然的睡着呢? 鹊仙楼的那群人与吏部众人诸葛璟明应该能审出来,但是那两名如熊一般的壮汉呢? 若是说云鹤出现的那人是偶然,但这次同时出现几乎一样体型的人,又该如何解释? 白无常一人来到大理寺,与诸葛璟明说明之后便孤身前往那两人关押的地方。因为二人比较特殊,白无常担心他们可能会在牢狱中发难,所以特让诸葛璟明给他们寻了个特殊的地方关押。 这里守卫比其他地方森严,可以看出二人的重要性。二人被铁链捆缚着手脚,无论如何也难以挣脱开。周围看似平平无奇,但深藏暗器。若是他们挣脱逃离,这些暗器也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白无常走到二人身前,若是他没有猜错,他们也和云鹤城的那人一样,被割了舌头。 将他们嘴给打开,着实如此。这难道也是淮南有意培养的一批战士? 既然已经被割了舌头,那么也什么都问不出来。这两人的战斗技巧明显没有云鹤城的那人厉害,毕竟自己当时也是吃了苦头的。 他走在街道之中,此刻的时辰鸣神大街空无一人。这种前所未有的寂静,着实让白无常觉得渗人。 这一夜抓出了那么多人,着实是有些可怕。他不禁觉得,若是京城有一半的人都是淮南人,那该有多么可怕。 回到府上后,几人定然都是等着白无常回来。看着大门还残留着血迹,一股无力感渐渐涌上心头。 他还是没能保护住身边的人。 “太傅,杏林给你熬了药,先把药喝了吧!” 岁桃端着药朝着白无常走来,他抬起头,接过药后便喝了下去。 可是这股无力感逐渐侵蚀着他,他心里不禁对今日的事情慢慢后怕起来。若是当时他们直接杀了司空杏林怎么办?若是白乐从城楼上跳下自己没接住怎么办? 满满的恐惧侵蚀他心头,眼前的岁桃或许也会在之后的某一次意外中离开自己。 曾经的他就这样觉得,或许他们离开自己才是最安全的。可是他们却执意要跟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离开。 “桃子,若是有一日,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们了,你们就赶紧离开吧。” 他说完,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前走去。现在的他就像一个空壳,浑身被无力与恐惧包裹。 不知道白无常为何会这样说,岁桃立马转过身,回答道:“太傅,若是有一日你真的保护不了我们了,那就让我们保护你吧!况且,我和暮哥本就是你的近侍!” 白无常驻足,露出一抹笑,走上前轻轻的敲了他的头,哽咽道:“谢谢你们。” 岁桃明显一愣,望着白无常的背影也有些不知所措,太傅为什么要谢谢我们呢? 不管如何,白无常已经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们。不论如何,他们都是自己拼了命都要保护的人。 他此刻有些担心时清灼了。云殇城现在正处于战乱,将他留在那边是否真的安全呢?或许也应该找个机会让他回京城。 第二日的京城,无疑都在讨论昨日的事情。一早上,就传出了不知道多少个传闻。 “听说了吗,昨夜陛下遇刺,差点刺客就得手了!” “昨夜陛下遇刺,被刺客带到鹊仙楼上扔下来,差点就血溅城楼,幸好有白无常将陛下救了下来!” “不是,你们都错了。我昨夜亲眼看见,白无常一个人就让刺客束手就擒,随后将陛下救了出来。那场面,你们可知道有多惊险?” “……” 传言一个个都传进所有人耳中,更有甚者知晓秦礼辙就是那造反的人后,直接跑到了秦府砸门怒喝,其中话语难听至极。 朝堂之上也是如此,秦礼辙犯错,秦怀诺无疑成了所有人攻击的对象,各种污言秽语都传进他耳朵里,让他无地自容。 若不是陛下一力将此事搁置下来,随后单独召见与他谈心,或许他早想以死谢罪。 白无常无法制止谣言的传播,所以他也不想阻止。这种无用之举,还不如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尽管有白乐和薛仲勇给秦怀诺撑腰,但也顶不过其他大臣的弹劾。秦怀诺也不想让白乐为难,便主动辞去官职,回到了秦府再也没有出过门。 虽有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但没有人愿意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弹劾的折子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而京城的百姓也逐渐将之前所有灾难的矛头指向了秦府。 白无常比任何人都熟悉这种情况,那种百口莫辩,失望感与无奈感交织的感觉,着实难受。 这几日京城的百姓越来越恐慌,仿佛有一切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紧张。白无常这几日也忙的不行,吏部的所有人几乎有一半都是秦礼辙的人,这些人无疑全部下狱。 吏部的空缺必定是要补上,但又难免有着漏网之鱼。白乐也是烦心不已,白无常与秦怀诺相继出事,这一切仿佛都是天注定一般。 薛仲勇无疑挑起了这个沉重的担子,近来也一直在白乐身边辅佐他处理这些繁琐。秦怀诺出事,白无常不可能一心放在朝堂上。 可薛仲勇的年纪也使得他愈发力不从心,到了深夜他的身体也实在坐不住。 因为秦府受挫,让远在云殇城的时清灼也被谈及。京城都知晓时清灼的老师除了白无常还有秦怀诺。而秦礼辙是淮南的人,时清灼是淮南世子,很难没有人不把他俩联系到一起。 但也有人反驳此观点,他们相信时清灼是真心对他们,而不是露出假意博取民心。 在所有人都对秦府嗤之以鼻时,白无常却当着所有人的面进入了秦府。没人比他更理解现在秦怀诺的心情,他怕秦怀诺会做出傻事。 “白太傅,如今我成为众矢之的,你的名声好不容易有所改变,你这又是何必呢?” “秦大人,比起我的名声,你无疑是更重要的。” 如今的秦府死气沉沉,一点也没有曾经的恢宏。秦怀诺疲惫不堪,双眼黯淡无神,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锐气。 “如今我父亲投靠淮南,这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就算有着陛下的护佑,但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呢?” 秦怀诺自嘲的摇摇头,满脸的皱纹仿佛让他老了十岁。他叹息道:“当时我觉得,我为大晟做了那么多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我本觉得,我出了事后一定也会有人替我求情,百姓也会有人选择帮帮我,但我太天真了。落井下石的,听风就是雨的,仿佛我曾经所做的一切都不如这一次的错误。” 白无常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他早已麻木,早已能接受这个结果。但是眼前的人不行。 他犯了什么大错吗?也没有啊,但人们就是不信。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两袖清风,鞠躬尽瘁,可最后还是没有一个好结果。 都说善始善终,但并不是如此。 他唯一的错误或许就是因为他是秦礼辙的儿子吧。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但是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对我呢?我恨呐,我不甘心呐!我真的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人间还是地狱……” 听着他说了很多,白无常也都收入耳中。这些问题,这些不甘他何尝也没想过呢?他经历过很多次了,换做常人或许早已袖手旁观。但是他做不到,他就是个傻子。 “秦大人,您说的这些,我十分理解。我曾经也想过你所说的,我想了很多年,也没有得到一个结果。我重蹈覆辙很多次,但我仍然还是要去做。人们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或许我所看到的是他们的可怜之处吧。” 白无常笑的也很无奈,秦怀诺如今才算是真正的了解白无常。五年前的那场处刑,换做是旁人或许早已对世人麻木。但白无常依旧想去救他们,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 他也想不明白,就因为自己父亲的事,将自己那么多年所做的一切都否认了。他是真的不甘心呐! 他没有白无常的那种风度,他真的接受不了这种被世人唾骂的打击。他曾经做官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所在的国家越来越好,让自己的行为能被百姓认可,能被百姓传颂。他想在今后的史书上成为一个人人赞不绝口的好官。 所以他走的格外小心,一步一个脚印,才有了今日这个成就。他做了那么多,为什么换来的是这个结果? 他真的恨呐,他真的不甘心呐! “秦大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我依旧希望你能坚持下来。如今大晟出了那么多事,百姓们草木皆兵,所以遇事便咬。但我相信,过段时间,他们会看见你所做的一切,他们会记得你的好。” “太傅,若真是如你所说的那般,你又为何会被困禁四年呢?我知道我这话有些不礼貌,但这是事实。如今的我,失望透顶。” “因为秦大人并没有如我那般臭名昭着的名声。” 秦怀诺抬起头,此刻的白无常貌似已经准备离开。他站在门前,被外边太阳照耀的格外耀眼。 “秦大人,这段时间无疑是黑暗的,但我依旧希望你能撑过去。大晟需要你这般廉明的好官。况且,你还有清灼呢!” 白无常招招手,说道:“我会常来找你的。秦大人,告辞!” 看着白无常离开的背影,秦怀诺有些恍惚。今日白无常的前来让他将心里所堆积的怨气都发泄出来,的确让自己舒心不少。 他看着这四方天地,不知所措。白无常这人,怎么总是能看透别人的心思呢? 后边的时间,白无常也的确经常来找秦怀诺。他常常与他说这些日子外边的状况,偶尔也会开开玩笑,这也让秦怀诺开朗不少。 秦怀诺这段时日也的确如渐渐看开,清者自清,他相信总会有人记住自己所做的一切。况且这几日有着白无常可以与自己说话,也不显得是之前那般的孤独。 离秦怀诺出事也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月,今日白无常正在秦府与秦怀诺下棋,商讨着那些吏部秦礼辙的人该如何处置,可岁桃却突然出现在门前,神色慌张。 “太傅,秦大人,云殇城来信。” 第183章 【大晟淮南】血惊林中鸟 云殇城墙上,时清灼是被一阵马蹄声惊醒的。昨夜自己竟在城墙上睡着了。 他迷糊的起身,不远处飞沙走石,大军压境,这似乎是目前为止淮南发起的最猛烈的一次进攻。 城墙上很迅速的补满了战士们,上官无权也十分紧张的来到了他身边。花抚琴站在城墙上,紧皱眉头看着淮南大军。 她并没有主动下去迎敌,而是让她的副将花凌带着众多将士挡在云殇城前方。 云殇城早已被他们改建的十分牢固,不仅在城墙上布满了威力巨大的床子弩,甚至还在城墙前方挖了濠沟。投石机,火油几乎都一一备齐,淮南无疑错过了最适合攻打云殇城的时机。 花抚琴仍旧觉得不对劲,淮南目前为止从未出现过大型器械前来攻打城墙,仿佛他们十分自信,觉得凭靠骑兵就能赢下这场战斗。 床子弩与弓箭蓄势待发,花抚琴却喝声制止。床子弩威力巨大,若是用在能这些地方,简直太浪费了。或许淮南就是准备消耗他们的物资,为了后边的强势进攻。 上官无权也觉得奇怪,不禁问道:“清灼,你们淮南是没有攻城的武器吗?为何每次进攻都是一人一马冲锋陷阵呐?” “我也不明白。”他护好胸前的桂花酥,双眼紧盯下方的战况,“淮南定是有的。投石机,弩车,甚至连破城门所用的攻城车。我曾经在淮南都是看见过的。” “那他们为何不使用,而是一直消耗兵力?” 时清灼心里有些不安,双方的骑兵都已经交上手。但十分明显,尽管淮南努力保持阵型,却依旧被花凌打的狼狈不堪。 城墙上的士兵都在沾沾自喜,嘲笑声,谩骂声此起彼伏。但此刻的时清灼却笑不出来。 他来到了花抚琴身边,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花将军,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多年前淮南与大晟交手,虽然不敌,但也打的有来有回。可是现在,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花抚琴也不同于其他人,沉闷开口道:“世子殿下,你想说什么?” 时清灼的脸色格外难看,不仅透露了一丝疑惑外,还有一股愤怒。 “我记得,淮南在进攻大晟之前,展开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征役。这是我母妃从信件中隐晦告诉我的。” 他看着下方的淮南士兵,心中的愤怒涌起:“或许,这些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淮南士兵,而是那些被强行带走的淮南百姓!他们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拿百姓消耗大晟的兵力。” 时清灼自己也希望他的的猜测是假的。自己父王再冷血,也不应该牺牲那么多无辜百姓的生死。可是下方的淮南军队,让他不得不觉得自己是对的。 花抚琴觉得并无道理,毕竟这一次的人无疑太弱了,几乎是被花凌全方面的碾压。 “世子殿下,若是淮南王为了赢下这场战争如此不择手段,本将军也实在是无话可说。但是上了战场,刀剑无情,我也不可能手下留情。” 这一次淮南派来的人多,但结果无异于前几次。眼见败局已定,剩下的淮南士兵也不恋战,甚至说是开始逃亡。他们策马朝着淮南的方向跑去,四零八散,毫无纪律性可言。 花凌眼见淮南又要逃跑,便立刻大吼道:“兄弟们,随我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看看下一次他们还敢不敢来!” 花家军几乎没有什么伤亡,甚至气势大涨。他们跟在花凌身后,朝着淮南军队追捕。当时就已经商讨,若是淮南再次进攻,就乘胜追击,不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城楼上的战士们都欢呼雀跃,他们又赢了一场。但是时清灼与花抚琴却笑不出来。 “花将军,还是及时收手吧!他们这样做或许就是为了让我们追上去,若是落入了陷阱,追悔莫及啊!” 花抚琴虽然也赞同时清灼,但上一次都已经与众将领传达了命令。而且花凌已经追了上去,杀红了眼的人是不会轻易收手的。 “世子殿下,我想赌一把。就算中了陷阱,就当买个教训。我倒要看看淮南到底有什么目的。而且花凌跟了我多年,有危险他也会及时撤退的。” 心中有千万的担心,也只有闭上嘴。他看着远处淮南的方向,心中的不安愈来愈烈,让他喘不过气。 如花抚琴所说,花凌已经杀红了眼,如今的他逮着一个就杀一个。看着前方仓惶而逃的淮南大军,血气翻涌,只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追着淮南大军来到树林,果真如他们之前所想,他们纷纷离开了官道,钻进了两侧的密林之中。 他们抛下马选择在密林中穿梭,无异于暴露了他们的目的,或许淮南也在此安营扎帐。花凌率先下马,谨慎的打量了周围。 周围一片密林,参天大树遍布,的确容易隐蔽。但是周围仿佛并没有他们所担心的陷阱,好似,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 “各位,淮南众人都在这片密林中。我们在这里已经与他们周旋的够久了,只要这一次我们将他们一网打尽,我们就是大晟的大功臣!说不定,我们还能回家看看。你们想回家吗?!” 众人齐声大吼道::“想!” “那就随我入林,将他们尽数赶出大晟!杀!” “杀!” 声音响彻云霄,惊起林中一片飞鸟。阳光照射入林,仿佛胜利的曙光已经映下。 密林很大,并且也难以分清方向。淮南众人仿佛对这片密林熟记于心,逃跑的十分快,很快就让花凌等人看不见人影。 密林里边充满了陷阱,但花凌依旧凭借他征战沙场多年的敏锐精准的避开。他们的人数也有上千人,在这个密林里无疑是地毯式搜索。 但奇怪的地方就出现了,他们几乎搜索到了日落西山,也只找到了几个人。黄昏映的密林中一片金黄,再过不久天就会彻底暗下来。这开始让花凌感到紧张。 难不成这真的是他们的陷阱? 他不敢带着那么多人一起冒险,只得停下来大喝道:“兄弟们,天色要黑了,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到了晚上天彻底黑下来,我们就彻底变成劣势了!” 所有人心中都在担心着这个问题,听到自己将军下令后,也纷纷的朝着外边走去,争取可以在天彻底黑下来后离开密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花凌站在山头,看着即将落山的太阳,自己也在反省是否太过冲动了?此番回去必定会被将军大骂一顿。 他小心翼翼的走下山头,密林之中鸟雀叫鸣,让密林没有那么的阴森恐怖。他们那么多人,在这偌大的密林之中也显得十分渺小。 所有人走的格外小心,因为其中不免有着很多陷阱,他们也还要防止淮南人的突然突袭。 花凌几乎照顾着每一个人,防止每一个人都不会掉队。看着眼前仅剩的视野,他让每个人都燃起一根火把,却突然听见一人惊恐的大叫起来。 声音是从最后边传来的,凄惨声让所有人都停下脚步警惕着周围。如今他们仅剩的一点视野也只有手中的火把。 后边陆陆续续传来惊恐的呼救声与惨叫声,花凌赶忙朝后跑去,询问结果。 “将军,有猛兽出没!” 后边的人也因为刚燃起火把,所以并未看清那猛兽的模样,只觉得惊恐万分。花凌拿着火把朝着那边走去,只见已经有数名将士倒在地上,眼中透露着惊恐,脖子上被撕咬的不成样子。 这副模样和之前云殇城外的两名尸身一样。 “所有人注意周围!” 这句话将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他们紧张的望着周围,只听见周围忽然多出了一阵沙沙声,仿佛有人慢慢靠近他们与草摩擦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多,几乎都聚集在他们周围。火光微弱,看不清周围,只能看清周围同伴惊恐的模样。 随着身后一声惊吼,花凌赶忙朝那边望去。却只看见一人被拖着陷入黑暗之中。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花家军顿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花凌深知他们已经陷入了淮南的陷阱,他们从最开始把他们引入密林,为的就是这一晚集中的屠杀。 “所有人,往密林外边跑!” 如今他们在明敌在暗,其实他也不清楚为何那么暗的天色淮南人可以看清楚他们的位置,不可能因为火把。因为火把还未燃起时就已经有人惨遭杀害。 现在他也顾不了那么多,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都被拖入黑暗,他也只有让所有人赶紧离开这危险的地方。 都怪自己太过冲动,才会把他们带入这危险的地方。他此刻十分后悔,心中一阵愧疚,懊恼不已。 “将军,救我!” 他无措的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人的火把落在地上,仅剩的微光让花凌看见他惊恐不已的脸慢慢遁入黑暗,随后没有了声音。 密林深处仿佛传来一阵阵笛音,让现在的情况更加紧张。花家军四散奔逃,与早上的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淮南人很聪明,他们总是会出现在他们难以注意的身后。花凌每每朝着求救声的方向跑去,却只能看见一具尸体。他们根本找不到藏在黑暗中的敌人。 早上那胜利者的气焰早已荡然无存,此刻的他们如待宰的羔羊,无处可躲。 他们想要反击也找不到暗处的人,想要逃跑也会被纷纷抓捕杀害,但他们除了四散奔逃也没有其他办法。 花凌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心中的害怕已经将他笼罩。他拿起火把就朝外跑去,一千多余人的花家军仿佛已经被残害的差不多了,周围开始陷入安静。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忽然突然听见身侧有一阵沉重的脚步朝自己冲来。他迅速躲开,朝着反方向跑去。 躲避的同时他仿佛感受到此人体型的巨大,若是一拳打在自己身上,不得不断掉几根骨头。 惨叫声再次响彻整个密林,血腥味也逐渐充斥在他的鼻腔之中。花凌眼角的泪水忍不住的流了出来,他对不起那么多因为他的冲动而死去的兄弟们。 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早已有了不可磨灭的深刻记忆。还记得前一天他们还在营帐中畅想着今后的未来,今日却死的这般憋屈。 可就在他思考之际,一只巨有力的大手将他击飞,火把也掉在地上熄灭。他强忍着疼痛起身,竟发现自己左手鲜血淋漓,恐怖如斯。 周围已经没有了声音,他不禁一愣,难不成自己的兄弟们都已经全部惨遭杀害了?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周围,满脸都是无措害怕。 “喂,还有人吗?兄弟们!兄弟们!” 但迎接他的只有一片寂静,只剩下风声呼啸而过,还有慢慢走来的脚步声。 他懊恼的抱着头,自己的那么多兄弟此刻都已经葬身于此。他怒火中烧,已经不在乎那么多了,下定决心的起身,捡起了地上的剑,对着黑暗大吼道: “你们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来啊,来啊!有本事就出来与我一战!” 听着身旁脚步靠近,他提剑斩去,此刻的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独自朝着黑暗冲去。 他挥舞着手上的剑,想要为周围死去的兄弟报仇。可是他根本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今夜月光尽管明亮,但根本照不进被枝叶遮挡的密林。 他望着一旁还在地上燃烧的火把,突然朝着那边跑去。身后也立刻响起一声脚步。 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可以马上将他抓住。可他也不顾自己手上的伤势,跃身来到火把前,举起火把朝着身后看去。 火光照亮黑暗,照亮他的前方。他全身无意识的颤抖起来,脸上露出万分的惊恐,眼球微微凸出。 此时此刻,一头比人还高的熊正站在他身前,脸上露出了令人恐惧的微笑。 一股绝望感在他心中蔓延,火光缓缓将周围尽数照亮,只见他的周围尽是这般恐怖的东西。它们缓缓朝着自己靠近,他能感受到自己身后已经已经站了一头巨熊。 他僵硬的扭过头,眼中充斥着恐惧与绝望,他小声的呢喃道:“不要……” 密林之中,一声惨叫响彻黑夜。月亮静静的挂在天上,下方的密林中,群鸟飞往高空,一切又回归平静。 第184章 【大晟淮南】死讯涣军心 深夜的云殇城中,悲伤与恐惧笼罩。时清灼抱着头,靠在城墙上不愿相信。 对于昨日花凌的迟迟不归,所有人的心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兴奋喜悦渐渐淡去,不安感接替涌上心头。 因为天色已晚,花抚琴不能带着将士们出去冒险,所以只有拜托上官无权孤身去寻找。 花凌是他的副将,跟着她征战多年,早已不是普通的情谊。月亮逐渐挂在天上,她的心也跟着逐渐焦躁起来,她只能希望花凌平安无事。 她也应该听时清灼的话,不该让花凌追出去。 当上官无权来到密林时,一股极重的血腥味便刺激着他的鼻腔,让他不得不警惕周围。 走了不久便看见许多战马在路边狂躁不安,凭借他的记忆很快便找到了花凌的战马。 周围很安静,密林深处不知充满了多少未知。 他不敢点亮火把,只能凭借自己的轻功优势在树木枝干上面无声穿梭。花凌是聪明人,若有危险他定会顾全大局,及时撤退。 但是那么久了,竟没有一个人凯旋,这不禁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安恐慌。 随着血腥味越来越浓烈,他借助微弱的月色看着密林下方,其可怕的景象差点让他从树上摔下。 说是炼狱也不为过,鲜血飞溅周围的树木,下方血流成河,令人心中生寒。 确认下方没有危险后,他才踉跄的从树上跳下,望着周围的一片尸体。这些都是花家军的人,他们都睁大双眼,死不瞑目。 他有些窒息,一个又一个的找着花凌的身影,他心里不停祈祷着,希望能找到一个活着的人。 寻了很久,他终于停下了脚步,颤抖着伸出手。地上的花凌身上尽遭啃食,已经不成人样,唯独有一张惊恐的脸能够让他辨认。 “花凌将军……” 上官无权心中愤怒不已,他紧紧闭上了眼,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伸出的手还是没能触碰上去,停留在了半空。 他不敢相信,一千多人的花家军,竟真的没有一个活口。他不知道淮南到底有什么本事,他也不明白为何发现危险花凌不跑。 将周围都打探了一圈后,也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他不敢耽误,赶忙回去将事实传达给了花抚琴。 时清灼听见此消息时面露惊恐,他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花抚琴尽管没有太多的情绪,但是时清灼能体会到她的痛苦。 花抚琴沙哑说道:“所有人,明日一早,随我前往密林,带花凌他们回家。” 彻夜难眠,辗转反侧。或许已经做足了准备,但当所有人来到密林时依旧被这场面给震撼。一千多余人,最后发现的尸体只有九百多人,九百多人中,几乎有六百多人尸身不全。 花抚琴来到花凌的尸体前,她见惯了那么多生死,却仍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花凌全身除了头部,几乎已经被撕碎。他的右腿已经不见,胸口还被撕咬出一个窟窿,里边的内脏早已被啃食。 她蹲下身将他惊恐的双眼合上,眼角流出一滴泪,痛苦不堪。 所有人的死状无疑都与上次城门外那两名守卫的尸体一致,都是受到了野兽的袭击。可是为什么,那些野兽只杀他们呢? 回去时,花抚琴没有骑马,而是坐在运载花凌尸身的板车上。 曾经年少的时候,花凌就陪着花抚琴一起。 最开始的花凌还未进入军营,所有人都嘲笑她,觉得她身为女子,不可能留在军营之中。那时的她,除了白焱,再也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白焱不可能每日都在军营。他是太子殿下,他每日也有自己的事要处理。 那时的她一身脏乱坐在校场里,很多次望着天上的星星,思索万千。 有一次她回了府,花凌察觉了她的不高兴,便小心翼翼的询问。 花父从来就不赞同花抚琴参军,他希望花抚琴可以像其他大家闺秀一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寻个好郎君。 人人都说,闺阁女子,妄想横刀跨马,这成何体统?但花抚琴却想打破常规,她要参军。 花凌的父亲与花抚琴的父亲本是挚友,但花凌出生时发生意外,马车坠入高崖,等到花父赶到时只剩下花凌还在他母亲的保护下熟睡。 他把花凌带回了府,给他重新取名,让他生活在花府。二人从小虽在一起生活,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花抚琴与花父的关系本就僵硬,若不是担心自己的母亲,她或许都不会再回府上一次。所以这一次,花凌问的十分小心,担心花抚琴突然生气离开。 可是花抚琴却破天荒的将心中是不高兴告诉了他。 板车上,花抚琴回忆着从前的点点滴滴,她还记得,当时花凌那天真的模样。 “我也进军营,这样他们欺负你我就能保护你了!你也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你?你这小身板,行吗?” “我怎么不行了?以后你要做将军,我就做你的副将。我为你冲锋陷阵,与你出生入死!” 那时的花抚琴只觉得这人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在之前,花凌还只是一个整天贪图玩乐的纨绔。 但当花凌真的出现在军营时,她真的是感到特别意外。 “我说了,我要做你的副将。所以你必须要加油,成为一个将军!” 后来,她立了功,可因为她是女子,没有人承认她。也只有花凌,不在乎旁人的冷眼,执意要跟着她。 再后来,寮城失守,没人敢去收复寮城。也是她,她一人扛起了收复寮城的重任,将寮城拿了回来。 因为此事她成了大晟为数不多的将军,破例得了帅印,驻守寮城,没人不敬佩她。尽管军功赫赫,但因为自己是女子,没有封号。她一直守在寮城,守着大晟西方的安宁。 但她知道,若不是花凌始终陪着自己走下去,自己绝不会有着今日的成就。 花凌是挚友,更是亲人。 年少的记忆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如今再次想起,已经物是人非。花凌死了,死在了她的错误判断之下。 若是当时她听取时清灼的建议让花凌回来,就不会出现今日的情况了。 花凌的死去,无疑告诉了花家军的所有人,敌人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今夜的军营里,每个人都郁郁寡欢,沉寂不语。 花抚琴为主帅,她不能一直消沉下去。如今淮南进犯,她必须要带领她的军队走向胜利。 她守了寮城十多年,一次败仗也没有输过,她的花家军,曾经可是媲美于丰都王的丰都大军。 她不可能倒下,若是让淮南得逞,花凌的死就没有了意义。 如今最需要的便是整顿军心,防止淮南的突然偷袭。 之后的时间,淮南的确有再次突袭,但每次都和之前一样,打着打着就跑了,还想诱导他们追击。 有了第一次花凌的教训,每个人心中有着无尽的怨气,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他们要寻个时机,将怨气全数发泄! 可是花凌的死仿佛成了所有人的心病,每个人都不禁担心淮南的阴谋。所以这后面的每一次交战,都没有前边的那么顺利。 淮南仿佛也感受到了他们的迟钝,变本加厉,冷嘲热讽。怒骂声,叫喝声每日都会在城门响起,但花抚琴却不为所动。 花抚琴让时清灼代替自己将此事书信回京,希望得到京中的援助。如今淮南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隐藏的力量,他们不可能掉以轻心。 白无常得到信件之后便迅速入宫,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将所有大臣召集一起商讨策略。秦怀诺此刻众矢之的,尽管心里也担心不已,但也不得不在秦府待着。 白无常进入殿内时,熙政殿已经吵的不可开交。白乐在上方龙椅上扶着额,面表无奈。 花抚琴如今书信回京求援,但京城的兵力几乎都已经加派到西方寮城去了。 花抚琴守了十多年寮城,有着丰富的经验,但如今的大敌是淮南。大晟如今也找不出一个像样的将军,只能让花抚琴来对抗。而西方寮城,只要能撑住,就无伤大雅。 因为这是白无常的猜测,所以也没人知道究竟沙之国有没有与淮南联手。提前做好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白无常自知大错特错,因为当年丰都王的原因,大晟就变得重文轻武起来。如今大敌当前,竟找不出一个像样的将军出来对抗。 这些年的平静,让每个人都自觉生活安逸。曾经有丰都王,没人敢进犯;如今呢?除了一个花抚琴其他的全是半吊子。 熙政殿内的大臣们,都在为了增派兵力的事情而大吵起来。甚至连白无常进入也没有注意。 白无常在一旁听了许久,才终于明白他们到底为何吵架。 一方认为寮城兵力薄弱简直是无稽之谈,沙之国那么多年都没有动静,怎么可能选在这个时间进攻大晟?他们希望让前往寮城的兵力回京,安安心心的待在京城,保护陛下。 一方认为将这些兵力派去寮城是做好准备,若是寮城真的被攻陷,那真的是四面楚歌,到时候再想过上这样的日子就真真的难于登天。薛仲勇就是这一类的代表。 听他们说了那么多,白无常硬是没有听见一句关于云殇城的话语。 所有人都在担心自己的利益,浑然没有觉得云殇城如今有多危急。 这时上方曹秽开口道:“都肃静!” 所有人这才安静下来,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去。但当他们转身看见白无常时,也都是被吓了一跳。 白乐叹息道:“太傅来了,云殇城求援,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陛下,毫无疑问,必是要增派援兵的。” 白无常一发言,下边再次骚动起来,这时有人不怕死的站了出来,出声道:“陛下,臣认为,云殇城没有必要再增派兵力军需。如今都过了那么久了,淮南每次进攻云殇城不都抵挡住了?如今每月的军需没有少他们一分一毫,为何会选在这时求援?” 有人再次附和道:“陛下,臣附议。云殇城此刻求援毫无意外就是花抚琴想要贪墨粮草。已经那么久了,若是需要增援早就书信回京了。” 白无常听的莫名其妙,他不解的看着身后还在附议的那些人,满脑子都觉得不可理喻。 薛仲勇也在一旁听的脸色发青,他满嘴怒斥之语,但碍在白无常都没说话,也都憋了回去。 见还有人想要再站出来附和,白无常立刻打断道:“诸位大人,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心思,但是我想问一句。我在太傅府的那几年,你们都贪墨了多少油水?” 这一句话如平地一声雷炸响了整个熙政殿,有好几个人都悄悄的在看上方陛下的眼色。薛仲勇也没想到白无常会这么问,在一旁愣住了。 白乐无奈的嗤笑一声,没有说话的意思,等着白无常继续说下去。 “诸位大人,我相信本太傅再说些其他的你们也总有理由驳回来,那我不如谁的面子都不给。诸位扪心自问,在场所有人,有一个人敢说这些年你们没有贪墨过一次?”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也不敢抬头看白无常,更不敢看白乐。不知他们小声嘀咕着什么,白无常再次开口。 “我这四年,应该算五年吧,没有接触过朝堂,所以我也不知道如今的朝堂到底干不干净。若是我想查,我敢肯定在场的各位一个也逃不了。所以我用你们的话来问你们,诸位大人都可以贪墨,为何花将军不可以呢?” 白无常脸色十分难看,他再次问道:“或者说,你们怎么觉得花将军求援就是想要贪墨粮草呢?” 曹秽此刻在上方只觉得下边气氛紧张,让他的额头都露出些许冷汗。他悄悄看向身旁自己的主子,竟发现他一点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嘴角还带着笑意。 白无常不守规矩所有人都是在清楚不过的,他来到几个已经出列附和的大臣身前徘徊着,一个一个问道:“这位大人,你贪墨过吗?” 那人被吓的不敢说话,嘴巴哆嗦着,只得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白无常再次走向第二人,问道:“这位大人,你有过吗?” 说是公开处刑也不为过,所有人都在心里祈祷着白无常不要来到自己身前。 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现在只能装傻充愣,多说一句都免不了一个死字。 白无常问完后,再次严肃道:“不要用你们自己的小人之心去强加到别人身上。如今淮南还有很多是我们所不清楚的,花将军求援也是为了保护大晟。”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说:“刚才我听见你们在大殿内吵的不可开交,说是要把派去寮城的兵力再派回来?这个想法是我提出来的,寮城不可失守。而且,就算要将他们派回来,也不会让他们留在京城,也会让他们去云殇城帮忙。” 所有人都被白无常说得无言以对,这时白乐才出声道:“诸位可还有意见?若是没有,朕就依太傅所言,将京城剩余的兵力都加派到云殇城。” 第185章 【大晟淮南】风寒忆往昔 京城的动作很快,援兵到达的速度远比花抚琴想的要快上许多,一起到达的还有增派的粮草。 时清灼一猜便是白无常的手笔,否则等到那些老狐狸同意,不知要猴年马月去了。 花抚琴立刻将所有人都安排妥当。但京城中的将士,大多都是纸上谈兵,且性子急躁,其中定会有不服气的人。但军令如山,不得不从。 可援兵到达之后,淮南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近乎一个月,他们都没有再次发动进攻,这让云殇城中的所有人都觉得奇怪。 难不成这淮南又在偷偷准备什么? 花抚琴不敢松懈,云殇城不比寮城。并且狼烟台在城外,但就算燃起也没有作用。 曾经淮南还作为大晟地界时,云殇城几乎都是作为援军。若是淮南的狼烟燃起,云殇城可以很快的支援。 但如今,淮南王自称为王,与大晟划清界限,这使得云殇城成了唯一一座可以抵挡的城墙。身后的洛城,压根没有还手之力。 花抚琴深知云殇城被破就只能退守京城的道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输。 这段时间安然无事,花抚琴本想把让时清灼来接替花凌的位置。时清灼的剑术是白无常亲传,实力不俗,她也是见识过的。 但她很快就放弃了这个不成熟的想法。一是时清灼是淮南人,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功绩,让他当一名将帅,其他将士会如何想。二是他是白无常的学生,将他派遣到这里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他,而自己却让他上前线,白无常知晓不问责自己? 时清灼这几日收到了白无常的来信也是心烦意乱。得知自己老师出事,而秦礼辙又是淮南的人,无力感涌上心头。 心中虽知道有白无常在,自己老师并不会有事,可是接下来又是白无常一人对付百官。当时自己与秦怀诺等人对付百官都是那么的疲惫无力,何况白无常是一人呢? 白无常不会让他一直待在云殇城,等到京城已经被他排查安全后,定会叫自己回京。 但淮南仿佛再次消失一般,云殇城一连几月都没有动静。这让云殇城军营中渐渐传出传闻。 难不成花抚琴真的是想贪墨粮草,当第二个丰都王? 这话在军中传播的很快,几乎每个人都知晓此事。有赞同也有反驳。 有人说:“我跟了将军那么多年,将军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也有人说:“将军替大晟守了那么多年的寮城,几乎从先帝在世时就已经在寮城。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但是你看他们的态度,就仗着咱们将军是女人就置之不理!” 这时也有人附和道:“就是,我也替咱们将军不值。如今大晟需要我们,才把我们从寮城唤到这里。若是平日没有事情,或许都还不晓得我们!” 总而言之,不论所有人的想法是什么,总归都是一句:“将军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就算真要造反,我们也不怕!” 花抚琴何尝不明白,自己这般死活为大晟到底是为什么。自己有着一身傲骨,带领将士们厮杀战场,可这些功劳又有什么用呢? 她为女子,强行逆天而行,能走到今日这个地位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她为女子,名不能入史,牌不能受供,百年之后,是否还有人记得她都不知道。 这个世间,皆以为男子总是强过女子。男子可以登科入仕,征战沙场,女子只能待在四方宅院,遵妇道,守妇德。或许正是她不满这世间的不公,所以想要证明自己。 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 曾经花凌尚在,她也将此问袒露于他。 “没想到将军还有后悔的时候。”那时的花凌笑的格外灿烂,“但是,将军所做的,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年少的傲气,更是为了成全大晟数万人安居。谁人会不记得将军?百年之后,我或许也不在了。但我还有我的子孙,我的后代。我的家中,一直有一盏将军的长明灯。我会让他们都记得,曾经我们大晟有一位将军,她是我们大晟最高的城墙……” 花凌总喜欢开玩笑,但每次都能把她给逗笑。世道残酷,如今他也不在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与花凌的妻儿交代,她甚至不敢面对她们。又要到除夕了,或许她们还在家中为花凌祈祷,盼望着他早日归家。 “花将军,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冷风呼啸城墙,凛冽寒冷。花抚琴转身擦拭了眼角的泪珠,看着时清灼带着两壶热酒朝自己走来,迅速平复心情。 “云殇城那么冷,世子殿下不在营帐里烤火,独自来城墙上做甚?” 时清灼来到花抚琴身旁坐着,毫不顾忌花抚琴的感受,笑着将一壶热酒递给她。 “我来找将军喝酒。” 花抚琴接过他手中的酒,看着他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顿时觉得好笑。她询问道:“世子殿下想必也是为了军中的传闻才顶着冷风来城楼寻我的吧?” 时清灼心思被拆穿,也不藏着掖着,不好意思的开口问道:“将军既然知道了,那就告诉我你的想法吧。当时传闻一出,我只觉得无趣,因为我知道将军并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将军也是想让大晟安宁。” “世子殿下已经知道,又何必来问我呢?” “因为将军并没有平息这场传闻,这也让他们讨论的越来越激动。我心里虽然不信,但还是希望从将军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花抚琴喝了一口酒,酒温的刚刚好,一口下肚,着实暖了花抚琴冰冷的身子。她转头看着一旁时清灼,出声说道: “世子殿下,你觉得我为何不平息这场荒谬的传言?” 时清灼摇摇头,也是一脸的不解。 “太傅应该与你讲过,传言是不可能用嘴就能平息的。” 时清灼一点就通,顿时脸上再次露出笑意。那一笑却带着微微的苦涩,也有着放心的意味在其中。 的确,若是传言能平息,那白无常早就不用被世人所害怕了。这也是多年的刻板印象,就算有陛下的澄清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改变。 “所以说,与其花费时间在这方面做死功夫,何不投入实际行动,让他们都知道我的选择?” 时清灼点点头,花抚琴的解释,让他心中这颗巨大石头落地。他站起身,朝着花抚琴微微行礼。 “多谢花将军替我解惑,清灼明白了。这段日子,也十分感谢花将军对我的照顾,花将军所教会我的一切,我都会牢牢记着。” 花抚琴嘴角上扬,笑着问道:“世子殿下这架势,太傅准你回京城了?” “是的,太傅书信给我,准我随时可以回京。我准备明日就动身,所以今夜除了寻将军解惑外,也是来与将军道别的。” “那世子殿下注意安全,我可没有余力派人护送你回京城了。回到京城后,替本将军求饶,让太傅放过我。” 时清灼也笑了,说道:“太傅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有无权哥陪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可是风声太大,让时清灼不得不注意到花抚琴那疲惫的脸色。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犹豫着是否需要开口。 “世子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吗?明日就要离开了,还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就行了。” 时清灼犹豫不决,半晌后才开口问道:“我之前了解到,花凌将军的妻儿也在京城。花将军,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一提到花凌花抚琴的笑容就渐渐僵硬,她忽然不知所措,望着远方。 “我还不知道如何将此事告诉她们。我答应过她们,一定会好好将花凌带回去的。” 气氛瞬间变得严肃,时清灼一时不清楚该说些什么。 “花凌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好的将领。我们一起征战沙场多年,有我花抚琴在地地方永远都有他的身影。可是……” 那日送花凌回城,花抚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可正是如此,才让时清灼更加担心。 何人能接受身边人的离世? 她见证了太多死亡,本早已麻木,可奈何死的人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她是统帅,是主帅,是一军最重要的人,所以她不能垮掉。她只能将心中的难过藏起来,独自消化。 花凌走后,也没人再敢在她身边开玩笑,逗她开心。她再次变成了一个人,她再次陷入孤独。 “世子殿下,若是可以,替我先照顾好花凌的妻儿吧。先别告诉她们,让她们能过个好年吧。” “我明白了。” 看着花抚琴望着远方,时清灼也不知所措。如今除夕将至,军营中的所有人都何尝不想回家与家人团聚呢? 奈何如今自己故土的侵犯,不得不让他们守在这里。淮南与大晟的问题一日不解决,他们也一日都不敢离开。 也许有一日他们会与淮南交手,也许他们会在这一场战争中死去,但是他们也不会离开。因为他们的身后,有着他们想要保护的人。 时清灼转身准备缓缓离开城楼,花抚琴却再次开口:“世子殿下,你再等等。” “怎么了?” “世子殿下,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近来军中这种传闻都已经传遍,何况在京城呢?我希望你可以帮我与陛下解释清楚。” 时清灼脸上浮出一道笑容,随后解释道:“花将军,你是怕陛下受了他们的影响,所以担心粮草供应不及?” 看着花抚琴笑而不语,时清灼再次说道:“花将军即可放心,若是陛下真被他们所影响,这几月的粮草便不会那么及时的送到。况且,太傅竟然当时将我委托与你,就是相信你的。所以太傅也会将此事压下去,粮草你就不用担心。” “既然如此,那就替我多谢太傅。” 时清灼笑着看着花抚琴,举起的手刚准备放下,但耳边突然多出了除了风声的另一股声音。 花抚琴也是扭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地面沉闷的声音与风声交织在一起,让城墙上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注意声音传来的方向。 花抚琴常年征战在外,对于声音格外灵敏。此刻她的耳中突然听见一声极细的“咔嚓”声。也正是因为她的耳朵太灵敏,所以让她也不得不再次仔细听一次。 时清灼并不明白到底怎么了,可是突然,花抚琴大吼一声,几乎城墙上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敌袭——!” 伴随着风声而来,投石机投出的巨石轰然砸到城墙上。一时间飞尘肆虐,时清灼抱头躲着迸溅的碎渣。随后耳边警声响起,城楼上的人举起鼓槌,奋力的砸了起来,怒喝道:“敌袭敌袭!” 花抚琴看着飞来的巨石,立刻调整状态,立马吩咐道:“点燃烽火,告诉洛城,让他们禀报京城!” 时清灼一脸茫然,对于这突发的情况不知所措。花家军准备的十分迅捷,弓箭手已经来到了城墙墙垛后蓄势待发。 城楼旌旗翩飞,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雨来。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水,让所有人都精神抖擞。 “探哨去哪了?” 替代花凌的副将紧跟着花抚琴,说道:“死了,周遭探哨一人未回,多半已经全军覆没了!” 花抚琴啐骂一声:“取我枪来!” 淮南投石机再次袭来,让众人苦不堪言。副将紧紧护住花抚琴,大声道:“将军,你当心些,这些石头可没长眼睛呐!你是主帅,这里交给我,你先带着世子殿下下去!” 花抚琴抬头看着远处的时清灼,拍了拍他的肩便快速来到了时清灼的身边。 “世子殿下,我们先下去!” 时清灼的耳朵被巨石震的嗡鸣,此刻的他总算反应过来淮南已经发起进攻了。 “花将军,他们……” “我明白,但是太傅交代了我,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而且你在城墙上,也没有太大的作用,走!” 突然远处战鼓“咚咚咚”的擂响,时清灼就算再不清楚战争,也明白,这是淮南骑兵进攻的信号。 “弓箭手预备!” 看着淮南的攻势,时清灼心中惴惴不安。他明白,或许这一次,才是那么久来淮南的第一次正式进攻。 第186章 【大晟淮南】雨落人心惶 替代花凌的那位副将叫韩怔,淮南擂鼓的声音急促,使所有人都被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他不敢耽搁,撒腿就在城头跑了起来,边跑边大吼道:“弓箭手准备!”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绷紧了弦在墙垛间注视着淮南的动向。 黑夜之中,雨水的浸湿让人格外寒冷。战鼓声渐渐将歇,听着战马奔驰而来的声音,骑兵冲锋了。 “放箭!” 羽箭穿破大雨朝着淮南骑兵飞去,谁知骑兵迅速朝着两翼跑去,露出身后的步兵举着盾上前抵挡。 这些步兵速度十分迅速,他们举着盾牌,顶着箭雨逼近城门。 韩怔破口大骂,没想到淮南这次准备那么充分。他飞奔在城头,交代好一切后,随着城门的打开,他带人冲出城拿掉了壕沟上的通行板。 没有了通行板,淮南不可能轻易的越过壕沟突破城门。 挖壕沟需要时间,但云殇城很大,虽然所有人都加以努力的挖槽,但仍旧有一处还未挖通。 云殇城的东门,此刻无异成了最薄弱的部分。除了暂时布置可以抵挡骑兵的铁蒺藜,便不再有任何的东西。 面对投石机的轰炸与淮南士兵的冲锋,韩怔已经顾不上那么多。花抚琴与其他将领也在城内,凭他们的本事守住一个东门不在话下。 通行板被拿掉,淮南骑兵被身前的护城河拦住。韩怔带着人拿着通行板后退,一路上谩骂声让周边将士脸色格外凝重。 雨势越来越大,这对他们简直不利。因为下雨的缘故,火油罐就难以发挥作用,这让守城变得更加困难。 通行板很重,所以需要很多人一起拿。上方箭雨一停,淮南步兵再次朝着两翼散开,轰隆隆的攻城车出现在他的眼中。 在望楼上的将士对着下方大吼一声:“攻城车!车上还有他们的通行板!” 不能让他们放下通行板。 可望楼上的人还未说完,投石机飞来的巨石狠狠的将望楼砸的粉碎。 韩怔怒目而视,卯着劲的吼道:“床子弩准备,瞄准攻城车!” 城楼上的床子弩蓄势待发,但大雨倾盆而下,让本就黑暗的视野变得更加模糊。韩怔带着人守在城门前,看着第一发床子弩成功命中,威力巨大,将攻城车射的粉碎。 床子弩威力巨大,但缺点就在于装填太慢,容易被人抓住机会。 现在便是如此,即使床子弩成功发射也不一定能成功命中,看着攻城车朝着他们这边驶来,韩怔青筋暴起,大吼道:“各位,想不想为花凌将军报仇?一直都没有机会,今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床子弩依旧在城墙射杀,但攻城车前进速度不减。伴随着周围跟有步兵,淮南十分迅速,将通行板安稳的放在护城河上。 淮南准备充分,可能想的是要一举将云殇城拿下,好安心过一个好年。韩怔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花凌的仇还未报,他们怎么可能死去? 看着通行板放到护城河上,箭雨不停,风声不止,韩怔大喝一声:“杀敌,把他们堵在护城河外!” 一声冲锋的怒吼,淮南人都措不及防。没曾想他们竟踏着自己搭的通行板杀来。 淮南的突然攻城,人心惶惶。云殇城的东门,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 因为淮南许久都未攻打进云殇城,这也不禁让云殇城的百姓都纷纷回到了城里。 花抚琴再三说明云殇城此时危险不已,但他们依旧不听,觉得花抚琴只是想独占一城。 但到了现在,百姓们都乌泱泱的拥挤在东门,想要通过东门离开云殇城逃走。但如今探马全军覆没,守着东门的几名将士也不敢轻易开门。若是淮南骑兵绕着云殇城来到东门,东门被破,西门的将士也只有腹背受敌。 他们不敢随意开门,只能听花抚琴的命令。大雨倾盆,百姓越来越焦虑狂躁,随着另一边炮轰的声音越来越大,抱怨声音响彻在人群中。 随着花家军陆陆续续将百姓带到东门,百姓们也逐渐朝这边涌来。逃跑主要以轻便为主,但看着他们还带着那么多的东西,着实让他们觉得无奈。 婴儿的啼哭声,压抑的喘息声,嘈闹的大骂声交织在一起,连绵不绝,让人人心惶惶。 “若是城破了,我们是不是都得死?为何还不放我们离开?!” “开门呐,快开门呐。我求求你们了,我还不想死啊,快让我们离开啊!” “现在开门让我们跑,还可以跑掉些人。”有人紧紧拽着侍卫,眼神中尽是惊恐,“要是城破了,我们谁也跑不掉!” 所有人的情绪都达到了顶峰,乌泱泱的人群瞬间变得嘈杂不堪。随着大雨的落下,人群之中不免会有崩溃的人。 尽管云殇城十分危险,但仍得会留着当地的县令。此刻的他们也聚集在东门,手中拿着这段时日的心血,担心的蹲在一旁不敢吱声。 恐惧笼罩在他们的头顶,让他们不得不缓缓朝前方涌去。守城的将士们不能拿前线将士们的安全开玩笑,只得用自身的蛮力挡住人群。 “别挤了,我叫你们别挤了!”随着刀出鞘,雪白的刀刃在大雨中显得更加阴森,“谁再挤我就不客气了!” 可刀一出鞘便再也绷不住,所有人的恐惧终于彻底爆发,对于死亡更加的害怕,用着自己的拳头不停的砸向那人。 人潮涌动,混乱不堪。他们都怒喝道:“开门!开门!” 大雨瓢泼落下,他们又不可能真的杀百姓,本想着拿刀威胁,却弄巧成拙。随着人群的拥挤,他们十分为难。 可是随着轰的一声,他们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推力将他们轰开。他很快的起身,用手抹干了脸上的水渍,迅速的看向身后。 东门出现一个大窟窿,外边的攻城车十分显眼些出现在所有人的眼中。随着第二声,城门被撞破了。 花家军早已被花抚琴训练的十分有序,眼见城门被破十分迅速的组织百姓往城内跑。 “堵门,别让他们进来!” 花家军都拿着利刃,挡在百姓的身前。接着一阵马蹄声在他们耳中响起,是骑兵。 “是骑兵!”百姓此刻朝着后面跑去,“骑兵攻城了,快跑啊!” “都给我拼死守住东门,不能让前线的战士们后背受刺!” 可是淮南骑兵如野兽捕食,眼中满是对猎物的期待。冲进城门,手中的长刀未长眼,一刀下去便是鲜血直流。守城将士奋勇抵挡,也拦不住淮南训练有素的骑兵。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飞来一柄长枪,死死的插入大地,震退一群淮南骑兵。 花抚琴骑着战马迎着暴雨来到了东门,疾驰捡起自己的长枪。 长枪扬起的石粒拍打在前方淮南骑兵的脸上,紧接着长枪入肚,立刻惨死于马上。 花抚琴一骑当关,花家军也迅速投入战局,战马在凛风中呼啸而过,刀刃相碰的声音深深响彻整个黑夜。 花抚琴的枪法在人群之中如游龙一般,许多淮南骑兵甚至没有碰到花抚琴的枪便坠落马下。她带领着将士们奋勇杀敌,却还有一些淮南骑兵进入了城门。 “季贺,带一批人马回去城内保护百姓!” 季贺是花抚琴的另一名副将,听到命令后也是立刻停住。 “将军自己当心,万万不可受伤!一营的将士们,随我去城中剿杀那群畜生!” 城内此刻也是混乱不堪,百姓们几乎都往着一个方向跑去。淮南骑兵骑着马,看着前方的人群,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 眼见身后已经有人死于淮南的手上,所有人害怕的心情达到了极致。他们不停的哀求着,不停的朝着前方跑去。 生命攸关,没有人会顾及自己身边究竟是谁。他们抓住机会就会往前跑去,他们不想死,每个人都不想死。 因为大雨的缘故,很快也会有人体力不支,死于淮南的刀下。但这些淮南人仿佛以享受他们的恐惧为乐趣,就这样一直在城中追赶着他们,若是有人脱离队伍,便毫不留情的杀掉。 有些人往周围的小巷中钻去,但也依旧会被淮南骑兵抓住,惨死于刀下。 其中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便在逃跑的时候不知被谁拉住,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她怀中的婴儿啼哭不停,死亡正笼罩在她们上方。 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水。 望着近在咫尺的寒刀,她哽咽祈求着:“不要,杀我的,孩子……” 随着刀落,她没有气息的倒在了雨中。她仍旧紧紧护着怀里的孩子,那婴儿仿佛感知到了自己母亲的死亡,哭声更加难过凄凉。 眼见他们还想再对孩子动手,一剑挡在他的身前,将淮南骑兵击退。 时清灼怒目而视,拿剑的手颤抖不已。他轻轻的抱起地上的孩子,满脸都是心疼。 “你们够了,百姓们有什么错,让你们这么不择手段的赶尽杀绝?!” 淮南骑兵见这边情况突发,都渐渐围了过来。他们看着中心那位执剑的人,眼尖的人出声问道:“您是世子殿下吗?” 这时所有人都不得不仔细看看,越看越确定,这就是他们的世子殿下。 时清灼心中无限的愤怒,他问道:“不管我是不是世子殿下,在你们眼中,时琮才是你们公认的世子殿下吧!我本就是被淮南抛弃的弃子。” “世子殿下,真是好久不见。”那人看着他手中抱着的孩子,笑道:“你莫不会想要保护这群窝囊废吧?” 所有人哄堂大笑起来,他们嘲讽的声音深深的刺激着时清灼,让他觉得恶心不堪。 理智告诉他,眼前的人是自己故土的将士。但听着自己怀中婴儿的啼哭,他实在是难以压制心中的怒火。 “够了!”他怒喝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他们都是百姓,他们都是这场战争中无辜的人,你们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世子殿下,他们都是敌国的人。你看他们多懦弱啊,弱者就该死!” 另外一名淮南骑兵也附和道:“是啊,你看他们,看见我们来了就不择手段的逃跑。他们这样的人,凭什么可以在这肥沃的土地上生活。这场胜利是属于勇者的,我们淮南人,从不怕死,我们冲锋陷阵,我们享受着胜利的曙光!” “一派胡言!” 时清灼咬牙切齿,看着前边的几个淮南骑兵,心中愤怒不减。 “说的那么的伟大,说的那么的正直,做的却是懦夫之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干了什么,你们拿淮南百姓的生命,来让大晟放松警惕。死了那么多人,你们有什么资格说你们是勇者?他们的命不是命吗,凭什么要让你们如此的糟蹋!” “我们会记得他们的!”那人说的慷慨激昂:“他们为淮南所做的一切,会写进史书,每当有后人提起这一场战役,就会有人记得他们所奉献的一切。” 时清灼绝望的摇摇头,怒极反笑。在他们眼中,只要能赢下这场战争,无论死去多少人都无所谓。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世子殿下,您是想要与我们为敌?” “我若不这样做,跟你们回去淮南,也是一个死字。” 几人都不顾一屑的大笑起来,伴随着大雨的淋漓,显得多么荒唐。 他们纷纷看着周围的一切,嘲笑道:“世子殿下,你有什么能力可以与如今的淮南抗衡呢?” “我不会杀你们的。”他收起御风,紧紧护着怀中的孩子,“但我不杀你们,不代表别人不会杀了你们。” 话音刚落,一道锋利的剑锋便让所有人都一惊。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已经有两人从马上坠落。他们死死捂着自己的咽喉,鲜血汩汩的从指缝间流出。 “什么人!” 一道人影出现在他的身后,耳边传来阴冷的声音。上官无权厌恶的说道:“杀你的人。” 顷刻之间,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成了上官无权剑下的亡魂。 上官无权来到时清灼身前,担心道:“清灼,你没事吧?我说了,你与他们沟通不了的,他们已经下定决心了。” 时清灼没有回答,紧紧的闭上了眼。他不愿看到的战争最终还是彻底打响了。他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婴儿,一滴泪滑落在了他的脸上。 第187章 【大晟淮南】鏖战初告捷 季贺与其他将士策马疾驰在城中,他们每经过一处,便是满地的尸体。有百姓的,也有淮南骑兵的。 雨水冲刷着未寒的尸体,寒冷的气息仿佛让血液都凝固,不再随着水流流动。 当他们找到所有的百姓时,他们都聚在一座废弃的谷仓中,外边遍布着淮南骑兵的尸体。 季贺有些不知所措,但当时清灼与上官无权从里边出来时,他才知道是他们保护了百姓。 “世子殿下,这些淮南骑兵……” “百姓们由我和无权哥来保护,季将军无需担心。此刻城门才是最需要你们的。” 有了时清灼的一句话,季贺也不再多留,带着他的将士便离开。他分派一部分人先去城内再搜寻一鞭,防止有着漏网之鱼。剩下的人跟着他去帮花抚琴。 时清灼回到谷仓中,听着远方巨石碎墙的声音,心中烦闷不已。 如今的他,算是彻底与淮南决裂。无论如何,他也回不去了。 曾经来到大晟,他答应了大晟的百姓要平息这场战争,要让两国和平往来。可是战争还是挑起,他也回不去他的故土。 他杀了淮南的人,他手上沾染了淮南的鲜血。 苦不堪言。 “清灼,别想了!”上官无权来到他身边说道:“刚刚若不是你,我或许就死在他们的刀下了!” 时清灼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回答道:“我怎么可能亲眼看着无权哥在我身前受伤?你保护了我那么久,也该让我保护你一次了。” 上官无权明白此刻时清灼心中的难过,他望着外边被雨水冲刷的淮南骑兵尸体,再次出声道: “清灼,你不必自责。我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你也别生气。是淮南先抛弃了你,他们想要杀你。若是你对他们怜悯,受伤的永远都是你自己。” “多谢你,无权哥。但是我并不是因为此事心情不好的。”他看着自己剑刃上还未净的鲜血,“我对淮南,唯有的情绪只有我的母妃。换句话说,若是我的母妃也在京城,我或许一辈子也不想回去了。我只是在想,若是今后我回了淮南,我杀了那么多淮南人,我的母妃又该怎么看我?” 他要做淮南王,他要阻止这些没有意义的战争。但是这无疑会让他们父子决裂。那么自己的母妃处在二人中间,又会受到多少煎熬呢? “淮南王妃必定是偏心于你的!” 上官无权眼见时清灼盯着自己,急忙补充道:“清灼,我这可不是瞎说的。哪有自己的母亲不保护自己的孩子呢?就如刚才你在大街上救的那个孩子,他的母亲临死之前也将他紧紧护在怀中。” “多谢你,无权哥。” “清灼,不要害怕,不要担心。我们一定能赢,大晟与淮南的未来还等着你去铸造!” 东门突袭的淮南骑兵并没有想到城中竟还有其他人,花抚琴带着身后的花家军死死守着东门,进退自如,如黑暗中的一道曙光。 城门已破,这里不久后定是战场。将仅剩的淮南骑兵解决后,花抚琴立刻让人紧急修补城门。 但雨不停的落下,远处淮南的鼓声再次擂响,他们根本不给修补城墙的机会,开始了第二轮的冲锋。 花抚琴不禁觉得淮南人特别聪明。先用不会打仗的百姓上前打探他们的实力,随后在他们准备挖壕沟时又开始大肆进攻,拖延他们挖壕沟的速度。这使得他们如今的护城河都还没挖好。 尽管如今留在东门的将士不多,但也是跟着花抚琴出生入死多年的。他们几乎都是花家军中的精锐,面对淮南的大肆进攻毫不畏怯。 战马迎着暴雨冲来,淮南骑兵犹如豺狼虎豹一般将要把花家军撕碎。 花抚琴与众花家军骑在马上,眼中充满了坚定。风雨拍打着他们的脸庞,洗刷着他们身上的血迹。看着第一个淮南骑兵越过城门,花抚琴仿佛能看见淮南骑兵脸上狰狞的表情。 一瞬间,所有人的身体都紧绷起来。 下一刻,花抚琴挥舞长枪,策马大吼道:“随我杀敌!” 杀! 花家军与淮南骑兵迅速交织在一起,刀刃碰撞,血溅城门,又迅速被雨水洗刷。 东门的突破没人能预料,也没人能快速制定计划。东门没有战术,每个人都卯足劲的奋勇杀敌,他们不能退怯,他们要磨灭淮南的锐气,他们要打一个漂亮的守战! 排山倒海之势,东门死伤无数,花抚琴冲在所有人的身前,她一人堵住了城门,刹如天光乍破的那束光,带给所有人希望。 她的眼中充满着势不可挡之势,眼神阴冷如雨,带着花家军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回来的季贺很快便带着人加入了战斗,淮南骑兵没曾想这边会有那么多人,甚至气势也不如他们,被花抚琴打的节节败退,只好暂时撤出城门。 花抚琴带着人追了一段距离,便停下了马,调转方向回城。有了花凌的教训,如今的他们只敢在云殇城周围活动,根本不敢深追。 她的红缨枪上鲜血随着枪尖滴落在地,一路上不停的淌着血。 花抚琴命人赶紧将东门缺陷补上,将季贺再次安排后,便带着人马前去主城门支援。 韩怔的实力不容小觑,他是从花抚琴收复寮城的那一战便一直跟着花抚琴的。淮南的人比他们想象的多,但花家军毫不畏惧,遇人就杀,毫不留情。 韩怔一人面对多人的围剿,根本不怕,反而寻找突破口。他踩着敌人的盾牌冲进人堆,一人敌千军,英勇无畏。 城门前的花家军阻挡住他们的前进,花家军的突然迎敌很灵活的打乱了他们的阵脚,他们持有着人数优势,但也是苦不堪言。 护城河很快被染成了红色,上边浮着不知多少尸体。 韩怔已经杀红了眼,也不管周围的危险。他手中的刀给了他底气,让他有自信可以在敌军的包围之中杀出一条生路。 顶着冰冷刺骨的大雨,每个人都不露畏惧,展露了他们的英勇。看着周围的通行板尽数被破坏,韩怔才终于收敛。 他看着攻城车上的通行板尽数毁坏,立刻大吼道:“全部回城,他们通行板已经被破坏,过不了河。我们不能与他们硬拼,退回城门!” 他边说手上动作不停,吩咐命令的时候又杀了不少淮南人。看着花家军尽数撤退到城门后,他再次吼道:“将通行板拿走!别让他们过河!” 通行板被一块一块的撤走,淮南将士也开始焦急起来,踩着通行板就想过河。但河的对岸,还有花家军等着他们,只要一过去,便是死路一条。 撤到还剩最后一块通行板时,所有人都大吼道:“将军,您快过来!” “不要管我!”他挥舞着手中的刀,挡在板前,阻挡着所有淮南人前进,“将板子撤走,我自有打算!” “将军!” “这是军令!” 尽管心中有百般的难受,他们也只有听韩怔的,将通行板撤走。 淮南人眼见已经没有办法再通过护城河,便将所有人注意放在了韩怔身上。他们朝着韩怔蜂拥而来,城楼上方弓箭手不停掩护着韩怔,但也无济于事。 淮南人太多了。 通行板已经撤完,而攻城车上淮南送来的通行板也尽数被破坏。确认一切都没事之后,韩怔也不再与他们周旋,纵身一跃跳进了护城河中。 而还追逐着韩怔的淮南人没想到韩怔会跳进河中,也都没有控制住速度,跟着也跳进了河里。 护城河本就宽阔,没有傻子会选择游过护城河。现在季节正处冬季,河中水本就刺骨,这让还在水中的淮南人哀嚎连天。 另一侧的花家军也是焦急的在寻找着韩怔,花家军中所有人都知道韩怔水性很好,但也碍不住那么冷的天气。 上方的弓箭手也顶着巨石掩护着众人,花抚琴来到城墙上,瞧见下方还有那么多人在外边,立刻怒骂道:“都还在外边做什么,等着敌人的弓箭射到自己身上吗?!” 下方立马有人大喝道:“主帅,韩将军在护城河里还未起来!” 花抚琴下一刻就已经大骂出声,韩怔这人怎么仗着自己水性好跳河呢? “赶紧将韩怔给找到带回城!弓箭手不要停,掩护他们!” 护城河挖的很宽,一时半会韩怔也游不过来。对岸的淮南士兵也是没有办法,他们准备的通行板也被破坏殆尽。攻城失败,他们只有举着盾慢慢的朝着身后退去。 如今的他们并不能追出去,云殇城比较大,一共有着三个城门需要守,无疑是困难的。 大雨落下,还不知道燃起的狼烟洛城的人有没有看见。若是没有看见,他们便只能孤苦防守。 淮南如今彻底发动攻势,定不可能深追。他们无疑要与淮南在云殇城打持久战。可若是消息未能及时传出去,他们的补给就一日比一日稀缺。 护城河中的韩怔终于湿漉漉的从一旁的水中钻出,立马就有人将他捞起来。那人简直都要崩溃了,一直说道:“将军你真是吓死我们了!” 护城河河水冰冷,尽管韩怔水性再好,可也难以忍受,被捞起来后一直发抖。虽然如此,韩怔也不忘教训道:“怕、怕、怕什么,我又岂、岂能被这种无知小儿杀掉?” 带着韩怔回到了城,韩怔还囫囵不停的说着,花抚琴来到他的身边,二话不说就是一拳,锤的韩怔笑呵呵的。 “你知不知道这是战场,不是儿戏!你这样做多危险知道吗?” “将、将军,我、我没事。” “废话,你有事还能在这和我说话?!快带他下去取暖!” 韩怔被带下去后,远处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号角声,这貌似是淮南撤退的讯号。所有人不敢松懈,只是看着淮南渐渐退去,直至他们看不见为止。 所有人屏息凝神,花抚琴亦是如此。过了片刻之后,周围也没有动静,只有雨声风声呼啸的声音。 这一战依旧是他们赢了。 所有人都欢呼雀跃,花抚琴也早已精疲力尽。她如释重负,卸力靠着城墙,终于闭上了眼。 多亏花抚琴一直没让他们那么松懈,否则按照淮南的突袭,今夜云殇城就得破。 花抚琴没有让他们一直疯下去,允许他们欢庆了一会后便让他们赶紧加固城墙。今夜的暂时胜利,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许多将士都死在了这场战役中。 还在谷仓中待着的时清灼众人也是不敢睡着,他们听见巨石的轰鸣声消失之后,也慢慢的问道:“这是,城门破了吗?” 时清灼一阵无语,就不能想点好的吗?他站起身认真听着,城门的方向的确没有了声音。 “各位,你们先在这里躲着,我们去城门看看情况。” 与所有人交代好后,时清灼与上官无权也走出了谷仓。天光乍破,大雨也已经停下,这场战争竟打了一夜。 他们来到城门,此刻的城门已经关紧。伤者很多,都在接受治疗,加固城墙的人也忙不过来,争取要在天色真正亮起时加固完成。 时清灼来到城墙上,花抚琴正站在那里,眺望着远方。 “花将军,我们这是赢了吗?” “不一定。”她摇摇头,解释道:“淮南既然已经全面进攻,就不会再放弃这次机会。我虽然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选择退兵,但此刻,还是小心为好。” “我明白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世子殿下,我听季贺说了。谢谢你能保护百姓们。这里也没有什么你能做的,本来也应该尽快把你送回京城的,但现在,也不敢让你贸然出城了。” “我明白,花将军不必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云殇城出了这等事,我也不能临阵脱逃吧?” 二人都是笑了起来,花抚琴此刻脸上尽是狼狈之色,满是土灰。 天色逐渐亮起,可今日却没有太阳,寒冷的清晨竟起了大雾。 时清灼本想离开城墙,毕竟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巨石突然砸下。可当他转身时,眼神竟瞥见城外大雾中貌似有个人的身影。 “花将军,外边是不是有人?” 这一句话让城墙上的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都看着大雾里站的那人。今早雾很大,让人看不清远处,所以也无法确认这人是谁。 “主帅,需要开城门吗?会不会是探哨?” “别动!” 花抚琴眼中尽显惊恐之色,她看着大雾之中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时清灼走上前,大雾中的人影却越来越多,难不成淮南又开始突袭了? 身影缓缓接近,越来越清晰。这时,耳边传来花抚琴颤抖的声音:“它们不是人,是西边人熊!” 第188章 【大晟淮南】晨雾现人熊 时清灼不可置信的看着大雾中密集的人影,一股恐惧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白无常曾与他讲过,大晟西方有一种熊类,与普通熊不同。它们生有灵智,能够模仿人直立行走,不怕火光,甚至知晓如何生火。四肢协调有力,也会模仿马蹄声。 它们生来就比普通熊壮大,喜欢出没在黑夜与大雾,直立行走的样子吸引迷路的人靠近,放松警惕后残忍杀害。 在城墙上的人大多数都是花家军,他们长期守在寮城,也都知晓人熊的可怕。花抚琴的这一句话无疑让他们陷入不安。 下方雾中的影子密密麻麻,它们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靠近护城河,如此众多的数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上官无权出声询问:“人熊不应该出现在西边吗?云殇城从未有过人熊出没,怎么可能一瞬间出现那么多?”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就连花抚琴在这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难不成花凌他们那一千多人都是被人熊杀掉的? 她突然全身紧绷起来,大喝道:“全部戒备,别让人熊成功进城!人熊不怕水,注意城墙周围!来一队人,跟我去东门!” 一提到东门时清灼也坐不住了,如今东门被破,还在加紧补修。季贺将军在东门,但他也不知道云殇城出现人熊的消息。 “无权哥,你先去保护百姓们,防止有人熊混进了城内。我跟花将军一起去东门。” “我明白了,清灼你自己小心。” 花抚琴立马派人将消息传递到各门,她也不停歇的朝着东门的方向赶去。她脑中有一个可怕的想法,若这些人熊是淮南的手笔,那又该怎么办? 来到东门不远处,就已经听见了士兵的惨嚎。时清灼也皱紧眉头,雾太大也看不清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认真注视着前方,突然一只人熊从他的身侧扑来。伴随着一声咆哮,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世子殿下!” 时清灼立刻拔出剑,心中紧张起来。人熊都已经进城了,那么东门那边的情况或许更加困难。 “花将军,不用管我,快去东门阻止其它人熊进入。一只畜生,我一个人能搞定!” 花抚琴所想与时清灼相同,此刻东门必定危险至极。 没曾想刚击退淮南就要处理人熊,真是一刻也不让他们休息啊! 人熊站在雾中,竟比时清灼还高上许多。刚才的突然变故着实将他吓了一跳,自己的马也因为受到冲击倒在地上起不了身,可想而知这只人熊的力气有多大! 人熊几乎没有动静的朝着他冲来,若不是时清灼感知灵敏,否则他早已飞了出去。 他闪避到人熊的身后,一剑朝着它的后颈刺去。本觉得一击得手没曾想人熊的熊掌竟挡住了自己的剑。 听着眼前的熊一声咆哮,恶臭的味道让他恶心不已。他抽出剑退后,御风上有着血迹,说明是伤到了它的。 时清灼当时还觉得人熊竟可以用熊掌挡住自己的剑,着实被吓了一跳。 果真是生有灵智的熊,竟还知道挡住薄弱部位。 他收起心思,再次朝着人熊使出杀招。他的剑术很快,人熊还未反应及时时清灼就已经来到了它的身前,随后一剑贯穿它的喉咙。 炽热的血液顺着御风流出,确认这头熊真的死了,他才收起剑,嫌弃的看着眼前巨大的尸体。 他不敢耽搁,立马前去东门。说不定城内已经进入了不知多少只人熊,也不知道上官无权那边如何。 东门现在貌似已经平息,大雾也开始渐渐散去,视野也比刚才开阔了不少。地上布满了尸体,人熊的破坏力很强,东门的刀车都已经被人熊突破。 这种刀车为的就是怕城门被破拿来堵门的。它的一侧布满了利刃,可以十分有效的阻挡进攻。 时清灼看着周围一片,几乎都是受伤的人和尸体。城门再次用刀车堵住,但若是还有人熊攻进,也难以解决。 他找到了花抚琴,却见花抚琴的脸上再次沾染了鲜血。季贺受了伤,花抚琴也正在为他包扎伤口。 “花将军,东门只有这些人熊吗?” “多半已经混了一些人熊在城内,我已经命人去保护百姓们了。世子殿下,你也别乱跑了,” “真是奇了怪了,他娘的这人熊怎么跑到云殇城来了!” 季贺一脸的茫然,他的右手伤势严重,必定也是被人熊所伤。 刚才刀车被推开时,尽管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但也没想到冲进来的竟是一大堆人熊。 花抚琴也问道:“清灼,淮南有没有什么巫术可以控制人熊?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人熊乖乖听话?” 他摇摇头,自己曾经在淮南,连人熊这个词都没听说过。人熊也是白无常与他讲解的。 花抚琴此刻身心疲惫,看现在的情形,这些人熊必定是为淮南而战。昨夜淮南的突然撤兵,也在今日找到了解释。 昨日的狼烟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传到洛城,若是没有,他们是真的孤立无援了。 他们不知道淮南的下一波攻势,但今日的人熊就已经杀了他们昨夜的威风。 此时此刻,城内不知道还混进去了多少人熊,所有人都人心惶惶。人熊带来的可怕远比淮南的进攻。 时清灼不敢想象,若是云殇城被破,又会有多少人含恨死去。如今人熊包围云殇城,他们也不敢轻易将百姓运出城,书信断绝,孤立无援。 上一封书信得知,京城的兵力分了两部分调离。一部分去了寮城,一部分来了云殇城。洛城虽然也有兵力,但因为地势原因根本没有守城的能力。 若是他们打败云殇城,他们只能回到京城展开最后一次的防守。抛开剩余的花家军不谈,京城中还有多少人能与淮南士兵一战? 若是将其他地方的士兵全部派到京城,那也需要时间。希望昨夜的狼烟能传递出去,让京城早些做打算,这样还有反击的机会。可若是没有传递出去,那真是天公不作美了。 淮南有了人熊的助力,也不知道云殇城究竟还能撑多久?如今军心竟被人熊吓破胆,所有人都不希望成为人熊的腹中餐。 花抚琴的心情也是如此,人熊的确给所有人一个重创。可他们必须要死守云殇城,不能让淮南得逞。 “花将军,我得去看看百姓们。太傅说过,人熊的鼻子很灵敏,若是城内还有人熊,它们一定会朝着百姓们去。” “我派人跟着你,人熊不好对付。” “不用,若是人熊再次发起第二轮攻势怎么办?我一个人可以搞定,毕竟,我的剑术是太傅亲传!” 花抚琴本想反驳,但多年前皇宫中白无常一人执剑的模样的确让她震撼,也只好点头同意。 “世子殿下,你自己小心。你若是出事了,白无常可饶不了我。” 时清灼找花抚琴要了匹马便朝着百姓那边赶去,大雾还未真正的散去,他走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也是十分紧张。 但不远处的巷道里,竟传出了微弱的火光。 难不成还有百姓在昨日逃跑的时候没来到谷仓? 他迅速赶了过去,巷道中的确有着火光,三个人影也坐在火光周围。 时清灼本想进去,但突然一顿,迅速拔出了御风。 “里边有人吗?有人就出来,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看见人影慢慢朝自己移动,时清灼也慢慢后退。这里太窄了,若是有危险,也会限制自己的实力。他慢慢朝后退去,那三个人影也慢慢的靠近自己。 突然间,那三人疯了似的朝自己冲来,人熊的身影映入他的眼中。 “真是一群畜生!”他转身往外跑去,时不时的转头确认距离,“今天当个猎人,猎熊!” 他心中不免庆幸,自己还好没有那么轻易的走过去。否则他或许都反应不过来就死在了人熊的口中。 这些人熊着实聪明,知道生火吸引人的注意。若是一个人走在大雾中或是在黑夜中,突然看见前方有光亮,必定会觉得是人,满怀激动的靠近。 可靠近之后,却是三只人熊坐在火光周围。看见有人落入它们的陷阱,疯了一般的扑来,将人粗暴的撕碎下肚。 时清灼带着它们来到大街上,立马转守为攻,一剑在地上划出一道剑痕,扬起的碎砾精准的击中第一只熊的双眼。 他以一道极快的速度朝着人熊斩去,电光火石之间,第一只熊的头就被御风锋利的斩下。 第二只人熊已经从身后扑来,他不得不朝着身旁闪躲,但另一只熊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他。 人熊聪慧过人,知道诱导战术,让第一只熊和第二只熊吸引时清灼的注意,在他没有准备的时候第三只熊让他措不及防。 时清灼赶忙弯腰在地,借助速度从人熊的下方滑走。人熊咬空,立马调转身体朝着他扑来。 他很快起身,用剑斩断了它身前的双掌,再一剑刺破它的咽喉。他时刻注意着另一只熊,看着他冲来,借力腾空而起,一脚踢中它的脸,力气很大,将它踢的东倒西歪。 他翻身来到那只熊的身后,翻转身体抽出御风,一跃而上,将御风狠狠刺进它的头颅。血液随着飞溅,糊了时清灼一脸。 伴随一声暴喝,这只熊应声倒地,时清灼拔出御风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 不得不说,这群人熊真的特别厉害。若是曾经的他,怎么可能从三只人熊的口中逃跑?或许在发现那三个人影是人熊时就已经傻掉了。 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再次往上官无权那边赶去。 来到谷仓前,如他所料,已经多了几只人熊的尸体。看情况应该都是上官无权的手笔。他进入谷仓时,所有人都害怕的大叫了一声。 “清灼,你怎么满脸都是血,没出事吧?” “我没事。”他不停的用衣袖揩着自己的脸,“现在还不知道城内还有没有人熊,我刚刚过来时又杀了三只。” 上官无权也是担心不已,刚才他赶过来时就已经发现人熊来到了此处。若是再晚一些,还不知道又会有多少百姓死于非命。 “这些人熊难不成就是让花凌将军全军覆没的罪魁祸首?” 时清灼也摇摇头,虽然不敢相信,但事实却摆在他的眼前。那些受伤的将士们,伤势的确与花凌他们一致。 “多半是这样了,我父王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可以让人熊为他们而战。但是人熊的出现,让这场守备战更加困难了。” 看着身后的百姓都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着,二人都是苦不堪言。时清灼其实已经明白,他们如今已经四面楚歌了。 既然淮南已经悄悄的绕过他们突袭东门,那么此刻他们定会守着云殇城打。在云殇城周围的探哨一个都未回城,必定是都已经成了亡魂。 狼烟台在西门外,也正是在主城门外边。但此刻没人敢冒险开门。除了外边的人熊之外,淮南大军还守着他们露出破绽。 昨夜的狼烟是他们的希望,时清灼心里不停的祈祷着一定要被人看见。否则淮南拖到他们弹尽粮绝,云殇城就不得不拱手让人了。 但若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们也只能强行突破,去点燃狼烟。但这样必定会死伤无数,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可能。 云殇城内只有差不多三万多人,他们不能随意的耗费兵力,只能找机会再打淮南一个措手不及。 时清灼十分想静下心来想想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躲过此劫。他不禁觉得若是白无常在这里就好了,白无常在一定就有办法。 但一阵巨响再次把他拉回现实。声音是从城门方向传来的,难不成淮南又开始第二轮进攻了? 他心中难受至极,自己才刚坐下。他艰难起身,再次冲出了谷仓。 花抚琴收到消息也赶忙来到城楼上,下方的人熊不知道都跑哪去了。看着淮南骑兵与步兵的再次配合发起攻势,他们不得不再次应战。 第189章 【大晟淮南】黄沙争狼烟 云殇城的守城器械不少,但此刻军备库都已经被搬空了。淮南每隔几个时辰便再次发起了进攻,这一次连南门都遭到重创。 器械分成三批送去三门,但最重要的还得是东门。虽然有护城河的保护,可以只能是应接不暇 城中的花家军已经做好准备,但此时的淮南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再次擂鼓,气势汹汹。 花抚琴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的淮南大军。昨夜视野有限,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如今天光乍破,远比她所想的多。 果然,从前的淮南突袭几乎都是淮南的百姓,他们的主力部队为的就是一举击破云殇城。 望楼上的人大吼道:“将军,他们自带有通行板,这次的数量远比昨夜的多!” 花抚琴手中紧握着长枪,立刻吩咐道:“床子弩准备,瞄准他们的攻城车!他们的骑兵远比我们的多,硬打我们不可能赢。” 淮南本可以将他们围住消耗他们的粮食,等他们弹尽粮绝再发起进攻一举拿下。可为什么他们会那么着急呢? 此刻他们没有更多的准备,必须要想办法打击淮南的自信,还要将自己军中的气势提起来。四面楚歌的他们,十分需要一场胜仗来鼓舞士气。 韩怔灵活的躲着石头来到花抚琴身边,顶着巨大的声响吼道:“主帅,他们在野外,石头用不尽,再这样下去,城墙也会顶不住的!” 昨夜韩怔才到护城河游了一圈,今早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你们两个都听着。”她把韩怔和季贺召集到一起,“我们不能一直守在城内,必须主动出击。让他们守着城,我们开门迎战骑兵。” “我和季贺……” “你跟着我。”花抚琴眼神凌人,“我们掩护季贺去狼烟台点燃狼烟。一定要确保点燃!” 季贺立马说道:“你是主帅,你不能出事!” 巨石再次朝着他们砸来,巨大的冲击扬起一大片尘灰。望着乌泱泱的淮南大军,实在可怕无比。 她攥紧了手中的长枪,说道:“谁说主帅不能上战场?我们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床子弩迎着巨石的炮轰射杀着下方的攻城车,为的就是防止他们搭起通行板过河。鼓声停歇,淮南骑兵发起冲锋。 弓箭手早已绷紧弦,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昨夜下了雨,下边泥土湿润,容易打滑,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幸运的。 弓箭如雨一般的坠下,尽管他们再次采用昨日的战术,但箭雨遍布,让他们无处可躲。 两翼的骑兵受创严重,知晓战术失败,便立刻由着步兵拿着盾牌上前,慢慢的靠近城墙。 花抚琴已经整理好了着装,所有人几乎都骑在马上,守在城门前准备就绪。 她调转马头,面朝着前方的所有人。一夜高强度的战斗让她的脸色看起来疲惫不堪,但那双眼睛仍旧散发光芒。 她的头发已经扎起,马背上的她英姿飒爽,一柄长枪握在手中让人望而生畏。 战马发出沉闷的低喝,仿佛已经按捺不住。 “诸位,誓死一搏吧!本将军与你们共生死!” 城门再一次缓缓打开,迎面而来的是数不尽的淮南大军。看着通行板被一个个放到护城河上,随着战马的疾驰,两军彻底交战在一起。 淮南步兵早已做好准备,立刻丢弃盾牌掏出腰间的刀刃,不怕死的迎了上去。骑兵也以排山倒海之势冲来,场面顿时一度混乱。 城门鏖战,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把淮南的气焰打消,让他们不敢再贸然进犯。 双方的刀剑碰撞,血液飞溅。花抚琴长枪在人群中占尽优势,用力横扫便击飞一大片人,她脸上的血迹从未干涸,旧的未去,新的又来。 血液染红了她的脸,她们守着城门,她是大晟最高的那堵城墙。 尽管有着通行板,但依旧限制了骑兵的冲锋。狭窄的通道,经不住花家军的厮杀,只得先行撤退。 花抚琴立刻带人回城,她知道立马就会迎来第二次进攻。他们必须在短时间内将一切安排妥当。 季贺此刻已经带着人杀了出去,他的任务十分沉重,必须要迎着淮南大军点燃狼烟。说不好听的,或许季贺此次出去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花抚琴自然不会让他们白白受死,看见狼烟燃起她便会去支援季贺。 半个时辰都没有,淮南再次发动第二轮攻势。韩怔与花抚琴换了位置,此次由他带头冲锋。 第二轮的攻势依旧如此,但总体而言是淮南取得了更大的优势。望着狼烟台的方向迟迟没有动静,季贺或许也受到了重创。 连续几次皆是如此,淮南的进攻再次断断续续起来。 韩怔唾骂一声:“他娘的,这淮南跟我们玩车轮战呐!” 花抚琴捂着脑袋,一夜未睡加上高度紧张已经让她的头疼痛欲裂。如今她早已过了她最厉害的年纪,高强度的战斗的确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如今淮南还未再次发起进攻,花家军都清扫着城门,清水泼洒洗净路上的血渍,为下一次的防守做好准备。 现在的她也不知道让季贺出城引燃狼烟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她现在头疼的完全不能思考,但这也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云殇城兵力必须保持充沛,他们也不能与淮南打持久战,因为云殇城内的粮食根本不够。书信断绝,狼烟是唯一的办法。 “将军,狼烟燃起来了!” 花抚琴几乎是硬撑着站起的。她望着滚滚狼烟,二话不说便拿起了一旁的红缨枪。 “韩怔,带人守住城门。其余人跟我一起出城掩护季贺!” 这无疑十分冒险,韩怔立马就把花抚琴拦了下来。军令不可违,但花抚琴是主帅,她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去接应季贺,将军你留在城门。” 花抚琴也知晓自己的重要性,心中虽有愧疚,但仍旧同意了。 “自己当心,把他们都安全带回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踏出城门主动出击,韩怔看见远处淮南骑兵已经朝着他们移动,也加速前进,必须要将季贺安全接应回城。 季贺是悄然突破淮南骑兵的围剿的,当淮南骑兵发现豁口时,尽管迅速重整,但仍旧被后方的花抚琴拖住。 他知道自己的责任重大,必须要冒死点燃狼烟。淮南骑兵在身后不停的追赶着他们,他们也只能边跑边打。 狼烟台不算远,他的首要目标便是点燃狼烟。跟着他的士兵也知晓这个道理,冒死为季贺争取时间,无畏的调转马头去迎战淮南骑兵。 来到狼烟台他几乎是飞身下马,幸运的是下方还有一个燃烧的火把。他二话不说取下,手脚并用的奔上阶梯。可当他到达焚烧台时上边竟还有两名淮南士兵等着他。 季贺被吓了一跳,淮南士兵的反应也很迅速,持着刀刃便朝他砍来。 他抽出腰间的佩剑,他的右手还因为今早人熊的进攻受了伤,此刻用力再次将伤口崩开。血液随着手臂再次流血,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一剑将一人撂倒。 可二人的目标仿佛根本不是他,而是他手上的火把。另一人迅速夺过他手中的火把,准备将它扔下。 季贺拔出剑朝另一人掷去,精准命中那人的胸膛。他拖着伤痛的手踉跄走去,刚才的慌乱让他不小心崴住了脚。 幸亏火把还燃起,否则又要耽误一大把时间。 他迅速将其中废弃的湿柴换出,换成了一旁干燥的干柴。他喘着粗气,小心翼翼的将火把放在干柴上,霎时间火光冲天。 狼烟起,消息很快便能传出去,京城收到消息后也一定会采取措施。 他如释重负,瘫坐在了地上。听着下方还在奋勇抵挡淮南骑兵的将士们,热泪夺眶而出。 崴着脚走上前看着淮南骑兵越来越多,心中的怨气再也压制不住。 “狗日的淮南人,那么多人来逮你爷爷我!”他孤独的抹尽脸上的污渍,胸口起伏,“将军,我这辈子不后悔跟着你,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副将!” 他举起手中的剑,踉跄下楼。来到马前翻身而上,忍着疼痛加入了战斗。 此次一出城,怎么可能还能全身而退。赴死之前,他必须要多带些淮南人下地府。 随着淮南骑兵的越来越多,他们渐渐落入下风,被淮南人围了起来。但每个人眼中都没有对死的恐惧,都死死瞪着淮南人,愤怒滔天。 看着狼烟台的火势高涨,不出意外,很快便能将消息传回京城。 周围的淮南人再次朝着他们杀来,每个人都使出全身的力气,不惧眼前的豺狼虎豹,只想着这场胜利的曙光。 季贺的手早已经使不上力气,但他仍旧不停的在人群之中疾驰。他的右手使不上力,他还有左手。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要多带一个淮南人下地府。 “季贺!” 一声暴喝传入他的耳中,他惊喜的抬头,远处是援兵。 韩怔带着人迅速加入了战局,因为援军的到来让战局渐渐明朗起来。季贺此时已经从马上摔落,他的脚有一块已经肿起,右手也是鲜血淋漓。 他狼狈的躲避着战马的践踏,一边躲着一边大骂:“狗日的,看着点人呐!” 随后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捞起,用尽力气将他放到马上,“你他娘的怎么又重了?” “老子都已经准备与这群畜生同归于尽了,没曾想你竟然来了。” 韩怔手上动作不停,回答道:“废话,你那么想死,我可不让你那么轻易的死去!” “突围,回城!” 跟着季贺出来的将士死的死,伤的伤,此刻也没有多少人能战斗。韩怔不可能与淮南人硬拼,救到人之后便准备突围。 他带着他们的人从淮南骑兵里边杀出了一条血路,他的刀仿佛都已经砍出豁口,他的全身都染尽了鲜血。 此时的主城门也不好受。淮南知晓他们派了一部分人去支援烽火台,立马对城门发起巨大攻势。 花抚琴也是人,她不可能一直那么英勇。尽管她一人对淮南人的威胁巨大,但自己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迟钝。 电光石火之间,一把刀几乎已经架在了花抚琴的脖子上。长枪往后一挑,迅速将刀刃击落,自己也不敢再小瞧他们。 但耳边传来了另一阵不同的风声,不得不让花抚琴注意。多年的反应让她迅速跃下马,刚平稳落地,刚才自己所骑的战马便哀声飞进护城河中。 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大群淮南士兵,长枪再次起舞,带着她杀出重围。但是耳边再次响起刚才的风声。 尽管躲避迅速,但是仍旧受到冲击,让她不得不注意刚才那人。 只见敌军之中一人骑着马朝着自己冲来,手上抡着巨锤,若是被击中,不得不直接横死在此。 但她的力气已经没剩多少,速度也明显不足。随着巨锤的再次击下,她狼狈不堪。 一边要应付周围的淮南士兵,一边还要躲避巨锤的攻击。淮南的进攻铺天盖地的袭来,所有人应接不暇。 花家军就算战场经验再丰富也抵不过人数的差距。看着巨锤的再次抡下,她只能再次靠着自己的枪法杀出一条生路。 战局胶灼,花抚琴也被拖住,城门摇摇欲破。千钧一发之际,一人悄然出现将那人从马上击落。尽管没有将他杀死,但也限制了他的速度。 那人用着一口淮南话怒骂了一声,抬起头看向来者。 花抚琴抹掉脸上的血液,时清灼执剑挡在她的身前。 风拂过周围的树木,仅剩的叶子也随风飘落。云殇城外光秃秃的一片,除了血流成河的尸体就是黄沙,毫无一丝生机。 那人仿佛认出了时清灼,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用着花抚琴听不懂的淮南话说道:“世子殿下,你要杀了你的子民们吗?” 花抚琴也来到时清灼身边,他们周围的人看见时清灼也都停下了手,无措的看着里边。 “世子殿下,你快回城,外边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看着周围的人,几乎都是自己故土的士兵。一口淮南话听的时清灼思绪万千,他的确有些想家,想自己的母妃了。 可是再看着脚下一片血土,他不得不出声说道:“抱歉。我不仅是淮南的世子,我也是大晟的时清灼。” 他将御风放在自己身前,说道:“淮南抛弃了我,大晟却将我视如珍宝。所以,我不能让你们踏入大晟半步!” 第190章 【大晟淮南】留得青山在 云殇城外如炼狱一般,护城河上漂浮着不知道多少尸体。血液将河流染成血红,所有人都想要做这场战争的胜利者。 时清灼的这一番话表明了立场,其中不少淮南士兵都开始咒骂起来,叛徒、白眼狼等腌臜的词纷纷涌入时清灼的耳中。 “你是淮南人,是淮南世子。如今我们淮南正需要你,你却站在大晟那边,做大晟的狗!” “什么狗屁世子,我们淮南有你这种人简直就是耻辱!” “王爷当初就不该把你送到大晟,就应该把你处死,你这人凭什么还能活在世间!” “王爷将你养育那么大,你却背叛淮南!叛徒,淮南的耻辱!今日我们就替王爷,替淮南惩处你这个白眼狼!” “……” 他们不停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刀剑无情,已经有人举起剑指向时清灼。 周围的斥骂难以入耳,但却一声一声清晰的涌入时清灼耳中。他拿着剑,紧闭着眼,眼泪却还是顺着他的脸流下。 战火烽烟尸骨无存,这一抹泪也无声无息消失。 他生于淮南,却从未在淮南有过一日开心。自打他记事起他就是淮南王府中的下人。他虽顶着个世子的名号,但在私底下从未有人把他当做淮南世子对待。 他的父王从未给过他好眼色,曾经他也尽可能的去讨喜,但结果都是如此。 曾经,他望着天空,觉得自己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抱着害怕恐惧的心来到大晟,本以为会是更加黑暗的几年。但白无常的出现,让他第一次感受到被关心的滋味。是白无常,给了他可以去实现心中所愿的资格;是白无常,让他活到了现在。 这个大晟,是白无常呕心沥血多年的成果。白无常保护了那么多年的大晟,他不可能让白无常的一切都磨灭。 淮南,他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他不会再以淮南世子的身份回去,他要以淮南王的身份回去。 再次听见周围的咒骂声,他也没有一丝想要辩解的欲望。就算自己再多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听的。 抬起手擦净脸上的泪痕,手中的御风散发出锋利的光芒。 “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们都明白,我父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时清灼今日在此将话说清楚,我一定会尽全力阻止你们的这场侵犯!” 话音落下,他举起御风便朝着身前那人冲去,速度极快,让周围所有人都难以注意。 “花将军,带着人先回城!” 花抚琴几乎是和时清灼一起动的。看见时清灼持剑朝着那人冲去,她翻身而起,随即长枪将周围敌人逼退,迅速撤回了通行板后。 时清灼的剑很快,那人上一秒脸上还留着嘲笑的神色,下一秒便睁大眼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人。 御风已经插入他的胸膛,时清灼手上再次沾染了淮南的血。 或许在他的印象中,时清灼依旧还是那个连剑都拿不稳的孩子。但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他的剑术早已巅峰。 战斗再次挑起,所有人的眼中都对时清灼充满杀意。刀刃交锋,远处马蹄响起,时清灼分神往外看去,韩怔带着季贺回来了。 他本意并不想杀人,每次御风所过之处都不致命。看准时机,他也迅速脱离了他们的包围,准备回去城门。 韩怔与季贺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虽有不甘,但也没有任何办法。韩怔稳当的骑着马驶过淮南的包围,成功带着季贺回到了城门处。 “主帅!” “全部撤回城门!” 随着大门的缓缓关闭,淮南损失也无比的严重。他们只好也暂时撤退,寻找下一次进攻的机会。 季贺带出去的人马回来的已不足百人,伤亡无可避免。尽管不想承认,但每个人都明白这一战,他们无疑是输了的。 时清灼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城内的士兵都加紧加固城墙,受伤的士兵也都在接受医治。哀声遍布城内,一片沉寂的氛围。 另外两门也没有太大的喜悦。拼死成功抵挡,但损失也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司空杏林来到他的身边,也是一言难尽。 “城内我都排查一遍了,没有剩下的人熊。百姓如今都在谷仓中,各个都心惊胆颤。这一战虽然把淮南给逼退了,但我们也损失严重。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云殇城必破。” 时清灼也知道,但他也没有任何办法。花抚琴今日都差点被留在城外,他们又该如何挡住今后的攻势? 现在的花抚琴靠着城墙,头疼使她难以再站起身。或许真的是年纪的增大,她的身体也逐渐不能适应这样高强度的战斗了。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如今她才三十九,还能在沙场上待个二十年! 大夫很快便来到她身边帮她医治,这才使她的头慢慢的恢复。 季贺受的伤无疑是最重的,全身上下,从手到脚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伤口。可这人依旧觉得自己没事,生龙活虎的样子看着实在让韩怔捏一把汗。 “你能不能消停些?除了那些已经战死的兄弟们,你就是伤的最重的了!” “韩怔,你可别小瞧我。只要把我的脚给治好,我照样去外边给你杀一百个淮南狗!” 韩怔又气又笑,他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多余,与大夫吩咐几句后便离开了。 剩下的几日,淮南虽然依旧不停歇的进攻,但气势的确没有前两次那么凶猛。花抚琴仍旧带着花家军奋力抵抗,但结果却是那么的不尽人意。 云殇城每日都有着投石机的炮轰声,天空这几日都没有出现过太阳,阴云密布,让人喘不过气。 淮南如今就是要消耗他们,早上人熊的威胁,傍晚骑兵的突袭,所有人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相比于淮南,他们仿佛知道云殇城已经没有援兵,准备将他们耗的弹尽粮绝。 渐渐的便到了除夕,时清灼站在城门上,不得不说这是他过的最难熬的一个除夕。因为被断了书信,他与白无常的联系也断绝。此刻他也不知道白无常怎么样。 听说从京城送来的粮草被淮南给截胡了,此刻他们四面楚歌,城内的余粮也没有多少了。 或许京城里已经有许多人选择放弃他们,但时清灼相信白无常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他们的。 云殇城靠近淮南,所以并没有下雪。此刻的京城不知是否已经大雪纷飞。 花抚琴现在正带着将士们紧急加固城墙,今日除夕,淮南今日也没发起突袭。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他们想在明日一举将云殇城攻破。 但此时此刻,百姓们却乌泱泱的跑来城门。气势汹汹,让所有的花家军不知所措。 时清灼神色一紧,看着他们的气势,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他赶忙下了城墙,来到花抚琴身边。 他们的目标仿佛都十分明确,越过众多花家军找到靠着城墙的花抚琴。 “花将军,我们要离开云殇城,我们不想再待在里边了!” “求求你们了,我还不想死啊,能不能放我们离开啊,我真的不想死啊!” “放我们出城,快放我们出城!城如果破了,我们都得死在里边。我要出城,我要回京城!” “……” 整日投石机轰击城墙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云殇城,杀声震天,城内百姓的情绪也已经达到了极致。他们再也忍不住,云殇城就是炼狱,每个人都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他们高声哀求着花抚琴,祈求她能带着他们离开。 “花将军,我求求你了。云殇城守不住的,我们赶紧走吧,这样我们都不用死!” 经过这么多天的鏖战,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满了这一个想法。当他们得知淮南截了他们的粮草之后,绝望的心情无疑达到了顶峰。 尽管没有人开口,但每个人仿佛都心知肚明,每日沉浸在一片死寂的氛围之中。 这句话是他们开不了口的一句话,也是压倒所有人军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这句话被其中一人说出口,时清灼能感受到气氛再次降到极点。周围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绝望,他们不敢抬起头,但却比谁都紧张听见花抚琴的答案。 韩怔立刻拔出刀,对准了那名百姓:“如今正是交战之际,你说此话扰乱军心,我可以直接将你斩首示众!” 他脸上青筋暴起,暴怒的情绪达到顶峰,他们拼死守云殇城那么久,牺牲了那么多弟兄,如今让他们撤离云殇城,那那些死去的人都枉死了? 花抚琴也是无奈的叹息,上前将韩怔拉到身后。 “各位百姓,我明白此刻你们心中的恐慌。但是现在,我做不了决定。我们守了那么久的云殇城,牺牲了那么多人。我不能对不起那些战死的弟兄们。” “可是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我们为什么要陪你们一起死啊!我们要离开,我们不要留在云殇城……” 一声声的反抗声将花家军逼的无路可退,眼前对死亡的恐惧笼罩着他们,他们只想逃出城,他们不想死在这个是非之地。 声音越来越大,哭声,骂声,哀求声此起彼伏,时清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闭紧了嘴。 好不容易将百姓的情绪平复,可是花家军的军心又该怎么燃起呢? 他们说的不错,云殇城,真的守不住了。 花抚琴带了近乎六万人来到云殇城,再加上后边从京城派来的援军,但此刻也只有一万多人了。死了那么多人,士气低落,如何赢下这场战争? 看着那么多人已经丧失战斗的欲望,看着那么多人将要面对死亡,时清灼望着天空,这或许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让花抚琴召集所有的副将,为了更多人的安全,他决定要冒险一次。 他拿出了大晟的地图,深吸一口气后便开口说道:“各位,尽管不想承认,但是云殇城无疑守不了了。”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就连花抚琴都震惊的抬起头看着时清灼。 韩怔立刻反驳道:“世子殿下,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也要劝我们弃城?” “各位或许还抱有一丝希望,京城会有援兵来救我们的。我也是,我相信太傅一定不会放弃我们。但是各位请看。” 他指着大晟的地图,说道:“如今京城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兵力可以调来云殇城,唯一的办法只有将其余几州的兵力调派回来。寮城不能动,因为淮南或许和沙之国结盟。那么,除了清州离京城较近之外,还有哪里可以快时间的赶到京城呢?再说,能那么快的来到云殇城呢?” 见没有人说话,他再次说道:“如今清州必定有兵力到了京城,但那些大臣们不可能同意让他们来到云殇城。因为他们早已放弃了我们,他们觉得云殇城必破!所以他们不会让这根稻草送死,他们一定会将清州的兵力聚集京城,在京城做殊死一搏!” 季贺出声道:“世子殿下想说,让我们退守京城?” “不错。这样不仅可以保住更多的人,也是我们唯一能赢的地方。”他再次指向地图的另一侧,“丰州、鹤州、瑶州、襄州,这四个地方离京城都很远,兵力到达的时间也不会像清州那么快。京城比云殇城容易防守,并且军需充足,只要我们可以撑到兵力支援,淮南必定会撤军。随后我们再发起总攻,将淮南一网打尽!” 他将心中的想法尽数说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时清灼说的的确有道理,也的确有几人被他说服。 韩怔开口道:“还是那句话,我们如今弃城,那些死去的弟兄们怎么办?我不可能看着他们枉死!” “太傅和我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仇一定能报的,但不一定是现在。若是死在了这里,就真的报不了仇了。” 韩怔如鲠在喉,花抚琴此刻却按住他的肩,说道:“世子殿下说的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撤军,撤回京城。” 所有人都望着花抚琴,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撤退的欲望,但也是心中的不甘,让他们不愿提起。此刻花抚琴都已经开口,每个人也都没有反驳。 “通知所有人,明日一早,待雾散去,我们突围出城,回京城!” 第191章 【大晟淮南】将军百战死 清晨,大雾缭绕,城墙之下还隐隐有着几个人熊的影子。城内安静万分,仿佛空无一人。 东门门前,与空寂的城内不同,所有人都聚集在此。百姓们虽瑟瑟发抖,但眼中却透着激动的目光。 花抚琴等剩余的花家军都屏息凝神,云殇城晨曦严寒,也难掩每个人紧张的心情。 此次出城,危险万分。那么多人一起撤退,不可能不被发现。其中还有手无寸铁的百姓,花家军的重任无疑更大。 所有人都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他们不可能全身而退。顺利则可以回到京城,但最坏的结果却是所有人全军覆没。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季贺的脚踝伤到了骨头,当时没感觉,可现在却都难以下脚走路。 守了仅仅十几日,花抚琴身边的副将只剩下韩怔与季贺了。 外边的人熊仿佛感知到此处人多,都慢慢的朝着东门靠近。它们聚集在东门外,眼中冒出恐怖的精光。 这么多日,他们已经发现人熊的出没只有在早上起雾的时候。雾散后,人熊也随之消失。所以,当雾散后,也正是他们撤离的好时机。 时清灼昨夜已经与所有人都说清楚了,这次出城,必定免不了与淮南的一战。因为此行还有百姓,他们必须要放出一队人保护百姓的安全,还有另一支拖住淮南的队伍。 当这话说出来后,所有人都安静了。谁都知道,这一支队伍绝对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了。 因为此决定是他提出,所以他和上官无权也决意留下,欲挡住淮南的追击。单凭他们二人是不可能拖那么久的,所以他必须要再组织一队人马,为百姓的撤离拖时间。 “不行,若是要走,世子殿下你必须一起离开。” 花抚琴斩钉截铁,仿佛没有商量的余地。时清灼正欲反驳,她抢先开口道:“太傅说过你很重要,我必须要保证你的安全。为何太傅会把你送到我这里,你真的明白吗,世子殿下?” 她没有等时清灼回答,自顾自的继续说着:“你是将来的淮南王,你是让大晟与淮南和平相处的关键人物。京城危险,所以太傅才会把你送到云殇城。你是未来的君主,万乘之君从不涉险!” 时清灼愣在原地,怪不得白无常从不让他去做危险的事情,怪不得每每自己遇到危险白无常都会斥责自己。 “世子殿下,白无常对于你的期望很高,你不能冒险。” “可是我若不去,谁去挡住淮南?城里还有那么多百姓,我们不能让他们都死于逃亡的路上!” “我去!”花抚琴眼神坚定不移,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花将军,你是主帅,若你死了,还能有谁可以带领众人守住京城?大晟本就重文轻武,到关键时刻也没有更多的人可以站出来!你不能在这种关键节点出事!” 二人吵的不可开交,都在为谁留下来断后而各抒己见。这时,韩怔站在二人身前,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主帅,世子殿下,你们都不能在此刻出事!所以,由我去才是最好的办法!” “韩怔,你来凑什么热闹,退下!” “主帅,我去。”他将二人分开,转身看向时清灼,“世子殿下,我希望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而且,你必须办到!” 时清灼坚定说道:“无论什么事,我都答应您!” 韩怔哈哈大笑,却又霎时严肃起来:“世子殿下,你能让大晟和淮南不再挑起战争吗?” “我一定可以,我一直希望大晟与淮南可以好好相处。我不希望看着残酷的战争,我希望每个人都可以安然的生活在这个世界。” 曾经来到大晟,时清灼就向京城百姓立下此誓。当时的他,天真无邪,觉得自己只要努点力就一定能做到。可是长大后才发现,前行的路上充满着那么多曲折。 “既然如此,我便死而无憾了!”韩怔转身朝着自己的将士走去,“各位,你们跟了我韩怔也跟了那么多年了,这一场战无疑是我们打的最憋屈,最狼狈的一战!” 下边的将士们都听着韩怔慷慨激昂的发言,他们的眼中溢出坚定,任冷风拍打在他们的脸上,也毫不露怯。 “我承认,我对你们并不好,所以你们其中肯定也有很多人想把我打一顿!”下方很多人都笑了起来,但韩怔却严肃无比,“这一次,我不强求,因为这是我的最后一战!我们要为城中的百姓争取逃跑的时间,我们要拦住淮南的追击。所以,若是有人不愿去,现在立马离队,我韩怔不会有任何怨言!” 话音刚落,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离队,所有人都坚定的看着韩怔。 “誓死追随将军杀敌!” “誓死追随将军杀敌——” 没有人胆怯,没有人害怕,尽管前方是死,也都义无反顾的选择去做。韩怔在上边露出一抹笑,大喝道:“不愧是我韩怔带出来的!” 他转身看着花抚琴,脸上洋溢着笑容,灿烂无比。他拔出腰间的刀,火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人失神。 “主帅!”他的胸口起伏着,“等到战争结束后,将我们都葬在这里!我们要在此处,就算碎衣寒冢,青烟孤魂,我们也要为大晟再守一万年的云殇城!” 时清灼彻底绷不住,转过身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流下了眼泪。这一战,死了太多人了。 “季贺!”他再次转身,大吼道:“记得每年来找我喝酒!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响彻在整个营里,没有人不为之动容。季贺眼神红润,啐骂大喝:“去他娘的,那我每次来找你,你必须给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大雾渐渐散去,时清灼也回过了神。他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痕,用尽最快的速度赶到东门,传递消息。 看着时清灼策马奔来,花抚琴也再次与众人吩咐:“大家,此次出城危险万分,本将军再强调一遍,一切必须要听我们的安排!不可擅自行动!” 百姓们都纷纷点头,只要能离开这里,让他们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她再次转身看着身后的将士们,扫过韩怔时眼中却流露出难过。韩怔也发现,随即挤出一个笑。 “季贺,你的脚伤严重,你带着你的一营保护百姓,时刻关注周围的动向。韩怔……” 可花抚琴却哽咽,后边的话难以说出口。 “将军!”韩怔依旧带着笑,“最后一次了,任凭将军吩咐!” 花抚琴咬牙切齿,憋住眼中的泪,沙哑道:“韩怔,抵御淮南士兵,掩护所有人撤退。” “韩怔领命!” 随着东门的再次开启,由韩怔一队作为先锋,先行出城打探。确认周围安全后,季贺带着百姓出城,所有人都跑的很快,有着对新生的渴望,也有着对死亡的怯懦。花抚琴带着最后的一部分花家军殿后,确保后路的安全。 时清灼与上官无权就十分自由,他们一前一后,时不时的也会注意周围的动向,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所有人害怕。 韩怔不仅作为先锋,他的队伍也会游荡在周围,确保周围的安全。百姓们都克制不住的害怕,他们争先恐后的朝着前边涌去,生怕自己是最后一个。 花抚琴心中不停的祈祷着,她第一次那么害怕碰见敌军。她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安然无恙的到达京城,希望所有人都能活着。 只要进入洛城,他们就算安全。只需要进入洛城,仅仅就只需要进入洛城。 天空的密云慢慢聚集起来,好不容易升出的太阳再次被遮挡住。所有人不安的抬起头,可坏消息却随着密云而至。 时清灼策马朝着众人奔来,脸色格外难看。他来到花抚琴身边,紧张道:“花将军,我们必要要提速了。刚刚我和无权哥已经杀了几名周围的淮南探哨,无权哥也吸引了另一批人的注意,很快我们也会被发现的!” 花抚琴神色一凛,立即策马狂奔起来,“大家加紧速度,我们只要进了洛城我们就算安全了!大家抓紧时间!” 上官无权带走了一部分的淮南人,这个消息无疑让所有人都担心起来。驻留在此处的淮南人或许已经有了发现。 他们的速度已经算快的了,按照时间来看,若是不停歇,明日一早即可到洛城。只要今夜不出事,这次撤退就十分顺利。 夜晚他们都点起火把,今夜月色朦胧,让人也难以看清前方的情况。尽管每个人都很疲惫,但每个人都没有停下休息的欲望。他们不想死,他们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上官无权现在还未回来,时清灼心里担心的不得了。若是他受到了堵截,这可如何是好? 但坏消息却再次接踵而至,身后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时清灼与花抚琴都勒马看向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随后出现一大堆火光,正朝着他们前来。 淮南人。 “他们追上来了,所有人加快速度,不要乱!” 百姓们顿时犹如无头苍蝇似的,仓惶向着四周逃窜。季贺开始组织着花家军维持秩序,尽量稳定所有人的情绪。 看着步步紧逼的淮南大军,他们都手持利刃,如豺狼一般开始狩猎。 随着一阵风声划过,时清灼的余光中,韩怔的身影策马驰出。 他如利箭离弦,没有犹豫的逆行而去。他的身后有着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他不会让他们死去。 韩怔所率领的花家军将士也与众人逆向而行,他们策马狂奔,迎着冷风的扑打,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花抚琴看着一个一个驶过的将士们,她忍不住的举起手,仿佛想要挽留。但触碰她的却是凛冽的寒风。 他们奋力与淮南士兵厮杀,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所有人争取撤退的时间。在此刻,没有人不为他们的奋不顾身感触。 季贺一直看着前方,背影显得如此的落寞。他不敢看身后,他怕自己忍不住落泪。 他与韩怔,从跟着花抚琴开始就是军中最闹腾的两人。他们互相拌嘴,每日早晨都能听见他们两个互相讥讽。营中的将士们都习以为常,花抚琴也管不了他们。 可慢慢的,他们两个却成了二人最好的朋友,他们在战场上配合无间,从没输过一次。任凭曾经战无不胜的丰都大军,他们也英勇无敌。 他们是各自的仇人,也是最好的朋友,更是自己选择的家人。 身后的厮杀声连天,季贺却紧紧闭着眼。他难过,他不想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他们必须要完成各自的使命,他们要安全的掩护百姓们撤到京城。 花抚琴忍住悲痛,再次策马狂奔起来。寒风刺骨的夜晚,热泪在脸上如刀刃一般。那是跟着自己多年的副将,是自己的主心骨。 杀声震天,破苍穹,映明月。 战斗厮杀很久,淮南的支援来到此处时,花抚琴等人已经不见人影。他们巡视着战场之中,在一具尸体前驻足。 韩怔睁大着眼,他的胸前刺入了一把长剑,右手的刀插入大地,单跪在此。而他的周围,是尽数淮南将士的尸体。 时琮不可思议的摇摇头,看着身边的人,说道:“你们大晟的士兵都是如此吗?我说实话,我挺钦佩他的。” 那人掀下遮挡寒风的斗篷,冷漠的说道:“无名小卒罢了,我并不认识他。” “秦尚书,你怎么那么无情,这可是你们大晟人呐!” 秦礼辙轻蔑一笑:“都是一群蠢货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时琮笑的十分渗人,眼中满是侵略者的野心,“告诉清扫战场的人,其他人都埋了,这人的尸体留着。他是个值得钦佩的将军,值得被野狗吃食。” 秦礼辙却一直都保持着严肃的状态,他出声道:“二少爷,我可告诉你,我们时间不多了。按照白无常的聪明程度,我们只有最多十五日的时间将京城一举攻下。否则,待到其余几州的兵力聚集到京城,我们就危险了。” “放心吧秦尚书,你我谋划那么长的时间,大晟已经没有还手的余力了。就算京城再容易防守,他们人手不够,挡不住我们的攻势。这一次,大晟必破!” “与我谋划的不是你,是你的父王。” 寒风呼啸吹过云殇城,城中此刻满是淮南士兵,与早上的云殇城截然不同。 云殇告破,大晟岌岌可危。淮南野心膨大,他们好似一只饥饿的虎豹,对京城垂涎已久。 第192章 【大晟淮南】百口争不休 天色临近破晓,大年之后的京城却显得萧瑟空寂。爆竹的红纸杂乱无章的与雪交织在一起,乍一看让人心中生恐。 知晓云殇城被攻打的消息后,每个人都人心惶惶。安于现状的人们总是觉得战争离自己很远,可一觉醒来美梦碎裂,惊恐、不安席卷在整个京城。 天子降旨,安抚百姓,可却更加激起了百姓的恐慌。若是之前还在辩驳战争的真假,那么这一道旨意成功将所有人都明白。 此刻正是辰时,太傅府的大门被推开,白无常满身疲惫的踏出大门,朝着皇宫方向走去。 岁桃与迟暮跟在他身后,神色难看,一言不发。 因为云殇城危急的消息传入京城,白无常立刻准备让清州的兵力去往云殇,抵御淮南进攻。但却遭到了众人一致的反对。 “淮南这次的进攻比以往都要强烈,云殇城现在四面楚歌,就算再派多少兵力都没用的!” “是啊太傅,我们、我们还不如把兵力聚集在京城。反正云殇城都是要破的,我们现在做准备,恐有一战之力。” “花将军都守不住云殇城,再派多少人去也没用!若是他们都战死了,京城迟早要破。不能让他们去云殇城!” “……” 白无常愤怒难言,朝中几乎都支持放弃云殇城的决定。他一人群战舌儒,已经不知道多少日了。 “云殇城十分重要,花将军更是重要!就算不能守住云殇,也必须要让花抚琴全身而退!若是她死了,我们大晟还找的出第二个可以抵御淮南的将军?都是一群纸上谈兵的懦夫罢了!” 朝堂上的以理据争,但也难以抵过每个人的害怕。 “京城易守难攻,就算没有花将军我们也可以支撑到其他几州的援兵。只要京城不破,我们就有机会!” “那云殇城的狼烟呢?他们必定是冒着危险去点燃的狼烟,目的就是为了求援!你们这样做,无疑寒了所有将士的心!你们怎能对得起那些死去的战士,怎么对得起他们的亲眷!” “说不定,花将军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云殇城欲破,让我们尽早做准备呢?花将军其实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白无常愣在了原地,看着他们假惺惺的模样,看着他们因为自己内心的害怕曲解狼烟的意义,他如临冰窖。 “大晟怎么能有你们这群懦夫……” 白无常这句话再次挑起了所有大臣的不悦,他们纷纷反驳着白无常,说的慷慨激昂,说的言辞有理。 因为此事关乎整个大晟,吏部与户部的空缺也必须要填补。秦怀诺破例暂时回朝担任户部尚书,而薛仲勇也一人挑起了吏部与礼部的担子。 二人及他们的门生无疑是支撑白无常,可是他们人数太少,在口舌之争上根本占不到便宜。 太学院中也有不少学子痛骂朝中懦弱,这是他们极少一次站在白无常的一方。 秦怀诺也因为自己父亲的原因,每每一开口反驳,就一直被百官讥讽。 “若不是你父亲投靠淮南,我们大晟能有今日危急的时候?说不定你也是如此,你们都是叛徒!” 连续多日,朝堂上口舌之争不断。白乐是绝对不会放弃花抚琴,可每次他做决定时都有许多大臣以死相逼,让他毫无办法。 “陛下,云殇城必破,此刻派兵增援也只有耗费兵力啊!为何不加固京城兵力,抵挡淮南进攻?若是陛下执意如此,罪臣只有以死明志!与其被淮南人贱辱的杀掉,还不如臣先行了断!” 近来京城涌入了太多因为战争逃亡的百姓,各个街道上都有着他们迷茫的身影。大理寺与鸿胪寺受陛下之命来照顾他们,分发粮食。 云殇城欲破,百姓们能逃亡的地方只有京城,们把京城作为最后的希望。过惯了安定祥和的生活,他们只想苟活于世,看见明天的太阳。 白无常从不喜欢上朝,可是他必须要给云殇城争取一丝机会。花抚琴不能死,他是带领大晟胜利的关键人物。 况且,时清灼也还在云殇城。若不是白乐他们坚决阻止自己,说不定现在他已经亲自前去云殇城,将时清灼接回来了。 跟着云殇城消息而来的还有西方寮城。如白无常所料,淮南与沙之国联手,在对云殇城进攻的同时,寮城也被大肆进攻。 白无常心中难安,只好祈求让辛封泽去寮城帮忙。后者显然不乐意,但最后还是满脸不情愿的离开。 他身心疲惫的站在熙政殿外,听着殿内的嘈杂,烦心不已。刚准备抬脚跨进大殿,只听见白乐一声震怒,让所有人闭上了嘴。 “如今大晟形势危急,朕要你们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朕想要保住云殇,你们以死相逼!不就是粮草被劫,云殇城怎么不能守?!” 他激动的站起了身,望着下方的的一群贪生怕死之徒,再次怒喝道:“云殇城若是守住了,还有京城什么事?花抚琴若是死了,你们还能再挑一个能够抵御淮南的将军吗?” “一个女人罢了,死了就死了……” 声音十分微弱,但在安静的熙政殿内却传进了所有人耳中。 “谁说的?”他愤怒不已,将御案上的东西尽数扫落在地,“朕问你们谁说的?” 白无常站在殿外,看着他来到声音发出的方向,一个一个的询问。 “是你说的吗?” 那人被白乐拎起,全身颤抖着结巴说不出话,眼中尽是对眼前人的害怕。 “从先帝起你们就从来瞧不起花将军,你们嫌她是一介女流,就对她议论纷纷。当时寮城被破,没有人敢站出来,是她毅然决然的接过帅印,冒死将寮城收复!她那么大的功,换做是一个男子,本可以封王拜侯,可因为她是女子,你们一个一个不同意,甚至还要收回她的帅印!” 大殿之中,没有人敢说话。他们俯首在地,龙颜震怒让每个人都不敢抬起头。 “花将军这些年证明了自己,女子有勇有谋,也能盖过男子!如今花将军在云殇为大晟抵御淮南,而你们不但不出谋划策,反而想要放弃她!她是花抚琴,是我们大晟的将军,也是朕的子民!吵了那么多日,今后就别吵了。朕心意已决,立刻派兵前去云殇增援!” “陛下——” “都闭嘴!” 白无常闭上眼长舒一口气,嘴角带出一个笑。 他再次抬脚准备进入大殿,身后却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白无常向后看去,一名宦官急匆匆的小跑上殿,嘴里不停念叨着“陛下,陛下”。 那宦官慌忙上前,急忙的竟忽略了殿前的白无常。走进大殿,也不管殿内的气氛,立马跪倒在地。 这名宦官是平日里传话的,可以在上朝时随意进殿传讯消息。 白乐朝这边看去,也无意中看见了外边的白无常。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名宦官跪在地上尖着声音,跪地说道:“陛下,云殇城,破了——” 他拖长着尾音,整个朝堂再次被恐慌笼罩。白乐双眼怒睁,他感觉自己心脏在一瞬间突然停止跳动。 白无常急匆匆的赶了进来,没有一点规矩的拎起了那名宦官。 “什么时候的事?说话!” “就刚刚,从城门传来的。云殇城破,花将军和世子殿下带着百姓们撤回了京城,现在他们都在城门外,等着陛下下令。” 白无常扔下这人,立马朝着殿外跑去。白乐也立刻吩咐道:“都还跪着干什么,去城门!” 城门拥堵不堪,城内的许多百姓都聚集在这里,看着紧紧关闭的城门,心中都涌现着不安。 白无常三人挤到城门前,他激动的大吼:“为什么不开城门?!” “太傅,没有陛下的命令,我们也不敢擅自开门。如今云殇城被破,难免里面会有淮南的底细。” 岁桃立刻大骂道:“我呸!你们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花将军替我们大晟守了那么多年寮城,又辛苦在云殇城抵御了那么久?如今他们撤回京城,你们还怀疑他们的身份不成?” “我们也只是受命行事,太傅莫要为难我们。” 白无常额角青筋暴起,他恨不得一剑将这个城门击碎。可拥挤在此的百姓们这次却涌了过来。 “不能开门,不能开门呐!万一他们已经投靠了淮南,若大门一开,死的就是我们呐!” “是啊是啊,云殇城那么危险,他们怎么可能从里边逃出来,他们一定投靠了淮南!” “而且,京城粮食也不够那么多。若再放他们进来,我们吃什么呐?” “……” 白无常真的很想怒骂反驳,看着眼前央求的百姓,看着为难的官兵,自私自欲,恶心至极。 他气的胸口闷痛,没有想到京城里的百姓会自私到这个地步。花抚琴为了护住这些人,与淮南拼命厮杀。他们的这些言论,如何不让人寒心? “够了,你们这群自私自欲的家伙!花家军为我们守了那么久的云殇城,他们不顾生死的保护着我们,你们却如此自私,你们也不想想,若是你们是花家军的一员,你们听见你们说的狗屁玩意话恶不恶心!” 人群中一人大吼起来,让白无常不自觉的望去。那也只是城中的一名百姓,他怒骂着所有人,慷慨激昂。 “我们也不是这个意思,放他们进来我们怎么办呐!” “怎么办?我们不可能把他们拒之门外吧?云殇被破,接下来只有京城可守了!快把他们放进来好好供着!” 因为这人的反驳,也有更多明事理的人加入了队伍,百姓之间开始辩论起来。 白无常转过身,望着现在混乱的人潮。原来百姓中还是有值得保护的人。 这时薛仲勇率着礼部的众人前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秦怀诺。看着前边聚众的百姓们,立刻派人进行疏散。 “陛下口谕,打开城门,放花家军进城!” 城门轰隆隆的开启,白无常站在城门前,望着远处乌泱泱的人群。他望着,他只希望在其中看见一个身影。 城外的百姓们日夜兼程的逃跑,他们没有辜负韩怔为他们争取的宝贵时间,逃离了淮南的追捕。看见京城城门大开,都争先恐后的涌进。 花抚琴来到白无常身前,翻身下马,面露难色。 “云殇破了,我没守住。” 白无常满脸愧疚,双手紧握,说道:“这事不怪你,花将军,你已经尽力了。我没有为你们争取到更多的援军,抱歉。” 她释然一笑,上前拍了拍白无常的肩,在他耳边说道:“多谢你,但接下来,一定要守住京城。” 她随着人流也进了城,白无常不知道该怎么办。如今她带着百姓们安全撤离京城,却难以挡住朝中的责任。 他们一定会给花抚琴扣一个临阵脱逃的罪。 可她真的尽力了,死了很多人,花家军几乎算是全军覆没。带回来的百姓都安然无恙,其中的花家军有很多都是当时京城派去的人。 花抚琴虽然释然一笑,可她真的能释然吗?白无常心中不免一阵酸涩,因为他没看见花抚琴身边一直跟着的那名副将。 城中还有那么多难听的流言蜚语,如何能真正的不难过? 他转身抬起头,晨光被挡住,时清灼站在他的身前,低眸看着他。男人一脸尘土,眼中却难掩思念。 这一刻,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 白无常颤抖着伸出手触碰到了他布满尘灰的脸上,刹那间,心中不免颤动。 忽然一阵风呼啸而过,随着城门大开放肆的进入京城,让所有人都措不及防。 许久未见,思念早已充斥胸膛。白无常胸口起伏着,好似是风太大,竟让他的眼角红润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听见云殇被围的消息时有多崩溃,那时的自己后悔没让时清灼留在自己身边。庆幸的是,他现在站在了自己身前,一切的担心都随风而去。 时清灼低垂眼眸,嘴角微微牵起一丝笑意。他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犹如初升的旭日,总能让人看见希望。 白无常看见他的嘴唇微张,熟悉的声音悠悠的传进他的耳中,无比安心。 “太傅,我回来了。” 第193章 【大晟淮南】群议京城危 城门人潮拥挤,所有人都争先恐后跑进京城。维持秩序的官兵们大吼着,百姓们却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人理会他们。 白无常无措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颤抖的手伸出后便没有收回。他小心的触摸着时清灼的脸,生怕一切都是假象。 自打云殇出事之后,白无常整日都会望着云殇的方向出神。他在懊悔,在祈祷,在盼望。 上天终于听到了他的心声,将时清灼安全送了回来。 时清灼也感受到了白无常颤抖无措的手,他从未见过白无常这个模样。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懊恼与愧疚,他的心竟有些疼。 他露出一个笑,伸出手握住了白无常的无措。可是这个笑却显得那么的委屈,所有的情绪都聚集在里边,在这一刻尽数暴露给了白无常。 “对不起,太傅不该把你送走……这段时间,被吓到了吧?” 声音疲惫沙哑,一字如一针刺进时清灼的心里。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变得独立,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每在白无常身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 只有在白无常身边,他才会收敛锋芒,做回最真实的自己。 笑容愈发灿烂,可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他很想抱怨为什么白无常要把他送去云殇城,又为什么那么久都不让他回来。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太傅了……” 白无常感到自己浑身颤动,现在的他好些狼狈,如同孤漠里找不到方向的旅人,盼望着天明的救赎。 时清灼紧紧将白无常抱在怀里,声音委屈道:“太傅,不要再把我送走了,我不想离开你……” 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把时清灼送去了云殇城。当时只觉得,京城危险万分,还有很多人想要对时清灼动手,自己现在的模样保护不了他。云殇城有着花家军的保护,时清灼没有危险。可这一决定,差点让时清灼彻底离开自己。 “……好,不会了。” 时清灼抱的很紧,有种久别重逢的欢喜,也有抑制不住的思念。白无常感受着他跳动的心脏,只觉得此刻特别安心。 岁桃与迟暮也早就加入了维持秩序的队列中,他们疏散着城门的百姓,却无意中看见人群中独特的二人。 京城已经很久没有起过那么大的风了,寒风凛冽,却又如此温暖。 京城一瞬间涌入那么多的百姓,薛仲勇立马派人搭建粥棚。他们逃跑的这几日,进食的次数也没有几次。 白无常带着时清灼进了城,秦怀诺见着思念久矣的学生,也是激动不已,上前狠狠的拍了拍时清灼。 “老师,疼!” “你小子还怕疼啊,长的那么高大,打你两下就不行了?” 时清灼嘿嘿的笑了起来,果然只有在京城里边,他才觉得自己回了家。里边有着许多关心他的人,有着自己想要保护好的人。 “这段时间受了不少委屈吧?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时清灼早已从白无常的书信知晓了秦府出事的消息。看着现在秦怀诺如今健康的站在自己身前,他的担心也终于可以收起。 秦礼辙投靠淮南的消息不胫而走,秦怀诺必定会受牵连。但秦怀诺对于大晟的鞠躬尽瘁是每个人都看在眼里的。再加上有白无常与陛下的保护,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是现在并不是真正的安全,云殇城被破,洛城是守不了的,此刻只有京城是最后的防线。 花抚琴进入京城后就火急火燎的前去宫里请罪,随行的还有季贺。白无常等人是后面赶到的,到了熙政殿时,一片安静。 薛仲勇和秦怀诺留在了城门安抚百姓,岁桃迟暮也自发在城门帮忙。现在情况危急,白无常觉得若是他们不蠢,就不会在这个时间定下花抚琴的罪。 白无常从来不守规矩,他带着时清灼进入熙政殿时,花抚琴正在陈罪。二人来到他们的身边,花抚琴与季贺跪在地,并没有注意他们。 “……如今大晟正是危急关头,淮南必定会尽快攻打京城。臣身为花家军的主帅,不求一个宽恕。还望陛下可以允臣带领众人守住京城,将淮南逼退!” 白无常已经做好了与周围众人辩驳的准备,可出奇的是殿内却一阵安静。 白乐居高临下说道:“花将军,你对大晟忠心耿耿,你所做的一切朕都看在眼里。云殇被破,朕不会定你的罪,还望你可以带领大晟渡过此次危机。” “臣,谨遵圣命!” 散朝之后,白无常便拉着花抚琴商讨对策。京城易守,但缺陷便是四个门都得守住。城中的守备资源虽是充足,但难就难在人数不够。 金吾卫千牛卫大理寺甚至六部里边的人都自告奋勇加入了这场守备战,按照花抚琴所说,他们必须要坚持一个月才能等到援军。 白无常却早有预料,现在四州的兵力都在路上,他们最多只需要坚持十五日。 虽然减少了一半的时间,但花抚琴与季贺仍旧面露难色。若是现在京城有当时在云殇城内的花家军人数,必有一守之力。可现在真正的花家军,也只有仅仅三千余人。 淮南的人数他们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只觉得越打越多,越打越困难。更何况,他们还有人熊。 这一次他们能够全身而退,韩怔的牺牲,上官无权的失踪,无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更何况,京城的那些兵力从未真正上过战场,或许打过最有强度的一战便是在京城追捕亡命之徒。 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守住十五日。最坏的打算,只有迁都,护着陛下逃走。 这并不是白无常所想看到的结果,若是迁都,必定会有更多的百姓死在逃亡的途中。京城很大,不可能每个人都可以安全的离开,一定会有人死在淮南的手里。 “不迁都。” 白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除了白无常外,其余三人都纷纷下跪。 花抚琴说道:“可是陛下,若是你被他们杀害,大晟可就真的亡国了!” 白乐看着白无常,脸上带有微弱的笑意。他身着龙袍,金黄璀璨,真命天子此时眼中也有着对未来的恐惧。 “若是要迁都,还能迁去哪里?放弃京城,那么京城的百姓怎么办?他们都是朕的子民,就算死,朕也要与他们死在一起!” “小时候,朕的老师教过我。”他看着白无常,笑了起来,“若一个君主不顾百姓的死活,那么这个国,迟早都会灭亡。国之危难,君主应该和百姓一起面对。” 思绪拉回从前,白无常仿佛看见了自己戴着面具与那位老先生辩驳的时候。那时的白乐就乖乖的坐在自己身边,听着自己有理有据的争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孩子竟然没有忘记。 可是真正到了一国生死存亡的时候,白无常却充满了私心。这是自己的弟弟,曾经所说的那么多他并不希望自己弟弟遇上。 他希望白乐可以自私一点去安全的地方。 几人都出奇一致的看向了白无常,白乐口中所说的这位老师,无疑只有白无常了。 “朕会与你们共生死!” 有了百乐这一句话,花抚琴与季贺也不再担心,二人抱着赴死的心,决心一定要守住京城! “花将军,我可以守一座门。”时清灼开口出声,着实将几人都吓住了。 花抚琴瞥了一眼一旁的白无常,见白无常没有说话,心里不知怎的松了口气。 “世子殿下的剑术的确厉害,但此战危险万分,我希望你留在城中安抚好百姓们的情绪。” “花将军不必担心我,我能够保护好自己。现如今危急存亡的关头 我也不想什么都不做。” 花抚琴再次看向白无常,这可令白无常觉得有些奇怪,出声道:“花将军,我脸上有什么吗?” 她窘迫的咳出了声,说道:“既然如此,世子殿下你就跟在我身边。淮南的主要进攻方向必定是主城门,世子殿下和我一起迎敌。” 季贺此时说道:“我已经看过其它三个城门的布置,都是十分容易防守。但唯一的缺陷便是京城如今还在下雪,护城河都结了冰,不容易拦住冲锋的骑兵。” “所以说,主城门的防守就十分关键。淮南不可能分散那么多人偷袭其余三个门。只要把其他三个门守好,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 几人商讨许久之后,最终选择将所有主力都加派到主城门。其余三门,由岁桃奔走,若有危险,再采取补救。 岁桃的速度可以很好的传讯四门的情况,听着轻松,却一刻也不敢休息。 而花抚琴他们都会聚集到主城门,抵挡最猛烈的进攻。他们只需要撑过十五日,仅仅十五日就行。 今夜花抚琴清点了京城中可以战斗的将士,尽管加上了金吾卫等人,面对淮南的人数也只是蚍蜉撼树一般。 她有些不知所措,若是五日,他们可以守住;十日,也有一战之力;但是十五日,简直难如登天。 当时将丰都大军平反后,陛下并没有将剩余臣服的士兵下狱,而是分派到各州,充当兵力资补。现在,正是用兵之际,可京城却找不出来。 皇宫之中,白乐望着大晟的地图,陷入了沉思。他从小便不喜欢战争,因为输的那一方总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做过质子,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所以他并不想挑起战争,他只想让自己的国民安乐生活。 他不想做侵略者,也不想做受害者。 安于现状,总会挨打。白乐不明白,他只想要一个安稳的生活罢了。 这时白无常走进大殿。天色已晚,宫门也已经下钥了,白无常竟然还没有离宫? “哥,你怎么还在宫里?” 白无常笑着来到他的身边,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伸手捏了他的脸。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这个世界本就如此,野心勃勃的人不占少数。我们都是追随自己的内心,何来谁对谁错呢?” 白无常竟能知晓自己在想什么,这让白乐感到特别惊奇。他苦笑道:“哥,我希望百姓们都不用饱受战争的疾苦,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活在一个和平的天地,我也希望你可以被更多人理解。” “一定会的。” 白乐笑意更深了,对于接下来的未知,谁都不能保证能不能活下去。白无常总是能让人感到安心,明明自己也很怕,却还是会那么坚定的告诉你。 “哥,谢谢你。有你陪在我身边,真好。若是京城破了,我下辈子还要来找你!” 白无常心头颤动,眼前人笑的是那么的让人心疼。京城一破,白乐绝对不可能活下去。他会死于淮南人的乱刀之下。 他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白乐的头,严肃道:“说些什么不吉利的话?京城怎么守不住?花将军那么厉害,十五日罢了,一定能守住的!” 白乐笑的憨憨的,此刻一点都没有君王的样子。 烛火摇曳,把影子拉的很长。白无常双手撑在御案上,再次轻声开口:“就算城真的破了,哥也不会让你受伤。哥说过,要保护你一辈子。” 白乐的笑容僵住了,一点又一点与白无常的回忆在他脑海中翻滚,心中难过。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之前那些大臣的催促。 真到了危机关头,自己的皇位还不知道要传给谁。他发誓,若是能渡过这个危机,就算没有找到一个可以与自己相伴一世的人,也要去找个孩子把他养大。 他的脑中不免多出了他父亲的影子。当时白廷离开时,白乐答应等他回来时可以让他看见一个合格的君主,看见一个富强的大晟。 可是现在这个情形,实在是让人觉得好笑。大晟马上就要破城了,情况危急不堪。他真的是有些无颜面对自己的父亲。 也不知道现如今,自己父亲又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他回过神,自己的确不算一个合格的君主。但是,他一定要带领他的子民走向胜利。 寒冬已然快要过去,天空却缓缓的飘下了雪。鹅毛大雪飘落苍茫大地,城墙上,所有人都加急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街巷中,流离的百姓们互相抱团取暖,期盼着下一个曙光。 第194章 【大晟淮南】灼光清暗心 几乎一夜,所有百姓都被恐慌笼罩,无处可躲。京城的繁华在此刻成了一个笑话,唯一的优点只有可以很好的容纳他们。 将士们几乎一夜未眠,他们不停歇的准备一切,只为了能够守住遥远的十五日。 这一场大雪过后,又会是一年春日。寒冷的冬日将由这一场无名雪收尾,迎接温暖的春日。 大雪并未磨灭每个人的期望,他们盼望着胜利,盼望着新生,盼望那一场充满生机的春日。 宫门大开,白乐身着金色龙袍踏出皇宫。他的身边跟着花抚琴,在百姓的注视下缓缓走出。 陛下突然出宫,每个人眼里都或多或少有着惊异。他们不知所措的涌了上来,侍卫们尽力维持周边的秩序,但午门前仍旧被围的水泄不通。 白乐望着乌泱泱的人群,紧张到闭上了双眼。后面的人群七嘴八舌的打听着消息,前边的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年轻的陛下。 半晌后,极为动听的声音沉重的落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京城的百姓们,今日朕来到此处,是有要事相求。如今淮南突袭,大晟处于危急关头。京城的兵力并不足,但仍旧要誓死守住十五日才能等到四州的援兵。” 话音落地,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如热锅上的蚂蚁,轰然炸开。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害怕不安的神色,不停的吐露着心里的害怕。 白乐作为一国之君,他只希望看见自己的子民可以过上一个安宁的生活,他想要看见每个人脸上喜悦的神色。如今这个场景,简直是他的噩梦。 他欲言又止,话到嘴边竟难以开口。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看的这一日的到来。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他没有给他的子民带来安宁。 “陛下,我们是不是都要死了……” 这句话如雷贯耳,年轻的帝王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下面的百姓们都抱着恳切的目光等求着一个他们期盼的答案。 “各位,先听陛下把话说完!” 花抚琴开口救场,没有让这诡异的气氛继续下去。 白乐有时觉得自己真的没用,什么事都做不好。明明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到了关键时刻却还是那么的惊怕无措。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却在人群中发现了白无常的身影。 他站在人群里,一身雪白在人群中十分显眼。他带着笑,只站在那里,就让白乐特别安心。 就仿佛,不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的相信自己,他给了自己去做的勇气。 思绪拉回从前,祈运楼的坍塌,也是白无常奋不顾身保护了自己。当时的他,因为害怕,错过了最好的逃跑时间,害得白无常受伤。 现在,何不是重演当时呢? 自己还是在害怕,他怕自己的决定再次出现错误,他怕自己会害了整个京城的百姓。 可若是不做,又会害了多少人呢?他下定决心,重新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朝身前跨了一步。 仅这一步,就让所有人看见了这位君王的威仪。他的眼神变得坚毅,周身散发的气焰与刚才简直判若二人。 “淮南此次大肆侵犯大晟国土,想要一举统领大晟。可朕作为大晟的君主,不会让他们得逞!朕会与你们一起迎敌,一起抵御淮南的进攻。区区十五日,又怎的不敢守?!” 他抬起手,龙袍任风吹起摆动,大雪之中,金黄耀眼。 “如今大晟正处于危急之际,京城兵力并不足。朕希望,各位可以站出来帮忙,与大晟共同度过这个难关!……” 话还没有说完,百姓中便跑出来一群人,都是壮年,朝着上边喊道:“陛下,草民愿意与大晟共生死!危急存亡之际,我等也愿意付出自己的力量,和大晟共度难关!” 白乐呆愣的看着那群人,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笑意,显得那么的可靠。 有了第一批人,人群之中也多了许多不同的声音,他们都纷纷出列,来到人群前,说着自己的心声。 “我的家就在京城,如果京城被破,我也无家可归,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这群淮南人糟蹋了我的家!” “就是,我可不能让我的夫人和孩子死在他们肮脏的手上,我们与京城共存亡!” “不就是缺人吗?我们这多的是人!淮南打不进来,我们一定能守上十五日!” “这狗日的淮南人还真会挑时候,马上就是我的大喜之日了,我可不能让他们阻碍我和我夫人的喜事!他娘的,老子就不信了,十五日我们守不住?” 这话一出顿时一片哄堂大笑,也传来有人贺喜的声音。百姓们都争先恐后的出列,他们都是大晟的精壮男子,他们身后有着他们要保护的人。 白乐嘴角咧出一抹笑,没曾想竟会有那么多人愿意站出来帮忙。 “我还真是觉得怪了,我们大晟有着陛下,怎会灭国?陛下乃千古明君,有着天神庇佑,他一定会带着我们走向胜利,我们大晟一定会赢下此战!” “……” 百姓的气焰瞬间被点燃,胜利的曙光仿佛在此刻照耀在每个人的身上,驱散了他们的不安,带走了每个人的害怕。 “若是要帮忙的,都别激动,到花抚琴将军那里报名……” 侍卫们费力的维持着午门前的秩序,可却阻拦不了百姓们燃起的气焰,一瞬间,虽然混乱,但却令人心安。 白无常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抬起头便看见一脸笑意的时清灼。他递给白无常一个雪白的肉包子,上边还散发着热气。 “太傅,又被我逮住你不用早膳了。” 白无常无奈一笑,接过肉包,热气正好暖和了白无常冻僵的手。 “那么早来这里,就为了找我?” “可不是呢!桃子哥和迟暮哥都在城门帮忙,杏林哥除了药之外就什么也不管,我就猜到你一定会不用早膳。” “你小子什么时候那么了解我了?” 二人并排走在鸣神大街中,街道上每个人都慢慢听见了午门前的事情,大多数人都放下手中的事跑去午门。 时清灼悠闲的走着,扭头有意的望着白无常,说道:“太傅的一切我都了解。” 白无常被他噎到了,狼狈的咳嗽着。时清灼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再从身上掏出一个水壶递给白无常。 白无常接过,喝了一口没曾想还是热的。温度适中,不烫不冷,刚刚合适。他好奇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感到有些惊喜。 这孩子什么时候那么会照顾人了? 看着百姓们都逆着方向往着午门跑去,再看着这看似繁华的鸣神大街,心中不禁涌起酸涩。 “清灼,你说我们能守住十五日吗?” 时清灼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带着白无常走到一间糕点铺,里边竟还有与季节背驰的桂花酥。他有些高兴的买了几块,自己吃了一块,塞给了白无常一块。 再次来到鸣神大街上时,他将剩余的桂花酥分给了流离的百姓。 “太傅,我们只有一个答案,我们一定能守住这十五日的。” 他眼神游离,望着一片雪白的天空,抬起手指着周边的百姓。 “我第一次来到京城时,只觉得京城真是我见过最棒的地方。我在京城从没看见过有一个百姓挨饿受冻。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每个人都安乐的活着。” 他走到白无常身前,转过身看着他,倒着走道:“那时我便暗下决心,我一定要让淮南也变成这样。我要让淮南和大晟和平安定,每个人都可以好好的生活。太傅,你明白吗?” 白无常看着他黝黑的眼瞳,里边却散发着无尽光芒。时清灼很像个小孩子,但却有能力让他感到安心。 小时候那个爱哭鼻子的孩子,也可以保护别人了。 “太傅,十五日而已,为何不能守?城若破,百姓们都会面临死亡。你不是说过吗,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死的权力,所以凭什么他们要死在这场无辜的杀戮之中呢?” 白无常心头一颤,仿佛有什么在破土而出。他盯着眼前笑的灿烂的男人,没有眨眼,由着他继续说着。 “淮南,他们有野心,所以他们为了他们的目的挑起战争。但是我们大晟,花家军是为了和平抵抗战争,他们是因为要保护身后所要保护的人,不畏死亡,勇往直前!” 时清灼转过身,背对着白无常。两个人都没打伞,雪落在身上,已经在时清灼头上积满了雪,看起来滑稽的很。 “而我,淮南世子,我不想帮淮南助纣为虐。我要保护这些无辜的人,我要让他们可以看见新生的曙光。所以无论如何,十五日我们必须守住!” 雪仿佛越下越大,白无常上前拍掉了他头上和肩上的雪,沙哑说道:“可是淮南的人数那么多,怎么能保护好所有人呢?” “太傅竟然教我习剑,我的剑术也达到了旁人不可触及的水平。我的剑,就是我可以保护每个人的武器。御风,是我保护所有人的勇气!” 白无常低着头,有些颤抖的摇摇头,在脸上露出一个苦笑。 “御风只有一把,京城有那么多人,你怎么能将每个人都保护好?清灼,不要逞强,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身前的人停止了脚步,白无常没有注意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抖落了他头顶和肩上剩余的积雪。 他抬起头,正对上了时清灼明亮的双眸。他的眼中熠熠发光,满脸笑意的看着白无常。 时清灼取下御风放在自己身前,说道:“太傅说的对,我的确也要保护好自己。毕竟若是我死了,我所做所想都是浮云。” “但是前半句我不认可。”他举起御风,却又忍不住脸上的笑意,“护自己想护之人,做自己想做之事,御风只是一把剑,它的确保护不了所有人。因为要保护所有人的,一直都是我的这颗心呐!” 他说完便转身继续朝着前方走去,留下一人站在雪花飞舞的街道上,驻足不前。 白无常只觉得一阵恍惚,他好像看见了年少的自己站在自己身前,身边站着傅瞑和方筱桐,陪在自己身边。 自己发誓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保护自己所能保护的人。 被埋葬在黑暗中的誓言,忽然破出一道亮光,将黑暗慢慢驱散。他看见了曾经自己那颗鲜活的心脏,看见了自己的年少轻狂。 自己为何会成为天下第一剑客,是因为自己要保护自己所能保护的人。无论能不能做到,还没做呢,怎就知道结果了呢? 他仿佛回到了大漠的星空,自己还坐在温客店的屋檐,身旁还有着年迈的温润河。 “无常,你明白吗?你的剑仅仅是一把剑,要保护我们的一直都是你的那颗心呐!” 他站在原地,僵硬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笑来。他嘲笑着自己,自己竟会把最初的誓言忘了。 因为曾经的往事,就把自己藏了起来。这一藏,便是近两百年。自己这个懦夫,两百岁的懦夫。 他看着一直往前走的时清灼,他望着周围城中的百姓,再次抬起脚毅然决然的往前走去。 是啊,周围这些人都是自己要保护的人。清灼,白乐,岁桃,迟暮,司空杏林……以及他所认定的家。 整个大晟,就是他的家;大晟的百姓,也都算是他的家人。家人之间有过隔阂,有害怕又怎么了,他们都是自己要保护的人。 他不想看见自己的家被践踏,他不会让大晟消失。 雪不知不觉竟停了下来,时清灼驻足看向头顶的苍穹,竟出奇的有些耀眼。转身看去,白无常正朝着自己走来。 “太傅,走快些啊!” 白无常来到他身边,脸上竟多出了一抹不多见的笑。他说道:“你说的对,十五日罢了,一定能守下来的。” 踩着脚下苍茫白雪,看着天空朦胧的日光。等到云破日出那一日,就是京城胜利的曙光。 时清灼看着白无常手中久久未吃的桂花酥,笑道:“太傅什么时候再给我做一次桂花酥呢……” 第195章 【大晟淮南】摧城见新日 从云殇城到京城的距离最长不过五日,按照淮南准备的时间和行军的时间,最迟后日清晨便可到达京城。 他们明日将会踏破洛城,直逼京城。 京城中的每个人都投入了战斗的准备中,精壮的男子加入城门的防护,年轻的妇女也打破常规,在岁桃的带领下游走于四个城门之间,运输物资。 时清灼一早便离开了白无常身边,临走时依旧笑的那么开朗。 “太傅,你就在府中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白无常在司空杏林的注视下喝下了今早的药,算着时间,最迟后日大战一触即发。他看着闷闷不乐的司空杏林,开口道: “杏林,你不去帮忙?” “清灼让我留在府里照看着你。万一你又突然发病,我们都在外边,也没人能及时发现你。” 白无常无奈的笑了起来,走到他身边说道:“陛下这一次都不会再皇宫待着,他会与所有人一起抵御淮南的进攻。你的医术那么厉害,留在府里有些惜才。” 司空杏林同样无奈,说道:“谁叫你那么不让我们安心?” “得了得了!”白无常推搡着他,“别给我留在府里,如今情况危急,你赶紧去帮忙。我自己在府里有分寸,药我也会及时吃的。”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是求之不得去帮忙!我们这几日都不会回来的,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若是照顾不好自己怎么还能活到两百岁?” “我看是不见得,就说这几年里你做了多少让人担心的事?” 白无常被他说的格外窘迫,连忙将他打发出门。这一场苦战必定会有很多人受伤,有司空杏林的帮忙也要好上许多。 现在依旧没有上官无权的消息,时间也一天一天流逝,他们只能期望上官无权能平安无事。 十五日,是从后日才开始算的。也就是说,今日他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淮南的攻势。 他来到青松院中,走到那棵古松前站着。 “若是你也活到了现在,看见我这副模样,你一定会骂死我的。” 一拳重重的捶在树上,却并没有感受到疼痛。薄弱的枝丫承受不住雪的覆压,发出突兀的动静,从古松上掉落,落在白无常的身旁。 “松树坚韧不屈,在逆境中生长,不向困难屈服;松树一身傲骨,就算再大的风霜也未曾让它倒下;松树长寿,我也想活的更久一些……” 话音仿佛回荡在府里,再次看去,古松前的人已经不见,只留下那一支断落的枝丫借着雪靠在古松上。 城门上方气氛压抑,几乎没有说话的声音。每个人都埋头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时清灼脸上并没有往常的笑容,满脸严肃的跟在花抚琴身后。 为了阻挡淮南骑兵的进攻,护城河上的冰已经被打破。京城的防备比云殇城好了太多,武器战备充足。 时清灼思绪拉远,若是当时在云殇城有那么多的资备该多好啊。这样就不会有更多的将士死去,韩怔将军也不会死在撤退的途中。 “清灼,到时候你莫要私自乱跑。季贺的脚伤没好,你也注意着他。骑兵必定会冲城,城门大开后,我先出门迎敌,你和季贺接替我的位置。” 时清灼讪讪开口道:“骑兵的冲锋我虽然有见过,但在马背上交手我并没有经验。花将军,你这有些为难我啊。” “那世子殿下就护在季贺身旁,你们两个互相配合。” 迟暮飞身来到二人的身边,严肃道:“城门准备一切妥当,硬守一个礼拜不是问题。但就怕淮南不要命的进攻。” 花抚琴并未见过迟暮,也只是从时清灼嘴里知晓迟暮的厉害。但这人一天到晚绷着个脸,实在有些让人不讨喜。 “迟暮哥,城楼就交给你了。淮南喜欢骑兵和步兵一起冲锋,到时候弓箭得留在最适当的时候!对了,淮南还有攻城车和投石机,你到时候小心一些!” 迟暮点点头,这近乎一年的时间,让时清灼又有很大的变化。花抚琴看着语重心长的他,竟萌生出了一种欣慰感。 毕竟许多关于战场上的事,都是自己教给他的。 “将军!人熊来了……” 望楼上的人朝着下方大吼,花抚琴斜眼看着远处,黑黝黝的身影正在朝着京城赶来。 “明明没有大雾,怎的还会出现人熊?” “人熊的出现只是频繁在黑夜和大雾,但也不排除白日遇见人熊的可能性。更何况,这些人熊都是听淮南的派遣。” 花抚琴十分熟练的吹响口哨,声音传遍城门。城外的人迅速进入城门,看着大门沉重的关闭,城楼上传来花抚琴的声音。 “人熊已经先一步来到京城外了,所有人都加紧戒备,通知其余三门,不要随便开城门!” 岁桃在下边收到消息,迅速在城中跑了起来,将消息传递给其余三门。 季贺破口大骂道:“他娘的,淮南人到底做了什么,让人熊那么听他们的话!这群畜生不是特别聪明吗,怎么还会受人控制?” 脚上一阵酥麻让他不得不注意,司空杏林用银针一根一根的扎入他的脚踝,脸上没有表情。 “季将军,少说点吧。你这脚伤本就该静心修养,火气别那么冲。” 时清灼来到司空杏林搭建的简陋棚子前,疑惑道:“杏林哥,你不是在府里照看太傅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白无常说让我来帮忙,他自己能照顾自己。” “太傅的放心你都能信?” “如今官民一致对敌,他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时清灼傻傻笑起来,看着这简陋的医棚,他说道:“这里离城门近,有些危险,我带你去陛下那边吧,御医们也都聚集在那里。到时候有受伤的将士也都会送往那边的。” “可以,等我先把他的腿扎完……” 季贺对于这个半吊子大夫其实不抱太大希望,只要能让他的脚可以不那么疼痛就行。可这人貌似却是白无常的专属大夫。 “那个司空大夫啊,你能治好我的脚吗?” 司空杏林无奈的抬起头,用着一股看傻子的目光打量着季贺,说道:“季将军,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你从来没有静养过。我现在能做的,只有让你减轻些疼痛。” 时清灼在一旁圆场道:“季将军放心,杏林哥的医术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你就放心交给他给你治疗。” 这时城门却传来一声吵闹,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迟暮站在城门前,百姓们都围着他,不知在说些什么。 看着岁桃慌张的站到迟暮身前,焦急的解释着什么,时清灼觉得不对劲,赶忙朝那边赶去。 “你这个杀人犯,凭什么你还可以活着?” “说了那么多,白无常的罪责就那样的抹去了?包庇罪囚,还让他可以那么畅快的活着,有这个道理吗?” “当时你杀了那么多人,白无常也给你一样不是个好东西……” “……” 迟暮本想着左耳进右耳出,但这人竟再次挑出白无常,实在让他难以忍受。他的拳头紧握,真的很想一拳打的他们说不出话。 岁桃赶到迟暮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解释道:“各位,这其中是有误会的。现在我们的主要目的还是一起抵御淮南,不要再挑起没必要发纷争!” 迟暮的事情在当时闹到沸沸扬扬,没曾想却又在今日提起。岁桃对于他们对于白无常的诋毁便觉得恶心,但如今也不得不忍气先将淮南赶出大晟。 “白无常到底怎么想的,留个杀人犯在自己身边……” “他就是一个杀人魔头,物以类聚……” “够了!” 时清灼刚刚赶到,便听见这让人作呕的话。花抚琴也被这的动静吸引,听到这句话后也忍不住出声制止。 “如今我们的共同敌人是淮南,此刻在这里挑起纷争,扰乱军心本将军可以定你们的罪!无论他曾经到底做了什么,现在都全部忘掉。胜利之后,再提出来解决也不迟!” 人群之中有人开口道:“说的轻松,白无常谁敢去惹?就像现在,连他的人影都看不见一个……” 话音越来越小声,岁桃却精准的在人群中找到那人,一拳呼到他的脸上。 那人吃痛倒在地上,惊恐的看着岁桃。后者眼角泛红,满脸憎恶,恨不得再冲上去将他的嘴撕破。 时清灼赶忙上前制止,才阻止了这场闹剧。 “你们有什么资格说太傅?若不是你们当时齐声讨伐太傅,害得太傅无辜受了八十八鞭,使他身体虚弱,他会待在府中不出来吗?现在你们还指责上了,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岁桃胸口起伏着,怒骂道:“京城疫病,若不是太傅救你们,你们早就死了!现在你们一个个都挑起旧事来了,你们又为大晟做过什么贡献?你桃子爷今日把话说清楚了,若是再让我听见谁再骂太傅,我把你们的嘴撕烂!” 大理寺已经为白无常平案,所有人也都清楚。曾经那一声声讨伐声在现在堵住了悠悠众口,打了所有人的脸。 想着当时看着白无常受八十八鞭刑时,他们脸上充满了兴奋与激动,岁桃只觉得恶心至极。 “好了,此事就到这,都别再提了。”花抚琴出来将岁桃和迟暮带走,八十八鞭刑远在寮城的她也有所了解。 八十八鞭刑,她也好奇白无常是怎么挺过来的。 天色慢慢暗淡下去,烦人的黑夜将会再次笼罩京城大地。城外人熊绿森森的眼睛望着京城,可怕至极。 第二日,每个人都做好了准备,以防淮南的突然进攻。望楼上的将士也是一刻都不敢松懈,紧紧盯着前方。 从白日等到天黑,城外也并没有一丝动静。除了城门前虎视眈眈的人熊外,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但每个人都不敢松懈,只怕淮南就是喜欢搞突袭。 天色再次破晓,望楼上的人突然大喝道:“探马回来了!” 花抚琴几人看着被人熊追击的探马,立刻吩咐打开城门接应。有经验的将士冒着人熊的巨掌,成功将那人带回了城门。 探马依旧受了伤,此刻被送往司空杏林那边接受医治。花抚琴等人赶到时,白乐他们也都在此处。 几人恭敬行礼道:“陛下!” “现在就别在乎礼数了。”白乐来到那名探马前,问道:“淮南大军来了吗?” 那人激动的起身,却被司空杏林按着坐下。他道:“偏偏要站着说吗?” 探马激动说到:“在洛城,现在淮南军都在洛城外。可是他们并没有进城!我赶到时,好奇的从城墙上看去,有一个人,他如战神一般,挡住了所有的淮南士兵!” 日光从密云中破出,久违的太阳笼罩在整个京城。连续几日的阴云,初升的新日让所有人都不免看去。 所有人脑袋都嗡的炸开了,白乐面带惊色,望着岁桃几人,出声道:“我哥呢?” 时清灼几乎是一瞬间冲出去的,他胸口不停的起伏着,如今的白无常应该在太傅府中。 可是还没跑出去多远,便遇到一个熟悉的人。是器灵坊的彭箬然。 “世子殿下。” 几人都知道,当辛封泽将风归送还于白无常后,他便派人将剑送往了器灵坊,由彭箬然打理照料。 时清灼将她带到了营帐中,眼神游离,不知所措。 “白太傅在前日来到器灵坊,带走了他的剑。” 消息传的很快,所有人都知晓有一个人在洛城阻止了淮南士兵的前行。但那个英雄是谁,没有人知道。 白乐的思绪再次带入到了那场逼宫,白无常一人执剑,挡住丰都大军,撑到了花抚琴的救援。 而现在,洛城的那个人,会是他吗? 岁桃激动颤抖的来到所有人身前,差点摔倒在地。他眼中充满了惊恐,沙哑道:“太傅不见了。” 多年前的一句话再次轻飘飘的响起在花抚琴的耳中。 “不就是千军万马吗?我的剑告诉我,不用怕。” 她惊恐道:“这傻子,不会一个人去为我们争取时间了吧?” 时清灼看着初升的新日,眼泪却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十五日罢了,一定能守下来的!” 第196章 【大晟淮南】城空留笛音 淮南军在云殇城休整多日,开始大规模的朝京城进军。云殇城大捷,士气高涨,趁着这股火焰还在,准备一举攻下京城。 “秦尚书,知不知道我为何要把你一起带上?”时琮悠悠骑在马上,看着一旁的马车,笑意逐渐弥漫在他的脸上。 “说了多少次了,二爷不必再唤我尚书。我如今的身份早已背驰大晟,只不过是你们淮南的一条狗罢了。” 马车里缓缓传出的声音让时琮大笑起来,他回答道:“话可不能这样说啊!前辈为我淮南出谋划策多年,怎么也不能贬谪自己的身份吧?” 秦礼辙默默一笑,睁开眼时,马车里的刀刃都对着自己。若是一动,下一秒自己人头移位。 自打崔巍惜将他带到淮南后,他便一直被时琮带在身边。他对大晟的了解是十分重要的情报。可这人在大晟卧薪尝胆多年,也不得不防。 “他们一定会弃守洛城,二爷只需要全力以赴破京城即可。” “前辈那么自信他们不会迁都?” “不会。”他掀起马车的窗帷,眼神犀利望着马上的人,“陛下不会放弃他的子民不管的。在这一点上,我还是挺钦佩的。” 马背上的时琮却露出不屑的表情,随意的扫荡着周围的淮南大军,说道:“不论如何,大晟只会是我们的掌中之物。” 秦礼辙拉起窗帷,再次阖上了双眼,不再搭理时琮。 时琮轻蔑一笑,策马往前跑去,拉住一人便问道:“崔巍惜呢?他人去哪了?” “回禀二爷,崔将军此刻还留在云殇城接应王爷。他让我们无需担心,他会尽快赶到。” “对了,听闻世子殿下要与大晟共进退啊,这事当真?” 那将士苦笑道:“二爷,如今咱们淮南谁不知道只有您才是真的世子,大晟这人,最多算个弃子罢了。” “你小子,嘴还挺甜。”他望着前方,目光锐利,“我这个大哥,我也好久都没见过了。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也很希望再见一见他那不甘又委屈的模样!” 大军压制,天色也死气沉沉的。乌黑的密云一直挤压在上空,总让人心情烦闷。 云殇城被破,一路上所有村子几乎都空无一人,百姓们早已知晓情况紧急逃难。但越是如此,反倒让淮南大军士气高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色。 根据地图所示,只要攻破洛城,便能直捣京城。京城一破,大晟这块肥沃的土地便是他们的掌中物。精心筹备多年的计划,终于可以实现。 此时此刻,时琮正惬意的与秦礼辙交谈,但前方探马传回的消息却让二人出乎意料。 “二爷,洛城城门火光冲天,从城楼方向隐隐传来一阵笛声,大晟恐怕想要守住洛城。” 时琮脸上立刻就溢出一抹笑意,盯着马车里的人:“前辈不是那般肯定不会有人驻守洛城吗?看样子大晟还是想要再为他们拖时间啊!” 秦礼辙探出头来,满脸不可置信的盯着探马:“你确定没有看错,洛城当真还有人守?” “当真。只是如今天色渐暗,远处看不清城楼究竟有多少人。只听见一阵笛声隐隐传来,火光亮遍整个城门。” “若是他们真的决定驻守洛城,那这个大晟必亡!”他冷哼一声,再次说道:“真是蠢货一群,以洛城的布防,一日都拖不住。” 天空密云掩盖光亮,随着天色的逐渐黯淡,远处隐隐现出一阵火光。洛城的驻守是让几人都没想到的。 时琮在马上挺起了腰,大喝道:“告诉所有人,速度别停,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尽量在明日天亮前通过洛城!” 消息传遍迅速传遍在淮南大军,每个人都做足了准备,目光炯炯有神,激动的盯着前方的“猎物”。 当洛城映入所有人眼中时,城门一片光亮,仿佛是黯淡天色下的一盏灯,吸引着众人往前。 秦礼辙也十分好奇的出了马车,他也想要看看究竟是谁驻守在洛城。 笛声悠扬随着风声飘在所有淮南大军的耳中,再次往前,只看见城门上的墙垛上,一人身着白衣坐在上边,吹着竹笛。 笛声悲伤凄凉,道尽无尽的哀思,传入耳中,所有人都好奇的驻足望去。曲风渐变,仿佛释然,就如同黑暗中的一束光,让人找到归途,却还是掩不了心中的凄凉。 在乌泱泱的淮南大军前,充满光亮的洛城也显得脆弱不堪,经不起任何摧折。 火光照亮了整个城门,但城门之后,却是无尽的黑暗。 白无常放下竹笛,睁开双眼,看着已经到来的淮南大军,欣然一笑。 他不紧不慢的擦拭着竹笛,浑然没有一丁点恐慌。 笛声随风而来,因风渐散,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城墙上的那个男人,想要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傅瞑,筱桐,这次不能带着你们一起了。”他将竹笛和巾帕小心的放在墙垛上,“你们就在上边看着我,不要离开。” 他渐渐起身,再次看向眼前的淮南大军,眼中却多出了满满的杀意。 时琮来到大军前,望着城墙上的人,笑着的脸逐渐僵硬,直至变得扭曲。 “白太傅,真的好久不见了啊!没曾想竟是你一个人守在洛城。” 白无常轻蔑一笑,再次坐下,身边却多出一个剑匣。 “二公子,的确很久没见了。看着我依旧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你的眼前,很不高兴吧?秦尚书呢,躲着我不出来?还是被你们囚禁在淮南了?” 秦礼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来到了时琮身旁,大吼道:“没曾想竟是白太傅一人来驻守洛城,可谓是让老夫恐慌呐!” 白无常脸上依旧带着笑,辩驳道:“秦尚书还怕?你们的万全之策,不知道有没有算到我今日会出现在这里。我想应该是没有的吧。毕竟,我这个祸患应该在多年前就死了。” “太傅慎言,你也是老夫所见过最聪明的人!” 三人话语之间都充斥的杀意每个人都能精准的听出来。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瞬间达到冰点。 秦礼辙是从安衡帝起就在的老人,虽然没有亲眼所见白无常一人执剑抵挡丰都大军的千军万马,但这个传闻也是在大晟传的人尽皆知。 况且,也没人可以知道花抚琴赶到的前一天,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依照他们的计划,白无常就算在当时没有死也不可能再出世。但现在白无常独守在洛城,无疑是让秦礼辙提心吊胆。 “曾经连我要做什么都算的到,秦尚书,是我小瞧你了。” 话音刚落,他带着剑匣纵身一跃,安稳的落在城门前,抬起头看着淮南大军。 他心道,现在真是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这一跃无不令所有人震惊,洛城城楼高耸,他却稳稳落在了他们身前。 淮南大军都警惕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一身白衣立在城门前,面对着千军万马的淮南大军,浑身都是难掩的杀意。 “白太傅,所以你这是准备一个人拦住我们所有人?” “不相信吗?” 时琮扯出一个笑来,眼神凶恶的盯着他:“敢不相信吗?有着丰都王的教训在先,谁还不知道你白无常的大名呢?” 风扬起地上的尘灰,所有人都看不清白无常的脸。他抬起眸,轻声道:“想过洛城,先把我杀了。” 声音很轻,飘进了时琮的耳中。他在马背上握紧缰绳,额头青筋暴起。此刻的他无疑不后悔当时没再补白无常一刀。 风声再次成为了现在唯一的声音,没有人再开口,也没有人敢有下一步动作。前边的人紧张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后边的人无措的接受着这突然的消息。 白无常并不觉得,他这一次可以全身而退。他的目的,只是为了给京城拖时间罢了。 曾经一人抵御千军万马,其中的恐惧他如今都还记着。若花抚琴没有及时赶到,他早就成了刀下魂。 这一次,淮南的人数远远多于上一次。而他,还是一个人。 明明自己本可以与他们一起死守京城,可他还是选择一个人来到洛城。或许是因为出于保护大家的心,也或许是自己真的蠢。 他的身后,尽管漆黑一片,但不远处的京城,却点着万家灯火。那是他的家,有着他想要保护的人。 无论他们说什么,他们如何评价自己,随心而动,按照自己内心而活,这就够了。好多次,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还活着,因为他早就忘了曾经的那颗心。 或许那个鲜衣怒马,执剑看遍山高海阔的白无常已经不在了,蹉跎岁月,留给他的只有满身的伤疤。但现在,他不愿再逃避,他要拾起曾经的梦想,就这一次就行。 他要保护他所能保护的人。 所以,他不求这一次可以回去。他只希望,大晟可以挺过这次磨难。 他深吸一口气,卯足劲怒吼道:“其实,我们本可以和平相处,没必要挑起这个无谓的战争!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是要揪着大晟不放?!” 声音响彻旷野,吹散眼前的尘土,露出淮南大军的虎视眈眈。时琮没有回答,但军中一人却站了出来,声嘶力竭的回答。 “为什么?大晟地大物博,向来都是各国所垂涎的。若是我们不打,其余各国也会出手的。你们生于忧患之中,在这些时间不懂得提升实力,安于现状,你们不该输,谁输?再者,淮南土地本就稀少,百姓们都已经生活不下去了,大晟,我们必须要攻下!” 白无常只觉得好笑,好一番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解释。大晟这几年何尝没有提升国力?这些年,大晟都在一步一步走向繁华,任谁来到大晟,来到京城不觉得惊叹。 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白无常只是欣然一笑。因为他不想再看见战争,他也在赌大晟不会再起战争。 可是他赌输了。 大晟真的会重文轻武吗,拭目以待吧。 “这个世界,本就是充满野心的。只有强大,才能存活!白太傅,凭你的本事,为何还要保护那些伤害你的人?你想想你身上所受的八十八鞭,又是为什么?” 白无常好奇的朝那人看了过去,却不知千军万马之中究竟是谁。 来的路上,他也扪心自问,为何还要保护他们。但答案呼之欲出,他们都是大晟的人,他们都是他的家人。 不为什么,只为,他曾经习剑的意义。 “那我问你们,为何你们就真的觉得,你们一定能赢下这场战争?淮南王的所作所为,真的又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话音落地,不仅时琮脸上的表情变了,众多淮南将士也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白无常抬起头,大喝道:“我敢说,现在的那么多将士,许多人都是因为家中交不起昂贵的税额才进入军营的吧?若是淮南王能做出些改变,也不至于有那么多百姓吃不起饭。现在,归咎在大晟上边,太过分了吧?” “淮南王府,纸醉金迷。”他将目光放在时琮身上,“二公子,若是你们能多看看淮南的百姓而不是每日只沉醉在温柔乡中,想必淮南也不会在如今变得那么困难。” 白无常并没有继续停下,尽管已经有人出声斥骂,他也没有停止他的倾诉。 “这一次两国战争,你们死了多少百姓,其中有你们的家人吗?是我们大晟的错吗?”尘土飞扬,白无常一声怒喝:“是你们自己的错!为了赢下这场胜利,为了打探大晟的军情,你们强行征役,只要家中有男丁,就把他带上战场!死了多少人,你们有没有良心?!” 白无常声音越来越大,几乎盖过他们的怒吼。当时时清灼将这封信写于他时,他十分生气,感到极致的恶心。 其中有人正想反驳,却再次被白无常堵住了嘴。 “别说他们是淮南的英雄,他们死得其所。你们问过他们,他们真的想死吗?”他怒吼着,死死盯着每一个人,“你们的世子殿下,一直都想让你们活在一个安宁的世界,他一直为此努力着。” 他将剑匣放在自己身边,说道:“所以,我不仅是为了所有的大晟百姓,更是为了清灼。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第197章 【大晟淮南】独剑守洛城 白无常的一席话直直刺入淮南众人的内心,淮南王室所做的一切都被所有人看在眼里,敢怒不敢言。 他们的王,居高临下,俯视众生,却看不见人间疾苦。他们很渺小,所以他们不得不遵守,为了生存,他们必须妥协。 明明知道前方是一条死路,却还是想为身后自己的家人而决意前进。 “妖言惑众,蛊惑军心!白无常,你可真厉害啊!” 时琮大吼着,拉回所有人的思绪。他们再次审视着眼前这个男人,不经意间轻拭眼角的泪水。 “夺下大晟,你们的苦日子都到头了,都打起精神来!”他拔出腰间的剑,指向白无常,“把他杀了,拿下京城!” 白无常脸上浮起一抹笑,满眼的无奈,小声道:“可不是吗?都死了,苦日子是到头了。” 剑匣缓缓打开,风归安静的依靠在里边。即使有着剑鞘的遮挡,也挡不住它的锋利,让人望不可及。白无常颤抖着伸出手,在多年之后再一次将它握在手里。 风归出鞘,必有亡魂。可他没有办法,他必须要做。 熟悉的感觉随着掌心缓缓传遍全身,这是他十四年后再一次拿起剑。他要保护他们,就必须要拿起剑。 “抱歉,让你吃灰这么些年。那么多次的困难你都被我熬过来了,这一次,也请再帮帮我吧。” 看见白无常持剑在手,仿佛他整个人再次脱胎换骨。周围的尘土都纷纷远离他,飘散在空中四处飞扬。 司空杏林说的没错,他的病早就好了,放不下的一直都是他的那颗心。 “二爷,让我先去探探他的实力。” 那人拔刀策马朝着白无常冲了过来,马蹄声在白无常耳边响起,极快的速度扬起一片尘土。 “我不可能会忘,可我也不能一直活在回忆里。所以……”他抬起头,目光犀利如刃,毫不畏惧,“……就让我再成为一次当时的白无常吧。” 所有人几乎没有听见刀剑交锋的声音,便看见马背上的那人轰然坠落,血液迅速流淌在地上,双眼中露出的只有茫然。 风归出鞘,剑身散发着淡淡的青光。白无常嘴角咧出一抹笑,慢慢的笑了出来。 他的笑声可怕恐怖,就如一只恶鬼,将要鲸吞眼前的所有人。笑声传遍旷野,跟着风经过山川河流,跟着回忆传入年少的自己。 也许,那时的白无常也希望现在的自己可以放肆大笑吧。 傅瞑说过,他希望自己可以完成心中所愿。 方筱桐说过,她希望自己可以遵从内心。 所以,他的心愿,他的内心,都是想要保护自己所能保护的人。 他挽了一个很漂亮的剑花,犀利的看向眼前的淮南大军,放声高喝道:“有幸死在我的剑下,不亏。” 他只希望可以为京城拖时间,可是现在,他却自信满满,独守一城又何妨? “都来啊——!” “杀——!” 刹那间,杀声震天,淮南骑兵率先冲出,以包围之势靠近白无常。他们双眼如鹰隼,死死盯着眼前的猎物。 纵使前方千军万马,他亦不会退后一步。白无常自嘲一笑,若是能以他的血肉之躯换取天下的太平,那也值了。 白无常本就是个传奇人物,在大晟百姓嘴里是个可怖的形象,甚至有人为了驱邪将他的画像拿来售卖。 秦礼辙从前只觉得逼宫一事有些夸大其词,这一战却让他彻底改变。 骑兵的纪律性十分好,迅速将白无常包围,刀刃逼近。 可陷阱中的猎物手中剑气暴涨,速度之快让每个人都措不及防。一剑挡住刀刃的攻击后,迅速转变力道往身前斩去。 毫无缺陷的包围圈迅速便被白无常突破出一个缺口,尽管有骑兵及时补上,但也无济于事。 风归竟然被列为天下第一剑,其锋利程度也是不可比拟的。淮南骑兵手中的兵器与风归相比简直天差地别,白无常稍微一使劲便可以将他们的武器斩断。 剑气不停的横扫,有些人还未近身便被白无常的剑气斩伤。他是白衣鬼,游离在每个人身边。 白无常眼中并没有对杀戮的兴奋,反而每每沾染一人的鲜血时都会面露难色。可他不能停下,他必须要拦住他们。 他全神贯注,手中风归的剑气乍泄,以排山倒海之势劈了出去,一时间白无常身前的淮南骑兵人仰马翻。 只要他手中有剑,他就永远不会输! 淮南大军也不是傻子,明知正面没人能打过白无常,目标便转移到那紧闭的城门。 留下一行人拖住白无常,他们直捣京城,白无常再厉害也没有用。 可是白无常很快便识破了他们的计谋,嘴角邪魅一笑,目光直直逼向远处的时琮。 擒贼先擒王,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远处的时琮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一股阴寒的目光,喉结不自然的滚动。他调转马头便想转移,可是身后强大的剑气让他惶恐扭头。 一道极快的白色身影带着些许的血红朝着自己的方向袭来。时琮立马大吼道:“挡住他,别让他靠近我!” 白无常眼里没有其他人,他的目标只有时琮。风归与他配合无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将人墙给迅速破开。 就算有人可以找准机会下手,白无常也会灵巧的躲过。他在刀刃中奔走,他的剑为他扫清一切的困难。 但一瞬间,淮南骑兵再次前仆后继的来到白无常眼前,挡住了他的视野。看着刀刃直逼自己,他只能暂且停滞,一道剑风带过一切。 风归在手,破开一切阻碍。他嗤笑道:“若是清灼,绝不会像你这般的懦弱!” 纵身跃起躲过身后的刀刃,确定时琮策马方向,再次落下斩断前方的一切阻碍,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曾经那些痛苦的记忆再次涌入他的脑中,可是这一次不同了,他的身后,也有很重要的人。 他看见时清灼拿着御风灿烂的笑,他看看白乐因为奏折太多而无奈的神情,他看见岁桃迟暮在府中打闹,糟蹋了司空杏林的药,他看见了温润河和温尘…… 他转身看向远处城墙,傅瞑和方筱桐的身影在他眼中,他们都看着自己。 时清灼曾经不是特别希望,想要看见自己再拿起剑吗? 白无常欣然笑了起来,若是自己还有机会回去,一定让那小子看个够! 白衣在人群之中穿梭着,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他的衣服上也沾染上了不少的血,每一滴血都在白衣上染出一道血梅。 厮杀不停,旷野上只看见淮南大军前仆后继的朝着白无常涌去。时琮等人早已不知所踪,或许已经从另一边偷偷离开了这里。 白无常目光炯炯,手中蓄力,朝着前方斩去。剑气仿佛在空中凝聚出一柄巨剑,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下劈去。 威力巨大,扬起一片尘灰。当所有人反应过来后,脚下多出一道沟壑,白无常也不知所踪。 时琮带着其余人继续前进,他额头上不停流出冷汗,白无常的气焰真的如同恶鬼。他忍不住多想,这人不可能真是地府白无常转世吧? 云殇城还有其余的士兵,崔巍惜还没出手,他一定能与白无常一较高下。 他马不停蹄的往京城的方向赶着,硬闯必定不行,他们只能绕远路绕洛城行去。 “前辈,你可没和我们说白无常那么厉害啊!” 马车里的秦礼辙却与时琮截然不同,他泰然自若,目光平视着前方,不久后才缓缓开口:“是我们小瞧了他。不过,崔将军还没出手呢,慌什么?” 时琮脸上扯出一个奇怪的笑意,却在一瞬间被身后的动静吓的收了回去。他扭过头,白无常的身影再次直逼而来。 几乎是一瞬间,白无常便越过所有人来到了他的身前,血液沾染了他的衣服,脸上残留的血在现在更加突显白无常的可怖。 刀刃上的血随着剑尖滴落,白无常孤身挡在他们身前,时琮此刻无疑眼中钉肉中刺,他势必要将他拔掉。 “白无常,你觉得你一个人真的可以杀完淮南大军,我们那么多人,你迟早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 马背上的人哆嗦着,露出的害怕掩藏不住,握缰绳的手也止不住的颤抖。 白无常笑了起来,却显得那么的渗人,他问道:“二公子,你知道上一个这样说的人是谁吗?” 没等时琮开口,他自顾回答道:“是丰都王。他的下场你也是知道的。” 他挽起剑,直起了身紧盯眼前的人,周围的淮南将士已经再次将他围了起来,可是没有人敢有下一步的动作。 “二公子,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撤兵,回去告诉你父王,让他亲自来大晟致歉。二则是死,我会让你先下黄泉,你的父王也会在不久后来见你。” “白太傅,话别说的那么死。”秦礼辙掀起马车的帷帘,露出他苍老的身影。 “秦尚书放心,我不会杀你,你的罪自己担着回到大晟慢慢阐述吧。” “白太傅,你就如此自信你可以全身而退?” 白无常脸上没有笑意,一双眼睛露出锐利杀意,风归被血染过后更加刺眼,所有人都紧张的急切呼吸,生怕下一刻就会死在那锋利的剑下。 “我此次来,就没做好全身而退的打算。而且,我的目的是消耗淮南的兵力,为大晟拖时间罢了。但是,能将淮南二公子就此伏诛,不亏。” 时琮全身汗毛竖起,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内衣。他现在甚至不敢抬头直视白无常的眼睛,仿佛这一双眼睛都能将他生剥一般。 “秦尚书,你们父子俩可真是,一人教一个啊。你知不知道,秦大人可被你害惨了。” 秦礼辙嘴唇微张,眼角为之动容,但很快便收起了神色,冷漠开口:“他早已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便是父子,也是如此。” “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些话,你留着自己与秦大人解释吧。现在,我的目标只有一人。” 白无常执剑的手微微抬起,剑尖正对着马背上的时琮。 时琮能感受到自己一阵冷颤,他看着眼前的白无常,就像看见了一个恶魔,看见了来索自己命的鬼魂。 “可是,白太傅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秦礼辙不轻不重的留下最后一句话,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也正是这一瞬间,铁链声在战场上响起。 白无常暗骂一声,刚才这老头是在拖时间呢。一瞬之间,一道巨刃便朝着自己劈来。 风归迅速抵挡,将刀刃击飞。黑云之下,崔巍惜一跃而起,满脸兴奋的笑意,接住了白无常击飞的刀再次朝他劈来。 这人可以与辛封泽打的有来有回,是个不能小觑的人物。白无常手中力道不减,并没有去躲避这一刀,而是持剑迎了上去。 刀剑相碰,巨大的剑意以二人为中心朝着四周震去,一时间飞沙走石,让所有人马都翻倒在地,茫然无措。 扬起的尘土掩盖了二人的行踪,但刀剑相碰的声音却清脆的传在每个人耳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交锋的火光。 剑锋偏转,一剑在崔巍惜的左肩划出一道伤口,随后立刻将剑置于身后,挡住后边飞来的刀刃。 他一拳将崔巍惜击退,让二人隔开了些距离,也再次让二人暴露在众人的视野。 崔巍惜看着自己左肩上汩汩流出的鲜血,脸上的表情却更加的兴奋,一股无名的胜负欲被忽然挑起。 “早就听闻白太傅的剑法一流,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还请白太傅接下来不要吝啬,全力以赴才行。” 白无常轻蔑一笑:“还得看你有没有让我全力以赴的资格。刀法确实不错,但是也只能是不错。” 二人剑拔弩张的气焰瞬间引燃了整个战场,在每个人都没有注意的一刻,刀剑再次碰撞的一起。 这一刻,没有人敢再次上前。他们都僵硬在了原地,无措的看着这酣畅淋漓的战斗。 第198章 【大晟淮南】天下第一剑 崔巍惜的刀十分灵活,他可以控制刀锋的位置,在防守与进攻来回切换。抵挡掉白无常的剑意之后,另一把刀总会以出奇的角度砍向白无常。 若是旁人在现在早已伤痕累累,但白无常却总能精准的规避,甚至能判断他的下一步进攻。 刀剑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崔巍惜左手一用力,散落在地上的鬼头刀忽然有了灵性,朝着白无常咬来。 拼力气白无常显然落入下风,但速度这人明显跟不上自己。他借力腾空跃起,刀刃贴着他的脸颊划过,落入崔巍惜手中。 二人被迫分开,眼中却都溢满了杀气。他们互相审视着对方,双方都是各自国家最后的底牌。 崔巍惜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将鬼头刀提到自己胸前,调整呼吸后,再次极快的朝着白无常杀了上去。 白无常持剑抵挡,刀刃划破空气,毫无章法的挥砍在风归之上。鬼头刀在加了铁链之后,在崔巍惜的手中变得更加灵活,更能出其不意。 白无常灵活躲着攻击,时不时钻点空子还他一剑。任凭刀法多快多么杂乱,白无常总能精准抵挡。 白无常的脸颊上还残存着血,鬼头刀震击的力道也很快让白无常右手麻木。他看准时机,在猛烈的劈砍中突然翻倒,随后用左手撑起自己,一脚直面踢中崔巍惜。 突然来的变故让疯狂的崔巍惜往前扑去,白无常看准时机一剑挥砍上去。 情况紧急,崔巍惜极快用刀抵挡,随后被白无常挑飞,扬起一片尘土。攻守转换的突然,令周围的淮南士兵大惊失色。 崔巍惜将鬼头刀双双插入地上,借助铁链稳住自己的身形,看见白无常已经朝自己扑来,双手用力,白无常的身后鬼头刀也穷追不舍。 可白无常咧嘴一笑,他停了下来,转身用剑直面抵挡住了鬼头刀的刀刃,声音如雷贯耳,鬼头刀也失去了力道飞在空中。 他抓住一端的铁链,手中一用力,竟调整了刀刃飞行的轨迹,使鬼头刀朝着崔巍惜砍去。 崔巍惜立马调整,使得刀落在自己手中,没有让白无常得逞。他再次审视着眼前的男人,满眼都是欣赏。 “看我使了一会,就知道该怎么使用了,白太傅好厉害!” 白无常将另一柄刀踩在脚下,戏谑道:“谬赞了,接下来我可不会放水了。” 刚才直面迎接那一刀,力道着实让他吃了一点苦头,他的右手此刻有些麻木,周围还有那么多淮南人,他不能再拖下去。 白无常明明只有一把剑,却能将他的双刀耍的团团转,找不到一点破绽。 之前在太傅府外,也已经了解过这人的实力。现在一试,才有了一个确定的结果。他很清楚,他不能输。 就算会死在这里,也一定要将这人斩于剑下。留他存活于世,就是一个祸害。 他缓缓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眼中多出了一道犀利。 两人再次交战在一起,这一场战斗无疑十分具有观赏性,几乎是他们两个人的个人秀,无疑会让每一个对剑术刀法造诣有追求的人目不转睛。 白无常这一次拼尽了全力,他一袭白衣如天上的云,让崔巍惜看的见,却抓不住。 他不停的挥舞着两把鬼头刀,刀剑相交的声音响起噼里啪啦,气场如水掀起阵阵涟漪,随着风散流出去。 崔巍惜如亡命之徒,抓住一个空隙就全力挥砍,白无常实属觉得这人难缠,却又无法一时间将他处理。 变故总是出在瞬息之间。 白无常不停的在崔巍惜的双刀之间寻找破绽,却在一刻之间剑刃接触铁链。崔巍惜眼中仿佛冒出精光,收起防御,铁链瞬间束缚住风归。 白无常眉头紧皱,想借力抽出,可却怎么也抽不出来。 他抬起头,却正好直视崔巍惜那极度兴奋的双眸。虽然风归暂时动不了,但他的鬼头刀也被束缚。 白无常手上一用力,朝着他的方向压了过去。可是拼力气白无常十分吃亏,崔巍惜的力道再次压过白无常,眼见鬼头刀将要靠近自己的脖颈,唯有松手才是最好的办法。 白无常阴冷的盯着他,想要让他松手,绝无可能。 他的剑,不可能被人缴落。除非是他松手,否则没人能让他放手。 他心一横,突然卸力往身后倒去,鬼头刀看准时机,两侧同时朝着白无常的脖颈砍去。 下一秒即将血洒当场时,白无常立即往地上躺去,可他的剑被铁链束缚住,硬生生被崔巍惜提了起来。 可白无常正是看准这个机会,双脚勾住崔巍惜将他放倒。 铁链与剑身摩擦的声音滋滋作响,崔巍惜忽然倒下手中力量减弱,白无常趁此抽出了风归,再次抓住机会刺向崔巍惜。 后者倒地后迅速向一侧滚去,躲开了白无常的剑,再迅速站起,调整姿势迎战。 “两次被我放倒了,小子,你还是太单纯了。” 这句话显然将崔巍惜惹怒,他双手握着铁链,不停的将两把鬼头刀挥舞在空中,掷向白无常。 分别抵挡,随后持剑再次逼近,崔巍惜迅速收回鬼头刀,再次迎战白无常。这已经不知道是几人第几次交锋了,但每一次都是那么的惊险。 白无常的剑迅速挑起一道豁口,锋利的剑长驱直入,直取咽喉。鬼头刀惊险抵挡,隔出一段距离后,崔巍惜再次怒吼着朝着白无常看去。 一把鬼头刀的力道就十分沉重,更不说还镶上铁链的双刀。白无常横剑抵挡,却难以承受住这恐怖的力气,手上猛的颤抖起来。 他脸上变得狰狞,但眼前的崔巍惜神色更是可怖,怒吼着,想要趁机将白无常压制。他的咆哮声响彻整个战场,已经拼尽全力。 白无常咬牙抵挡,再次卸掉手上的力气,侧身躲过这凶猛一击。用尽全力的一劈击起一片尘埃,飞沙走石。 崔巍惜眼见劈空,手上力道不停,迅速往侧身挥砍去,刀气混杂着泥土朝着白无常袭来。白无常剑法极快,迅速破局,随后鬼头刀朝着自己飞来。 速度极快,却也被白无常挡住。白无常用力将刀击飞在侧,眼神阴戾,在尘灰的掩盖下持剑杀去。 尘灰之中,只听刀剑再次碰撞的声音响起。一阵风拂过,白无常已经来到了崔巍惜的身后,眼神毫无波澜。 崔巍惜吃痛仰天怒吼,跪倒在地上,随后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随着胸口上的伤口流出。他转头阴恶的看向白无常,看着这个男人竟一点都没有受伤,脸上狰狞,想要将他撕碎。 白无常侧头看向身后的手下败将,沙哑道:“我的剑,只输过我自己。” 整个战场,无疑不被眼前这个男人吓到。但也是一瞬之间,停滞的战局再次打响,鼓声齐鸣,所有人都朝着白无常再次扑来。 白无常眼见不对劲,准备给予崔巍惜最后一击,但是人群再次将他的视野遮挡。 他抬手将剑气汇聚在剑上,随后往着崔巍惜的方向挥去,强大的剑气击飞一众将士,但刚才崔巍惜所待的地方已经没有人。 战场上现在坑坑洼洼,全是刚才二人交锋造成的。白无常焦急在人群中搜寻崔巍惜的踪影,却总是被人打断。 天色微微亮起,迎来破晓时分,白无常没曾想自己已经守了一夜了。时琮等人也早已不知去向,他的力气有些到达极限,右手此刻已经颤抖起来。 淮南大军仍旧密密麻麻的涌向自己,他们这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救时琮和崔巍惜。 崔巍惜大口的呼吸着,他捂住自己胸口的伤口,不停的抽搐着。时琮惊恐的看着他胸口的伤,直直一条剑伤斜落在他的胸上,不停的往外涌出血来。 一旁处理伤口的军医也失措忙慌,一时间不知所措。 刚才所有人没有看见的瞬间,崔巍惜明显能感受到死神的呼喊,他仿佛看见一只厉鬼朝着自己扑来。若不是他及时用刀护住自己的胸口,或许自己现在已经成了死人。 那一瞬间,让他真正了解到了白无常的恐怖,怪不得他们不惜筹备多年都要先抹除白无常。 淮南大军现在也都明白,若是不将白无常杀掉先行进攻京城,他们也没有很大的胜算,就算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得先把白无常杀掉。 天色破晓,远处竟缓缓升起一轮红日,这多日的阴雪天气终于在今日见到太阳。天空的密云渐渐散去,白无常却没有停歇。 他的力气已经被崔巍惜耗的差不多,现在也是强弩之末。淮南大军仿佛也感觉到了白无常的气势不如之前,更加卖命的发起攻势。 几柄长枪一齐刺向白无常,白无常只能硬着抵挡,用风归压下,随后借力跃起,想要趁此看清时琮等人的下落。 可是这一跃却看见了不一样的形势。洛城的东边,有一支全身黑色的骑兵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赶来。白无常心一冷,这支骑兵他根本没见过,难不成淮南的支援那么快就到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迎战,他白无常一人就是一支重骑兵,都抵挡住了那么久了,还怕援兵吗? 他没有发现时琮他们的下落,虽然心中觉得可惜,但是也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了。崔巍惜没有杀掉是最可惜的,若是自己死了他还活着,他无疑是可以改变整个战局的人物。 他奋力抵挡着,锋芒毕露,风归带着他杀出一个又一个重围。他脑海中浮想着,若是司空杏林知道自己偷偷跑了出来,定要骂死自己。 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自己离开了京城,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因为淮南大军没有如期而至而疑惑。 心中其实还是有对不起想要与他们说出口的,但他自己都无奈笑了出来。毕竟白无常的“对不起”与“你放心”是最不能相信的。 但是突然间,一阵号角声却响起在白无常的耳中,这是淮南撤退的信号。他无措的抬起头,仔细一听,远处貌似还传来一阵刀刃打斗的声音。 看着周围的骑兵如释重负般的仓惶逃跑,他有些无措的愣在了原地。 自己真的,一个人守住了洛城? “太傅!” 一声大吼传来,令白无常回过了神,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上官无权正在马背上朝着自己疾驰而来。 他望着那群身着黑铠的骑兵正在与撤退的淮南军厮杀,这些人并不是淮南的援军,而是大晟的援军。 上官无权从马上一跃而下,慌忙的来到白无常的身边,眼中充满惊恐的打量着他。 “太傅,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把话想清楚再说!” 上官无权傻笑了起来,眼前的白无常不是假的,还是那个喜欢教训他们的白无常。他松了口气,心中高兴的不行。 他看着白无常手中的剑,这柄剑他作为一名剑客就算化成灰都认识,瞬间惊喜道:“太傅,这不是天下第一剑风归吗?这是你的剑啊!” 白无常的心情还久久不能平复,这一切的变故都转变的太快,淮南就这样撤兵了?他没有理会一旁这孩子的惊讶,眼中只有死后余生的庆幸。 因为昨夜他一人的抵挡将淮南众人吓的不轻,所以当援军到来后,淮南也已经军心涣散,丧失了抵抗的欲望,所以才选择那么迅速的撤兵。 “这段时间,你去哪了?”他抬起手,指向那群黑铠骑兵,“他们,都是你带来的?” 上官无权立刻解释道:“我当时护送云殇百姓撤退时,为了掩护他们安全离开就吸引了一批淮南大军,我当时都觉得我死定了,但是有一个老伯出手救了我。我将事情经过向他说明之后,他竟愿意出手帮助我们,而且他还有一批精良的骑兵,就是这群黑铠!” “当时我们本想着从后边打淮南一个措手不及,但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你!”他看着白无常身上的血迹,惊恐道:“太傅,你不可能一个人守在洛城吧?” 白无常还是没有回答他,一辆一看就改装过的马车已经驶到了他们的身前。只见里边的人掀起窗帷,一位年近六、七十的老人坐在里边,虽然头发已经鹤白,但盖不住脸上的英气。 可白无常却惊讶开口:“白叔?!” 第199章 【大晟淮南】再逢万千绪 白无常设想过与白廷再次见面的情景,但却从没想过会是在战场上。二人四目相对,心中情绪万千,只留下上官无权一人在旁疑惑的看着二人。 白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出声道:“小子,怎的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了?你不是不用剑了吗,怎的又拿起来了呢?” 白无常一愣看着自己手上的风归,笑道:“白叔,您就别嘲笑我了。我还是不适合朝堂,是我把大晟带入了这水深火热之中。对不起,白叔。” 这是上官无权第一次见白无常那么的尊敬一个人,他再次审视着马车中的老者,慢慢的对自己当时的无礼感到羞耻。 “哈哈哈哈哈哈哈,臭小子,我就知道你靠不住!我儿子呢?” 尽管白廷与白无常记忆中的变得更加苍老,但是他的精神却从未变过,他还是记忆里的那个白廷。 “乐乐在京城,我说过,我不会让他受伤的。” 白廷看着白无常的狼狈样,脸上的笑终于收敛,皱起了眉头:“你不会又是一个人傻傻的守在洛城吧?你一个人撑了多久了?” 周围的尸体遍布,一眼望去全是淮南大军的。白无常站在他们之间,显得是如此的突兀。 他笑了起来,也是他第一次露出疲惫:“一晚上。幸好白叔赶到及时,否则我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你真是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把乐乐交给你!”他极为愠怒,脸上都憋红了,“给我上马车!” 白无常回拒道:“您老人家自己坐吧,我还有东西在城楼上,我的剑鞘也还不知道去哪了呢!” “那小子!”白廷指向上官无权,吩咐道:“你去拿白无常的东西!” 上官无权一脸茫然,不敢相信的指着自己,委屈道:“我去啊?好吧。” “白无常,你给我上来!” 白无常只好拍拍上官无权,将自己的剑递给他,示意他拿着。随即一溜烟的进了马车。 世间第一剑现在就在自己手里,就算有再多的不情愿,上官无权也高兴的不得了。谁不知道,风归这把剑只在市井传闻中听过,能亲手握在手里,受再多的委屈又如何。 进了马车,白廷还是那么的英气。他皱着眉头,望着周身血迹的白无常,担忧的不得了。 “又一个人意气用事,乐乐他们肯定不知道吧!你小子能不能让人省点心,有点实力不是让你随便去找事的!” 白廷用着长辈的语气训斥着白无常,担心的看着他布满血的身体,又小声问道:“有没有受伤?” 白无常真的特别享受这种感觉,他握住了白廷冰冷的手,轻轻安抚道:“白叔来的那么及时,我还会出什么事呢?” “臭小子就知道耍嘴皮子!” 很多人都对白无常嗤之以鼻,极少人也只把他当作太傅而尊敬。但只有白廷,他不论白无常的身世,也只有他把白无常当孩子。 一声马蹄由远及近,迅速来到了马车外边。 “老爷,淮南大军几乎都撤回云殇了,我让重骑都回来了,现在我们怎么办?” 白廷掀开帷帘,外边一人与其余黑铠不同,他外边的铠甲是银色的。看着他取下头盔,竟是惊羽。 惊羽从窗透进看见白无常也是惊喜不已,激动喊到:“太子殿下,原来是您在洛城守着啊!” 曾经的称谓到现在也还没改变,白无常立马纠正道:“惊羽,现在我可不是太子,可别乱叫啊!我现在是大晟的太傅。” “好的,白太傅是吧。” 白廷吩咐道:“着人打扫战场,留点重骑守在洛城,其余人随我一起回京城。” 十四年,其实也不算太久,但每个人都变了。或许对于自己,一个十四年只是一笔带过。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一生又有多少个十四年呢? 曾经那个只会去厨房偷吃的惊羽现在竟可以率领一支骑兵,变化真的都太大了。 “白叔,这些重骑都是您的?”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白廷也随之解释道:“这些年出门在外,本想着带着夫人看遍世间,可却只看见了许多人间疾苦啊!” 他摇摇头,放松的靠着,说道:“这些骑兵里边,只有极少数人是有战场经验。他们来自世界各地,这里边很多都是战场上的逃兵,也有其他国家破灭后为了生存而苟活于世的将军。他们都是苦命人,就为了活下去流离在外。我不忍心,就把他们都收留了,想着总有用的上的一日。” 风吹起窗帷,白无常看着外边精良的骑兵,浑然看不出他们都是一群半吊子。 “他们里边,有人做过木匠,有人当过戏子,有人下井挖过矿,有人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公子,但更多的人都是贫苦的百姓。他们都只是想谋一口饭吃。渐渐的,这个队伍越来越大,无论之前的身份是什么,只要选择跟着我,都一视同仁。” 白无常没曾想到,白廷竟还在这十四年里培养了这样一批令人胆寒的重骑。 “他们跟着我,惊羽当然不乐意了,觉得自己才是我身边的侍卫,怎么可以被他们取代了呢?他也去学,什么不知道就学什么,竟真的还让他学会了!现在也是惊羽带着他们。这些年,我也没亏待过他们,走到哪里把他们带到哪里,从最开始的互相嫌弃到现在的纪律严明,相互包容,都是一群好孩子。” 这些人应该特别庆幸,他们碰见了白廷。白无常环抱着自己,骤然的放松后才有了后怕,现在疲惫的不行。 “无常,撑了一夜也累了吧。”白廷从脚下的暗盒里拿出一条毛毯,温柔的替他掖好,“安心睡一觉吧,白叔带你回家。” 马车似乎跑的有点太快了,外边的风透过窗帷进入马车,竟红了白无常的眼。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白廷,声音却沙哑了。 “谢谢你,白叔。” 新日高高升起,将黑暗尽数驱散,照亮整个世界。 他永远都不是孤单一个人,他有朋友,有家人,有那么多人喜欢他,担心他。温客店,是他的家,京城,也是他的家。 他终于释怀,他的剑,保护了他身后的万家灯火。他们都是他的家人,都是他所要保护的人。 他缓缓的合上了自己的眼睛,身上的疲惫在此刻终于可以安心的休息。白无常听见身侧白廷起身将自己身旁的窗户闭上,冷风也随之消失。 不知这马车究竟是被何人改造,竟连一侧的窗也可以合上了。他心里暗想,等回了京城一定要亲自研究这辆马车。 这一睡便睡得很死,任这一路上究竟发生了多少事也一无所知。白廷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时不时的看看白无常,生怕他突然有什么不适。 “老爷,我们这样悄无声息的回京城,少爷一定会被吓一跳吧!” 白廷探出头小声说道:“都说了,现在叫陛下。乐乐如今是天子,别给我那么放肆!” 惊羽在马上欣喜的说着,思绪不由的拉回曾经他还跟在白乐身后的时候,突然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让他生气的转过头去。 这人正是黑铠重骑里边的那位敌国将领,名叫裴赋。正是他与惊羽几人将整个黑铠训练的对白廷唯听是从,纪律严明。 “做什么!很痛的知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娇气了?惊羽啊,你不是说当今圣上都是你从小带大的吗,现在可是要去京城了,现在承认你在吹牛还来得及!” 惊羽被这人说的雷霆大怒,策马一拳还了回去,说道:“你等会别被吓的走不动道,陛下就是我从小带大的,只不过十岁之后我就跟着老爷出去了。” “可不是呢,说不定现在认不认识你还不知道呢!” 身后听见的黑铠都跟着哈哈笑了起来,这让惊羽有些恼羞成怒了。他无措的指着他们,大吼道:“笑什么笑,都给我闭嘴!” 上官无权策马来到惊羽身旁就听见周围哈哈大笑,他一脸好奇,追着惊羽问发生了什么。 “不关你的事,太子、太傅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东西就放在城楼上,剑鞘我找了好久才发现的。”他紧紧将风归抱在胸口,宝贝的很,自己的剑挂在腰间显得那么的寂寞。 裴赋在加入黑铠前也是战场上的老将,一双眼睛特别尖,一眼就认出来上官无权身前抱着的风归,瞬间激动不已。 “无权小子,你手上抱着的那把剑是风归吗?就是那把天下第一剑!快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他伸出手就想拿,却被上官无权一巴掌打走。他傲气道:“这可是太傅的剑,我不能随便把它给你。收起你的心思,不可能的!” “别那么小气啊,这可是风归,快让我摸摸,就一下就行!” 二人的这一出对话吸引了不少黑铠,听闻上官无权手中拿着的剑是天下第一剑风归,都争先恐后的上前想要一睹真容。 “就一下,就一下,无权小子,就让我摸一下……” “不行,这是太傅的剑,我不能随便把它交给别人。我们剑客也是有原则的,太傅没同意就不行……” 外边吵闹不已,不知道的还以为因为一把剑打起来了。这时马车里的白廷掀起窗帷,用命令的口吻道:“都给我小声些,太傅在休息。” 黑铠全权听命于白廷,所以白廷一发话,所有的黑铠都闭紧了嘴。裴赋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只好就此作罢,可是眼里还不舍的看着上官无权怀中的风归。 一瞬间骤然安静,上官无权得意的看着裴赋,小声说道:“想要摸风归,到了京城自己找太傅要去!” 说完他就默默往马车靠近,他知道只要自己紧靠着马车,他们就不敢太过放肆。 刚才外边那么吵闹,可是白无常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这不得不让白廷更加心疼这孩子,这到底是多久没有睡过觉了啊? 洛城到京城的距离不算太远,特别神奇的是洛城并没有下雪,可是京城的雪仿佛刚刚落尽。 若是快马加鞭,洛城到京城半日便可抵达。但所有的黑铠重骑都为了照顾马车中的白无常,行驶的不算太快。 但白无常这一睡仿佛永远不会醒似的,他们差不多是从午时出发的,现在都是丑时了,白无常也还没有醒来。 若不是他睡着了还有呼吸,白廷都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出事了。 他们几乎等同于正常的速度,现在已经可以远远的看见火光冲天的京城城门了。因为现在已经是半夜,月色也不够明亮,白廷生怕等会造成了误会,便让惊羽和上官无权带着几人先去通报。 裴赋也在里边,看着近在眼前的京城,他的心情有股说不清的忐忑。可是前边的惊羽和上官无权显然特别兴奋,他也只好紧跟二人的速度。 因为白无常的突然离开,这才使得淮南的进程与花抚琴等人的推算不同,现在每个人也都不敢放松警惕,生怕淮南的突袭。 城墙下的人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一日也都没有踪迹。但对于人熊,他们更担心白无常。 白乐与时清灼几乎一天一夜没有进过食,他们本想派兵出城支援白无常,可是人熊的不知所踪总是个问题,他们也不能不顾其他将士的性命。 花抚琴也整日徘徊在城门,等着城楼上的消息。虽然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是她也担心白无常的情况。 岁桃迟暮靠在一起,听着司空杏林在一旁弄得叮叮咚咚的,心里也是烦躁的很。 岁桃说道:“别捣鼓了,你再怎么样太傅也出去了。现在人熊围城,不能再拿城中百姓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我知道,但是我闲不下来,白无常离开了京城,也是我的问题,是我没看住他。” 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的祈祷着,他们只求可以有一个好消息能够传回来。 突然间,安静的京城响彻一阵钟声,是城楼上的鸣钟。岁桃和迟暮立刻动了起来,白乐与时清灼也分别出了营帐,望着城楼。 花抚琴来到城门上,望楼上的将士大吼道:“将军,有人朝着京城的方向策马而来,大致有五人。” “五人,你确定没有数错?” “没有,我数了很多次!” 她扭头看向漆黑的城门外,黑夜之中,火把的光亮照不清楚大概,可是隐隐约约可以看清人影。 第200章 【大晟淮南】城望故人归 消息迅速的传遍全城,每个人都做好了准备迎接黑暗中的未知。迟暮与季贺站在一起,弓箭手在墙垛之间准备就绪。 但随着火光的越来越近,让他们越来越怀疑是人熊诱导他们开门出城。花抚琴紧紧握着手中的红缨枪,目光犀利仿佛可以看透黑夜。 “将军,他们好像是人。”望楼上的将士本就不确定,但当火光越来越近后,他出声道:“将军,他们不是人熊,是人!” “废话,都离那么近了,怎么看不清是人!”她怒骂一声,再次往城墙下大吼:“来者何人?!” 城墙上面特别安静,显得花抚琴声音铿锵有力,声遏流云。 只见下方马匹停下,一人高举着火光大吼道:“花将军,我是上官无权!” 花抚琴一愣,竟是失踪了多日的上官无权?现在正处于黑夜,她也不敢擅自做决定,只好先将消息呈给白乐。 时清灼知晓消息后便立马上了城墙,他疑惑的开口问道:“无权哥,是你吗?” 下方那几点火光之中再次传出上官无权熟悉的声音:“清灼,是我!” “无权哥,你从淮南手中逃脱了?” “有人救了我,他们是大晟的援军!快开城门,城外解释不清,他们说开了城门就什么都明白了!” 但没有人敢将城门打开,就连花抚琴也不敢。失踪多日的上官无权突然回来,着实有些奇怪,谁也说不准他带回来的人是否是大晟的援军。并且,哪里还有援军? “声音是无权哥没错,但是实在是不知道他身边的人是谁。” 花抚琴也说道:“不能轻易的开城门,陛下的意思呢?” 见城门迟迟没有打开,裴赋有些焦躁不安。他望着周边陌生的黑暗,问道:“到底能不能开啊,他们会不会认为我们是淮南的人呐?” 裴赋本就长得五大三粗的,在火光下他不安的神情竟显得有些滑稽。 惊羽总算找到机会回怼,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慌什么,这么多日的紧张,再加上今夜本就没有月光,看不清楚,有些戒备是正常的。” “你……” “你什么你,不懂就给我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上官无权好意劝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别贫嘴了,等着吧。” 白乐思索半日,也还是问出了同一个问题:“援兵,我们哪来从洛城方向的援军?” 花抚琴也解释道:“就是不清楚所以才不能随意开城门。世子殿下已经证明那是上官无权的声音,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 白乐再三思索,再次问道:“确定只有五人?” “确定。” “叫所有人戒备,开门吧。朕也过去。” 见城门还是没有打开,裴赋话也变得多了起来。他说道:“要不我先回去禀报老爷,他们不给我们开城门。” “都说了你急什么,就凭老爷的身份,陛下都要亲自来迎接我们!” 这句话无疑勾起了四人的兴趣,都同时看向惊羽。裴赋好奇道:“我们老爷到底是何方人物呐?” 话音刚落,城门缓缓的开启,城内的火光慢慢扑打在五人的脸上,有些让他们睁不开眼。 听着通行板重重落地的声音,彻底适应后,上官无权说道:“我们走吧,记得注意周围,小心有人熊的危险。” 人熊出现在京城与云殇的消息白无常与上官无权已经传递给他们了,可这一路上都十分安全,没有一点危险。 通过通行板,缓缓进了城,豁然开朗,让五人都觉得特别不真实。惊羽没有等到京城修缮完毕就已经离开了,所以当他进入后也是挪不开眼。 可是城门周围的将士们都从没放松警惕,他们死死盯着几人,若是有任何动作都会立马上前将他们撕成碎片。 白乐就在城门口站着,惊羽不知为什么竟一眼就认出来了。或许是穿了龙袍的缘故,也或许是从小的那种熟悉感。 再次见面,身份已经完全不同,惊羽也有些忐忑,万一他的小少爷真的不认识他了该怎么办? 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城门,时清灼与花抚琴等人都分别站在白乐的周围,注视着暂时危险的五个人。 除了上官无权的其余四人他们几乎从未见过,到底是什么援兵如此特殊? 看着上官无权下了马,另外几人也纷纷下马,跟着他来到了白乐身前。 裴赋现在特别不安,他感觉自己的心有些快要跳出来了,这使得他突然跘了一跤差点没有站稳。 周围的人都紧张起来,有些人刀刃都已经出鞘了。惊羽一脸无奈的看着他,将他拖到了自己身边,低声道:“你在干什么,路都不会走了?” “太、太多人了,紧张啊!” 上官无权并没有注意周围的不妥,他看着眼前一切的熟悉,快步来到白乐身前,恭敬的行礼:“见过陛下!” 另外四人也跟着一起行礼,异口同声:“见过陛下!” 白乐朝时清灼使了个眼神,示意让他开口。后者立马注意,上前问道:“无权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的援兵就是他们?” 上官无权激动道:“没错,就是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实力是有的。足以挡住淮南的攻势!” 惊羽单脚跪地一直看着白乐,眼中的思念藏匿不住。他知晓不妥,但还是没忍住的开口:“陛下,您还认识我吗?” 这一下无疑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人,瞬间再次警惕,就连时清灼也被吸引过去。 白乐从刚开始就觉得此人熟悉,但也没有多看。经他一说后,再次投去了目光。 这一眼,却让白乐慌了神。 白乐欲言又止,缓缓的走到了他的身前,脸上透露着激动与不可置信,小声问道:“你,你是惊羽吗?” 惊羽不知为何,这句话将他心里的一切忐忑都散去了。他笑了起来,另一只脚也跪在地,俯首说道:“惊羽护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白乐脸上掩藏不住的思念,他将惊羽扶了起来,激动道:“你真的是惊羽?” “陛下,那么多人呢,君臣有别,您失态了。” 他笑着看着白乐,从前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少爷还是没变,还是那个性格。他有些怀念,特别想像小时候那样将白乐抱起来。可是身份早就不同,他也只好作罢,这样也挺好的。 花抚琴从身后缓缓开口,疑惑的问道:“陛下,您们认识?” “认识,认识。”他不停的点着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抓住惊羽,泪水猛的溢出眼角,小声问道:“惊羽,我爹呢?” “老爷在后边呢,他命我们先回来与陛下说明情况,免得等会造成误会。” 裴赋现在才明白原来惊羽没有夸大其词,他与当今陛下真的是有着情谊。他低着头,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这时时清灼才注意到了上官无权胸口紧握的剑,他的瞳孔突然放大,因为这是白无常的剑。 他的胸口起伏的厉害,心里几乎所有的情况都设想过一遍了。他眼角已经湿润了,不安的问道:“无权哥,你们从什么地方来的?”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上官无权抬起头,竟不知道他的眼角什么时候已经红了。他不知所措,却还是如实回答。 “我们从洛城来的。” 洛城仿佛是所有人心里不愿提起的地方,得知他们从洛城赶来,岁桃立马冲出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太傅?!” 可是当他冲出人群后,却直直看见上官无权胸口紧握的那把剑。这把剑他见过,这是白无常的剑,当时也是他将这把剑送去器灵坊的。 白乐也惊恐的转身,那一把剑在此刻成了所有人的梦魇,看见的人无疑不湿了眼眶。 提到白无常,上官无权才激动的说道:“见到了,太傅一人在洛城守了一夜,将淮南大军逼退了!现在他在白老爷的马车里睡着了,就在后面呢!” 一时间,城门都安静了。上官无权不知所措,他看着周围,一脸的无辜。 但也是一瞬之间,全城门几乎都大吼了起来,将中间的裴赋吓的一哆嗦。白乐深吸一口气,命令道:“来人把他带下去,赏十大板。” “我?为什么?!” 时清灼也一拳打在了上官无权的身上,让他吃痛大叫一声。 “为什么?无权哥,你就该受这十大板!你知不知道你抱着太傅的剑从洛城回来一句不提太傅有多吓人?” 上官无权现在才突然醒悟,问道:“你们该不会认为……” 白乐立马堵住了他的嘴,再次说道:“二十大板,现在立马去执行!” 后边只听见上官无权求饶的声音,随即就传来一阵阵哀嚎。岁桃几乎是双脚无力的瘫倒在了迟暮身上,控制不住的流下了泪。 他看着迟暮没有表情,还认为是他没有听见,又重新重复了一遍:“暮哥,你听见了吗?太傅赢了,他回来了。” “我听见了,快起来,都那么大的人了,像什么话?” 上官无权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迟暮的心也随着话音落了下去,他只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但又随着周围的欢呼声重获新生。 司空杏林第一时间并没有来到城门,他心里愧疚着,为什么他会没有看好白无常。若是白无常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或许真的能愧疚一辈子。 可是城门忽然响起的欢呼声激起了他的希望,他撒腿就冲向城门,逮着一个人就问发生了什么。 得知白无常无恙,而且还将淮南大军给逼退了,他觉得自己死去的心又活了过来。白无常没有死,白无常回来了。 他找到了时清灼,与他一起等在城门。他是白无常的私人大夫,只有他才了解白无常的症状,经历了那么艰苦的一战,他必须要守在城门等着他回来才放心。 时清灼苦笑道:“杏林哥,季将军还等着你去为他治脚伤呢。” “叫他滚一边去,现在我不见到白无常,我心里不放心。” 太傅府的一众人几乎都傻乎乎的守在城门。城门大开,他们仿佛都不再害怕人熊突袭。现在他们只求可以再见一面白无常。 上官无权受完了惩罚,现在忍着疼痛慢慢的挪到了时清灼的身边,满脸委屈的说道:“清灼,你都不替哥哥求求情,我现在屁股好痛啊!” 时清灼嘴角带着笑,说道:“无权哥,这都是你该受的!下次看你还敢不敢不一次性把话说完!” 白乐这个时候带着惊羽悄悄赶来,他换下了龙袍,穿了一身便衣,来到时清灼身边也让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陛下,你怎么穿成这样?” 上官无权现在屁股还正疼呢,在不经意间慢慢的挪到了岁桃旁边。 “上官无权。”白乐喊住正慢慢挪动的上官无权,将他唤了过来,“你知道救你的那位白老爷是何人物吗?” 上官无权不敢造次,他恭敬的摇摇头,一脸求救的瞥向一侧的惊羽和裴赋。 裴赋也不知道白廷的身份,所以也是好奇的紧。他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着,慢慢的挪近。 “他是朕的亲生父亲。” 时清灼众人也都听的清清楚楚,现在这里除了惊羽和司空杏林,其余几人都大为震惊。谁不知道陛下的父亲在他登基之后就因病离世了。 裴赋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他满脸震惊的拉着惊羽,一脸不可置信。 “什么表情,陛下还会骗你不成?你跟着老爷,这辈子都不愁了!” 上官无权震惊道:“陛下,那救我的人岂不是太上皇?我当时还……” 他回忆着白廷刚救下他时他的种种敌意,觉得自己恐怕要死了。这世上怎的如此造化弄人啊! 远处的黑暗之中,却有着城内所有人的希望。他们期待着,盼望着,只求可以快些的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白乐却一时有些无措,如今的大晟,与白廷离开时期盼于他的大晟截然不同。他没能成为一个好的君主。这一次,他竟有些无颜面对自己思念已久的父亲。 第201章 【大晟淮南】再见泪千行 “老爷,京城到了。” 黑夜之中,重骑朝着京城慢慢靠近,一身的黑铠完全隐匿在了黑夜。一眼看去,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当黑铠重骑全数暴露在火光之中,才是令所有人大为震惊。宛如大军压制,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花抚琴望着这么一批重骑,眼中燃起了新的火焰。这么一批纪律严明的队伍,再加上这么精良的装备,一人就能抵十个普通人。 淮南千算万算也不可能算到会有这么一支重骑出现,或许还不足以可以完全发起反击,但守住京城还是绰绰有余。 所有人都好奇的来到城门看着威风凛凛的黑铠重骑进城,大门两侧顿时被围的水泄不通,武文再次组织金吾卫维持秩序。 马背上的所有黑铠也十分享受着这种感觉,仿佛他们是凯旋归来的将士,迎接着众人炽烈的目光。 但首先映入眼帘的繁荣京城模样还是让他们挪不开眼,就是他们脚下的这一条宽阔大道,就足以让他们震惊。一眼望去,两侧灯火通明,仿佛身处白日。尽头是恢宏大气的皇宫,被灯火镀上一层光,显得格外明亮。 他们纪律严明的朝着两侧散开,露出一辆马车。而他们的前方,白乐等人都在城门等候,盼望着马车里的人出现。 能得到大晟天子亲自迎接,这人怎的也算是个大人物。百姓们都好奇的探出了头,想要一睹那人的真面目。 惊羽立刻来到了马车的前方,所有人看着眼前的帷帘被拉开,一位白发老者出现在所有人眼里。 他站在马车上,打量四周繁华京城,眼中迷离,也被京城的景色所吸引。 他呢喃道:“乐乐这小子竟把京城修的如此华丽。” 也正是这一瞬间,每个人眼里都充满了不同的情绪。有疑惑,有惊讶,有思念。 “老爷,别看了,我们先下来吧。”惊羽小声催促道:“陛下还在我们前边等着呢,那么多人都看着,不要让陛下为难。” 白廷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目光一眼就瞟到了白乐的身上。他的动作再次静止,脑海中白乐的影子浮现在他眼前,与他重合。 白乐傻傻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为何眼泪突然就要夺眶而出。他收敛着情绪,等待着白廷缓缓下马车。 思绪翻涌上来,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父亲一头青丝,脸上总是挂着个笑;在他的记忆里,他的父亲特别高大威武,只要有他在,白府就不会被旁人欺负。 但是眼前这位顶着满头白发的老者,也是他的父亲。 他从来都没恨过白廷抛弃自己离开京城,因为他身边还有白无常。这十四年,他虽然也思念过,也幻想过白廷回来的时候,但他却没有想过白廷也已经老了。 此时此刻,他竟生出后悔,自己为何没有陪在白廷身边。 白廷撇掉了惊羽的搀扶,慢慢的走到了白乐的身前。在灯火的辉映下,他清楚的看见了自己的儿子,他已经长的比自己还高了,再也看不见小时候的稚气,英气俊朗。 他突然回过神,笑了起来,双脚慢慢的跪下,俯首称臣:“见过陛下!” 白廷这一跪,所有黑铠重骑都卸甲,俯首跪地,齐声道:“见过陛下!” 异口同声的说出口,声音响彻在城门。但传进白乐的耳中,只剩下嗡鸣声。 同样在灯火的辉映下,他也清楚的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他老了,脸上的褶皱变得更多了,那一笑带动了眼角的纹路,却似一根针一般扎入了白乐的心里。 明明曾经觉得自己的父亲是那么的高大威武,怎么现在一看,却那么的瘦小呢? 可是接下来白廷双脚跪地俯首称臣,白乐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炸开一般,让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因为现在在所有人眼里,白廷并不是自己的父亲,他只是一个凭空出现可以帮他们扭转战局的人。而自己是大晟的皇帝,是一国之君。 他们不能相认,现在肯定是不行的。 “多谢诸位在大晟危急关头选择出手相助。”他颤抖的伸出手,将白廷扶了起来,“路途艰险,诸位也都累了,先去休息吧。明日,朕亲自为诸位准备接风宴。”话落,他眼角的泪还是没有控制好,在白廷的注视下随着脸颊淌落。 白廷抽出手,再次准备跪下,却被白乐制止了。他抬起头,只能站着行礼:“多谢陛下!” 众黑铠:“多谢陛下!”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一刻,白廷温柔的拍着白乐的手。虽然很短暂,却有着满满的情绪。他松开手,看向一旁的惊羽。 “惊羽,你带着裴赋去安排好大家。” 白乐也将花抚琴唤来,郑重说道:“花将军,务必将所有人都安排妥当!” “陛下,不商讨一下事情吗?” “太晚了,明日再议!” “是。” 花抚琴离开后,白乐终于可以和白廷单独相处了,他正准备带着白廷悄悄离开城门,却发现时清灼几人都还在自己周围候着。 “世子,你们还围在这里做什么?” 时清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声道:“陛下,我知道您们父子相认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但是陛下,太傅呢?” 白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和时清灼说道:“白无常在马车里,这孩子太累了,睡了一天了。” 他这时才注意到躲起来的司空杏林,立马唤道:“司空杏林,你帮忙照顾下白无常,你们先把他带回府吧。” 有了白廷的命令,几人才敢行动,立刻离开了两人身边。 时清灼小心的翻上马车,小心的将帷帘拉开,只见白无常正安然无恙的靠在马车里边,睡得很熟。 司空杏林也是等不及,一溜烟的钻进了马车里边,小心的替白无常把着脉。所有人都围在一起,等着司空杏林开口。 半晌后,他才小声说道:“没事,睡着了。” 几人都激动的探出头大口喘息,都仿佛如释重负一般。几人都特别滑稽,心情激动却又不敢太大的动作,怕把里边的白无常吵醒了。 白廷回望着他们,只觉得心里一阵高兴,没想到白无常也有那么多人喜欢了。 岁桃驾着马车来到白乐和白廷身前,时清灼讪讪问道:“我们把太傅送回府去,马车可以先借用一下吗?” “当然,照顾好白无常。马车就放在白无常府上吧,明日我也去看看他。” 几人带着白无常离开后,终于只剩下白廷与白乐二人。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反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气氛瞬间变得格外的尴尬,二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曹秽和一众千牛卫都在不远处候着,随时等候传诏。 “要不,我们去逛逛京城?” 最后还是由白乐先说出口,他眼中溢出的思念与高兴直击白廷内心。 “陛下在那么晚的时间游荡在京城中,不合规矩吧?” “如今特殊时期,没有规矩。” 白廷笑了起来,点点头,跨脚走出了第一步。白乐急忙跟上去,走在白廷的身边。 周围店肆外边都还悬挂着新年的灯笼,各种火光交织在一起,与地上还未融化的白雪成了一番奇特的景色。 “我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明明答应了,会让您看见一个强大富足的大晟,可是我却搞得一团糟。” 白廷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着白乐。他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想要将一切都收入眼中。 “是我没有及时发现淮南的计谋,才会让那么多将士死去,让云殇城失守。我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将士……” “陛下。” 白廷没有让白乐继续说下去,白乐扭过头看着白廷,可他依然没有看自己,依旧打量着周边的一切。 忽然,他扭过头,开口自顾自的说道:“我们大晟呐,有一个盛世明君,他比前世任何一个君主都好。他减轻了赋税,给了我们土地,让我们都能好好的生活;他给了我们房屋,让我们都不用饱经风雪;他整顿朝堂,杜绝一切贪墨之风。就说现在的京城,哪个皇帝在位时有过这般繁华?他给了我们一个和平的生活,他也不愿去打搅其他国家的安宁……” 两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白乐听着白廷的自言自语,却只觉得羞愧难当。因为他所说的那么多事,几乎都是白无常做的。 “这些都是我这些年从各个地方的百姓所听来的,有大晟的,也有其他国家的。”他再次看着周围的景色,笑着说:“当时我只觉得是夸大其词,直到亲眼所见,才觉得形容的正好!陛下,您已经做的很好了。” 白乐解释道:“这些,都是太傅的功劳。是他做的一切,最后将功劳归咎在我头上,他却成了大晟的众矢之的。” 白廷却大笑了起来,让白乐觉得茫然无措。 “白无常这小子,怎么也变成了第二个我?”他走上前一步,以一个身后曹秽等人看不见的角度握起了白乐的手,“可是陛下,你在百姓眼中你就是最好的。白无常是否也和你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你为君我为臣,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你做的。他们说的没错,但这也都是你的功劳!只要让百姓们能生活在太平盛世,无论是谁做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无常的确和他说过这句话。那时中秋,鸣神大街都是万人空巷,那一段说书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 “陛下,你是天子,这些都是臣子该做的。这份荣誉,这份功劳,既然白无常给你了,你就当之无愧的受着。因为,你值得。” “我值得?” “若是君民不同心,这个国家还如何存活?就像现在,百姓与你站在了一起,都不惧生死,共同抵抗淮南。因为他们都相信你,你可以带领他们走向胜利!所以,不要自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白廷拉着他,用手指着周围,说道:“我的儿子,怎么可能做的不好呢?这个京城,就是对你最好的肯定。” 放眼望去,灯火如昼,仿佛置身于白日。漫步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感受着京城的繁荣,是谁不感叹一句盛世之景。 外患当即,京城之中仍旧一片祥和安宁,当如天上宫阙,让人一眼便陷入其中。 白乐回过神,再次看着眼前的男人,也笑了起来:“百姓们都相信我,他们选择共同度过这个难关。我不会抛弃我的百姓,大晟不会输,京城不会破,云殇城我也要拿回来!我会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好,一定会胜利的!” 百姓们都相信他,拥护他,爱戴他,他不能让百姓失望。他会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他会带领大晟走向胜利。 话题匣子被打开,心中的思念也再也抑制不住,白乐声音委屈道:“阿爹,我好想你。” 白廷心头一震,满满的愧疚涌上心头。这十四年,他几乎就像凭空消失那般,将白乐丢在了京城。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臣子,他没有辅佐好自己的君主;他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妻子;他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在孩子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他根本不在。 “乐乐,爹对不住你,这么多年,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京城。” 这些年,每当他走遍一处,他都会想起远在京城的白乐。一路上,他无时无刻都在后悔,他也无时无刻都想回来。他觉得,若是言婉诺知晓自己的行为,一定会与自己置气的。 他当时的离开,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自己心里特别清楚。他在逃避,他是在与自己置气。现在想来,自己真的太没用了。 这一次回来,他决定不再离开了。他的儿子,需要自己。 “我从来没怪过爹,我知道爹心里也不好受。阿娘和皇叔的分别离世,让阿爹心里承受了太多的打击。我只希望,这一次回京,阿爹不要再离开了,好吗?” 白廷心里特别难受,他真的特别特别后悔。若现在这里没人,他或许会给自己一巴掌。 “不离开了,不离开了。爹就陪在你的身边,爹要一直陪着你。” 灯火阑珊处,二人心里的心结也随着这一次的交心而解开。久别重逢,就总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出口,最后发现,那只是隐藏在心里的思念。 他们随着鸣神大街慢慢走,诉说着这些年发生的故事。无话不说,无话不谈,这一刻,他们都回到十几年前,回到了那一段最美好的时光。 第202章 【大晟淮南】人醒晨光现 白无常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他梦见了温润河,还是那个嬉皮笑脸的模样。梦中的他希望白无常可以将他带出大漠,带他去看看那一望无际的大海。 他睁开双眼,熟悉感扑面而来。风归就放在他的枕边,不远处的桌上放着他的竹笛和巾帕。 这是他的房间,他在太傅府里边。 透过光亮看向窗外的景色,天色拂晓,难不成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所以,他们已经安全的回到京城了。 “白无常,还要看多久呢?醒了不知道吱个声,还想偷偷再跑出去?” 白无常回过头,司空杏林正在帷帘外,脸上神色尽显疲惫,显然是一夜未眠。 “你一夜没睡?”他翻身下床,拿上风归,朝着司空杏林走去,“有吃的吗?饿死了。” 司空杏林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脸上激动道:“哟,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白无常都会叫饿了。” “别耍嘴皮子,怎么就你一个,他们人呢?” “白尚书回到京城,还带了那么多将士。而他们作为如今必不可少的人物,都去城门商议事情去了。现在府里就我一个。” “那看来是没吃的了。罢了,我自己去做吧!” 白无常心情格外的好,来到院中望着即将消散的黑夜,无意识的摇摇头。 司空杏林却一直都注意着白无常的一举一动,但一切的情况,都是那么的正常。甚至,他一直拿着风归。 他来到白无常身边,谨慎开口:“想通了?” 愧疚感在心里蔓延,这些年因为自己的心病愈发严重,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他扭过头,讪讪说道: “想通了!这段时间挺对不起你们的,让你们担心那么久。我是一名剑客,随意抛弃自己的剑实在是不像话。” 一旁的司空杏林简直激动的快要跳起来了,他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双手紧紧抱在一起,不停的点着头:“想通就好,想通就好。” 古松上的积雪慢慢的化成水滴落在地,一声鸡鸣唤出了新升的太阳,金色的光辉洒满京城每个角落,拉起新生的希望。 白无常回过神来,出声道:“不和你说了,睡了一日了,饿的很,我去弄吃的了。” 司空杏林望着远去的白无常,这个白无常十分陌生,却又让人忍不住的激动。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连忙追了上去。 “白无常,给我做一份!我可是因为担心你一夜未眠……” 有了黑铠重骑的加入,整个京城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放松。城楼上巡逻的将士放松了紧绷的弦,有说有笑起来。 对于白廷,时清灼一直不明白该如何称呼他。从白乐口中得知白无常唤他白叔,可是他又是陛下的生父,一整个关系下来,实在是难以开口,只好以前辈相称。 白廷是前朝的吏部尚书,任谁都领教过他的厉害。现在吏部尚书的空缺,正好可以由他补上。 淮南的撤退给了大晟喘息的时间,白乐也立刻将朝中大臣唤到城门开了一次特殊的早朝。如今朝堂早已物是人非,有许多人都对白廷的突然接替吏部抱持质疑。 但只有其中的几位老人闭口不言,就连常日话最多的工部尚书彭奇也老老实实的闭紧了嘴。毕竟这人实在是惹不起。 所有人都一致的同意拖到其余四州的援军再出击将云殇收复。简单的说明了情况,将一切都布置妥当,这个简易的早朝就匆忙散去。 花抚琴也认识白廷,但在她的印象中白廷是可以搅动朝堂的风云人物,浑然不清楚他怎么会有一支精良的重骑。而且,白廷不是应该死了吗? 但对于这个重骑,她可是兴奋不已。白廷实在受不了她在一旁的各种问题,只好将惊羽和裴赋派去应付。 秦怀诺与薛仲勇站在一旁,也不敢吱声。彭奇早就已经不见踪影,或许以前的阴影还没走出来。 可以离开后,几人都等不及的准备回太傅府,但又被白廷叫住。时清灼几人都明白这人是个大人物,也都像个孩子一样畏缩在他身后,即使心中多么焦急也只好忍着。 见所有人都离开,秦怀诺才鼓起勇气开口:“白尚书,这么多年您都去哪了?” 白廷反应过来,扭过头打量着秦怀诺,这人在他记忆里没什么印象。他努力回忆着,却仍旧想不起来。 时清灼这时在他身后小声提醒道:“前辈,他是当朝户部尚书秦怀诺。秦诗远。” 这个名字突然闪过白廷脑中,让他记起这人。他记得当他离开京城时,这人还只是户部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官,现在竟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可真是了不得。 “秦诗远?瞧我这记性,竟把你给忘了!”他尴尬不已,说道:“没想到你小子竟当尚书了,可真是不容易!” 秦怀诺也只有陪着笑,对于白廷他竟表现的如此无措。薛仲勇也开口道:“白廷,这么些年你没死,你都去哪了?” “薛誉谂,真是好久不见!你也老了,胡子都白了!” 诗远和誉谂分别是秦怀诺和薛仲勇的字。 至于白廷,除了安衡帝、言婉诺和白乐外,没人知晓他的字。从前每个人都是唤他白尚书或者直讳白廷。 “十四年了,你也变了。这么些年,你为何一次都不出现?”他看着远处的白乐,想着这么多年的苦难,直言道:“陛下也是你的儿子啊,你知不知道这么些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你就如此狠心?” 这个问题他并不是特别想回答。对于白乐,他一直都亏欠着,就算他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所以与其多说些无用的抱歉,还不如付出行动在其他方面尽力补偿。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时辰不早了,白无常也该醒了,我得去看看他。昨日我捡到他时,他可是狼狈的很!” 白廷将这件事迅速敷衍过去,随后便带着时清灼离开了。一路上自然也少不了白乐,现在特殊时期,也没人敢在现在挑毛病。 但只有白廷才会在现在教训他,说他身为君主不守规矩,成天在街上厮混,听的白乐一点自信都没有。 时清灼几人也只敢远远的跟在后边,他们不敢说话,安静的像犯了错的孩子。 若是白无常看见这个景象,一定会觉得好笑。他可从未看见过岁桃和时清灼如此安静的时候。 白廷再次转身望向几人,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们几个,都是白无常的什么人呐?司空杏林我知道,你们四个呢?” 时清灼率先发言,争取做好第一印象:“前辈,我叫时清灼,是淮南世子!太傅是我的老师!” 白廷对于时清灼还是有一点了解,毕竟当时淮南世子入京可是闹的沸沸扬扬,他远在他国都有所了解。 岁桃也开口道:“我叫岁桃,是太傅的近侍。虽然我的实力没有太傅厉害,但是我的记忆很好,只要我见过一面,我就能牢牢记在脑中!” “迟暮,同为太傅的近侍。会使刀,曾经犯过错事,被太傅救了下来,便一直跟在太傅身边。” 白廷若有所思点点头,望向上官无权,问道:“上官无权,你小子又是白无常身边的什么人?” 上官无权尴尬一笑,他小心的望向了一旁的白乐,不好开口。经此一事,他才记起自己的身份,忽然愧疚感涌上心头。 他的身份,在所有人眼中,其实是一个死人。就连白乐也并不知情。 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支支吾吾的,想要蒙混过关。可是白廷根本不吃这一套,出声打断。 “怎么了,你的身份还和他们不同,不能和我说?” 白乐此时此刻也转过头看着他,眼中带有着不同的神色,说道:“是啊,你的身份又有什么不同呢?” 昨夜的二十大板现在还在疼,上官无权简直要疯了,双脚一软立马跪了下来。 “陛下,草民犯欺君之罪,罪无可恕。求陛下下旨,给草民一个痛快!” 气氛立即就紧张起来,白乐眼神中满是阴冷。不是因为上官无权,而是因为白无常竟然又瞒着他犯下大错。 上官无权刺杀朝廷命官,重罪难忍,已经交由白无常在鹤州将他就地正法。可事实却摆在眼前,白无常再一次包庇了。 当时因为迟暮的事件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现如今又多出来一个上官无权。而白无常的声誉才刚有起色,他不想再看见白无常再被世人诟病。 若是现在还有办法,唯一的选择就是秘密将上官无权处刑,神不知鬼不觉中,将这件事扼杀在摇篮里。 但白无常定是不肯的。 白乐无奈叹息,说道:“既然太傅要保你,朕也不想让他为难。朕会想办法替你解释的,先起来吧。” 时清灼将上官无权扶起,简单的向白廷解释了自己的身世之后,白廷也面露难色。 “白无常这小子,这么不守规矩啊!”他望向身后的四人,再次开口:“既然白无常不惜代价的将你们救了回来,足以证明你们在白无常心里的地位。” “太傅从来不把我们当做近侍对待,反而更像是,更像是……”岁桃连忙解释,但最后却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说出口,急的他难受不已。 白廷笑着补充道:“家人,对吧?因为在他心里,你们就是他的家人。” 回想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白无常对他们的好,几乎数都数不过来。若没有白无常,他们都活不到现在。所以,在他们心中,白无常是比家人还要珍视的人。 从前马车畅通,并没有觉得城门到太傅府的距离很远。现在一走才明白,这一条路真的一眼望不到头。 经过大理寺门前,白乐心思又再次飞远。算上今年,也算是六年前了。白无常戴着枷锁,铐着脚链,头顶烈日,受着世人的讥讽从大理寺一步一步走到午门前受罚,光是想想就不自在,何况白无常亲身经历呢? 岁桃也不自觉的想到了那时,他的心情不自觉的低落。那是他第一次对世人有了憎恶,对这个世界感到荒唐。 天上太阳直射在大地,路上的积雪也在一点一点的消融。寒冷的凛冬总会过去,那一场明艳绚烂的春日总会如约而至。 太傅府就是曾经的白府,白廷再次踏上这条熟悉却又陌生的道路,思绪万千,回忆翻涌。他从小生活在晟都,一直生活了近乎五十年。这一次再次回到故土,着实怀念。 昔日的好友早已成了一捧黄土,可那份真挚的誓言还一直刻在他的心中。 安内攘外,匡扶社稷,立不世之功,留千古之名。 他没有做到,可安衡帝的名字与事迹却在史书上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是他的遗憾,也是他逃避多年的原因之一。 但他并没有想到,竟会有人带着他的这份誓言传承下去。白无常做到了,白乐做到了,他们改变了整个大晟,他们的事迹也会被写入史书,会被后人所赞叹。 来到太傅府外,几人心情多多少少都有些复杂。不知道白无常究竟有没有醒过来,也不知道白无常如今的状况是否有司空杏林所说的恢复如初。 岁桃带着忐忑的心情推开了大门,迎面而来的却是司空杏林那一张疲惫的脸。他站在红色的朱门后,大门被突然推开显然让他愣住了。 “你们那么快就商议结束了?” “杏林哥,太傅呢?太傅还没醒吗?” 司空杏林笑着回答道:“早醒了,现在用了早膳,正准备去找你们,没曾想你们竟先赶回了太傅府。” 进入太傅府,里边的布局虽然不是记忆中的那样,却还是可以在不经意间找到从前的记忆。 时清灼看似稳重,内心实则备受煎熬。进入府后他便松掉了刚才的乖顺,一个箭步便将几人甩在身后,凭借自己对太傅府的熟悉直奔白无常的青松院。 他跑的太急,进院子时浑然没有放慢速度,转入院门便与白无常正面相撞。 白无常连忙稳住身形将他扶稳,他似笑非笑,声音好听如月下松:“跑那么快,生怕这是见我的最后一面?” 第203章 【大晟淮南】往事随风去 风拂过发梢,带着寒冷的气息,让思念在心里泛起阵阵涟漪。时清灼还是没能忍住,紧紧的将白无常抱在了怀中。 “太傅刚醒就说些这么不吉利的话,真是一点都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他带着些责备,佯装生气,“太傅若是下次再悄悄的去做危险的事,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时清灼比白无常高出半个头,他抱紧白无常,湿热的气息扑打在白无常的耳朵上,让他极不适应。 时清灼的身上很暖,太阳虽然挂在天际,可是周边积雪的融化仍旧寒冷。白无常在时清灼怀中,竟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 眼前的人还是个小孩子心性,在他身前就越加肆无忌惮。白无常哄着他:“好了,先松开我。” “不松。除非太傅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去做危险的事情。” 白无常无奈的笑了起来,本想挣脱,奈何时清灼越抱越紧。白无常只好先妥协,轻声哄着:“好,我答应你,不再去做危险的事情。今后我做任何事都与你们商量,好吗?” “真的?” “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白无常笑着抬起头看着时清灼,“这次是真的,不骗你了。” “也只有太傅把我当小孩子哄。”他松开手,却还是不舍的抓着白无常的衣袖,不愿放手,生怕一松手这人会再次消失。 白无常也不恼,就由着他的性子。这几日的紧张气氛,就算时清灼精神极佳也控制不了脸上的疲态。 “结果都商议出来了?是准备守到其余援兵抵达京城还是准备打淮南一个措手不及?” “都是准备守住京城,等待援兵。”时清灼回答道:“没有人反驳,这一次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那就好,这是最稳妥的决定。”望着眼前英朗的时清灼,他苦笑道:“这一次我们没有选择了,淮南必定是要一举攻破的。清灼,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那是他的故土,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虽然残留着许多痛苦的回忆,但也算是他的家。 可时清灼却做好了准备,他笑着坚定的点点头:“当我手上沾染了第一个淮南将士的血,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还希望,不要伤及百姓。一切都是淮南王室的错,百姓是无辜的。” 白无常却再次笑了起来,他解释道:“我说的准备是成王的准备。当我们攻破了淮南,你就是下一任淮南王。淮南本就是大晟的领土,可多年的离去早已让淮南自成一国。这一次进攻,目的其实没那么简单。” 时清灼与白无常面对面站着,就好像从前,白无常也是这样认真的与时清灼讲解他不懂的疑问。 “其一必定是为了收复云殇,再一步的推翻淮南王政,为你的继位打下基础。其二要打出大晟的实力,向其他国家证明大晟不是孬弱任人宰割,我们大晟只是想要一个和平的生活。其三则是一己私欲了,死了那么多人,花家军的剩余将士不会善罢甘休,血债血偿吧。” 时清灼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问了出口:“为何不趁此机会收复淮南呢?” “大晟淮南敌对那么多年,淮南的那些血债百姓们不会容忍。两国百姓交恶,顾不及两边的。只能一步一步的来,重新磨合两国的关系。这是最妥当的办法,只是你会更加辛苦。” “我不怕,只要战争可以停歇,无论付出再多,我也不嫌苦累!” 从前只听闻战争,看见过战争后的贫瘠苍凉,心中不由想要和平的生活。长大后经历战争,看见了战场的厮杀和残酷,只觉得心酸无奈。 他向往和平,他希望每个人都能好好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在金黄烈日的照耀下,古松与桂花树上积雪如下雨一般的滴落。院门忽然探出一个脑袋,直愣愣的看着里边,只见时清灼与白无常对立站着,气氛很好。 白无常马上注意到院门的动静,目光朝那边看去。迟暮正提溜着岁桃将他拉进院子。 “都回来了?我还正准备去城门找你们!” “太傅,你看起来脸色好了很多诶!”岁桃挣脱了迟暮的手,看见白无常的病情好转,激动的不得了。 白无常无意识的摸着自己的脸,回答道:“或许是今日太阳好,让谁看起来都很精神吧!” “才不是呢,感觉真的很明显。”他把迟暮拉上前,问道:“暮哥你觉得呢,太傅是不是与往昔截然不同?” 迟暮并没有回答岁桃的问题,眼前的白无常太陌生了,恢复的情况足以证明他的无措。他觉得,他必须重新审视眼前的男人。 白无常也看出了迟暮的不对劲,走上前说道:“放心吧,现在的我才是最真实的我。” 最真实的白无常,一直都是怀揣着一颗炽热的怜悯之心,他要用剑斩尽一切黑暗,保护自己所能保护之人。 他不是冷面无情,他也是一个爱笑的人。 迟暮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调整了自己的状态,认真唤道:“太傅。” “傻小子!” “白无常,你个太傅住那么大的院子?你是要造反呐!我当时叱咤朝堂时都没有那么大的府宅!” 白廷的声音响彻进青松院,时清灼三人立马躲在了白无常的身后站着。白乐现在正一点一点的与白廷解释。 白无常立即迎了上去,笑着解释道:“白叔,这可是乐乐送我的礼物。我可是很高兴呢,你可不要拂了乐乐的好意呐!” 白乐也立马解释道:“爹,这真的是我的主意。” 抬起头,看见上官无权站在院外不敢进来,立马招手将他唤到身前,小声问道:“怎么了?” 上官无权一脸愧疚,恨不得现在立马离开,他解释道:“太傅,我闯祸了?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在城门被很多人看见了。因为我,又要让太傅和陛下为难了。” “还以为是什么多大的事呢?”白无常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既然已经被看见了,那就没必要再躲了。不就是再被骂一次吗?没事。你也在暗处生活了那么久了,也该以真面目示人了。” 白乐也来到白无常身边,说道:“朕可不会再让太傅背负骂名了。朕会把你的事情向百姓们解释清楚,你也不必再自责了。” “多谢陛下。” 看着白无常的气色渐渐恢复,每个人都格外的高兴。风归一直被白无常握在手中,白乐明白,曾经的白无常回来了。 时清灼几人并未见过白无常拿剑的模样,风归在太阳下熠熠生辉,白无常一身白衣,仙风道骨。 一直以来,他都希望再看见白无常拿起剑。都说他失去了剑心,那么自己就帮助白无常重新拾起。 风停了,总会再起。 洛城一战,崔巍惜差点死于白无常的剑下,淮南也亏损了那么多兵马,有了黑铠重骑的加入,淮南不会猛的向京城发起进攻。 换句话说,淮南的最佳进攻时机已经过去了。接下来,他们将要面临的只有大晟无止境的反击。 白廷虽是白乐的父亲,但他不可能深居皇宫。白乐的皇位是安衡帝的选择,白廷心中过不去这道坎。 所以白廷接下来定会住在太傅府中,而从前白廷生活的那个院子,几乎布局从未动过。白无常一直留存着这个院子。 推开门,熟悉感扑面而来。一切都好像没有变过,一切都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白叔,虽然现在这里叫太傅府,但你永远都是这座府宅的主人。你的院子,我一直都照顾的很好。” 曾经的白府,是当时晟都最大的府宅。他陪着安衡帝一步一步走上权力巅峰,也在白府生活了数十年。 现在的太傅府,同样也是如今京城最大的府宅。 一经多年,再次回府,虽然早已变得不同,但他最熟悉的地方还在。 院中的那棵垂柳也还屹立在院池旁,柳枝垂下水中,风一吹就漾起阵阵涟漪。那是他与言婉诺最喜欢独处的地方。 走在这一条长道,回首往事,一生就这么匆忙的过去。他像是踏入了回忆的长廊,观看着曾经的自己。 他看见自己刚刚入朝为官的意气风发,看见自己的第一次心动,看见两人的大喜之日,看见了小时候的白乐在院中肆意的奔跑。 他看见自己从一个人的白府,变成两人,变成三人,从孤独变得幸福,再跌落深渊。 或许多年之后,他不知被葬在何处。路上行人经过一座孤坟,也会不知该以何种名义吊唁。 他早已不期望有人会记得他,什么留千古之名,都随风散去吧。现在,他只想好好的生活下去,他想要陪在自己亲人身边。 “白叔。”白无常走上前,如孩童一般拉着他的衣袖,“那么多年了,该回家了。你永远都是白府的主人,也是时候,将这座府宅物归原主了。” 他们都曾逃避过,都为了心中所解不开的结选择远离。曾经对言婉诺许下的誓言,竟成了他选择逃避的借口。这些年,遥远路途中,他无疑是孤单的。 只有回到京城,回到他熟悉的地方,他才发现,原来这里不仅有着痛苦的回忆,一直都有一群可爱的人等着自己。 多年的逃避就是一场笑话,是他自私的表现。现在,他回来了,他不会再离开了。 “不走了,不走了。”他拖长尾音,释然说道:“都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走哪里去?等着你们给我养老!” 白乐小心翼翼的走到白廷身边,补充道:“既然如此,爹还是跟我进宫里吧,这样儿子也可以每天都来尽尽孝道。” “臭小子,宫里可关不住你老爹。我就在外边,想你了爹爹自然会进宫!” 白乐一边哭诉一边抱怨,跟着白廷一起进入了里边。白无常就站在院中,笑着想起往日的种种。 他也选择过逃避,所以他理解白廷的心情。他杀了人,他做错了事,为了逃避选择躲进大漠。他陪伴了温润河一生,温润河让他知道自己也是有人会喜欢的,让他选择离开大漠。 他遇见了白乐,遇见了白廷,他们给了他一个长久的家。可他仍旧逃避,他走不出心中的那一片无尽黑暗。 他只能跟着那两束光一直走下去,他看不清前路,却也只是不想生在黑暗中。 时清灼的出现,是他的第三束光。他有着白无常曾经的梦想,唤醒了那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也是他的出现,驱散了无尽的黑暗,让他拾起了自己弄丢的誓言。 他不再逃避了,他选择直面那段回忆,重新做回自己。 他的剑术太过精湛,让所有人闻风丧胆。就好似这人天不怕地不怕,敢于直面一切的困境。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让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传奇人物,一生都是悲剧。 突然一道刺眼的光晃进白无常眼中,使他回过了神。他用手遮挡住眉眼,看向光的源头。 透过轩窗看向屋内,时清灼几人在里边,岁桃趴在窗沿上,用着一块铜镜,反射着太阳落下的光辉,映在白无常脸上。 “太傅,别在那傻站着了!外边积雪慢慢融化,太冷了,屋里边很暖和!” 白无常转过身去,几人都露出了肆意的笑,迟暮却还是板着个脸。这副情景,让白无常说不出的难过。不知为何,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是眼眶却逐渐红了。 若是他早一些发现,早一些醒悟,他就会发现,其实自己身边早就已经充满了光明。他们都如一颗颗太阳,照亮他的前路,温暖他的身躯。 冰雪遇春风也会消融,何况是人呢? 他抬起双眸,喃喃道:“傅瞑,筱桐,我会完成我心中所愿的,抱歉我不能来陪你们。因为,我的身边还有我所想保护的人。” 阳光下,白无常粲然一笑,声音也沙哑起来:“小桃子,敢用铜镜晃我,又欠收拾了……” 他朝着他们走去,多年的心结在这一刻彻底解开。 多年的往事,就让它埋葬在这一场迟到的风中,以霜雪为冢,彻底埋没吧! 第204章 【大晟淮南】最后的礼物 时清灼没有在太傅府逗留太久,离开府后,他便直直奔向城门,正好碰上了花抚琴与季贺。 有了黑铠重骑的加入,花抚琴也不会再有那么大的压力。今日她与季贺寻了个空闲,准备去造访花凌的家人。 “世子殿下,你不是回太傅府了吗?” “花将军,太傅一切都好,没有什么问题。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 花凌对于时清灼而言,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初到云殇城的那段时间,很多时间都是他照顾着自己。 所以花凌的死讯让他如临冰窖,他是被人熊残忍杀害,而人熊是淮南的杰作。他是淮南世子,无论如何也是淮南人,他心难安。 淮南对大晟的所作所为,他倍感歉意。但他也只能带着歉意去做能让他心安的事,尽管会遭到许多的谩骂,但他也一定要去做。 花抚琴看出了时清灼的心事,她出声道:“世子殿下,你不必如此的。你已经与淮南划清了界限,他们的所做所为都和你没有关系。” “花将军,可我也是淮南人呐!”他苦笑着,脸上带着显露的无奈,“他们做的,总会要有人站出来处理。早晚都会被骂,何必享受这一时的安稳呢?” 两人面面相觑,季贺怀中抱着盒子的手握的很紧。时清灼这些年做的一切,他们都看在了眼里。他心地善良,他一直在为淮南和大晟之间做友好交流。 今后,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时清灼都会承受巨大的压力。 所以,白无常才会在当时询问他有无做好准备。 季贺开口说道:“世子殿下,今后若是有什么困难,我季贺将竭尽所能帮助你!” 时清灼脸上带笑,谢道:“多谢季将军,但我实在是有些无颜面对各位。现在我所能做的,是协助各位赢下这场战争,还两国一个安宁。” 花凌,韩怔,花家军所有已经战死沙场的将士,他都倍感歉意。 花抚琴还是同意了时清灼和他们一起去。花凌的家离城门很远,在京城中穿街过巷,最后来到一座府宅前。 说是府宅,也只有这一道朱门看起来比较气派。门后院子很小,简简单单的一个小四合院,却道尽了一个普通人家的酸甜苦辣。 门前还挂着两盏红灯笼,这灯笼与周边的不太一样,显得有些古老破旧,却依旧高挂在上。朱门并没有合上,却将三人阻隔在外边无法上前。 花抚琴和季贺望着那两盏红灯笼,破是破了些,却直戳两人的心。这是花凌上一次新年回家亲自做的,他的妻子一直将它挂在门前,迎接他回家。 大门敞开,也是怕花凌回家家中无人。 距上一次花凌回家,也已经有两年了…… 时清灼不敢直视那鲜红而又破旧的灯笼,他低下头,巨大的愧疚感压的他喘不过气。 “你们是谁啊?” 三人都一致的抬起双眸,大门前多出了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时清灼一眼便猜出,这人是花凌的儿子。他和花凌长得真像。 花抚琴收敛情绪上前,温柔的蹲在他的身前,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花岳,不认识我了吗?” 小孩摇摇头,转身便跑了进院子,大喊着:“阿娘,阿娘,家里来了客人!” 花抚琴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直到季贺来到他的身前才慢慢放下。 时清灼看着院子里出现一个妇人,身着朴素,脸上却洋溢着笑容。今日的阳光很好,却有些刺眼了。 花抚琴站起身,尽力在脸上维持着笑容,说道:“夫人,好久不见。” 花凌的妻子林氏,与花凌在战场结识。当时花凌将她从刀下救回,林氏便对此人心生情愫。在寮城的那段时日,二人交集逐渐密集,慢慢的生出好感,最终结发为夫妻。 花凌为他们在京城置办了一处宅院,虽然不大,但充满了家的味道。 四年前,他们诞下一子,单子一个岳。可是花凌是花抚琴身边的副将,远在西方寮城,不能常伴妻儿左右。 两年前,他回家探望,亲手做了两盏红灯笼。林氏每年都会将它们挂在院门前,等着花凌回家。 现在,花凌回家了,却看不见。 林氏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望见季贺手里抱着的木盒子,将花岳唤到了她的身前。 “岳儿乖,出去玩一会,等会回来娘给你做好吃的。” 花岳欢快的跑出了门,小孩跑的很快,不小心撞到了时清灼。 “大哥哥,对不起。” 时清灼如鲠在喉,他瞧着眼前的孩子,一脸的天真无邪。他听见自己沙哑开口:“对不起。” 花岳天真的睁大眼打量着时清灼,没有听见回答,转头看向了院中自己的阿娘。林氏却摇摇头,示意他继续离开。 直到看不见花岳的身影,时清灼仿佛如释重负,跟着花抚琴二人进了院子。 林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脸上都在颤抖。她带着三人进了屋内,正欲离开,却被花抚琴拦住了。 “夫人,不必麻烦了。”她扶着林氏坐下,自己却迟迟不愿离开,“今日我们前来,是因为花凌的事。” 林氏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期待的开口:“花将军,我听闻你们回京的消息。花凌肯定也跟着你们回来了吧,他这段时间一定是太忙了吧,所以没有时间回来看我们。没事的,我知道这段时间两国交战情况危急,我也理解……” 她不停的说着,胸口起伏的厉害,根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她诉说着心中的思念,滔滔不绝,听的三人越来越沉默。 她似乎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也一直不间断的诉说着。可是时清灼却也忍受不了这种痛苦,轻声开口道:“夫人,对不起。” 声音很轻,但在这狭窄的屋内,还是让所有人都听见了。林氏停下了言语,低下了头,不再看他们。 花抚琴率先开口:“花凌在云殇时,被淮南蛊惑,落入陷阱。杀他的是西方人熊,它们被淮南妖术控制,将花凌,残忍杀害了。” 季贺也走上前,将木盒递上前:“这些是花凌的遗物,能带回来的,也只有这些了。夫人,节哀。” 林氏死死的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全身抽泣着,眼泪止不住的涌出。 人们从不会期待噩耗传在自己耳边,每日只求安稳度日,心想事成。可真当噩耗发生时,再多的准备也只显得渺小。 花抚琴何尝不难过,这是自己多年的伙伴,更是自己的家人。他陪她征战,她带他回家。 “夫人,是我没有照顾好花凌。若是我当时能及时阻止,花凌就不会出事。我身为主帅,没有及时把控好当时的局势,对不起,是我没能照顾好他!” 林氏渐渐从情绪之中缓了过来,她放下已经湿润的手,双眼显得格外空洞。她踉跄着起身,季贺本想上前搀扶,却被拒绝了。 三人看着她孤独的进入房间,不久后再次出现,手里拿着一封信函。她走到花抚琴身前,用尽全身力气说道:“这是花凌在我们成亲那一天,写给你我的遗书。”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此刻终于忍不了,花抚琴崩溃的接过,可常年持枪的手却在此刻拿不起这轻盈的遗书。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花将军的主帅,在此刻哭成了泪人。 林氏不停的擦拭着泪水,说道:“成亲那日,他写了两封遗书给我。一封是给我的,另一封他让我留着,等着将军亲自来拿走。我问他为什么,他说……” “娘子,我不仅是你的丈夫,也是花家军的副帅,更是大晟的将士。将士呢,久居战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能左右我的生死,所以今日,我将此书交由你,由你封存。” 花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温柔的将林氏护入怀中:“我也希望,这两封信永远都不会被启封。我也想过离开军营,和你一起好好的生活。咱们有个孩子,每日过得开开心心的,无忧无虑。可是我不能那么自私,我是将士,将军也还需要我。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娘子,望你能原谅我。但我相信有一日,我们能生活在没有战乱的生活中。所以,如果,我说如果啊,真的有了那一天,还望娘子不要因此对将军生恨,因为……” “他说,追随将军与娶我是他这辈子做过最不后悔的决定。”林氏脸上带着笑,泪水却覆盖在上边,“将军,我也想撒泼,我也想恨,可是他不让我恨你啊……” 花抚琴说不出话,她颤抖的拿着那一封遗书,炽热却又不敢放手。这竟是花凌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时清灼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点一点的啃噬,这等痛苦,他承受不住。 “夫人,对不起。”他站了出来,却不敢直视林氏的眼睛,“我是淮南世子,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你原谅,所以我替淮南向你致歉。花凌将军,一直对我很好,可……” 他说不下去了,如鲠在喉的感觉太煎熬了。想着刚才花岳天真的朝自己说了一句对不起,他真的彻底崩溃了。 为什么要和他说对不起,明明该说这三个字的是他才对。他真的很想告诉花岳,他的亲人让你失去了父亲,凭什么说对不起的是你? 他逼着自己说出来最后没有说出口的话:“花凌将军,一直对我很好,可他却死在了淮南手中,我真的抱歉,我真的不希望看见每一个人死去。夫人,对不起,对不起……”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一双眼真挚的看着身前的泪人。他不求她能原谅淮南,他也不求她会理解自己,只是因为他内心的煎熬。 怒斥、打骂都行,他不会有任何的不愿。淮南所做的一切,总该有一个人来承担的。 他到大晟的第一日,就发誓会让淮南和大晟友好相处。可他没能做到,甚至搭上了太多人的性命,太多无辜人的性命。 “世子殿下,我知晓你。”林氏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时清灼的脸上。清脆的一声响,让一旁的花抚琴都惊愕回神。 时清灼没有任何怨言,没有一丁点的委屈。他咬紧牙关,真挚的等待着下一次的风雨。 “够了。”林氏说道:“这一巴掌,是为了花凌。太傅从前说过一句话,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可花凌是将士,或许他真的会死,但他不该死在人熊的口腹中!所以,我不会原谅淮南,你们是懦夫,是胆小鬼!” 她用手扶着桌角,尽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再次开口道:“或许花凌照顾你,他会原谅你,可我做不到。世子殿下,你没错。当时京城疫病,你付出的那么多我都看在眼中。你是个好人,是个难得的好人。但唯一的错,就错在你是个淮南人吧。” 时清灼喃喃开口:“夫人,对不起。” “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她还是无力的坐下了,“不用担心我想不开,我还有岳儿,他是花凌唯一的血脉了,我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抚养长大。” 逐客令已下,三人也没有借口再留下。季贺轻稳的将花凌的遗物放在桌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花抚琴不甘的先离开了屋内,她说道:“还望夫人保重。花凌于我重过千金,我早已将他视为我的亲人。待到这次战争结束,我会替花凌将你们母子照顾好。” 她脑中闪过花岳懵懂的可爱模样,这孩子,或许都记不清自己的父亲是何模样吧? 三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浑浑噩噩的,各有各的心事。今日的那一巴掌,很疼,可却更加坚定了时清灼的内心。 战争,他一定要停歇。 花抚琴也在无人在意的时候拆开了那一封遗书,信纸轻盈普通,内容格外沉甸。 这是花凌留给她最后的东西了。 大致晃过,百感交集。 花凌的字还是那么丑。 “将军,花凌是个粗人。幼时幸运,得遇贵人,捡回一命。年少轻狂无知,贪图玩乐,打架斗殴。进入军营,成为你的副将,与你一起征战沙场,于我而言,一生无悔。我很庆幸遇见了你,也很幸运能追随你实现心中所梦。这封信,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说笑呢,你都读到这里了。我死后,不要为我伤心,将士本该死在战场,这一生花凌无怨无悔,走的坦荡。唯一的牵挂,内子家中孤独无依,还望将军可以替我护好。将军,花凌先走一步,就当是最后一次做你的先锋,为你先去探探前路。最后,祈愿将军,长命百岁,一生无忧。” 第205章 【大晟淮南】世态有无常 时清灼并没有和二人一起回城门,他在京城徘徊许久,最终还是选择回世子府。 这些时日,时清灼不是在城门帮忙就是回太傅府,所以府内的一切大小事宜也交由刘叔打理。 “殿下,您今日怎么有空回府了?”刘叔慌忙迎了上来,却见他脸上红肿,心底不禁焦急了许多。他迅速遣散了府中的众人,又回到时清灼身边。 “刘叔,你说,我父王他们真的没想过后果吗?” 他带着时清灼来到正厅里,期间担忧的双眼从未离开过时清灼。扶着他坐下后,又为他斟了杯热茶。 他没有回答时清灼的问题,像是没听见,亦或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殿下,你的脸?” “无事,不必在意。”他空洞的摸着自己的脸,再次问道:“刘叔,你还没回答我,我父王他们想过后果吗?” 新年已过,年味都被战争的恐慌带走。世子府高挂的灯笼还未取下,池中的锦鲤依旧活蹦乱跳,溅起一颗颗珠露,又死沉沉的落在岸边。 这仿佛是府里唯一的动静,正厅里没有人说话。刘叔顿住了手中的动作,却仍旧不敢开口。 半晌后,时清灼自嘲笑道:“毕竟也是筹备了多年的计划,不确保万无一失,怎敢贸然行动呢?” 话音落下,再次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府里的其他人都干什么去了,今日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终于,时清灼还是没能克制住心中的情绪,只听见一声碎裂的声音,刚才的热茶铺洒在氍毹上,还氤氲着热气。 时清灼并不想在刘叔面前发脾气,但这段时间积压的情绪使他喘不上气。他就如坠入深海,想要拼命探出头呼吸,可周围全是抓不住的水。 “他们只顾着自己的利益,他们强行征用百姓,害死了那么多人,可最后却还顶着百姓的名义挑起这场战争!他们每日除了悠然享乐还在乎过什么,野心?权利?凭什么最后都要我来承担!” 他爆发了出来,他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头,想要将情绪再次压制。 “为什么,刘叔?为什么?明明我为两国之间的关系往来做了那么多,明明可以不用挑起战争的,明明不用死那么多无辜的人的。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因为他们的野心,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的,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刘叔本想上前劝解,可时清灼忍不了了,他崩溃了,他大吼着,他咆哮着,积压的情绪在此刻爆发出来,如洪水奔腾,难以停歇。 他自认为,只要为了两国之间的安宁,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今日与林氏的交谈,最终的结果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花岳的那句对不起,太沉重了,他承受不起。 “他们都是好人,只有我是坏人。我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我叛国,我遭到淮南所有人的唾骂。”他跪倒在地上,痛苦不堪,“可我还是淮南世子,我还要低声下气去道歉,去为淮南所做的一切道歉。明明我没有错啊,可为什么我要承受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 “殿下,您太累了,休息吧。”刘叔跪在时清灼身旁,心疼的轻轻说道:“殿下,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这一场冬,太冷了,太冷了。” 他要成王,他要让战争平息。可这路上,太困难了。看着那么多人死去,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深,手上同胞的鲜血沾染的越多,他更是无颜面对淮南百姓。若是现在唯一能支撑他继续努力的,也只有白无常了。 是啊,这一场冬太冷了。 他踉跄着起身,情绪来的快,散的也快。唯有脸上的泪痕暴露,无地自容。 “我不会倒下的,我要给两国百姓争取一个安宁的生活。” 时清灼被刘叔搀扶着走到门前,有时他也真想变成一只池中锦鲤,无忧无虑,每日只需要在池中欢愉,就足够了。 “他们输了,却撇下了那么大的烂摊子留给我收拾。太傅,我还是接受不了被人唾骂的滋味,我还是没准备好。” 刘叔心疼的不得了,从小背井离乡,远赴敌国为的就只有促进两国的关系。努力那么多年,最后前功尽弃。 他的世子殿下,从来都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可为什么这样的孩子会被人讨厌呢?他想不明白。 也幸好,让他们遇见了白无常。 “刘叔,谢谢你陪着我。今日之事,不要告诉太傅。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今日的狼狈。” 小时候不高兴,受委屈,只有白无常可以倾诉。现在长大了,虽然还是喜欢向白无常撒娇,却在这种大事上不愿让白无常看见自己的无措。 可一提到白无常,刘叔便找到了一个话匣子,将话题引走。 “殿下,听说白太傅以一人之力将大军逼退,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啊?”他故意展露的很好奇,让自己装的再真实一些。 时清灼却早就看出了刘叔的心思,只觉得心中一暖,配合回答道:“是真的。刘叔,我从小就和你说过的,太傅很厉害,一人执剑抵挡千军万马,那不是假的。” 刘叔微微张大了嘴,又再次开口:“殿下,我听说太傅就是前朝的那位英勇的太子殿下,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这句话彻底将时清灼的注意力转移了,他呆愣的望着刘叔,疑惑道:“刘叔,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啊?” “京城里啊。自打昨夜白太傅回城后,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现在所有人都在说白太傅就是前朝的太子殿下……” 白无常逼退淮南大军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京城。这个消息堵住了所有曾经质疑白无常人的嘴。但很快,另一个消息不胫而走。 前朝那位英年死于战场的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带着王者之风,受众人追崇。他不就和白无常长得一模一样吗? 说不定,白无常就是那位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没死,只是换了个名字一直保护着他们。 一时间,所有人都再次开始猜忌,是真是假,最后都变成千真万确。 时清灼只觉得荒唐。 凭什么白无常所做的功劳又要归到另一个早已死去的人身上? 消息是昨夜无声无息在京城传递的,昨夜他们因为事情繁多,根本没有去了解周边的消息。 时清灼奔回太傅府时,白无常正悠闲的与白廷下着棋。岁桃迟暮几人不知道去哪了,好似太傅府现在就只有他们三人。 他礼貌的与白廷行了礼,就乖巧的站在了白无常身后,看着他们下棋。 “白叔,你的棋艺还是比不上我。” “臭小子,不知道让着点我啊!” 棋盘上已经形成了一副死局,无论再如何挽救,也只是无力回天。白无常收起棋,扭头望向身后的时清灼,终于开口。 “看你来的慌慌张张,是因为谣言的事吧?” 时清灼本打算与白无常单独交谈,没想到竟让白无常猜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无奈的摇摇头,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白无常。 “太傅既然已经知晓此事,为何还会那么悠闲的在这里下棋?” 白无常立马推卸责任,开口回答:“可不是我想要下棋的,实在是白叔棋瘾太重,强行拉着我陪他的。” “臭小子,又将责任推给我了是吧?”他望向白无常身后焦急的时清灼,回答道:“小孩,放心吧,百姓不是傻子。白焱与白无常,二人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可性格截然不同。这才过多少年,那些认识白焱的百姓还没死绝,不会掀起太大风浪的,放心吧!” “白叔,话有些重了。别带坏我学生。” “哟,这次这么护犊子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又怪上我了?白无常,你小子我看真是嘴欠!” 白无常只是默默的笑了起来,他挥挥手,示意时清灼靠近自己。后者照做,俯下身由着白无常解释。 “不必担心,这件事掀不起风浪。白焱在大晟的名声可是家喻户晓,其美谈更是数不胜数,不会抢你太傅这一点功劳的。” 他侧头看着白无常,白无常笑起来与不笑简直判若二人。这一笑不仅抚平了时清灼心中的烦闷,也带给了他一丝安心。 这抹笑,竟让他挪不开眼。 白廷咳嗽两声,故意说到:“好啊白无常,还有什么话是我也听不了的是吧!赶紧给我下棋,这局还没分出胜负呢!” 白无常收起笑,转过头正欲开口,可棋盘上的局势却在微妙中发生了改变,这简直让白无常哭笑不得。 “白叔,您也一大把年纪了,旁边还有孩子呢,您怎么又玩赖啊?” “谁看见了,没人看见啊?我刚刚就是这样下的,赶紧啊,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白无常无奈的重新执起棋子,再次将注意力投入在棋局之中。 时清灼脸上不知为何竟变得滚烫,那一颗心也在此时跳动的厉害。他望着眼前的白无常,心里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萌然生起。 “好了好了,白叔你玩赖,我认输!” “哈哈哈哈哈哈,白无常,我可没有玩赖啊,我的棋艺就是比你厉害!” 白无常将手中剩下的棋子放好,起身走到白廷身前,将他扶起:“得了白叔,你厉害,我的棋艺不如你。现在,好好的去睡个午觉,将自己身子养好。” 白廷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带着胜利者的喜悦缓缓的离开了。白无常消失了一会,不久又带着一个精致小木盒回来。 时清灼没有动,直愣愣的杵在原地。白无常走到他身前,带着笑意望着他,小声道:“怎么傻掉了?” 他这时才缓过神,不知所措的咽下了唾沫,再次看着白无常,才注意到白无常手中的木盒。 “太傅手里拿的什么?” “消肿的药膏。” 此话一出,时清灼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因为真相被揭露而显得窘迫担心。 白无常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到他的身前。 “和我说说,我们清灼又受了什么委屈呢?”他十分娴熟的将药膏打开,一股极其刺鼻的味道传入鼻腔,“把手放下来吧,都已经被发现了。” 时清灼乖乖的将手放了下去,小声问道:“太傅怎么知道的?我明明看见已经看不出来了啊?” 白无常轻轻的将药膏涂抹在时清灼被打的部位,虽然药膏很臭,但效果却格外的好。时清灼瞬间感到一阵舒适,抬起了眸,竟发现白无常一直笑着注视自己。 他赶忙挪开了目光,有些无地自容。 “两边脸都不一样了,仔细一看就能看出来。还想瞒着我,受什么委屈了?” 时清灼本决心将这件事藏在心底,不让白无常知道。但白无常轻轻的一问,却让他觉得特别委屈,刚刚上的锁就这样松动。 “太傅,我还是没做好准备。因为这场战争,死了太多人了。我想替淮南道歉,可是我没有资格求得原谅。” “那就不要道歉了。” 白无常的手是握剑的,一剑可劈山破海。但现在却温柔至极,让时清灼感受不到一点疼痛。 “为什么?若是要彻底让两国和平相处,百姓的态度必不可少。” 白无常没有立即反驳,而是温柔的解释道:“话是如此,可是清灼,你没有错啊,你又何必道歉呢?不要用你是淮南世子的身份捆绑自己,你要做自己。” “做,自己?” “大晟与淮南的仇恨已经生根发芽,淮南的这番所作所为无论如何大晟百姓也难以原谅。所以,与其藏掖着的暗潮汹涌,何不就把它提到表面上。道歉是没用的,能做的只有将自己的事做好。你现在要做的,是回淮南将自己的地位巩固,让淮南百姓认可你这个未来的淮南王!” 白无常就像一缕春风带走时清灼深藏的冬雪,为他解疑释惑。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至少在大晟百姓的心中,你是个合格的淮南王。” 是啊,林氏也说了,他是一个好人。她从始至终都是厌恶淮南,并不是自己。一点就通,时清灼突然心情大好。 他抬起头直视着白无常,炽烈的目光透露着他心里难掩的喜悦。 “我明白了太傅!我会做好自己的!” 他心中愧疚,是因为他害怕。可是他多年付出的一切,都在现在回报了自己。因为,在所有大晟百姓的心中,他不仅仅是淮南世子,他也是大晟的人。他早就被认可了。 至少在眼前人的心里,他就是一个合格的淮南王。 第206章 【大晟淮南】青山埋忠骨 这两日,城墙下的人熊就如彻底消失一般,在任何时间都没再出现。 有些时候,好消息总是会频繁的出现。继白廷带重骑归来后的第三日,襄州的援军也赶到京城。 士气高涨,所有人都燃起斗志,准备打响最后的反击。 花抚琴站在城楼,今日又是一个好天气。太阳从她眼前照耀到京城,前方一片光明,身后都是严阵以待的将士。 淮南此举,实属过分。大晟不是弱者,他们从不安于现状,他们只是不想看见无辜的杀戮。 她转身望向下方的所有将士,一声怒喝道:“诸位将士,淮南猖狂一时,必血债血偿!先收云殇,再随我杀进淮南,搏一个安宁盛世!” 所有将士都仰劲暴喝:“血债血偿!” 城门再次大开,那一条笔直的大道被阳光洒上一层金光,那是通往胜利的道路。 白乐与白廷在城门送别白无常几人,二人本欲一起前去,但被白无常拒绝。 “万乘之君不涉险,让你来到城门本就是不合规矩的。”白无常双手摊开,笑着说道:“陛下,就等着好消息吧。” 惊羽骑着马来到白无常的身边,因为今日白乐没有着龙袍,所以也是将马背上的惊羽吓了一跳。他飞速下马,恭敬的行礼。 白廷吩咐道:“惊羽,你与裴赋带好重骑,凯旋而归!” “老爷放心,这一战,必胜!”他转身看着白乐,确保周围没别人,小声道:“小少爷放心,太傅我一定安全把他带回来,一丝头发都不少!” 白乐被他这句话逗笑了,惊羽的性格从来没变,还是会想方设法的逗自己开心。 跟着惊羽上了马,白无常调转马头,再一次看着白乐,说道:“陛下,生辰那一日,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回。但,这一次的生辰礼物,臣送你一个安宁的盛世!” 没等白乐开口,白无常便已经策马奔出了城。白乐望着他的背影出神,他的哥哥,或许总是食言。但他相信,这一次他不会骗人。 白无常十分怀念这种感觉,他拿着剑,骑在马背上,对着前方的未知出神。很久很久以前,他和傅瞑也是这样,他们一人一马,一路上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傅瞑死后,这就是他心中不愿提及的往事。他也不敢再执剑骑马,只怕会想起当时,令他痛苦。 所以很奇妙,从前只觉得害怕,现在只觉得自由。 岁桃迟暮也是第一次随军出征,脸上虽然与往日无异,但心底的紧张是压抑不住的。上官无权刚上前,就把岁桃吓的差点从马上蹦起。 几人都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连岁桃都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生气的追着上官无权乱跑,势必要报仇。 白无常无奈的远离了他们,生怕危及到自己。他的视线在大军中寻找时清灼的下落,都出来那么久了,这孩子跑哪去了? 时清灼与花抚琴和季贺待在一起,望着前方的路途,只觉得身旁还有一人与他们一起。 若是说花凌的死让花抚琴崩溃,那么韩怔的死让她更加坚定要踏足淮南。 这一战,太苦了。 “到了那里,等等韩怔吧。”花抚琴仰起头,不想让泪掉落,“他是个路痴,等会找不到我们迷路了。” 话音落尽,三人沉默寡言。这条路本是陌生的,可是三人记忆深刻。那一夜的逃命,那一夜的惨痛,忘不了的。 白无常还在寻找时清灼的身影,惊羽这时却带着裴赋先找到白无常。 “白太傅,他有话给你说!” 他将裴赋推到白无常身侧,说道:“说啊,你不是有话要与太傅说吗?” 裴赋跟着白廷多年,听闻大晟太傅白无常的传言也是多的数不胜数。都说白无常如同地府阴差白无常,面相可怖,丑如夜叉。可亲眼一见,除了那相似的一身白衣,完全不同。 现在的白无常脸上洋溢着笑容,也与传闻的冷酷无情白无常对不上。这人笑起来十分好看,裴赋觉得这一生都没有见过如此俊逸的男子。 裴赋有些不知所措,他刚才其实还在和惊羽讨论想要亲手摸摸白无常的风归,却被惊羽连拉带拽的拉了过来。他与白无常并不熟识,窘迫感让他颜面扫地。 “裴将军,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不必遮遮掩掩。” 白无常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他一袭白衣策马,竟有股仙风道骨的意味。 裴赋眼见都已经到这一步了,逃避离开只会显得自己更加狼狈,不好意思的开口道:“白太傅,就是你的剑,我可不可以碰一下,就碰一下!” 也许是觉得自己太过激动了,裴赋只觉得一阵羞耻。他决定,今后一定要找个机会教训惊羽一顿! “当然可以。” “噢,没事的,谢谢太……”回应的话都已经开口,裴赋才反应过来。他激动的抬起头,白无常已经将风归递到他的身前。 他已经变得有些结巴,双手也僵在了空中:“这、这、这真的可以、可以吗?” “可以。” 他把手在自己衣裳上揩了又揩,才慢慢接过风归。风归很轻,就像一阵风,裴赋觉得有些握不住。他满脸都是激动,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把绝世好剑,只觉得此生无憾了。 “真是一把绝世神兵啊!”他小心翼翼的将风归还给白无常,“没曾想这辈子还能再亲手触碰世间第一剑,白太傅,多谢!” “不客气。”白无常笑着回答,又问道:“你们有没有看见世子殿下?” 惊羽回答道:“世子殿下刚才和花将军在一起,现在应该也在前边吧?” 白无常点点头,将视线望向前方,果真在最前边看见突出的时清灼。他与惊羽二人说明后,策马往前赶去。 时清灼心事重重的,韩怔那一晚激昂慷慨地言语,打动了所有人,在时清灼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身影。 他们用生命为大晟拖出这场迟来的胜利,他们也想看看一个安宁的世间。 就像当时,韩怔问着自己,是否可以让大晟淮南不再挑起战争。他回答的坚定,因为他一定要做到。 眼前突然多出一串糖葫芦,各个红果裹着糖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充满了食欲。时清灼往一旁看去,白无常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太傅,你从哪来的糖葫芦?”他接过糖葫芦,受宠若惊,“你把糖葫芦给了我,桃子哥看见又要闹了。” 白无常示意他看向自己身后,岁桃手中也拿着一串糖葫芦,已经将嘴塞的满满当当。 不知为何,他竟有些失落。 “自然是从京城带出来的。”他小声问道:“脸还在疼吗?” 时清灼立刻回过神,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白无常拿的药膏特别好用,现在其实已经感觉不到一点疼痛了。 可是他脱口而出的却与他心思相反:“还有一点,但比上当时已经好多了。” “那就行,等休息的时候我再给你涂一次,应该就可以痊愈了。下次别再受这种委屈了,知道吗?” 他点点头,心情竟格外的好了起来。看着手中那一颗颗圆润的红果,一口都有些包不下。他轻轻的咬了一口,有些明白了岁桃为何那么爱吃糖葫芦了。 可是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怪异还是让他开口询问:“太傅,这糖葫芦几文钱买的啊?” “三文钱。” 时清灼忽然间就笑了起来,他慢慢的靠近了白无常,小声道:“太傅,其实糖葫芦是你亲手做的吧?” 白无常正在喝水,一瞬间便被时清灼呛的咳嗽起来。他狼狈的收起水壶,问道:“你怎么知道?” 白无常好奇的目光实在令时清灼挪不开眼,他解释道:“我在京城待了那么久,从未见过有这那么大红果的糖葫芦。若我是商贩,定不会才卖你三文钱。” “不错,比你桃子哥聪明,那小子一看见糖葫芦就激动的不得了。” 时清灼心情大好,可是心底所藏匿的心思却以一种他并不知情的速度发芽。他透过晨曦看着白无常,只觉得白无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了? 经过一日的行进他们来到了洛城。确保城内安全无恙后,就此在这里扎营歇息。 因为还不知道人熊的下落,所以也只能在夜晚做好防备。惊羽与裴赋所带领的黑铠重骑纪律性无从挑剔,也是他们自告奋勇接手巡逻的任务。 花抚琴可睡不着,不久就要与淮南交手,这一次变成了他们主导进攻,要计谋的一切都还很多。 这时季贺却悄悄找到花抚琴,现在也已经午夜时分,这人不好好休息跑来找自己干什么? “将军,你也睡不着啊?” “见我没睡你很激动?” 季贺二话不说就带着花抚琴出了营帐,他带着花抚琴来到一个没人在意的角落,两匹马正停靠在那等着他们。 花抚琴好奇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俩出去找韩怔喝酒啊!” 花抚琴被堵的说不出话。季贺虽然是笑着的,可是那掩盖不了的难过还是直击她的内心。 尽管擅自离去违抗军令,但花抚琴还是决定跟着季贺出城。她心里也明白,大不了明日再以身作则,惩处自己。 可是到了城门前,却碰见了白无常和时清灼。 “太傅,世子殿下,你们在城门做什么?” 白无常和时清灼都坐在马背上,仿佛知道二人的行动,专门在这里等候。 时清灼开口道:“花将军,季将军,我也想去。带着我呗!” 花抚琴扭头看向身旁的季贺,眼中充满了疑问。后者立马解释道:“将军,我真的没和世子殿下说!” 时清灼笑道:“是我猜到的,我相信二位一定会去找韩将军的。” 她再次扭头看向白无常,问道:“太傅又是为何会在这里?” “担心清灼有危险,所以选择陪同。” 花抚琴叹气,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先行出了城门。季贺立马跟上,跟紧了花抚琴。 两人面面相觑,时清灼问道:“太傅,花将军没有拒绝我们吧?” “那就走吧!” 四人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他们速度很快,仿佛在与天上的云层赛跑。不知不觉,前方有一个人影映进四人的眼中。 周围空旷寂静,唯听见风声呼啸而过。那人披头散发单膝跪在地上,面朝他们,右手的剑狠狠的嵌入了大地。 季贺胸口起伏的厉害,眼眶也逐渐红润。他翻身下马,手中提的两壶酒相碰产生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一声一声的传在耳中。 距离很远,让他看不清那人的脸。距离很近,心脏比眼睛先认出了他昔日的好友。 直到来到了韩怔的身前,季贺才无力的跌倒在地,手中的酒壶杂乱的扔在地上。他控制着情绪的抬起头,拂开了披散在前的头发,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这十几日,风吹雨打,韩怔的肉体腐坏的严重,已经识不出他原本的模样。他的胸口被长剑贯穿,周身弥漫着一股恶臭,却赶不走身前的季贺。 花抚琴也踉跄的走了过来,旷野空寂,唯独他一人坚守在此。他面朝着京城,似在祈祷他们的安然无恙,亦或是在迎接着他们反击的到来。 时清灼忍不住的落下了泪,没曾想,淮南大军没有将他埋葬,而是让他一直伫立在此,看着他慢慢腐化。 恶心。 时清灼一眼便能看出是谁的做派。 “他是英雄。”白无常沙哑开口,心情复杂,“花将军,带他回家吧。” 季贺闷声开口:“他说过的,他要为大晟守一万年云殇。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他没有倒下,他没有屈服于淮南的猛烈进攻。他拼尽了全力,他告诉了淮南,大晟永不会屈服。 他没有输,大晟也没有输。 季贺拿起脚边的烈酒,尽数倒在了韩怔身前,唯有最后一口,他颤抖着喝下了肚。 “这是你最爱喝的酒。”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旷野的风拂过,吹的两侧林叶沙沙作响,好似韩怔在眼前嘲笑着狼狈的季贺。 “他娘的,说来找你喝酒,你还真在这等着我!”他用手揩尽了脸上的泪痕,哽咽着:“下一次我再来找你,你也必须要给我出现!” 第207章 【大晟淮南】寒病知邪念 时清灼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将韩怔的尸身带回去的,昨夜天空没有星辰,大风四起云飞扬,闭上双眼,似乎能听见士兵的咆哮。 今早他睁开双眼,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转身看去,白无常坐在帷帘外,用手支着头,侧身望着他的方向,呼吸平稳的闭着眼。 恍然中想起,昨夜自己与白无常先回了洛城。回城不久,自己就感染上了风寒。 司空杏林在白无常的劝说下这一次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出征,但好在队伍里的军医各个医术不俗,很快将病情抑制。 他愣住了,心里竟有些慌乱了起来。 昨夜自己有没有说什么胡话啊? 他压抑住了自己想要起身的心思,闭上双眼拼命的回忆着昨夜发生的事情。但患上风寒后的自己脑袋也变得不灵光,竟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绝望的睁开眼,余光忽然瞥见地上未干的水渍,猛的想起,昨夜自己的情况究竟有多严重了。 回城之后,他身体就逐渐没有力气,囫囵的躺在床榻上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后半夜自己却忽然呕吐不止,因为没有防备,所以就吐在了地上。 幸亏白无常发现的及时,迅速找到军医医治,才使得今早睁眼一切都那么的正常。 那么之前自己糟蹋过的痕迹,白无常都给他清理干净了。他懊恼不已,又平白无故给白无常添了麻烦。 他强撑着身体的不适起身,动静太大将熟睡中的白无常惊醒。 白无常昨夜被时清灼折腾了一夜,按照现在的时辰或许才刚刚睡着。眼见时清灼也清醒了,他动了动麻木的手,朝着他走去。 “生病了就别强撑,好好休息。” 时清灼背对着白无常的身体一颤,乖巧的转身看向他。迅速打量一番后,他开口道:“抱歉太傅,又给你添麻烦了。这些脏污,本该我自己来收拾的。” “你昨夜的模样,能有现在这么清醒就不错了,还想着收拾?”他担忧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能一直堆积在那,我就将它收拾了。” 额头的温度没有昨夜那么烫,白无常也是心中松了口气。可是一夜未眠的脸色暴露在外,就算笑起来也隐藏不了。 “太傅为何昨夜睡在那里?” 白无常用一种奇妙的眼神盯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小孩,昨夜不是你不让我走吗?” 时清灼顿时窘迫,脸颊在不经意间逐渐红润起来,他问道:“我、我有说过吗?” “昨夜看着你喝完药,我就将里边收拾好,看着微微亮起的天色,我本想回去小憩一会。”他将热水递给时清灼,又道:“但当我准备走时就听见你在小声的呢喃,我便来到了你身边。” 他用手轻轻抓住了时清灼的手臂,说道:“然后你就伸手抓住了我,就像我这样。但是你握的很紧,不停的说着不让我走。我没办法,也只好留下来哄着你。” 时清灼不安的听着白无常阐述昨夜的糗事,白无常说的这些他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将你再次哄睡着后,又害怕你中途醒来找不见我。虽然你现在长大了,但生病了也是小孩子脾气,所以我就索性陪着你。” 时清灼听完愣愣的,扭头问道:“没有了吗?” 白无常只是觉得这孩子奇怪的很,笑道:“没有了,你还觉得有什么是我没说的吗?” “不是不是,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还以为自己将心中的邪念都袒露了出来。 他猛的摇了摇头,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还予白无常一个灿烂的笑。 “太傅,我已经好多差不多了,就是脑袋还有些迷糊!” 人在生病之后,总是藏不住心里的依赖。依赖别人的照顾,依赖别人对自己的好。 此刻的时清灼正是如此,他就很希望白无常可以一直待在他身边。 “看你这精神样,我看也好的差不多了。”他起身示意时清灼继续躺下,就离开了榻边,“你好好躺着,我去把药给你端过来。” “太傅还过来吗?” 他侧着身看着白无常,不知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脸色绯红显得他的大眼睛十分可爱。 白无常笑了起来,说道:“不过来了,让军医给你送药。” “那我不喝药了,太傅你别走!”他慌忙想要起身,却被快步过来的白无常制止。 “生病了怎么可能不吃药?”白无常替他掖好被角,生怕等会又有冷风灌入加深病情,“逗你玩的,我很快就回来。” 被衾遮住了他的嘴,只露出了一双过分依赖的双眼,真是令白无常哭笑不得。 “不骗你,真的很快就回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点头,目送着白无常离开。 虽然生病了,但心情却格外的好。他心里却萌生了一股其他的想法,若是自己一直生病下去,白无常是不是就可以一直照顾自己了? 可是这个邪念瞬间被他打消,现在还在特殊时期,自己怎么可以生出这等心思?他懊恼的抱着自己的头,慢慢的将头缩进了被子里。 洛城里边的每个人都做着自己的事,蓄势待发。云殇城主防守,进攻会困难很多。当时若是没有人熊的威胁,云殇也不会那么快的被破。 人熊的消失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未知隐患,万一在进攻云殇的时候突然冲出人熊,不仅会打乱阵脚,也会让淮南趁乱反击。 白无常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对付崔巍惜,将他斩首,淮南的军心必定溃散大崩。 他取回药经过花抚琴的营帐时,正巧听见花抚琴对人熊的担忧。他转身走进,毫无意外收获了几双疑惑的视线。 花抚琴率先开口问道:“白太傅,世子殿下病情好些了吗?” “劳烦将军挂心,随军军医医术了得,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举起手中刚熬好的药,说道:“现在我正准备给他送药过去。” “那就好,昨夜风大,天气也还没回暖,的确容易受寒。” 白无常望着几人愁眉苦脸的模样,问道:“大家可是在担心人熊突袭一事?” 季贺回答道:“是啊,太傅应该也是听闻此事才进帐的吧?人熊的失踪,毫无意外对我们来说是个隐患。若是不能得知它们的行踪,只会让我们腹背受敌。” 惊羽也说道:“人熊力气大,速度快,对于我们黑铠重骑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我们身着铠甲虽然可以抵御刀剑,但是一遇上重型武器就会被动。人熊与我们而言,亦是如此。” 其实一切的排兵布阵都已经安排妥当,但因为人熊的威胁,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连兵临城下安营扎帐也不行。 驻军洛城,对此而言是最安稳的选择。只有先将人熊给处理,才能正式向淮南发起攻势。 “我去处理人熊,你们做好行军的准备就行。”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仿佛正是等着白无常将这句话说出口。一人独守一城,一剑逼退淮南大军,的确除了白无常没人敢这样做了。 季贺有些担心的开口,问道:“白太傅,人熊不比淮南人,我们都是受过苦头的。花家军也有很多将士死于熊口。你一个人,有些太危险了。” “无须担心,只是生了灵智的熊罢了,对我而言,掀不起什么风浪。今夜我就会启程,按照路程,七日后我会在云殇外接应你们。” 每个人再次闭口不言,白无常虽然很厉害,但是让他一人孤身前去,心中还是会过意不去。 “我再派一些将士跟着你,人多也好有一个照应。” 白无常摇摇头,谢绝了花抚琴的提议。他回答道:“不用,人太多反而会约束我。或许我的语气有些自大,但也是事实。人熊我自会处理,不必担心。” 白无常再三拒绝,花抚琴也不好再多说。 “那还请太傅小心,你现在是我们大晟的定心丸,万万不得出事。” “若是七日后并未在云殇外见着我的身影,就不要轻举妄动了。”他语气严肃,“淮南还有一人,花将军是与他交过手的。此人只有我可以拖住,所以没有我,不要冒然进攻。” 当时在云殇城救下时清灼时,花抚琴就与那人交过手。若不是他当时顾忌太多,必定是可以重创整个花家军。 季贺当时也在场,也领教过那人的厉害。现在再回想,寒毛直立。 “明白,我们会等着你的好消息。”花抚琴再三嘱咐:“太傅,遇到危险,千万不要硬撑,保护好自己。” 惊羽虽有不愿,但也没有说出口,只是担心道:“太傅千万小心,老爷和陛下都还在京城等着你。” 白无常笑道:“放心吧,我会安全出现在你们眼前的。” 这时一个将士慌慌张张的进入营帐,差点就一头撞在了白无常身上。 花抚琴脸色难看,怒斥道:“慌什么慌,出什么事了?” 那名将士连忙道歉,站稳后再开口道:“禀报主帅,末将是来寻白太傅的。” 白无常扭头望着这人,疑惑开口道:“找我什么事?” “回太傅,世子殿下如今在军营中寻你。他风寒未愈,今日风大,我们怎么劝说他都不肯回去。我们也是怕他病情加深。白太傅,你快去看看吧。” 花抚琴摇摇头笑了起来,说道:“太傅,你的学生可真是黏你的紧呐,一刻见不到你就到处寻你。” “本就是小孩子脾性,现在生病了,也情有可原。”他也是颇为无奈,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先去寻清灼了。今夜我会动身,不必将消息散布。” 他找到时清灼时,他已经被岁桃迟暮架回了营帐里。 因为淮南之前的步步紧逼,导致如今的洛城并没有一个百姓。但花抚琴并没有让将士们去别人宅院中休息,而是选择在一处宽阔处自己安营扎帐。 岁桃和迟暮就守在外边,看见白无常脚步匆匆的赶来,立马迎上前。 “太傅,你去哪了?清灼一直在外边找你。” 白无常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手中的药,确保还有温度,才回答道:“去给清灼取药,途中与花将军他们商策了一会,忘记了时间。” 迟暮视线注意在白无常的手上,药都装在了白无常随身携带的水壶中,多半是怕将药拿来后就冷了。 他开口道:“既然太傅已经来了,那我和桃子就先去帮忙了。” 看着二人走远后,白无常也掀起帷帘进入帐内。一进入,就看见时清灼满脸委屈的坐在床榻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一个头。 “太傅又骗我。” 白无常带着歉意的朝着他走去,看着他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用手捏了捏他绯红的脸。 “不是说好拿了药很快就会回来吗?” 他眨巴着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属实让白无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将药放在了一旁,坐在了时清灼身旁。 “对不起,清灼。我经过花将军营帐时听见了他们在商讨对策,我就进去旁听了一会,忘记了时间。” 明明再过个大半年就及冠了,可这孩子怎么那么黏人?见时清灼没反应,还觉得是他真的生自己气了,便转过头盯着他。 时清灼没有想到白无常会突然扭头看着自己,一时间脑袋反应不过来,视线迅速躲避了开。 白无常奇怪的笑了起来,温柔问道:“真的生气了,不理太傅了?” “没、没有。”他的心脏跳动的很快,一股陌生的感觉涌入脑中,紧张无措,“我就是想让太傅陪着我……” 他死死压紧裹在身上的被衾,遮挡着他的窘迫。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有些害怕面对白无常。可在害怕之上,他又想让白无常一直都留在他身边。 白无常将药递到了他的身前:“先把药喝了吧,喝完我再带你去用早膳。太傅保证下次不会了。” 时清灼紧张的不行,白无常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莫名的香味,让他安心的同时又激发出他心里的一股欲望。 “太傅。”他抬起双眸盯着白无常,小声问道:“这次战乱结束之后,你可以留在淮南陪着我吗?” “是担心自己一个人处理不好?” 也许是出于害怕,也或是出于其他原因,他点点头,顺着说道:“我第一次做这些,有些害怕。” 白无常笑了起来,外边风很大,吹的帷帘哗哗作响。他说道:“可以。不过,我要先回京城。我答应了陛下和白叔,一定会将好消息带回去的。” 第208章 【大晟淮南】邪念破窗出 亲眼看着时清灼将药喝下,再次确定他病情的好转,白无常才彻底放下了心。 他再次打量着眼前的时清灼,思绪不禁飘远。平常富贵百姓家中的少爷,在时清灼这个年纪或许都当爹了,可他却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征战在沙场。 白乐从小被自己的思想灌输,也受着白廷与言婉诺的影响,所以觉得若要婚配必须要与自己情投意合的女子才行。 可当时他们都没想到他会是现在大晟的君主。 算上今年,白乐也有二十四了。此次回京自己多多少少免不了白廷的一顿臭骂。接踵而来的必定一场轰轰烈烈的立后一事。 白无常一想到此事感觉比这场战争都可怕。 那眼前的这个孩子呢,十四岁之后他就没有陪在他身边,也不知道他是否有了自己的意中人。 “清灼,太傅问你个事。” 时清灼愣愣的抬起头,看着白无常。他的头本就还有些痛,刚刚出门寻白无常时又受了冷风吹,喝了药后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白无常拉了凳子在时清灼身前坐着,酝酿一会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清灼,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时清灼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思索就开口回答:“有啊。母妃,太傅,桃子哥,迟暮哥还有很多人,都是我喜欢的人啊!” 白无常颇为无奈的看着时清灼,不知道这孩子是真傻还是装傻。他再次开口:“不是这个喜欢。” 他在脑中思索,想要让自己的话可以让时清灼理解。 “是那种你一见到她心跳就会不自觉的加速,你想靠近她,想要占有她。她笑,你会高兴,她哭,你也会难过。她靠近你,你想呵护她,想要将她占为己有。她离开,你就仿佛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会感到失落。简单来说,就是,你喜欢她,是成为爱人的喜欢。” 白无常觉得这样的解释十分清楚,抬头看向时清灼,问道:“所以清灼,你有喜欢的人吗?” 再次对上了白无常那炽热的目光,时清灼刚刚平复下来的慌张再一次被挑起。他的脑袋嗡嗡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他就像溺水的人被救起,狼狈不堪的呼吸着久违的空气。 所以,这段时间对白无常的感觉,是喜欢吗? 他不傻,他其实也明白,这段时间对白无常多出的感觉。可他从来没有承认,才会沦落在今日面对白无常的窘迫。 他有喜欢的人,而这个人就是白无常。 一旦这个念头出现,就再也难以打消。真相被点破,欲望被挑起,就再也藏不住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呢?他仓惶的游进记忆之海,焦急的寻找着那颗潜藏于心的情种。 他找不到,和白无常在一起的记忆太多了,每一帧都是他牢记于心的。 可能,是在白无常将他送出京城的那四年。他对白无常的思念,就已经悄悄的滋润于心。他无时无刻都想再见到白无常,无时无刻都期待着重逢的喜悦。 亦或是,回京之后,看见满身伤痕的白无常。心仿佛在滴血,只想将他护在身后,不让他再受伤了。 再是,劫后余生,京城城门那一缕风,吹起他藏匿的心思,让心思越来越强烈。 …… 他不知道,也记不起来,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喜欢上白无常了。 “清灼,清灼?” 他猛的回过神,刚才的失神让他暂且逃避了现实。被白无常拉回来后,看见白无常正疑惑的盯着自己。 白无常见时清灼的不对劲,也觉得这话有些让人尴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说与不说自己也不该问出口的。 “无事,你不想回答就算了吧。我……” “有的。” 时清灼突然沙哑开口,打断了白无常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望着白无常,再次出声道:“有的,我有喜欢的人。” 这一瞬间,白无常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一声,一股莫名的难过悄然升起。 可他还是笑了起来,好奇的问道:“从前可没听你说过,若是我不问,你就不打算和我说了?他是大晟人还是……?” “大晟人。”他说的斩钉截铁,不带一丝犹豫,“我很喜欢他,我想要让他一直陪着我,我想让他只对我好。” 白无常有些愣住了,时清灼眼中流露的情感,就仿佛这个人是自己一般。 “太傅有过喜欢的人吗?” “有啊。可是她已经不在了,我没能保护好她。” 他苦笑一声,或许在从前,他不会这样从容不迫的说出口。可是现在不同了,只有提及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就一直活在每个人心中。 遗忘是逃避,只有坦然面对才能带着她活下去。 得到了答案,白无常也没有得寸进尺的问下去。他疲惫的起身,因为昨夜一夜未眠显得现在有些困倦。 “既然你有喜欢的人,我也不用再担心了。本想的是当你成淮南王后为你寻一个王妃呢,既然你心有所属,那就好办了!” 白无常笑的特别好看,只令时清灼挪不开眼。恍然中觉得自己失态了,便若无其事的收回了心思。 “太傅,人必须要成婚生子吗?” 白无常真正被这孩子吓到了,再次坐下,问了出口:“我不是很能理解你这句话所蕴含的意思?” 当心思被挖出,他也坦然面对,再次直视白无常也没有之前的窘迫,只想着能一直看着他。 他回道道:“我所看见的,男子在一定年纪就会选择良配,然后成家,开始过上自己的生活。太傅也是因为刚刚突然觉得我这个年纪还未成婚而担忧吧?” 他没有在乎白无常心思被揭露的震惊,继续说道:“但是我在想,会不会也有人一生都没有成婚,一个人过着后半生的生活?” 在这个世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已经生根在每个人心里。但白无常并没想到,今日时清灼会提出这个疑问。 他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他面对的是将来的淮南王。若是身边有一个人陪着他,定是比一个人更好的。 可他还是根据自己的心思如实回答。 “也许在许多人心里,的确如你所说,男子到了一定年纪就应该婚配。不论你想与不想,你身后总该有一人为你打理家中事务。” 时清灼肉眼可见的失望,他默默低下了头,想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难过。 “但是呢,我并不这么认为。”话音落下,仿佛激起了时清灼心中的希望,他再次抬眸注视白无常,可白无常并没有看向他。 “假如我知道自己能活到耄耋年岁,我会将这段人生划分为三个阶段。孩童时期,蹒跚学步,对今后人生有一个追求,期盼长大去实现。少年时期,有一番作为,很多人不是征战沙场,就是提笔入官,亦或是像我一样,当一名侠客。或者,就是平淡生活。然后,我会遇到我喜爱之人。” 他说的格外严肃,或许是这里很重要,声音也不自觉的提高了。 “这段时间,也会是一个分水岭。那个我喜欢的人,或许喜欢就是一辈子。你想要和她一起生活,想将她占有。可是人生不可能那么一帆风顺,她会因为很多原因离开你。大多数人会觉得,她并不是上天许给我的良配,之后会淡忘,重新找一人将就过完之后的人生。但若是我,我并不会如此。” 时清灼觉得现在的白无常特别好看,他目不转睛,想要将现在的白无常永远记住。 “把年龄往大一点提,我现在正是及冠之年,后半生还有六十年的人生,与一个不喜欢的人待上六十年,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或许之后,家中父母会为我择取良人,但我若不喜欢,我成亲的意义又会是什么呢?也许,总会有日久生情的,可那也只是极少的。清灼,若是你是女子,我亦会这样与你解释。因为我觉得,接下来六十年的人生,不应该将就。毕竟当你老了后,身边的人只有你当时选择的人。” 他解释的很清楚,带有他自己的意识。他希望时清灼可以在成为淮南王后有一个人可以为他扫清后顾之忧,可他也更希望,时清灼能与自己真正喜爱的人成亲。 白无常抬起头,却对上时清灼炽烈的目光,令他有些不知所措。是自己说的这些太复杂了还是自己的思想让他消化不了。 可时清灼却笑了起来,他的笑如一抹烈日,在这寒冷的天气令他拥有一丝温暖。 “你,能理解我说的吗?” 时清灼笑着点点头,回答道:“我明白,太傅!我一定会让他喜欢上我的!” 因为有些激动,时清灼裹紧的被子有些松动。白无常起身帮他掖好,说道:“一定会的。我们清灼谁不喜欢呢?” 风似乎也温柔了下来,二人很怡然的享受着现在的时间。时清灼觉得,有时候就这样与白无常待在一起,也挺好的。 “清灼,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太傅,我现在可不会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谁。” 白无常被他逗笑了,温柔说道:“不是这件事。今夜,我会离开洛城。七日后,我们再见面。” 时清灼充满笑意的脸忽然就僵住了,他猛的起身,将白无常刚刚掖好的被子都踢到了一旁。 “太傅,你要去干什么?若是又想要去做危险的事情,我不可能让你去的!” 他站在床榻上,白无常没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大,好说好哄才让他坐下了。 时清灼满脸不高兴,出声道:“太傅答应我了的,你不会再去做危险的事情了!太傅不会想食言吧?” 白无常满脸的歉意,当时被白廷带回京,的确在府中答应了时清灼。可没想到现在那么快就要食言了。 他再次将被子披在时清灼身上,温柔哄道:“清灼,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有些时候,我也是迫不得已。” 时清灼显然已经不吃白无常这一套,生气道:“太傅每次都会找到合适的借口。这一次又是要去做什么?” “人熊一事,让将士们都驻军在此不知如何行动,人熊不除,夺回云殇城一事就会一拖再拖。所以清灼,你能明白吗?” “是花将军让太傅去的吗?” 白无常摇摇头,也没有说话,但时清灼也清楚明白了。 “果然,太傅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改变。”因为刚才的事情,他现在的精神已经恢复很多,他深知自己拦不住白无常,还是说道:“最后一次了,下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独自离开了!” “好,最后一次了!” 若是自己不将实情告诉时清灼,自己又偷偷溜走,按照时清灼的脾气,一定又会大闹一通。 白无常一想到那个场景就有些头疼,得到时清灼的应允后,他所担心的也应该不会发生。 “那你还生气吗?”白无常小心翼翼的询问,带有一丝祈求,让时清灼心痒痒的。 他摇摇头,也没有说话。这下白无常才彻底松了口气,抬眸再次望向他。 “虽然现在看起来你的病好多了,但是也不能不吃药。我走了之后,把自己照顾好。七日后,我会在云殇城外接应你们。” 白无常说完便起身,本准备带着他去用早膳,但还是让他在营帐中待着更好一些。 “太傅现在就要离开吗?” “昨夜被你折腾了一夜,今晚又要长途跋涉,现在定是要去休息一会。早膳我会让人给你送过来,好好养病!” 时清灼有些不舍的点点头,目送白无常出了营帐。 周围再一次安静下来,耳边只听见外边风的呼啸和将士们交谈的嘈杂。他再一次躺在了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对白无常产生感情的呢? 要和自己喜欢的人生活一辈子。 其实,自己的父王与母妃就是一个特别好的例子。若是不喜欢,就算做的再好也无济于事。曲意迎合,最终受伤的还不是自己。 有了这一个先例,他也不想步入自己父王的后尘。 可是,又该怎么做才能让白无常喜欢自己呢?他可是自己的老师啊!一想到这一点,心中就纠结万分,若是被旁人知晓,一定会传出些不好的风声。 他痛苦的不知道该如何抉择,白无常已经受了那么多冷眼了,他不想再让他难过了。自己喜欢他,却也不想让他因为自己的喜欢受苦。 他思索很久,最后觉得,其实,只要白无常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像刚才那样,就很好了。 第209章 【大晟淮南】山风知我意 今夜出奇的有了月色。月似弯钩,周围繁星点缀。这极少有的景象,白无常也忍不住抬头多看几眼。 他喜欢赏月,无论何时。 曾经在风归镇后山山顶,三人游,夜风拂,饮酒畅谈人生梦,数不尽的开心与自由。 多年之后,大漠幸寻安身之处,檐顶望月,风也不再曾经的温柔,孤寂狼狈,思考着世间的无常。 后来啊,他也很少没有再像当年那样赏月了。他进了朝堂,做了个人人见而唾之的“奸臣”。也只有偶尔在夜晚的太傅府里,会有着片刻的平静。 现在,这一场浩瀚短暂的星河再次显露在上空,周围安静舒适,风声轻抚与溪流潺潺。白无常抬起头,骑着马悠悠享受着现在的宁静。 周边密林遮住了两侧的天际,脚下流淌的溪水倒映着天空的星河。一身白衣在黑夜中格外显眼,却不乏一丝可怕,反而如天神临人间,记着人间美景。 周围的林中他都巡视了一遍,没有一点人熊的动静。之前在京城外,人熊围困,让所有人提心吊胆。但它们又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离开的呢? 最重要的事,为何西方人熊会听令于淮南? 百般疑问无处解,那就拿上手中的剑,斩碎一切阻碍。人熊不是人,他也不会有再多的心慈手软。 他答应了时清灼,七日后会再次见面。这一次,他可不会再食言。 洛城里边,三个人都带着同样烦闷的心情坐在城墙上,望着白无常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岁桃与迟暮也是被白无常百般洗脑,最终才松口让他离去。两人明明是他的近侍,为何一切的危险都要让白无常承担呢? 但在白无常心中,近侍只是一个让他们留在自己身边的理由。 “清灼,你怎么也不劝劝太傅?”岁桃用手托着腮,越想心中越烦躁,“太傅为何每次都要将危险的事情全部揽下,说了多少次就是不听!” 时清灼摇摇头,明明白无常才离开一会,心里就想的紧。他不知道当时那四年自己是怎样熬过去的。 “太傅说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他有可以除尽人熊的能力,且他已经决定了,我也拦不住他。” 岁桃转身看着他,一脸严肃:“那你也应该态度强硬一点,不能这么轻易的就放他去了啊!这不是什么小事,很危险的!” “我说了也无济于事啊!” “总会有一点作用,毕竟太傅最听你的了!” 时清灼正欲反驳,可却被这句话愣住了,心中情绪大好,他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太傅最听我的?明明太傅对所有人都很好啊!” 迟暮也转身解释道:“明眼人其实都看得出来,太傅对你和陛下,几乎百依百顺,有事必应。现在陛下不在,就只有你能说服太傅了!” 岁桃也说道:“虽然太傅对我们也很好,但是你不一样。清灼,太傅可从来没有给我做过桂花酥和糖葫芦!” 想起之前在云殇的那支桂花,他不禁取出了他的荷包,那么久了桂花香依旧存留,他忽然明白白无常身上那一股特别的味道了。 那正是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两人都异常严肃,想必也是对于这次白无常的离开担忧。 岁桃再次说道:“所以啊清灼,下一次太傅若是再想一个人去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你一定要将他拦着,不准他离开!” “好,我一定会的!太傅也答应了我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一次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太傅的承诺不值钱!” 三人都是一愣,随后都哈哈大笑起来。可望着远处无人的光景,心中都还是未免有些空洞。 白无常剑术精湛,一人执剑守住一座城的传言至今都还在京城传播。但是,担心还是会有的。 时清灼望着手中的御风,白无常送给了他那么多东西,可现在唯一能睹物思人的也只有御风了。 当时拿到御风,只觉得很轻,却又挺适合自己的。但再对比与白无常的风归,自己的剑就显得格外沉重了。 打造御风的人是器灵坊的彭箬然,她锻剑的技术也算是一流,可对比风归也只能说九牛一毛。 所以打造风归的人真的特别厉害! 他收回心思,将御风紧紧握在手中,难过又庆幸。 白无常的速度很快,人熊数目只多不少,处理起来也定是棘手。时间不多,最多三日,他必须要将云殇周围的人熊处理干净。 他正策马疾行,他走的是一条小路,相较于官道来说会更快抵达云殇地界。 行于山麓,突然在余光下,几只黑夜藏匿在阴影中,在他经过时突然冲出,怒吼声震破天际,打碎了风平浪静的假象。 也正是这一瞬间,风归出鞘,凌空而起,没人看的清他使剑的速度。霎时间,空气中弥漫一股极浓的血腥味。 他安稳落地,却听见马儿哀嚎的声音。转身看去,自己的马已经成了人熊的腹中餐。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眼所见,的确有些渗人。黑夜中一双双绿森森的眼睛都盯着自己,体型也比普通人高壮许多。 白无常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声,这群畜生竟知道先将马儿给杀害,再把自己困在此处。 马儿死了,代步的工具只有自己的脚。离云殇还有那么远的路程,就是自己用轻功赶路,也会消耗太多的力气。 可眼下,得先脱身。 风归握在手中,白衣在黑夜中格外引人注目。人熊都蜂拥而至,可都抓不住这一道道白影。 而白影所过之处,人熊倒地。 拿过风归的人都觉得风归很轻。可也只有轻,才能跟上白无常这如风一般的速度。风归不失锋利坚韧,世间第一剑,白无常也很好奇他们是怎么评出的。 这里的人熊不算太多,白无常并没有花太大力气就已经尽数解决。人熊都倒躺在地上,若不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脚下踩着的血渍,只还觉得人熊是在路上睡着了。 伤口特别工整,几乎都是致命处。收回风归时,剑身上只有一丁点的血渍。白无常嫌弃的擦拭,便再次启程。 他也在这片林中寻找了一遍,可貌似除了这几只人熊外就只剩空寂的宁静。他有些不知所措,是真的只有这几只人熊还是自己根本没发现呢? 若真是自己没有发现,会不会身后经过的林中也会出现遗漏的人熊呢? 他竟有些不知该不该往前。 夜风在不知不觉间生的猛烈,仿佛在吹过黑暗迎接黎明。他直起身,面对着风的方向,下定决心,再次往前。 他是白无常,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逃脱在他的剑下。 一路上,他尽力节省自己的体力。到了云殇,他不仅要对付人熊,还要提防崔巍惜。 他也是人,虽然相较于普通人来说自己更像个恶鬼,但也是需要吃饭睡觉的。 路上的人熊比他所想的多,现在看来人熊都四处分散,为的可能就是让大晟军队腹背受敌。 淮南不蠢,也很有自信。可他们运气不好,摊到了自己。其实若是丰都王早两年动手,现在的大晟定是他的天下了。 但世事无常,偏偏出了个白无常。 有些时候他也觉得很好笑,也很奇怪。他过了两百年了,可是这两百年的事他都记得。 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那时的他本是十七岁,但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充满了疑惑,充满着害怕。 他叫白无常,他也想过该怎么回去。他带着茫然探寻这个世界,可等着自己的只有外人的好奇与鄙夷。 明明自己十七岁,可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世界中保留着自己十岁的模样。 他不聪明,在他那个世界总会做白日梦。他也有朋友,也有家人,那时的他真的很想回去。 这个世界,与他所认知的一切,在完全不同的基础上又有着相似之处。 后来傅瞑找到了他,明明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明明自己带有十七岁的心智,却在他的面前显得格外稚嫩。 他把他带了回去,风归镇也成了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家。 他看遍这个世界的不公,也厌恶这个世界的肮脏,所以他决意要改变这个世界。 他跟着傅瞑一起拜师学艺,但也并没有在停止寻找回家的方法。 改变这个世界,保护自己所能保护之人。说这是他少年心性,他也认同。可是这个心性却伴着他两百年。 直到现在,他却早已没有再寻找回去的办法了。自己都活了两百年了,他再回去,自己的家人,朋友,只会是一捧黄土。 所以,何不珍惜现在的他们,陪他们过好这一生呢? 他叫白无常,在他那个世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浑浑噩噩过上年复一年生活的白无常。可在这个世界,他是大晟的太傅,他是一人执剑独守一城的白无常。 来到云殇地界,他远远的注视着云殇城的动向。淮南准备的很充足,是不准备将云殇城还给大晟了。 短短十几日,护城河已经被拉通,本就在云殇城楼上的床子弩现如今也被他们整顿的很好。城楼上淮南将士都严阵以待,戒备森严。 只会又是一场苦战。 可花抚琴的本事,他也是知道的。连最难攻的寮城都能夺回,区区云殇,又怎会放在心上呢? 停歇一会,望着周围的群山密林,将最后一口水喝下肚,拔出风归走了进去。 远在城中的将士们望着远处,飞鸟从林中飞出,显出了一丝不对劲。望楼上的人发出警戒,只等着外界的探马归来。 人熊果真都聚集在云殇外,白无常可以很清晰的感知到周围的危险。现在是白日,他的视野很好,人熊的藏匿在他眼中也清晰可见。 他的速度快如风,人熊根本抓不住他。毕竟也生出了灵智,深知眼前这人打不过就只有慌忙逃窜。 待到夕阳快要落山,最后的一丝光芒照进密林中,夹杂着人熊的尸体显得是那么诡异。 白无常坐在一颗巨石上,望着脚边满是无息的人熊,冷漠的闭上了眼。 他本觉得需要几日才能将人熊除尽,可没想到一下午就已经除了一大半。 伴随着落日,远处竟悠然传来一阵阵笛声。他睁开眼,眼中满是杀意。休息的差不多了,也该去走走了。 笛声一阵一阵的响起,听的人极其难受。那人站在原地,手中拿着一只竹笛,吹奏一会停一会,时不时眼中透露着慌乱。 他没有深入密林,所以根本不知道今日林中发生了什么。 他一味的吹奏竹笛,随同的淮南士兵在周围戒备,足以证明这人对淮南的重要。 “雷先生,难不成是人熊脱离控制了?” 这时一名淮南士兵忍不住的开口,却只遭到那名雷先生的斥骂:“闭紧你的嘴,我的笛声从未失效,也不知道今日到底怎么了,竟一只都还没出现。” “若不是今日林中百鸟齐飞,我们也不至于冒着危险来查看。” 周围一声声抱怨,显然让他心中生烦。他再次平静心性,吹响竹笛,等待着结果。 他一个人独自站在所有人前边,期待着人熊的靠近,可笛音消失后仍旧没有动静。 “今日它们可能跑远了,我们先回去,明日再来看看。” 他无奈的转过身,可眼前的景象让他颤抖的厉害。他的眼中透露着无尽的惊恐,几分钟前还与自己说话的将士现在都倒在了一起,显然失去了意识。 他慌忙上前查看,确认还有生命迹象慌忙想要将他们唤醒:“喂!喂!你们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啊!” 声音再次收住,这片密林也再次归于平静。他张大着嘴说不出话,全身哆嗦个不停。 白无常在他身后,风归就架在他的脖子上,冷眼注视着他。 几乎十几个将士,现在都没有意识的倒靠在一起,明明那么短的时间,白无常到底是怎么做到让他们一声不吭的倒下的? 锋利的剑刃在太阳最后的一抹光下反出光亮,却显得那么的恐怖。 “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呐,雷先生。” 第210章 【大晟淮南】思欲如泉涌 按照白无常约定的期限,驻军洛城的所有将士将再次踏上了这一场征途。因为在洛城休整了几日,其余几州的将士也陆陆续续赶到会合。 司空杏林因为不放心,所以还是跟着他们一起来到了洛城。得知白无常又独自离开面对危险时,他气的简直差点昏厥。 “白无常现在病好了,就可以随便让他去做危险的事了?就算他实在是想要去,也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去啊……” 惊羽与裴赋在远处望着这边正大发雷霆的司空杏林,根本不敢靠近。花抚琴找了个借口离开,但季贺就没那么好运了。 他的脚是被司空杏林医好的,所以也知晓他的脾气,现在简直不敢抬头正视他。 另外三人更是如此,一个个哑声不语。白无常的独自离开几人的确有责任,说不定他们再多说几句白无常还真会留下来。 直到大军开始朝着云殇逼近,司空杏林也没有停止发散他的怨气。一路上,迟暮早早远离;时清灼脑子里尽是白无常,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季贺被花抚琴叫走,差点就想给她磕上一个。 可岁桃就没那么好运了,就连夜晚的梦魇也是司空杏林的责备。 他们每行过一处,花抚琴就会派一行人搜寻周边密林,防止有遗漏的人熊。根据探哨的消息,周边密林除了一大堆人熊的尸体外,没有任何不妥。 派出去的探哨都安然回归,没少一人,说明白无常的确将周围人熊都处理干净了。 时清灼想见到白无常的心情到达顶峰,现在他的脑海中全都是白无常。面对司空杏林的抱怨,他几乎全是微笑回应,无论何事都是如此。 司空杏林觉得这孩子莫不是被鬼上身了,扭头就将目标换做成了岁桃。 这一次的行程格外轻松,将士们有说有笑,一点都没有紧张之色。 云殇城难攻,但比起寮城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有着花抚琴作为主帅,又有着天下第一剑所持有者白无常随军,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周围轻松的氛围也使得时清灼心情大好,想着很快就能再见到白无常,他脸上的笑意从没收敛过。 “世子殿下,有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时清灼扭头看去,惊羽不知道何时来到的自己身边。看着他的模样,想必是注意自己很久了。 “惊羽将军,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身边?” “世子殿下慎言呐,将军可称不上。”他连忙摆手,实在觉得自己担不起这个称谓,又说道:“若是你不知如何称呼我,唤我一声哥哥也可以!” 他一脸戏谑的盯着时清灼,后者实在是觉得不好意思。裴赋从身后赶来,一把搂住了惊羽。这一下实在是将惊羽吓到,连马都被惊起。 他立马抚顺马儿,没好气的怒喝道:“你这人多多少少有些毛病在身上,每次都喜欢从别人身后跑出来。现在是在自家军中,又不是在敌营,收起你的习惯!” 裴赋哈哈大笑,引得周围的不少将士朝这边看来。他嘲笑道:“你这性子就跟你名字一样,一惊一乍的!我说啊,你现在好歹也是黑铠重骑里的主将,该提提胆子了!” 他注意到一旁有些尴尬的时清灼,忽然想起刚才他们谈论的话题,又说道:“还有啊,你这一大把年纪的,就比我小个四岁,还让世人殿下称你哥哥,好意思吗?” 惊羽实在是有些忍不了,朝着一旁的时清灼赔礼后,转过身便朝着裴赋冲去。后者也不是傻子,立刻策马离开。惊羽穷追不舍,使得众多将士注意过来。 两人在军中的职位不低,黑铠重骑都听命于白廷,二人也算是白廷身边的左右侍卫。 裴赋在加入黑铠重骑前本就是一位将军,他在战场上的统治力也是不俗。他擅长突袭,每次总能将敌人打个措手不及。 惊羽与裴赋的配合在这么多年也算是磨合的天衣无缝,一人带领骑兵冲锋,一人封锁敌军后路,使敌军腹背受敌,百试不厌。 时清灼无奈的摇摇头,本想着去寻岁桃,转头却发现司空杏林还在喋喋不休,立马调转马头远离二人。 因为并不知道白无常究竟在哪接应他们,时清灼久久难以平复思念,显得下方的马儿也有些急躁。 这一夜,时清灼根本睡不着。他独自起身,望着周围乌泱泱的将士们,寻了个安静的地方眺望着远方。 自打白无常离开后,他每日都在问自己,对白无常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可每次想起白无常那张熟悉的脸,无论严肃还是温柔,都令他思绪万千。 京城达官显贵家中好男风的不占少数,但几乎都是玩玩,并没有特别喜欢。楼里的小倌虽也有人点陪,但也不多。 他并没有断袖之癖,但唯独只对白无常有了感情。 要和喜欢的人生活一辈子。 又是这一句话,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脑中。他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感,除了白无常。 今后自己若是做了淮南王,白无常定是希望自己身后会有一个人可以帮助自己管理内务。可是自己只希望,身后的人会是他。 白无常是自己的老师,可是自己竟对他产生了这样的情感。虽说想想就觉得羞耻,可是只要再次想起白无常的那一张脸,他还是会心动。 他喉结情不自禁的滚动,慢慢的缓过了神。今夜的夜风还是那么的无情,自己的风寒刚好不久,又受着这阵风的侵蚀。 他缓缓起身,克制着心中的欲望,准备回去休息。 明日就是第七日了,太傅说了,他们七日后再见。他必须要带着最好的状态,与白无常重逢。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明明才七日,时清灼只觉得过了七年。 快要靠近云殇地界,花抚琴不得不降低行军速度。因为还没看见白无常的身影,众人的心不得不提起。 今日是与白无常约定好的期限,现在也都是未时了,白无常却迟迟没有出现。 岁桃与迟暮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惊羽不停的吞咽着唾沫,掩盖着心中的紧张。司空杏林闭着眼,可额头的青筋早已暴起,既生气又担心。 只有时清灼,眼神迷离,由着马儿不停的往前走。 这几日都没有下雨,风一吹便扬起一大片尘灰,模糊了视野的同时也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突然,两侧的探哨纷纷吹起了警备的哨音,让所有人都驻足原地严阵以待。他们人数很多,不算上京城与洛城守备的将士,现在足有十万大军。 云殇城最多两万人,淮南不可能傻傻的坚守云殇城。知晓如今大晟发起猛攻,最主要的还是守住本国的领土。 探哨飞快的奔回,边跑边喝道:“所有人戒备,周边很多人熊!” 几乎是同时,几人都睁大着双眼。难不成白无常失败了? 岁桃与迟暮如愣住了一般,痴傻的盯着前方。他们望着探哨,迷茫写在了脸上。 时清灼握绳的手突然颤抖起来,他茫然的望着周围,可这阵风却忽然大了起来,吹的他眼中干涩。 他眼眶瞬间泛红,心中的情绪在这一刻竟找不到释放的地方。看着探马纷纷归来,只希望有好消息可以出现。 “主帅,周围很多人熊,特别多!” “主帅,人熊逼近,他们都纷纷朝着我们的方向前来。四面八方,我们人多,可以突围!” “将军……” “够了!”花抚琴制止了汇报,她知道时清灼就在身后,可是她却不敢再看他,只是说道:“先将消息传递下去,让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 若是说他们被淮南人包围了,他们都不会如此紧张。可知道将要面对的是比人还高壮的人熊,难免心中会生出恐慌。 霎时间,十万大军驻足,除了萧瑟的风声,竟寂静的令人生怯。周围的尘土被风扬起,视野受阻,只能心中暗自祈祷,人熊可以离开。 人熊逼近,时清灼心中就算有再多的情绪,也只能克制。他颤抖的握紧了御风,望着周围。半晌,人熊高壮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们眼中。 刀刃出鞘的声音纷沓而至,人熊身影如一道道黑墙,慢慢向他们逼近。 所有人严阵以待,就等着花抚琴的一声命令,大军都会朝着人熊杀去。 可一阵笛声从前方响起,断断续续,实在令人生厌。花抚琴几人都骑马上前,望着笛声出现的方向。 若是有幸听过白无常奏笛,才会知晓这阵笛音是有多么难听。 慢慢的,笛声越来越近,周围人熊也渐渐停止了前进,花抚琴几人眼中也慢慢显露出一个人影。 由着寒风肆虐,激起尘土飞扬,人影也由着一人变成了十几人。时清灼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淮南将士的铠饰。 花抚琴与季贺也与淮南打过交道,也是与时清灼一起辨认出来。他们眼中带着寒光,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们斩于马下。 “没想到这里就会碰见淮南人。”季贺话语中带有嘲讽之意,他的刀也随着他们的靠近慢慢出鞘,“将军,十几人罢了,杀了就行!” 那嘲哳的笛音终于停止,在前方的将士们可以看见尘灰中的人影纷纷举起了双手,竟有丝降服之意。 时清灼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慢慢策马上前,花抚琴慌张的制止,却还是晚了一步。 到了近处,他翻身下马,手中剑意暴涨,一道剑气破开尘灰迅速斩向前方的众人。 千钧一发之际,他强大的剑气却被挡住,寒风也识相的停止,“淮南人”的真面目显露在了所有人眼中。 他们都举着双手,瑟瑟发抖停滞不前,仿佛被刚才时清灼的剑气吓到。而他们身前,一把折扇嵌入在地。 慢慢的,为首之人后,白无常持剑走出,面带笑意,说道:“世子殿下不是答应我不会生气吗?怎么刚见面就是抱怨的一剑?” 这一刻,心中的情绪似乎得到了疏解,思念如泉涌,再也压制不住。他慢慢的朝着白无常走上去,越来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他的双眼从未离开过白无常。 他几乎是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白无常,抱的很紧,不想再松手。 “不生气。太傅,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他不吝啬吐露自己的思念,他甚至想要白无常知道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刚才的担心,在看见自己怀中抱着的人时,尽数消散。 花抚琴几人也匆匆赶了过来,她调侃道:“世子殿下,都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离不开白太傅?” 迟暮岁桃与惊羽也在马上松了口气,惊羽甚至都要哭出来了。若是白无常真的出了意外,自己恐怕也回不了京城了。 白无常不反抗时清灼的思念的拥抱,可是那么多人看着,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宽心的拍了拍时清灼,示意他放开自己。 他并不想松手,可是现在那么多人,他也不想让白无常难堪。再享受着最后一丝温存后,他才慢慢直起身子。但他还是待在白无常身边,没有离开。 随之而来的是司空杏林重重的一拳,毫不留情的打在了白无常身上。 时清灼心疼的不行,可他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伸出的手,在旁边憋屈的不行。 “你怎么来了?” 司空杏林没好气道:“白无常,还我怎么来了?我若不来,你后面还会去干什么?怎么了,清灼都劝不了你了?不要觉得你病好了就可以为所欲为!” 训斥的有理有据,也是让白无常无话可说。他熟知司空杏林的性子,抓住机会定会将自己骂个不行,视线注意到了一旁的时清灼,一不注意就躲在了他的身后。 “白无常,别以为躲在清灼身后我就不会说你了!” “有什么事后面再说,现在还有其他事呢!”他探出头笑了笑,伸手拉了拉时清灼的衣袖,小声道:“清灼,快帮我说说话,我的嘴可说不过他。” 白无常这一行为令时清灼激动的不行,他立刻挡在了白无常身前,笑着劝说道:“杏林哥,太傅说的没错,算账也要秋后去吧!” 司空杏林也不再纠缠不放,再次把目标投向了岁桃,又开始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起来。 花抚琴简直插不进话,再次看着白无常身后的淮南人,眼中透露的寒光依旧隐藏不住。周围的人熊停住在原地,也让所有人琢磨不透。 “白太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11章 【大晟淮南】大晟从未怯 第211章【大晟淮南】大晟从未怯 消息传遍全军,所有人都放下戒备。得知是白无常,甚至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想要上前一睹真容。 白无常一人独守洛城逼退淮南大军的消息在京城传开后,也迅速往大晟的各处传播。 一段时间后,就开始出现了白无常的拥护者,四处宣扬白无常对大晟的重要性。 渐渐的,白无常的风评迅速转变,很多人都开始为曾经白无常所受的遭遇打抱不平。也有很多人都很正直的站出来,脸不红心不跳,说着自己当时从未做过伤害白无常的事情。 自然而然,有拥护也有诋毁。还是有许多人质疑白无常的忠心。 “他那么厉害,今后若是造反,谁也拦不住啊!” 但白乐在京城也亲自出面将此事摆平:“太傅若是想要这个皇位,在十四年前就已经是大晟的主人!所以,太傅的忠心,天地可鉴!” 白无常身后的淮南将士望着大晟的十万大军,双脚发颤,站都站不稳。特别是花抚琴与季贺的眼神,不将他们千刀万剐都算是庆幸。 面对花抚琴的疑问,白无常才从时清灼身后站出来,将那名雷先生推上去,开口解释。 “他就是控制人熊与大晟交战的幕后人。” 季贺忍不住心中的愤意,刀刃出鞘,用力朝他掷出,嵌入了他身前的大地。 “季贺!”花抚琴立刻出声训斥,却也拦不住季贺想要报仇的决心。 他翻身下马,来到了雷先生的身前,双手用力提着他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后者喉咙被扼住,大口挣扎着,脸肉眼可见的变红。 花抚琴也来到了他身旁,用力握住了他的臂膀,气氛焦灼。 “季贺,这人现在还不能死,他的作用还很大!” “将军,你能忍,我忍不了!”他手上与额头的青筋暴起,被愤怒蒙蔽了双眼,“人熊害了我们多少弟兄?” “季贺,这是军令!” 时清灼想要劝阻,却被白无常拦住了。气氛降到极致,就连司空杏林也停止了唠叨,朝这边看来。 这时淮南士兵中有个人不合时宜的开口道:“弱肉强食,弱者就该死……”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了季贺的耳中。他立马放开雷先生,转身一拳直直打在了那人的脸上。 雷先生跌落在地上大口呼吸着久违的空气,而那人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季贺性子本就暴躁,又收敛不住脾气,这一拳显然是用尽了全力。 那人倒在地上,口鼻之中都流出了血,惊恐的盯着眼前的人。 “一群懦夫,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们!” “手下败将,又有什么资格嘲讽我们懦弱?” 这一刻的淮南将士都团结起来,一致对付外来者。他们纷纷护在那人身前,眼中透露坚定,满满的敌意仿佛他们才是受害者。 “季贺,口舌之争没有意义,你……” “将军,属下性子暴躁,忍不了!”他站在所有人身前,背影坚定又孤独,“若是今日我不说,之后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就如夫人所说的,花凌是个将军,他或许会死,但他应该死在战场,而不是人熊的口腹!” 花抚琴欲言又止,时清灼也面露难色。他们的确没有资格阻止季贺的愤怒。 他来到所有人的身前,离得很近,怒目而视,开口道:“说我们是手下败将,何不与我们正面交手呢?依靠人熊取得胜利,懦夫的表现!别说什么弱肉强食,你们若是不靠取人熊,云殇怎么可能拱手让给你们!” “战场上变幻莫测,没守住城是你们自己没用。你们大晟本是如此,养尊处优,安于现状,不选择扩大自己的领土,守着自己的一隅之地,就算我们不发起进攻,其他国家迟早会动手!” 季贺还没有开口,只听见身后白无常阴冷的声音传来:“谁和你们说的?” 时清灼慌忙的朝着身旁看去,现在的白无常收敛了他的笑容,回到了曾经那个令人生畏的白太傅。 “谁说的?这可是你们大晟人说的,你们的秦尚书。他就是受不了大晟的懦弱无为,所以才选择投靠我们!” 司空杏林无奈的闭上了眼,他之所以没有将秦礼辙叛变的缘由告诉白无常,就是怕他寒心。 白无常就如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只觉得不可置信,苦笑起来:“秦尚书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离开的吗?如果秦大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么悲痛。” 他收起风归,走到他们的身前。他面无表情,却让人有着如临地狱的森寒。 “所以,各位看见了我们身后的大晟将士,还会觉得我们真的是安于现状吗?”他心中有股无力感陡然升起,愤懑道:“为何不去侵略他国,为何不选择扩大领土,他真的明白吗?你们又真的明白吗?” 白无常的气压让所有人都不敢开口,他们紧张的盯着眼前人,甚至不敢眨眼。 “战争,只会让更多人死去。收敛兵力,不代表大晟好欺负。秦尚书没错,野心谁都有,我理解他。所以,我会让他亲眼看看,他背离的大晟,是如何一步步损毁他天衣无缝的计划。” 他转过身,看着花抚琴,笑着问道:“花将军,云殇你们守了多久?” “十几日吧,具体天数我也记不清了。” “那收复云殇,不知将军需要多久?” 花抚琴不屑一笑,自信道:“只要没有人熊的危险,说一日太猖狂,三日足矣。” 周围人熊都在停驻在原地,他们身躯庞大,站在一起如一堵黑墙,可怕却又充满安全感。 “各位,这几日,还望数着天数,亲眼看看你们口中安于现状的大晟,是如何一步一步踏入淮南的。” 说完,白无常便回到了时清灼身边。意图很明显,这些人白无常并不想再理会,全权交由花抚琴处理。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们杀害。 看管淮南人的事情季贺本想接手,但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便将他们交给了惊羽和裴赋。花抚琴秉持着不伤俘虏的态度,也是因为太了解季贺的脾气,才出此下策。 他们被惊羽押送走后,余留下的雷先生低着头,不敢直视他们。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离开?”季贺没好气的开口,对于刚才的事还抱有怨气。“是我让他留下来的,他的作用可大着呢!”白无常开口回答,声音冰冷带着杀意,“雷先生,说说你的想法吧!” 那日密林中,白无常将他们全部抓获,并没有下狠手。这几日,云殇也派人来寻过他们的下落,可因为白无常的逼迫,使他们不得不闭紧嘴。 “若是你们不想再看见一场屠杀,就老老实实不要说话。” 他将这群人照顾的很好,虽然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但白无常从未让他们饿着冻着。 他当时也询问过这位雷先生的真实姓名,想要经此去查明他的来路。可这人却怎么也不肯告知白无常。 现在再次面对那么多人,他紧张的说道:“我、我可以帮你们夺回云殇城……” 没有人回答他,他也不敢抬头注视眼前的每个人。刚才时清灼的那道剑气就已经吓的他魂飞魄散,何况随行的其余人。 半晌后,却只听见花抚琴嗤笑一声,朗声开口:“帮我们?怎么帮?用你的人熊吗?” 季贺也出声嘲笑道:“我们可不是淮南,我们会证明给你们看,不用这些歪门邪道,我们也能将淮南打的落荒而逃!” 这两句话彻底使他陷入窘迫的境地,他也知晓,落入他们之手的代价。他本想将功补过,可眼前的人却很残酷的拒绝。 时清灼望着他腰间的腰牌,出声道:“你是哪里人?” “大晟、大晟寮城人。” “别说谎,如今还有隐瞒的必要吗?”时清灼并没有留一点面子,走上前,一把夺走了他腰牌,“时琮身边的亲信,他生性多疑,你告诉我他何时去大晟寮城找的你?” “二公子、二公子他……” “沙之国的人吧。” 他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全身颤抖的不成样子。似乎是承受不了这巨大的压力,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腰牌被扔在了身前,却不敢伸手捡起。他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猜到自己身份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时清灼蹲在他的身前,竟带着笑意望向他,用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注视着自己。 他的眼中满是恐惧,全身也抖的不成样子。 “四年时间,我几乎踏遍了整个大晟,你的口音,我从没听见过。然而,你貌似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你也不可能是淮南人。唯一的可能性,是现在与淮南结盟的沙之国。” 时清灼前一句话说的风轻云淡,但飘在白无常耳中却让他生出愧疚。当时他没有在意时清灼的感受,甚至想要让他对自己产生恨意。现在回想,实在是对时清灼太不公平了。 他很抱歉,回想当时的那个眼神,那种语气,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而后来时清灼回京城时,也并没有提及当时。他不禁庆幸,又觉得难受。若是时清灼抱怨几句,对他来说也好受一些。 甚至,他当时还向自己道歉。 白无常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深,很快就逐渐侵蚀着他的内心。明明是自己不顾他的想法将他送走,为什么道歉的是他呢?自己也是傻,为何现在才想起来! 他回过神,时清灼还蹲在雷先生的身前。 “能放弃那么多年的安稳生活挑起战争,淮南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半晌也没得到回复,也不再奢求还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了。人熊都还聚集在周围,只要在进攻时不出意外就行。 他转过身,正巧就对上了白无常的双眼,立马就笑了起来。后者却不知所措,灿烂的笑让白无常觉得炽热,耳朵不知不觉的红了起来。 这人控制人熊的能力是个威胁,抱着优待俘虏的态度,也必须找人看管着他。 白无常开口命令道:“桃子,迟暮,这人你俩看好。别让他控制人熊出来祸害即可。” 白无常的命令,二人定是要执行的。花抚琴也没有异议,由着二人将他带走。 经过这一番折腾,花抚琴也吩咐命令就地休整,明日再逼近云殇。 时清灼来到了白无常身边坐下,多日不见心里实在想的紧。但扭头看去却发现白无常貌似不太高兴。 “太傅,你有什么心事吗?” 这也真的验证了白无常所说的,自己喜欢的人不高兴,自己的心情也会随着难过。 “清灼,我其实还欠你一句道歉吧?” 这句话被白无常问出了口,语气却肯定不容置疑。他茫然的望着白无常,却从他的眼中看见了一丝自责。 “当时,我不顾你的想法将你送出京城。甚至还说了些较重的话,让你伤心。现在想来,我做的实在太过分了。”他别扭的抬起双眸,直视时清灼的双瞳,“清灼,对不起。” 火中的木炭燃烧着,周围的嘈杂声混杂在风中,显得气氛有些沉重。 “太傅,你不用向我道歉。”时清灼笑了起来,带着真诚,又有一点心疼,“当时情况严重,时琮的计划也已经实施,太傅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保护我!若是太傅不用在乎我,你就不用受那么多伤了!太傅,你不要因为此事自责。在我心里,太傅永远都是最好的。” “可是,这一瞒,就是四年……” “确实啊,我的确也生气。”他抬起头,特别严肃,“太傅竟让我四年都见不到你,我怎么可能不生气。所以太傅必须要赔偿我,今后不能再不与我商量就把我送走!” 白无常愣在了原地,时清灼看着白无常呆呆的模样实在是觉得可爱。 这句话若是说出口,旁人只会觉得时清灼疯了。白无常怎么也不可能用可爱来描述吧! “清灼……” “太傅!”他不想要白无常再内耗自己,立马出声制止,“不要再自责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白无常从他的深邃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脸,微微出神。 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与周围将士的话语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无比嘈杂,可白无常只听见了时清灼的最后一句话。 “毕竟,都说世事无常,可白无常只有一个。太傅,你永远是我所珍视之人!” 第212章 【大晟淮南】人醒天未明 第212章【大晟淮南】人醒天未明 昨夜还沉醉于温柔乡中的时琮今日一醒来便觉得如临天劫,仅仅一夜时间,晟军直逼云殇。 经探哨来报,晟军已经在城外安营扎帐,其人数乌泱泱的一片,数不胜数。 坏消息接踵而至,控制人熊的雷先生如今也不知所踪。据知情人所说,当时他离开城门后便再也没有回城,随行的十几名将士亦是如此。 时琮破口大骂,责备他们连个人都看不好。现在一来,多半是被大晟抓住了。 “二公子,慌什么?”崔巍惜大步流星走进,周围的恐慌令他嗤笑:“管他们来了多少人,我一人即可将他们拦住!” “崔巍惜,探哨传回的消息,白无常也在。你忘了自己胸口那道伤了吗?” 自打上次崔巍惜败给白无常之后,时琮对他的态度大为转变。现如今,也已经不想拿正眼直视他了。 “上一次是我轻敌了。”他眼神猛的转变,杀意显露,如野兽般的嘶吼,“这一次,我定将他的头砍下!” “上一次白无常被我们兵力消耗了那么多体力,可你却未伤他一分一毫。这一次,你还想将他的头砍下,异想天开!” 秦礼辙被人带着走进,脸上满是愠怒,更带着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意味。他望着身前的时琮,说道:“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求和了。如今他们聚集了各方兵力,花抚琴的实力你们根本不了解。整个云殇,能守住三日都算烧了高香。”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恐慌起来,时琮脸部都有些扭曲,讥讽道:“秦礼辙,当初是你让我们向大晟发起进攻,你筹备了那么久,怎么回事啊?” 秦礼辙并没有被激怒,反而平静如水,眼中透露着失望,说道:“二公子,二殿下,你有野心,却也只有个野心。当时崔巍惜拖住白无常时,你就应该带着军队往前进军,可你却被白无常给吓愣在了原地,甚至选择逃跑。现如今,淮南已经输了。” “秦礼辙!”时琮暴怒,拔剑指向他,“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们淮南输了,你也一样!你不可能还指望你的那位户部尚书儿子为你求情吧?做梦吧!” “天意如此。”他合上了眼,现实将他彻底压垮,“我只是这世间的缥缈浮尘,想要成就一番天地,本就难如登天。我输给了白无常,我自愧不如。二殿下,承认吧,你也输给了世子殿下。” “可笑,实在是可笑!”时琮行如疯魔,手中剑在颤抖,“他算什么,一个废弃的棋子,也配让我认输?” 从小,他便是府里的宠儿,想要什么便可得什么。时清灼虽是他名义上的哥哥,可他从未给过他一个正眼。 他从小都压在时清灼头上,现在让他认输,不可能! “告诉所有人,誓死都要守住云殇城!我们兵力充足,后边就是淮南,不用担心粮草不足的情况!”他怒目而视,咬牙切齿:“秦礼辙,我告诉你,我要让你知道,我没有输!” 秦礼辙只觉得眼前的人很可怜,无奈叹息,说道:“二殿下,求和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云殇一破,大晟将一举进攻淮南。” 崔巍惜嗤笑道:“秦尚书可觉得,求和他们就一定会答应吗?” “我说了,有一线生机。”他转身坚定说道:“我可以一试。” “秦尚书莫不是见如今淮南大势已去,再次准备倒戈吧?” 秦礼辙一阵无奈,说道:“我看你们淮南人没一个聪明的。方才二殿下已经说了,大晟定不会放过我的。如今选择求和,只是为了保证各位的安全。” “口舌之争,着实没必要。”时琮严肃道:“多年前,我曾与他打过一次交道。此人太聪明了,城府极深。你若是想要靠一张嘴,还是免了。” “所以,这一次的求和,可不是为了白无常。”他定了定神,“而是时清灼。” 这几日处理人熊与看管淮南人,让白无常深感疲惫,昨夜简直是这几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想起在篝火旁与时清灼的聊天,他的最后一句话总让自己觉得那么的奇怪。 他迷糊的起身,天色暗沉无光。花抚琴突然决定要连夜行军,算着时辰,现在也差不多快到寅时了。 出了营帐,就发现将士们都差不多整理完毕了,没曾想自己竟是起的最晚的。 他抓住从身前跑过的岁桃,质问道:“小桃子,怎么不叫我起来?” 岁桃说:“清灼说你这几日太累了,想让你多休息会。花将军也同意了,所以我们都没来打扰你!” “胡闹!就算如此,也不能因为我耽误了所有的行程!” 岁桃为难的挠挠头,委屈道:“太傅,你先把我松开吧。是清灼的主意,你去找他吧,我还要去帮忙呢!” “清灼在哪?” “在花将军的营帐里呢!” 白无常将他松开后,便朝着花抚琴营帐方向走去。远处天边有几颗孤寂的星斗,周边一片黑暗,但驻地内火光冲天。 世人皆知白无常从不守规矩,所以守在花抚琴营帐外的两名将士也不知道该不该先通报一声。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时,白无常已经掠过他们掀帘入内了。 “太傅,你不多睡会吗?” 营帐内很多人,几乎每个营中的将领都在。时清灼长得很高,所以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火光扑打着他的脸上,真诚热烈的目光瞬间将白无常问责的话堵了回去。 如今花抚琴引领着十万兵将,不论他们都从哪来,只要在她的手下,都按着花家军的规矩来。 惊羽和裴赋例外,因为花抚琴对于重骑不是特别了解。 黑铠重骑是淮南意料之中的意外,除了人熊与城楼上的床子弩外,几乎没人可以伤到他们。 暂定的计划是由步兵将通行板搭建在护城河上,再由惊羽带领一部分黑铠冲锋,将兵力都吸引到城门后,季贺与裴赋会悄摸到东门,趁乱破城,形成包夹之势。 云殇城的东门和西门在当时就因为淮南的进攻变得千疮百孔。可能他们也没想到,短短快一月的时间,两军之间就会攻守互换。 所以他们若是想要硬守云殇,定是不可能的事。 白无常来到时清灼身边站着,听着他们缜密的计划,直打瞌睡。他没有花抚琴久经沙场的经验,对于兵法也只是略懂皮毛。 他是个剑客,行走于江湖之间;他也是个朝臣,是朝堂中的一抹光。对于战争,他不想了解,也不想看见。 他本就不喜这个世界的规矩,或许是随性惯了,在别人执行计划时竟会觉得困倦。可现在都在这里,自己再离开会显得有些自大。 他尽力想要转移注意力,也或许是今日起的实在是有些太早了,困意袭来,挡也挡不住。 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进来了,花抚琴喋喋不休的策略在他耳中就如催眠曲,一点一点让他进入睡眠。 他无奈的叹息,索性挪步到了时清灼身后,准备小憩一会。时清灼比他高,自己在他身后可以很好的被挡住。 所有人都在各抒己见,时清灼也插不进话。突然间,仿佛有人的额头贴在了自己背上,让他小心的转过了头。 白无常低着头,紧紧的贴在他的后背。他不知所措,本欲出声,却感觉到了白无常安稳的呼吸声。 太傅不会靠着自己睡着了吧? 心跳莫名的加快,全身也不自觉的绷紧。周围光线太暗,白无常又起的很早,的确容易产生睡意。 他的喉结不自觉的滚动,周围嘈杂的声音在他脑中嗡嗡作响。他一动不动,怕将白无常惊醒。 “既然如此,那就先按计划进行吧!各位可以去准备了!” 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唯留下时清灼一人站在原地未动。花抚琴还认为他有其他事情,开口询问:“世子殿下,还有什么疑问吗?” 时清灼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这时花抚琴才注意到他身后貌似还有一人,便动身来到他身侧。 她有些不可置信,小声道:“太傅这是,睡着了?” 白无常睡觉特别安静,呼吸平稳没有一点声音。又因为营帐内光线昏暗和时清灼挡住的原因,让花抚琴现在才发现。 “本将军说话有那么无趣吗?竟令太傅睡着了。” 时清灼赔笑道:“花将军,这也不能怪太傅。他这几日太累了,今日又起的早,难免会出现今天的情况。” 花抚琴也被逗笑了,无奈的摇摇头,轻声的离开了营帐。 营帐外将士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进来,可时清灼只能听见白无常平稳的呼吸声。这已经过了很久了,白无常竟还睡得如此安稳,可想而知这几日他的压力有多大。 他现在真的特别想转身将白无常搂在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 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在白无常怀中哭着哭着睡着了,也是白无常将自己无声的抱回床榻上。 现在想来,竟有些羡慕小时候的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往白无常怀里钻。 猛然间,身后的触感消失了,残留的余温也很快被寒冷的天气侵蚀。他慌忙转身,白无常却已经醒了过来。 他望着白无常迷糊的模样,小声道:“太傅,你睡着了。” 白无常醒来时发现周边都安静不少,心中顿时一阵慌乱。他摸着自己微红的额头,对视着时清灼戏谑的目光,窘迫感油然而生。 时清灼伸手理了理白无常杂乱的发丝,解释道:“放心吧太傅,除了我和花将军,没人看见你!” 眼前的人几乎把白无常的心思看透,更是让白无常不知所措了。时清灼脸上的笑从没收敛,盯的白无常不好意思。 “当、当真没有人看见?” 时清灼终于忍不住的笑了出声,只觉得这样的白无常特别可爱,他真的很想将白无常抱入怀中。 “放心吧太傅,我挡在你身前,将你遮挡的很好!” 白无常半信半疑,跟着时清灼出了营帐。见周围的将士都没有异样的目光投来,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因为计划都已经商议好,他们也该继续行军。顺利抵达时,天色也微微亮起,一侧的高山也可以看见云殇的动向。 人熊的危机已经被解决,但周边的密林也必须再一次进行排查,防止潜在的危险。 他们并没有立即发动进攻,军中悠闲自在,毫无紧张之色。十万大军有说有笑,让早已被发现的淮南探马倍感压力。 时清灼的剑术是白无常所授,当时白无常用折扇,用柳枝,甚至赤手空拳也将时清灼打的还不了手。如今白无常终于拿起剑,时清灼的剑术也登峰造极,二人今日闲来无事也进行剑术切磋起来,吸引了很多人前来观看。 风归并未出鞘,时清灼却已经败下阵来。他大口喘着粗气,汗如雨下。抬眸看去,白无常却一脸轻松,脸上带笑,朝着他走来。 “剑术提升的不错,多练几年就能赶上我了。” “真的?!” “假的。”白无常哈哈大笑,唬到了时清灼觉得很开心,“不过你的剑术已经很厉害了。” 这时,迟暮从人群中走出,说道:“太傅,淮南派了信使,想要与我们谈谈。这人是秦礼辙,指名道姓要清灼去。” “求和吗?真有趣。”白无常轻蔑的笑了出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既然秦尚书选择出任淮南使者前来求和,何不见见呢?清灼,你觉得呢?” 时清灼爽快答应:“好啊,我去。太傅要和我一起吗?” “信中明确要求只让清灼一人去。”迟暮皱眉道:“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了,我强敌弱,一举攻下云殇,什么事都没有。” 白无常眉目中尽显杀意,竟只让时清灼一人前去,其中凶险不小。他说道:“回信给淮南,谈判可以,但我得一起去。若是他们不愿,那一切都免了。” …… 旷野中,秦礼辙一人站在其中,显得格外渺小。不远处,两个身体随着缓缓出现。他们骑着马,由远及近,很快来到了他身前。 两军固有界限,白无常二人也并没上前。相比于京城一别,秦礼辙更显老态,这段时间他所承受的压力也快要将他压垮。 “秦尚书,好久不见。”白无常翻身下马,依旧恭敬的行礼,“秦尚书竟是邀约的清灼,本太傅在一旁定不会出言半句。” 白无常这一礼,令秦礼辙倍感羞耻。他明白,这一大晟礼,敬的是曾经的吏部尚书,而不是现在的国贼。 第213章 【大晟淮南】斥责无言辩 白无常如今身后十万大军,其实可以拒绝这次会谈。可他不仅来了,甚至还恭敬向自己行礼。 秦礼辙定了定心神,出声道:“太傅执意前来,是怕老夫对世子殿下不利?” “临征前,秦大人特意嘱咐我,若是遇见了秦尚书,有些话希望我传达与你。况且,我也有许多话想与秦尚书谈谈。” 白无常仙风道骨,抛去了往昔的冷漠,脸上充斥着笑意。一身白衣站在黄土之上,格外引人注目。 “秦尚书竟是选择会谈,为何会选在此处?”白无常打量四周,又望向远处的云殇城楼,“尘土飞扬,着实让人有些不舒适!” “竟是会谈,又何必在意周围环境。来到此处亦是为两国,太傅,你觉得呢?” 白无常礼貌的向后退去,开口道:“秦尚书竟是选择与清灼交谈,我说了,期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出言一句。” 见白无常已经退让,秦礼辙也将话题抛出。他望着眼前的时清灼,一年不见,这孩子愈发沉稳,比他弟弟不知好了太多。 “世子殿下,今日老朽之所以唤你前来,是想与你商量两国战争一事。” 时清灼脸上却毫无笑意,与曾经的他判若二人。他恭敬回答道:“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唤您师公了。师公,老师得知你叛国一事,痛心疾首。如今两国交战,死伤无数,淮南的所作所为,无疑将淮南的百姓往死逼。” “我也正是为了此事才会选择与你会谈。”秦礼辙双眸之中坚定不移,“我虽有野心,可百姓是无辜的。如今淮南大势已去,愿意赔偿大晟一切损失。只要大晟可以不计前嫌,还淮南一片安宁。世子殿下,你也是淮南人,你也不希望看见百姓生灵涂炭吧?” 白无常在后边倍感恶心,竟是用淮南百姓来威胁时清灼。 “师公,我的确厌恶战争。可是我更是厌恶挑起战争的人。”他抬起眸,愤怒至极,“师公口口声声说不想看见百姓生灵涂炭,可你的选择又是什么?淮南征兵,年满十六的精壮男子都上了战场。他们很多都死在了战场,他们又合该死吗?都说,成功路上牺牲总是难免的。可若是没有战争,你们收起心中的野心,会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死去吗?” “世子殿下,淮南所求,只为领土。如今淮南灾害肆虐,许多百姓都流离失所。淮南领土本就稀缺,大晟领土宽广,他们只有出此下策。” 时清灼闭上了双眼,旷野中格外安静。只听风声四起,将时清灼心中的火吹的更烈。 “在其位谋其政,我不知道师公是如何理解这句话的?如今淮南民不聊生,我作为淮南世子,听着实属痛心。” 他的锋芒展露,厉声道:“淮南灾害频发,百姓流离失所。淮南王室却做了些什么呢?不安抚百姓,整日享于纸醉金迷的生活,醉生梦死!我也已经数不清因为税收逼死了淮南多少百姓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可你们所受的全部来自于百姓,为民请事不应该吗?现在口口声声将矛头都指向大晟,大晟又何错之有?” “多年前清州孟城暴雨肆虐,师公也在朝堂。陛下所做的,太傅所做的,何不是为民?反倒淮南王室,还想在百姓上大动文章。如果他们能像大晟,及时为百姓着想,何会出现民不聊生的情形?”他从身上掏出自己的世子腰牌,怒吼:“说了那么多,你们,他们所想的究竟有没有百姓?我身为淮南世子,一直都在促进两国之间的关系,可是这一场战争将我所做的一切都毁了!” 秦礼辙本欲反驳,却被时清灼堵了回去:“现在,淮南一举进攻大晟,配合人熊夺取云殇,此计实属恶心。他们是将士,该死于战场,不该死于人熊口腹!所以,今日的求和,师公无论怎么说,我都不会代表大晟同意。这是淮南自己做的孽,我能做的,是接过这个棘手的烂摊子!” 秦礼辙本想利用淮南百姓来博取时清灼的同情,让他同意求和一事。可没曾想他早已不是从前,他有理有据,所言之语皆是事实。 “若是淮南王室有大晟的一半之好,淮南百姓也不会遭受疾苦。至少,大晟不会强征徭役。” 一字一句之间,都无不宣泄时清灼的愤怒。他看透了淮南的虚伪,他要做的,是改变淮南,给所有百姓一个安定祥和的生活! 他之所以称淮南王室,是因为自己对他们已经彻底决裂。他的父王,从小到大便没有一次关心过他。现在,自己所犯的,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世子殿下,恕老朽直言,今后若你回了淮南,你又如何面对众多疾苦的淮南百姓?” “说多也没有意义,我会用行动证明的。或许他们会责怪我,会痛斥我,我不会反驳一句。”他直起身子,抱有伟大的宏愿,周身散发强大君王气息,连尘灰都害怕靠近他,“无论是五年,十年,二十年或是更久,我都能承受。我不会虚伪的挑起战争,我会告诉所有人,我比当今的淮南王室都要强!” 秦礼辙本也没有太多的理由,既然时清灼都如此决绝,他也没有其他的理由辩驳。 和谈,何谈? 时清灼深吸一口气,平息着心里的愤怒,再次出声道:“师公,老师很想你。他依旧不明白你为何会投靠淮南。今日,也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师公了。下一次再见面……” 他停顿住了,闭紧了嘴,难过的转过身,半晌才开口:“还是别见了吧。” 他走向白无常,代表这一次的和谈已经谈崩了。秦礼辙愣在了原地,白无常却来到了时清灼刚才站的位置。 “秦尚书,现在觉得,你的选择还会是正确的吗?” 秦礼辙释怀一笑,回答道:“白太傅,我对我的选择,从不后悔。我承认,你赢了,世子殿下被你培养的很好。” “谈判结束,我们之间也该叙叙旧了吧?”白无常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一张脸上再次冰冷:“曾经我并不知晓秦尚书叛离的缘由,后面无意中知晓,我也无言可辨。” “我曾经记得,太傅说过,要随心而走,不该受于规矩的牢笼,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以说,我并不觉得你做错了。我理解你,我们心中所追求的完全不同,这也印证了我们之间敌对的关系。” “多谢太傅的理解。” 白无常连忙摆手,出声道:“秦尚书何必谢我呢?其实,百枯一病,你早就知晓需要我的血了吧?” 时清灼猛的抬起头,眼中充斥着不可置信。只见秦礼辙笑了起来,连连称赞。 “不愧是白太傅,一点蛛丝马迹都能让你猜对。” “毕竟,秦尚书也是知晓我的身世。所以,百枯其实是你最后拿来对付我的办法吧?只是没想到,我们那么快就能找到解药。”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秦礼辙的计划已经破碎,有些自暴自弃之意:“太傅想要与我说些什么?” “其实,本有许多问题都想与秦尚书聊聊,但现在,清灼已经将我所问的都说了出口。”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了上前,“这是秦大人写给你的,一封家书。” 秦礼辙打量着白无常手中的信件,却没有伸手接过。云殇常年战争,周围早已失去生机。风愈来愈烈,干燥的空气让人难受。 半晌,他终于开口:“免了吧,信我就不看了。我与他,背道而驰,父子情谊已断。他是大晟的朝臣,我是淮南的门客,身份地位自然不同了。” “这辈子,我没白活。”他转身欲走,却又恍惚想到什么,驻足再次开口:“院中枯树,信葬污泥,这是我身为吏部尚书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话落,他转身离开,余留孤寂挺直的背影。白无常小心的收起信,心中百感交集。 每个人心中所追求的不同,形同陌路也只是迟早的事。他有夺天下的野心,可他们只奢求天下安宁。 白无常回到时清灼身旁,说道:“走吧,谈判结束了。今日你所说的,很好。” 时清灼心中犹如被一团乱麻缠绕,烦闷不堪。今日所说的那么多,他不知在心底憋了多久了。他虽为淮南人,但也不会为虎作伥。 城墙上,时琮见着时清灼心中恨意涌起。他怎么可能会输,绝不可能! 看着双方各自离去,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夺过身旁将士的弓箭,瞄准时清灼,箭邃然离弦。 冷箭离弦,锋芒毕露。时琮的野心将彻底把淮南推向万劫不复。 风归出鞘,剑气挥出将利箭劈成两半,分别跌落到二人的身侧。白无常持剑挡在时清灼身前,双眸余光黯淡,沉甸甸的杀意迸发。 秦礼辙慌乱的望向城楼,怒斥道:“谁射的箭?!” “看样子,秦尚书在淮南过得也并不好。”声音不大,却令人生寒。他望向云殇城楼,大吼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淮南这番做派,是瞧不起我们大晟!” 箭已离弦,无收回的可能。二人身后,十万大军严阵以待。花抚琴脸色难看,长枪挥舞向前,说:“冲锋,夺取云殇城!” 巨石破开风声,骤然间袭向云殇城楼。霎时间,怒吼声震破天际,随着投石机的的掩护冲向淮南。 攻防转换,战争再一次打响。 白无常立马拉着时清灼撤退。巨石将城墙震碎,让淮南军措不及防。淮南有攻城车与投石机,大晟也有。 投石机的角度特别好,几乎是瞄准城楼上方的床子弩。步兵毫无惬意,盾置于前,刃藏于后。箭如雨下,也无济于事。 白无常将时清灼带到安全地界后,转身便准备离开。时清灼立马伸手抓紧了白无常,问道:“太傅又要去哪?” 眼中满是担心,让白无常愣在了原地。他走上前,像从前那样摸摸时清灼的头,说道:“崔巍惜不知在哪,我必须去等着他。” “崔巍惜被太傅所伤,这一战不一定会出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战场上瞬息万变,太傅,别去。” 时清灼几乎是祈求着开口,他的手紧紧握住白无常,却为之颤抖。他这番模样令人可怜,让白无常心也软了下来。 “这里离战场近,就算崔巍惜出现,太傅再出手也不迟。人熊已经被控制住,花将军也有绝对的把握能攻下云殇。太傅,休息吧。” 听着身后战场上的厮杀声,白无常不忍的向后望去。时清灼的担心并无道理,自己也很难防止在战场上突发的情况。 白无常很厉害,其实自己并不用担心那么多。可是他见过战场的残酷,见过生死离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能将白无常留在自己身边,能看着他平安无事,就很好了。 既然已经被时清灼留了下来,那还不如先将他送回营地,自己再出来应对突发情况。 护城河在大晟将士前显得毫无作用,将士们之间配合默契,盾牌挡住了城楼的箭雨,辅助通行板的搭建。投石机让城楼上的床子弩毫无作用,惊羽找准时机,黄土之上,一抹显眼的黑色映入眼帘。 云殇城门紧闭,无人敢开门应战。城门前已经堵满了大量将士,剩余的弓箭手也已经蓄势待发。城门摇摇欲坠,所有人屏息凝神。 东门战火纷飞,西门却安然无恙。所有人都准备前去支援东门时,一道箭羽直直射杀了望楼上的将士。 季贺与裴赋是第一次配合,二人分工明确,将西门破开后便在城中分散,将淮南尽数击败。 随着裴赋吹响进攻的哨声,黑铠重骑与花家骑兵一齐出动,将正欲离开的淮南将士逼了回来。 城门欲破,淮南早已没有了死守的欲望。他们如笼中困兽,等待着大晟将他们一举击破。三日之期太久,一日即可破城。 淮南所犯下的一切罪行,大晟将十倍奉还! 第214章 【大晟淮南】错对非我也 东门城门被撞破,惊羽率领的黑铠重骑如索命的恶鬼,蜂拥而至冲入城门。 城门内的淮南将士早已做好最后一战的准备,城门大破,也激发了他们最后的血性,不顾一切的冲向前。后边的弓箭手也绷紧了弦,箭雨从天而降。 可黑铠重骑的黑铠由精铁炼制,做工精细,刀枪不入。且身着轻巧,不显笨重。 他们在前成为一袭黑色巨浪,所过之处尽被吞噬殆尽。 东门霎时间血流成河,刀剑碰撞的声音响彻在整个云殇。与此同时,西门的守卫很快便被季贺与裴赋击碎。 血流一地,宁死不降。裴赋甚至看见了他们眼中暴露的恐惧,但身上的血性鼓舞着他们上前。 大晟的气焰被风吹的越来越旺,淮南却如强弩之末,只好边战边退。城门已破,他们却从未束手就擒。 很快,城内的淮南人都纷纷聚集到了一起,大晟将士也将云殇彻底掌握。 不远处的密林中,潜逃出来的雷先生望着岌岌可危的云殇,颤抖的从举起竹笛。 两军的突然交战,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他趁着混乱,迅速的离开了营地。他一直跑,不敢停歇,也不敢回头,生怕被人追上。 他是沙之国人,与淮南结盟本就是个错误的选择。他们本也不欲挑起战争,若不是淮南胸有成竹,此刻的他定不会这么狼狈。 但事已至此,他们现在都在一条船上,他也别无选择。大晟这气势,踏平淮南定会找沙之国麻烦。 他大口喘气,举起竹笛正欲吹响,可身后传来的声响让他紧张的扭过头。 他现在就是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立刻警戒。扭头看去,一群飞鸟飞出树林,闹出微末的动静。可他仍旧跑了起来,心中的恐惧催生他不能回头。 直到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双脚再也支撑不起沉重的身体,他才靠着一棵巨树瘫倒下来。 无措的打量周围,再次举起竹笛。 “雷先生,跑的很快啊!” 宁静的环境中,这一句话让他彻底崩溃。他的意识恍惚,全身颤抖不已。手中的竹笛也没拿稳抖落在地。 岁桃坐在他对面的树上,脸上虽带有笑意,可他只觉得寒冷刺骨。他刚才狂奔跑出的汗,骤然冰冷。 迟暮从他身侧走出,双脚踩在泥土上的细小声音在他耳中如雷贯耳。 他惊恐的扭过头,迟暮已经到了自己身前。 “吹的那么难听,就别吹了。”迟暮屈身捡起脚下的竹笛,面无表情,“下次再跑,和你的腿说再见吧。” 林中鸟飞向天际,很快便再次钻入林中藏匿。一阵阵风呼啸,声音如苍狗低吼,寓意不详。 云殇城内依旧战火纷飞,局势明显,淮南将士再有血性也只有仓惶逃窜。可整个云殇已经被大晟控制,他们无论如何也逃不走了。 裴赋此刻大吼道:“所有人,缴械投降,否则生死难料!” “放他娘的屁!”季贺怒意上头,暴喝道:“都给老子杀了他们,为战死的弟兄们报仇!一命偿一命,淮南不知道还欠我们多少条人命!” “季将军,主帅的命令不能不听吧?先将你的暴脾气收敛收敛,秋后算账也不迟!” 开战之前,花抚琴就已明确说明,若是攻城之后淮南将士失去反抗,即可作为战俘,将他们通通带回。 可淮南宁死不降,他们抱着必死无疑的心态,在街巷中与大晟骑兵周旋。效果微弱,很快死伤无数。 大晟将士也不急,如猎人一般徘徊在淮南将士周围,将他们慢慢聚集在一起,再一网打尽。 很快,淮南将士都被聚集到了一块空旷的地界,大致一数,也仅剩一百余人。 惊羽疑惑,明明得到的情报是有近乎一万人驻守云殇,攻城时间也不长,为何就只剩一百人了?难不成真的是淮南大军太弱,被他们呈碾压之势尽数剿灭了? 现在,周围的黑铠重骑都死死的将他们围住,再也没有逃跑的可能。马蹄声在他们耳中炸开,将他们的心理防线彻底击垮。 “缴械不杀,降亦或是不降?”惊羽一骑当关,一身银铠在众黑色中格外亮眼,“诸位,奉劝一句,无论如何,生命是最重要的。” 仅剩的淮南将士持武器的手都在颤抖,他们绝望的扫视周围,惊羽这句话无疑让他们心动。 其中一人开口道:“我呸,吾等身为淮南人,为淮南出生入死,义不容辞!大晟小人,要杀就给个痛快,我们就算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 从这人的铠饰上看应该是这群人中的说话最有份量的。这一番话的确激起了更多人的决心,宁死不屈,着实勾起了裴赋的往事。 他与惊羽都是银铠,此刻也在惊羽身后。回忆纷飞飘絮,难过至极。 “明明可以选择活下去,为何还要傻乎乎的送死?你们知不知道,这很愚蠢?” “愚蠢?”那人哈哈大笑,仿佛已经知晓了自己最后的结果,反而心生勇气,“我们本就是为王爷所战,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从不后悔!” “弟兄们,无论如何都离不过一个死字,何不与我一起死的痛快些?”他高声怒喝,激起一阵阵涟漪,“就算死,也要带上几个大晟人一起上路!” 士气被他点燃,淮南将士也做好了放手一搏的准备。惊羽看着重拾战意的淮南将士,心中不免觉得,这人是个好将军。 “等等!” 移动的黑墙外,一声制止了所有人的戒备。只见他们纷纷停下,为声音的发出者让出了一条道路。 时清灼缓缓走近,一脸严肃,周身散发的气息让人生畏。白无常坐在一侧的屋顶上,一尘不染的白衣也映入了所有人眼里。 心中没有波澜是假,似秋风吹起落叶,萧瑟凄凉。望着年少熟知的人,时清灼却抿紧了双唇,不知该怎么开口。 “世子殿下,好久不见了。”那人率先开口,又无意间向他行了一道淮南礼,“殿下这些年,在大晟过得无疑风生水起啊!” 时清灼仿佛有很多话想要开口,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他无奈的吐气,说道:“姜濉,你不必这般讽刺我。我今日站在此处,也全拜他所赐。” “殿下,你身为淮南人,理应为淮南着想。你现在站在这里,属下很失望。” “我何尝没有为淮南着想?”时清灼怒不可遏,紧紧捂住他的心,“我从来到大晟的第一日起就想为两国争取一个和平,我所做的一切,何不是为了淮南?我已经向很多人解释过了,就是因为这场战争,让我所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你们为何就是不相信我,是否要我将这颗心掏出来给你们看看!” 他的余光瞥见了屋顶的一抹白,慢慢的收敛了自己心中的愤怒。他不希望白无常看见自己这窘迫的一面。 “姜濉,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是为了淮南?” 姜濉收起手中的剑,怒斥道:“殿下,该如何做你比我清楚!如今淮南进攻大晟,你不帮忙也罢了,还反之沾染了淮南的血。淮南如今多困难你清楚吗,你明白吗?王爷知晓你这样做,又会多么愤怒?” “我又何尝不懂!”他怒目而视,近乎咆哮,让姜濉愣在了原地,“他将我送往大晟,他有考虑过我吗?我十三岁离开故土,离开我的母妃,我有过半句怨言吗?我甚至还期待有一日能回到淮南。可是他所做的一切有考虑过我吗?他想让我死,让时琮名正言顺成为真正的世子殿下!” “我离开了淮南那么多年,我从最开始的期望,慢慢的转变成失望。而现在,我根本不想看见他。”他的眼中布满血丝,显得那么可怕,“淮南如今多么困难,为什么要怪我呢?我不想回淮南帮助他们吗,我不想让淮南好起来吗?你们为什么都要指责我,为什么!” “就因为你阻止了我们!若是你出手帮助我们,淮南就不会输!” 淮南将士中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千斤重石,压的时清灼喘不过气。他咬紧牙关,死死的闭紧了眼,无能为力。 不久,他却笑了起来。笑声传在每个人的耳里,不甘、难过、绝望交杂在一起,脸庞的一滴泪不经意的滑落。 “淮南就不会输?你们是觉得老头可以带领你们走向胜利,还是你们心中默认的那位世子殿下?” “你放肆!” 姜濉并没有说话,他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时清灼。一别多年,再见真的判若二人。 时清灼绝望的睁开双眼,死死的盯着说话的人,说道:“那么,时琮人呢?” 场面一度默不作声,风声吹起在所有人耳中。时清灼这句话击溃了所有人的防线,如鲠在喉,欲言又止。 站在身后的裴赋却默默低下了头,由风呼啸,吹起回忆。 “你们比我更清楚吧,他们到底是如何去挑起这场战争的?你们也有家人吧,你们也能理解至亲分离之痛吧?”他走上前,走到姜濉身前,咬牙切齿,“你们告诉我征役是什么情况,你们说啊!去年的那些在战场上别扭的淮南战士,又是什么人,你们不比我清楚吗?!” 时清灼带着锥心之痛,控诉着淮南王室的罪行,也抱怨着他所受的不公。 白无常闭紧了眼,他此刻也想做一个局外人,将这些事当做风流闲话来听。可是他不行,时清灼是他的学生,他知道他的不公,他的艰苦。 这些话飘在白无常的耳中,却如针般扎在他的心里。 世间很多不公平,时清灼占的还不多吗?从他出生开始,他就承受着很多的不公平了。 “他们想死在战场吗,他们想离开自己的至亲吗?别和我说成功路上总有人牺牲,我听够了!说的那么好听,为什么你们不选择牺牲呢,为什么现在你们还站在这里!他们不是将士啊,他们是命苦的百姓呐!若是说大晟在杀人,那你们就是在吃人。” 他近乎崩溃的虚脱,无力的往后退了几步。惊羽在身后接住了踉跄的时清灼,他从未见过时清灼这副模样。 在他的印象中,时清灼一直都是一个受人喜爱,没有一点架子的世子殿下。 “多谢,惊羽哥。”他拂开了惊羽的搀扶,再次走上前,抱怨道:“所有人都说是我的错,真的是我的错吗?姜濉,你曾经是我的近侍,你告诉我,我错了吗?” 姜濉没有说话,甚至不敢说话。在他的印象里,世子殿下从不抱怨,他几乎每次都笑着面对自己。好多次,他也看见过他偷偷抹泪,可每当自己上前时,他总会笑着解释,尽管脸上还带着滑稽的泪痕。 他也在淮南王府里,他也知道淮南王室所做的一切。可他也是淮南人,他不能背叛自己的国家。 “我每遇见一个淮南人就要解释一次,我真的好累。比起淮南,大晟才更像是我的家。如果我没有遇见太傅,没有遇见那么多对我好的人,我真的还能活到现在吗?淮南,大晟,又何必要挑起战争呢?” 他自顾自的说着,他诉讼着他的委屈。从前在淮南,他只能独自承受,他不想让自己母妃担心。 寒夜残烛,孤影抹泪滴。遥望远方,只看见无尽的黑暗。他真的很痛苦,他真的很绝望。 他其实一直在撒谎,他一直都骗了所有人。 当年,鸣神大街所说的那么多誓言,其实都是为了在大晟活命的借口罢了。他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够脱离苦海,自己能够不被人讨厌。 可当他遇见了白无常,他才真正体会到被关心的滋味。难过可以肆意大哭,委屈可以倾诉抱怨,受伤也会有温柔的宽慰。 真实吗?对他来说这只是不可多得的一场美梦。 所以,他尽量不让自己醒来,他一直都在圆自己的谎言。 可经历了那么多,他也发现,这个世上确实有很多人需要自己保护。自己曾经淋过的雨,他不希望看见更多人再淋一遍。 那个谎言,也慢慢成了他所追求的目标。 “都说淮南困难,可我看不见淮南王室为他们做的一星半点。高昂的税收,强行征役,当流离失所的百姓为了一口饭而乞讨哀求时,他们甚至选择将剩饭喂狗。冠冕堂皇的将责任抛给大晟,挑起这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借口罢了。” 时清灼站直了身子,如释重负的盯着身前剩余的淮南将士,说道:“所以,错的究竟是谁,你我心中都清楚。” 第215章 【大晟淮南】风归人不归 在场的所有淮南将士都低下了头,时清灼将话都说的很清楚了,孰对孰错,也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姜濉望着多年未见的时清灼,心里情绪说不出的难受。风将他的眼睛吹的干涩泛红,也将自己记忆中的时清灼吹散。 时清灼从前不受宠,但也是所有人不得不承认的淮南世子。无论如何,总得有个近侍。 说是近侍,其实特别轻松。毕竟他并不受宠,只要在外保护好他的安全即可。他整日闲散在时清灼周围,看着他受尽处罚。 令他记忆深刻的一次,在时清灼的八岁。淮南王府有棵枫树,在他进入淮南王府时就已经存在。每每秋季,枫叶渐红,便会开始脱离枝干。 那一日,世子殿下不知道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惹怒了王爷,被他责罚洒扫庭院。小小的孩子拿着和他一样高的扫帚,滑稽又可怜的背影烙在了他心中。 本是很快就能结束,但就是如此造化弄人,那日的风从未停过一刻。扫过一遍,很快又会铺上一地红。 所有人都知道王爷的脾气,时清灼当然也明白。若是没有将庭院打扫干净,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厄难等着他。 姜濉在远处,看着落不尽的红叶与下边的小世子。从天明到黄昏,他甚至没有用午膳。他作为时清灼的近侍,自然也不敢离开他半步。 所以,他当时心中生厌,责怪他为何又惹怒了老爷? 直到天色彻底暗淡,终于有人将他带走。可风仍旧呼啸,枫叶没有停止掉落。刚刚还干净的地上很快就堆满了落叶,时清灼默默愣在原地,不愿离开。 不敢离开。 “殿下,老爷吩咐了,今日的责罚就到这里,您也不用再待在这里了。” 姜濉心中怒意上涌,明明都可以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都一日没有进食了,他早已饿的晕头转向。 他望着时清灼走来,却在自己身前驻了足。 八岁的世子殿下注视着自己,眼中流露歉意,哽咽道:“对不起,我又害得你一日陪着我。我以后尽量不惹父王生气。其实你也可以离开的,我保证也不给你添乱。” 一旁的婢女厉声道:“殿下,先走吧。” 他其实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时清灼被婢女带着走远,他才回过神跟上。 回到了王妃身边,询问他今日都干了什么,他却笑着回答道:“今日我去了外边,吃了很多好吃的,特别高兴……” 他装的很像,脸上的笑容总是那么灿烂。灯影残烛,自己的心生出了不同的情绪。 他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了。 他才八岁,他明明可以选择诉苦、选择放声大哭去博取自己母妃的安慰。可他却选择隐瞒,将委屈藏在心中,不让自己母妃担心。 姜濉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半夜湿了枕。 看着时清灼离开后,王妃找到了他,悄悄的塞给了他许多饰品,单挑一个出来便可价值连城。 他慌乱的推诿拒绝:“王妃,您这是做什么?” “姜濉,灼儿这几日定给你添乱了吧?”她笑着将饰品硬塞到他的手中,诉道:“老爷本就不喜灼儿,你跟着他,定会受苦的。这些东西,是谢谢你保护灼儿……” 后边的话他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最后拿着那一堆饰品坐在枫树远处,独自愁思。 红叶孤零零的飘落,黑暗中时清灼的身影浮现,只看见他在不经意间的抹着泪。 至此,他渐渐的对这位小世子改变了态度。 名义上是个世子,背地里却被任何人瞧不起。就连府中的小厮,也从未拿过正眼看他。 从小便受尽冷嘲热讽,却都选择了咽下肚。换做是他,也不可能像时清灼这样。 现在,他看着眼前的时清灼,已经不认识了。看来,他在大晟过得很好。 回过神,不禁失笑。姜濉心疼道:“殿下,若是你不是淮南世子,也不用受那么多委屈了吧?” 时清灼怅然,回答道:“我若不是淮南世子,连来到大晟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我会感谢他。” 阔别多年,他也到了而立之年。时清灼五岁时他便跟着,本想着看他长大,却无能为力。 风也许还是那阵风,人却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 他了解淮南王室的恶行,可是他却不能背叛淮南,他的家人还在淮南,还被淮南王府照拂。 “殿下,你说的对。孰对孰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是……” “我会保全你的家人。”他打断了姜濉的话,铿锵有力,“将士们不会伤害淮南百姓,我们的目标,一直都是淮南王室。我会成为淮南王,我会让淮南百姓过上好日子。” 也许在今日,老天终于站在了时清灼那边。 周围的黑铠虎视眈眈,直到听见刀刃落地的声音,才抬头看见姜濉盘坐在地。 他失笑道:“我们降。” 霎时间,刀刃纷纷落在地上,淮南将士也随着姜濉的投降卸掉武器,抱头蹲在原地。 时清灼如释重负,心中不免酸楚,哽咽道:“姜濉,谢谢你理解我。” “殿下,我曾经是你的近侍。” 时清灼记起来,小时候的自己也总是喜欢在姜濉眼前藏匿悲伤。就算自己长大了,他也一定能看出来。 窘迫无处可藏,让时清灼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有欣然笑了出来。姜濉默默的注视着他,也发自内心的笑了。 看着惊羽等人将他们看守起来,时清灼久久不能回神。都是自己故土的“亲人”,难免会生出难过。 “至少,现在也有人选择支持你了。”白无常伸手轻轻拍了他的肩,与他并排,“云殇收复,接下来就要去淮南了,心情如何?” 在白无常身边总能让他心情好起来,他回答道:“太傅不就一直在支持我吗?心情也说不明白,只是希望百姓们能理解我。到了淮南地界还有三座城,我并不想两国之间残杀。” “能不开战就不开战,我已经与花将军说明了。两国交战,百姓受苦。进入淮南,一切由你做主。” “我?!”他震惊的回过头,显然被吓到了,“太傅,由我做主,为什么?” “你是淮南世子,今后也会出现如今的情形。这也算,给你个锻炼的机会。花将军也是同意了的,你大可放心。” 时清灼脑袋晕晕的,还是难以接受。十万大军,由他一人传唤,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他还是淮南人,怎么可能? 他思索再三,还是觉得必须要拒绝。 “太傅,我不行。我是淮南人,就算你们同意了,定会有许多将士不服。这可不是玩笑,我立马去找花将军说明白。” 他转身就走,却被白无常伸手拦了下。二人僵持不下,时清灼开口道:“太傅,真的不可以!” 白无常宽心道:“你放心吧,这可是我为你争取的好机会。我与花将军说清楚了,若是你做出了什么错误决定,我和她都可以阻止你。” “太傅为我争取的?” 白无常点点头,再次说道:“这个机会我可是与花将军说了好久她才同意的,她也答应了我会与将士们说明白。所以,不用担心,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这事可不是小事,他也不清楚白无常是怎样说服花抚琴的。他望着白无常坚定的眼神,还是选择应下了。 他鬼使神差的将白无常抱在了怀里,贴在他耳边小声道:“谢谢你,太傅。” 时清灼本就比白无常高,被抱在怀中,白无常总觉得别扭。他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他的耳中,热气在白无常耳边萦绕,令白无常使不上力气。 他其实特别不喜欢别人在他耳边说话,换言之,他的耳朵也算是他的弱点。 他本欲推开时清灼,可时清灼却再次说道:“我真的好幸运,遇见了太傅。” 白无常被折腾的难受,脸色微微染上红晕,他结巴道:“清、清灼,别、别在我耳边说话。” 时清灼终于松开白无常,好奇的盯着他,问道:“为什么?” 白无常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以启齿,只好回答了一个字:“痒。” 可这句话却让时清灼愈发激动,心里突然生出小心思,渐渐露出笑意。看着白无常脸上的红晕,只觉得喜爱。 他故意附身贴在白无常耳边小声道:“太傅不喜欢这样吗?” 白无常知道他是故意为之,立马厉声喝道:“时、清、灼,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好了?!” 见白无常如此大的反应,他立马跑远,笑着说道:“太傅对我最好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白无常烦躁烦揉着自己的耳朵。他顿了顿,忽然觉得,刚才二人的行为,是否有些,太暧昧了? 或许人的欲望就是如此,一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还想得到更多。明明自己能抱抱白无常就满足了,可是真正得到后,才发现自己想要的并不是如此。 云殇在几乎一日的时间被彻彻底底收复,速度极快,让所有人士气大振。姜濉等人被看守起来后,所有人都开始为进军淮南做准备。 城墙破损严重,惊羽等人也没闲下来,亲自带着人修补。无意中,他抬头看见了黑暗中独自惆怅的裴赋。 他好奇的走过去,却发现他与往日浑然不同。远处的火光微弱传到这里,他卸掉银铠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老裴,你怎么了?” 惊羽来到他身边坐下,不安的看着他。只见裴赋收起了往日的嬉皮笑脸,竟显得格外难过。 他开口道:“惊羽,你知道我从前是个将军吧?” “我知道啊,怎么了?”惊羽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又茫然又担心,“你,有什么心事吗?” 裴赋望着天上,漆黑一片,没有半点星光。身后火把微弱的发出亮光,却让他心中难过。 “今日那群淮南将士,我很共情他们。”他转过头,一脸严肃,“我曾经,是一名副将,跟着主帅在战场上杀敌,艰苦却让我沸腾。可是那场战争太难了,两军僵持了很久,都无法打败对方。但很快,我军越来越被动,敌军抓住了这次的机会,将我们打的落荒而逃。” “这一场败仗让将士失去了战意,让主帅生出了怯意。可我却想坚持继续战斗,因为无论是实力还是天时地利,我们都可以赢。我与主帅意见产生分歧,所以,在第二场战斗时,他们跑了。留下我和我的弟兄们在战场。自然而然,我们被擒。我们本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被他们放走了。” 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说道:“所以,今日的淮南将士,与我们很像,都是被抛弃的。明明能战,为什么要选择逃走呢?” 这是裴赋从未与他提及的往事。惊羽记得,他们是在一座小镇遇见的裴赋。那时的他身着肮脏,想要行窃白廷的钱袋。 但惊羽眼疾手快,立马将他制止了。 他跑的很快,迅速跑走了,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第二次,是在一座破弃的庙宇中。天降大雨,耽误行程,白廷与惊羽不得不进去歇脚避雨,却再次看见了裴赋。 可这一次并不只有他一人。 庙宇里,几乎堆满了人。他们披头散发,全身脏的不成样子,对他们有着可怕的敌意。 惊羽一眼便认出来他,相信白廷也是。裴赋很怕他们报官,就举起剑威胁他们。 那一日与来的快去的也快,待到雨过天晴,白廷并没有报官,而是选择给了他们吃的,也给了他们足够的盘缠。 白廷说:“都有手有脚,别活的那么窝囊。” 他们离开了小镇,再次踏上了一条没有终点的路途。但却遭遇了山匪劫道。惊羽没有武艺,眼看陷入绝境时,是裴赋等人出手救了他们。 惊羽记得,那时的裴赋带着满腔热忱,跪在了白廷身前,祈求可以收留他们。他学着惊羽唤他老爷,真挚诚恳。 “老爷,求求你,留下我们吧,我们没有地方去了。我们可以干活,我们可以做很多事,只要你能让我们留在身边,我们什么都能做。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齐刷刷跪倒一片,就是连惊羽也不知所措。后来白廷不忍,想着他们可以作为自己身边的侍卫,也破例将他们留下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了这行人的前身。 有了第一次,慢慢的,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庞大,黑铠重骑也随之出现。 得知真相,惊羽不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裴赋。 “我曾经是将军,在战场上嗜血杀敌,踏破黄沙,斩破长风。可为何上天会这样对我呢?” “你现在也是将军啊,也游荡在战场上!” “不一样了,意义不同了。”他忽然一笑,仿佛释然,“我现在是老爷的黑铠重骑,一切只听从老爷的命令,不再是将军了。” 风沙沙的吹过发梢,却换不出当年的意气风发与满腔热血。时隔多年,人早就不同了。 惊羽欲言又止,再多的话也咽下了肚。意义不同了,简单的五个字却透露着无尽的哀愁。 再次抬起眸,远处有一颗星点,微小的让人注意不见。裴赋突然大笑起来,再次将惊羽吓了一跳。 “惊羽,谢谢你愿意听我发牢骚!”他恢复了往日的状态,站起身来,注视着远方,“人啊,总是要向前看。就当从前的裴赋将军死在了那场战役,现在的裴赋只是一个侍卫!” 他说完,便朝着城墙走去,加入了修补城墙的队伍。惊羽坐在原地,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这人怎么就突然好起来了? 他无奈的笑了笑。转念一想,自己一直认识的裴赋,不永远都是这样没心没肺的吗? 第216章 【大晟淮南】事事有无常 天色破晓,黑夜逐渐散去。云殇城内,所有人都忙着修补城墙,几乎一夜未眠。 接下来进攻淮南,一切听从时清灼的命令,这让这位年轻的世子头疼欲裂。再加上季贺与惊羽等人的调侃,让他的压力成倍的增长。 按照行军路线,抵达淮南最多一日距离。但接下来的三座城,才是最头疼的地方。三座城,硬攻受苦的一定会是百姓。 淮南王室不比大晟,他们不会安置收留流离的百姓。可他们也都不是姜濉,不可能轻易投降。 他绝望的捂住头,望着天边泛出的鱼肚白,欲哭无泪。思考了几乎一夜,仍旧没有一个结果。 白无常刚洗漱完就收到了两封信件。一封是京城的谕旨,一封是辛封泽的家书。 辛封泽在之前被派去了寮城帮忙,虽然白无常让他不要肆意杀戮,可是又有谁知道呢? 寮城的情况竟比白无常想象的严峻,淮南军得知云殇已失守,便转头与沙之国一起进攻寮城。 淮南这群老狐狸的确聪明,用寮城的局势逼迫他们收手,让他们没有其余兵力进攻淮南。白无常气的咬牙切齿,只好重新商议计划。 辛封泽的家书就很简单了,无疑就是询问白无常的身体情况。白无常一一解释后也给他回了信。 寮城出事,进攻淮南的计划只好搁置。几人聚在营帐中,得知消息后的众人都愁眉苦脸,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在怒骂淮南。 季贺没忍住道:“狗日的淮南,竟玩的这么脏!若是我们错失了现在的机会,等他们缓过气,就更加困难了!” “寮城还有很多百姓,坚决不能失守。不论怎么样,也必须派人回寮城。”白无常斩钉截铁,不容拒绝,“进攻淮南的事再另想办法吧。” 明明前不久才费劲口舌为时清灼争取了个好机会,没想到那么快就失效了。他心中也是有万分怨气想要释放,却也只好收敛。 说是如此,时清灼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 花抚琴反驳道:“寮城要守,淮南也不能放过。淮南王室所犯下的罪行,必须要一一奉还!” “二者不可兼得,花将军,理应先考虑大局。”白无常劝说道:“寮城的百姓需要你。” 季贺忍不住的拍桌怒吼:“百姓的确重要,可是我们的弟兄也不能白死!让他们死在淮南的手上,我们苟活于世,若是我们死后又有何颜面面对他们!” “季贺!” 花抚琴厉声劝阻了暴怒的季贺,可后者仍然咽不下这口气,双拳紧握,默默的走到了一旁不再参与。 “可以打的。” 白无常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了缓缓走来的时清灼身上。 他手中拿着一幅地图,双眼中透露出真挚而坚定的光芒,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星,熠熠生辉。 花抚琴出声道:“世子殿下,你是有什么办法吗?” 他点点头,走上前将地图铺在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上去,只见图上有许多涂画的痕迹,可见时清灼是真的有准备。 “花将军,你们可以回寮城,我可以推翻淮南王政!”他用手指向地图的一处,继续道:“云殇城过去后,原计划是连破三城直捣淮南王室,但现在突发意外,计划定要重新制定。” 白无常不言,看着杂乱潦草的地图,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仿佛知晓了他的计划。 他抬起眸,才发现时清灼脸色极差。心疼在这一刻突然压迫在心中,时清灼竟一夜未眠。 季贺问道:“那我们又为何可以回寮城?” “其实,我最开始就在担心,硬攻淮南,百姓又该怎么办?现在,我想明白了。我可以回淮南,从另一座城。” 手指慢慢移到地图的另一角,樟城二字映在所有人眼中。 “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是要推翻淮南王政,那我为何不选择更适合我的办法?我会回到淮南,去成就自己心中的淮南。” 他说的很坚定,虽然没有明说,但每个人都能理解。总结来说,就只有两个字——造反。 “世子殿下……” “花将军不必担心。”时清灼打断了她,再次说道:“既然花将军都能同意将十万大军的控制权交由我手,又为何不能相信我可以成就一番天地呢?” “这不一样,你此番做法太危险了。前方全是未知的风险,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高风险才会有高回报,我愿意去赌一次。 花抚琴如鲠在喉,她竟在时清灼的脸上看见了白无常与白焱的影子。 这如一头驴般的倔脾气,与二人如出一辙。 她不禁失笑,说道:“世子殿下的下一句是否是事事总有万一,这一个可能,你想去碰一碰?” “花将军如何知道?” 花抚琴扭头将目光投向了白无常,说:“白太傅,不愧是你的好学生,简直与你一模一样!” 白无常也笑了起来,满眼皆是宠溺,回答道:“他与我可完全不一样。不过,我挺赞同他的做法,我愿意和他一起去淮南的。” 时清灼掩饰不住的高兴,又望向惊羽:“惊羽哥,我希望黑铠重骑可以留下云殇,靖城定是要有一战,后边也需要你们帮忙。” 惊羽自然同意,毕竟他的首要目标其实是保护白无常。 人都散去后,时清灼如释重负的长舒一气。 既然同意了时清灼的计划,花抚琴等人也不敢耽误了,也要连夜赶回寮城。 早日处理寮城危急,也可以早日进攻淮南为死去的花家军弟兄报仇。云殇除了黑铠重骑外,也留了近乎两万人镇守。 “明明都知道此行危险万分,又为何还是选择去呢?” 时清灼被吓到一哆嗦,扭过头看见白无常还没离开,立刻笑道:“太傅,你不是和他们一起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白无常来到时清灼身边坐下,侧头看着他,说:“清灼,太傅在,不用担心。” 时清灼心中委屈霎时间翻涌,他的鼻尖酸酸的,喉结无措的滚动。原来白无常什么都明白。 可他还是故作坚强的笑着回答:“太傅说这些做什么,我都长大了,不用太傅操心。” “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他宠溺的笑了笑,又说:“说是长大了,在我面前还不是一个小屁孩。烦心事不要藏在心里,说出来要舒服些。” 果然,他在白无常的面前永远藏不住事,被白无常稍微一哄就忍不住。他委屈的低着头,小声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寮城危急,不能让它变成下一个云殇。而且,我也希望可以靠自己让百姓相信我,追随我。” 他小声低喃,仿佛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白无常听的很仔细,笑着摸摸他的头。 “不是吧?明明我看见地图上有那么多痕迹,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时清灼的眼前模糊,他余光恍过还平摊在桌上的地图,回想着昨夜的时候。 因为白无常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他一定要做好个万全之策。他几乎在一夜之间熟通了淮南的各种地形,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一个方法。 写了又划,划了再写,圈圈画画,一张地图都变得杂乱无序。当寮城求援的消息传进他耳中时,他其实有一刻是崩溃的。 他不希望错过这一个好时机。 既然抽不出人手,那他就自己做。他可以做好的,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好! 可以说这是他意气用事,他的确有赌的成分在里边。他本意是自己一人前去,并不想再捎上白无常。 “太傅,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就是,不希望看见时琮他们再次逍遥自在。他们犯下的罪行,必须要承担,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 他有些无地自容,现在恨不得马上钻在地里躲起来。自己还是克制不住的冲动,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然开了口,就一定要做到。”他收住了自己的情绪,抬起头看着白无常,“太傅,淮南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陪着我。你就留在大晟,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他又低下了头,不愿再面对白无常。 他的心里很矛盾,明明是希望白无常陪在自己身边的,可又不想因为自己再让他涉险。 “傻小子,你不是让我承诺过,不要再让你一个人了吗?”白无常伸手捏住时清灼的脸颊,就像小时候那样,强迫他看着自己,“都说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会陪着你一起去淮南。所以清灼,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太傅会陪着你的。” 时清灼委屈的不成样子,白无常总能用尽办法让自己高兴。他真的忍不住,将头埋在了白无常的怀里。 白无常自然是有些无措的,但很快就调整了状态,继续说道:“其实这个选择也可以,一步一个脚印,让百姓们相信你,爱戴你,拥护你。现在所有的淮南人都被灌输了一个思想,是我们的世子殿下造成了淮南如今的苦难。” 白无常感受到了他的胸前渐渐湿润,依旧若无其事的开口:“那我们就证明给所有人看,到底是谁的错?清灼,只要太傅在你身边,你就不用独自承担那么多。无论对错,太傅会陪着你。” 心情被白无常安抚好,他窘迫的抬起头,泪痕还遗留在他的脸上。他双目微红,这副模样让人无不生出怜悯之心。 “太傅,有些时候,真的希望你可以一辈子都陪着我。” 白无常显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本意想要追问,可却没有问出口。他站起身,来到桌前,又再次开口。 “心情好些了吗?好些了就给我解释解释,为何会选择樟城?” 他抹尽眼泪,来到了白无常身边,鬼使神差的离白无常很近,几乎是贴着他。 白无常也没有感到奇怪,只觉得是他心情不好还在撒娇罢了。 他带着哭腔解释道:“淮南近来灾害频发,又挑起战乱。樟城就是百姓最苦最难的地方。选择樟城的目的有两个,其一是因为现在樟城都陷入了恐慌危急中,搜查不是特别严格;其二是因为可以趁此机会收拢民意。” 时清灼的头就靠在白无常的肩上,白无常侧头看去,视线交织在一起,令时清灼心乱如麻。他立刻撇过头,调整自己的心绪。 “想法不错。可是如今樟城的百姓又是遭受了什么灾害,你又是否能够解决?这些你都想过吗?” “山匪。樟城匪患特别严重,淮南王室根本不管。只要我能帮他们把匪患解决,就算他们不认我,我其实也不算太亏。毕竟今后我若成了淮南王,匪患也是要除的。” 白无常点点头,又问道:“还有一点,就像你说的。他们不都是姜濉,也不可能像姜濉一样可以理解你。” “可他们都是人。”时清灼坚定道:“无论如何,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你真的能承受住吗?” “大不了就当做是体验一次太傅的曾经。”他慢慢的靠近白无常,垂下眼帘,带着一点不经意的深情,“太傅曾经受过那么多委屈都承受住了,我也可以。” 白无常无话可说,他望着自己被泪水浸湿的胸口,余留的残温也已经凉透。 时清灼突然伸手抱住了他,衣服上的寒冷气息紧贴皮肤,让他头皮发麻。可时清灼又再一次贴在自己耳边说道:“太傅,进了淮南,一定要乖乖听我的话。” 白无常全身力气仿佛被抽离,卸掉力气靠在了时清灼身上。这小子怎么就知道占自己便宜?早知道就不告诉他自己耳朵的事情了。 他喘着气,沙哑道:“知、知道了。” 时清灼十分满意,慢慢的松开了白无常。他发现,只要一贴近白无常的耳朵,他都会变得特别听话。 但白无常却无奈的揉着自己的耳朵,说道:“这次去淮南,桃子他们三人定是会跟着去的,就像从前我们一起去处理孟城的事情那样。淮南地势我们不熟悉,理应也该听你的。你还有没有要带的人?” 他点点头,说:“我要把姜濉带上。” 第217章 【大晟淮南】杨柳依春风 樟城离云殇城很远,但官道却只有一条。几人商量之后,还是决定走小路。惊羽本准备和他们一起去,却被白无常拒绝了。 “太傅,你可一定要安全回来啊,否则我定是回不了京城了。” 白无常笑着回答道:“放心吧,现在应该没有人可以伤我。” 姜濉知晓时清灼要带他回淮南,竟有些不知所措。当他知道了时清灼的计划后,惊喜与害怕都交杂在眼中。 “殿下,明明有更稳妥的办法,你又是何苦呢?” “总归是要百姓认可我的,现在正是好机会,我想自己试试。”他蹲在姜濉身前,眼神真挚,“姜濉,你选择了相信我,那你可以选择帮我吗?” 姜濉显然有些为难。 虽然他选择了投降,但他并没有透露任何淮南的情报。现在的他,其实算是大晟的俘虏,被拘禁在此处。 他有家人,所以他必须要选择明哲保身。若是他选择跟时清灼一起去淮南,那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风险太大,他不敢随意做决定。 “殿下,我很抱歉。”他低着头,带着歉意解释:“我必须要为我的家人考虑,现在,我不能随意站队。希望你可以将我当做一位普通百姓对待。” 时清灼无奈的叹气,却并没有在得到拒绝后离开。他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再次开口:“姜濉,刚才我是在征求你的同意。现在,我是在威胁你了。” 姜濉惊措的抬起头,望着眼前他曾熟知的陌生人。 “现在,你不得不去淮南了。”他微微起身,双眼却散发冷淡,“你现在已经在我们手中,若是我失手,你也脱不了责任。虽然你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透露,但无所谓,因为人言可畏。” 姜濉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现在的时清灼让他感到陌生。他无力的开口道:“殿下,你不是这种人。” “姜濉,我长大了。”他眼神冰冷,没有留下一丝情绪,“无论如何,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其中的利害你也已经知晓。本世子从不喜欢逼迫别人,所以,再给你个选择,帮还是不帮?” 时清灼浑身散发的气息压的姜濉大气不敢喘,一双冷眸居高临下,简直与刚才的他判若二人。任谁也不敢惹怒这副模样的时清灼。 就算有再多的不情愿,姜濉也没有办法。说他贪生怕死,他也认了。但如果时清灼真的能将淮南百姓脱离苦海,他也不算跟错人。 他小声回答,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我帮。” “姜濉,听不清。” “我帮,但我有个条件!” 时清灼嗤笑道:“姜濉,你觉得你还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吗?” “殿下……” 时清灼看着他那一副不甘的模样,俯身宽慰道:“姜濉,我答应过你,你的亲人,我定会全力保下的。其他的事,若是你要为淮南王室求情,就迟早打消这个念头吧。他们所做的一切,必须要有所偿还。好好休息吧,明日就要动身了。” 看着时清灼离开,姜濉无奈的闭上了眼。是啊,世子殿下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小孩子了。他毕竟是世子,也合该如此。 时清灼从未这样对待旁人,这种感觉特奇怪,让他一时间缓不过来。为君为王,总会失去什么,他也不能一直做个讨好别人的角色。 他的神色依旧冷谈,让周围想来搭话的将士不敢靠近。这股气息仿佛是他身上多出的利刃,令人害怕惊恐。 “清灼,谈的怎样?” 声音传来,全身的冷漠悄无声息的淡去,周身凌人的气息也瞬间消散。时清灼笑意扬起,朝着白无常快步走去。 “自然是谈妥了的。” 他来到白无常身边,正准备故技重施,却迅速被白无常挡住。 时清灼委屈道:“太傅……” “臭小子,什么臭毛病?”白无常训斥道:“今后若是再让我逮住,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太傅,我其实就是想与你说个悄悄话……” “那你说吧,没什么是别人不能听的。” 时清灼失望的耷拉着脑袋,讪讪道:“算了,不想说了。” 花抚琴众人今早就撤离了云殇,淮南威胁已经消失,原来云殇城的百姓也都纷纷回家。 白无常与时清灼走在大街上,也有许多百姓忍不住的投来目光。 这段时间接连的战火,使得本就不富裕的云殇城雪上加霜。百姓们或多或少都会有着抱怨,但还是任劳任怨的清扫着屋门前的污垢。 二月将近,气温逐渐开始回暖。今日艳阳高照,远处那棵巨大的杨柳树随风摇曳,格外惬意。 “太傅,你们都收拾好了吗?明日就要启程了。” “自然,其实我更想问问你的感受。”他扭过头,注意着时清灼的神色,说道:“明日就要前往故土了,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时清灼无奈一笑,慢慢的靠近白无常,回答道:“迟早都要经历的,也没什么可准备的。今后的路,遥遥无期,走一步看一步吧。” 二人来到那棵杨柳树下,柳枝随风起,似是春来的温柔。 白无常折下了一枝,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中,问道:“今后有计划吗?就樟城之后。” 时清灼不顾脏乱就地坐了下来,又四处打量着,最后抢走了白无常刚折下来的柳枝。 “淮南不大,城却特别多。为了方便管辖与记忆,所以王室将淮南分为了四个部分。”他用柳枝在地上粗略的写画,白无常也顺势蹲在了他身前,“四部分就很像大晟的五州,其中留有的城也与五州各部分的县相同。” 白无常大致能理解,毕竟在地方管辖方面,当时白乐刚刚登基时,自己也在这上边花费了特别多的心思。 “四部分分别为鞍河、祁原、竹南与曦都。”他在地上随意画了四个圆,又开始将四个圆分开,“鞍河七城、祁原四城、竹南六城,曦都八城。其中曦都就是淮南王室所在的地界,八城与淮南王室关系密切,许多的朝臣都是八城出户。我们所要去的樟城正是属于竹南的一座城。现在我的想法便是将竹南六城全部归我所用,再慢慢向曦都逼近。” 他说完,将柳枝插入属于曦都的圆,抬头看向白无常。后者显然是明白了他的想法,看着地上这简陋的地图,拔出了柳枝。 “你刚刚说曦都八城与曦都的关系特别密切。这样一来,曦都与八城互相制约,所以根本没有办法拆散曦都八城……” “我明白太傅想要说什么了,但并不是这样。”他立马打断,解释道:“曦都与八城并不是相互制约,八城只是曦都的八条狗。八城互相制约,表面和善,背地不知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手段。他们谄媚曦都,被很多淮南百姓厌恶。” 白无常点点头,问道:“八城离曦都近,想必许多好处都捞到了。你刚刚说淮南朝中的很多人都是八城的,那么我可以理解,其余三块地界的百姓会被八城压制?” “没错!”他点头印证白无常的猜测,说:“就是因为八城的原因,所以其余三块地界的税收额外沉重。而且,淮南王室本就不在乎百姓,每一次分发出去粮食都少的可怜。再经过八城之手,百姓能拿到的还有多少呢?” 白无常算是粗略的了解到了淮南的政策。总得来说,淮南王室沉重纸醉金迷的生活,对百姓不闻不问。八城更是周边的蛀虫,让淮南更加肮脏。 好一个烂天烂地,白无常想不明白秦礼辙为何会选择他们? “但还有个问题,清灼,你有考虑过吗?”他将柳枝放在鞍河上,开口道:“我们在竹南开始行动,你怎么知道其余地界不会阻碍我们?” 时清灼在脸上露出一抹笑,白无常却感到有些心酸。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地方。我没有绝对的把握知晓其他两块地界不会阻止我,所以这也是我不想让太傅与我一起冒险的原因。”他再次用柳枝画出其他地域,“鞍河很像寮城,外边是黎国,淮南与黎国的关系本就不友善,他们也不会冒险。祈原离竹南较远,一时半会也阻止不了我。所以,我只能赌。” “为何你认为鞍河不会冒险?” “这一次淮南与大晟的战争,鞍河的那位将军没有参加。”他露出一丝同情的神色,惋惜道:“那位将军也挺可怜的,鞍河地界几乎是原始密林,夏季的时候炎热多雨,还要注意猛兽与敌军突袭。再加上他经常违抗王室的命令,也多次扣上了个谋反的罪名。” 白无常接话道:“可他却没有办法,毕竟那么危险的地方,也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的。” “没错,就是如此。但淮南王室并不同情,甚至还多次克扣粮草。幸运的是鞍河周边的食物还挺多的,可以支撑下去。” “原来如此。”白无常站起身,由风拍打在他的脸上,“计划赶不上变化,淮南情况那么特殊,的确也麻烦。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敢赌了。” 时清灼起身,笑着望向白无常,说:“为什么?” “若是忌惮曦都八城,其余三处早就自立为王了。现在,亦是如此。寮城那里淮南要加派人手,曦都的人贪生怕死,定是不会从中抽取。竹南山匪当道,管不了。鞍河不能随意动兵,且已经将违抗命令看作常态。所以只有可能从祈原抽取人手了。这样一来,就算有人发现你在竹南,也管不着你。” 时清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太傅好聪明,这也是我昨夜才想到的。但是能不能行,只有赌一把才知道。” “其实我们若是拿下了竹南,可以尝试收拢鞍河。” “太傅难不成有什么计划?” 白无常看着他一脸戏谑的模样,恨不得一巴掌给他拍上去。他说道:“那也得看看有没有机会拿下竹南。” “竹南六城,只能一城一城的来。太傅不妨先说说你的计划?”他十分自然的就贴在了白无常身上,一双眉眼带笑,让人挪不开眼。 白无常受不了他,解释道:“曦都八城克扣粮草,鞍河虽然有食物,但没钱啊!若是能拿下竹南,就可以尝试与鞍河交谈。我们代替曦都给他们食物与银子,他们为我们而战,拥护你成为新的淮南王。” 时清灼醍醐灌顶,毫不吝啬的称赞道:“太傅好聪明啊,果然有太傅在身边,无论做什么都不用发愁!” “所以你带上姜濉的原因,也可以和我说说吗?” “姜濉很厉害!” 白无常静静听着下一句,但许久都没有了其他声音传来。他转过身,竟发现时清灼炽热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 “清灼,你怎么了?” 或许是今日阳光明媚,竟显得时清灼的笑意愈来愈好看,也逐渐让白无常失了神。 时清灼喉结滚动,走上前几乎与白无常贴在一起,沙哑道:“这只是一点。其二是因为姜濉在淮南的影响力挺大的。有他在,可以让百姓们更好的相信我。” 两人就这样望着对方,阳光穿过柳枝映射在二人身前仅剩的空间,随着风吹,气氛显得格外暧昧。 时清灼心里的欲望隐隐松动,他悄悄的伸出了手,想要将白无常抱在怀中。 可风却逐渐大了起来,让时清灼迅速回过神。手停留在半空,眼神中蕴含的情愫却无止境的散发。 白无常不知也着了什么魔,迅速的低下了头。他发觉今日的太阳大了些,将他的脸晒得滚烫。被风一吹,有些发晕。 “既然如此,就把姜濉一起带上吧。” 他发觉自己声音竟沙哑了几分,顿时有些窘迫。在时清灼面前这样失态,自己还是第一次。 他迅速恢复了状态,抬头解释道:“今后的路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先回去与桃子他们商讨计划了。你也将东西收拾好,别遗漏了什么。” 看着白无常仓惶的离开,时清灼却渐渐笑了起来。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白无常这个离开的借口找的真的很可爱。 白无常只觉得自己要疯了,刚刚不知道到底怎么了,竟然失神了那么久?他平复着心中的情绪,朝着城门走去。 阳光映射在地,风拂过柳枝。杨柳树下那潦草的地图,那根被折下的柳枝立在树旁。下方的泥土上,也不知何时多了“无常”二字。 第218章 【淮南王】进城遇匪 天色朦朦亮,一望无际的山野中,一行人与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樟城距离云殇城的距离可谓千里,此行无疑艰难。 几人在山林中徒步了近五日,总算进入了淮南地界。前方有一座村寨,炊烟袅袅,让几人看见了希望。 司空杏林不禁抱怨道:“从地图上看,若是我们再徒步走下去,一个月都到不了樟城。得想想办法,怎样可以快速到达。” 姜濉本就是猎户出身,他的父亲是猎人,从小就行住在山中,这点路程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他望着前方的炊烟,说道:“去前边村寨租借几匹马,可以省些力气。” 白无常自然无妨,但身后的四人却怎么也受不住了。他无奈的笑了出声,立马就遭到了司空杏林的牢骚。 “白无常,真是身体恢复了就瞧不起我们了啊!你必须给我记着在你最艰苦的时候是我们陪着你熬过来的!” 白无常立马打住,连忙应声道:“当然,我定是不会忘记你们对我做的一切。但是现在,也节省些力气吧!” 虽然这是淮南地界,可时清灼根本就不知道这里。他从小可以踏足的地方本就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淮南王府接受惩罚。 姜濉解释道:“这里刚进淮南,我们得赶紧离开。若是被巡察的人发现我们悄悄潜入淮南,定会发生冲突。” 几人很快来到了村寨,这里民风淳朴,村寨依山傍水,秀丽至极。 他们买下来六匹马后就再次踏上了路途,时间紧迫,他们也不敢太耽搁。 一路上,走走停停不知多久,看过多少奇丽壮观的景色,终于看见了樟城的城门。 岁桃如释重负,伸着懒腰疲惫道:“终于到了,可算是没有走错路!” 远远望着樟城的城楼,时清灼不免生出紧张。依他所了解到的情况,樟城如今山匪成患,闹的民不聊生。 处理匪患这件事他可是有着经验。他心中暗自思忖着,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让樟城的百姓们相信自己。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他在淮南百姓的心目中,简直就像是从前的白无常在京城的形象。 城门的把守并不严格,白无常不禁感到奇怪。为何一座城,守卫会那么少呢?不是说山匪成患吗,难不成已经解决了? 这也正是时清灼心中担心的问题,望着周围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他心里越来越紧张。 时清灼疑惑问道:“姜濉,难不成樟城的匪患被解决了?” 只见姜濉摇摇头:“不清楚。卑职也很久没有注意樟城的匪患了。”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也不好轻举妄动,只好先寻个地歇息。在马背风餐露宿多日,也该好好的休息一番。 几人寻了一处客栈,准备这几日先打探消息。岁桃多日都没吃肉,可把他馋坏了。菜一上齐,他就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 时清灼心事重重,胃口也随着淡去。若不是白无常还陪在自己身边,他或许会更加绝望。 深入淮南,口音成了第一大障碍。幸得有时清灼与姜濉,否则情况更加糟糕。 不论如何,饭还是要吃的。时清灼刚刚举起筷子,外边便突发一阵混乱,声音嘈杂令岁桃都停止了进食。 客栈中的很多人都跑了出去,动作迅速的让人茫然。客栈小二慌忙的关上了门,扭过头竟发现时清灼等人还没离开。 “几位,你们怎么还没离开啊?” “小二,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饭还没吃完呢,怎么就要赶客了?”时清灼茫然无措,又道:“而且,我们是住店的,难不成连店都不让住了?” 这时楼上匆忙下来一人,看见几人后也是满脸的疑惑。见这人的穿着打扮,多半也是这间客栈的掌柜。 “几位想必也是外乡人吧?”他带着一口地道的淮南话,说道:“樟城如今山匪势力庞大,每个月都会来城中搜刮。几位真不凑巧,今日便碰上了。” 姜濉小声为几人解释,时清灼问道:“没人管管山匪吗?” “这位公子您可真是天真,这些话千万别被那群山匪听见了!如今两国交战,哪有多余的兵力来平叛?再者,就算没有战争,也不见得会管我们。只要这群山匪没有占山为王,上边的人就不会管!” 时清灼听的生气,又不好在这里发作。他望着紧闭的大门,问道:“所以关了门就不用害怕了吗?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关城门?” 掌柜的连忙伸出手祈求时清灼住嘴,他欲哭无泪,小声道:“这位公子,您可小声些吧!曾经就是因为关闭了城门,所以才将那群山匪激怒,当时不知抢走了多少粮食钱财,还带走了好多个姑娘呢!” 几人面面相觑,没曾想樟城的匪患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时清灼倒觉得格外正常,毕竟曾经大晟的丰州也是如此。 “樟城城主呢?他难不成也与山匪沆瀣一气?” 掌柜与店小二现在才知道摊到了个大麻烦,现在想把他送走也来不及了,只好解释:“那倒没有,可城主也没有办法。上边没有动作,就凭樟城里的兵力就是送死。公子,求求你别再问了,现在先躲起来吧。我看你长得俊逸,待会被山匪看上就不好了!” 店小二也附和道:“是啊公子,那群山匪就是群疯子,只要长得好看,不顾男女,都全部抢走。你们先去楼上藏起来,若是被发现,定要遭殃的!” 白无常也大致了解了全貌,既然城主没有与山匪勾结,那么就有机会实现计划。山匪如此严重,淮南的管辖实属不正常。 几人是被掌柜和店小二推搡着上的楼,六个人被两两藏了起来。因为注意到了白无常与时清灼的姿色,所以特意将二人藏的特别隐蔽。 黑暗的甬道内,尘灰漫天,不知是有多久没有打扫了。这里抬头看去,可以看见粗壮的房梁。 “没想到会狼狈的躲在这里。”时清灼无奈的笑了起来,“这里好黑啊。” 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远处只有一抹微光透下。看起来下雨天那里定是会漏雨的。 “没办法,现在还不能暴露实力,只能先委屈的躲起来。山匪当道,定是要除的。看着百姓们都那么惧怕这群山匪,可想而知他们在樟城横行霸道许久了。” 时清灼现在可顾不及什么山匪,他紧闭着眼,克制的喘着粗气。甬道狭窄黑暗,二人又离得很近,白无常一说话那温热的气息扑打在他的脸上,难受至极。 现在他对白无常的欲望越来越深,仿佛不论白无常做什么,他都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 “清灼,你在听我说话吗?”他正欲开口,下方就传来一阵响动。他能感受到白无常的手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可时清灼的心跳的很快,无论怎样也安静不住。若是现在有唯一的办法,那就是将白无常抱在自己怀里,肆意的感受他身上的气息。 直到下方彻底安静,白无常才渐渐松手。他几乎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下方,压根没有注意时清灼的不对劲。 听见了掌柜与店小二的呼唤后,白无常才抬起头,如释重负的说道:“走吧,山匪都离开了,我们也下去吧。” 时清灼没有说话,只是沉闷的嗯了一声。 可是这里十分黑暗,白无常起身时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衣摆,脚下没有站稳的朝着时清灼扑去。 时清灼刚刚平复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他顺势将白无常抱在了怀里。将头埋在了白无常的肩上。 刚刚这一下有些沉重,所以白无常第一反应便想关心时清灼有没有事。可当他准备起身时,时清灼有力的臂膀却不让他起身。 “清灼,我没弄疼你吧?” 时清灼没有搭话,白无常却在此刻终于感受到了他的不对劲。时清灼喘着粗气,浑身特别烫。 “清灼?” “太傅,别说话。”他贴在白无常耳边,“还没走,我听见声音了。” 热气氤氲在耳边,难受至极,让他使不上力气。他无助的闭着眼,由着时清灼抱紧自己。 的确如时清灼所说,刚刚离开的山匪又在现在折回,进行了第二次的搜查。 但现在阁楼上的两人都没有心思,黑暗的甬道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躁动不安的心跳声。 白无常很想离开,可下边的声音却越来越大,让他不得不保持不动。这个姿势很奇怪,很像自己坐在时清灼盘坐的腿上。 时清灼却十分贪恋现在的感觉,他争分夺秒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他贪得无厌,他甚至想要的更多。 白无常身上存留的淡淡的桂花香使他心火灼烧,他不停的压制心中的欲望,却使得这把火越来越旺。 若是时间可以在这里停住,那该有多好啊。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岁桃迟暮的声音传来,白无常才反应过来,想要尝试挣脱时清灼的怀抱。 刚才的片刻时间,已经让他习惯了这个姿势。他小声道:“清、清灼,该下去了。” 时清灼没有说话,却只是慢慢的松掉了力气。白无常仓惶的离开,身上还余留着时清灼的残温。在下去时,目光不自觉的往时清灼这边看来。 时清灼还是愣住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点了穴。直到白无常叫他的第三声,他才回过神,踉跄的佝偻着身子与白无常一起下去。 上边漆黑脏乱,一扬便是漫天尘灰。所以二人下来时也是灰头土脸,极其狼狈。 时清灼目光空洞,脸上映出了一丝红晕。白无常脸上也是如此,绯红的脸颊让几人都惊觉奇怪。 “太傅,你和清灼脸上怎么那么红?” 白无常不留痕迹的解释道:“上边全是灰尘,呼吸不过来,憋的。” 司空杏林只觉得不对劲,但也没有说什么。他眼神透露的疑惑,让时清灼不自觉的避开。 “不好意思啊各位,实在对不住让你们如此狼狈。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这群山匪太吓人了!” 掌柜道歉十分诚恳,恐是见几人的穿着不凡,许是哪家的少爷来到樟城。 “情有可原,没事的。”时清灼回过神,可视线还是不自觉的瞥向白无常,“山匪就这样走了?” “只是我们这里搜刮完了,现在多半还在城中呢!” 白无常出声道:“樟城城主在哪?” 掌柜叹气道:“自然是在城主府中。可就算城主出面也没用,那些山匪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谁都拦不了他们。” 店小二也附和道:“只有期望上边有人能来处理匪患。如今王爷的注意力都在大晟身上,怎么可能注意到我们呢?也都怪世子殿下,竟然会选择帮助大晟!” 几人倒抽一口凉气,都将视线挪到时清灼身上。时清灼无奈一笑,回答道:“他也是有苦衷的。不说这些了,会有人除掉山匪的。” 掌柜脸上露出浅浅的苦笑,回答道:“很多外乡人来到这里都是这样说,都那么多年了,也没人成功。不是我说啊,若是真的有人可以除掉山匪,他就是我们樟城的英雄……” 几人相视一笑,岁桃见缝插针,没让他喋喋不休下去。 “掌柜的,敢问城主府在哪?” 小二举起手,指着方向道:“不远,出门后左拐一直走就看的见。你们找城主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也让他感到气氛不太对劲。 时清灼望着紧闭的大门,喃喃道:“每个月都要心惊胆颤的,反抗都反抗不了,很难受吧?” 白无常走到他身边,说:“明日再去城主府吧,今日先好好休息。掌柜的,六间上房,尽快安排好吧。” 掌柜也不知道几人的身份,但从气势上就能发觉二人定是什么大人物。他不敢怠慢,连忙拉着小二就去收拾房间去了。 迟暮问道:“需要我出去探探情况吗?” “没有必要。”白无常立马阻止,“他们也猖狂不了多少时间了。既然作恶了那么多年,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第219章 【淮南王】樟城城主 夜半时分,时清灼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怎样都睡不着。周围特别安静,静的能听见自己躁动的心跳。 明知道明日一早就要去寻樟城城主,可是他一闭上眼,就满是白无常的模样。 邪恶的欲望困扰着他,这一颗种子无时无刻都在慢慢生长发芽。当他发现时,已经成为了一棵大树,毁不掉。 他真的很想,很想一直将白无常抱在自己怀中。 若是被他们知道自己这邪恶的念头,若是被白无常知道了…… 他迅速将自己的头埋在被子里,有窘迫,有愧疚,亦有难过。为什么自己会喜欢白无常呢,为什么自己偏偏会喜欢白无常呢? 第二日天色刚亮,一行人就已经在客栈一楼等候。店门昨日一日未开,也是害怕山匪再次迂回。 奔波了那么久,昨日无疑是几人睡的最安稳的一觉。但对于时清灼,他一夜未眠。 “清灼,你昨夜一宿没睡?”司空杏林一眼便看出,“脸色那么差,需不需要休息休息?” 时清灼自从下楼后,目光时不时的就望向白无常。司空杏林一语道破,让他一时半会回答不了。 姜濉问道:“是担心匪患难除,还是担心樟城城主不会配合?” 岁桃也见时清灼脸色难看,宽慰道:“清灼放心吧,有我们在,就算出事了也不会让你一人担着的!” 迟暮走上前一手敲到了岁桃头上,训道:“说些什么不吉利的话?最好是不要出事。” 见几人都纷纷上前安慰自己,时清灼也觉得不好意思。 可自己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白无常身上。他依旧坐在远处,身前的白粥散发着热气,模糊了他的脸。 眼看白无常并没有上前的意向,心情瞬间低落。他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回答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的,可能是因为太久没回淮南,有些不适应。” 司空杏林皱眉,一脸严肃:“水土不服啊,这个可没多少办法,得你自己适应。” 他失落的揉揉双眼,又忍不住的看向白无常。难不成是昨日自己做的太过了,让太傅生气了? 这股念头一旦生出,就彻底的让时清灼魂不守舍。白无常果然不喜欢自己那样做,他一定是惹白无常生气了。 他委屈的低下头,懊恼自己昨日的冲动。若是白无常不理自己了又该怎么办,若是白无常不愿意接近自己又该怎么办? “清灼,要用早膳吗?” 岁桃的一句话将他慢慢拉了回来,他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白白胖胖的馒头,却没有一点胃口。 他摇摇头,现在的心情就算眼前是山珍海味也吃不下。 “馒头不吃就喝粥吧。”白无常端了一碗粥上前,又道:“昨夜没睡好,再不好好用早膳,身体定会吃不消。” 白无常清冷的声音就像一剂良药,清散他心中密布的阴云。他迅速抬起头,情绪瞬间转化为高兴。 他小心的接过白无常递来的粥,仔细一看,这不就是白无常刚刚身前的那一碗吗?白粥还冒着热气,温度却刚刚合适。 时清灼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来,浅浅喝了一口,虽是白粥,却格外的香。 “果然还是太傅说的管用。”岁桃独自啃着手中的馒头,“我们怎么劝还没有太傅一句话来的快。” 时清灼却觉得不好意思,将脸埋在了碗里。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走上前将客栈的大门打开。 推开大门,街道上一片狼藉。各种散落的蔬果木头,凌乱摆放却空无一人的小摊,甚至还有一丝丝血腥味飘来。 白无常瞬间皱紧眉头,外边的安静程度令人窒息。昨日他们看见的樟城,与今日看见的,截然不同。 姜濉小心伺候着时清灼,刚刚他喝粥时呛到了自己,难受的一直咳嗽。 姜濉在一旁小心的帮他顺气,也没有注意外边的景象。 “那么严重,这群山匪可真是猖狂。”迟暮打量着周围,又再次开口:“声音微弱,都是躲在自己家中不敢开门。太傅,我出去探探路。” “小心些,遇见危险别硬撑,保护好自己。” 迟暮消失后,白无常才顺势关上了门,转过头就看见狼狈的时清灼。后者眼泪都被呛出来了,也是不好意思的朝着他笑了笑。 “清灼,我总觉得你最近有些不对劲?” 白无常顺势坐在了他对面,这句话将时清灼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紧张的抬起头,但眼角的的泪痕却正好掩盖了他的情绪。 他僵硬的回答道:“有、有吗?” 白无常如审视罪人一般,将他看的不知所措。两人都没有说话,互相对视,一人严肃一人笑,气氛瞬间压抑。 “这一个月,还在担心今后的未知?” 时清灼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面不改色的解释道:“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茫然的……” “不要去给自己制造压力,做最好的打算。都已经进了淮南了,也不可能再离开。做自己想做的,朝着自己的计划实施,有什么难处太傅会帮你解决的。” 时清灼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白无常这一番话却让他听出了不同的意思。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怎么什么都想着白无常? 不久,迟暮也迅速赶回了客栈。他脸色极为难看,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大致在城中晃了一圈,每户人家都紧闭大门,城主府也不例外。另外,城门现在也是空无一人。昨日我们进城的那几名守卫现在已经没气了。” 因为如今樟城匪患势力庞大,让樟城的百姓都选择离开,而外乡人也很少踏进。这使得樟城的经济萧条。如此大的一个客栈,也仅仅只有掌柜与小二两人。 白无常心中一股无名火。他虽然厌恶淮南,可百姓却是无辜的。若不是现在要考虑时清灼,他可能一人就上山将匪患一锅端了。时清灼亦是如此想法,他望着白无常,看着他冷漠的神色,也猜到他心里所想。可是现在自己要做的是收拢民心,而且他也不想麻烦白无常。 见时清灼已经将粥喝完,他起身吩咐道:“杏林,桃子,迟暮,你们仨留在客栈。毕竟是造访城主,人太多反而会让他紧张。” 几人自然没有异议,暂且留在客栈等着他们的好消息。客栈掌柜望着三人离开的背影,还是忍不住的发出了疑问。 “几位公子,你们来樟城究竟是做什么的啊?” 岁桃脸上露出笑意,回答道:“掌柜的,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 樟城城主魏樽这几日辗转反侧,为的就是担心山匪进城。果不其然,昨日樟城又遭到一次洗劫。 “山匪霍乱多年,早知道我们就该在最开始就将他们扼杀。”他坐在院中,愁眉苦脸的,眼角的皱纹使他极显老态,“如今老虎也成了山大王,上边的人也不管我们,这让我这个樟城城主怎么做啊?” 坐在对面的人是魏樽的好友,名叫荀修豫。年少时为同窗,如今定居在樟城,偶尔为他出谋划策。 昨夜山匪下山,樟城再次鸡犬不宁,他昨夜也待在城主府没有回家。他至今也未娶妻,家中也无老人,并不担心家中情况。 “空谰啊,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多年前我就告诉你要早日将这群匪患除掉。可是你呢?你不听,现在知道厉害了又要询问我办法。”他摇摇头,独自吃着桌上的小菜,“现在,如果上边不派人帮忙,樟城就别想安宁了。” 魏樽懊恼的很,他在乎百姓,却又帮不了忙。樟城的兵力本就不多,强行清理匪患只有死路一条。 他这个城主,当的实属窝囊! “你得帮我想办法啊!”他满脸的愁容,与对面闲散的荀修豫两个脸色,“烽怜,你帮了我那么多年,再想个办法!” “嗐——,我说你这人怎么不听呢?现在的我就算有万千办法,没有兵力,都是空谈!” 魏樽欲哭无泪,昨日的扫荡,虽然没有动他的城主府,可听见外边哀嚎的声音,彻夜难眠。也为了这件事,他不知苍老了多少? 春风拂过院中柳絮,今日是个不多的的艳阳天。近来春雨连绵,院中池水都上涨许多。荀修豫从袖中取出一瓣生蒜,洒脱不羁,浑然没去注意魏樽的愁容。 “让你少食些蒜,你知不知道每次与你说话你都一嘴味?” “昨日山匪才进城,今日是不可能有人造访的。”他的筷子就没停过,借着春风,食欲正好,“今日难得的好天气,我用完午膳就回家看看。” 魏樽对他这个同窗也不知道该多说什么,也只好吩咐厨房,提前去准备今日的午膳。 “城主,先生。”婢女小心翼翼从外边走来,恭敬道:“府外有人造访,希望与城主一叙。” 两人面面相觑,荀修豫的嘴终于停止了咀嚼。春风拨动两人的发丝,心中只觉得有一阵不好的预感。 魏樽开玩笑道:“叫你不要食蒜,现在好了,真来人了!” “别人是找你的,不是我。魏空谰,快去见见呗!”他一脸得意,却又问道:“来者何人?” 婢女小心开口:“共有三人,远道而来,望与城主一叙。” 荀修豫这时才得意的笑了出声,说道:“快去吧,说不定是这阵春风给你带好消息来了!” “怎么可能是好消息,不知为何我现在一阵不安。”他起身正欲离开,却看见荀修豫还坐在原地不紧不慢的用着早膳,连忙将他一起拉走,“别吃了,待会午膳都吃不进了。和我一起去见见!” 来到前堂,其中一人就让二人大吃一惊。淮南王府中的姜濉,淮南二公子的近侍。 来者果然不善,魏樽擦了擦汗,带着荀修豫走了进去。 “姜濉侍卫,你不是与二殿下一起去了大晟吗?”魏樽的余光好奇的瞥向了一旁的二人,只觉得面生,“今日为何会突然来到樟城?是二殿下的吩咐吗?” 荀修豫在一旁,收起了刚才的随意,竟有的一股两袖清风的感觉。许是因为刚才食了蒜,现在也不敢随意开口。 姜濉的实力在淮南也算是数一数二,曾经是时清灼的近侍,后来他被送去大晟后,就被淮南王安排成了时琮的近侍。 他微微欠身,回答道:“此事说来话长,魏城主,樟城山匪好生厉害呐!” 这句话带有的情绪让二人倍感不妙,有些问责的意思。魏樽心中恐慌,难不成这群山匪昨日惹怒了身前这尊大佛? 他立马赔罪,态度诚恳:“是我管理不当,才让山匪肆无忌惮。昨日山匪进城扫荡,恐是顶撞到了二殿下?” 姜濉嗤笑一声,也退到了时清灼身后,“没有顶撞到二殿下,但却惹怒了另一个人。” 二人同时看向时清灼与白无常,这两人他们根本没有见过,更不知道姜濉为何会跟在他们身边。心中唯一的猜测也就只是曦都的官员了。 可二人身上不凡的气质让两人不敢随便开口。就在二人还在斟酌时,时清灼率先开口道:“魏城主,第一次见面,空手而来,还请见谅。” 魏樽笑容僵在脸上,眼神向一旁的荀修豫求助。眼前二人根本不知道是谁,也不敢胡乱回答。 荀修豫收到眼神,立马上前强颜欢笑道:“大人客气了,樟城如今混乱,应该我们赔不是才是!” “不知先生大名?”白无常双手抱臂,面无表情。 两人心中一凛,这人一开口就让气氛瞬间凝固,巨大的压力压的二人有些无措。 荀修豫没有抬头,含笑回答:“先生算不上。我就是一山野村夫,得城主赏识,有幸得留傍身。在下荀修豫,草字烽怜。” “多年前淮南科考,一学子用化名参加,一举夺魁,从此销声匿迹。放下功成名就的机会了选择匿隐山野,最后他的试卷上只留下怜烽二字。” 白无常好奇的笑了笑,眼中多出一丝赏识,说:“不知这人,可是先生?烽怜与怜烽,二者有何区别呢?” 荀修豫终于抬起眸扫视着眼前的人,颇为惊异。眼前这人,竟能直接报出他的事迹。 “不知这位大人,今日来樟城有何贵干?” 白无常摆摆手,眼神凌厉,“大人不敢当,一介莽夫罢了,有着些许学问,偶然间知晓。” “先生的才学令我钦佩,今日一遇,何其有幸。”他将时清灼推上前,“清灼,这位先生可不简单呐!” 第220章 【淮南王】世道不公 二人身躯一震,笑容僵在了脸上。荀修豫方才的气焰也在瞬间被泼了一盆凉水,沉思不语。 魏樽与他对视一眼,不言而喻。淮南境界,唯有一人名为清灼,不可能还有其他谐音同名的人。 白无常既然也已经将自己的身份道出,就是将话题抛给了自己。时清灼瞬间理解,上前开口道:“魏城主,烽怜先生。虽然我们从未见过面,但我的名字想必也是知晓的?” 时清灼毫不避讳自己如今在淮南的名声,魏樽与荀修豫只觉得近来水逆,什么倒霉事都接踵而至。 魏樽慌忙行礼,语气却带着无措:“樟城城主魏樽,拜见世子殿下。” 荀修豫的视线却一直放在白无常的身上,想要将他看透。但白无常默默转头的眼神却使他心中生寒。 “城主不必如此,我现在是淮南的罪人,受不起。”他将魏樽扶起,笑着解释道:“今日前来造访,有事相求,望城主应允。” 时清灼现在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定是不能让他留在樟城。魏樽只觉得,只要先将他打发离开,只要别太过分,他都只有咬牙同意。 谁不知道,现在的时清灼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国贼。放着淮南故土不帮,选择与大晟同流合污。 “不知世子殿下有何事?” 时清灼笑道:“我想与城主做个交易。” 说的轻巧,一字一句却压的魏樽喘不过气。与他做交易,这不是要害了自己的樟城吗?若是被上边的人抓住问责,自己还有什么借口呢? 他没有回答,想要征求一旁荀修豫的意见。余光看去,暗流涌动,让他惊起一身冷汗。 荀修豫并未忌惮白无常凌厉的眼神,他的眼中毫无畏怯,直面白无常。 白无常失笑,问道:“先生为何对我充满敌意?” 魏樽心中慌的不成样子,他赶忙拉了拉荀修豫的衣角。但后者却一手拂开,上前微微欠身。 “世子殿下,恕我们不能从命。如今淮南的局势,又有谁敢与您做交易呢?淮南大晟正处于交战阶段,您的立场特殊,若是樟城被发觉,您可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我们没有兵马,匪患当道迫使经济萧条。无论如何,我们也不可能拿樟城的百姓开玩笑!”他的目光瞥向白无常,又道:“听闻大晟太傅白无常,一袭白衣轻如雪,执剑独守退千军。世子殿下在大晟的老师又正好是白太傅。所以,我既作为淮南人,对您保持敌意,并没有错吧?” 魏樽擦拭着自己额上的冷汗,不安的打量着眼前的人。荀修豫的话说的很明白,拒绝之意十分明显。 他也附和道:“世子殿下,您久居大晟,自然不清楚淮南的形势。如今税收本就高昂,若是再被逮住把柄,樟城可谓真的处于水火。我这个城主本就不尽职,还请世子殿下看在樟城百姓的份上,饶下官一命!” 白无常打心底佩服荀修豫,这人不愿入仕,待在樟城这乌烟瘴气之地属实屈才。他竟有些庆幸,在这樟城竟可以遇见此番天人。 “既然先生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我自然也不会辩解。但我心中有一个疑问,先生明明有惊人的才华,为何不入仕呢?” 荀修豫并没有给好脸色,冷声道:“无可奉告。” “莲,高洁之物,出淤泥而不染。先生自诩为莲,不想与淮南王室蝇营狗苟。就算抛却功名利禄,也不愿自己的一身清廉被玷污。” 仿佛说到了荀修豫的痛处,他目光透露愤怒,却没有再搭理白无常,拂袖准备离去。 白无常却并未停止,继续说道:“烽怜先生已知淮南无药可救,所以才会选择孤身投奔昔日同窗。隐姓埋名,做个市井散人,又真的是先生一生的追求吗?” 魏樽也是知晓白无常的名声,不免觉得好奇。没曾想白无常长得如此俊逸,与传闻中的格外不符。 眼看荀修豫就要走远,白无常无奈一笑,再次开口:“其实,如今的樟城,已经处于两难的境地了。我们已经找过城主与先生,就算什么也没做,被淮南王室知晓后也会生出猜忌。” 荀修豫终于停了下来,愤怒的转过身,厉声呵斥道:“白无常,你好不要脸!你是在威胁我们?” “在其位,谋其政。我只是在为我的学生铺路,并无过错。”他脸上挂笑,却让人心生胆寒,“二位,真的不准备听听我们的交易?” 荀修豫被气得不轻,魏樽连忙上前安抚。白无常的气势压的他们不知所措,这是把他们往刀尖上逼。 大堂内气氛格外凝重,见都没人说话,时清灼站出来,欠身道:“城主,烽怜先生,太傅所言有些激进,我替他赔个不是。” 他走上前,轻轻碰了碰白无常的衣角。白无常立马知意,不经意的退到了他的身后。 “魏城主,如今大晟淮南交战,致死多少百姓?淮南征役,不知樟城是否遭殃?”他走上前,取下了腰间的世子腰牌,“樟城每月都会经历匪患,民不聊生。所以征役,对于他们来说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可是,他们死在了战场。这枚世子腰牌,令我蒙羞。” “你们都说我是叛国贼,我也不想解释了。我从出生起就受尽了不公,这是我的命,我认。可我实在看不起淮南王室的所作所为。所以我要做淮南王,我要给淮南百姓一个好日子。” 魏樽与荀修豫相视不言,多年的情谊仅凭一个眼神就知晓对方心中所想。他们没有说话,静静听着时清灼的陈述。 “樟城匪患,我会解决。” 最后一句话,落下很久后也没有声音。直到彻底被时间遗忘,也没有回响。 时清灼看着身前二人,也不再强求,失望道:“既然城主不愿帮忙,本世子也不会强迫。昨日我亲眼目睹了樟城的恐慌,于心不忍,出手相助。说我巧舌如簧也好,说我虚伪做作也罢,我不会有一句怨言。今日叨扰,告辞!” 时清灼最后留下一个笑容,没有停顿,离开了城主府。白无常自然不会多留,迅速跟上离开。 大堂内,只留下茫然无措的魏荀二人和姜濉。姜濉其实并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他看着时清灼逐渐消失的背影,也准备跟上。 “姜濉侍卫,请留步。”魏樽出声喝止,又问道:“姜濉侍卫,您不是二殿下的近侍吗?为何如今会跟在世子殿下身边?” 姜濉望着时清灼消失的方向,回答道:“说来话长,还望城主今后也别再提及此事。世子殿下也是可怜人,未知全貌,也请不要妄下定论。” 说完,他也离开了城主府。府中再次回归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时清灼走在街道上,春日阳光温和,风亦近人,却抚不平他心中的烦闷。 白无常与姜濉跟在身后,二人都非常一致的没有上前。 就如姜濉最后所言,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其实根本没人懂时清灼,却给他扣上了一个脱不了的帽子。 这一条路,果然是不好走的。 白无常沉默不语,但心中却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隐隐作痛。 这是时清灼自己的选择,是他自己的决定。尽管知晓这条路充满多少困难,也必须让时清灼自己走下去。 荀修豫,他原是希望他能做清灼的谋士。这样,今后待他做了淮南王,自己若不在他身边,也会心安很多。 其实本可以成功的,可时清灼却不愿如此。优柔寡断,其实并不是一个君王该有的性格。遇事狠绝,时清灼可能永远都做不到这一点。 周围很安静,百姓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于山匪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交易,做不了,他本也不想做交易。山匪本就要除,交易太难听了。 他再次拿起自己的世子腰牌,很多次,他都想将它扔掉。它禁锢了他半生,也让他受尽了一切不公的待遇。 明明自己心中所想的都是为了淮南,还是成了一个卖国贼。 他现在真的很想变成白无常,他不知道白无常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太难受了,太煎熬了。 回到客栈,时清灼借休息为由先回了房。几乎一整日,房门都没有打开。 岁桃望着紧闭的房门,满是心疼的看着白无常:“太傅,不帮吗?” “这条路本就难走,情有可原。” 白无常看似平静,却已经连续喝了三杯冷茶了。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在现在也帮不了时清灼。 司空杏林淡淡说道:“樟城不帮忙,山匪还怎么除?不可能又让白无常一人去灭掉整个山寨吧?” “我不会去的,清灼也不会让我去的。”白无常喝下第四杯冷茶,眼中星辰泯灭,“这件事上,我帮不了他。他必须要自己想办法。”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最终还是选择上去看看。看着时清灼故作坚强的模样,他真的是心疼的很。 他叩响了时清灼的房门,却没人应声。 “清灼,你休息了吗?” 半晌,房门轻轻打开,时清灼也站在他的身前。房内十分正常,并没有发泄的痕迹。听着房门被合上,白无常转过身。 “太傅,我没事的。”他脸上挤出笑,“我其实已经猜到了这种结果,明明做足了准备,但还是会有些难受。但我想通了,我还有机会呢!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帮樟城除掉山匪。” 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笑,目的不言而喻,他不想让他们担心。 白无常心里疼的厉害,他撇过头,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对于山匪,你有计划吗?” 时清灼摇摇头:“现在虽然没有,但总会有的。太傅,我不能一直依赖你,这一次,让我一个人去做吧。” 他不知道时清灼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却也只能被迫同意。他的眼中抑制不住的担心翻涌,时清灼也上前将他抱在了怀里。 这是依赖,也是委屈。时清灼没有说话,肆意感受着白无常的温度。可他这一次却松的很快,让白无常愣在了原地。 “太傅,我想休息了……” 白无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的离开了房间。 当门轻轻合上后,直到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里边的人再也忍不住崩溃。 在白无常没看见的地方,御风藏在被衾下,而整个床榻只需轻轻一碰,可能立马就会粉碎。 他无助的坐在了窗前,望着外边和煦的春日,绝望的闭上了眼。小时候渴望长大,觉得长大后就能实现自己心中所梦。 现在回想,只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真傻。 山匪作乱多年,势力早已庞大。他只有自己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呢?旁人都说他是天赋异禀的怪物,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努力。 都说他剑术造诣极佳,他也不知道自己熬穿了多少个深夜,就为学会一招剑法;说他记忆极好,今日学的立马就能理解通透,也只有他知道自己到底深读了多少次。 他享受着别人的称赞,所以也只有更加努力。 所以,他到底又有什么资格去喜欢惊为天人的白无常呢? 他的心在滴血,他想要剖去心中对于白无常的一切邪念。 他自觉配不上白无常。 风吹进窗来,给予时清灼一丝清醒。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整整一日,时清灼从未出过房门。这一次,无论是谁去敲响,他都没有再打开。 几人都不免担心,却又无能为力。店掌柜与小二在一旁不敢说话,自从昨日他们回客栈之后气氛就变得格外沉重。 今日的街道上开始陆陆续续出现百姓,应该都慢慢从山匪的梦魇中醒来。 虽然没有他们刚进城时那般喧闹繁华,但相较于这两日的静谧无声,现在的景象无疑让人感觉好上不少。 时清灼也终于打开了房门,出现在众人身前。他的手上拿着一个面具,是曾经白无常所戴过的。 岁桃慌忙迎上去,眼前的人几乎一日没吃过东西了,“清灼,你总算出门了。我们很担心你,你吃点东西吧?” “不必了桃子哥,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他疲惫的摇摇头,又将目光看向白无常,强颜欢笑,“我今日去打探打探山匪的消息,得尽快将这群山匪解决。” 岁桃疑惑的问道:“你又为何会拿着面具呢?” 时清灼心中酸楚,笑着无奈说道:“我怕百姓认出了我……” 望着时清灼出了门,司空杏林不禁喃喃道:“清灼变了,变得越来越像从前的一个人了。” 迟暮接道:“变得越来越像从前的太傅了……” 第221章 【淮南王】马失前蹄 原本繁华热闹的樟城,在山匪的洗劫之后变得一片狼藉。百姓们纷纷出门清扫街道上的肮脏,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无奈与恐慌。 时清灼带着面具打量周围,一张张担惊受怕的脸仿佛是整个樟城的标志,他心中难过,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濉,你不必跟着我的,我一个人不会做危险的事。” 姜濉也时刻注意着周围,他的手一直放在腰间的佩剑上没有松开,以防突发的危险。 “殿下,如今我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作为您的近侍,保护您的安全是我责任。所以今后无论你要去哪里,属下都会跟着你。” 面具下的时清灼无奈苦笑,说道:“姜濉,若你还在怪我,你大可可以离开。我承认,那时是我的问题,我很抱歉。如今你回了淮南,我也管不了你,带着你的亲人去寻个安稳的生活,这一次,我不会拦你。” 前方装满杂物的板车轰然倒塌,时清灼立马上前帮忙,那人连忙感谢。 姜濉站在在他的身后,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这些东西很脏,很快就污了时清灼的手。他并没有露出嫌弃之色,帮忙将东西重新装上板车上固定住。 “殿下,现在说这话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从身上取出一张巾帕递给时清灼,“我虽有怨气,可都已经做出了选择。若是你昨日对待他们两人与对我的态度那么强硬,也不用那么狼狈。” 他摇摇头,接过巾帕说道:“所以我很抱歉。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我并不想剥夺。” “殿下,你有权利。”他望着初升的太阳,继续道:“你是世子殿下,是决心成为将来的淮南王。你不用再考虑别人的感受,为达目的,你可以不择手段。” 时清灼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面具遮挡,姜濉看不清他的神情。 半晌后,他才开口道:“太傅曾经与我说过,人人生而平等,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可能这句话像句笑话,但我其实牢牢的记在心里。你说的的确没错,但是不择手段,我做不到。” 他取下面具,却没有姜濉所想的那么严肃。他的脸上带着笑,却显得格外心疼。 “我这种性格的人,的确让人恨铁不成钢。所以姜濉,你没必要跟着我。今日与你说的这些,今后我也不想再提了。你是否离开,自己决定吧。” 时清灼戴上面具就转身离开了,他走的很快,也没有再回头。姜濉愣在了原地,最终还是无奈的低下了头。 从旭日初升到日正中天,时清灼在樟城问了很多人,也帮了很多人。对于樟城山匪,每个人都谈之色变。 “这群山匪都已经欺负了樟城不晓得多少年了,没人管的住。每次来都不晓得要亏损多少?” “山匪肆无忌惮,我们也命苦呐!城主也管不了,可我们除了樟城,还能去哪呢?” “上面的人?开玩笑吧!他们能派五个人来樟城我们都觉得是奇迹咯!他们哪管的了我们哦!” “现在大晟和淮南开战,本想着是我们赢了就能去大晟重新生活,可哪想着那个白眼狼世子,竟选择帮大晟……” “我可怜的女儿啊,真的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每一次这群山匪来樟城都要带走各家儿女,我的女儿呐!” 眼前这位老伯声泪俱下,哭的泣不成声。时清灼连忙上前安抚,没曾想这一劝他哭的更难过了,引得不少路人驻足。 “我的女儿命苦呐,就要遭受这非人的待遇。我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呐,没有她我该怎么活呐……” 这一声声的诉苦引起周围许多人的共情,他们都开始声讨这群山匪。 时清灼慢慢得知,这些山匪的恶行远不止劫财抢粮那么简单。他们还会掳走大量良家子女,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容貌姣好、清秀可人的,都会被他们强行带走。 更令人发指的是,其中还有许多年幼的孩童也未能幸免。 时清灼心中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他无法想象这些山匪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简直就是一群畜生! 面对如此众多的受害者,他下定决心,不论如何,一定要先把这些无辜的百姓从山匪的魔掌中解救出来。 “各位,这群山匪在周围哪匹山上啊?” “还山上呢,这群山匪那么厉害,早就已经将枯城占为己有,成为一城城主了!相比于我们樟城,枯城的人才是最苦的。每日与匪共生,担惊受怕。这个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时清灼想过占山为王,却没想过占城为王。竹南六城,两城遭受山匪洗劫,其余四城为了保全自己,不敢轻举妄动。 “枯城在哪?” 周围百姓都愣住了,他们纷纷将目光看向时清灼,都没人说话。 他身前的那位老伯伸出颤抖的手,指向了一个方向,沙哑道:“那边,骑马半日就能到。” “多谢。” 他穿过人群,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直直朝着枯城的方向走去。 他本意是准备回客栈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白无常等人,但他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绪笼罩着他,让他没有回头。 再者,樟城是三日前受劫,再拖时间,那些被劫走的百姓又会多受一日苦。 自己不愿威胁旁人,既然樟城不愿意帮助自己,那么自己也会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协助自己。 他得先去将百姓救回来,至于山匪,后边还有时间。 时清灼在樟城租了匹马后一刻也不停歇的就赶往枯城,他虽是淮南人,但却并不了解淮南的地势。刚刚被指了方向,可其中的许多分岔路却难倒了他。 他只能一遍一遍凭感觉寻路,他也懊悔,为何刚刚不问清楚? “公子,你是迷路了吗?” 时清灼驻马,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名身着布衣的男子正躲在树后望着他。他脸上有道疤,身后也有一大堆柴,看起来是个樵夫。 那樵夫好奇的从树后探出头,带有害怕也有好奇。见时清灼没有说话,他再次开口:“公子,天色渐晚了,这外面很危险。我看你已经在这附近徘徊很久了,是迷路了吗?” 那人一直待在树影后,一脸天真朴素,时清灼也渐渐放下心中的疑虑。 他翻身下马,御风还是紧紧握在手中:“你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界?” 那人也小心翼翼的走出来,脸上的刀疤与他现在的模样显得格格不入。他同样也没有靠近时清灼,隔了一个安全距离回答。 “这里属于枯城,你要去樟城吗?若是要去樟城,公子还是先歇一晚吧,樟城现在离这里还有很长的距离。” 时清灼心中一愣,没曾想自己误打误撞也进入了枯城地界。他打量着周围,的确没有感受到其他人的存在。 “那这里离枯城还有多远?” 那人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没多远了,若是公子需要,我可以带公子去,我就住枯城外。” 时清灼微微欠身,说道:“那多谢了。” “公子,你去枯城做什么啊?”那人往后背起他的柴,便往时清灼走去,伸手指着:“公子,往这边走!” 时清灼翻身上马,因为一直策马狂奔,脸上汗水直流。他取下面具,准备将汗水擦拭。 “公子。” “怎么了?”时清灼转身看去,眼前忽然一黑,一股刺鼻的味道渗入他的鼻腔。他立马捂住嘴,可脑袋却猛的失去意识。 他想要拔出御风,却发现手也没有力气了。现在他的脑袋如千斤重,意识逐渐低迷。 “你、你想、你想干什么……” 话未说完,他便失去意识,侧翻下马,沉重的倒在了地上。 那人一脸邪笑的走上前,自言自语道:“小伙子,不知道枯城和樟城现在很危险吗?看你的穿着,应该是哪家的小公子吧?” 他用脚踢了踢时清灼,确认他真的昏迷后,才真正的上前。他取下时清灼脸上掉落的面具,脸上不禁浮现笑来。 “哟,没曾想这小子长得这么俊!”他架起时清灼,将他放到马上,“将你带回去给大当家的,他定会高兴!” 策马离开后,天色逐渐黯淡。山野中,姜濉停在刚才的地方,望着散落一地的柴木,目光直直望向枯城方向。 时清灼醒来时,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他捂着头,刚刚睁眼,眼前的黑暗中透露着不可言喻的可怕。 回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被人给骗了。腰间的御风不知去向,自己现在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他强撑着自己迷迷糊糊的身体准备起身,却直直撞到了头,让他吃痛叫了出声。 他心中不禁慌张起来,再次打量周围,自己竟是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 时清灼顿时火冒三丈,他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有没有人,给我来人!” “这位公子,别喊了,喊破喉咙都没用的。” 声音轻飘飘的传出,将时清灼吓的一哆嗦。他再次感受着四周,竟发现不止自己一人。 声音是位女子,见时清灼没搭话,便再次开口:“公子也是被山匪给拐来的吧,我们现在在枯城中,满是山匪。就算你不停呼救,等来的只会是一顿非人的待遇。” “公子,歇歇吧。若是不想被注意,就尽量别出声。” “是啊公子,进入了枯城,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离开了这里的人就再也没有回来,不知是跑了,还是死了?” 周围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劝导着时清灼,声音一人一人的传出,时清灼汗毛竖起。周围黑暗,借助微弱的光亮可以看见周围满是这样的铁笼。 他开口道:“难不成,你们都是前几日樟城被带走的百姓?你们里边,有没有人是何家姑娘?” 刚刚那名女子再次惊异的开口:“你认识我?” 时清灼脑袋还是昏昏的,那个迷药实在有些厉害。他回答道:“你的父亲,因为你被掳走特别难过,我是来寻你们的!” 呜咽声很快便藏匿不住的传入时清灼二中,很多人听见他是来寻自己的激动不已,但很快便被现实打败。 “说的那么好听,你也还不是被抓来了。” 时清灼正欲反驳,外边大门突然打开,许多人拿着火把迅速走进,火光瞬间充斥整个屋子。 借助光亮,他终于看清了周围。屋子很大,每个人都被关在了铁笼中,如一只只待宰的羔羊,蜷缩颤抖着。 “大当家的,今天这人您保证喜欢,一张脸啊俊的不行!” 熟悉的声音传进时清灼耳中,这不就是将自己迷晕的那人吗?他望着大门,那人点头哈腰的笑着走进。 他跟在一人身后,那人的身着与其他人大为不同。 火光照亮,周围的每个人都藏匿着自己的脸,颤抖的不敢喘气。 唯独只有时清灼,虎头虎脑的盯着前方的人,恨不得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那人来到时清灼的身前,笑容渗人,说:“大当家的,就是他了,您看看,喜不喜欢?” 突然,时清灼的铁笼被打开,他被人强行拖着拽了出来。因为迷药的药性还在,他的双脚并无气力,猛的就扑倒在了他们身前。 他心中暗骂一声,待到自己拿到剑后,必须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他感觉到了身前的人蹲了下来。一瞬间,他一手托起自己的下巴,一手拿着火把,仔细的打量着自己。 “哟,我还从未见过这等货色呢!老二啊,找的不错!” 同样也借助火光,他也看清了眼前人的真面目。这人肥头大耳,脸上胡子拉碴的,格外邋遢。一身华贵的衣服在他身上看着滑稽,这人或许就是山匪头子了。 “今夜将他带到我房中,让我好好尝尝这个模样的!”他望着时清灼,眼里冒出精光,“小子,被我看中了可是你的荣幸呐!” 话音刚落,时清灼一口唾沫精准的吐到了他的脸上,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轻蔑的冷笑。 “大胆,你竟敢这样对我们大当家的,是不想活命了吗?” 土匪头子谷吉衡却摇摇头,用手擦抹了自己脸上的唾沫,笑了起来:“没事,有点脾气,我可更喜欢了!今夜,我会让你没有脾气!” 时清灼却直觉恶心,开口道:“我敢把命给你们,你们敢要吗?我是淮南世子,我是时清灼!” 第222章 【淮南王】水深火热 所有人都是一愣,傻眼的盯着眼前狼狈的世子殿下,刹那间,整个房内都哄堂大笑起来。 谷吉衡笑的特别大声,说道:“谁不知道现在的世子殿下在大晟啊,你还想冒充世子殿下,小子,说谎也说的像一点啊!” 时清灼的脚慢慢的恢复力气,他打掉谷吉衡托着自己的手,单手撑在地上,从腰间掏出了自己的世子腰牌。 “现在,还觉得本世子在说谎吗?” 谷吉衡接过世子腰牌,不停的打量着,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不可思议。后边那个将时清灼带回来的那人也终于知道了害怕,脸色顿时苍白,额头上也冒出了细汗。 “二头,你真是谁都敢往回带啊!”他将世子腰牌扔在地上,“这可是世子殿下啊!” 二头猛的跪倒在了地上,拿着腰牌的手颤抖不已。 “大当家的,本世子想与你聊聊,这些百姓的事情。”他的眼中充满了恶心与愤怒,“本世子多年没有回淮南,竟不知道枯城已经成了大当家的天下。鱼肉百姓,杀烧抢夺,大当家的可是要做竹南虎?” “世子殿下言重了,枯城城主管辖不当,我这也只是替他管理管理。” “我不说废话,将他们都放了。”时清灼语气突然冰冷,眼中杀气四溢,“本世子孤身一人前来枯城就为此事。大当家的也知道,我如今与大晟交好。我能出现在淮南,不知大当家能否理解我的意思?” 谷吉衡正准备回答,一旁的二头忽然站起身,不知道在耳边说些什么。时清灼只看见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渗人,越来越可怕。 他打量着四周,百姓们眼中都流露着希望。众人现在都明白,能把他们带离苦海的人只有时清灼了。 “世子殿下,刚才我的手下也告诉了我一件事啊!”谷吉衡忽然开口,打断了时清灼的思考,“现在的您,可是与二殿下有深仇啊!如今淮南大晟交战,我若把你交给二殿下,您说我能不能谋取个一官半职呢?” “你敢吗?”他强撑着气势,丝毫不惧,“我若没有及时回去,你们就等着被灭城吧!” 二头谄媚着说道:“世子殿下,我们手中有您,他们也不敢贸然进攻吧?” 冷汗将时清灼的后背打湿,眼前这些人都是亡命徒,山匪有点实力也敢自称大王。而他自己,身后的确没有援兵。 二人笑的越来越可怕,越来越让时清灼无措。他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世子殿下,你可真是一个好福星呐!今夜与我共度良宵,我保证让你喜欢上这种感觉!过几日,我就将您送去见二殿下!” “你敢!” “有何不敢呢?”他直起身,很快就有人上前制住时清灼,“将他送往我的寝屋,记得伺候好世子殿下!” 迷药药性很强,时清灼现在也没有恢复好原来的力气。任由他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几人的束缚。 周围在铁笼中的百姓看见时清灼被架走,心中无限的绝望交织。待到火光消失,整个屋内再次陷入平静。 极其狼狈,时清灼从未受过如此非人的待遇。他不停的挣扎,可他的手却被绑住在了床上,嘴也被堵住了。 周围安静的可怕,他突然后悔,自己这种毛躁躁的性子总是害得自己处于危险。他慢慢的停下了反抗,想要节省力气等会找机会逃走。 自己的剑就放在远处,却隔着一段触不可及的距离。他的内心仿佛被一股巨大的黑暗所吞噬,无尽的绝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忽然,门被打开,是今日迷骗自己回来的人。谷吉衡唤他二头,想必也是山匪的二当家了。 他满面讨好的微笑,手上还端着一碗水,走上前取下堵住时清灼嘴的布料。 “世子殿下,喝口水吧!现在的你也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接受现实吧。” 时清灼眼神阴鸷,怒骂道:“最好别让我拿到剑,否则你们几个,我定会千刀万……” 时清灼还没有说完,二头就将水灌进了时清灼嘴里,笑着道:“行了行了世子殿下,嘴都干裂开了,不能让别人觉得我们委屈了您呐!” 还未等时清灼开口,他便灰溜溜的退出了房门。时清灼狼狈的低下头,两侧的发丝自然垂落,下颚还滴着水。 半晌后,谷吉衡悠闲的从外边走进,身着单薄,一身的肥肉挂于胸前,格外恶心。 “世子殿下,想不想我啊?我可是想你的紧呐!” 他慢慢的靠近时清灼,在他身前的凳子上坐下。 都说樟城山匪是一群疯子,无论男女都会选择带走。时清灼此番一见,的确恶心的不成样子。 见气氛如此宁静,谷吉衡终于开口说道:“都说淮南世子殿下在大晟活的很好,今日一见,竟不知是这等姿色。世子殿下,要不你就跟了我?我保证不会亏待你的!” “谷吉衡,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他不屑一笑,突然发难,手被麻绳勒出了红印,“别让我抓住机会,我定不会放过你!” “殿下,你应该知道,我如今是两城的霸王,所以你应该也知道,我在樟城也是有眼线的。如今你在樟城,并没有其他兵力!你根本就是在狐假虎威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充斥着整个房内,击垮了时清灼的心里防线。他有些崩溃,却仍旧强撑着脸上的平静。 “就算是我一个人,也能将你们给灭掉!你们危祸竹南那么久,天理难容!你们就该死!” 时清灼越来越激动,双手也被麻绳勒出了血。他浑然不顾,只想冲上去将这人千刀万剐。 “哎呀呀,我的世子殿下,别那么激动啊,就那么迫不及待?”他站起身,朝着时清灼走去,一边靠近一边卸下自己的衣衫,露出胸前密密麻麻的胸毛,犹如一头巨熊。 “滚,给我滚,别靠近我!” “世子殿下,放心吧,很快你就会喜欢上这种感觉的!” 时清灼狼狈的向后退去,刚才的气焰消散的荡然无存。可是麻绳只有那么长,很快他就动不了了。 这人让时清灼直犯恶心,他恨不得现在就死在这里,也不想让他玷污自己。 待他靠近时,大门突然被叩响,让谷吉衡停下了动作,也让时清灼喘了口气。 “谁啊?敢打扰本爷的雅兴,想找死是吧?!” 外边的人回答道:“大当家的,我送热水来了。” 方才谷吉衡进来时的确命人烧水,没曾想那么快就烧好了。他满脸气愤,直冲冲道:“端进来吧!” 大门被缓缓打开,时清灼在床上喘着粗气,暴露无遗。他现在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生出怜悯之心。毕竟他的身前坐着一位如熊般的疯子。 “那么快就烧好了,确定烧开了?” “禀大当家的,的确烧好了!” 时清灼双目空洞,不经意的抬起头,便再也挪不开眼。他一直望着那名送水进来的小厮,这人化成灰他都认识。 白无常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无常毕恭毕敬的将水送进屋内,将热水放下后,目光不自觉的看向时清灼,眼里一阵愠怒,让时清灼窘迫不堪。 他这个样子让白无常看见,实在毫无脸面可言。刚才的恐惧在现在全部化成了无尽的委屈,一双大眼深情的望向白无常。 白无常自然也受不了时清灼的这副模样,他索性将目光放到谷吉衡身上,但垂下的手早已握紧成拳。 “不错,水温正好,你出去吧!”谷吉衡试好水温后便抬起头,却正好对上了白无常的脸,瞬间双眼冒出精光,“等等,你是新来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疼爱的抚上了白无常的脸,“老二也真是的,有这么好的一个美人胚子都不给我送来,真是可惜了。” 白无常面无表情,说道:“既然大当家的有正事要忙,属下先告退了!” 白无常说完便离开了房内,留下谷吉衡依依不舍的目光。 依依不舍想除了谷吉衡外还有另一人,时清灼见白无常离开后,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更加难过了。他低下头,面露委屈。 谷吉衡转身后看见时清灼这副模样,顿时喜欢的不成样子。他觉得今日真是捡到了两块宝,高兴的不得了。 “世子殿下,别难过啊。相比于他,我还是更喜欢你的。放心吧,我今晚会轻一点的!” 他刚刚爬上床,正准备按住时清灼实施暴行,外边突然大吼道:“走水了,走水了!快拿水来啊……” 哀叫声连绵不断,谷吉衡心中烦闷暴躁,却还是下了床一脚踢开了房门:“发生什么事了,大吼大叫的,不知道打扰了本爷的雅兴吗?!” “大当家的,走水了,现在都在那边灭火呢!” “慌什么慌!走水了那么慌张做什么?” “大当家的,走水的地方是财库啊!” “什么!”谷吉衡顿时暴跳如雷,立马抛下时清灼朝着火光处跑去。 时清灼满脸无措,白无常却在此刻满脸冷漠的走了进来,走到了时清灼身前站着。 他打量着现在的时清灼,一身单薄的衣物将全身的肌肉显现,被束缚的双手在现在也已经被他折腾出了血来。他双腿跪在床上,不敢抬头直视白无常。 白无常深吸一口气,迅速将他解开。时清灼得了自由,委屈的喊道:“太傅……” “别叫我。” 时清灼难受的不得了,自己果然让白无常生气了。他默默地蹭上前,抬头看着白无常。 “太傅,我错了,我不该一个人行动的。” 声音委屈又可怜,再配上时清灼标志性的诉苦脸,实在让白无常不好发脾气。他索性闭上眼,怒斥道:“现在知道错了有什么用?你是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毛躁躁的办事了?怎么现在又开始了?你知不知若是今日我不来你会遭受什么?” 时清灼明白自己犯了错,低头不敢说话,由着白无常滔滔不绝的发泄着他的愤怒。 白无常将所有脾气发泄结束,还是忍不住的蹲在了时清灼身前,轻声问道:“疼不疼?” 时清灼点着头,将留有血印的手伸到了白无常眼前,委屈道:“疼……” 这句话轻飘飘的进入白无常耳中,钻进他的心,将他的心狠狠地拧住。 他轻轻握住了时清灼的手,另一只手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药膏,轻轻的擦拭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将一切都收拾好后,白无常才起身,准备带着时清灼离开,“现在快走,他们都在财库那边,没人能管住我们!” 时清灼的力气也已经恢复,他夺回了自己的剑,却没有立刻跟着白无常离开。 他说道:“太傅,被山匪抓走的百姓们都很危险,我若独自离开了,谷吉衡不知道又要怎么祸害他们!” 白无立马驻足顿住,无奈叹道:“他们在哪?我们时间不多,得赶紧将他们带走!此行只有我和姜濉,不一定能安全逃出去。” 白无常得知时清灼独自离开樟城后,便四处打听下落。最后得知他来到枯城讨伐山匪时,他满脸的无奈,只得马不停蹄的赶往。 他吩咐岁桃迟暮留在樟城,也是为了防止山匪再次出现。在赶往枯城的途中,他也遇到了同样在寻找时清灼的姜濉。 白无常并没有问责,而是与他一起赶往枯城寻找时清灼。得知他的下落后,两人才凭借自己的实力引发混乱。 将所有人都纷纷从笼子里解救出来后,姜濉也随之赶到。他一脸无措,说:“你们怎么还没离开?火很快就要被扑灭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所有百姓此刻对于时清灼有着难以言喻的崇敬,没曾想到,他真的将他们救了出来。 时清灼望着那么多百姓,说道:“各位赶紧离开枯城,最好不要再被他们抓住了。姜濉,你带他们先回樟城吧!” “殿下,你呢?” “我要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否则那么多人,该如何安全离开?” 姜濉本想再次反驳,但看着那么多百姓渴望自由的模样,最终还是选择先带着他们离开。毕竟白无常还跟在时清灼身边,也不会有太大的事。 将所有百姓都送走后,时清灼才准备离开。他转身回头,却望见白无常站在原地,看着满地沉重的铁笼。 “太傅,怎么了?我们也该走了,不然等山匪追来,我们也难逃。” 白无常失神的走到时清灼身边,双眼布满血丝,沙哑问道:“清灼,你刚来的时候,也被他们关在这里边吗?” 第223章 【淮南王】欲火焚身 时清灼愣在了原地,望着脚下的一地狼藉。脑中想着这几个小时的委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无常。 他垂下眸,面对着白无常布满红血丝的眼,努力挤出一个笑,道:“太傅,先离开吧。” “用你的话来说,下一次,再一声不吭的离开,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白无常压抑着心中的情绪,心疼在此刻大过了愤怒,让他一时喘不过气。 他没有道歉,他并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这里是淮南,不是白无常熟悉的大晟,他也不想让白无常受险。 二人迅速离开了枯城,但并没有立刻离开。远处火光渐渐淡去,浓烟久久不散。不久后,耳边便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山匪们眼见着他们都已经离开,定会选择追出来。他们两人的目的则是吸引山匪的注意,让百姓得以安全逃脱。 这群山匪的凶残至极,如果不把他们引开,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恐怕就难以逃脱厄运。 白无常的眼神阴冷而锐利,仿佛能穿透黑暗。他心中的烦闷愈发强烈,对这些恶人的痛恨让他几乎按捺不住想要立刻冲上前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近,照亮了黑暗中的道路。白无常在原地屹立不动,宛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太傅,我们走吧!” 时清灼率先策马出去,带回了白无常的意识。他心中烦闷,也跟上了时清灼。 谷吉衡本就因为财库的走水暴躁如雷,回来后发现时清灼与众多百姓都已经逃走,更是火冒三丈,拿起自己的武器就要准备将人给抓回来。 出门之后,很快便看见了突然窜出来的时清灼。他怒目而视,豪言一定要将他抓住泄愤! 见已经将山匪的注意力吸引之后,时清灼也不敢放慢速度,策马在前狂奔。白无常紧跟在后,一身白衣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他听见风声被破开的撕裂声,迅速抽出御风,将身后的利箭斩破。时清灼回过头,山匪穷追不舍。这时白无常跑在他的身前,说道:“跟着我!” 白无常突然调转方向,脱离了他们计划好的路线。时清灼不知道该为什么,也只好紧紧跟在白无常身后。 时清灼不停使用御风挡着后边的箭雨,转头看去,密密麻麻的箭雨却被白无常灵活的躲避。他觉得离奇,却又不得不承认白无常的厉害。 “清灼,前方两条路,我们分开走。半个时辰的时间,我们再见面。” 时清灼正欲辩驳,但路口已到,马匹不能减速,他也只好与白无常分道扬镳。 为什么白无常会知道这里有一条道路,又为何白无常能够明白半个时辰后他们会再次见面? 身后的山匪显然被岔路给迷住了,但很快火光与马蹄声便再次追上来。时清灼快速疾驰在山野上,他将山匪远远甩在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安全时,前方的流水声让他再次紧张起来。很快,一条宽阔湍急的河流出现在他眼前。 紧急勒马,打量四周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条死路。他暗骂一声,身后的追击越来越近。 他看着湍急的河流,思考着白无常这样做的意义。周边竟然没有路了,难不成白无常是想让自己跳下水里? 还未等他思考完毕,身后的箭雨再次袭来。这一次他别无选择,只好选择相信白无常! “世子殿下,跑不了了吧!”谷吉衡在马背上放肆大笑,目露凶光,“既然敢烧我的财库,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看着他们越来越近,时清灼也没有再多的考虑,纵身一跃跳进了水中。河流湍急,他只能尽量的憋住气,由着水流将自己冲走。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数的箭雨,击穿河水与他擦肩而过。 水流很急,自己的身体根本使不上力气。他凭着直觉探出了头,发现自己已经飘远后,奋力的往岸边游去。 他水性挺好的,不像白无常,一点都不会游泳。可是他小瞧了这一条河流的湍急程度,游了许久,离岸边的距离还是那么远。 他不停呼吸着空气,强迫自己尽量节省力气的浮在水面。 不知不觉,他能感受到河流渐渐平缓。天空月亮照耀,视野宽阔明亮,他找准机会,朝着岸边游去。 这里的水位明显没有刚才那一处湍急,他很快就游上了岸边。三月暖日,但夜晚的河水还是冰冷刺骨。可时清灼上岸后,除了身上湿润的衣服,全身却热的不得了。 他撑倒在岸边,尽全力保持着清醒。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全身很热,嘴里干涩无比。 夜风轻抚,凉意刺激着他的皮肤,让他清醒。他喘着粗气,心中的欲望无限膨胀,最终忍受不了。 他再一次扎进河流里,却再也压制不住身上的燥热。他感到很渴,猛的灌了几口河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冰冷的河流却抑制不住自己身体的燥热,欲望达到顶峰,怎么也抑制不住。 他明白了,是那碗水,在枯城中二头给自己喝的那碗水,水里掺了药。 “清灼,你怎么还在河里?” 白无常清脆的声音响在时清灼耳中,他猛的抬起头,白无常的白衣上,多出了一块血迹。 他知道这里水流会平缓,自己也一定可以来到岸边,所以才会在当时选择让两人分开。而他自己,独自处理了追捕的山匪。 欲火焚身,饥渴难耐。他的眼里充满了野心,只有白无常,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时清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欲望催使着他上去,可意识又制止了他。他明白,自己这副模样去到白无常身前,太大逆不道了! “山匪太多,不可能一时间杀光。现在他们肯定还认为我们依旧在山中。你先上来,我们先在山中躲一夜!” 白无常水性不好,就站在岸边等着时清灼。他观望着四周,再次说的:“追捕你的山匪见你跃进了河中,一定会顺着河流追过来。三月夜晚天冷,也别一直在水里躲着,赶紧上来!” 他的耳朵嗡嗡的,还是将白无常的话尽数听进。他在水中小心翼翼的用御风划破了自己的手臂,一股莫名的快感让他忍受不住。 欲望稍稍克制,他捂着伤口走上去,可是被水浸湿的衣物却遮挡不住他,更何况他现在穿的只是一件单薄的素衣。 白无常见他上岸后也迅速挪走了目光,立刻朝着远方走去,吩咐让他跟着自己。 天公不作美,天上的云层开始渐渐将月色遮住,仿佛这几日的天晴都是为了后边的阴雨做准备。 后半夜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二人冒着雨也找了一处山洞躲避。 不久后,白无常能感知到外边的山野中还有山匪正在搜捕。可这里很隐蔽,不仔细寻找也发现不了。 时清灼奇热无比,刚才的细雨落在他的身上又再一次激发了他的欲望。山洞中很黑,看着近在咫尺的白无常,他再次不动声色的在自己身上制造伤口,压抑着心中不成熟的想法。 可极重的血腥味却吸引了白无常的注意,他立刻出声问道:“清灼,你受伤了?” 声音在山洞里回荡,就像一阵风,拨动着时清灼的心弦。他正准备离开,白无常却突然在他身上点燃一把火。微弱的火光正好能将照亮白无常的身影,他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白无常那微微张开的薄唇。 欲望在心中猛的爆发,在时清灼的眼中,现在的白无常一眉一眼中似有万千风情,诱惑着他贴近。 “清灼,你哪里受伤了?”白无常望着他一身湿漉漉的衣裳,想要上前帮他脱下晾干。谁知一碰到他的手臂,却发现他的身上烫的吓人。 这一碰像一阵狂风,将时清灼心中的欲望之火猛的吹烈。他再也忍不住,一手抓住了白无常,用力将他抵在了墙上。 火把随之掉落熄灭,山洞中再一次重归黑暗。周边的声音只剩下时清灼沉闷的呼吸声。 白无常满脸都是无措,他第一次在时清灼的身上感受到了危险。他沙哑开口:“清灼,怎么了?” 时清灼如今已经彻底长成一个男人,比他高,比他壮。他感受到时清灼离自己很近,全身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他有些晕眩,模糊他的意识。可是湿润的衣服又让他清醒。 时清灼的胸膛紧紧贴着白无常,他的声音落在自己耳中,催生着自己心里的欲望无限膨胀。 他感受着白无常身上的温度,肆意汲取着白无常身上的熟息。 口中更加干渴,他下意识的吞咽,却又小心的把声音降到最低。他不想让白无常听见自己的欲望。 这股欲望之火不停燃烧,不停催生他行动。他沙哑开口:“太傅,我好热……” 白无常能感觉到时清灼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好像一只猛兽,在猎杀前的蓄势待发。会在猎物不注意的一瞬间,将猎物扼杀于自己的獠牙之下。 白无常脑海中闪过一丝荒谬的念头,可他不愿相信,但时清灼现在的不对劲已经彻底让他不知所措。 他小心翼翼感受着身前男人身上的温度,这股感觉是他活了两百多年从未有过的。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害怕,是他第一次将害怕暴露的一览无余。他想要挣脱开时清灼的手,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时清灼的欲望与理智现在打的如火如荼,他看向白无常的眼中布满精光。仿佛只需要一个契机,他就会上前将他撕咬,占有。 “清灼,你、你弄疼我了……” 他的头轻轻的转动,白无常能感受到紧握的手在慢慢松动。不知过了多久,时清灼松开了自己的手。 白无常得以喘息,他小心翼翼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可时清灼仍旧贴的自己很紧。他可以感受到那颗跳动的心脏。炽热,又充满野心。 山洞中黑暗宁静,却又在白无常耳中震耳欲聋。他不愿相信,可事实却又摆在了他的眼前。 他记得,自己在云殇城问过,时清灼有没有喜欢的人? 那时的时清灼承认的特别坚定,满满的诚意信心。好像一抹晨光,让白无常不得不相信。 但如果,他喜欢的那个人,是自己呢? 这段时间,时清灼对自己的所说所做,都格外的不对劲。白无常拼命的想要打消这个想法,可现实总能将他打败。 时清灼没有动作,可白无常身上那淡淡的桂花香如无数柔软的手,无声无息的撕开自己虚伪的外壳,露出他的勃勃野心。 他想要得到白无常,他想要占有他。 外边雨声淅沥不停,里边气氛暧昧紧张。白无常平复着心中的情绪,轻声开口道:“清灼,先离开我……” 若是一直处于平静的环境,时清灼或许可以慢慢压制住心中的欲望。可白无常的声音在他耳中缠绵不断,再一次激发他的欲火。 “太傅,别说话,求你了……”他说的断断续续,绝望的哀求是他心里最后的一丝理智,“我真的,不想让你讨厌我……” 白无常不知所措,他望着近在咫尺的时清灼,想要尝试推开他。可是好巧不巧,正好碰到了时清灼克制欲望的自残的伤口。 这一碰将欲望彻底点燃,一发不可收拾。时清灼彻底忍受不住,靠近了白无常。欲望如火山喷发,他的身体如被岩浆包裹,越来越烫。 白无常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受到自己的唇上柔软温热的触感,急促却又克制。他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激起万千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时清灼的气息镌刻在他的身体,炽热,却又那么的荒唐。 时清灼已经将所有的理智消耗殆尽,无尽的欲望笼罩着他,扼住了他的一切,却换来一个短暂又急促的一个吻。 血液如江流奔腾,白无常的脸颊霎时间变的滚烫。这一吻,时清灼充满了不舍,眷恋与无可奈何。 他感受到时清灼贴在自己耳边,轻声道:“太傅,对不起。” 话音落下,他咬住了白无常的耳垂。力道不重,却足以让白无常全身酥麻没有力气。 他倒在了时清灼伸出的怀中,任由着时清灼放肆汲取自己。血液促使身体滚烫,白无常却没有任何力气反驳。 他的手浸出热汗,绝望的闭上了眼,睫毛簌簌抖动。他抓着时清灼滚烫的身体,呢喃道:“时,清,灼,快停下……” 第224章 【淮南王】情字何解 白无常一夜未眠,他的脖子上几乎全是时清灼吸吮出的红印。现在的他依偎在自己怀中,呼吸稍显平稳,却还是紧紧的抱着自己。 昨夜的时清灼知晓自己的弱点后,竟变相的肆无忌惮。他无助的靠在冰冷的石墙上,久久不能回神。 时清灼喜欢的人,是自己? 回想着之前时清灼种种不对劲,他只懊悔自己知道的太晚了。 山洞中充满了一股异味,只有二人深知这到底是什么。昨夜时清灼彻底的爆发了他的欲望,却没有伤害白无常。他克制的亲吻,最后狼狈的逃到了山洞深处泄欲。 现在的时清灼与昨夜的时清灼截然不同,他安静的躺在白无常怀中,毫无威胁。可他抱紧不放的手却总能把让白无常拉回现实。 凶狠的狼熟睡后又和小狗有何区别呢? 时清灼的体温已经变得正常,呼吸也平稳安静。白无常想要收回伸出的手,可看着身前的时清灼,最终还是选择了放下。 他的身躯已经麻木,却还是不忍心打搅他的睡眠。昨夜的疯狂,如一根刺刺入进了他心中,他不知道等着时清灼醒后该如何与他开口。 山洞被遮挡的很严实,光还是会找到石缝照入山洞,使漆黑的山洞总算有了一些光亮。 时清灼一脸人畜无害,却衣衫不整。 仿佛感知到了白无常一直盯着他看,时清灼也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视线模糊,却能看见一袭白衣。 昨夜发生的一切他都清楚记得,一瞬间无尽的窘迫与尴尬都席卷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愧疚,让时清灼觉得无颜可见白无常。 他抱紧白无常的手慢慢松开,却还是不舍的贪恋着白无常身上的温度。他抬起头,却直对上了白无常质问的目光。 白无常的脖子上全是自己昨夜忍不住咬出的牙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通红。霎时间,无地自容四个字在时清灼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迅速从白无常身上离开,与白无常保持了安全的距离。他贴紧了石壁,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衣衫全然混乱,简直不堪入目。 “清灼……”“太傅!”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却有着不同的意味。 时清灼贴紧石壁,长舒一口气,决然的抬起头。昨夜事情不论如何也已经发生了,就算再懊恼也没用了。破罐子破摔,他也隐瞒不了了。 “太傅,你先说吧……” 白无常简直焦头烂额,他现在都还能回想昨夜时清灼那充满野心又极具克制的目光。脖子上绯红的牙印仿佛让他永远都忘不了这件事。 他无奈叹息道:“清灼,我们或许需要聊聊……至少,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或许真的已经选择了破罐子破摔,时清灼回答的很坦然:“若是太傅想要求一个为什么,我也回答不了。喜欢这种事情能有什么原因呢?如果真的要说,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到大除了我的母妃外,只有太傅最疼我。这颗种子从年少种下,随着我的长大生根发芽,最终彻底开花结果。我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太傅想来也一直没注意吧。若不是昨日我被下了药,否则也不会显露形迹的。” 白无常仿佛置身于天劫,一道道话语如雷霆霹雳,使他喘不过气。明明自己对待他们都是相同的,可为什么时清灼会生出这样的心思呢? 更何况,这孩子还说的如此理所当然! “昨夜的事,我真的很抱歉。药性发作,我也是迫不得已。”他漠然回答,却带着一丝愧疚与难过,“太傅心中烦闷,定会怒我。今日之后,回到樟城,太傅若不想再看见我,我可以不出现在太傅眼中。” 白无常头疼的厉害,无限的感情堆杂在他心中让他烦闷。说是不想见他,怎么可能呢?这孩子将来是淮南王,怎么可能…… 心中一种奇怪的想法出现在他心中。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为他灌输要成为淮南王的念头,虽然时清灼也一直走着自己为他铺的那条路,可是他真的想走吗? 他从未做过忤逆之事,可若是因为让自己高兴而选择一条自己不喜欢的路,白无常也不愿如此。 “太傅,今日清灼将心事袒露,还望今后不要再提。昨夜的事已经让我无地自容,我也,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太傅了。” 白无常捂着头,望着透过石缝微弱的光,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时清灼这坚定的态度,就算真的远离他,自己心里也真的不放心。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他欲哭无泪,心中不停的祈求着现在能有个人可以来救救他。但他每每一睁眼,只有时清灼的身影。 他开始自我思索,难不成是自己曾经有过什么不举的事,才会让时清灼变成这样?亦或是上官无权和辛封泽那四年给他灌输了其他思想?不可能是花抚琴吧? 把该想的都想了一遍,白无常最终选择接受这个事实。这件事定会是二人之间的一道薄纱,看的见,却迷糊不清。摸得着,却无法抚走。 他无助的站起身,理好自己的着装,沙哑道:“时候不早了,收拾收拾回樟城了。昨夜我杀了不少山匪,他们有所忌惮,不会轻举妄动。但之后,定会一举进攻樟城。” 话落,他没有神情的走向洞口,将遮掩的东西给挪开。天色不算好,昨夜的雨让今日有些寒冷。他默默地转头看向身后,时清灼一身单薄,甚至连衣物都还未干透,现在定是寒冷。 花落,掉入河中如一小扁舟,随波而流。白无常站在洞口没动,心中思绪万千,最终还是选择脱下自己的外衣递给了时清灼。 “外边冷,你衣着单薄,别着凉了。将衣服穿好,将马找到后我们再回樟城。” 通过光线,他才看见时清灼左手手腕上那渗人的伤口。血染红了他的薄衣,遮掩了他的肉体,却唯独可以看见那显眼的伤口。 白无常欲言又止,话到嘴边最后却还是选择咽下,独自离开了山洞。 时清灼接过了白无常的衣物,上边还预留着残温,桂花的香味再次让他想起昨夜,脸颊顿时微微泛红。 二人寻见了昨夜丢失的马,马不停蹄的就往樟城赶去。一路上,二人并没有过多的言语,气氛反而显得那般的生疏,仿佛二人根本不认识。 一夜时间,又将山匪拖了那么久,只要不出意外,姜濉他们定是可以抵达樟城。时清灼心中惴惴不安,一是樟城百姓,二是白无常。 他跟在白无常身后,这么久了白无常却从未转头看他一眼。他的心隐隐作痛,却又无可奈何。 左手的伤口昨夜因为药效的原因并没有感到多么疼痛。今日一见,不仅渗人,还疼的要命。昨夜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的,现在一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若是让他逮住机会可以杀了那群山匪,他一定会将他们千刀万剐泄愤! 可前方的白无常却突然勒马停下,这番变故让本就心事重重的时清灼措不及防,用力勒马的同时却又崩开了左手的伤口。 他狼狈的将左手的伤口藏于身后,可血却不停的流出,落在下方湿润的绿草上。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尴尬的氛围。白无常倍感无奈,他策马靠近时清灼,示意时清灼将手伸出。 这一路上的白无常虽然从未回过头,可他的余光却一直都在时清灼的身上。他的性格简直与自己一模一样,受了伤从来不会轻易开口。 他突然理解司空杏林他们的感受了。 时清灼尴尬的将手伸出,血液已经包裹了他的手。他倍感不妙,默默地低下了头。 白无常不知从哪里取出的药瓶和一卷纱布,接过他的手就开始小心翼翼的处理。他满眼心疼,说道:“清灼,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你们能一生顺遂,开心快乐就好。若是你觉得这条路太苦了,可以选择不走,我不会怪你的。” 药物让伤口有种撕裂的疼痛,让时清灼脸上忍不住的抽搐。他抬起头盯着白无常,胸膛不停起伏着。 “太傅,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没有一点的不愿意。”他看出了白无常的想法,解释道:“我曾经知道太傅的志向后,我也想要尝试帮助太傅实现。可是我没太傅那么厉害,所以我只希望我可以让大晟和淮南和平相处。这不是太傅逼我的,这是我自己选的。” 他忍受着手上的疼痛,再次说道:“而且,我现在觉得我很开心。只要能一直在太傅身边,不论做什么,我都会感到很开心的!” 春风博一笑,恰有万千情。白无常手上动作一顿,没有话语。他自顾自的给时清灼包扎伤口,可心里却难以平静。 “太傅,是你与我说的,要与自己喜欢的人相伴一生。我喜欢你,我想和你相伴一生。” 伤口处理完毕,春寒料峭,吹的白无常也忍不住感到寒冷。他小心的松开时清灼的手,轻声道:“走吧,他们还在樟城等着我们呢!” 他没有回答,仿佛是没有听见时清灼那直白的表达,仓惶的策马往前奔去。 时清灼心中有所准备,望着白无常的背影,也只是淡然一笑。他闻着白无常仅有的桂花香,心中并没有多少奢求。 他的所求与白无常不同,他没有白无常宽宏大度的心,他只想满足自己的欲望。他只希望白无常可以开心快乐就好。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白无常,他也不想知道。不过他明白,他也只喜欢白无常。欲望无限大,他可以抑制的。 只要能一直陪在白无常身边,就足够了。 他喜欢白无常,就只喜欢白无常。 白无常苍白的脸上平静如水,可内心却掀起万丈波澜。一字一句如一颗颗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 都说人的一生难逃一个情字,自己的情欲早已被时间消磨殆尽。两百年前,他也有过一个喜欢的女孩。那时的他没能保护好她,这段记忆困扰了他多年。 情字难,他早已无欲无求。如今的他,只希望身边的所有人可以开心快乐,平安顺遂。没曾想,两百年后,还有一劫。 情一字,对于他而言只是虚无缥缈的一个字。可是在其他人心中,是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不希望时清灼因为自己困扰一生。 他的余光不自觉的望向身后,这次时清灼终于有所察觉,心里忍不住的开心。他脸上浮现笑意,竟有种轻佻的意味。 白无常连忙收回心思,心中一阵阵的无奈。若是他从前能预知到今日的场景,他定不会这样对待时清灼的。 这小子自从知道了自己薄弱部分后就放肆利用,而自己却没有办法阻止他。一想到此事他的脸上就燥热不安。 忽然想起自己脖颈上的牙印,若是这被岁桃他们看见,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段时间,在牙印没有完全消失时,他一定不会将自己的脖颈露出来。 他不自觉的摸着脖颈上的牙印,就不禁联想到昨夜的情景。时清灼贴在自己的耳边,用牙齿轻轻咬着自己的耳垂,那股酥麻感着实让他不舒服,却又忍不住的回味。 不过也万幸,他最后也没有对自己做出其他过分的事情。若是如此,白无常只想到晚节不保四个大字! 他们速度很快,山野平坦,适合策马驰骋。很快便望见了高耸的樟城城门。 这一次的景象与出城的时候截然不同。大门紧闭,城楼上也站满了樟城守备军,他们全副武装,各个都严阵以待,时刻应付突发情况。 这不禁让时清灼心中松了口气,看来姜濉带的百姓们都已经安全到达了樟城。这样一来,魏樽与荀修豫就不得不派兵帮忙一起剿灭山匪了。 时清灼欣然一笑,白无常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他。周边山野的野花独自盛开,争奇斗艳,却好像比不过眼前马上俊儿的一抹笑。 “太傅。”时清灼出声唤住:“日后我会离的远远的,我不会再给太傅添堵。昨夜的事情,对不起。” 他强迫自己笑了起来,准备策马离开。 “……等等。” 时清灼扭过头,只对上了白无常深邃的目光。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清灼,我并不想让你离我远远的。我说过,我只希望你可以一生顺遂,开心快乐。这就够了。” 时清灼望着白无常出神,浑然之间不知所措。他的脸突然泛起红晕,没曾想白无常竟会这样春风化雨的回答自己。 看着白无常率先策马离开,时清灼胸口起伏,他感觉自己心中烈火灼烧,却又无处释放。 白无常果然还是白无常,自己的小心思就这样被他有意无意的化解了。他无奈的笑了起来,用自己冰冷的手想要将自己脸上的燥热压去。 可是有一句话他却记住了。 白无常希望自己开心快乐。可是,自己只有待在白无常身边才是最快乐的。 他脸上压抑不住的笑,看着白无常已经走远,他也急忙跟上。 山花烂漫,马上郎君步步行。朗日笑意,望君得愿心中意。 第225章 【淮南王】救世之主 樟城大门紧闭,城楼上的守卫是前所未有的森严。魏樽欲哭无泪,在城楼上焦急的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望向城外,生怕少看一眼就会发生大事。 他望着一旁站了不知几个时辰的岁桃迟暮,心有怨言,但一想到这是白无常的近侍,也不敢发作。转身看着远处的姜濉,急匆匆的走上前怨道。 “姜濉侍卫,你怎么可以放世子殿下一个人去枯城寻匪呢?这么危险的事,若是世子殿下出了危险,我们……” 姜濉毫不惯着,直言打断:“魏城主,殿下如今是淮南的弃子,你还畏惧什么呢?说到底,也是担心自己不能再安然泰之,怕自己今后受到山匪的洗劫罢了!” 魏樽被人戳到心事,他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魏城主,拒绝世子殿下时一口一句为百姓着想,可我见山匪劫城时,城主也没为百姓做些什么啊?反之,城内一片狼藉,唯独城主府一尘不染。” 姜濉并没有正眼直视魏樽,心口不一,小人之举,他一向觉得恶心。 昨日跟丢时清灼后,他心中一阵阵的慌乱。虽说自己心中有着怨气,可如今他已经做出选择,时清灼才是自己的主子。 猜测时清灼被山匪抓走后,他也是马不停蹄的前往枯城。在外界熟悉地形时,也正好碰见了怒气冲冲的白无常。 他也庆幸碰见了白无常,才能这样简单的救出时清灼。 可现在,二人也还没有回城。虽说有白无常的保护,可难免还是会担心。心中本就烦躁,一旁的魏樽还这样向自己吐露心中的不愿,正好给了自己一个泄愤的地方。 “明哲保身,在这乱世,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两人纷纷转身,荀修豫坐在荫蔽处,仿佛置身于世外。他今日着一身白衣,酒葫芦别在腰间,嗑着瓜子,一尘不染。 “烽怜先生,万千学识无一地之席。都说人间惊鸿客,也不过如此。”姜濉嗤笑,望着远处的两道身影,“世子殿下给你机会,太傅也对你赏识有加,这是现实最后能实现抱负的机会,望先生珍重。” 荀修豫并没有说话,眼中却黯淡无光,手中的瓜子也在一瞬间索然无味。余光看着鬓角垂下的青丝,想要淡然自若也不可能了。 从小,自己出生于一户普通人家,父母普通,抱负也普通。他们从小控制自己的人生,希望自己可以像其他普通人一样,过个普通日子。 可他从小便看透了世间的肮脏,心中存着远大抱负,求一个和谐世间。得到机遇,有幸在一个学堂学习。 他聪慧过人,有着别人羡慕的天赋,所以从小就瞧不起同龄旁人。他高高在上,学术方面无人能及。可他藏匿锋芒,从不在旁人身前表露,以至于他从小就没多少朋友。 魏樽是个例外。 知晓他天赋的人夸他谪仙临世,不知道的人骂他高瞻远瞩。他整日混迹酒楼之中,也在许多酒肆青楼留下了惊为天人的墨迹。 他参加科举,却从未用过真名。一路顺遂,却从未有人见过他的模样。淮南王室多次探寻,却每次都无功而返。 可这一路上,他也逐渐看清了淮南的真正面貌,他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炼狱之中。这样的淮南,这样的君主,从不是自己所追求想要辅佐的。 十九岁金榜题名,夺得魁首。怜烽二字让所有人知晓,可他却选择远离官场。他心中无助,却也无可奈何。一身本领无处使,在外游历六年后遇见刚刚上任的魏樽。年少好友诚挚相邀,自己也放下内心,定居樟城。 他藏匿自己的轻狂十多年,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可当姜濉无声无息的贬低自己时,他还是会觉得难受。 他有什么资格教训自己呢?说到底,他还是有一身傲。 自己也快要满不惑之年了,这一辈子,他的确不想这样平凡的度过。时清灼,真的会是他最后的机会吗? “太傅回来了。” 周边人都掠过自己往楼下奔去,迎接樟城的“救世主”。他们从山匪手中救出来被劫走的百姓,光凭这一事迹就足以让所有人尊崇。 该说不说,伤敌一千自伤八百,这世子殿下是个狠人。 “烽怜。”他抬起头,魏樽就站在自己身前。看着自己的失神,显得是那么的无奈。 魏樽伸出手,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给予的。 迟疑一会后,荀修豫无奈的笑了笑,他接过魏樽的手,艰难起身。 望着春日,他说道:“走吧,你是城主,我跟你的决定走。” 白无常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缓缓的减下速度。他看着时清灼跟上自己,慢慢的跟在他的身后。 “太傅,怎么了吗?” “百姓是你救回来的,你理应走在前。城门已经打开,不论你的名声在淮南多么糟糕,今后都会对你做出改变。你是淮南的救世主,不管如何,在樟城,你已经是他们的英雄了。” 时清灼驻马停下,有些难以启齿,出声道:“太傅,对不起。” “清灼,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做的有多么激进?”白无常也停下马,眼中满是后怕,“既然你也说了,你不后悔走这一条路。那么你必须要清楚,万乘之君不涉险。这句话,对你,对陛下,我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他慢慢靠近白无常,目光从未离开,说道:“话是如此,那太傅能不能真的答应我,今后不会再去一个人做危险的事情了。” 白无常也愣住了,时清灼也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二人靠的很近,若不是骑着马,否则看起来更加别扭。 “一码归一码,更何况,我能全身而退,你呢?”他没有再看着时清灼,调转马头,“我知道你的计谋,可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和姜濉没有赶到,你会有什么下场?” 他正欲离开,却被时清灼拉住了手。 “时清灼!” “太傅的全身而退,又有哪一次真的退过?”他用尽力气,死死的握住白无常,“你也是人,你也迟早会用尽力气,你就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吗?” “作为臣子,本该如此。我们身份本就不同,清灼,如今你也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小孩了。今后,不要再随意贬低自己的身份。淮南世子,就算是弃子,其身份也足以压制许多人!秦大人教会了你很多,希望你今后可以用上。” 他挣脱了时清灼的束缚,慢慢的往城门走去。 整场对话气氛格外的沉重,时清灼的手还悬在半空。心中的烦闷徘徊不去,让他一时半会难以平静。 自己就想让白无常好好的,可他为何却总是能扯开话题教育自己?他心中有气,他气白无常总是不考虑自己。。 身份不同,又有什么关系?何为贬低,他不理解。就因为自己做了个冒险的举动,就让白无常这么生气!那他呢,他哪次的不辞而别,哪次的独自行动不让他生气呢? 心中的不悦渐渐占据他所有情绪,看着不远的白无常,他还是忍不住的策马上前。 白无常只感受到身后时清灼快速跟上自己,正准备回头继续开口,就感受到自己腰间被紧紧搂住,一瞬之间他便离开了马背。 事情发生的措不及防,再多的话再次被时清灼堵住。薄唇贴覆下来,热烈又极具温柔。时清灼环抱住白无常,将他放在身前,满眼春光。 这突如其来的吻让白无常气息紊乱,一瞬之间他的脑袋满是空白,令他晕头转向。 这一吻在白无常的挣脱下结束。白无常刚刚抬起的手也瞬间被时清灼制住,嘴也再次被时清灼的手堵住。 时清灼神色正经,眼中布满野兽的危险,说:“太傅说得对,我已经长大了。我为淮南世子,身份的确可以好好利用。所以我也可以利用我淮南世子的身份命令太傅陪在我身边吗?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白无常用另一只手掰开了时清灼堵住自己嘴的手,愤怒道:“时清灼,你应该明白,我白无常从不守规矩!” “那太傅也说了,只需要我开心快乐就行。”他将白无常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感受着自己急剧的心跳,“只要太傅能一直在我身边,我就是最开心的。” 心跳剧烈又急促,白无常的脸也在此刻变得通红。少年的情愫难藏于心,一旦袒露,便永无止境。 “时清灼,你知晓我的脾性。” “太傅,你也明白我的脾性。我性子倔,一旦决定好的事,就不会半途而废。在情一字上,亦是如此。” 他伸出手摘下白无常脖子上简易的围脖,那显眼的牙印如一道道红梅,仿佛将自己的欲望封印在了白无常的身体里边。 他回想着昨夜的肆无忌惮,一道道的牙印勾引着他的炙热,无处可藏。 白无常也感受到了时清灼身上的温度越来越烫,他倍感不妙,趁时清灼不注意翻身回到自己马上。 亲眼看见到嘴的猎物飞走,每一个猎人都会有一时的愤怒。他伸手欲抓住白无常,却被他用玄武打开。 折扇打开,轻轻摇晃在手中。时清灼吃痛收回,但眼中满是对白无常无尽的欲望与占有。 “开心快乐,不是这个意思。时清灼,你……” “太傅,我说过的。”他打断白无常,开口:“我会让我喜欢的人喜欢上我的。” 眼中虽然满是不甘,却还是自顾自的走上前。时清灼小心揉着自己的手,也没有再做出其他举动,骑着马往城门走去。 白无常一愣,刚刚自己是不是打到了他的伤口?看着他慢慢的远离自己,一瞬间说不出的心疼溢上心头。 刚刚玄武的那一击,虽然不算重,但打在伤口上难免会让人忍受不了。他突然回过神,又想起刚刚时清灼对自己做的事,自顾自的说道:“罢了,就当让他长长记性。” 城门已经大开,时清灼却没有想到城门会站着那么多人。他坐在马上,一道道目光所及,让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白无常本就不习惯被众人围观,一时之间的他也只好将自己的围脖提高一些,尽量遮住自己的脸。 城中无数的百姓如潮水般涌到时清灼前方,时清灼一身狼狈,在他们眼中却是璀璨的。霎时间,城门喧闹得如同炸开了锅。 “多谢世子殿下,多谢世子殿下,是你救了我的儿子,是你将他带了回来!” “若不是世子殿下,我的女儿不知要被那群山匪糟蹋成什么模样!世子殿下有勇有谋,实在是让我们钦佩啊!” “对不起世子殿下,当时听信传言说你抛弃淮南,可没想到救我们樟城百姓于匪患之中的竟是您啊!” “……” 一人一句夸赞,通通飘进时清灼耳中,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魏樽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走到了时清灼身前。 “各位,世子殿下日夜兼程,想必现在也十分疲惫。各位都先让让,放世子殿下先去休息吧!” 白无常轻飘飘的来到了岁桃三人身边,司空杏林习惯性的抓住白无常的手就要把脉。这一把却发现他的气息格外混乱,令他担心。 “怎么回事,你的气息怎么那么乱?” 白无常顿时一阵窘迫,刚刚时清灼的突然一吻怎么可能让人不慌?他定定心神,看着周围的人群回答道:“人太多了,不习惯。” 司空杏林半信半疑,岁桃也立马开口道:“太傅为何戴着围脖?” “骑马的时候太冷了,有一个围着稍微好受一些。” 迟暮也出声道:“太傅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怎么脸色那么怪?” 此刻的白无常简直想将他们的嘴都给封住,他不可能将时清灼的事情都袒露出来。他望着远处时清灼的方向,却正好看见他正在寻找自己。 姜濉也跟在他的身边,看着时清灼正准备被魏樽带着,他也找到理由转移话题。 “清灼要离开了,我们也跟过去吧。清灼受了伤,杏林你等会帮他看看。” 司空杏林立马就转变了方向,说道:“怎么回事,有你在身边保护他竟然还受伤了?那山匪里边有很厉害的人吗?” 白无常浅浅一笑,心思全都藏在笑中,说:“是我不小心,一不注意他就受伤了,的确是我的问题。先别问了,我们先跟上去吧!” 第226章 【淮南王】春风送暖 时清灼被魏樽请上了马车,却坐立难安,死活要等着白无常一起才肯打道回府。魏樽没有办法,也只好差人去寻白无常。 可因为城门聚集了众多百姓,一时之间混乱不堪,白无常几人早已离开人群先走在去城主府的路上了,几名侍卫寻了很久,也没有踪迹。 “禀告城主,在周围并未寻到白太傅的踪迹。” 魏樽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转过头后,脸上的愁容瞬间转变为笑容:“世子殿下,太傅貌似应该是先行一步,要不我们也先回府?” 姜濉坐在马车外,听着里边的一举一动。他如今也算是真的决心跟着时清灼了,或许是介于从前的情谊,也或许是他真的相信时清灼。 荀修豫坐在马车的另一边,独自抱着酒葫芦喝着闷酒。周围百姓各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时清灼的出现就像是他们的救世主,驱散了黑暗带来了希望。 都说淮南世子不顾淮南,投身于大晟,实属一个白眼狼。可仅凭这一件事,就让他的名声彻彻底底在樟城百姓心中改变。 樟城山匪为祸不知多年,从未有过解决。时清灼却一人就直捣匪窝,救出被劫百姓。单凭这一点,就打下了樟城百姓心中的地位。 他再次猛灌一口酒,独自惆怅无奈。白无常与时清灼两人可算是把他们拿捏的透透的,这一次,他们的确没有理由不做出选择了。 “太傅,为何你不把山匪全部处理掉?” 大街上,岁桃好奇的问着白无常。两边的店铺都纷纷的开始营业,脏乱的大街在一日的收拾后也恢复如初。 迟暮开口道:“太傅说过的,不会出手干涉。这一次也只是为了去救清灼。太傅所想的,其实是想让清灼自己走这一条路。” “迟暮说的不错。”白无常小心翼翼护着自己的围脖,生怕被他们看出破绽,“清灼想要一统淮南,这个过程本就困难。樟城不愿意主动站队,那我们就帮他们做选择。我不除匪患,是选择让匪患与樟城决裂。这样,他们就不得不选择清灼了。” 岁桃惊喜道:“太傅好厉害,竟能这样无声无息的逼迫他们做出选择!” 白无常却摇摇头,眼中不免浮现出了时清灼被捆缚在床榻上的可怜模样,顿时一阵酸涩。他开口道:“何为无声无息?这是清灼自己背着我们做的选择,我也只是在暗处帮助他罢了。” “这样说来,清灼还是很厉害的。” “什么厉害,还不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罢了。觉得自己的计谋天衣无缝,可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呢?” 白无常一提到此事就脑袋疼,时清灼简直是一身的反骨无处使,偏偏让他一人活受罪。特别是这人最后还理直气壮的反驳自己,就让他更加气愤。 更甚,时清灼对自己的感情,是难以启齿的。 三人都看出了白无常的情绪,也选择将话题扼制在此处。不过现如今樟城的情况,不管如何,时清灼算是走对了。 时清灼得知白无常已经离开后,心情瞬间低落到了谷底。周围熙熙攘攘拥护他的人群,却不如白无常一个笑有用。 他害怕白无常生气不理自己,也害怕白无常真的离开了他。他双眼神游天外,令魏樽摸不着头脑。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他轻轻唤着时清灼,“没有寻到白太傅,我们要不要也先回府?” 时清灼不高兴的点点头,便靠在马车内不再说话,闭上了双眼。昨夜今早的事情,每每在脑中浮现,就窘迫担忧。 他心中烦躁,现在真的想要白无常就陪在自己身边。他睁开眼掀起窗帷,想要依靠春风抚平自己的心神。 奈何春风不解意,吹动他的心弦,让他起伏的内心越来越强烈。 “太傅究竟去哪了?” 魏樽被时清灼突然的一问吓的不轻,他怎么可能知晓白无常的下落呢?自打二人回到城门后,白无常就悄悄的淡出了每个人的视线。 这时姜濉的声音从外界传来:“殿下,白太傅他们很有可能先回客栈了,也或许先到府里等候了。殿下无需担心,白太傅定会来找你的。” 若是从前,时清灼定是会重新打起精神的。可是现在,他却做不到了。若是他一刻见不到白无常,他每一刻都难以掩饰的难过。 马车内气氛凝重,魏樽如坐针毡。欲要引起话题,却只见时清灼闭着眼。他的双手无措的放在身前,也不敢真的懈怠。 “烽怜先生,决定好了吗?” 周围的嘈杂也掩盖不了马车上沉重的气氛。姜濉与荀修豫分别坐在马车外的两侧,让中间的马夫冷汗直冒。 “姜濉侍卫,你又为何会选择世子殿下?你是二殿下的侍卫,若是被二殿下他们得知,你的家人,又该怎么办?” “云殇一战,我是死是活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世子殿下承诺于我,会保全我的家人。整个淮南,能像世子殿下这样在乎百姓的又有几个呢?我做了选择,他就是我的主子。但问为什么,乱世之中求一个生存之道,算吗?” 荀修豫自嘲一笑,一口将壶中的酒饮尽。放声道:“我还能有选择吗?” 声音很大,仿佛就是说给马车内的时清灼听的。魏樽紧握的手里已经出汗,荀修豫一身傲骨,对于时清灼的这种做法,简直对他又爱又恨。 可时清灼并没有注意荀修豫的热讽,他的心思全都在白无常身上。 他也想过去考虑待会该如何与魏樽二人交谈,可他的心思总是会飞往不知行踪的白无常身上。 现在开始,他的心彻底被白无常全全占据。 从外边看,时清灼闭着双眼严肃平静,周身的威严无境止的散发。但若是能窥视他的内心,只会看见一个即将崩溃的时清灼。 漫长的行程总算结束,魏樽走下马车后便看见了早已等候在此的白无常,瞬间松了口气。若是还见不到白无常,总觉得身后那位会将自己的城主府掀翻。 魏樽其实也不明白,为何世子殿下那么在乎眼前的白无常?就算是学生,也不会无时无刻都会黏在自己老师身边啊? 白无常上前行礼,道:“魏城主,烽怜先生,别来无恙!” 魏樽现在怎么还会有城主的架子,立马上前托起白无常,恭敬道:“白太傅不必如此,您与世子殿下从山匪手下救下樟城百姓,该是我多谢你们。” 仅仅几日,态度就已经大不相同。时清灼这一次的决定,果真是让他们措手不及。这个时候,时清灼才没精打采的走出马车。 马车之上,就只是看见了白无常的身影,他脸上的不开心瞬间消失,笑意充满了他的脸。 “太傅!” 他大吼一声,却让白无常身躯一抖,无奈的朝他看去。 时清灼几乎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掠过其他几人来到白无常身前,笑着望着他。 魏樽心里直呼不可思议,时清灼这心情的转变,他也只有在自己大喜之日才有过一次。 “太傅,你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就偷偷离开了?” 白无常看着他闪着精光的深瞳,太过炽热,难以直视。他低下头回答道:“想着你会与魏城主他们一起过来,我们就先离开了。” 时清灼的心情大好,周身的锐气也在这一刻收敛,就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白无常望着身后的魏樽与荀修豫,提了提自己的围脖,朝他们走去。 “烽怜先生,如今百姓安全回城,山匪定会实施报复。樟城现在看似和平安宁,实则将有一场不可预料的大战。不知先生可有办法?” 他毕恭毕敬,态度诚恳的请教,若他不是白无常,旁人真的会觉得他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荀修豫没有说话,望着眼前的白无常,拂袖准备离开,却被一旁的魏樽抓住。两人眼神交汇,多年的情谊立马让他们知道各自的心思。 这一瞬间,一个眼神仿佛有万千话语交汇,荀修豫在这一瞬间便停下了脚步。 他无奈至极,转身看着还未抬起头的白无常,又望向他身后的淮南世子,回答道:“白太傅驰骋大晟朝堂多年,众多事迹淮南也都知晓。我更想听听世子殿下的办法。毕竟,世子殿下定是有后路的。” 时清灼来到白无常身边,有意无意的站在了白无常身前,回答道:“樟城与枯城的山匪,单靠我自己定是解决不了的。如今樟城兵力虽然薄弱,但也有一战之力。我们不主动出击,我们等他们忍不住先动手。” 魏樽惶恐道:“世子殿下,如今山匪势力日益壮大,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强行屠戮樟城,凭借我们的兵力,守不住啊!” “城主无需担心,谷吉衡就是一介武夫,靠着自身的威望才慢慢收拢了那么多山匪。单论这一点,其实他的下边也有不少的人会想要取代他的。所以,在今后可以利用这一点去挑拨离间。” 荀修豫眉色不经意的挑动,他看着身前俊逸高挑的时清灼,他周身发散的绝对自信竟让所有人对他生出一股信任。 时清灼继续道:“但这一次,我们根本就不需要这样做。谷吉衡虽说在樟城有眼线,但未必见得能事事禀报……” 温风和煦,但在淮南却略显干燥。白无常摸着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唇,觉得十分不自在。他转头看去,只能见着门外候着的姜濉。 时清灼已经与魏樽二人进府商议了许久,白无常并未跟进是因为他想要时清灼自己处理这件事。今后的日子,他并不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所以很多事情,他必须要自己拿主意。 更何况,他必须要让荀修豫成为时清灼的谋士。 而司空杏林却在乎的是另一件事,他开口道:“白无常,你的脖颈受伤了吗?这个围脖,现在这个时间,你戴着真的不热吗?” 这个问题直接将白无常的心思拉回,整个人的防备心也瞬间达到顶峰。他在不经意之间用手护住围脖,表面十分平静。 “杏林,你能不能把你的疑心收起来。如今的我,还有谁可以让我受伤呢?” “白无常,我告诉你,我的感觉告诉我,你不对劲。”他走上前,紧紧盯着白无常,“说,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这时岁桃和迟暮也听见声音走了上来,岁桃担心的问道:“是啊太傅,若是你真的受伤了,就不要再向我们隐瞒了!” 白无常无奈笑道:“放心吧,真的没有什么事,这真的是因为今日骑马太冷所以才戴上的。” “现在应该也不冷了吧,那就把它取下来吧。” 白无常扭过头,眼中几乎是祈求着司空杏林,希望他不要再纠结自己的脖子了。可后者根本就没有在乎那么多,他现在的注意都在白无常是否受伤这件事上。 “白无常,你若不说,我就去问清灼了。”司空杏林一脸严肃,“你也不是不清楚,清灼可瞒不住事。今日你们回城时我就感觉到你们不对劲。若是真的被我知道你瞒了我什么,告诉你,你今后就别再想让我再理你!” 话说的很绝,白无常满脸的无奈。司空杏林说的不错,时清灼的确瞒不住事,也不会撒谎。但这件事,他应该也不会跟别人说吧? 白无常一想到此事头都大了,时清灼的事情又该如何解决呢?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可就怕时清灼的脾气会让他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们放心吧,你去问清灼,我真的没出什么事。若是真的要说危险,清灼当时的处境才是最危险的。” “真的?” “真的。” 白无常抬起头,再次热烈又恳切的目光盯着司空杏林。他只希望不要有人再提起自己的脖子,否则他每次都能想到昨夜的场景。 这时,时清灼也走了出门,径直就朝着白无常他们走来。他脸上的严肃在看见白无常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一脸炽热的笑让白无常无处可躲。 屋内,魏樽一脸愁容的坐着,荀修豫在他身旁,也是皱着眉头。 “烽怜,世子殿下的办法真的可行吗?这也太危险了吧?” 荀修豫无奈的瞥他一眼,说道:“办法定是可行的,但必须成功,不许失败。你现在在这担心,刚刚就应该否决殿下的办法。” “我也只是与你抱怨几句。”他站起身,看着眼前的荀修豫,着一身白,头发四散杂乱,脸上竟生出些老态,心中五味杂陈。 “烽怜,时间过得真快啊。如今的你我,也早已不是当年了……” “有话就说。”荀修豫直接出声打断,没有让魏樽啰嗦下去。 “我想说的是,烽怜,若是世子殿下真的能帮助樟城除掉匪患,你就不要再把你的臭脾气摆出来了吧!你那么聪慧,难不成你真的想这样平凡的过完这一生?世子殿下或许真的是一个好的选择……” 第227章 【竹南行】桃花欲折 荀修豫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于时清灼,他也不清楚自己的决定。也许是因为他身边有个白无常,白无常的聪慧总会将自己掩盖。 他自认为,时清灼根本不需要自己。 “哎呀,烽怜啊,你还放不下你的傲气吗?”魏樽焦急的望着他,再次开口道:“我们之前那样拒绝了世子殿下与白太傅,可他们还不计前嫌的再次选择我们,机不可失啊!” 荀修豫转身望向方才白无常所待的屋内,想着那日与白无常的第一次交谈,他也只有无声的叹息。 “世子殿下身边有白太傅,根本用不上我。” 魏樽一愣,立马懂得了他的心思,焦急道:“我说你为何那么的纠结,原来是担心这件事啊!烽怜,你平日里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白太傅虽是世子殿下的老师,可他也是大晟的太傅啊!世子殿下今后若是做了淮南王,他怎么可能一直待在淮南。” 荀修豫抬起头看着他,魏樽见他的眼中充满了疑惑,瞬间恨铁不成钢,说:“我看你就是整日饮酒把脑子喝傻了,白太傅的意味那么明显,不就是希望今后世子殿下称王后你可以辅佐他吗?今后我真的要把你的酒给停了!” 城主府占地宽阔,白无常几人自然而然也被魏樽从客栈请到府中暂住。时清灼与樟城达成了盟约,他帮樟城处理山匪,樟城帮他隐瞒他回淮南的消息。 这两日,山匪没有行动,不知是忌惮还是继续在准备。樟城守备军在这几日是前所未有的繁忙,修固城墙,加备军需,为了今后的山匪做准备。 今日时清灼被魏樽请去议事,因为近几年山匪为患,樟城的许多大小事务都没有处理,他这个城主虽然每日尽责尽职,却也难以阻拦山匪的突袭。 自然而然,白无常也被时清灼死缠烂打的拖着一起去。 岁桃与迟暮在帮司空杏林整理药材,姜濉也被时清灼派去指导樟城守备军。今日天空布满阴云,院中起了风,山雨欲来。 “城主请的是你一人,你本也可以一人商议对策,又何必拉上我一起?” 一路上,白无常刻意与时清灼拉开了距离,每每时清灼想要靠近时他也会不经意的挪开。也因为如此,让时清灼心情格外失落。 他撇着嘴,不高兴道:“我就想太傅可以陪着我一起商议。” 见时清灼又想偷偷靠近,白无常再次拉开距离,留下身后暴跳如雷的时清灼。他说道:“清灼,你要明白,太傅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烽怜先生一身傲骨,其实是不喜欢我的。” “太傅为何不能一直陪着我?”他双手抱在胸前,一脸不高兴,“太傅现在不喜欢我,不代表今后不喜欢我。来日方长,我会让太傅喜欢我的!” 白无常被这句话噎住了,他余光扫视着周围洒扫的小厮侍女,见没有人注意他们,开口说道:“清灼,你能不能成熟一点。这句话的重点是这句吗?烽怜先生是个可用之才,你得好好把他用在身边。” “那关太傅什么事?” “烽怜先生年少轻狂,虽然现在沉沦世俗,却磨灭不了他的傲气。” 如今三月春,城主府里桃花开遍,花瓣夹杂在春风中摇曳,格外好看。白无常不经意折下一枝桃花放在手中把玩,粉色桃花映的他的手更加白嫩。 他继续说道:“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与烽怜先生的作用一致,他定会与我有嫌隙。” 经过转角,时清灼突然一跃而上,可伸出的手正好被白无常用桃枝挡住,一挑一落,一气呵成,使时清灼吃痛。 一朵桃花脱离枝干下坠,却被白无常用手接住落在掌心。他一手托花,一手拈枝,说道:“清灼,都说了尽早把你的心思收起,如今我们要去寻魏城主,就别给我东想西想。” 他刚刚转身,便感到身后一股气息扑来。白无常反应迅速,时清灼的手却先到一步。有了刚才的教训,他巧妙的躲过白无常反手的桃枝,准备抓住白无常的另一只手。 白无常却往后撤去一步,以桃枝为剑,正于身前,朝着时清灼逼近。后者虽然努力躲避,可白无常的速度很快,很快他就招架不住,背靠石墙。 周围没人,也不知道二人在这里疯闹。时清灼委屈的看着白无常,绯红的双眼想要激起白无常的怜悯之心。 “别给我做出这样一副模样,我现在可不吃你这一套。”他用桃枝挽托在后,走上前继续道:“我现在可是知道你这副外表下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等到白无常走近,时清灼忽然上前。白无常虽然有所准备,却还是被时清灼擒住了右手手腕。他手中握着的桃枝往时清灼手背打去,却无济于事。 他托花的手正准备反制住时清灼,却忽然想到时清灼左手的伤。也正是这一念之间,时清灼的左手扣住了白无常的手。双手交织在一起,却留给手中的桃花一个温存的空间。 他把白无常抵在了墙上,白无常比他矮,他就用大腿架在白无常双腿之间,强迫他看着自己,也防止白无常在脚上下功夫。 刚刚时清灼脸上的委屈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春风的脸。他洋洋得意,慢慢的贴近白无常。 “时清灼,你这个无赖!” 周围安静无声,时清灼用牙取下他的围脖,看着他脖上慢慢恢复的绯红牙印,戏谑道:“太傅,无赖这个词不是你这样用的。” 温热的气息扑打在白无常脸上,令他一阵的晕眩。时清灼贴近他的耳朵,趁他不注意忽然咬住他的耳垂。 白无常轻嗯一声,却直直点燃了他心中的欲火。他更加肆无忌惮,再次在白无常脖子仅剩的白皙皮肤上咬出几道牙印。 白无常自然难受的很,却被时清灼抓住了软肋,只能由着他乱来。他看着身前如饥似渴的男人,正欲开口,双唇被被时清灼覆上。 这一吻很热烈,仿佛想要让白无常明白自己的心意。他肆意的占有着白无常,想要在白无常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双唇分离,白无常被时清灼的热烈吻的喘息,不停的呼吸着廉价的空气。时清灼笑意盎然,再次贴近白无常。 可这一次他却没有再做什么,他将自己的腿放下,就这样静静的靠着白无常。白无常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全身的力气也被他卸的差不多。他全身燥热,不安的滚动着喉结。 半晌后,耳边轻轻传来时清灼沙哑委屈的声音:“太傅,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 白无常的心在这一瞬间颤动,很快,他就感觉到时清灼慢慢的松开自己。十指紧扣的手渐渐松掉,掌心的桃花安然无恙的飘落在地。 时清灼退开,呆呆的望着白无常,脸上却没有一丝高兴,反而留下一些失望。他发现,自己得到白无常后,却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开心。 因为,白无常并不喜欢他。 “走吧太傅,城主他们还等着我们呢……” 情绪转变的太快,令白无常一脸无措。明明自己才是吃亏的那个,为何委屈的是这小子? 他看着时清灼憋屈的小模样,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难受。手中桃枝的花瓣在这一刻分别凋落。 “太傅。” 他正捡起自己的围脖,时清灼就突然开口。他心有余悸,警惕的看向眼前的人。 时清灼眼中满是祈求,却又显得那么真挚。他委屈问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喜欢我呢?” 白无常没有回答,风却越来越大,将桃花吹落,春雨仿佛将要降下。 “明明,我也很好……” 时清灼转过身,自顾自的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他白嫩的手上一道鲜红的印记十分突兀,垂下的手迅速被另一只手掩盖。 白无常看着自己手上拿的桃枝,心中暗骂自己用力太重。他心里也不舒服,将桃枝放在落花旁就慢慢的跟上时清灼。 他摸着自己脖子上新鲜的牙印,说不出的感觉。时清灼很克制,却又很粗暴。明明是不想让自己难受,却反而谨慎的弄巧成拙。 白无常无奈的笑了起来,熟练的戴上了围脖。春雨万物生,却又要打落一大片桃花。一阵阵风吹过,在白无常心里吹起一阵涟漪。 书房中,魏樽正与荀修豫和他的幕僚以及其余樟城的各阶官员议事。他听见时清灼来了,便立即起身,亲自去接迎。 白无常的陪同他并不意外,毕竟这世子殿下可十分黏白无常。 “世子殿下来的正好,如今我们已经商议了许多事宜,正等着世子殿下过目。”他从荀修豫手中拿过一个册子,递给时清灼,“若是世子殿下还觉得有其他不妥之处,我们都能再谈谈。” 时清灼结接过,第一反应便是将他拿给白无常。荀修豫在一旁默默注视,脸色难看至极。 白无常道:“殿下自己看吧,若是真有不妥的地方,可以向烽怜先生询问。毕竟他也参与了这一次商议。” 话说的很明白,白无常并不想参与这件事。他将所有事都推给了时清灼与荀修豫,就算荀修豫再装作糊涂,也不可能听不出来了。 荀修豫起身微微行礼,将时清灼与白无常迎上座,自己也跟着坐下,微微侧身道:“册子上的一切几乎都是我与城主等人共同商议的结果,世子殿下若有疑问,直言便是,我会为您解惑。” 魏樽补充道:“大多数都是在处理匪患后的一些设想,或许真正实行有些困难,但总得将话摆上台面。” 时清灼没有接话,开始认真的翻阅着册子。屋内瞬间变得安静,白无常闭着眼,唯有外边吹过的风声。 荀修豫的目光一直打量着白无常,他心中不禁暗想。这人看起来年龄不大,却有着极深的城府。他驰骋大晟朝堂多年,为何还是这样一个年轻模样?难不成真是所谓的不老容颜? 那日与自己的对话,他就已经对白无常有了大致印象。若是真的论谋略,自己可能不及于他。 不知为何,白无常脖子上的牙印奇痒无比,强迫着白无常去触碰它。他坐在屋内,闭着双眼看似平静,心中却波涛汹涌。 难不成时清灼今日又对自己做了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魏樽脸上也逐渐露出急促之色。半晌后,他忍不住的开口问道:“世子殿下觉得如何,是否有不妥之处?” “挺好的。”时清灼轻声回答,又不停在手中翻阅,再次开口,“近几年山匪祸害,樟城经济萧条,柴米油盐的浮动的确也有些太大了。今后还要为樟城守备军拨出军饷,的确是比不小的数目。这后边的我就不提了,城主与各位先生考虑的很周到。” 魏樽默默的松口气,荀修豫却满脸的无奈。他不明白为何他们都要那么的紧张。 “但是有一件事我得与诸位商议。” 魏樽的心再次吊起,立刻接道:“世子殿下请讲。” “当时我与太傅回城之时,在路上遇见了好些流民乞丐,他们个个面黄肌瘦,可怜至极。不知诸位知晓这是怎么回事吗?” 荀修豫解释道:“他们都是枇城的百姓。枇城这些年每到春夏季节粮价波动就大,许多百姓因为买不起吃食都会卖掉土地与房屋。若还是买不起粮食,他们只能离开枇城另寻出路。所以才有了世子殿下所看见的那么多流民。” 白无常这时也慢慢睁开了眼,时清灼却没有再注意他,自顾自说道:“枇城粮价为何变动那么大?” “世子殿下离开淮南多年,并不是完全了解淮南的情形。”魏樽叹息,再次说道:“如今我们竹南六城,又有哪一座城没有被匪患侵蚀呢?枇城的城主如今已经被山匪强迫,粮食也全都在山匪的手中。他们想变,就能变。” 时清灼的眉头已经皱起,思索后开口:“原来如此。那我希望,城主能接纳这些流民,为他们谋个生路。” 第228章 【竹南行】沉疴天地 书房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你看我我看你,个个都面露难色。时清灼脸上没有神情,白无常也没有说话。谁不知道,如今樟城本就困难,若是再收留其他流民,城中百姓又该怎么办? 魏樽惶恐道:“世子殿下,可是如今樟城粮食本就不够,流民虽可怜,但我也得先为本城的百姓着想。去年收成本就不好,而且樟城本也没有更多的资金,实在是心有力而余不足啊!” “近几年樟城动荡,城中余留许多空宅,城外良田也不知荒废多久。再者樟城其他地方都有人手不足现象。我们此次收留百姓,正好可以弥补这些空缺。登记每个人的户籍状况,给他们一个活路。他们不是白白的被收留,自然也是要为樟城出一份力的。” 时清灼将册子翻转,手指指向册子上的一处,继续道:“诸位在名册上也谈及了今后的许多问题,其中也包括我所说的补足情况。我们现在虽然没钱没粮,但山匪有啊。” 魏樽恍然大悟,一旁的荀修豫也知晓了时清灼的如意算盘。山匪为患那么多年,不知洗劫了多少粮食与金银。若是能把这一问题解决他们还缺多少粮食与钱财呢? 时清灼再次开口:“而且,对于粮食,如今正值春季,可以开始鼓励百姓们重启荒地开始农耕,现在种植不算晚。山匪问题我会解决,我不会再让他们危害百姓……” 书房中的所有人都听着时清灼与他们探讨其他事情,外边云层挡住日光,显得暗淡,屋内也点燃了火烛。 烛火摇曳,显得时清灼如此的严肃,也让白无常的心思逐渐游离。他不经意的用手摸了摸脖子上时清灼咬过的痕迹,围脖遮掩的很严实,看不出来任何问题。 可正是这么严肃的场合,白无常的心思却飘远在外。 桃花树下,桃花掌于手,时清灼那隐忍克制的目光,他委屈说出口的那句话,都飘荡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忽然,他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立马回神。抬起头后,果不其然,所有人都望向了自己。 时清灼见白无常没有开口,笑着问道:“太傅觉得,我刚才所说的那么多是否可行?” 白无常后半段发神去了,压根不知道时清灼到底说的什么?但大差不差,大致也应该是关于流民百姓的事。 他清清嗓子,出声道:“世子殿下说的有理。收留百姓的确可以弥补樟城人手不足的空缺。但在这的基础上,是确保山匪能彻底的解决。烽怜先生有其他意见吗?” 荀修豫道:“可现在山匪还没有行动,恐怕是在准备强攻樟城。世子殿下的办法可以一试,但危险系数太大,我与城主如今都还因此事惶恐。” 时清灼正欲开口,白无常抢先一步解释道:“山匪一事只要樟城愿意配合,定能解决。世子殿下既然已经与各位商议出了办法,就一定是有九成的把握。剩下的一成,我替他担保。” 就在这一瞬间,时清灼的神情突然凝固,却仅仅是一刹那的停顿,他的脸上就像是被春风拂过一般,充满笑意。 他再次顺着白无常补充道:“山匪一事解决后,即可解放樟城与枯城。这样一来,两城就不用再遭受苦难。刚刚我听烽怜先生说枇城百姓也遭受山匪的折磨,粮食遭遇天价。当我们拿到枯城的粮食之后,我们也可以将枇城的山匪处理了。” 荀修豫脸上露出赞赏之色,问道:“世子殿下莫不是想要用这批粮食再次救助枇城百姓?” 魏樽面露难色,问道:“枇城百姓如今已经吃不起粮食,现在已经出现流民。若是我们再次用这批粮食救助枇城,恐怕不够啊!” “不会不够,我本就不准备将这批粮食拱手相让。”时清灼眼中露出野心,畅所欲言:“枇城山匪我从未听说过,想必也应该是近来才兴起的。那么如此,枇城就应该还没完全被山匪所侵占。” 时清灼将目光移向荀修豫,后者迅速接受,回答道:“的确如此,枇城山匪是一年前出现的。他们不是凭空出现,一年前,淮南大肆征役,许多百姓为了逃役,就选择逃跑。之后,这群百姓因为目的一致,便开始起了歹意。他们的队伍逐渐庞大,也慢慢的开始横行霸道,成为了现在的山匪。” 归根到底,若不是淮南王室强行征役,淮南各处也不会处于水火之中。 时清灼克制着心中的愤怒,继续说着自己心中的想法:“如此一来,枇城城主定也没有被山匪杀害。我们可以去枇城与城主商议对策,里应外合,将山匪一网打尽。至于该怎么做,后边再慢慢打算。” 众人都点点头,再次商议无误之后就准备按照时清灼所说的去实行。 时清灼与白无常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路上,时清灼问白无常答,虽然没有做出任何越界的事,但白无常总觉得时清灼在隐忍。 “太傅,你刚刚在书房中发愣,是不是因为在想我啊?” 天空慢慢下起小雨,一尘不染的桃花也被打落淤泥中,白无常撑着伞,脸上却不自觉的渐渐变红。 他躲在伞下,狼狈开口道:“不是。你想多了!” 时清灼装出一副失望的模样,像个小孩子一样在白无常身旁走动,恹恹道:“太傅究竟怎样才可以喜欢我呢?难不成还要我变成一个小孩子才能让太傅主动抱抱我?” 雨打油纸伞,噼里啪啦惹人烦。时清灼贴近白无常,戏谑道:“亦或是,我又该如何可以得到太傅的心呢?” 白无常一巴掌将他的脸扯到一旁,冷声道:“时清灼,我可没有龙阳之好。而且,我活了那么多年了,情字早已不存于我心中。我说的很清楚了,我可以包容你的一切,但这件事,不可能。” “我也没有龙阳之好啊!”他跳到白无常的身前,满脸笑意,“本世子可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但若是是像太傅这样姿色的美人投怀送抱,我可就彻底投降了!” 白无常双眼中皆是无聊二字,时清灼却不以为然。他上前一步靠近白无常,趁机躲在了白无常的伞下。 他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满脸严肃道:“太傅,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从未有过这股感觉,我想保护你,我想拥有你,我想,你只对我一个人好。” 说完,他趁白无常没注意再次覆上了白无常的唇。空气中的飘散着淡淡的桃花香与泥土味,夹带在这个绵密温柔的吻中。 不久,时清灼慢慢直起身子,眼中神情,黑色的瞳孔中仿佛只能容下白无常一人。 这时,雨缓缓的大了起来,就像白无常此刻的内心,情绪逐渐波动,最终化作一场持久的大雨。 白无常收敛心神,却发现时清灼的伞早就丢在一旁,自己处在大雨中。他走上前,将自己伞举高,却显得那么的别扭。 时清灼有些惊喜,看着白无常近在咫尺的唇,又忍不住轻轻一碰。他脸上满是笑意,小声说道:“太傅,要不和我试试?我保证,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白无常将伞塞到了他的手里,脸色起红晕,与他擦肩而过走进雨中。如同从前那样,雨水在靠近白无常的那一刻就彻底消失,近不了白无常的身。 他看着白无常渐渐走远,心情却低落到了极点。刚刚低下头,却隐隐的听见白无常开口。 “清灼,放弃吧。让我喜欢上你,就像四月飘雪,绝无可能。” 声音由远及近,一字不落的落在时清灼耳中。望着白无常的背影,时清灼再次打起精神。 他无法使温暖的四月飘雪,但他可以把自己炽热的心袒露给白无常。 确认时清灼没有跟上自己,白无常仓惶的离开。他可是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怕的白无常,现在却因为时清灼的一句话四散奔逃。他的心跳的很快,浑身也逐渐变得燥热。他取下自己的围脖,走到院中池前捧起水就往自己脸上浇去。 有意无意之中,白无常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望着荡漾的水池,扭曲的脸慢慢平静,无比狼狈。 魏樽仿佛特别钟爱桃花,每间院子几乎可见桃花的身影。花瓣飘在池中,一瓣一瓣冲刷他在水中的倒影。 再次出现倒影,却是时清灼的脸。水中的他已经笑容满面,让人如沐春风,感到格外温暖。他就是一颗炽热的太阳,总能带给旁人光明,却让人不敢靠近。 可是,每当他靠近白无常时,他身上的炽热都会收敛,让白无常安心的靠近。 白无常不清楚刚才自己为何不拒绝时清灼的吻,雨声淅淅沥沥,也润着他的心。修修补补,仿佛多出了一股不同的感觉。 他用手轻轻摸着自己开裂的唇,小心的滚动着喉结。 淮南春季何来干燥,这是时清灼那一夜给自己留下的印记。 这场雨肆无忌惮的落下,掩盖了白无常无声的叹息。伸手捞出池中的一片花瓣,小心翼翼的将他护在手中。 樟城大门大开,流民自然而然的涌进城内。他们无措的打量着周围,自己衣衫褴褛的模样在城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们聚集在一起,没人出声赶走他们,也没人嫌弃他们。每个人都只求有个躲雨的屋檐,有一口能够填饱肚子的食物。 樟城今日才开始重理户籍,许多官员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日那样忙碌了。流民涌入樟城求生,也要承报姓名籍贯。一来是为了更好的安排,二来也是可以趁此找出是否有山匪的眼线。 时清灼与白无常自然而然也要来看看。 衙门每日分发的粮食不多,白无常也自掏腰包为他们争取了更多的食物。他们到时,岁桃与迟暮都在帮忙分发粮食,司空杏林自然而然也在帮助他们免费医治。 姜濉跟在二人身后,看着周围的百姓,脸色发青,拳头握的很紧。 岁桃看见白无常二人后,也是赶忙上前,额头上都出现一个“川”字。 “太傅,流民几乎都已经登记了。他们大多数都是妇孺儿童,青壮男子很少。” 迟暮冷不丁的来到岁桃身边,补充道:“青壮男子都被拉去充军了,怎么可能不少?” 时清灼难受的不行,周围百姓没一个的眼中不露恐惧。他们不知奔波多久才来到了樟城,只求一个可以活命的机会。 姜濉心情亦是如此,他也出身平凡,若是自己没有进入淮南王府,现在他的家人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忙活一阵后,时清灼无助的坐在台阶上。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手中自己瞧不起的白面馒头在他们眼中却是不可多得的食物。 他真的很想在这里质问自己父王和时琮,这就是他们管理好的淮南? 他用衣袖揩掉脸上的汗珠,抬起头时就看见白无常的身影。他蹲在一个小孩身前,脸上带着笑,满眼温柔。他的手里拿着一块薄饼,却显得格外诱人。 那小孩大致只有三、四岁,眼中却闪烁着旁人没有的光芒。白无常耐心的将薄饼撕成小块混入白粥里,递上前去。 他小心翼翼的接过,礼貌的道谢却没有像旁人那样饥渴的吞咽。他端起那碗不一样的白粥穿过混杂的人群,来到了自己母亲身前。 白无常一直跟在他后边,时清灼也好奇的赶了过来。小孩小心的拍了拍自己母亲的身子,想叫她从地上起来喝粥。对于他们来说,这一顿道尽苦尽甘来。 他的母亲面黄肌瘦,闭着双眼躺在冰冷的地上,任由他怎么叫喊也无动于衷。小孩害怕,又不愿打翻那来之不易的热粥,将粥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后,就开始推搡自己的母亲。 白无常与时清灼都是一阵酸楚,他们知道,不论他如何叫喊,他的母亲也不会醒来了。长途跋涉,饥寒交迫,能来到樟城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白无常不忍心的走上去,将那小孩抱在怀里。小孩身上很脏,也很快将白无常的白衣染黑。 “阿娘,阿娘最喜欢喝粥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阿娘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他一叫就醒来,他只知道每每有食物都会拿给自己的阿娘。 一碗白粥又有谁会喜欢呢,也只是因为他们只能吃得起白粥罢了。 白无常心中不忍,有些哽咽,他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他在白无常的怀里显得拘束,恐怕是害怕弄脏了白无常的白衣。可他越是如此,白无常的衣服就被他弄得更黑。 他用稚嫩懵懂的声音回答道:“我叫煜儿。” “那你姓什么呢?” 小孩摇摇头,委屈的说道:“我不知道,我阿娘平日里都叫我煜儿……” “你阿爹呢?” “我没有阿爹。” 白无常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疼的厉害。他看着眼前这个不大的孩子,心中生出一个想法。 思索很久后,他开口问道:“煜儿,要不要跟我回家啊?” “那我阿娘怎么办?” 他指着身后躺在地上的女人,浑然不知他们已经阴阳两隔。白无常笑着与他说道:“你阿娘,当然也与我们一起回去啊。只是她有些累了,我让人带她去休息好吗?” 小男孩很高兴,眼中充满了兴奋高兴,大大的说了一声“好”! 白无常将他抱在怀里,温柔道:“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今后,你就叫白煜,好不好?” 第229章 【竹南行】落花无情 望着前方的白无常,时清灼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他竟有些羡慕白无常怀中的小孩。 白煜在白无常怀里略显无措,他肮脏的身体已经将白无常胸前的白衣弄脏。他与自己母亲奔波那么多日,如今有了一个安身之处,就算高兴,也不敢放肆。 年少的孩子不知离别,还以为自己母亲只是睡着了。他离开白无常的怀抱,还想着将自己的母亲唤醒。 时清灼走上前,问道:“太傅,你真的要收养这个孩子?” 白无常无奈叹气,望着周围的百姓,说道:“都是可怜人,只为了在这乱世苟且偷生。可这孩子还那么小,连唯一的依靠都没有了,又怎么活下去呢?” 时清灼脸上露出笑来,说:“这孩子很幸运。” “此话怎讲呢?” “他遇上了太傅,他已经比许多人幸运了。” “但换言之,他失了至亲,又何来幸运呢?”白无常面露可怜,看着胸前的尘灰,却没有拍去,“乱世之中,任何人都是可怜的,没有幸不幸运。” 流民们的姓名籍贯都登记在册,樟城在多年后的今日终于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迹。百姓们都知晓世子殿下会替他们平叛山匪,心中道不尽的高兴。 他们心道,世子殿下也不像传言所闻的那样不顾淮南百姓啊! 城主府中,岁桃得知白无常捡了个小孩,虽然嘴上一直抱怨,但却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直到白无常回去后,白煜已经被收拾的大为不同,以至于白无常都没认出来。 他坐在桃花树下,岁桃在一旁一副无奈的表情,可手上喂东西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白煜的眼睛大大的,好奇的打量着周围。洗净之后的白煜没有了之前的蓬头垢面,在桃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可爱。 时清灼从身后说道:“桃子哥嘴上说着不喜欢煜儿,手上却把他宠上天了!” “小桃子就是这样,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看见煜儿一直都在他身边了。” 迟暮本在桃树上待着,见白无常进了院子,便立即翻身到他的身前,说:“太傅,城内流民有专人安排,其余的事情也没有太多的问题。山匪还没有动作,城门的防备依旧没有懈怠。” “注意一点,不要再让他们饿着肚子。城外荒田很多,等这一次给山匪教训后,就将这些田地分配给他们。” 时清灼突然想到什么,将身后的姜濉唤了上来:“姜濉,你待会再去城中一趟。我需要一支只听从我命令的侍卫,你去问问城中百姓流民是否有想法。这件事你负责。” 姜濉点点头便退下了。白无常这时已经朝着岁桃走去,白煜不知道白无常的身份,但必定也是个贵人,只好跟着岁桃一起喊道“太傅”。 白无常蹲在他身前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煜儿,在府里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他笑的灿烂,格外开心,“太傅,我阿娘呢,她还在睡觉吗?” 目光炽热,直击白无常的内心。他不想骗这孩子,可他也不想让他难过。 白煜只见他脸上的笑容僵住,可他还充满期待的等待着回答。府中很舒服,可他还是想要阿娘陪着自己。 白无常正欲开口,肩上被时清灼按住,随后就看见他定在了自己身边。 “煜儿,你的阿娘已经去世了。” 白煜不懂去世是什么意思,他如今才三岁,但时清灼严肃的表情总让他不舒服。他心中难受,他现在突然好想再见见自己的阿娘。 “我要见我的阿娘,我阿娘在哪里?”他的小手紧紧抓住白无常,“太傅,我要找我阿娘!” 白无常无奈的叹气,却让白煜更加害怕。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岁桃见状也心生怜悯,上前把白煜抱走,他的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自己的阿娘。 白无常站起身无奈道:“清灼,你不该那么直白的。他还小,根本不懂这些。” “太傅,正是因为他还小,所以才更要与他说明白。这个世道本就残酷,他必须要明白这个道理。” “这关世道什么事?” “整个淮南,还能找到一处地方可以生活吗?民生多艰,他们看过一眼?”时清灼眼中暗淡,满是失望,“太傅,这个世道,就是一块泥潭,任何人进入都会陷入。我要做的,是将所有人从泥潭中救起。” 白无常欲言又止,他的确也无话可说。时清灼说的没错,这个世道肮脏残酷。若是从前的他,一定会意气用事,不顾一切的想要改变。可是现在的他,只想在保护好身边人的同时,尽力去解救其他人。 他有些无奈的往前走去。他并不是不承认时清灼的话,而是他真的不想看见这残酷的世间。每每他想要逃避,却总会被拉回现实。 我们总是觉得世间美好,可现实却恰恰相反。 “太傅,煜儿迟早会长大,他不可能一直保持天真。所以说,这都是迟早的事。” “你说的对。”白无常停下脚步,转身苦笑道:“从前的我,也是想让你和桃子一直保持天真的。可是,根本不可能。” 时清灼心中难受,那时的白无常不教他权谋,也是这个原因吗? “世子殿下,白太傅。” 二人一起转身,迎面走来一位小厮,恭敬道:“见过二位,城主有请,还请二位挪步书房。” 两人相视无言,心里都生出一阵不踏实。心思全然打消,两人也赶紧跟着小厮前去。 来到书房,魏樽与荀修豫似乎在里边等候多时,见着他们赶来,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慌忙前来迎接二人。 时清灼一眼不对劲,当机立断开口:“魏城主,烽怜先生,究竟有何要事如此突然?” 魏樽脸色苍白,手颤抖的伸出,上边有一封信,外边带有血迹。 白无常眼中露出凶光,这封信究竟是谁送来的显而易见。白无常嗤笑一声,并没有再多言。 时清灼接过信,信未拆封,可以看出二人的用意。他仔细审视里边的内容时,魏樽开口道:“世子殿下,这封信怎么看也是枯城送来的,里边的内容,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完后沉重的点点头,将信递给了荀修豫。 他听从白无常的话,尽量让荀修豫慢慢取代白无常的身份。但是有一点,荀修豫是取代不了的。 “谷吉衡这是觉得我时清灼好欺负?” 他手上青筋暴起,脑中一想到他那肥胖的身体就直犯恶心。说完他就闭上了嘴,等待着荀修豫看完。 荀修豫与魏樽看完后也是一惊,魏樽开口道:“世子殿下,这可怎么办?” 信中说道,希望樟城将时清灼交出。若是照做,他们可以保全樟城安然无恙。否则,樟城将会被他们屠尽。 荀修豫怒斥道:“还能怎么办?世子殿下不可能交出去!” 白无常是最后看完信的,他蔑视的一瞥,却让门口的几名侍女心中生寒。信上的字奇丑无比,光是这字就让白无常感到恶心。 “如今世子殿下已经有了对策,他们就算想要屠城,也不可能做到!”荀修豫解释道:“如今他们就是想吓唬咱们,你不可能真被他们吓到了吧?” 魏樽苦笑着,却没有搭话。此刻看来,仿佛荀修豫才更像樟城城主。 可时清灼却笑着道:“既然他们那么想要我,何不将我交出去?” 这下两人都不知所措了,荀修豫觉得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后立马制止:“世子殿下,怎么可能让你去涉险?你如今……” “烽怜先生,我如今只与樟城是盟约关系。若是此计可以将山匪一网打尽,何乐而不为呢?”他打断荀修豫的说话,再次道:“而且,此计我觉得更靠谱一些。谷吉衡就是个粗人,什么都不知道,稍稍动一动脑子就能将他拿下。” 二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魏樽开口道:“世子殿下,如今樟城的命运与您息息相关。若是计划失效,您也有危险,山匪也不可能放过樟城的!” “话是如此,可是两位也能保证我的前一个计策能万无一失吗?”他苦笑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严肃,“这是一个好的办法,本世子虽不能说可以在这一次将山匪一网打尽,但让他们受挫定是可以的。” 他立马收起笑意,说道:“到时候就有劳烽怜先生将我绑去与谷吉衡他们交差,到时候我会安排好一切,定会护住烽怜先生的安全。” 荀修豫脸色凝重,思索后还是选择拒绝:“世子殿下,我们不能拿你的安全开玩笑。山匪人多,我们不可能在人数上采取优势。况且,交易地点也是山匪定,我们也不可能先一步采取动作!” “烽怜先生放心吧,本世子不可能死于山匪手中。”他转过身,望向魏樽,“还请魏城主给我调派些人手,无需太多,百人即可。” 樟城如今城中兵马只有接近两千人,面对成千上万的山匪简直是九牛一毛。魏樽与荀修豫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打败山匪。 二人犟不过时清灼,最终也只好选择相信。 时清灼与白无常走在回去的路上,又是这片桃花路,也是同样有风无阳的天气,可气氛却格外不同。 时清灼走在前,总是时不时的想要回头看看白无常。可不知为何,理智告诉他不要回头。 不久,身后便传来白无常问责的声音。 “时清灼,你很有本事呐,这么冒险的事情自己都敢去做了?” 时清灼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好就对视上白无常阴冷的目光,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本准备用自己的笑来讨好白无常,可白无常直直的掠过他走到他身前的不远距离。 二人背对背的站着,白无常再次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就算我能为你担下你不确定的那一两成,可我也不能全然的保护好你。山匪人多,若真是混乱起来,我不可能照顾好你!” “太傅不用跟我去的。”他收起了脸上僵硬的笑,严肃道:“这一次我有把握,我可以将山匪逼入绝境。” “你哪来的把握?就凭你三脚猫的剑法,还是凭你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时清灼,这里没人陪你玩,你的计划一被识破就会万劫不复!你那么快就忘了你当时被下药的时候?” 时清灼最开始的计谋是想要将山匪放进樟城随后利用樟城狭窄的地形将他们一网打尽,可是这个计划或多或少会伤害到百姓。所以他想要选择第二个办法,也是最冒险的。 白无常从未这样对自己,他知道,白无常是真的生气了。他并不想惹白无常生气,但事已至此,他也想不出其他对策。 “太傅,我不会受伤的。” 轻描淡写,白无常只觉得心中一阵梗塞。他有些明白从前自己一意孤行时他们的心情了。桃花随着风一阵阵飘落,再次落在了白无常的手中。 “刀剑无情,你行吗?若是你没有办法,我可以帮你去灭掉山匪。” 时清灼愣住了,他转过身,只觉得白无常的背影是如此的落寞。他眼中满是自责,伸出手想要触碰白无常。 但落在半空的手却顿住了,低下眸愧疚的开口:“多谢太傅,可是我想自己试试。你说过的,你不会一直陪在我身边。这一次,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让我自己试试吧。” 话音落下,他狠下心快步离开了这里。 风一阵一阵的拂过,吹散一树桃花。白无常闭着眼,泪水也已经打湿了他的脸颊。春风一吹,就算温暖的气候也显得那么冰冷。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落泪,他心里不希望时清灼会受伤。若是可以,他宁愿代替时清灼去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风很轻,吹动了他紧握的手,掌心的桃花安然无恙的飘落。 落花无情,执者有意。 转眼一看,树下已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地杂乱无序的落花。 第230章 【竹南行】意气用事 山匪信中约定好的地点在双城之间的一块荒田中,四周环山,放眼看去还有许多废弃的村庄。 自打山匪横空出世后,周边的百姓可谓有苦难言。许多村庄遭受洗劫后便只好带着家人离开。慢慢的,两城间的村庄就慢慢消失,田地也渐渐荒废。 时清灼是被荀修豫带来的,身后跟着的樟城守备军不多,虽只有一百余人,但气势仍旧不减。 可来到约定的田野时,周边密密麻麻的山匪还是让所有人绷紧了身体。 马车中,荀修豫不自觉的吞咽唾沫,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时清灼,说道:“世子殿下,我们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烽怜先生,本世子既然说了能让你安然无恙的带离,就一定会做到的。” “殿下,您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自己。” 此刻的时清灼被五花大绑,但仔细一看绳子并没有真的束缚住时清灼。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就可以彻底挣脱。 时清灼在马车中透过窗帷看着外边的荒田,暗觉惋惜。樟城经济萧条,粮食稀缺。若是合理利用这些田地,又何来这些问题呢? 八大城若是不与曦都同流合污,没有贪墨腐败之风,淮南百姓也不至于生活困难。 随着马车的缓缓停下,二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外边侍卫替二人掀开帷幕,荀修豫就带着时清灼走下马车。 今日天气不错,春雨之后万物复苏,气温也慢慢的升高。现在虽才三月,可在烈日的照耀下也显得格外炎热。 他们一眼便看见了远处骑在马背上的谷吉衡,肥硕的身躯仿佛将下边的马压的喘不过气。 “烽怜先生,我就晓得你们是聪明人。在这乱世之中,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时清灼一听见这个声音就觉得厌恶,他不经意的瞥向身后的百人守备军,再打量着周边隐藏的万千山匪,却庆幸的松口气。 面对谷吉衡的调侃,荀修豫回答道:“谷大当家的,世子殿下于我樟城有恩,但却害我樟城处于水火。思索万千,城主还是想要保全樟城百姓。还望大当家可以如信中所说,放过樟城的百姓。” 时清灼站在原地,一双眼如猎鹰,死死的盯住谷吉衡。可后者却露出满脸的笑容,如一只丑陋的癞蛤蟆,只能让人心生厌恶。 “世子殿下,你终究还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早知如此,当时又何必逃走呢?”他翻身下马,动作滑稽,脸上却显露着好奇,“当时救你的那人,你有没有对他做些什么呢?真是可惜,我那么好的药,却便宜了另一个人!” 谷吉衡笑的极其猥琐,时清灼特别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可以做山匪的老大?他极力平复着心中的愤怒,双手的青筋却已经暴起。 “谷吉衡,没人说过,你真的长的很恶心吗?”他闭着眼,咬紧自己的牙关,“若是本世子会委身于你,还不如自行了断来的痛快!一个头脑简单的山匪头子,极其好笑。”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谷吉衡,他咆哮道:“世子殿下,我是看你姿色不错才给你选择。可你如此咄咄逼人,就休怪我不客气!” 自打那日在院中与白无常意气用事后,白无常竟真的没有跟着他来这里。时清灼心情本就烦闷,再加上眼前这人的恶心,此刻的他恨不得想把这人大卸八块。 他很想突然发难,但理智告诉他再等等。 “谷吉衡,你就一介绿林莽夫,欺软怕硬的懦夫,又有什么手段呢?”他不屑的嗤笑道:“欺负百姓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为何不去将淮南王室推翻呢?” 今日太阳不知怎的那么毒辣,明明三月,却好似五月的温度,晒得惹人受不住。谷吉衡本就先到这里等候,烈日的照耀加上他本就肥硕的躯身,已经大汗淋漓,脸上通红无比。 时清灼在烈日下就显得冷静淡定,眼角的英气更衬托他的俊朗,那股蔑视的态度刺进谷吉衡的心里,令他怒火中烧。 “我谷吉衡虽为莽夫,可我也是有脑子的。推翻淮南王室,我可没有这个本事!”他稳住身形,同样笑了起来,“世子殿下,我只想做一个山大王。其它不切实际的事情,我想都不会想。” “所以说你是个欺软怕硬的懦夫呢?” 谷吉衡收敛心性,将话题从时清灼的嘴中拉了回来:“今日就聊今日的。世子殿下,你上次放走我一屋子的人,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不过,若是你愿意雌伏我身下,我可以选择原谅你!” 时清灼气极反笑,他脑中觉得这人莫不是是个傻子? “谷吉衡,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本世子先前与你说了那么多,你竟一个字也没听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大放厥词!我若不是为了樟城百姓,何会受困在此?” 该说不说,这群山匪还是太蠢。自认为藏匿的很好,可今日阳光正好,树影婆娑,转头望去,一眼便能看见。 “既然世子殿下态度如此强硬,那我也不再啰嗦了!”他看着这毒辣的烈日,说道:“烽怜先生,我说到做到,只要你将世子殿下交出,我便不会再为难其他樟城的百姓!” 荀修豫顶着烈日,心中却生出寒意。他不经意的看向时清灼,望着他坚挺的身躯,狠下心道:“既然如此,还请大当家莫要食言!” 话落,他便轻轻将时清灼往前推,自己立在原地,注视着他慢慢远去的背影。 两边之中只留着一道田坎,路段很窄很长,时清灼也走的很慢。他不经意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心中紧张,却也不敢暴露在脸上。 两边荒田长满杂草,中间的狭窄田坎是唯一的道路。它的尽头是黑暗,也是希望。 时间,仿佛也已经拖的够久了。 他来到了谷吉衡身前,清楚的看见那张扭曲恶心的脸时,心中的怒意不自觉的涌起。他小声道:“谷吉衡,你知不知道,你这些年害得两城的百姓有多苦?” 还没等谷吉衡回答,时清灼突然暴起,他周身的麻绳被挣脱,御风在一瞬间突然出鞘,让所有山匪都措不及防。 烈日下的一身墨快速的靠近谷吉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他的身后,御风精准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山匪倾巢而出,却在一瞬间驻了足。他们手中的刀刃在太阳的折射下闪烁着刺眼的光。同一时间,樟城守备军也尽数来到了荀修豫身边持刀保护。 “世、世子殿下,有话好好说,刀、刀剑无情……” 他将御风抵的更近,这可将所有山匪都吓住了。这一次的交易貌似只有谷吉衡一人现身,所以时清灼也不明白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人。他不敢放松,眼中的凌厉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灵魂,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 “都给我退下!”他用脚踢了踢谷吉衡,示意他往前,“先让他们离开!否则今日谁都别想走!” 被挟持的谷吉衡颤抖吼道:“都退下,都退下!先让他们走,先让他们走!” 周围的山匪欲倾巢而出,却忧心脖子上的御风。也看着时清灼带着自己大当家再次踏上了那一条狭窄的田坎,他们也无能为力。 荀修豫见计划一切都顺利,也顺势上了马车,可还是放心不下时清灼,通过窗帷看向他。马车缓缓动了起来,气氛紧张,让人喘不过气。 但也是在一瞬间,马车前边突然围上来一群山匪,拦住了唯一的去路。时清灼站在田坎中间,用剑逼近谷吉衡,怒喝道:“你们要干什么,难不成想看见你们大当家血洒荒田?!” 可也是同一时间,一声大笑响彻天际,让时清灼心中一惊。他看见马车之后,走出了第二个谷吉衡。 他惊住了,直直觉得不可思议,可也让他更加抓紧了手中的“谷吉衡”。 远处的谷吉衡说道:“世子殿下,还觉得我只是个头脑简单的山匪头子吗?再次看见我出现在这里,有没有觉得很惊讶呢?” 山匪将那百余守备军围了起来,气氛剑拔弩张,就连马车中的荀修豫都不知所措。 谷吉衡大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们不可能轻易的遵守,所以我早早找了一个身形和声音与我相似的人,让人为他易了容,就这样轻易的将你们的计谋骗了出来。世子殿下,你有胆识,但还是太嫩了!” 突然间,假的谷吉衡十分突然的倒在了地上,也是这一瞬间,让时清灼失去了唯一的“筹码”。看着鲜血随着田坎流进荒田,时清灼目光呆滞,惊恐的望着前方。 “世子殿下,有些时候呢,还是得好好想一想,为何会那么容易呢?”他松懈的坐在地上,望着田坎中愣住的世子,“上天不会眷顾你一人,所以你也将为此付出代价。” 谷吉衡再次冷声开口:“烽怜先生啊,你是聪明人,怎么这一次做的选择那么不成熟呢?” 突然的变故让周围的山匪都惊住了,他们都茫然的望着突然出现的大当家,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荀修豫在马车中闭上了眼,似乎坦然接受这个事实。的确,整个过程真的太轻松了,虽然他也觉得不对劲,可也没想到谷吉衡会用易容这一办法。 果然是喝酒喝傻了,栽在了这人的身上。 他自嘲一笑,回答道:“大当家的,易容术用的出神入化,我自愧不如。可我若是选择与你们一群畜生狼狈为奸,我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荀修豫突然放声大喝:“世子殿下!你有野心,你有头脑。可你年纪太小,吃亏很正常的!跑吧,别管我们了,就当买个教训!我相信你,山匪你一定可以帮我们除掉!” 谷吉衡在这一刻也放声大笑,说:“可别在这说那么多多愁善感的话,今日你们谁也逃不掉的!不仅你们,樟城的所有人,我都会挨个挨个清算!” “不,不要!放他们走,我跟你们回去!” 谷吉衡仿佛对这个条件格外动心,停下来望着他。 “世子殿下!我们说好了的。既然我已经选择跟着你冒险,我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而你不能死,赶紧跑吧!” 时清灼格外的后悔,这一刻他的心情崩溃到了极致。他望着前方的一百多守备军,他不想让他们含恨而死。 计划或许已经成功,可他不想看见无谓的死亡。他无助的站在田坎中央,正想开口,远处荀修豫的声音却将他打断。 “世子殿下,我希望您不要让我觉得我跟错了人!我荀修豫这一生,就希望跟着一位盛世明君,他可以输,但他不能没了傲!天不许我抱鸿鹄之志,奈我清风明月活世间。这一生,我自诩无悔!” 时清灼如鲠在喉,因为他的意气用事,又要害死许多无辜的人惨死。他后悔,他崩溃。 “话都说完了吧?”谷吉衡打着哈欠,拔出了腰间的刀,“既然如此,格外就先下地狱去吧!都动手吧!” 话音落下,所有守备军都绷紧身体,准备着接下来的血雨腥风。时清灼看着四周山匪倾巢而出,咬紧牙关准备一战。 烈日下,荒田的杂草开始摆动,时清灼被汗水浸湿的发丝也开始摇曳。 风来了。 一瞬间,一把剑从天而降,精准落在马车前,剑意强大,精准的震飞了周围的所有山匪。 谷吉衡感受到后背发凉,迫使他惊恐的转过身。只见刚刚空无一人的马车上,如今一人身着白衣盘坐在上边,眼中流露的杀意仿佛让他置身地狱。 时清灼眼角的泪不自觉的就涌了出来,他委屈的呢喃道:“太傅……” 白无常在马车上傲娇开口道:“我说了,就凭你三脚猫的剑法和不知哪来的自信,怎么可能成功?事不过三,下一次,别再祈求我来救你!” 他飞身下了马车,就如地府白无常前来索命,精准的落在了谷吉衡身前。他浑身的气息逐渐散发,炎热的烈日下,谷吉衡却直冒一身冷汗。 不知何时,风归又出现在了白无常手中。他冷声道:“谁敢动我白无常的人,我要他生不如死。” 第231章 【竹南行】清影灼心 瞬息之间,局势在白无常一人的出现下仿佛逆转。他一剑惊天地,让谷吉衡愣在了原地。 白无常的名号何人不曾听闻?从曾经一人执剑抵挡丰都大军,到前不久一人执剑阻淮南大军于洛城。世人只觉夸大其词,可只有亲眼所见,才能知晓其中的厉害。 周围山匪都顿住了脚步,他们恐惧滋生,不停吞咽着唾沫,又有谁敢上前作这个死呢? 白无常见时清灼还站在远处田坎,厉声道:“还愣在远处做什么?丢人现眼。” 时清灼一脸无措,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乖乖的来到白无常身后站着,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白无常挽出一道剑花,将风归置于他的身后。望着满山遍野的山匪,他目光凌厉,冷声道:“想必各位都听过我白无常的名号,念在今日世子殿下并未受伤,我也不打算大开杀戒。”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谷吉衡,轻蔑道:“谷大当家,这一次我可以放过你。但是,下次见面,我的剑可不会留情。” 山匪都知晓白无常的恐怖,既然他给了台阶下,那他们也十分高兴的受着。谷吉衡脸上虽有一万个不甘心,可也不敢真的的发泄。 “白太傅果真心疼自己的学生,可你一个大晟人,掺和淮南之事,实在是有些不妥吧?”他面露凶光,心中只觉得气愤,“若是被他国知晓,不免说大晟太傅太过霸道了。” 风拂摇曳,杂草无序的随之晃动。白无常脸上露出一抹笑,随后就将风归收入鞘中。 “我白无常,何时守过规矩,又何时怕过规矩?” 这句话连马车中的荀修豫都为之觉得霸道。白无常行事雷厉风行,都说他冷面无情铁面无私,如今看来,的确还是有这个说法。 谷吉衡吃瘪,心中满是怒火。可奈何眼前这人他惹不起,最终只好下令:“撤退!” 看着周围山匪陆陆续续的撤离,所有人不禁都松了口气。荀修豫从马车里走下,说道:“多谢太傅今日解围。” 白无常一愣,目光不自觉的瞥了一眼时清灼,回答道:“烽怜先生不必客气。世子任性,害得先生今日陷难,实在是抱歉。” 时清理耷拉着脑袋,也跟着白无常一起道歉。他站在白无常身后,没有了之前的一点世子架子,反而像个犯错等待受罚的孩子。 荀修豫解围道:“太傅莫要怪世子殿下。殿下年轻,正是冲动犯错的时候。我既选择跟着世子殿下前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殿下有勇有谋,将来定成大器!” 这段时间,荀修豫对时清灼的态度也渐渐改变。他觉得,时清灼与其他淮南王室不同。他有野心,但他的野心是为了百姓。 “多谢先生包容。这里危险,先生先回城等候吧。” 荀修豫本欲开口询问,却忽然想起计划还未实施完毕,便也闭上了嘴。临走时,他才开口说道:“殿下和太傅一切小心!” 目送荀修豫离开后,白无常才转过身审视时清灼。 时清灼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委屈的眨巴着双眼,可白无常显然不吃这一套。 “时清灼,不要觉得撒撒娇就管用。我是不是与你说过,这事不可能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总是一意孤行,有了前车之鉴还敢继续。今日若是我没出现,你难不成还真要答应那头肥猪?” 白无常气得不行,若是今日没有出现意外还好。可这正是出现了意外,所以才让他更加生气。自己明明已经与时清灼说的那么明白了,可他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听自己的? “太傅……” “你还认我这个太傅是吧?那你就应该听听我的意见!烽怜先生与魏城主或许是忌惮你我身份,所以才会包容你的任性。今日你也看见了,因为你的任性,差点酿出什么下场?!” 身后还有一半的樟城守备军没有离开,他们在远处好奇的看着,平日里威严的世子殿下现在竟被白无常说的不敢还嘴。 时清灼一句也不敢多说,他也知道自己今日的决定有多么危险。若是白无常不赶到,荀修豫和一众樟城守备军都会死于山匪的刀下。 “下一次,不要再这样做了。” 他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令时清灼突然一愣。只见白无常无声的叹息,从身上拿出自己的巾帕,扔在了自己手中,便转过了身。 “擦擦吧,脸上还有血迹呢!” 他握着白无常的巾帕,却发现并不是他平日里随身带着的那张。这一张很熟悉,却又让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紧张的滚动着喉结,囫囵的将脸上楷抹一遍,便抬起头看向白无常。 白无常一身白衣,被太阳照耀格外晃眼。他在樟城守备军身前,不知在吩咐什么。 不明白为什么,可他心里就是跳动的很快。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巾帕,在脑海中不停的搜索着手中的炽热。 “时清灼,还愣着干什么?走啊,你的计划不是还没实施完毕吗?” 他回过神,白无常已经骑着马来到他身前。 “太傅知道我的计划?” 白无常没有直视他,将目光转向一侧,说道:“你的什么我不知道?姜濉作为你的近侍,突然不见,樟城守备军也消失了不少。还能有什么呢?今日山匪来了那么多人,枯城想必已经被姜濉他们拿下了吧?赶紧的,把匪剿了赶紧回去了!” 时清灼觉得好奇,太傅为何那么确定枯城可以被姜濉拿下? “我的世子殿下,你的那么多东西都是我教给你的,你还能瞒得过我?”他从马上俯下身,望着时清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谷吉衡一人独霸钱财定会有很多人心中生恨。那个二头也有这个心思吧?这一次谷吉衡离开,稍稍添一把火,就能让他们内部互相残杀。” 白无常这副模样十分撩人,使他的欲望又开始在心底蔓延。时清灼观察着四周,见无人注意,悄悄的靠近白无常,轻轻在白无常唇上停留。 白无常这一次出奇的没有责备,却也没有一丝的高兴。他说道:“赶紧上马,姜濉他们可撑不了多久。” “太傅不是说了这一次会放过谷吉衡吗?” “我说的是这一次,等会见面,不就是下一次了吗?” 时清灼被白无常逗笑了,心中的阴霾忽然间全部消失,顺势就上了白无常的马,十分自然的环抱住了白无常。 “下去,又不是没有多余的马!” 他紧紧贴在白无常的背上,感受着白无常的温度,小声道:“不要,我就要和太傅一起。” “那么多人看着,成何体统?” “看着就看着,反正他们也不知道。” 白无常反而被他绕糊涂了,他脸上生有愠怒之色,却没有发作。看着越加放肆的时清灼,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策马奔出,想要用风平息自己身上的燥热。 “太傅,我如果一直都听你的话,你可以一直都陪着我吗?” 这句话夹杂在风里,飘进白无常耳中,反而让他更加难受。他感受着时清灼胸膛的炽热,仿佛要将自己的后背烧穿,露出自己狼狈残破的内心。 “清灼,你知道吗?你我都是人生的一个过客,我们不一样。总有一日,你会老去,而我还是这副模样。我这一生,已经与情字划分界限。所以,不要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耳边呼啸的风格外吵闹,白无常能感受到自己后背慢慢湿润。 他们没再说话,一路上都格外的安静。烈日跟着他们前行,心绪却如野火一般无限的被风蔓延。 进入枯城地界后,时清灼才轻声开口道:“可是太傅,这一路上,你浑身好热。” 这一句话让白无常彻底慌乱,他的心逐渐的加快。也是在一瞬间,他的身体突然紧绷。 “太傅,你心跳的好快。” “清灼,别说了。” 时清灼将手放在他心脏的位置,感受着他急促的心跳声。 他没有看着白无常,只看着一侧的景色往后退去又重新更迭。他静静的靠在白无常的背上,再次开口:“太傅,是因为我吗?” 白无常忽然驻马,这让身后的樟城守备军都不知所措。在他们的角度,时清灼闭紧了眼,趴在白无常的背上睡着了。 “你们先去枯城,我等一会就跟上。若是遇见山匪,拼尽全力将他们剿灭!” 直至看不见他们的背影,他才终开口说道:“时清灼,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我已经说过了,我……” “太傅不会喜欢我。”他出声打断,却没有睁开眼,“可人这一生,逃不过一个情字。我的情,落在了太傅身上。” 白无常痛苦的扭过头,用余光望着时清灼。他的手握紧了缰绳,不敢松手。 “我明白,太傅会长生不老。我很庆幸,也很难过。我庆幸太傅可以不用死亡,我也难过不能陪着太傅慢慢变老。太傅让我不要再浪费时间,可我不那么觉得。我认为,喜欢太傅,是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 时清灼趴在白无常背上,他的手用力抱着,生怕一松手便会消失。他的泪不自觉的涌出,浸湿了白无常剩余干燥的衣服。 “至少在我真正寿终正寝的那一日,我不会带着遗憾死去。我会喜欢太傅一辈子,直到我真的离开。只要,能让太傅喜欢我一点点。”他伸出手,空洞的睁开眼,比划道:“就只要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就够了。” 白无常的心在此刻如同刀绞,他闭紧了眼,控制着他难以切齿的情绪。 时清灼已经成功了,他的确,对时清灼有了不一样的态度。 “太傅,这张巾帕,是我的吧?” 时清灼直起身子,翻身下马,来到白无常身前想要看见白无常的神情。后者却被定身一般,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呆呆的盯着马下的人。 “那是你落在太傅府的,我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可太傅并没有真正的归还与我啊。”他步步紧逼,强迫白无常看着自己,“以至于,我第一眼觉得熟悉时,都没有认出,它就是我多年前遗落在太傅府的那张。” 白无常正准备辩解,时清灼却再次出声道:“太傅,你还没告诉我,你身上为何那么热呢!” 他呼吸急促,匆忙答道:“今日本就炎热,你还贴的那么紧,当然热了。” “可今日风凉,我们策马那么久,太傅的身体为何还是那么烫?” 他伸手握住白无常的手,他能感受到白无常全身的颤动。那是多么的急促,慌乱。 没曾想,一向淡定自若的白太傅会在今日露出如此慌张的模样。 也正是这一瞬间,时清灼将白无常拉下了马,精准的将他搂在了怀里。这一次他没有再克制,他心中的占有欲无限的燃烧,想要彻底将白无常吞没。 “太傅,没有一个人会是无欲无求的。你不是神,你也会心动的。你喜欢我,对吗?” 他贴近白无常的脸,湿热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白无常侧过头,时清灼也顺势轻轻咬住了他的耳垂,手轻轻的取下遮挡的围脖,露出绯红的牙印。 时清灼用手摩挲着白无常脖上的牙印,仿佛感受着自己最好的杰作。他慢慢直起身,目光与白无常触碰在一起。 “太傅,你喜欢我吗?” 这一刻,白无常的心被彻底撩拨,就如被一只小猫用爪子轻挠,格外难受。他不经意的吞咽着唾沫,却被时清灼瞬间捕捉。 他迅速靠近白无常,疯狂而又热烈的触碰上白无常的唇。这个吻带着渴望,带着祈求,这是时清灼渴望得到的人。 当意识逐渐回笼,白无常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的身后紧靠树木,纹理清晰让他觉得无比真实。时清灼将自己抵在树上,疯狂的占据着自己。 唇齿交织,喉结滚动,这时的白无常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是有多么强烈的侵略欲望。 时清灼就如一只饥渴的野兽,想要咬破自己的喉管,饮尽自己的鲜血。 在这一刻,白无常觉得无比羞耻。 分开时,唇间残留的湿润水丝,潋滟春光不及方才的一分一毫。时清灼的眼底泛着无尽的私欲,他低着头凝视着白无常,再次不舍的在白无常唇上一点。 “太傅,你是喜欢我的。” 第232章 【竹南行】狼刀炽火 白无常脑中嗡鸣,他似乎觉得自己疯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荒唐,一切的一切又是如此的令人发指。 他承认,他对时清灼的感情有些不同。可是他也知道,时清灼今后真正需要的人并不是自己。 明明自己已经活了两百年了,情字对于自己,早已是可有可无的。 但当时清灼炽热的靠近自己时,还是会忍不住的贴近他。 白无常抬起头,一双眼与时清灼四目相对,顿时无地自容,神色一瞬间便慌乱了起来。他想要退后,可自己的身后紧紧贴住树木,已经无处可逃了。 他迅速低下头,呼吸急促的看着周围,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慢慢的平复自己的心情。 可在时清灼眼中,白无常的动作格外惹人喜爱,让他爱不释手。 没有人会想到,那位执剑单挑千军万马的白无常,那位传闻冷酷无情的白无常,会在时清灼身前慌乱成这副模样。 都说大晟太傅白无常无欲无求,可并不是如此。 二人贴的很紧,感受着对方急剧的心跳。白无常在千般不舍中找到了那唯一的理智,想要挣脱时清灼的怀抱。 但时清灼慢慢抵上了他的额头,也让白无常瞬间顿住了动作。他们目光交汇,诉说着心里数不清的喜欢。 “太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白无常神色慌张,小心翼翼的抿了抿自己的唇,将唇上被时清灼咬出的血珠吞入喉。 时清灼笑的格外嚣张,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抱紧身前的猎物。没等白无常开口,他再次贴上白无常的唇,放肆的占有独属于自己的白无常。 火焰越来越烈,星火逐渐燎原。 这一吻太过深沉绵长,时清灼如饥似渴的吻着白无常。他就像个侵略者,不停的侵略白无常的一切…… 直到最后,白无常的双腿都已经开始发软,有些站立不住。这股陌生的感觉,让白无常感到无比的绝望。 “太傅,你好软,我真的好喜欢。”他亲昵的磨蹭着白无常的发顶,依依不舍,“我就想太傅可以一直陪着我……” 白无常几乎是依靠在时清灼的身上,他的脸颊前所未有的红晕,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没有回答时清灼,因为他并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法。 见时清灼的欲望越来越深,他轻轻推开时清灼,若无其事的整理衣物后,沙哑道:“时间差不多了,先去将山匪剿灭。” 他刚走一步,脚步却飘忽不定,差一点就要摔倒在地。时清灼迅速来到他的面前帮他稳住身形,笑的格外灿烂。 “太傅没有反驳我,我可以理解成我想的那样吗?” 想的哪样,二人都心知肚明。 “太傅,其实你让樟城守备军先行,我很开心。” 时清灼的反应很大,白无常能感受到他的全身极强的侵略性。他全身肌肉绷得很紧,那股剑拔弩张的态度令白无常不寒而栗。 鲜活,热烈,刺激,可怕。 白无常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沙哑道:“先去将山匪剿灭,机会只有这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见白无常态度如此强硬,时清灼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考虑大局为重。无论如何,今日的他是前所未有的高兴。 他望着身前惹人生怜的白无常,轻声笑道:“太傅这副模样还怎么骑马?” 他将白无常扶到一旁靠着树,自己跑去远处寻不知所踪的马儿。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才在白无常耳边响起。睁开眼,便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时清灼。 白无常身上力气恢复的差不多,他也不明白时清灼为何去寻个马会搞那么久? 他翻身上马,坐在了时清灼身后。 “太傅,抱紧我才不会掉下马。” 一瞬间,白无常的脸瞬间通红。皮一下很开心,时清灼也不再奢求,策马前往枯城。 按照计划,他拖住谷吉衡,让姜濉带着一众樟城守备军去拿下枯城。他们都是一群山匪,头脑简单,稍微动动脑子就能让他们内讧。 而后的计划便是前后夹击,打山匪一个措手不及。对于谷吉衡,他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一想到他,时清灼的眼神便充满杀意。 按照姜濉的本事,定是已经拿下了枯城。而剩余的守备军也已经在枯城外埋伏好,再由他和白无常从身后拦截,这群山匪的好日子定是到头了。 他的脑中几乎将所有可能都过了一遍,但也是同时,身后传来一股熟知的温暖,白无常靠在了他的背上。 这一刻,与白无常无关的一切都付诸脑后。他的笑意浮于唇角,方才好不容易平息的欲火又再次燃烧。 他恨不得将白无常吞入腹中,不论做什么,都还是觉得不够。 今日很热,却不及时清灼心中的欲火。今日阳光灿烂,却不及时清灼的笑容灿烂。白无常闭紧了眼,笑意却逐渐浮在嘴边。 不知在马背上行了多久,终于听见了乱七八糟的打斗声。白无常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觉,醒来时脑袋昏沉沉的。 “太傅,我们快到了。”时清灼笑的格外开心,他用余光看向身后的白无常,继续道:“你去找姜濉碰面,我去找谷吉衡。” 白无常立马严肃,厉道:“不行,你去找姜濉,我去找谷吉衡。” “太傅,我与谷吉衡有着深仇大恨,这人我定要亲手解决。太傅,求求你了……” 时清灼的突然撒娇让白无常措不及防,他懊悔的闭上眼,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自己小心,我与姜濉交代清楚就来寻你。” 话落,时清灼还没开口,白无常就已经消失不见。他只看见一道白影闪身离开,随后便重归平静。 时清灼笑着无奈的摇摇头,便加速策马往前奔去。声音越来越近,忽然之间一人从身前飞来。 他立刻翻下马稳稳接住,面色转瞬严肃,望着手中的人道:“怎么回事,战况如何?” 这人眼看是时清灼,瞬间激动起来。他直起身,捂住肚子回答道:“世子殿下,山匪人数众多,而且那谷吉衡很厉害。姜侍卫虽然已经攻占了枯城,可奈何谷吉衡太厉害,现在我们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转过头看向远处,竟火光冲天。厮杀声进入他的耳中,樟城守备军都拼尽全力,只求一个安稳的和平。 “你立刻骑上马,四处宣扬,就说谷吉衡已经被我斩于剑下,让他们缴械投降。”他转过身,朝火光走去,“谷吉衡我会将他对付好,你们无需担心。” 他感知着周围的气流波动迅速找到了谷吉衡的位置。他拖着个肥大的肚子,手中拎着巨大的鬼头刀,令周围的樟城守备军不敢靠近。 他的脚边倒着许多尸体,刀尖淌血,极其残忍。 时清灼闪身到他们身前,冷漠的盯着前方的畜生,出声道:“你们都去对付其余山匪,这人我来对付!” 守备军们见世子殿下赶到,瞬间士气高涨,纷纷离开去对付其余的山匪。 “世子殿下,好一出计谋,真是让我措不及防啊!” 时清灼嗤笑着,满脸的杀怒:“谷吉衡,你为祸两城多年,今日我便替天行道,还两城百姓一个安宁!” 远处火光冲天,周围的树木都被点燃。现在太阳高照,火势一时半会也不会熄灭。这一片树林,也许都会因这场火势消失。 时清灼拔出御风,盛气凌人,一剑带出的强风让周围火势愈来愈烈。他的速度很快,迅速来到了谷吉衡身前,却没有立刻朝他斩去。 谷吉衡本预判他的动作用鬼头刀准备抵挡,谁料时清灼突然转身大步到他的身后,剑锋带着微末的寒意,伴着时清灼嘶哑的声音,毫不留情的斩下。 “方才我所挟持的人是假,这一次我所杀的人是真了吧?” 霎时间,血液飞洒在周边火上,却成为了火的养料,使火焰越来越大。谷吉衡只觉得身后一阵火热,渐渐的疼痛感蔓延他的全身。 时清灼仿佛没下狠手,否则现在谷吉衡不可能还活在他身前。没给谷吉衡喘息的机会,时清灼迅速逼近。 谷吉衡正欲抬手抵挡,可御风一剑将千斤重的鬼头刀击飞,让它直直嵌入大地。他用脚将谷吉衡的右手踩在地上,一剑带着杀意刺入。 “啊——!” 时清灼踩在他的身上,御风随着他的右手一起嵌入大地。血液汩汩流出,谷吉衡恶心的脸上满是冷汗。 “知道我为何要废掉你的右手吗?” 时清灼握住御风的手微微用力,脸上神情狰狞,解释道:“因为你的右手摸了你不该摸的人!” 谷吉衡疼的直翻白眼,他尽力在他仅剩的意识中翻找,可他作恶多端,实在不明白时清灼说的是什么意思。 “下辈子,不要随便再摸别人的脸。否则,下场还是如此!” 他突然拔起御风,一剑横扫,谷吉衡的右臂瞬间与他的身体分离。刹那间,谷吉衡发出尖锐的怒吼。 时清灼正准备给予他最后一击,但身后突然的杀意让他不得不立刻抵挡。御风反手置于身后,精准的抵挡住了暗中的羽箭。 他迅速调整转身,远处火光冲天,并未感受到任何暗中人的气息。也许是浓烟遮掩,亦或是来者实力可怕。 远处劝降的声音不停歇,山匪的打斗声也逐渐小了起来。他回过神,决定先将谷吉衡斩首示众。 可当他转过头时,鬼头刀迅速逼近,让他措不及防。他举起御风抵挡,却还是被那惊人的力道击飞。 他吃了一口尘灰,口腔中难受不已。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人,残缺的右臂还在淌血,左手举着鬼头刀,逆着火光,显得格外可怕。 这把鬼头刀不是他刚才那把,原来这人早就在身上藏了另一把。时清灼还是小瞧了这人,看似头脑简单,实际上比他想象的聪明。 “世子殿下,我再教教你,战场上不能分心!” 鬼头刀迅速逼近,带着血与怒焰,威力不容小觑。时清灼聪明的没有硬接,他屈身滑跪在谷吉衡身后。 他用力一斩,可失了一臂的谷吉衡却格外灵活,鬼头刀转身抵挡,力道甚至震的时清灼发抖。 一瞬间,谷吉衡的右腿灵活的从时清灼的侧面踢来,伴随着一股强劲之风,时清灼只好急忙退后。 但此时此刻,谷吉衡的力气也没有太多。失血过多的他也算是强弩之末,若是持久战,他定会死去。 时清灼也知晓这个道理,开始在他周边盘旋,一是为了消耗他的体力,二是防止他突然逃走。剑光映着火,散发着杀气。 谷吉衡拖着一臂尽力挡着速度极快的时清灼,后者就像一只狼,速度极快,这里下不了口便迅速转变攻击方向,让他苦不堪言。 远处一棵大树被火焰侵蚀倒塌,伴随着巨大的声响,铺天盖地的灰尘飞来。谷吉衡的右臂疼的难受,他必须要赶紧逃走。 自己带出来的其余人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唯有自己,一直坚挺到了现在。 再一次刀刃相碰,谷吉衡发力追上时清灼的速度,一刀下劈,可还是未中。时清灼也抓住时机,一剑反手刺去。 剑锋即将得手,这一击,时清灼用尽了全力。 但也是现在,又是不知何处的一只暗箭精准的射中御风的剑身上,力气极大让时清灼的方向偏移。时清灼暗骂一声,可眼前的谷吉衡却面露凶光,鬼头刀横扫向前。 战局瞬息万变,时清灼飞入火海中,巨大的冲击迫使他身后那棵燃尽的枯树崩塌。这一刀格外沉重,时清灼捂着胸口,鲜血却止不住的流出。 意识逐渐消散,他看见谷吉衡狼狈的逃走。伸出手,只被浓烟笼罩。血液从胸口与嘴里流出,他懊悔,如此好的一个时机他又没能抓住。 望着逐渐消失的背影,意识也随之消散。他的手自然下垂,闭眼之前,他仿佛听见了白无常的声音。 “太傅……” 第233章 【竹南行】薄暮烛光 从枯城城楼上望去,远处的树林被大火侵蚀,由最开始的火光冲天到现在光秃秃的一片。大地还冒着白烟,夕阳照下,显得格外荒凉。 时清灼吃痛醒来,残缺的夕阳映在他的脸上,让苍白的脸带有一丝的生机。他大口的呼吸着,胸口的疼痛撕心裂肺,苦不堪言。 外边的守着的侍女纷纷进入,留在两边让出一条道。不知过了多久,一名身着朴素的人走进。 他蹲伏在时清灼身边,把脉之后便开始了医治。渐渐的,时清灼的呼吸平稳,又进入了昏迷。 再次确认时清灼无事,他便走出了门。夕阳西下,映的苍茫大地一片鲜红。逆光看去,看不清白无常的神情。 “白太傅,世子殿下已然无事,这段时日稍加休息,很快便能恢复。”他双手合十,身体微微前倾,“如今枯城山匪已除,谷吉衡虽不知下落,但此番做派,已然瞒不住。世子殿下的威名很快便会传遍整个竹南,甚至整个淮南。” 白无常神色忧郁,冷声道:“和尚,我警告你,别想打清灼的主意。都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可你杀了那么多人,若不是因为山火使得两城阻隔,你又恰会医术,否则你怎能站在这里?” “阿弥陀佛,白太傅这话就没意思了。小僧手中所沾染的鲜血都是为民除害。”和尚邪魅一笑,再次说道:“白太傅,如今乱世,小僧只不过想要谋个活路。投奔于世子殿下,也没错吧?” 白无常望着不远处跪着的姜濉,没有说话。 自己与姜濉碰面之后,便迅速的离开寻找时清灼的身影。山头火势正盛,有人策马肆意传播谷吉衡已死的消息。他没有停下,感受着御风的位置。 等他找到时,时清灼靠在一棵倒下的枯树前,胸口的刀痕血淋淋的显露在他眼中。 那一刻,周围的山火也暖不了他周身的寒冷,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停滞一秒。 北倾是此次姜濉等人能够顺利夺下枯城的主要人物。他被山匪困于枯城内,当姜濉他们让城中剩余的山匪自相残杀时,他也混入其中,用自身的实力给姜濉等人省下了不少麻烦。 姜濉是时清灼的近侍,时清灼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他自然也逃不了责任。时清灼不是白无常,两者的近侍并不相同。 所以,姜濉也已经跪了几个时辰了。 “和尚,你的身份并不明了。据姜濉所说,你的实力不弱。可你在枯城受困那么久,并没有选择逃走。所以,你让我怎么敢相信你?” 北倾脸上浮现笑意,回答道:“太傅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明哲保身。谷吉衡待我不薄,有吃有穿,我为何要选择离开?” “那你又为何要选择临时倒戈?” “因为他是山匪啊!我可不屑与一众山匪为盟。既然世子殿下有剿灭山匪的想法,我在暗中相助,也算是为民除害。” 白无常嗤笑道:“见风使舵的小人。” 北倾不恼,只是笑着回答:“太傅可以这样理解。我从小在寺庙长大,可我却不想真正当一个和尚。后来山匪成灾,我的寺庙被毁。我想报仇,但谷吉衡的实力不弱,我是聪明人,只好选择隐藏实力。这一次我抓住了机会,虽然没有杀掉谷吉衡,不过也算让我出了口气。小僧这样解释,太傅可收起对我的敌意?” “和尚,既然你背叛了一次谷吉衡,我又怎么敢相信你以后不会背叛清灼呢?”白无常渐渐的靠近他,周身的气息仿佛要将北倾生吞活剥,“我不敢相信你啊!” 北倾微微往后一退,他的双手合十在身前从未挪开,他说:“乱世之中,唯有选择明主才能活下去。如今世子殿下要在淮南做大动作,多一个可以保护他的人,也没有错。况且,小僧略懂一些医术,在关键时刻还是可以起到大作用的。” 白无常目光冰冷,视线从未从他身上挪过一次。而面对白无常的凝视,北倾毫无退缩之意。他脸上挂笑,让白无常看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 “太傅,我若是真要害世子殿下,方才为他医治时我便可以动手脚,无需等到以后。” 夕阳渐渐落山,大地又要重归黑暗。借着最后的一丝光亮,白无常最终选择暂且相信他。 北倾说的不错,时清灼今后在淮南要做的事还很难,多一个有能力的人不是坏事。 “和尚,你最好能说到做到,保护好清灼。”他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情绪低沉,“清灼大致什么时候会醒?” “说不准,或许今夜就会醒,最晚明日。殿下的伤挺吓人的,谷吉衡的鬼头刀不容小觑。我在枯城待了几年,谷吉衡很狡猾,他隐瞒自己的常用手是左手。想必殿下也是吃了这个亏。” 白无常烦躁的叹口气,说道:“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好他,其他事情,等樟城的人到了再议。” 他说完,便离开了北倾的身边。后者朝着他的方向微微欠身,嘴中呢喃道:“阿弥陀佛。” 白无常来到姜濉身前,满打满算,姜濉也跪了快三个时辰了。若是让他真跪到时清灼醒来,他的双脚这几日都别再想活动。 “行了,起来吧。清灼没什么大事。” “我身为世子殿下的近侍,却让他受了如此重的伤,该罚。” 白无常眉头一挑,看来姜濉是真的决心跟着时清灼了。他有些惊讶,还是开口道:“如今枯城山匪刚刚解决,整个枯城还有许多事需要做。你去统计枯城如今剩余的百姓,将他们的籍贯名字等记录在册。” 姜濉抬起头,疑惑的盯着白无常。 “看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还会医术,能在清灼醒来后为他医治?”他侧身让姜濉望向北倾,“这人今后跟你一样是清灼的近侍,可他我不放心,所以你今后替我多多看住他,不要让他做出伤害清灼的事。” “太傅放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在殿下身边,是否有些太过随意?” “这人的身份今后我会去慢慢查,你无需担心。”白无常将他从地上托起,道:“好了,现在去统计如今枯城的人数,再派人去数清楚枯城剩余的钱财与粮食。” 有了白无常的命令,姜濉也只好遵循。临走时,他刻意瞥了一眼北倾。这人身为出家人,行事却格外潇洒随意。 因为不知道时清灼究竟多久醒来,白无常只好在院内陪着他。这里是谷吉衡的府宅,他被赶走后,里边的所有侍女仆役也只好听从白无常的派遣。 枯城已经彻彻底底成为了山匪的统治地,里边已经没有任何淮南朝廷的官员。 今夜没有任何星光,风呼啸而过,白无常坐在院中,可以看见移动的云层。明明才晴没多久,怎么感觉又要降雨了? 浓茶散发着氤氲,白无常只觉得无限的惆怅。他用手轻轻触碰着唇间裂开的伤口,心思不由的拉远。 那一吻,实在是太冲动了。 他无奈的叹气,不停的在心中咒骂自己。明明都活了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都没动过情,为何偏偏一动,还是自己的学生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闭着眼瘫倒在椅子上,嘴里小声嘟囔着:“傅瞑,筱桐,老温,我该怎么办呐?” 风忽然大了起来,带着一股冷气,让白无常无措的睁开了眼。他望着跑的飞快的黑云,心中不禁好奇:“怎么回事,这是要降温了吗?” 他端起茶微微一抿,苦涩中却带有一丝回甘的甜。他无奈的叹着气,将茶尽数倒在了地上。 “若是你们能听见我的心声,就请告诉我答案吧。” 忽然,房内传来动静。侍女们都开始焦急起来,白无常看见已经有人去寻北倾去了。他坐在原地,没有动作。 望着北倾再次进出,他也终于忍耐不住,抬脚急促的往前走去。他拦住了北倾,询问情况。 北倾浅浅笑道:“没曾想太傅竟一直在院中。世子殿下是被疼醒的,伤口如此严重,这个过程是必须要经历的。方才小僧进入时,世子殿下已经清醒很多,逢人就问太傅的下落。” 白无常没有回答他,也浑然没有在意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屏退所有人后,他才轻声抬脚走了进去。 屋内很黑,白无常却能精准的找到时清灼的位置。他脚步轻盈,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 床头只有一盏烛火,微弱的它被风吹的摇曳,却也坚挺着没有熄灭。时清灼的脸色极其苍白,这副模样映在白无常心里,格外难受。 他的心好像被划出一道血痕,慢慢的往外渗出血。明明是自己放在心上好好保护的人,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 白无常竟有些懊悔,自己真的没有给他施加太大的压力吗? 他往前走去,轻声来到了时清灼的床前。时清灼气息平稳,却又显得那么的脆弱。白无常心情复杂,一股无名怒火升起,却又被无尽的心疼熄灭。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时清灼苍白的脸。可手伸到一半,又停在了半空。刚才在外吹了不久的夜风,此刻自己的手冰凉似铁。 他无助的叹息,准备收回手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突然握住了他。 白无常全身一颤,再次看向时清灼,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深情的注视着自己。 两人都没有说话,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若不是烛火飘忽不定的摇曳,白无常还难以回神。 他听见自己沙哑开口:“疼吗?” 这句话问完自己都忍不住的嘲笑自己。都伤成了这副模样,能不疼吗? 白无常感受到自己冰冷的手正在逐渐暖和,时清灼脸上写满了委屈二字,诉道:“很疼。” 这一瞬间,又是那极度复杂的心情。白无常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厉声责备:“都说了让你去寻姜濉,你不听我的。现在好了,胸口上留下那么长一道伤口,以后还和我犟吗?” 时清灼眨巴着大眼,小声说道:“太傅,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也要有自己的想法。” 他忽然想起那两只暗中的羽箭,立刻出声道:“对了太傅,当时我与谷吉衡交手时,暗处有一人一直在放暗箭。但我感知不到那人的位置,想必特别厉害。若不是他,谷吉衡不可能伤到我!” 他说的激动,瞬间就扯到了自己胸口前的伤。这一下令他吃痛,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 白无常将他安抚好,又为他倒了杯水,看着他喝下,才开口道:“既然如此,说明暗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人物。所以说清灼,今后不要再意气用事,考虑清楚后再做决定,明白了吗?” 时清灼委屈的点点头,他的手握的很紧,想要将白无常一直握在手里。 “太傅,姜濉呢?” “我让他先去统计枯城百姓的信息了,现在山匪已除,枯城又没有淮南王室的人。现在的枯城,无疑就是你的城。” 时清灼心情大好,山匪一解决,两城就能彻底恢复安宁生活。而且,他们也有了钱财与粮食,就能慢慢的跟着他的计划实施。 就算这件事会将自己的踪迹暴露,可淮南王室却分不出手来阻止他。他们的主要兵力都去了寮城,也不可能大动周折的来顾及自己。 只要等自己的势力逐渐扩大,淮南王室就会被他拿下。无论现在的局势如何,淮南王室都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白无常望着自己被握紧的手,想要抽离,却发现时清灼握的很紧。时清灼也是注意到了白无常的这一微小动作,神情瞬间慌乱。 “太傅,你要离开了吗?” “我就来看看你伤势如何。既然你已经恢复,就好好休息。” “我要太傅陪着我。” 白无常无言辩驳,他望着时清灼,心中的情绪无限翻涌。这一刻,他竟不知道该怎么找借口离开。 “太傅,如今山匪已灭,你是否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呢?”时清灼目光炽热,轻声问道:“太傅,你喜欢我吗?” 屋外夜风吹的窗户哗哗作响,白无常还是强硬的抽出手,走上前去关上。烛火摇曳,就像他的心那样,动荡不安。 他在时清灼焦急的注视下慢慢坐下,抬起头对上他炽热的目光,道:“清灼,对于这个问题,我想与你聊聊。” 第234章 【竹南行】细雪燃情 “清灼,虽然这个问题我已经与你说过多遍。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考虑清楚。我是大晟的太傅,是陛下的哥哥,所以,我不可能一直待在淮南。更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白无常有些违心的低下头,说实话,他的确已经喜欢上时清灼了。 可是他想了很多,唯有一点,他其实有些接受不了。 那就是将来。 人的一生很长,可以存活百岁之久;人的一生很短,只能存活百岁之久。白无常与他们不同,他长生不老,永保容颜不变。 所以将来,他会看着时清灼慢慢变老。 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渐渐老去,自己却还是这副模样,怎能不会痛心?也许正是因为自己的自私,所以才会让他心中出现那么多复杂的情绪。 “太傅,我明白。烽怜先生,姜濉,就连方才的那个和尚,都是太傅为了我的以后选择的人。太傅是希望,今后当我身处淮南后,我不会再是一个人。可是太傅,若是我心中所念的那个人不在我身边,我依旧是孤独的。”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喜欢很简单,忘掉却很难。” 白无常愣住了。 时清灼拉起白无常的手,放在了他的胸口。 心跳动的每一瞬间,白无常仿佛都能感受到时清灼无限的爱意。 时清灼艰难的起身,双眼从未离开白无常一眼。他的手紧紧握住白无常,一刻也不愿松开。 “我知道,我不能一直陪着太傅,我迟早也会有寿终正寝的那一天。可是,我希望在我陪着太傅的这段时间,可以让太傅开心。” 他慢慢的贴近白无常,轻声道:“太傅,时间冲淡一切,爱意亘古不变。清灼这一生,只为你一人欢喜。” 在这一瞬间,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白无常似乎觉得自己在做梦。他的一生,苦涩难懂,仿佛这所谓的长生,都是让他赎罪的代价。 他不敢再喜欢人,也不敢再被别人喜欢。因为他会觉得,这并不属于自己。 所以,当有人对他好时,他会十倍的奉还。 他回过神,望着近在咫尺的时清灼,一双深邃的眼眸倒映出自己茫然的模样。外边风很大,也让整个屋子开始变冷。 可白无常的身体却格外的燥热,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清灼。明明自己的本意是让时清灼彻底死心的,但到了现在,他开不了口。 爱意在他心里无限蔓延,他也很想轻覆上时清灼的薄唇。这两百年,他已经够累了,他也想独占着只属于一人的温存。 二人离得很近,白无常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时清灼沉重的气息。他无措的撇开头,离开了床边。 时清灼也愣住了,他害怕的望着白无常,紧握的手在这一刻却松掉了。二人目光在微弱的火光交织,一人祈求,一人愧疚。 万籁俱寂,却无声胜有声。 白无常转身准备离开,可自己的心却如刀割一般的疼痛。情字难,他终于能理解这三个字了。 他仓惶逃避,耳朵嗡鸣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双脚格外沉重,每走一步都耗尽他许多的气力。 可当他打开门后,迎面而来的冷气让他清醒。他驻了足,惊讶的看着这漆黑的天。 这是四月,为何会飘下细雪? 他伸出手,细雪落入掌中化为冰水,寒冷刺骨。他看清了自己呼出的白雾,这一场荒唐的雪,仿佛是所有人给他的答案。 桃花树下,春雨绵绵,二人背对着身影,一人对一人说:“放弃吧,让我喜欢上你,就像四月飘雪,绝无可能。” 可是,这大地回暖的四月,这从未下过雪的淮南,在这一夜落下了一场荒唐的雪。 他逐渐冰冷的身躯忽然被拥入怀中,僵硬的转过身,却看见一脸冷汗的时清灼。 他拖着疼痛的身体,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想要追上白无常,央求他不要离开。 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显露的冷汗,一度让白无常陷入了恐慌。他伸出手捧住时清灼苍白的脸,直言他为什么这么傻? 身体的疼痛迫使他面露狰狞,可溢出的爱意却拦不住他灿烂的笑。他笑着说道:“太傅,下雪了,你能喜欢我了吗?” 这一刻,白无常的泪水随着他的脸颊淌落,他狼狈的靠在时清灼怀里,却又小心的没有碰到他的伤口。 “太傅,人活着总有个目的,总有个念想。”他抱紧白无常,“我曾经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是你告诉了我答案。而现在,我只靠着你活下去,我心中所念所想一切都是你。太傅,别断了我这唯一的念想。” 世人只知大晟太傅白无常冷酷无情,无欲无求。可在这样一个冰冷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渴望呵护的心。 “清灼,我并非你的良配。” “可我不这样认为。”他用手轻轻磨蹭着白无常的发丝,温柔道:“春风不知愁人意,恰逢风雪袒心声。我所念所想,都像这一场雪,荒唐,却又真实。太傅,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是一把无形的利刃,扎入了白无常的内心,使热血奔腾不息。他的眼眶逐渐红润,手指不停的颤抖。 “太傅,我不会用我的爱来束缚你的自由。你是大晟的太傅,大晟是你的家,我会放你回去的。但是我希望,你也可以多来淮南陪陪我。” 他很慌张,他很无措,他抬起那一双因眼泪湿润的眸,急声道:“我不好的,我脾气差,我是个糊涂人。你们应该都讨厌我,你们不该都喜欢我的。我本就是赎罪的,为什么要喜欢我?” 时清灼望着怀中那急促又可怜的男人,胸口的疼痛不及于心。这是他喜欢的人,却被世俗磋磨,不愿再接受别人的喜欢。 白无常把头低下,继续说道:“我害死了那么多人,我就该一直赎罪。不要喜欢我,我不值得你们喜欢……” 那黑暗低沉的一百多年,没有人喜欢过他。他只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他活着就应该为了给被他杀掉的人赎罪。 时清灼将他抱的很紧,外边风雪很大,可这个怀抱却又无比的温暖。 时清灼贴近白无常的耳,说道:“太傅,你值得的。不要再深陷过去,往前看,我一直都会陪着你,我一直都会爱着你。” 说完,时清灼轻轻覆上了他的唇。这个吻很咸,夹杂了白无常的泪水。所有的委屈都化在这一个吻中,肆意的发泄。 再次分开,白无常的眼角还夹杂着泪珠。时清灼脸上露出笑来,又再次俯下身去轻碰白无常的眼角。 “那你呢,太傅?你喜欢我吗?” 时清灼捏住白无常的指尖,慢慢的,他开始覆着白无常的五指,无限的侵略,最后十指紧扣,掌心紧合。 这一次,白无常没有再挣脱,时清灼也没有再松手。 残缺的心终于得到弥补,那黑暗的空缺也被时清灼炽热的心驱散。白无常享受着时清灼温暖的怀抱,轻声的嗯了一声。 心中不论多少次对白无常的猜测,也比不上这一次白无常亲口的承认。时清灼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他再也镇定不住,嘴角就像吃了一颗蜜饯,甜的压不下来。 白无常也喜欢他,白无常喜欢他! 人间正好不过三月天,可四月之奇景,更胜一筹。 “太傅,有你真好。” 这一场雪太突然,让枯城的所有人都停下脚步看着细雪。他们都好奇,冬季都下不了一次雪的淮南,为何会在这芳菲尽的四月,突然落下呢? 姜濉站在屋檐下,看着眼前的花蕊慢慢被雪覆盖,才终于回过了神。这一场降温太突然,他也很及时的披上了氅衣。 枯城仅留的百姓并不多,所以很快便能统计好。望着漫天飞雪,心中不免担心,世子殿下会不会受冷? 但这个念头瞬间就被打消。如今太傅在照顾,怎么可能让他受寒呢? 姜濉不经意的翻阅着记录的册子,如今枯城山匪已除,周围的良田可以再次利用。如今这个气候,还能再种植些其他作物。 屋内漆黑一片,仅剩的火烛不知是否被风吹灭,还冒着蒸腾的热气。时清灼躺在床榻上,身前抱着白无常,心中欲火灼烧。 白无常就像一剂良药,让他的伤口都不再疼痛。也更像是一剂毒药,促使他的脸滚烫,心跳也很快,眼神从未离开过怀中的人。 白无常呼吸平稳,好像已经睡着了。这是他第一次抱着白无常睡觉,可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已经离开大晟那么久了,白无常身上却还是会留着那一丝淡淡的桂花香。他轻轻吻着白无常的紧阖的眉眼,克制压抑,带着缱绻的爱意。 白无常承认喜欢自己,这无疑是令他最高兴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四月飞雪,或许这也一切真的都是上天对他们最好的安排。 白无常身上的气息令他无比煎熬,他知道自己受了伤需要静养。可是他的怀中是白无常啊,是他喜欢的人,他如何平静呢? 这时,白无常也朦胧的睁开了眼。四目在黑夜下相对,摩擦出了克制不住的心火。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时清灼回答不了,他口干舌燥,多说一句都会暴露他无限的野心。他只能硬着头皮直视白无常,不敢动作。 可白无常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慢慢的靠近他,搂住了他的腰,轻轻的在他唇间吻下。这个吻很短,却抚平了时清灼急躁的心。 两人贴的很近,寒冷的空气也侵蚀不了二人的温暖。白无常眸中温柔似水,轻声道:“睡不着,是要太傅给你讲故事吗?” 气息扑打在时清灼脸上,气氛暧昧不清。时清灼沉醉于温柔乡,找不到出来的路。这是白无常第一次主动,这张唇显得格外柔软,仿佛要将心给化开。 他紧紧抱住白无常,用牙齿轻轻的咬着白无常的耳垂。 “太傅,我……” 白无常再次用一个吻堵住了他的心思,轻声道:“伤都没好,把你的小心思都收起来!” 时清灼笑了起来,用下颚顶住白无常的头,说道:“太傅,我以后,可以唤你无常吗?” 白无常顿住了,他抬起头,直面对上时清灼潋滟的眸子。 “就是,在四下没人时,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就像现在,可以吗,无常?” 时清灼几乎是贴在白无常耳边说的,他就像一个猎人,明明知道猎物的弱点,却还是喜欢挑逗,享受其中的乐趣。 白无常将头埋在时清灼的胸前,没有回答。或是生气,亦或是默许。 不论如何,白无常已经是自己的了。 他换了个角度贴近白无常,暧昧道:“无常,你就是我的。我会对你好,我会一直爱着你。” 他用牙轻轻磨蹭着,令白无常全身酥软。这一刻,白无常只能急促的呼吸着,小心翼翼的反抱住了时清灼。 该说不说,时清灼挑逗欲望的本事格外的厉害。这些东西,白无常也不知道到底是跟谁学的? 时清灼见计谋得逞,也不再得寸进尺,慢慢的松开了嘴,笑容灿烂的留在脸上。 “无常,今夜风大寒冷,切记一定要抱紧我。否则明日染上风寒,可一点也不好受。” 白无常在他怀里笑了出声,他抬起头,一双眉眼更胜江南烟波,使时清灼目不转睛。 “时清灼,貌似这些年,最容易得风寒的人就是你了吧?” 时清灼没有接话,而是十分自然的覆上了白无常的唇。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们今夜第几次接吻了,但那藏匿不住的爱意还是促使他们难舍难分。 “太傅记得那么清楚,还请太傅今后的一切也都要牢牢记住。”他伸出手替白无常梳理眉间的发丝,又道:“今夜天寒,时辰已晚,太傅还是好好休息吧。” “哦?”白无常似笑非笑,“世子殿下今夜不打算对我做些什么?” 时清灼愣住了,方才好不容易平息的欲望在这一瞬间突然被点燃。他没想到,白无常竟这样厉害的给自己将了一军。 话落,白无常带着胜利者的喜悦,安稳的闭上了眼。 时清灼此刻对自己身上的伤格外懊悔,他烦躁,自己为什么会受那么严重的伤?望着眼前的白无常,他的欲望逐渐压制不住,就算有伤在身,他也难以克制。 他托起白无常,重重的吻了上去。这一吻带着无尽的侵略,也不停的释放着他心中的欲火。时清灼的手慢慢的开始卸下白无常身后的衣带,毫无克制。 “时清灼,你身上有伤!” “无常,今夜我会让你明白,我有多爱你!” 没等白无常开口,时清灼再一次沉重的吻了上去。他没再给白无常喘息的机会,也全然没有顾及自己身上可怕的伤痕。 寒风阵阵,细雪诉温柔。情欲如无限业火,生生不息。一旦点燃,就将万劫不复,陷入其中。 第235章 【竹南行】清灼非浊 天色破晓初白,一夜之间,枯城内外铺上一层雪。这一场雪来的猝不及防,也让不少人染上了风寒。 屋内北倾的神色格外严肃,他百思不得其解,又望着春风满面的时清灼,疑惑道:“世子殿下的伤势为何严重了许多?明明安心静养也无需多久就能恢复啊?难不成真的是小僧医术欠佳?” 时清灼收回自己的手,不怀好意的将目光投向一旁站着的白无常,回答道:“无妨,我已经感觉好多了。或许是昨夜入睡时不安分,碰到了伤势吧?” 白无常站在一旁,并没有说话。他的眼神一直注视着时清灼,带着问责与窘迫。因为天气的突然变冷,白无常披着狐裘,正好能遮掩住他脖子上的红印。 北倾陷入了自我怀疑,也没有注意二人的眉来眼去。听着时清灼的解释,他也只是皱了皱眉,才说道:“那这的确得注意,今夜我就守着世子殿下,以免再次发生伤口崩裂的情况吧!” “不用,我守着他就行。” 白无常沙哑的开口,北倾还以为是白无常不放心自己的身份,所以才制止自己。 他脸上挂着笑,回答道:“太傅不必担心我会对世子殿下做出什么,既然我已经认定跟着世子殿下,那么殿下就是我的主子。况且昨夜突然的降雪,太傅仿佛也成了其中的受害者,如今太傅声音有些沙哑,需要我为太傅配些药吗?” 时清灼似笑非笑,饶有趣味的开口问道:“是啊太傅,天气的突然变化,你也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白无常闭上了眼,好一会才开口,严肃说道:“不必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了解清灼,夜晚我守着便好。今日樟城的各位也会陆陆续续赶到,你去帮姜濉吧。” 所有人都离开后,屋内也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清灼脸上逐渐浮起的笑意,让白无常恨不得给他一拳。 他清晰的记得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今日醒来,他才会觉得无比的羞赧。昨夜的他就仿佛被鬼附身了那般,如此的冲动。 “太傅,昨夜睡得可好?”他慢慢的朝着白无常移动,“昨夜有没有感受到我的喜欢?” 白无常连忙走上前去稳住他,说:“让你静养,就好好躺在床上别动,又想把伤口崩裂吗?” 他看着床榻上的人,思绪不禁的拉远。他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时清灼的场景。 他来太傅府的拘谨无措,与今日这副浪荡样浑然不同。 时清灼小时候就很懂事,明明有那么多委屈,却总会藏起来,用笑来伪装。所以白无常每次都只能从一侧慢慢的渗透进去,让时清灼卸下这份伪装。久而久之,每每一有委屈,他总是在白无常面前藏不住。 也许正是因为他从小的天真烂漫,那温暖如春的笑也永远刻进了白无常的脑海中,不能忘记。 现在,那个少年也已经长大成一个英俊可靠的男人,五官比从前更加分明,眉眼中也略显成熟。 可他一笑起来,还是白无常记忆中的模样。 若是问白无常是什么时候喜欢时清灼的,他也说不清。是一别经年后再次相见的触动,是劫后余生后的愧疚,还是他表露真情后的无措。 他不明白,也怎么也想不明白。 但他觉得,真正触动自己的,是时清灼的那颗炽热鲜活的内心,还有那如沐春风的笑。 这一笑,解千愁,平内心,让白无常满眼都是他。 “无常,你怎么了?”时清灼轻轻握着白无常的手,望着他痴愣的模样,还以为是自己昨夜太粗鲁了,把白无常弄疼了。 白无常回过神,望着他一脸的担心,只觉得好笑。他抽出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安抚。 “没什么。今日杏林他们会到枯城,我得去城门接应他们。你好好休息,不要再把伤口弄裂开了!” “可是……” 话没说完,白无常弯腰覆上了时清灼的唇。 虽然短暂,却很能安抚人心;虽然短暂,却又带着无限的爱意;虽然短暂,却将时清灼心中的一切担忧都驱散。 时清灼笑了起来,说:“太傅一定要快点来找我。” “一定会的。” 时清灼目送着白无常离开,望着他坚挺的背影,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他将脑袋埋进被衾中,自己竟然害羞了! 这一场突然的大雪在一夜之间让山头残余的山火平息,这也使得樟城的众人可以在今日内赶到枯城。岁桃几人简直都急坏了,行进的途中不知催促了多少次加快速度。 来到枯城城门后,白无常已经等候多时。司空杏林习惯性的走上前想与白无常把脉确认他的身体,但这一次却出奇的被白无常拒绝了。 “杏林啊,你为什么不选择相信我呢?每一次我们俩分开,你都会做出一副我出了大事的模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一连串的爆发让白无常欲哭无泪,谁知道自己只是发发牢骚,就让司空杏林喋喋不休。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司空杏林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再次打量一番眼前的白无常,他又道:“白无常,从前可没觉得你的身体那么娇弱。这淮南虽说是比大晟干燥,可没曾想你的嘴一直开裂啊?” 白无常心里忽然掀起一阵波澜,他表面维持着平静,伸手轻轻碰了碰自己唇上的伤口,心道时清灼这孩子怎么每一次都那么粗鲁? 他掩饰的咳嗽两声,解释道:“别说这些了,清灼受了伤,你还是先给他看看吧。枯城遇见一个略懂医术的和尚,虽说已经为清灼处理了伤势,但毕竟不是你,我不放心。” “嗨呀,白无常,你这是在夸我啊!”司空杏林十分得意,拍着胸脯道:“我司空杏林的医术,怎么说也是数一数二的!” 岁桃也在一旁苦笑着,他小声与一旁的迟暮说:“司空杏林又开始了,这人都活了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样一点都不禁夸?” 迟暮只是瞥了一眼岁桃,冷声道:“小心又把你抓去试药。” 白无常让北倾带着司空杏林先去见时清灼,又让姜濉带着人去着手枯城布局之事。如今山匪除尽,枯城成为一座无主的城,时清灼自然也当之无愧成为了枯城的主人。 他将岁桃迟暮带在身边,又问道:“桃子,煜儿呢?他被安置在樟城吗?” “我交给魏城主与烽怜先生照顾了。”他苦笑着摇摇头,“自打上次清灼将真相与他全盘托出后,他就决心要为他的母亲报仇。他让暮哥教他习刀,可太傅你没有命令,我们也不敢做主意,只好先假意同意,来问问太傅的意见。” “这孩子竟有如此觉悟。”白无常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他想学就教他吧。桃子,迟暮,这孩子就交给你们带了!他若是想要做什么,你们也不必问我,自己觉得可以就行。” 迟暮也疑惑道:“太傅这是决定把他带在身边了?” “算也不算吧。”他若有所思,望着天上一闪而过的飞鸟,道:“他现在还小,需要一个庇护所。我将他养大,今后无论他做什么,只要不步入歧途,我都会支持他。” 白无常转过身,望着他们二人,笑着道:“就像你们两个,其实我也只是想给你们一个家。至于最终的决定,还是在你们自己身上。所以,我希望他可以随心而走,而不是被我所束缚。” 岁桃迟暮几乎异口同声的开口,语气格外坚定:“跟着太傅就是我无悔的决定!” “两个傻小子!” 白无常只觉得心里流过一条暖流,无声无息的滋润着他干涸残缺的心。他觉得,总有一日,他会真正的放下过去,直视将来的一切。 “对了,你们两个最近也比较闲,帮我查个人。”他神情忽然严肃,说道:“方才带司空杏林走的那个和尚,帮我把他的全部信息查出来。他虽然帮了我们,可我还是不放心。” 迟暮说道:“太傅不是已经决定让他跟着清灼身边了吗?” “暂时是如此,但今后若是他的身份有疑,我也会让他立刻离开清灼。这人心狠手辣,又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不得不防。” 岁桃迟暮相视无言,随即望向白无常,出声接下了这份苦差。他们行动迅速,也很快的开始了调查。 司空杏林见到时清灼时,他正躺在床上不知思索着什么。起初他并没有注意房内有人进入,也只是独自出神。 “咳咳!”司空杏林出声,让床上的时清灼一抖。 “杏林哥,你们那么快就到枯城了?”他目光越过司空杏林,不停在寻找他身后的身影,见空无一人,略有些许的失落:“太傅呢,太傅没和你一起来吗?” 司空杏林没有注意他的情绪,仔细的检查着他的伤势,嘴上说道:“白无常在城门处理其他事,让我先来看看你的伤,他等会再过来。清灼,你的伤怎么那么严重?” 这时北倾在外笑着说道:“小僧本是为殿下上好了药,只需殿下静养几日便可慢慢恢复。可是殿下说自己昨夜睡觉不小心碰到了伤势,所以今日看着才会那么渗人。” 司空杏林有些疑惑,他自顾自问道:“清灼,我记得你睡觉挺老实啊?” 说完,他便拿起了时清灼的手,开始为他仔细把脉。时清灼也傻笑着,怎么可能让他们知道实情。 过了许久,司空杏林的表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他屏退了周围的所有人,才慢慢靠近时清灼,小声问道:“清灼,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去了什么地方?哥哥可告诉你,如今正是特殊时期,你不要搞出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出来!” 时清灼不知道司空杏林在说什么,他眨巴着他的双眼,出声道:“杏林哥,你在说什么啊?” “少给我装傻,你哥哥可是大夫。方才我进来你都没发现,是在想哪个美人呢?”他收起了方才的严肃,一脸好奇,“告诉哥哥,这人是谁,会让我们清灼如此念念不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时清灼这下算是明白了。心思突然被看透让他无比的窘迫,他第一反应便是反驳,但却不知怎么解释。 司空杏林不愧是大夫,竟这都能看出来! “清灼,这事白无常知道吗?那人是谁啊,竟让我们清灼如此静不下心?” 时清灼只好尴尬一笑,小声道:“太、太傅知道。” “他既然知道,那就行。我还担心你是去了什么青楼楚馆遇见了什么烂桃花呢!现在看来我的担心简直是多余的。” 司空杏林如释重负的松口气,又道:“既然如此,你就一定要好好对待她,不要让她难过明白吗?否则啊,就会像我一样,一个人孤独的活一辈子!” 时清灼笑着点点头,看似表面平静的他,内心犹如山崩地裂。刚才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与白无常的关系暴露了。 “杏林哥,我一定会好好对他的。”时清灼笑的格外灿烂,“他可是我发誓要喜欢一生的人,我只想把他捧在手心里,一直呵护。” “既然如此,那就是极好的。言归正传,你的伤那小和尚给你处理的不错,我再去给你熬几副药,这几日好好静养。”不知是想起什么,他又扭头望向时清灼,语重心长:“这段时间别给我想七想八,等你伤好了,你做什么我都不管你!” 喜欢御风起,等风归请大家收藏:()御风起,等风归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6章 【竹南行】逐鹿竹南 “没想到区区一个枯城,竟会有那么多的粮食!”时清灼不可思议的看着册子,越看越觉得离谱,“常年日积月累,若是将这些钱财与粮食都给百姓,竹南至于这么困难吗?” 白无常坐在远处,一副怡然自得。他双手抱着手中的茶,热气氤氲。他开口道:“如今我们也算是有了钱,在现在的淮南,你有钱就是可以肆意妄为。清灼,接下来什么打算?” 时清灼放下册子,似笑非笑盯着白无常,道:“当然是想尽办法把无常留在身边!” “殿下,城外涌来了好多百姓。他们听闻殿下将山匪除尽,都来投奔殿下了!” 姜濉突然的闯入,让两人都措不及防。白无常迅速用玄武遮住自己的脸,茶也洒在了桌上。而时清灼的窘迫就暴露无遗。 他无助的盯着刚刚进入的姜濉,觉得斥骂的声音已经到了嘴边,但又被他吞回了肚。 他语气冰冷:“姜濉,下一次进门时不要突然闯进。” 这句话把姜濉说愣住了,平日里时清灼从未在意这些小规矩。他只好点头认错,又再次详细与他们解释枯城外来的流民百姓。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曾经枯城的百姓,以前都是因为山匪的原因所以才选择背井离乡。他们聚集在城门,对未来充满着新生。 时清灼第一反应还是选择看向白无常。但这一次白无常却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睁眼。他就靠在椅上,置身事外。 时清灼思索后道:“姜濉,你去找北倾,你们俩去城楼把话说清楚。如今枯城山匪是我除尽,所以整个枯城必须由我说了算。若是他们不服从我的安排,就请他们另寻他处。我虽在意百姓,可也不能接受无理取闹之人。” “他们进城后,将所有人的姓名籍贯都登记在册。城内外的土地也不能浪费,都租给他们,但最后的收成需纳捐三分税。我这番作为淮南王室定会有消息,所以为了安全,我之前与你所说的,需要培养一支为我所用的侍卫一事,你必须尽快去办。好处不必多说,你是知晓的。” “接下来,就是在枯城设立衙门等机构,这些事我会亲自着手,你先去处理流民百姓吧。对了,去派人在城门搭粥棚发粮食。” 姜濉领命退下,将一切的安排吩咐妥当后,时清灼终于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如今他刚起势,身边能用的人太少,许多地方都需要人手,可他也不能随意的安排。一想到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他就十分头疼。 他扭头看向白无常,姜濉走后,屋内就变得安静下来。俗话说一心不得二用,当白无常占据时清灼的内心后他也难以去想其他事情。 白无常仿佛也感知到了他投来的目光,抬起头睁开眼,正巧就对上了他求助的眼神。白无常只觉得好笑,起身朝他走去。 “我的小殿下,这是什么眼神?”他笑着捏了捏时清灼的脸,“你刚才说的挺好啊,还有什么疑惑吗?” 时清灼装作一脸闷闷不乐,撒娇道:“如今枯城需要的人手太多,根本忙不过来。我不能随意去安排人,无常,好难啊!” “现在就在叫难了?那后面还有更多的困难等着你呢!如今不是在大晟,人不够,求我没用啊!” 他无奈的叹气,故意露出一副可怜的模样给白无常。 这几日,时清灼总时不时的向白无常撒娇,就想借由自己受伤的缘故让他陪着自己。而白无常果然吃这套,每日若是无事就陪着自己。 “找我没用,可以找别人啊!”他顺势坐在时清灼身侧,“枯城没有人,樟城有啊!甚至,枇城和其他几城,都是人。而且,今日之后,别怕人手不够。” 时清灼一点就通,他望向白无常,只觉得白无常真的很聪明!如今他们有钱有粮,枇城山匪定然可以轻松解决。这样来说,竹南六城,他们就得到了三城。 而淮南早已暗地里四分五裂,如今优势在自己身上,只要给他们好处,他们就没有理由不帮自己。 他暗地中盘算着如今枯城的粮食,越想越觉得完全不够。想着竹南的贫瘠,他不敢想象曦都八城会是多么的乌烟瘴气。 “无常,樟城有派人前来吗?” “当然。虽然城主与烽怜先生未到,但还是派了些人来帮衬。怎么了?” 时清灼坐在床上,神情严肃道:“枯城的粮食不可能够的,两城百姓那么多,更何况后边还有枇城百姓和其余地方来的流民。所以,必须得尽快开始让百姓开始耕种,否则今后就算我们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白无常十分赞同的点头:“的确如此。但你不用担心,烽怜先生惊世之才,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他或许已经在开始组织百姓打理荒田了。” “那枯城也不能闲着,得赶紧派人去买种子!”他突然顿住,又道:“那我们应该在枯城种植什么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白无常说的滔滔不绝,时清灼也认真听着。但慢慢的,时清灼便开始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白无常身上。望着他微微开合的唇,他直起身亲吻上去。 屏风挡住二人的视野,外面的侍卫也看不见里边发生了什么。这一场雪来的突然,离的也快。现在温度又开始回暖,地上仅存不多的雪也开始化去。 白无常捧着时清灼的脸,没有让他得意的离开。时清灼嘟着个嘴,囫囵道:“无常,我没忍住。” “我刚刚与你说了那么多,你听进去了多少?” “很多,很多。无常你先放开我,我真的都听明白了。” 白无常一脸怀疑,最终还是颇为无奈的放开了他。时清灼不怀好意的揉揉自己的脸,再次扑向白无常,一把扑进了他的怀中。 因为时清灼身上还有伤,这才刚刚修养没多久,所以白无常也是十分担心的护住了他,脸色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 他紧张怒斥道:“时清灼,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静养?!” 时清灼紧紧贴着白无常,可爱的抬起头,说道:“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五日有没有,你就和我说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白无常脸色愠怒,吼道:“你自己看看你胸口的伤,五十日都不一定能好完全!你好不容易气色恢复,若是再把伤口崩裂,你还想不想下床了?” 时清灼自知理亏,也没有反驳,恹恹的听着白无常的数落。方才自己这一折腾,的确让自己胸口有些疼。 “我还不是想离无常近一些嘛。” “你有什么小心思你告诉我不就成了,我还能不依着你啊?你知不知道若是伤口再次撕裂感染,你会有多危险,处理起来会有多麻烦?” 可时清灼并没有听进全部,他苍白的脸上浮现笑意,小声说道:“真的?我说什么无常都可以同意?” “你……”白无常欲言又止,好多话都卡在喉咙说不出口。半晌后,他才轻飘飘的说:“重点是这句吗?” “只要是关于无常的,都是重点!”他再次把头埋在白无常怀里,“昨夜无常不在,我睡的一点也不好。” 白无常也听出了时清灼的意思,出声反驳道:“若我睡在你身边,你还能安分?时清灼,现在你只需要把伤养好,明白吗?” 殊不知,白无常昨夜一直待在院外。而他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楚的望见床榻上的时清灼,可时清灼却发现不了他。 “知道啦知道啦。无常,今夜你就陪着我,我保证会安分的,求求你了。” 白无常没有回答他,半晌也没有任何动静。时清灼不知所措,抬起头查看,正好对上白无常充满疑惑的双眼。 “怎么了,无常?” 白无常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你当时说,你与谷吉衡交手时,暗中还有人在偷偷帮助他?当时我没太注意,现在想来,这人有点实力。” 凭借时清灼的实力,一打多是完全没问题的。可是那人躲在暗处竟让时清灼感知不到,说明这人的实力不弱,甚至可能还高于时清灼。 “那人的箭速度极快,力道也恐怖,远高于常人。当时我正准备给谷吉衡最后一击,可那人竟一箭将我的力道撤走!最可怕的是,我找不到他的位置!” 白无常并不熟悉淮南,也根本不清楚淮南的各方势力。这人应该不会是淮南王室的人,否则在上次洛城一战时他就应该会出手帮助崔巍惜。 所以,这人到底是敌是友呢? “他的箭,有对你下杀意吗?” 时清灼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那人的第一箭的速度仿佛没有第二箭快,就像是故意吸引他的注意。第二箭若是当时他射向自己,自己也抽不出身来抵挡。 “没有,他的目的好像就是让谷吉衡逃走!”时清灼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这人不会是淮南王室的人,否则我一定会……” 他突然顿住,而白无常也替他补充:“否则你一定会葬身于此,对吗?” 时清灼强颜欢笑的低下头,不敢直视白无常的眼神。 “时清灼,看着我!”白无常强势的托起了时清灼的头,斥责道:“不能再有下一次了,明白了吗?你如今身份特殊,现在也已经寄托了许多人的期盼。所以,在你成功之前,你不能出事,明白了吗?” 时清灼不停的点着头,他也深知自己的冲动太冒险。此番一回想,若是那人的目标是自己,真是后怕。 “趁着如今淮南王室抽不出人手来围剿你,必须赶紧扩大自己的势力!能明白吗?” 时清灼也收起心来,严肃道:“如今我们来淮南也快两个月了,而寮城他们也只是吸引注意。算下来,的确很快就会撤兵。” “没错。虽然我已经写信给寮城,让他们多拖点时间。可花将军常年驻守寮城,再加上辛封泽在,淮南自知打不过,不可能长时间耗下去。现在你的名声也传出去了,他们定会开始慌乱!” “还有个崔巍惜,他也是个危险人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白无常神色没有变化,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说道:“这人上次在洛城硬生生接了我一剑,没有个半年恢复不了。就算恢复了,也会留下内伤。他对我而言已经算不上威胁,不用担心他。” 时清灼望着白无常自信的模样出神。若是崔巍惜白无常都不放在眼里了,那么这个天下还有白无常打不过的人吗? “无常,你真厉害!” 白无常低下头,微微笑了起来,傲娇开口:“我白无常的剑法,天下第一,无人能及!” 屋外积雪融化,侍女仆役们都在忙着打扫。而枯城中,姜濉与北倾都在城门为百姓施舍粮食。 城内的大多数流民听闻两城山匪都是被世子殿下所除,纷纷感激涕零,不吝夸赞。 更甚,世子殿下给他们土地良田,给他们谋一个活命之路。这样一来,所有有关世子殿下叛国的传闻都消失不见。 这一次,时清灼的名声开始肆意传遍在竹南,甚至整个淮南。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谈论时清灼,有夸赞,也有怒骂。 因为时清灼受伤不能随意行动的缘故,所以荀修豫也只好前往枯城寻找时清灼。 喜欢御风起,等风归请大家收藏:()御风起,等风归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7章 【竹南行】我是你的 这段时间时清灼恢复的不错,司空杏林的药效果显着,使他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而这段时日,有了荀修豫的帮衬之下,枯城的管理也越来越秩序。 虽然现在时清灼与樟城的关系是盟约,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樟城已经彻底归顺时清灼了。 “世子殿下,如今枯城渐渐恢复秩序,各处也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城外荒废的土地也都开垦种植了作物,若是没有意外,今年的收成定是极好……” 荀修豫如实汇报着这几日的情况,严肃认真,一丝不苟,果不然白无常会选择让他辅佐自己。 “这段时间也是辛苦烽怜先生了。”他微微直起身,神情严肃,“两城山匪得以清除,也免不了有樟城众人的帮助。如今姜濉已经在培养人手,很快也可以接替樟城守备军……” 两人聊了许多,几乎都是关于今后两城的管理。时清灼志不在此,不可能久留两城。樟城有魏樽与荀修豫,但枯城他就必须要交给可靠的人。 白无常这几日也闲不下来,枯城周围的荒田,几乎都是他亲自带人去开垦的。没过几日,许多稻田都可以正常种植。 而白无常自然也参与其中。 “无常,你没必要亲自去做的。”时清灼从身后抱着他,贪婪的吸食着只属于白无常的气味,“你知不知道,日日都见不着你一面,特别想你。” 白无常没有回答,脸上逐渐浮出一丝笑。他慢慢的脱离时清灼,转身望向他。 只是望着,仿佛想要记住时清灼的脸。 半晌后,他才缓缓开口:“时间紧迫,我带人去帮忙,粮食早些下地,收成也不会太晚。” “现在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杏林哥也说我可以多下床走动了。但是姜濉每日都不让我出院子,烦死我了。” “姜濉这也是为了你好。对了,他所培养的侍卫怎么样了?” “挺好的,因为情况特殊,所以他与北倾都分别培养了一众侍卫。姜濉的人称为玄鹰,是直属于我的一众侍卫。北倾的人称为铁都卫,他们暂时管辖着枯城的秩序,说直白点就是充当衙门的作用。但最主要的是,铁都卫也算是枯城守备军。” “我明白了。”白无常点点头,忍不住的靠在了时清灼身上,“其他还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吗?” 时清灼愣住了,他没想到今日白无常竟会如此主动。他顺势抱住了他,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浮现出来。 “几乎没有了,过段时间我会回樟城。有烽怜先生在我身边,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那就好。” 白无常笑的很勉强,他慢慢的直起身,再次与时清灼对视。也许是这段时间太累,让他真的很想靠在时清灼身上大睡一觉。 但很快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接着慢慢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时清灼。 如今也已经到了四月底,温度逐渐上升。今夜开着窗,也显得有些闷热。时清灼看完信后,只觉得心中一阵寒凉。 “陛下密信,让我回一趟大晟。我打算明日启程。” 时清灼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他不知所措的望向白无常。二人没有说话,但白无常可以看出他眼中的挽留。 “明日多久。” 他沙哑的声音与刚才的喜悦形成了对比,也深深刺进了白无常的内心。一瞬间,白无常竟生出了留下来的冲动。 “辰时。你贪睡,可以多睡会。” “为什么这么快?” “淮南丢下沙之国撤军,寮城一战最终以大晟胜利而告终。只是可怜沙之国,被淮南利用后抛弃,如今沙之国国主亲自来到京城。一是为了带回那名雷先生,二是道歉。” 时清灼欲言又止,低下了眸:“无常是担心,沙之国会有其他阴谋对陛下不利,所以选择回京。” “不错。” 话落,二人都没有再说话。他们没有互相看着彼此,各有各的心事。 夜风悄悄潜入漆黑的房内,吹灭了仅剩的烛火。时清灼喉结滚动:“太傅,睡觉吧。” 周围十分安静,除了夜风的声音,就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他们背对着彼此,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白无常睁着眼,望着一片漆黑独自出神。方才那一句,时清灼并没有唤自己无常。不知为何,他感觉特别奇怪。 很久很久,他才慢慢转过身,动作很轻,仿佛是害怕吵醒时清灼。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在最后又收回了手。 最后,他只是在嘴里小声的呢喃道:“对不起,清灼。” 他无助的闭上眼,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有多余的动作。就像在这一刻,他真的熟睡了一般。 可也是这一瞬间,他感受到自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紧接而来的是一个极具占有欲的一个吻。 他觉得,时清灼哭了。 白无常慢慢睁开眼,用手轻轻抹去了时清灼脸上的泪水。这个吻苦涩,就像吃了一口苦药,又让他念念不忘。 “就不能,不走吗?” 白无常眼中带有愧疚,他回抱住时清灼,轻轻吻了他的喉结,道:“陛下也需要我。我答应你,处理完后,一定会第一时间回来找你。” 时清灼没有说话,他只是一味地开始亲吻着白无常。从嘴唇到脖颈,几乎每一处,都留下了自己的味道。他不停的占有,也让白无常有些招架不住。 直至时清灼轻轻咬住他的喉结,白无常才发觉他貌似是故意的。可他浑身难受,他的腰是软的,全身就像被卸掉了力气,任由时清灼摆弄。 时清灼亦是如此,他听着白无常低沉压抑的喘息,欲望越来越强烈。再激烈的吻也不能舒缓,反而火上浇油,欲火焚身。 “清灼,太傅答应你,一定会回来的。” 短短一句话,白无常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却越来越刺激时清灼的心火。 时清灼每咬住一处地方,他都能感受到白无常每一次的颤抖。他渴望,也无助。湿润的唇松开后,他的眼神红润,仿佛受了委屈,令白无常忍不住的怜惜。 他低沉的呼吸,还没等白无常开口,又再次重重的吻了上去。而这一次,时清灼没有克制,几乎是咬,让白无常都感受到了疼痛。 白无常紧紧抱着时清灼,意识逐渐被他侵占。当他反应过来后,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褪去。 时清灼不想放手,他抱的很紧,抚摸着白无常光泽的肌肤。他只觉得,白无常是那么的好,他只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他可以掏心掏肺,可以纵容白无常的一切,只要白无常可以陪在自己身边,什么都行。所以,当白无常要离开自己后,他想尽办法在白无常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因为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也要让白无常记得,你是属于我的。 时清灼轻轻咬住白无常的耳垂,而白无常已经让他折磨的受不了了。他的眼角出泪,又染上了阵阵红晕。这股感觉很难受,有种得到却又无处释放的无力。 他微微阖上颤抖的眼帘,颤抖着出声:“清灼……” 但话还没说完,时清灼又吻上了他的唇,将一切话都又堵住。 白无常承受着时清灼的侵略,黑夜笼罩,气息越来越狂野。白无常忍受不住的仰起头,而时清灼则顺势压在他的身上,在他喉结上用力的咬下。 也是这一刻,白无常忍不住的低声轻喘出声,也彻彻底底的激发了时清灼隐忍的兽欲。他声音完全干涸沙哑,极轻的说道:“清灼,别这样……” 时清灼再次噙住了白无常的唇,他用力喘息,稍微一用力,就能感受到白无常下边的颤栗。 濒临临界,心如火焚,时清灼感受到自己胸口的伤口微微阵痛。可这阵痛却让他更加渴望,他抱起白无常,两人亲密无间,毫无体面。 白无常的脑袋一片空白,他感受着时清灼强烈的性张力,只是努力的接迎,却显得如此的滑稽。 胸口一起一伏,时清灼如饥似渴的贪恋吮吸着白无常。 白无常微微发抖,无力,刺激,燥热,热情。 太热了,明明这才四月底,为何会那么热?时清灼一把掀开了盖在他们身上的被衾,他压在白无常身上,只觉得欲火可以将他们烧为灰烬。 风的突然灌入,让白无常忽然一抖。时清灼紧紧抱住白无常,托着背部将他带起来。湿热的舌头占据着白无常的口腔,痴迷的吻着他,蹭着他,直至他失神。 无尽的黑夜中,白无常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 “太傅,无常,你是我的,你也只能是我的……” …… 破晓,光从窗隙渗透入房内。白无常迷迷糊糊醒来,他被时清灼紧紧抱在怀里,屋内气氛暧昧,使他愿意一直沉醉在其中。 他轻轻的靠在时清灼有力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胸口平稳的起伏。 该说不说,时清灼的肌肉格外练的格外漂亮,线条优美流畅,又不失欲望,谁人见了不多看两眼? 白无常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他轻轻在时清灼怀里蠕动,但这样也把时清灼从熟睡中拉了出来。 这一觉他睡得格外舒服,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确认怀中的白无常是否还在。眼见白无常也醒来,他托起白无常的下颚,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白无常眼里满是深情,眼角的红晕到现在还没完全消散。他盯着时清灼,惹人忍不住的想要疼爱。 随后,他便钻进了被子里。时清灼不知所措,直到他感受到自己胸前一阵酥麻。 白无常正在查看自己胸前的伤口。 时清灼口干舌燥,终于还是忍不住。他将白无常从怀里抱起,沉重的吻了上去。半晌后松开湿润的唇,湿热急促的气息都扑打在白无常的脸上。 “无常,昨夜还没玩够吗?” 白无常脸上露出一抹戏谑,笑中带着无意识的欲,勾的时清灼欲罢不能。 “哪能啊?世子殿下床上功夫那么厉害,实在让我刮目相看呐。老实说说,是不是背着我去做过什么事?” 时清灼温柔的覆上了白无常的眉心,笑着回答道:“太傅可不能冤枉我啊,学生从未有过床笫之欢。只是一时遇见太傅走火入魔,身不由已罢了。” 白无常彻底被他逗笑了,看着外边显出的天色,是时候也该起床洗漱收拾了。他直起身,却觉得一阵腰酸背痛。 他摸着自己脖颈上新鲜的牙印,无奈道:“我这脖子上的牙印刚刚恢复没多久,现在又出现了新的。世子殿下让我这样如何示人呐?” 时清灼立马起身抱住白无常,贴在他耳边小声说:“那就不出去了,让我藏起来,只让我一个人看。” 一阵酥麻袭上全身,白无常却难过的没有说话。说实话,他也很想一直陪在时清灼身边,无忧无虑,陪他一辈子。 望着遍地的狼藉,他无奈一笑,自己这不切实际天马行空的想法,只能在梦里见着了。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洒在大地,一片朝气蓬勃。岁桃与迟暮等人也早早在府外等候。不知为何,一向喜欢提前到的白无常竟出奇的忘了时辰。 “把白无常看好了,别让他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司空杏林为了照顾受伤的时清灼,被白无常强行留在了淮南。 同意前他也与白无常约法三章,一不能出事,二不能受伤,三不能违约。白无常同意后,他才勉强留下。 而岁桃因为要照顾白煜,也被白无常留在了淮南。 迟暮点头说道:“放心吧,我会把太傅看顾好的。” 白无常与时清灼是一起出现的,二人赶到时,荀修豫及其他众人也堵在府外等候,为白无常送行。 将事情都交代妥当后,白无常也翻身上马。他回头望去,在没有注意的一刹那,他与时清灼眼神交织,无尽的不舍纠缠不清。 “清灼,一定要安全无恙的等我回来。” 众人:“太傅一路小心!” 白无常调转马头,准备策马离开时,时清灼突然唤住他:“太傅,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 “一定记得。”白无常最后看了一眼时清灼,笑着开口:“我是你的。” 话音落下,白无常与迟暮就策马驰出。阳光扑打在他的脸上,却让他忍不住的难过。 岁桃走到时清灼身边,好奇的问道:“清灼,你与太傅约定了什么啊?我可从来没听过太傅说这么肉麻的话!” 时清灼呆呆的看着岁桃,这才想起来白无常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一瞬间面红耳赤。 他的心思全部放在了昨夜,半晌后才笑着开口道:“桃子哥,你以后会知道的!” 第238章 【竹南行】睹物思人 白无常的这一离开,实在是让时清灼特别不习惯。很多次,他都会独自一人坐在屋内发呆。 姜濉与北倾格外不理解,岁桃则早已看淡,宽慰道:“放心吧,过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的。这太傅刚离开,清灼难免会有不习惯的!” 北倾挑眉不解:“就算会不习惯,殿下也不应该每日都会闷闷不乐的吧?” 姜濉也认同的点点头:“的确,殿下这种状态,就像是自家媳妇跟别人跑了似的,魂不守舍。”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岁桃给了他们一人一拳,恼怒道:“清灼这样还不是怪谁?都是你们淮南干的!若不是从前在淮南他没有受到过关心,也不至于他那么依赖太傅!” 北倾作为外界人,只从外界听过传闻。但姜濉最开始就是时清灼的侍卫,当然知道曾经的一切。他默默的闭上了嘴,没有解释。 这时屋内的时清灼也回过了神,好巧不巧正好听见了几人的交谈。他无奈一笑,几人交谈的声音那么大,就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明日就要回樟城,枯城的管理他和荀修豫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现在枯城的守卫较为薄弱,时清灼也决定将北倾留在枯城。 他慢慢起身,忽然觉得偌大的淮南空落落的。白无常临走前,将他的玄武留给了自己。玄武可攻可守,坚不可摧,削铁如泥。想必在今后白无常不在的时间会有能用到的地方。 时清灼拿着玄武,模仿着白无常将它一开一合。若是不注意看,这简直就是一把普通的扇子。 他无精打采的走了出门,闹哄哄的三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明日就要回樟城了,都收拾好了吗?” “清灼,你的伤真的没事了吗?” 时清灼点点头,说道:“恢复的很好,杏林哥也说了,只要再休息个一个礼拜,让伤口彻底愈合就行了。” 岁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太傅临走前命令我一定要把你照顾好。重点是命令,我必须要遵守!” “好了桃子哥,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如今已经到了五月,离时清灼来到淮南已经有了两个月。比他们预想的更好一些,如今他们已经收复了两座城。 百姓们都纷纷谈及此事,虽说他没有明确表露他的目的,只是一味的拯救百姓于水火。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时清灼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而消息也必定会传入淮南王室的耳中。 淮南王府中,被禁足了多年的周氏知晓淮南王来到了自己的院子,心情却从没觉得高兴,反而只觉得恐慌。 这些年,她早已看淡一切,若不是还有自己的儿子身在乱世,她或许早已撒手人寰了。 周氏这些年肉眼可见的苍老许多,曾经乌黑的青丝也渐渐白了几根。她没有任何情绪,面无表情的来到淮南王身前。 “今日风大,吹开了院门,竟让老爷踏入这污秽之地,罪该万死。” 淮南王一脸没好气,他愤怒的将手中的折子尽数扔在周氏身前,怒吼道:“你自己看看你生的好儿子!都敢来和老子抢地盘了!” 周氏并无恼怒,弯腰慢慢的捡起折子,一字不落的看入眼。 得知时清灼没事,反而变得比她期望的更好,心里不知有多开心。可面对眼前的陌生人,她并无表现喜乐。 “老爷从小便不喜灼儿,多年以来,还是如此。老爷可否想想,灼儿为何会变成这样?”她小心翼翼的收起有关时清灼的折子,护在手中,“若是老爷从小到大关心灼儿一次,也不会发生现如今父子成仇的场面。” “你个妇人还敢教训我?”他走上前,一巴掌打在了周氏的脸上。力道极重,让周氏没有准备的倒在了地上,刚刚整理好的折子又散落一地。 “我当初还真是后悔将他送去大晟,早知道会成为如今一个祸患,就应该在从前随便找个理由将他处死!” 周氏用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良久后才开口:“后悔没用,灼儿如今已经长大了。老爷这些年管理淮南那么多年,称赞虽有,却也寥寥无几。但灼儿此番在竹南两月,收获的民心,足以证明孰对孰错。” 她面无表情,但眼角却已经红润。周围侍女跪倒在地不敢喘气,就连淮南王身后的王氏也不敢多言一句。 “灼儿从小便离开了家,自己一个人过上孤苦无依的生活。最开始我还担心,灼儿会不会在大晟受欺负?”她用手擦拭着眼角渗出的泪,嘴角温柔的扬起:“但这些年灼儿寄回来的信,他做的一切,都让我更加安心。大晟对他很好,白太傅对他很好。” 一提到时清灼,周氏便格外的温柔。这些年她深居四方天地,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是时清灼每月送来的信。 “其实,若是在灼儿还小时放我二人离开,也不会有如今的局势。可是老爷一直在乎自己的清誉,对外宣肆自己的好,但回府后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老爷可有想过这一日?” 淮南王恼羞成怒,怒骂道:“你还敢教训我?谁知道你从前给他灌输了些什么!如今他联合大晟,想要推翻我淮南!我告诉你,我可不会让他得逞!” “老爷最好如此。”她释怀一笑,望着深居多年的四方天,“灼儿性子倔,咬定了一件事就会一直做下去。如今淮南再次反水丢下沙之国,寮城一战损失严重,短时间内,您又该怎么去管灼儿呢?” 淮南王气急败坏,想要再次出手,却被王氏拦下。她脸上带着笑,这些年她被娇生惯养,容貌几乎没有变化。 “老爷息怒,小心气急攻心呐!如今您年纪大了,经不起这般折腾!”王氏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又望向周氏,“姐姐何必咄咄逼人呢?现如今灼儿在大晟生活的很好,又何必要回淮南与老爷为敌呢?” “不回来,把淮南交给时琮吗?他是淮南世子,长大了,有本事了,该回来继承淮南了。既然他还顶着这个身份,老爷就不能否认。” “你……”王氏收敛着脾气,又道:“姐姐这些年苍老了许多,想必这些年也不好受吧?今日老爷来寻姐姐,也是为了灼儿一事。若是姐姐可以出面说服灼儿,姐姐就不用一直待在深墙杂院中了。” 周氏从未露过怯意,反倒气势越来越强。她脸上露出一丝惊异的笑,“不可能的。我为人母,当为自己儿子搏一条出路。我不愿成他路上的绊脚石。老爷若是恼怒,大可将我杀掉泄愤。但总有一日,我的灼儿,会为我鸣这个不平!” 淮南王气不过,都说怒极反笑,但他这抹笑,却让周氏感到一丝寒意。 “你不会真以为,这个臭小子可以把我的位置夺走吧?”他一手握住周氏的脸,眼中满是厌恶,“不要觉得他身后有个白无常就了不起。我淮南,还是有不少能人的!我不信了,他一个白无常,又能带着他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一把将周氏推开,嘲笑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等着吧,迟早有一日,我会带着我们儿子的尸体来看你。” 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热闹,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件事。望着那沉重的大门再次闭合上锁,周氏卸下了全身的防备,忍不住的掩面哭泣。 她无奈的慢慢捡起地上散落的折子,如同珍宝的护在了怀中。这些都是有关时清灼的,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一定会来救她的。 时琮此刻正悠闲的吃着果子喝着茶,身边美人相伴,时不时逗逗怀中的猫,怡然自得。 突然,淮南王不顾王氏劝阻的走进,将所有人都惊到了。时琮立马起身整理自己,笑着喊道父王。 “你现在还能坐的住?你知不知道时清灼那小子已经到了竹南,如今他民心所向,为的就是我这个位置!” 淮南王无奈至极,他脸色愠怒,却又舍不得朝着自己小儿子发泄,最终只好再次劝道:“琮儿,你知不知道,如今局势多么危急?你不能再享于安乐了!” 可时琮却欣然一笑,并未把时清灼的事放在心上。他顺手拿起一个果子,递给了淮南王。 王氏见状简脸色难看,谁不知道淮南王如今在气头上。可时琮不但不不顺从甚至还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父王,母妃,你们放心吧!他在竹南,成不了气候的!”时琮露出一抹阴鸷,笑道:“他能在淮南待到现在,全都是白无常的功劳。你们不知道,如今沙之国的蠢货国主,竟选自亲自去京城求和致歉,而白无常也已经离开了淮南回去了大晟。” 二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再说话。时琮继续说道:“所以说呢,这个机会我们怎么能放过呢?我大哥呢,上次处理那谷吉衡时受了伤,一个月都没动静。而他回府后呢,定会再次出征动手。而白无常走后,崔巍惜还有谁能对付呢?” 时琮解释完后,淮南王才发觉崔巍惜不见了踪影。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把崔巍惜派去竹南了?” “当然,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座城。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这大哥,虽然幸运,但这一次,我也想知道他会怎么躲过?” 淮南王哈哈大笑,方才的一切阴霾都被吹散。他颇为欣慰的拍了拍时琮的后背,朗声道:“不愧是我的儿子,厉害!” 王氏也在一旁陪着笑,说道:“琮儿看来是没有辜负老爷的一片心意。孩子长大了,果真有了自己的想法。老爷,既然此事已成定局,您也别再担心了。” 淮南王满面春风,忽然又问道:“对了,那个,那个谁?大晟的那位吏部尚书,秦尚书,他现在在哪呢?” 时琮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秦前辈现在正在受牢狱之苦呢!他现在是铁了心觉得我们淮南必输。” “那就让他看着吧,淮南不可能输给大晟!”淮南王舒心一气,高兴道:“当时还担心在大晟寮城一战兵力受损,难以去限制时清灼。没想到你竟把崔巍惜派去了。” “白无常不在,崔巍惜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算再退一步,父王,你不是还有一批不能轻易出动的精兵吗?” “臭小子,我告诉你,这一批精兵,我都控制不住,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能让他们出动,你就别想打他们的主意了!” 时琮不耐烦的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好了父王母妃,不要再担心了,都去休息休息吧。我看你们最近心惊胆战的,该好好的去休息了。” 曦都城内,看似一片宁静祥和,但深入一看,满眼纸醉金迷的生活。仿佛这种生活已经成为了曦都城的一股风气,所有人都在模仿,融入。 他们并未因为时清灼势力的兴起而担心,甚至没有人开始谈及。他们心里几乎都在默认,一个被遗弃的小世子,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而此时此刻,远在樟城的时清灼,正望着整张地图出神。直到太阳从窗外灼了他眼,他才回过了神。 不知道现在的白无常是否安全的离开了淮南。 他收收心,把姜濉与荀修豫唤进了屋内。如今他的伤渐渐恢复,也不能再悠闲自在。枇城的山匪,他也必须要快速解决。 “过几日,我们就出发去枇城。烽怜先生不必同行。也要麻烦你,帮本世子看顾好樟城与枯城。姜濉,你带一批人,带些盘缠与粮食,我们混进枇城,去卖粮食。” 姜濉没有询问为什么,只是得令后便退去准备。荀修豫仿佛已经知道了时清灼的计划,出声道:“世子殿下,枇城一行,务必当心。山匪都是杀人不眨眼,您可千万不能出事!” “烽怜先生放心。既然枇城粮价如似天价,那我就去与山匪叫嚣,逼他出面寻我,我再一网打尽。此番行动,我会万分小心的。” 他叹着淮南的烂天烂地,想着众多苦怜的百姓,说道:“我会为诸位搏出一个可以安宁生活的天地!” 第239章 【竹南行】入城生疑 竹南不大,几乎每个城都相互紧挨着,最远的距离也不过三四日的行程。枇城、枯城、樟城分别是淮南最外界的三城。 几乎两日时间,时清灼几人就已经来到枇城地界。他们乔装打扮,十分顺利的混入了枇城。 为了确保安全,时清灼也把北倾一同喊上。有了二人傍于身侧,枇城一行也会更加安全。 “殿下,我看城外还有好多流民呢!”北倾双手合十,小声呢喃:“我们进城时,他们那渴望的眼神,实在令人窒息。” 时清灼轻叹一声,帽檐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神色。他说道:“只有将山匪除尽,才能给他们一个地方生存。” “世道无情,这并不是殿下的错。”姜濉嘴里叼了根新芽,始终打量着周围,“王室不闻不问,只在乎自己。” 时清灼只觉得好笑,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笑:“姜濉,你这话说的怎么和太傅一模一样?” “跟在殿下身边久了,自然也能猜到殿下想的是什么了。” 今日太阳太大,阳光显得也格外刺眼。时清灼又盖下来自己的帽檐,掩饰着脸上的心酸。 “太傅说你铁石心肠,可没想到你竟还是有着同情在身。北倾,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北倾笑了笑,解释道:“属下如今只是殿下的一条狗,身逢乱世,寻个好的主子,并没有错。谷吉衡灭了我的恩人,殿下为民除害,我定也要出一份力。” “既是如此,我便选择信你。我不愿把人心想的太坏,就算吃了亏,也还是会想要选择相信。北倾,别让我失望。” 北倾脸上笑容从未收敛,这一刻,他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半晌都没有说话。 枇城城内的生活与外界天差地别,好似就完全没有山匪的困扰,每个人都生活的好好的。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分了几批人马进城。时清灼几人寻了个小酒肆休息,两日赶路劳累,只好先选择休息。 摸清楚了周边的路线,也确保了这间酒肆的安全,姜濉才彻底的放松警惕。时清灼此刻摇着玄武,模仿着白无常的模样。 “北倾,你去寻桃子哥吧。他比我们先到枇城,按照他的本事,说不定已经摸清楚整座城了。” 得了命令,北倾也没有闲着,立马就颔首离开了。 “枇城匪患是新起的,看着如今城内的情况,除掉这群匪应该不难。”时清灼无精打采的摇着扇子,“找到枇城城主,若他可以帮忙,那再好不过了。” 姜濉则摇摇头:“殿下,太冒险了。若是枇城城主已经与山匪沆瀣一气,我们的计划就全然暴露了。” “不会的。我从烽怜先生那已经打听过了,这个枇城城主,不会是你所想的那样。” 姜濉也摸不着头脑,只好闭上了嘴。 夜色降临,屋内也点起了火烛。这个时辰,北倾才将岁桃带了回来。 岁桃一进门便拿着水壶朝嘴里猛灌,仿佛几日没有喝水。北倾在一旁帮他顺着气,防止他呛着了。 “桃子哥,你在哪去了,为何一身如此狼狈?” 现在的岁桃可谓衣衫褴褛,上身的衣裳就像与野兽搏斗后的破烂。灰头土脸,风尘仆仆。 岁桃摆摆手,抱怨道:“别提了,我来枇城之前从未想过这里如此可怕!” 几人都面面相觑,身体不由的紧张起来。 “我差不多已经将枇城摸清楚了,所有的路线我都记得一清二楚。说实话清灼,我们把这群山匪想的太坏了。真相并不是如此的。” 时清灼皱起眉头:“难不成另有隐情?” “烽怜先生曾说过,枇城山匪兴起是因为受不了淮南的胡乱徭役才选择成为山匪的。这可以说明,他们本质并不坏!” “桃子哥,你说重点,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岁桃再次猛灌了一口水,说道:“我比你们先到枇城两日。这两日,我拼命的在记住枇城的地形,但无意中却发现,枇城山匪除了乱改粮食价位,并没有做出其他的事情。我觉得奇怪,就选择悄悄去探查。” “我在城中随意打听,只想知道山匪究竟要干什么。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百姓们对这群山匪的态度两极分化。有责骂,也有夸赞。” “这是为何?”时清灼一把收起玄武拿至自己身前,“山匪乱调粮价,让那么多百姓都吃不起饭。” “因为他们会定时发放粮食。” 这一次不仅时清灼愣住了,周围的其余人也愣住了。他们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山匪发放粮食,这根本就超出了他们对山匪的刻板印象。 时清灼欲言又止,想说的话又吞进了肚。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他才开口道:“既然有吃的,又为何还会有那么多百姓前来樟城枯城?”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所打听到的消息只有那么多。”岁桃满头大汗,吹着夜风也只觉得热,“我正准备去打探接下来的消息,却遇到了追杀。我不知道我的身份是如何暴露的,但面对多人,我也只好先选择藏匿。” 北倾也在一旁附和道:“的确,我寻见桃子哥时,他正在被一群人追捕。” 时清灼面露难色,岁桃带来的这一情报让他很难受。他本是准备将山匪头子引诱出现,再将他一网打尽。但现在,他开始犹豫了。 半晌后,他开口道:“我认为,枇城城主,我有必要见一见。桃子哥,你知道城主府的位置吗?” 岁桃答道:“明日城门设立粥棚,枇城城主与山匪都会去城门。清灼,我可以明日去帮你探探虚实。” “都?”时清灼疑惑道:“你说他们是一起去城门,那我可以理解为枇城城主与山匪是盟友关系?” “不错。” 时清灼并没有立即回答岁桃,他心中有个决定摇摆不定。若是白无常在,一定会制止自己的这个决定。 他又想赌一把,仅凭他对枇城城主的了解。 “不用了桃子哥,明日我想亲自去一趟。”他沉重的呼出气来,目光坚定,“我想去找他们谈谈。” “殿下,太危险了!” 姜濉和北倾几乎是同时出声,寻找山匪相谈,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时清灼摆摆手,仿佛计划已定,别人再怎么劝阻都没用。岁桃正准备开口,却被时清灼抢先一步。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他的目光转向姜濉,“而且,姜濉你知道吗?枇城城主是邓镞。” 姜濉愣住了,最后也默认不再出声。其实若是时清灼不与他解释,按照时清灼的脾气,他们也是拦不住的。 可岁桃却还是忍不住的想要阻止,毕竟白无常离开前,就已经命令他一定要看护好时清灼。 “这个邓镞怎么了?他与山匪在一起,怎么说也是危险的,清灼,你听一次你桃子哥的,不要再去做危险的事!” 时清灼笑着解释道:“桃子哥,邓镞是这些年淮南王室中,唯一一个敢直面怒斥淮南王的人。也正是因为他多次的斥言进谏,所以才会被贬到枇城作为城主。他的品行,我信的过!” “但这也只是你知晓的一面,若是他还有另一面又该怎么办?”岁桃扯着自己身上的碎衣,“我这一身狼狈说不定也是他们的手笔。清灼,太傅让我看好你,太傅也不希望你出事!” 一提到白无常就瞬间让时清灼犹豫起来。若是从前,他并不会考虑那么多。但是现在,他心中有了白无常,他必须得考虑清楚。 如果他出事了,不仅一切的努力全部白费,他也再见不到白无常了。 他闭上了眼,心中犹豫不决。 “清灼,别再那么激进了,你必须要考虑清楚后果。你不能出事,你现在的身份特别重要!” 夜幕侵袭,屋内霎时间变得安静。今夜星辰漫天,格外好看。 半晌后,时清灼闭上的眼终于睁开。他开口道:“桃子哥,我还是想试一试。在我心里,邓镞就像淮南的太傅,他两袖清风。他既然选择与山匪一起,就一定有他的想法。” “清灼……” “我心已决,桃子哥,放心吧。你这两日辛苦了,也好好休息吧!” 岁桃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直直觉得,时清灼怎么和白无常的性子一模一样,做好决定后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时清灼脸上一笑,他想好了,也决定的很清楚。他考虑了所有的后果,但他更选择相信邓镞的为人。 “清灼,你真的决定好了吗?若是太傅知道你又一意孤行去做危险的事,他一定会生气的。” 时清灼嘿嘿一笑,眨巴着双眼,“所以,桃子哥一定要替我保密,不能让太傅知道!” 月光洒下大地,视野通透清晰。时清灼坐在窗棂前,独自遥望着月色。 愁思融入脑海,念想侵占心室。明明白无常才离开没有多久,他却觉得过了几年一般。想着接下来孤独的几个月,他不知道一个人该如何度过。 都说睹物思人,他如今终于彻底理解了。他抱着捂不热的玄武,一点也不开心。 因为他的无常,是有温度的。 晨光洒下大地,今日依旧晴空万里,太阳早早的挂在天上,照在身上还是会觉得炎热。 时清灼带着姜濉与北倾,也早早的混入了城门的人群。 周围人群攒动,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少有的希望。时清灼坐在一处,望着前方的杂乱,心中五味杂陈。 这真的是山匪做的吗? “大哥哥,你饿了吗?” 稚嫩的童声将时清灼的心思拉回,他望向身侧,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站在自己身前,正好为自己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该说不说,今早他的确没有用早膳,此刻他的胃中确实有些空虚。他笑着如实回答道:“有一点吧。” 姜濉与北倾分别在他两侧不远距离,但他们都一致的保持警惕,盯着那个毫无威胁的小孩。 小孩用手指向人潮方向,开口说道:“大哥哥不要担心,城主马上就会开始给我们发粮食了,很快就不用饿肚子了!” 时清灼温柔的笑了笑,用手捏了捏他的脸,说道:“快去吧,等会都没有位置了!” 小孩很快的跑开了,而姜濉也慢慢的靠近了时清灼:“殿下,我们不去吗?” “这些食物都是给百姓的,我们去抢什么?”他用手遮住了刺眼的阳光,“等他们结束,再过去吧。” 百姓们几乎蜂拥而至,人挤人的城门,水泄不通。 “不要挤,不要挤,每个人都有的,大家排好队……” 发粮的侍卫也控制不住饿着肚子的百姓,他们不知道已经饿了多少日了,为了活命,不得不展露自己的狼狈。 白粥,馒头。十分正常的食物,也没有看出有哪里不对劲。整个城门中,获得食物的百姓露出了满足,正在排队获取粮食的百姓脸上露出了希望。 时清灼招招手,姜濉与北倾都很自觉的靠了过来。 “食物很正常,看来桃子哥的消息不假。”他用手指向人群,“看见了吗,粥棚下那位身着紫衣,留着胡子的,就是邓镞。” 姜濉随着时清灼的手看去,只听得见外边闹哄哄的,但邓镞脸上的笑从未消失。他亲自为百姓们发放粮食,也没有一丁点的抱怨。 看着人群渐渐消散四周,时清灼也笑了起来,“差不多了。北倾,你去请邓城主过来一趟吧!” “你拿好,不够再添啊,食物很多的,放心吧!”邓镞忙前忙后,用衣袖很快的擦尽了脸上的汗,“馒头不够了再派人去拿,别出现空缺的情况!” “邓城主。” 邓镞停下脚步,朝身后看去。 北倾将帽檐压的很低,没有露脸。他侧身一旁,恭敬道:“我家主子有请。” 他顺着北倾让出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人身着朴素坐在烈日下,直直望着自己的方向。他脸上露出惊愕,也在不经意间望向了粥棚的另一边。 而另一边,一人脸上面无表情的还在为百姓施舍粮食。貌似是注意到了邓镞投来的目光,他手中动作一顿,回望过去。 “城主,有事吗?” 第240章 【竹南行】从未有匪 北倾也不经意的打量那人一番,身形高挑,臂膀粗壮有力,不像是普通百姓。他的身体忽然绷紧,想必这就是枇城的山匪头子了。 二人之间没有言语,但眼神交流中,也仿佛知晓了一切。那人将手中的东西尽数放下,走上前来站在了邓镞身旁。 气势剑拔弩张,令人有些窒息。周边的侍卫貌似也注意到了这里,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北倾心中暗骂:“这下真的引人注目了。” “你好,是需要食物吗?我是城主的人。”他手里拿着两个馒头,递了上前,“你可以称我封钲,亦或是封禾恺也行。” 北倾被帽檐遮住的嘴角生出一抹笑,邪魅让人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二位,我家主子有请。” 封钲不经意的挑起了眉,打量着远处坐着的时清灼。但他早早盖住了帽檐,看不清脸。但他一旁站立的姜濉,却让二人直觉不安。 “你们是什么人?”邓镞带着一脸的敌意,小声问道,并没有将事情闹大。 时清灼早已发觉了远处的剑拔弩张,颇为无奈的叹着气。他慢慢的起身,说道:“早知道就让你去了,北倾脑袋一根筋,看样子是不会过来了。走吧,我们过去。” 北倾没有开口,依旧让出了一条道路。他站在一侧,等着二人做选择。 这时,时清灼也带着姜濉走了上前。他自觉的摘下了斗笠,露出了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邓城主,好久不见。” 邓镞睁大着双眼,无措的打量着时清灼,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他举起手,嘴里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封钲开口问道:“城主,是你的旧识?” 邓镞这一刻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他用手指向时清灼,说道:“看着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这位公子,您是?” 时清灼只是一笑了之,慢悠悠从腰间取下自己的世子令牌置于身前:“淮南世子时清灼,突然造访枇城。邓城主,是否欢迎?” 邓镞恍然大悟,他不停的打量着时清灼,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世子殿下!下官从、从未想过殿下会来到枇城。而且,下官也从没想过会、会再见到殿下!” 封钲也愣住了,世子殿下的大名,在整个淮南也是赫赫有名的。特别是前段时间处理掉樟、枯二城的山匪,他的名声就传遍了整个淮南。 所以,他今日来到枇城,目的不由的已经被猜出。 “邓城主,本世子想与你谈谈。小时候,我记得你因为怒斥淮南王一事被贬谪到枇城。那时我就觉得,你与淮南其他人都不一样。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世子殿下为何身着如此?” “为了不引人注目。” “殿下可否想问枇城山匪一事?” “不错。”时清灼点点头,又望向一旁的封钲,“大晟淮南两国交战,枇城众人因受不了淮南的压迫选择反抗,从而有了山匪一说。山匪调高粮价,导致百姓吃不起饭。所以,可有此事?” “世子殿下前段时间在淮南的所作所为,我们都是有所耳闻。”邓镞脸上露出笑来,也间接带出来他脸上隐藏的皱纹,“他叫封钲,字禾恺,也是你们所说的山匪头子。” “久闻世子殿下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相貌堂堂!” “夸赞之词不必多说。”他脸上没有神情,一字一句问道:“枇城山匪?你所做的,到底是什么?” 他望着城门前渴望食物的百姓,无奈的笑了笑:“世子殿下所到枇城,果真是为了解决山匪一事。既然如此,有劳殿下费心了。枇城很好。” “樟城枯城外也来了不少的枇城百姓,他们饿着肚子,奔袭百里只求一口粮食。你说枇城很好,可我所看见的并不如此。” “封钲是吧?我所看见的,与你所说的,并不一样。”他将斗笠递给了北倾,又道:“我不管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是我不想看见百姓受苦。我本是计划偷偷潜入枇城后再将所谓的山匪一网打尽,但因为邓城主,我选择了这一危险的举动。” 邓镞微微一愣,正想走上前打破这沉重的气氛,可时清灼身旁的姜濉也一个箭步来到了时清灼身前。 “姜濉,不必如此。” 时清灼这一出声才让邓镞发现了姜濉的存在,他惊讶道:“姜濉侍卫?你不是已经在大晟战死了吗?” “殿下待我不薄,现在我的主子是世子殿下。”姜濉冷漠开口,收起了已经出鞘的剑,“淮南王室做事太过,殿下民心所向,邓城主,你是聪明人。” 邓镞欣慰一笑,解释道:“好了,我来解释吧。殿下,可否移步城主府?” 北倾出声怀疑:“我们怎么知道城主不是想要来一出瓮中捉鳖?” “两位侍卫不必有那么大的敌意。我的心意与殿下很像,都是心疼百姓。枇城山匪,另有隐情。” 时清灼权衡利弊,周围人多耳杂,的确不好解释。他望着一脸笑容的邓镞,选择相信。 “北倾,你去把桃子哥叫上,一起到城主府吧。” 见时清灼已经同意,邓镞也放下了心中的紧张。他与封钲把城门安置好后,便带着时清灼他们前往城主府。 一路上,百姓们都对邓镞十分恭敬。整个枇城,压根不像是被山匪霸占的那样,反而生活的特别安宁。 因为在城门耽误了些时间,所以到达城主府时,北倾和岁桃已经在府前恭候多时。 可出乎意料的是,岁桃与封钲在见面后,同时露出了可怕的敌意。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是你?” 时清灼茫然的开口道:“桃子哥,你们认识?” 岁桃抱手躲在北倾身后,傲娇又肯定的开口:“不认识!” 邓镞也是好奇的问道:“封钲,你与这位小友认识?” 封钲眼中露出一些疑惑,又带着一点的警惕,回答道:“有、有过一面之缘。” 他走到北倾身前,歪头仔细打量着身后的岁桃。 但这个举动可把岁桃吓坏了,他大喝道:“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 北倾被架在二人中间,只觉得格外尴尬。他在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尽力的维持着少有的气氛。 “你是世子殿下的人?” “我是清灼的哥哥!” “世子殿下什么时候有一个哥哥?你莫不是来哄骗世子殿下的吧?” 岁桃被他说的气急败坏,一张脸憋的通红。他指着封钲,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时清灼这时走上前挡在了岁桃身前,冷声解释道:“不用怀疑了,他的确是我哥哥。他是太傅身边的近侍。” 封钲恍然大悟,收起了自己的防备之心,笑着欠身道:“抱歉,昨日是我唐突了。我为我的冲动向你道歉。” 岁桃满脸的怨气,一点也没有想要接受道歉的意思。他看向时清灼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清灼,就是他昨日让那群人追捕我的!不,惜,代,价!” 最后四个字他一字一句的说出口,咬字很重。脸上的表情完完全全的暴露了内心的想法,这也让封钲有些难堪。 邓镞上前问道:“这个小友就是你昨日与我说的疑似淮南王室的人?” “是的。”封钲点头,又道:“我也没想到他竟是世子殿下的人,是我昨日唐突了。但他的轻功很好,我的人追了很久都没抓住他。” 岁桃气势汹汹,却又躲在北倾身后。他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又道:“是啊,若是被你抓住了,我今日还能安稳的站在这里吗?还有,你无凭无据,就为何确认我是淮南王室的人?” 封钲解释道:“我也没说确定啊,我说的是怀疑。现在乱世之中,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啊。” “你还想杀我!我告诉你,若是你真的杀了我,太傅不会放过你的!” 见岁桃情绪越来越激动,时清灼也不知道这何时是个头。他无奈的笑了笑,上前劝解道:“好了好了,桃子哥,我们还有正事要谈,问罪一事先等一等吧。” “我可不打算原谅他。封禾恺是吧,你等着看看你桃子爷爷的厉害吧!” 见这场闹剧终于消停,邓镞也松了口气。他心中不禁觉得,这白太傅身边的人可真是有自己的个性。 进了城主府,屏退了周围的所有人,时清灼才淡淡开口:“邓城主,现在可以与我告知,你身边这位山匪头子的真正身份了吧。” “我自己来解释吧。”封钲站了出来,目光不经意的看向还在气头上的岁桃,解释道:“世子殿下的消息没有错,我等的确是因为反抗淮南王室所以才选择成为你们所知的山匪。” 时清灼面无表情的开口:“我想知道你的目的。调整粮价,与施舍粮食。” “淮南王室不顾我们的死活,想让我们去战场上送死。我实在是忍不了,便带头起义,反抗这个政策。邓城主体谅我等,选择帮我们藏匿。但是我明白,躲得了这一次也躲不了今后。我知道,淮南王室从不管山匪肆意妄为,只要不触及他们的利益。所以,我也弄一个山匪的名号,让他们对我放松警惕。” 几人都纷纷投向疑惑的目光,时清灼不是特别明白,既然这个山匪身份是为了躲避淮南王室的注意,那么这一系列让他们不理解的事情又是什么? “我说了,今后淮南王室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欺压百姓的政策,所以,我的目的其实是推翻整个淮南王室。” 一瞬间,整个屋内的气氛在一瞬间紧绷到了极致。所有人睁大着双眼,就连方才怒气冲冲的岁桃,也投去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我没听错吧?”岁桃紧张的滚动着喉咙,“你说你的目的,是推翻淮南王室?” 封钲十分坚定的点点头:“不错。淮南王室置我们于水火,总得有人站出来反抗。我将我的想法告诉城主后,城主也选择帮助我。” 邓镞叹气道:“是啊,这个淮南如此黑暗,也必须要有人成为这一束微弱的光。我曾经身居曦都时,看透了八城的肮脏。直言不讳做个孤臣,最后的结果却是来到枇城做一个小小城主。也许,这也是最好的结果,只是还留着一条命让我在这乱世苟延残喘。” 封钲继续道:“我本有这个打算,但是我们没钱,只有粮食。所以,我便选择提高粮价,迫使那群有钱大户出资购买粮食。可对于那些百姓,我也只能定时在城门发放粮食。我曾经也是贫苦的百姓,所以我也不想让他们受苦。只要我有足够的财力,有足够可以与王室抗衡的兵力,我就可以朝曦都进军。” 他转身看向岁桃,脸上露出愧疚之色:“昨日我发现他在城内四处打听我们,还以为是淮南王室的人知晓了我们的计划,所以才选择将他抓捕。实在是抱歉。” 时清灼轻轻的笑了一声,但这声笑的嘲讽味极重。他抬起头,说道:“封禾恺,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个想法,很愚蠢。” 他直直站起身,怒斥道:“你所说的,你不想让百姓们受苦。那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提高粮价。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提高粮价,有多少百姓选择离开枇城。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提高粮价,有多少百姓饿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白煜的时候,他的母亲,正是这场逃亡的受害者。 “你觉得有钱有兵有粮就能抵抗淮南王室?”他眼中带着愤怒,也带着一丝可怜,“若真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为何王室的暴政还会持续那么多年?” “那是因为没人敢去做,没人敢去反抗!我可以做这个第一人!” “你怎么知道没人?” 这一句话直直把封钲问的愣住了,他无措的盯着时清灼,等着一个解释。 “淮南王室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以我对淮南王和时琮的了解,他们一定有自己的后路。所以,不要再去做没有意义的傻事。把粮价调回来,给城门那些流民百姓一个安宁的生活。” 封钲握着拳,许久都没有说话。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却又不得不接受。因为他觉得,时清灼说的很对。 “可世子殿下呢,你回淮南的目的众所皆知,你难道不也是为了那一个淮南王的位置吗?世子殿下说了那么多,无疑就是让我放下自己的野心,去投靠你罢了!” 时清灼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半晌后,他才缓缓开口道:“你说的不错,收复枇城,我的确有意。第一,我是淮南世子,淮南王的位置本就应该是我的。第二,我做淮南王,是为了淮南的所有百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身后有大晟,有太傅。他们是我的后路。” 时清灼缓缓走上前,却又步步紧逼,周身散发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所以,收起你颇有野心又极具愚蠢的小心思。你要推翻淮南王室的暴政,只有我,才是你如今最好的选择。” 第241章 【竹南行】今明不知 鸡鸣唤起新日,黑夜归还光明。今日的枇城有些不同,百姓们一早便把周边街道堵的水泄不通。 “粮价下调了,你们真的不知道吗?听说还是前所未有的便宜!” “我怎么没有听到消息,是不是你听错了?若是变得更贵,我们这不是白跑了一趟吗?” “你看看这那么多人,还能是假吗?” 望着周围的人山人海,那人也慢慢的相信起来。他掂量着怀中为数不多的钱两,期待又紧张。 毕竟,枇城的粮价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降下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见太阳慢慢的升起,忽然哄闹的人群在一瞬之间沸腾了。多日高价的粮价在一夜之间骤降,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涌上前。 岁桃坐在街道旁的一间小铺,碗中放着几颗皮薄馅大的馄饨。他一口咬下去,眼神直冒光。 封钲也坐在一旁,脸上露出一抹笑道:“没骗你吧,这间铺子虽然不大,但做的馄饨还是特别好吃的。” 周围闹哄哄的,岁桃吃东西本就急,很快便将一碗馄饨稀里糊涂的吞下了肚。 略显满足,看着一旁的封钲,他才傲娇道:“看在你带我吃好吃的份上,小爷就暂且原谅你了。是暂且啊,我可没有完全原谅你!” 他扭过头,见封钲貌似一直盯着自己,脸上还带着笑,让他觉得好莫名其妙。他睁大眼疑惑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封钲放肆笑了开来,摆摆手:“没有,就是在想,你真的是白太傅身边的近侍吗?个子不高,脾气却不小。” “你可别小瞧我,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追的上我!” “哦,那么厉害?”封钲痞笑着,一脸的不怀好意,“小桃子,迟早有一日我会追上你的!” “小桃子是你能叫的吗?只有太傅才能这样叫我!”他气愤的抱着手坐在原地,天真的把头扭到一旁,“我说了我还没原谅你呢,别和我套近乎!等着太傅回来了,我也一定会告诉他你欺负我!” 封钲脸上笑容宠溺,走到了他的身前蹲下。封钲很高,几乎比岁桃高一个头。所以当他蹲在岁桃身前时,也比坐在凳上的岁桃矮不了多少。 岁桃扭过头,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前,被吓得一哆嗦。这一刻他的窘迫达到顶峰,愤怒道:“你干什么,走个路怎么也没有声音!” “就一两步的距离,又能发出什么声音呢?”他从身上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岁桃接过好奇的打量起来,玉佩全身翠绿,纹路清晰,整体呈现环形。 “你的本事如此了得,今后在枇城世子殿下也会让你去做许多事的。这是我的玉佩,你拿着去办事,没有人敢拦你。” 封钲也不想再逗他了,望着拥挤的人群,“吃好了吗,吃好了就回去找世子殿下了。跟紧我,人生地不熟的,你丢了还不知道去哪找你!” 岁桃此刻骄傲的开口:“你放心吧,你桃子爷爷已经将你们枇城所有的道路记得一清二楚,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话音落下,岁桃便掠过他独自走去,一溜烟便钻入了拥挤的人群。封钲浅笑着摇摇头,将钱付了后也紧追上岁桃。 枇城一座看似豪气的酒楼,里边的布局却与外边截然不同。时清灼从窗棂向外看去,乌泱泱的人群刺激着他的大脑。 “没想到枇城的百姓竟如此之多。” 邓镞为时清灼沏好了茶,解释道:“这些百姓中还有不少人是其他几城的百姓,听闻枇城粮价大跌,都纷纷来到枇城买粮。” “姜濉,你去安排人维持好下边的秩序,防止人太多出些什么问题!” 时清灼摇着扇子,看着热气氤氲的好茶,思绪有些拉远。他从未想过有一日,周围的人都会围着自己而转。 眼前的邓镞,在他小时候可是曦都的大人物。如今物是人非,也沦为了一个小小的城主,在这里为自己沏茶。 卑躬屈膝,只为心中的那一愿。为天下,为苍生,不顾一切。 他回过神,轻轻抿了一口茶,说道:“邓城主,我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如今曦都没有余力前来辖制我,我也得抓住这个机会。枇城我待不了多久了,过几日我会回樟城。” “殿下应该不会如此放心的将枇城抛下吧?” 时清灼一笑,道:“封钲我并不知道他的实力,所以我也会加派些人在枇城,确保枇城的安全。城主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夺你的权。” 邓镞品着茶,眼中没有神色流露:“殿下错意了。既然枇城已经决心归属殿下,那么枇城就会尽一切力量帮助陛下。至于其他的,殿下安排即可,枇城不会多言。” 时清灼摇扇一顿,颇为惊讶的挑起来眉,半晌后才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城主如今是病急乱投医啊!我身后的确有大晟的支持,但也不一定能真的成功。” “殿下说笑了。”邓镞抬起头,恭敬的打量着时清灼,“若是殿下没有绝对的把握,是不会来枇城的。陛下是将来淮南的主人,文武双全,体恤百姓,我枇城合该出这一份力。” 时清灼犀利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人,无奈一笑:“他们被雾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眼前的能人。邓城主,惜才了。” “人的一生如蜉蝣,一生即一日。若是能在这一生无怨无悔,再多的凄苦又有何重要呢?” 时清灼收起玄武,将温茶一饮而尽。茶叶微苦,令他眉头有些褶皱。 “多谢城主的鼎力相助,本世子定会推翻这满是淤泥的天地,为诸位种下一片赖以生存的花海。我曾以为,只要没有战争,就不会有困苦。” 他自嘲一笑,疲惫的摇摇头:“可是我错了。他们说的对,成功的路上总要付出代价的,鲜血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我只能用尽可能少的鲜血,去成就一番自己的天地。我不为自己,我为所有困苦的百姓而战!” 现在竹南六城已经有了三城属于自己,其余的三城,时清灼也是唾手可得。樟城因为有着荀修豫,无疑是六城之首。 他命北倾去探看了枇城的地形,发现后山有一块地方特别适合修建校场。他与邓镞与封钲商量此事后,二人也没有理由不同意。 他们不用出钱,又能提升城内的实力,何乐而不为呢? 这件事也落在了邓镞身上,他是枇城城主,对枇城的一切都比较了解。而封钲听说时清灼身边缺人后,毫无犹豫的毛遂自荐。 若是说姜濉所领的玄鹰是直属与时清灼的暗卫,北倾所领的铁都卫是管辖枯城秩序的侍卫,那么封钲及他手下的众人则是时清灼的主要兵力,也称浊虎。 他们愿意为时清灼充当前锋,出生入死。 现在他的实力在逐渐扩大,所得的兵力也必须要加以规矩。校场修建之后,兵队的培养也很关键,这些上边不乏需要很多的钱财。 他需要一批精锐的部队,可以为他今后大肆进攻曦都做足准备。对照心中,他其实想培养一只花家军出来。 真的好奇花抚琴究竟是怎么培养了一批如此纪律严明的花家军。 枇城一行比时清灼所想的轻松很多,望着偌大的地图,其余三城,可谓是让他头疼。榭、枳、栩三城,若是想要彻底归顺自己,所要花费的精力绝不会少。 枯城所得的钱财虽然很多,但也不是无穷无尽的。这笔钱,他必须留一部分给鞍河。 他独自望着地图呢喃道:“不知道鞍河的那位将军是否能接受?” 他这独自的思索就是一天一夜,桌边的茶也不知换了多少次。夜风吹的外边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侍女正准备上前换一盏新茶,却被时清灼制止住了。 “都出去吧。” 侍女们本觉得是时清灼准备歇息了,便纷纷去将火烛尽数熄灭,唯留下他周围的暗灯。时清灼疲惫的闭上了眼,愁容满面。 这时外边传来了一阵脚步,紧接着就是敲门声响起。时清灼不耐烦的应下,姜濉便推门而入。 “殿下,该休息了。”他将手中的汤放在桌上,“这是绿豆汤,殿下喝点吧。” 时清灼有些好奇,笑着问道:“这才五月,喝什么绿豆汤?” “司空大夫安排人送来的。他说淮南气候不比大晟,五月已是炎热。殿下常日在外奔波,还是多少喝点吧。” 时清灼暖心的笑了笑,说道:“杏林哥想的真周到。”说完,他便将绿豆汤尽数喝入肚。 “姜濉,你说接下来的三城,我们该先去哪座城呢?” 姜濉收敛神色,望着桌上杂乱的地图思索一会,开口道:“殿下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 “别说这些,我说真的。” 姜濉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将话题巧妙转移:“殿下,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你已经劳累一日了,身体要紧。” 时清灼无奈的摇摇头,也不再多说。转身后,他突然开口道:“对了,这几日你看见封钲和桃子哥了吗?” 夜深人静,漆黑的小巷中,尽头却是灯火通明。岁桃终于不耐烦的回过头,发泄道:“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我这几日走到哪你跟到哪,你到底想干什么?” 封钲装作一副若无其事,望着前方传来的光亮,接受道:“小桃子,前方可是赌坊,赌可不是好习惯。” “你少管我!还有,别再跟着我了,很烦的知不知道!” 岁桃一溜烟的便钻进了赌坊,封钲被吼也不恼,慢悠悠的便跟了上去。 进入大门后,吵闹声瞬间刺激着他的耳膜,他不习惯的用手揉了揉耳朵。看向眼前的灯红酒绿,乱花渐入迷人眼,实在让他有些不习惯。 但是岁桃怎么突然不见了? “公子,来玩吗,这边请。” 封钲礼貌性的保持着笑,问道:“抱歉,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个人,他前脚我后脚,可我一进来便不见他人影。” “是位小公子吧?” 封钲正想反驳,却又想着岁桃那实在不高的身高和他天真散漫的性子,的确像一个不闻世俗的小公子。 他掩饰的咳嗽一声,回答道:“是的。” “方才他一进来便往二楼去了。” “多谢。” 封钲从未进入过这混乱之地,周围的胭脂粉味极重,又有强烈的酒味,他闻着有些刺鼻。捂着鼻子寻上了二楼,却只看见一排排的房间,他瞬间不知所措。 过道上来来往往的女人个个花枝招展,与一楼的情景格外不同。他心中暗骂,难不成这里除了是个赌坊外,还是个青楼? 他脸色微青,熄灭了心中的烦闷,开始慢慢寻找着岁桃的身影。没有费太多时间,就找到了美人堆中的岁桃。 “你怎么还是跟来了?” “小桃子,没想到你那么会玩?这里可是连我都不知道。” 气氛逐渐沉重,两人的眼中流露的情绪并不相同。岁桃将周围的人都叫了出去,烦闷开口道:“怎么了,你不玩还不允许别人不能玩?” “我可没这样说。”他慢慢走近蹲下,看着衣衫不整的岁桃,笑道:“只不过你这样玩,太傅和世子殿下知道吗?” 岁桃恼怒道:“你烦不烦,这些事怎么可能让他们知道?我告诉你,你如果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封钲不恼,从果盘摘下一颗葡萄,细心的剥好皮后递到岁桃嘴前:“小桃子,现在你可是有把柄在我身上的。你该想想,要怎样才能让我不将今日的事说出去。” 岁桃脑中闪过白无常那张无欲无求的脸,瞬间没了脾气。他顺势用嘴叼住了那颗剥好的葡萄,担心问道:“你想要什么?” 封钲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神色,他慢慢的起身贴在岁桃耳边说道:“桃子爷那么会玩,也玩玩我呗?” 岁桃一脸无措,他不安的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自己现在坐着十分被动。在这一瞬间,他有些害怕眼前的人,想要站起。 封钲却轻轻的用手按住了他的肩,将他固定在了这里,不怀好意的笑着说道:“或者说,讨好我?” 第242章 【竹南行】造化弄人 同一条街,同一个小铺,同一份颗颗饱满的馄饨,却是不同的心情。岁桃一脸委屈的拨弄着碗里,没有一点胃口。 封钲坐在他身旁,侧着头不知看了多久。他心情不错,满面春风,出声道:“桃子爷昨夜是没有睡好吗,怎么无精打采的?” 岁桃现在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格外厌烦,他把头扭了过去,哽咽道:“我要告诉太傅告诉暮哥你欺负我。” 声音格外可怜,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封钲觉得若是再让他说下去就会哭出来。 他赶忙靠了上去,慌乱道:“小桃子,不就睡了一觉吗?我又没对你做什么,怎么那么委屈?” 岁桃眼角都有些泛红,吼道:“怎么没对我做什么?你还亲了我!” 因为声音太大,也不免投来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岁桃也注意到了自己的不妥,本就烦躁的心情又多了一层窘迫。 他懊恼的抱着头,尽量把自己藏起来。 封钲望着眼前的人,只觉得格外可爱。他伸手摸了摸岁桃的脑袋,出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哄人啊?” 周围的人吃瘪,也纷纷加快了脚步离去。 封钲此刻也低下了头,在岁桃耳边小声道:“小桃子,你看我们睡也睡过了,亲也亲过了,要不你就从了我?” 岁桃撇开了他的手,不悦表露在了脸上:“你还要不要脸!昨日又不是我自愿的,明明是你逼迫我的!” “那我也没想到你会去那烟花之地啊!更没想到,你都那么大了,还怕太傅。” “你……”他洗啦着鼻子,想好后再说道:“我们之间恩怨抵消了,以后别来烦我了!” 说完,他便灵活的躲过了封钲伸出的手,独自离去,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封钲无奈的摇摇头,回想着昨夜的场景,脸上不自觉的浮起笑来。他付了钱,也悠散的追着岁桃而去。 亲自去枇城后山看了看校场的修筑,时清灼也觉得差不多该回樟城了。既然自己拿不准主意,还是决定去问问荀修豫的想法。 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也终于见着了消失多日的岁桃。时清灼好奇问道:“桃子哥,这几日你去哪了,一直不见你人影?” 岁桃脸上没有一点高兴,恹恹道:“被欺负了。” 时清灼着实有些惊讶,想着岁桃的脾气,笑道:“桃子哥的脾气还会被人欺负啊?谁把你欺负了,太傅不在,清灼给你撑腰!” 岁桃无意识的瞥了不远处的封钲,而后者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这边,还还于了一个宠溺的笑。 “罢了,都过去了,不说了。清灼,老样子,我先行一步,去为你们探路。” “这是回樟城,桃子哥就不必单独行动了吧?” 岁桃摇摇头,解释道:“太傅向我交代了,要看护好你。就算是回樟城,也不能放松警惕。我待会就出发。” 此时封钲站了出来,说道:“世子殿下,既然如此,属下可否与岁桃侍卫一起行动?” 岁桃睁大了眼,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说道:“封钲,你好好待在你的枇城,跟我们回樟城做什么?” 封钲笑着解释道:“我如今是世子殿下的前锋将军,合该跟在殿下身边。接下来殿下要去的三城离枇城较远,我此番跟着殿下一起,也可以以备不时之需。” 时清灼也附和道:“的确如此,封钲此番也会跟我们一起回樟城。待枇城校场修好后,我再将他派回来。之后的三城,也许免不了一战,他也有大用处。既然如此,那你就跟着桃子哥一起吧,他身边有个人,我也放心一些。” 岁桃正想拒绝,封钲立马闪身到了他的身前,笑道:“末将定当保护好岁桃侍卫。” 枇城多山,又在竹南边境,地理位置格外好。就算曦都派了人前来辖制他们,也不可能第一时间攻打枇城。 时清灼安排的特别好,樟城夹在枇城与枯城之间,一城重兵力,一城重粮食,一城为主城。他也在枯城与枇城之间修建了一条快速的马道,可以极快的运送两城的补给。 这样算下来,时清灼只觉得他手中的钱财完全不够。他不能在竹南停留太久,至少要在今年冬季之前,他必须要将竹南全部拿下。 算来算去,也只剩个五月,怎么看也是绰绰有余。就算一月拿下一城,也是足够的时间。可他就怕途中出现变故。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也让他格外头疼。 枇城城门前,邓镞亲自带着人前来送别。时清灼脸上神色依旧冰冷,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好说话。 “诸位请回吧,枇城的一切我也已经与邓城主商量清楚。若是有需要,也可与城主商量,若拿不准主意,派人通知我即可。” 几人都面面相觑,笑着目送时清灼上了马车。时清灼的话也说的很明白,枇城他留了眼线,别想在他眼皮子下生事。 时清灼给了他们粮,也给了他们钱,还帮他们补足了兵力。更甚,如今时清灼的势力逐渐庞大,他们若想在这世间混得一席之地,只有他是最好的选择。 马车慢慢的启程,时清灼也长舒一口气。每日都要装作一副他不喜欢的模样,实在身心疲惫。 可他还是十分迅速的掏出了地图,一刻也没有休息。这张地图上有着太多他的心血,上边勾勾画画,许多地方需仔细才能看清。 听闻近来鞍河貌似出了问题,这个月鞍河的粮食又是残次品。从邓镞那听来,粮食中近半都是沙子,而其余正常的粮食,也有很多生了霉。 而黎国最近也开始发难于淮南,鞍河将士迫不得已也必须奋力反击。如果现在去向他们示好,说不定是个好时机。 刚要落下的手又突然在半空顿住,目光也不由的看向了淮南西面的祈原。若是去鞍河,祈原会不会出面阻止? 淮南不大,却十分神奇的有着许多不同的地界。竹南风光无限,山峦成群,山与山之间,连接着一城又一城。城与城之中,也有着几分江南水乡的意味。 祈原半面草原半面黄沙,粮食不足,全靠曦都支撑。本该是容易生出许多像封钲这样的人,但却是愚忠。 鞍河密林遍布,气候一年四季炎热不堪。夏季虫蛇滋生,食物虽然充足,却没有钱财。又要受着难忍的气候,又要抵御敌国的威胁,换做是时清灼自己,早就忍不住的发起反抗了。 “殿下,休息会吧,你这几日一直都从早忙到晚,身体也会吃不消的!”姜濉的声音缓缓的传进马车,弄得时清灼有些好奇。 “姜濉,你怎么知道我没在休息?” 马背上的姜濉如猎鹰一般巡视着四周,回答道:“马车内总有地图翻来覆去的声音,可想而知殿下根本没有休息。” 时清灼无趣的摇摇头,说道:“知道了,我再看一会。” 他并没有说自己会休息,因为他每每一静下来,就会不自觉的想起白无常。而这一想,也不知会是多久。 经过刚才姜濉的突然打断,心思也逐渐被挖走,白无常慢慢占据了他的心。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的难过起来。 白无常就像是他心中的太阳,有他的地方总是温暖的。可一旦不见,心中只会被阴云占据。压抑,却又无可奈何。 他告诉过自己会习惯的,以后这样的情况还会有很多的。可他越是这样安慰自己,却越来越难过。 爱不是捆绑,白无常可以选择一切他想要的自由。但是,他也不断的祈求,白无常就不能不离开吗? 他僵硬的收起了地图,拿出了御风与玄武。默默想来,白无常还没有送给自己可以让自己思念的东西。 他每夜都抱着玄武睡觉,想要从中找到属于一丝白无常的味道。但每每第二日醒来,抱了一夜的玄武,却还是冰冷的。 离别这一课,他想告诉白无常,他学不会。 他不想看见白无常离开,他只想让白无常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一辈子也不够。 樟城这段时间被荀修豫与魏樽管理的很好,肉眼可见的改变很大。下了马车后,姜濉着实被吓到了,时清灼就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一个人刚刚躲在马车内不让别人知晓。 姜濉不知所措,他结巴道:“殿、殿、殿、殿下,你怎么,了?” 时清灼回过神,瞬间收起心中的小情绪,一身的尖锐再次包裹着他。他望向姜濉,冷声道:“我没事,先去寻烽怜先生吧。” 时清灼慢慢走远,留下一脸震惊的姜濉。刚才那个时清灼就像是他眼花看错了一般,一转眼便不见了。 回想这几个月,姜濉觉得,刚才那个时清灼,才是最真实的世子殿下。貌似是从白无常离开后,时清灼就像变了副模样。 封钲望着岁桃身前的孩子,整个脸都垮的不成模样。他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求证道:“小桃子,他不可能是你的儿子吧?” 岁桃抱起了白煜,不经意的白了他一眼,便笑着开口问道:“煜儿,这些天在城主爷爷这里开不开心呐?有没有想我?” 白煜也紧紧的抱住岁桃,回答道:“当然想!城主爷爷对我很好,荀爷爷也对我很好。” 他好奇的扭过头望着一旁濒临崩溃的封钲,睁大着眼睛问道:“桃子叔,他是谁?” 封钲仿佛抓住了一颗救心丸,快步走上前握住了白煜肉肉的小手,激动道:“小孩,他是你叔叔?” 白煜有些害怕封钲,连忙抽出手往岁桃怀里钻,没有再看他。岁桃连忙哄着,耐心解释道:“煜儿别怕,这个叔叔不是坏人。” 随后他一脸烦躁的看向封钲,冷漠道:“你吓到孩子了。” 封钲有些激动,尽管脸上胡子拉碴,却也难掩他的英气。他的眼中闪着精光,问道:“小桃子,这孩子是你的什么人呐?他的父母呢?” 岁桃欲言又止,好好的将白煜哄走后,才返回屋内解释。 “他的父母呢?封钲,你知道吗,任何人都可以问他这个问题,唯独你不行。”他走上前,眼神格外冰冷,“他是枇城人,因为你们的增调粮价,他们被迫来到樟城。而他的父母,饿死在了路上。太傅觉得可怜,将他收留了。” 封钲笑着的脸在一瞬间收敛住了,他颇想解释,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刹那间,一股无力与愧疚如千军万马一般朝他袭来。 岁桃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到:“若是你今后再去在他眼前提这些,别怪我不客气。你得给我记住,他的父母,是被你杀死的。” “我不是,我没有想过会成这样。”他心中难过,他想要解释,“我没有想要赶他们走,我明明……” “你明明是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对吧?”岁桃出声打断,冷漠道:“可是你只相信你看到的,你觉得枇城百姓活的很好,可是不然。封钲,你最好今后好好对他,这是你欠他的!” 岁桃心中有一股气直冲脑门,他是个急脾气,也藏不了事,索性就直接离开,留下封钲一人愣在了原地。 封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这里的,他浑浑噩噩,却鬼使神差的来到了白煜的院子。院中的小厮们都在陪着他玩。 望着他的一脸开心,他的心却如刀割一般。他缓缓走了上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单膝跪在了他身前。 白煜本就有些害怕他,所以也害怕的问道:“叔叔,你找桃子叔吗?” 封钲疲惫的伸出了手,温柔的将他抱在了怀里,颤抖着声音说道:“对不起,煜儿。今后,你封叔叔会一直对你好,我会一直照顾你。对不起……” 白煜不知道他怎么了,他才三岁,他不明白方才还笑着的叔叔怎么忽然就哭了。 他焦急坏了,连忙说道:“叔叔别哭,叔叔别哭……” 不远处,岁桃站在暗处,望着这边的情景,心中五味杂陈。他从来没想过,曾经告诉白煜所要报仇的山匪,如今就跪在白煜身前,痛哭忏悔道歉,发誓今后会对他好。 所以,他明白不了,等白煜长大后,是否又该告诉他这可笑的真相。 第243章 【竹南行】思念如风 林荫马道,有一处小酒肆,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掀帘入内,虽只有几张小桌,可生意却格外好。 其他桌子都已坐满人,唯独最角落的那一张桌子,虽然只有二人,却无人敢上前拼桌。 “所以,那和尚的寺庙当真是被谷吉衡这群畜生烧了?他的年纪真的比桃子还小?”白无常抿了口茶,热气直冲面门,“看来他没有说谎,还算聪明。” 迟暮靠在窗前,被斗笠遮住的双眼打量着周围,回答道:“我和桃子寻到了与他一个寺庙的僧人,确认无误。北倾的身份没有问题,太傅可以放心了。” 酒肆里边闹哄哄的,你一言我一语,听的惹人生厌。良久白无常都没有说话。 热茶靠着窗,由风渐渐变冷。白无常饮尽最后一口茶,说道:“走吧,早点回大晟解决完事,早些回淮南帮清灼。” 白无常拿起一旁的斗笠默默起身,虽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但却让闹哄哄的酒肆陡然安静。 他将银子塞到了掌柜颤抖的手中,到了门口时,笑着说道:“诸位,吃好喝好,今日茶钱我请了。” 二人离开后,所有人的目光迟迟不敢挪开大门的方向。直到确定他们真的已经离开,所有人才默默地松了口气。 衣白似雪,执剑于身。能让人望之不可及的,除了那位可怕的大晟太傅,又还能是谁呢? 日夜兼程不知多久,只觉得气温一日高于一日。策马迎风,蛙声蝉鸣常伴身旁,星宿斗转杂乱无序,不知不觉中,也终于回到了云殇城。 惊羽这段时日都守在这里,见着白无常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亲自将他们迎进了城。 “太傅,是不是需要我们出手了?你大可放心,我们严阵以待,这段时日从未懈怠,这一次,定打的淮南屁滚尿流!” 白无常无奈的摆摆手:“现在暂且还用不上你。所以还得委屈各位要在云殇多待些时日。我此番带着迟暮回来,是因为沙之国一事。” 惊羽恍然大悟,神色渐渐凝重:“我也听说了,沙之国国主要亲自到京城致歉求和。太傅是担心陛下才选择临时回来的吧?” “不错,所以我得先回京城了。”他眼中充满思念,说道:“我不放心清灼一个人在淮南,尽快处理完,我也得尽快去淮南。” 裴赋这时开口道:“太傅别担心,我看那小世子有勇有谋,就算离了你,也不可能出事!” 白无常想起自己离开时时清灼可怜的模样,顿时有股揪心的疼。他解释道:“我担心的可不是这个。我是担心他,一个人不太习惯。” 二人都不知所措,不明白白无常这句话的含义。而白无常一笑而过,带着迟暮迅速的离开了云殇。 白无常回大晟一事并未提前与任何人知会,所以当他悄无声息入京时,白乐简直开心的快要跳起来了。 “你说太傅回来了?!”白乐激动的来到曹秽身前,瞳孔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曹秽,欺君之罪你可受不起!” 曹秽顶着个笑脸,夹着个声音恭敬道:“陛下,千真万确啊。如今白太傅已经进了城,可能立马就会来见陛下!” 白乐高兴的快站不稳,他收敛神色,迅速恢复平静,道:“你去太傅府,把白尚书唤进宫来。” “奴婢立刻去办。” 离开京城也有快五个月了,与之前相比,京城的变化也算是挺大的了。因为洛城一战,直接让白无常的名声大噪,从前的那些谣言,也全都不攻自破。 但有一点却还是没变。 “白太傅那么厉害,若是他觊觎王位,谁能拦住他呢?” 而这个谣言白无常早已算清,在他离开京城时他便写了一封奏折,随后由白乐告诏大晟所有人。 信中内容大致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我白无常对这个皇位没有一点心思。各位有时间去议论这些不实际的事情,还不如多去想想今晚吃什么。” 而且,白乐也亲自为他证明澄清。 也是因为洛城一事,让人们对白无常莫名生出了一种尊崇。当然,也有更多的剑客把白无常当做自己毕生的目标。 若是能与白无常切磋切磋,也此生无憾了。 对此,白无常也只是无趣的笑笑,因为他可没那么多时间。 进入皇宫,白无常凭借他的太傅令牌依旧是畅通无阻。深宫红墙,柳枝无精打采的垂落在地,白无常踏上这条熟悉的道,很快的便到了乾清殿外。 六月的京城还是挺热的,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借助太傅令牌迅速的走了进去。 抬脚走进,迎面却撞见了上官无权。白无常稳住身形,疑惑开口:“上官无权,你怎么在宫里?白叔进宫了?” 上官无权则十分惊喜,说道:“太傅,没想到他们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回大晟了!” 白无常瞬间明白,看来是自己回京的消息是瞒不住的了。 上官无权也看出了白无常的心思,笑着说道:“太傅难不成还想给陛下和白叔一个惊喜?现在可不行了,如今太傅是大晟的名人,你一回京,消息自然就传开了。” 白无常无奈的笑了笑,便不再搭理他,自顾自的走了进去。不出所料,看着殿中的架势,白乐与白廷是早已知道消息了。 “哥!” 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边走边道:“没意思,本来还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的,谁知道你们消息那么灵通。” 白乐立马上前打量着白无常,见他身体无恙,高兴道:“不用不用,这已经很惊喜了!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也不叫人传个信?” “还能有什么事,沙之国的突然反常,我不放心你,只好回来看看。” 他走了上前,望着白廷已经摆好的棋盘,苦笑道:“白叔,我这才刚回来您就压榨我啊?要不让乐乐陪您下吧。” 白廷摆摆手:“臭小子,你走之后都没人陪我下棋了。乐乐的棋艺太臭,跟他下没意思。” 白无常只好坐下,马不停蹄的赶回京城,貌似只为了这一场对弈。他只觉好笑,又道:“秦大人与薛大人的棋艺也很厉害啊,白叔为何不去寻他们二人?” “你说诗远和誉谂?他们可就算了吧,没一个是我的对手。白无常,只有你,才能让我用尽全力。” 很快殿中便恢复平静,气氛很友好熟悉,就好像他根本没有离开京城,现在就像是他们的日常生活那样。 但白无常的心思却没有停留在此。 “乐乐,沙之国国主有说他多久到京城吗?” 白乐正在批阅奏折,突然被白无常叫到,很乖巧的回答道:“哥哥回来的正好合适。此事重大,现如今礼部已经派人去了寮城,花将军他们也会随着一起回京城。如今已经在路上,可能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吧。” 也许是看出了白无常的担心,白乐再次解释道:“哥哥放心,所有地方都已经安排妥当。沙之国国主到京城后,金吾卫会全程保护他们安全。礼部的地方薛公比我懂得多,现在也在准备中。” 白无常则笑着摇摇头:“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白乐放下手中的笔,笑道:“我本也是因为此事担心。想着加派侍卫,又害怕吓到了沙之国国主。因为这件事正头疼呢,哥哥就回来了。有哥哥在,还需要什么侍卫呢?” “陛下真是太瞧得起臣了。既然如此,臣定会护好陛下,让他们一根头发都取不走!” 都说一心二用做不成事,此番就正好印证这句话。因为脑中想着其他事,这局棋很快便以白无常的输掉而告终。 白廷意犹未尽:“臭小子,下个棋话那么多。今日就这样吧,等哪天我再找你陪我下一场。” “白叔,放过我吧,我现在时间紧迫,处理完沙之国国主一事后还得回淮南呢!” 白乐早就想询问淮南的事情了,被白无常这一挑起,立刻开口道:“对啊哥,如今世子的进程如何?若是需要帮助,大晟十分乐意!” 两个月拿下两座城,还算是不错的。白无常不清楚后边的情况,但觉得也不会太差,只好与他们如实相报。 说了那么多,却又想着自己这一个月都在赶路,竟忘记给时清灼写信了。正准备补齐,又突然觉得,来来往往两个月的时间,那时的自己恐怕都已经回去淮南了。最终还是将此事搁下了,大不了到时候回去淮南再好好补偿他。 白廷皱着眉,问道:“所以说,只要那小孩能把竹南拿下,大晟就能出兵了?” “白叔,他有名字的,他叫时清灼。”白无常又好好考虑着白廷的说法,回答道:“可以这么说,但我认为清灼不会这样做。若是大晟出兵,百姓定会恐慌。清灼既然选择自己去做,就应该会靠着自己将淮南王室推翻。” “这可不行。”白乐出声反驳,“淮南大肆侵犯我国国土时又何尝想过不会引起我国百姓恐慌呢?他们所做的孽,必须要血偿!” 白廷也同意的点着头,中肯的回答道:“无常,就算我们不这样想,你觉得花家军不会这样想吗?那一个多月,他们死了多少人?” 的确如此,这个债,会有人来讨的,他不能替所有人决定。 白无常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立刻出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淮南的债他必须受着,也应该由大晟来讨。既然清灼的目标在竹南和鞍河,那么云殇城所对立的祁原四城,正好可以让花家军和惊羽他们攻打。” “让淮南内忧外患,逼他们不战而降吗?”白廷不太认可的摇摇头:“我认为他们不会如此,闹到最后不一定会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 白乐立马出声辩解道:“哥哥的意思不是让我们现在动手,而是等着世子在淮南的时机。” 白无常笑着说道:“还是乐乐懂我。” “清灼与我说过,祈原愚忠,所以定会是一块特别大的绊脚石。”他耐心的解释道:“鞍河靠近竹南与祈原,只要清灼将竹南彻底拿下,我们就可以出兵淮南。这样,祁原就算知道清灼去了鞍河,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阻止。” 白乐补充道:“按照花将军与惊羽的实力,攻城不是问题。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直逼曦都,让他们腹背受敌!哥,我说的对吗?” “特别对!”白无常只觉得计划天衣无缝,“这样,既能平息大晟的怒火,也能帮清灼轻松夺下淮南,一举两得。” 他忽然想到,当时时清灼将惊羽他们留在云殇,貌似就是如此。白无常不禁失笑,没想到他在最开始就已经算到了这一步。 白无常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小瞧时清灼了。 脑海中突然闪出了时清灼的模样,他委屈的祈求着自己不要离开。这一刻,白无常觉得心脏骤停,时间也停滞不前。 他的心就像被轻轻的挠动,爱意克制不住的翻涌出来。回过神,他发现自己有些想念时清灼了。 或许是因为孤寂了百余年的原因,这段时间,他并没有太将思念放在心上。可是当不经意的想起时,却发现自己心中多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还在等着自己回去。 白无常有些无助的站起身,望着外边的烈日,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既然如此,我先回府了。连续奔波几日,我也先去休息了。” 白乐高兴说道:“哥,今夜记得进宫,我悄悄为你举办接风宴!” 白无常笑着说道:“知道了。” 顶着烈日走在宫道上,白无常的情绪也久久没有平复。他摸着自己跳动的心,不知为何,他现在真的很想再见一面时清灼。 越是不经意,就越会去注意。明明不想,却又难以拂去。 自己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时清灼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遇到困难,有没有受伤…… 也,有没有想自己? 一阵风吹来,带走了汹涌的思念。白无常伸手,风从指尖划过,让他措不及防。他也想化成这一缕风,跨遍群山,不惜代价的去拥抱自己心中所念的那人。 第244章 【竹南行】情绕困心 太傅府被白廷管理的很好,也因为白无常将太傅府的管权交还给了白廷,所以府中也自然而然多出了许多侍女小厮。 空寂那么多年的太傅府突然多出了好些人,属实让白无常有些不习惯。 这也使得白无常变的有些过于拘谨,每日若是不出门,都只会待在自己青松院中不出来。 白无常自然也不会令人随意进出自己的青松院,也不让人洒扫。白廷也与他说过,可白无常在这件事上貌似从不让步。 明明长时间的奔波,吃遍风沙劳苦,回到府中应该可以好好的休息。但白无常在这几夜却辗转难眠。 今日空气闷热,风干燥难忍,山雨呼之欲来。 屋内的一盘棋局,白无常有些心不在焉。终于,在白无常落下一颗棋后,白廷忍不住的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算了算了,不下了。白无常,你最近有些不太对劲。” 白无常脸上挤出一抹笑,回答道:“白叔,你又知道我不对劲了?” 白廷抬起头,认真的打量着他,一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要将白无常的一切看穿。白无常无奈的摇摇头,也由着白廷肆意妄为。 半晌后,白廷挑起眉,打趣道:“白无常,有喜欢的人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一字一句的嵌进了白无常的内心。他伸出的手顿住了,不自信的回答道:“没有,白叔想多了。” 可白无常的耳朵却逐渐的变红,慢慢的,他也感到了自己的窘迫。 白廷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没想到啊白无常,去一次淮南,还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了!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与白叔说说!” 白无常不自觉的摸着熟透的耳垂,面对白廷的步步紧逼,竟生出了短暂的怯意。 “白叔,别打趣我了。”笑意慢慢浮起在他的脸上,藏不住的开心,“确实喜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是怕距离太远,你在大晟她在淮南?白无常啊,我告诉你哦,只要你喜欢,再远也不是问题。你可是白无常,你竟然还怕这些!” 不知为何,白无常只觉得自己耳朵越来越痒。他心里不禁怪着时清灼,都是因为他的坏习惯,让自己现在如此难受。 “白叔,不是你想的这样。”他有些难以启齿,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他不怕自己的名声受损,他怕的是时清灼的名声。 “难不成你喜欢的是个男人?”白廷投来好奇的目光,“那有什么,你白叔活那么大年纪什么没见过,喜欢就喜欢,别扭扭捏捏的!” “白叔,也不是……” “那就是个女人!” “不是。” “那不就正是一个男人吗!” 白无常也被白廷绕晕了,他平静下来开口:“白叔,重点不是他是男是女。我想说的,是介于我们两个的身份,若是被世人知晓,又会掀起一阵阵风波!” 白廷没有说话,他也少有看见白无常急促不安的模样。这一刻,他对白无常所说的这人好奇到了极点。 他的印象中,白无常就像块冰冷的石头,但却有人能让这块石头动心。 “白无常,那我问你,你喜不喜欢他?” 白无常点点头,说道:“喜欢。” “那他喜欢你吗?” 白无常再次点点头:“喜欢。” “那不就对咯!”白廷起身来到他身侧,解释道:“既然你们二人都相互喜欢,那又何必在意外界的纷攘?白无常,你的身份可是大晟太傅,偷偷藏个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面对白廷的步步紧逼,一向冷静的白无常却在此刻彻底昏头。他发现,一旦触及到时清灼的事,他总会想的特别多。 “白叔,不是这样的。就算我想将他藏起来,他的身份也是不允许的。我们俩的身份都不允许我们消失。所以,今后若是我们的事情被世人知晓,我也不清楚我在他身边究竟是福是祸。” 白廷脸上彻底露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他现在真的想一巴掌将白无常的脑袋打落,看看他平日冷静的脑子里现在都装了些什么? “白无常,你为什么喜欢他?” 白无常按住自己狂躁不安的心,也猜到了白廷将要问他什么。这一刻,他的眼前闪过时清灼那副灿烂温暖的笑,令他久久失神。 “白叔,我想保护他,我想看着他越来越好。为什么喜欢,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太完美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点,都无时无刻的吸引我靠近,让我贪恋,汲取。所以,我更不希望是我,让他难堪。” 白无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或许在他与时清灼承认关系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就从未停止考虑着这件事。 直到那一天的真正到来,他又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或许我就不该与他袒露我的心意,我也愿只化作一缕清风,为他吹走阴霾,只求能在一刻间内感受到他的眷念,那就够了。” 时清灼与他说了那么多,他其实也都明白,可他始终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百年孤寂中得遇一片温存,情字再起,不真实的。 白廷从未见过这样的白无常,他不清楚白无常的前身,他也不明白为何他会给自己下了那么多压力。他温柔的拉住白无常的手,哄孩子那样安慰他。 “无常,为什么你会去考虑那么多不会发生的事情呢?你知不知道,这些都会成为你无形中的压力,总有一日会让你崩溃。” 白无常愧疚的道歉:“对不起白叔,我不该与你说这些的。也正是因为我喜欢他,我也必须要为他考虑,喜欢我,真的是个好的选择吗?我也不敢将这些与他袒露,因为这些事,已经快让我疯掉了。他要做的本就够多了,我不愿再让他再承担这些。” 有些事,一旦爆发,就难以遏制。他喜欢时清灼,他思念时清灼,却也不得不为他考虑更多。 “白叔,就因为我答应了他,我必须要想着以后。他一步一步的打下了自己的名声地位,我不能因为我,让他再次受损。” “白无常,你明不明白,你不是为别人而活,你也要做自己。我曾觉得,你是个通透的人,可现在,我只觉得,你很愚蠢!你知道吗,你这样的喜欢,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压力?” 白廷有些不明白,白无常为什么会在情一字上一窍不通? “白无常,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会彻底失去。我年轻时也差点错过了乐乐的母亲,我那时也和你想的一样,我们在一起,真的能幸福吗?”白廷无奈的摇摇头,用手轻轻拍着白无常,“但多年后,这个答案会自己跑来找你。不要考虑那么多莫须有的因素,只要你们互相喜欢,只要你们的心中都有对方,就足够了。” 白廷低下头,望着眼前疲惫的白无常。那么多年了,他的头发也已经鹤白,可白无常却还是这个模样。他也有过怀疑,也有过好奇,可他并没有询问。 “无常,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你从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司空杏林提过,你有心病。或许也是它,才导致今日你的崩溃。但我想说,你也是人,你没有错。赎罪的人,从来不是你。” 白无常心猛的颤动,他无措的抬起头,惊愕在脸上铺开。就像时清灼所说的,他现在得到的一切,并不是他赎罪的回报。 是他值得的。 “无常,向前看吧。无论你喜欢的那人是谁,只要你们二人相互喜欢,就没有难关过不去。爱会分担,而不是一人一味的付出。彼此之间,总会想出一个办法。” 白无常愧疚的闭上了眼,眼角一滴泪无声无息的落在了衣角。这道坎,那么多人帮助他,可他为何就是跨不过去呢? 他在焦虑未来,因为他想让时清灼生活的更好。可他不想让时清灼看见自己的狼狈,这些东西,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君叹一声情字难,百年苦寂心中占。 “白叔,我会好好想想的。明日沙之国国主就要到京城了,我也要去找乐乐商议一些东西。” 他浑浑噩噩的直起身,脑海中却还是有着时清灼的身影。如果他现在在自己身前,看着自己这副模样,会不会难过呢? 他刚抬起离开的脚,白廷再次叫住了他。 “无常,如果你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好好享受这片刻的欢愉。你若不去寻困难,又怎会知道困难一定会来寻你呢?” 白无常自嘲一笑,说了那么多抱怨的话,总结下来,也只是自己的杞人忧天。 白廷走上前,若有深意的拍了拍他的肩,道:“或许,你喜欢的人从来没想过那么多,他心中所想的,只有你罢了。这一次你回大晟,他一定很难过吧?” 那一夜,时清灼因为白无常的离开,忍不住的哭了出来。白无常一想到那一夜的情景,就满是心疼。他点点头,也算是承认了。 “我会尽快把大晟的事处理完,回去找他的。” “这一次再回大晟,一定要把他带回来给我见见。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子,会把你白无常迷的神魂颠倒,心不在焉!” 白无常扭过头,嘴角也扬起笑来:“有机会,我一定将他带到白叔身前,让您看看。” 白无常收起了心神,将眼角的泪擦拭。白廷说的对,自己所说所想所担心的那么多,也只不过是莫须有的东西罢了。 不过,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一天就一定会来临,他们逃避不了的。毕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结果,他会承担,他不会让时清灼被世人再次责备。 想明白后,想再见一面时清灼的冲动到了顶峰。怦然心动刹那间,离开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熟悉的太傅府内,几乎每一角都会有时清灼的身影。白无常回想着从前的朝朝暮暮,每一帧拿出来都会是他不能忘记的。 依照时清灼的性子,若是今日自己所说的被他知晓了,一定会自责,会认为是他的喜欢给了自己那么多的压力。 所以,今日之事,他不会让时清灼知道的。他只想让时清灼好好生活,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潇洒肆意。 白无常刚走出太傅府,便迎面撞上了秦怀诺。 “白太傅,你真的回大晟了?你怎么放心把清灼一个人留在了淮南?” 白无常望着沉闷的天,仿佛有一场大雨将要袭来。他连忙先将秦怀诺请进府中,亲自为他斟了茶。 “秦大人,我也不想离开清灼,只不过沙之国的突然示好,实在让我放不下心。”他脸色难看,心情低落,“处理完事之后,我便会赶紧回去找他。” 秦怀诺看出了白无常的心情,疑惑道:“你怎么了,心情不好?还是出什么事了?难不成是清灼出事了?!” 他越说越激动,白无常才慢慢的反应过来。他尽力在脸上维持着一个笑,说道:“秦大人放心吧,清灼没事。他都那么大了,能保护好自己的。我只是,有些想他了。” 秦怀诺一愣,这可是他第一次在白无常身上看见脆弱的一面。 他有些无措的开口:“白无常,我发现你这人真是。从前不是你把清灼保护的跟个宝贝似的,现在又跟我说他长大了,能保护好自己了。” 白无常回过神,再次说道:“秦大人今日来太傅府有事吗?” “听说你回大晟了,我也是专门来寻你的。”他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递给白无常,“你刚刚也说了,清灼都那么大了,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你呢,也不上心。所以这个册子上的名字,都是我这段时间整理出来的,和他身份,年龄相配的女子,你看看。” 霎时间,手中的册子如千斤重,让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的脑袋也在这一刻嗡的炸开,他也听不清秦怀诺的自言自语。 “清灼这小子从小就最听你的话了,若我说他总会以各种理由来推脱我。你这次也正好要回淮南去,你就与他商量商量这个事……” 半晌后,直到屋内彻底安静,他才沙哑开口:“真是,有劳,秦大人了……” 第245章 【竹南行】山雨欲来 “太傅,太傅?你怎么了,昨夜没睡好吗?” 白无常回过神,周遭的喧闹在一瞬间侵入了他的耳中。午门前,鸣神大街两侧人山人海,金吾卫尽力控制着秩序。 他不带情绪的转头望向身着龙袍的白乐:“没事,去想其他事了。” 今日的白无常与往日截然不同,抛去了往日的白衣,一身的蓝白在一众官服中格外显眼,也由不得令白乐多看他几眼。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白乐被他逗笑了,说道:“太傅今日怎么换了一种颜色?” 白无常手中紧握着风归,正色道:“世人都知晓大晟太傅着一身白,那我今日换身衣服,也不易让他们猜到我的身份,不会因为我的存在让他们,忌惮。” 他最后两个字咬字格外重,眼中流露的杀意再次不动声色的迸发,让人难以直视。 白乐无奈的摇摇头,今日阴云沉沉,空气闷的慌热,总让人感到一阵压抑。昨日该落下的雨也仿佛收住了,欲在人们不知情的一瞬间倾盆落下。 白无常昨夜几乎一夜未眠,残烛孤影,闷热的夜风吹拂着他额角的汗。他依靠在窗前,望着一旁随意摆放的鲜红名册,失了神。 看着名册中一个个的名字,就像一把把尖刀,在他的心中慢慢的把属于时清灼的那一部分刮走。 那鲜红的外壳,就像是由他的心头血染尽。 他是大晟太傅,他是淮南世子,明明二人在身份上是没有交集的,却在机缘巧合中交织在了一起,越来越深,越来越紧密。 他不想让时清灼娶妻,这是他的私心。 白无常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心中的惆怅。望着不远处,听着礼部的乐声响起,沙之国国主貌似也已经进了京城。 因为有白无常的缘故,所以白乐并未安排许多侍卫傍身。白无常离他有些距离,也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马车队伍越来越近,百姓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他们忍不住的破口大骂,宣泄着心中的愤怒,怒斥着侵略者的恶心。 这个场景,白无常竟想起了多年前时清灼第一次进京。那时也是如此,未经世事的小世子顶着众人无止境的谩骂,立下了没人相信的誓言。眺瞰现在,他也真的快做到了。 多年前,他倾尽所有在时清灼身上下了赌注。他相信,时清灼会完成他心中所愿。或许对于他对时清灼的一切付出,他都没有后悔。 唯一的一次,是掺和了他私心的这一次。他不应该将自己的心意袒露。 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若是今后,时清灼会有一刻的后悔,他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不是因为时清灼,是因为他自己。 他怕他是时清灼路上那颗隐形的绊脚石。 马车越来越近,他的心思也逐渐收起。花抚琴骑着马走在前,季贺也跟在她的身后。紧接着就是沙之国的国主使臣,接着是花家军。 目前为止,他没有看见辛封泽的身影。 这时,花抚琴好像也见着了白无常,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瞬之间,她便收起了神色,来到了午门前。 白无常隔的远,也听不清他们之间的礼仪规矩。他见着沙之国国主下了马车,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却显得那么的局促。 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的不妥。白无常靠着午门城墙,目光紧盯着白乐这边的一举一动。 “无常,有没有想我啊?” 辛封泽几乎是悄无声息的从午门后出现的,他依旧带着一副欠揍的脸,却让白无常感到一丝亲切。 “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白无常转过身,依旧一副冷漠,“寮城情况如何,你没受伤吧?” 辛封泽眼中闪出精光,压根没有回答白无常的问题,自顾自的说道:“无常,听说你一人守住了洛城,真的假的啊?” “真的。” “想通了就好,我还担心你的心病会一直缠绕你。”他在白无常身侧靠着,扭头道:“我的实力,怎么可能会受伤?你不是去淮南了吗,怎么回来了?” 白无常的目光再次望向白乐,回答道:“担心沙之国的人会对乐乐不利,就回来看看。等他们离开后,我再回淮南。” “那可真是不巧了。” 白无常转过头去,用一双疑惑的眼神盯着他。 “这沙之国国主可能会在京城待很久,具体时间,少则一月,多则半年吧。” “那么久?你怎么知道?” 辛封泽挑眉,打趣道:“怎么了,担心你的小世子一个人会在淮南有危险?” 白无常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在脑中想着。若是一月还能接受,但若真的是半年,他可没这个耐心陪沙之国的人耗下去。 他望着那一群不知目的的老狐狸,严肃道:“我没时间陪他们耗那么久。” 辛封泽看出了白无常的心思,笑着说道:“那好办啊,无常,唤我一声哥哥,我帮你看着他们。” 午门前客套的话仿佛都已经说尽,他们都开始准备移步皇宫。白无常极具无奈的用白眼看向他,没有说话的先进入了皇宫。 “无常,这个时候就不认我这个哥哥了?之前在云鹤,你可是……” 宫内气氛格外压抑,方才在午门外的假象浑然消失殆尽。听着白乐上方陈述沙之国的罪行,气势磅礴,不失帝王之风。 熙政殿内,大臣们立于两侧,沙之国国主及使臣在他们之中,就像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而白无常立在龙椅下方,是殿内唯一一个持剑而立的人。 沙之国与淮南勾结侵害大晟,人熊一事则是他们最大洗不清推不掉的责任。沙之国国主见风使舵,可惜这一次他们踢到铁板了。 “陛下,我沙之国受淮南蒙骗,才筑下如此大错。淮南竖子,实属可恶,巧舌如簧。沙之国……” 陈罪哭天抢地,泪如雨下,白无常听的厌烦,望着那位真正的沙之国国主,虚伪二字涌上心头。 “尔等小人,人熊一事害我大晟多少百姓将士死去,现如今将责任全部推卸给淮南,想要独善其身,最开始你们就不该行此不义之事!” “那诸位还想让我沙之国该如何?” “如何!这就是你们拿出的诚意吗?” “……” 也是一时之间,殿内掀起一片风云。白无常无奈的扶着额,嘈杂的环境使得他头都大了不少。 一念之间,一声闷雷落下,随人群的吵闹混杂入殿。白无常只觉得胸口沉闷,这股感觉让他十分熟悉,难不成这真的是多年前的后遗症? 雷声先到,雨势未及。这一场雨还不知何时会落下。 今日的混乱也没能商量出什么结果,沙之国众人都被安置于鸿胪寺,而白无常也早早到了乾清殿内等候。 “沙之国众人简直就是一群无赖,来之前话说那么好听,没曾想只是表面功夫做的足!”白乐面色难看,全身被气得哆嗦,“现在来看,他们就想赖在京城,就等着朕受不了给他们台阶下呢!” 曹秽在身后跟着大气不敢喘,给白乐更衣的同时也只敢在一旁附和。 白无常望着屋外漆黑的云层,明明才未时,却仿佛已经置身黑夜。天色暗沉的可怕,总让白无常心中烦闷。 白乐走到他身边,求助道:“哥,现在又该怎么办?这群无赖现在就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白无常可不打算让他们一直耗在京城,冷声道:“我没时间跟他们耗下去。既然他们觉得我们不敢拿他们怎样,那我们就做给他们看看。明日便告诉他们,若是不拿出诚意,沙之国不久后便是大晟的领土了。” 白乐有些好奇,他只觉得眼前的白无常阴沉可怕,不是他记忆中的白无常。 “大晟虽然秉持着和谐友善的政策,但也不是什么都能被人拿捏。乐乐,今后再遇见这种情况,不用这么死板。毕竟,是沙之国先犯的事。” 白乐点点头,已经明白了白无常的意思:“那我等会就去找各大臣商量,明日就把话说明白。既然他们都如此不要脸,我们也不用再在乎什么了。” “没错,已经给了他们一次机会了,如今我们为刀俎,他们为鱼肉,是我们向他们提条件,而不是让他们牵着我们鼻子走。我来也正是与你说这些的,我去寻花将军了,你去忙吧。” 看着白无常慢慢离去的背影,白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日的白无常特别奇怪,心情就像这天空的密云一般,夹杂着雷声。 白乐无奈的摇摇头,只能把所有的错都怪在沙之国那群无赖身上。 —— “意思就是,我们只需要将那什么几城攻破就行?”花抚琴皱着眉,尽力理解,“就今年九月,时间能赶上吗?” “祁原四城。虽然进曦都只需要三城,但我还是希望将军可以将四城都攻破。”白无常再一次解释道:“我相信清灼,竹南六城在九月之前应该都可以尽数收复。我大概七月就会离开京城,望将军到时候将这些话与惊羽再重复一遍。” 花抚琴扶着额点点头,白无常感到疑惑,又问道:“将军是有什么难处吗?” “那倒没有,本将军只是在想一个问题。”她抬起头看着白无常,面露难色,“太傅,你此次回大晟,真的没想过世子殿下会有危险?” “清灼的剑术不错,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么多人,按理来说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的。我也在他身边找了一位谋士,可以帮清灼谋划。” 花抚琴摇摇头,立刻反驳道:“太傅,你是不是忘了淮南的一个人?” 这句话瞬间让白无常顿住了,他衣袖下的手在突然间控制不住的颤抖,绝望的抬起头,呢喃道:“我的确把他忘了。” “若是他们知晓了你已经回大晟,他会不会……” 花抚琴没有说下去,但白无常也已经明白。他无措的站起身,眼神中充满了害怕与恐惧。 辛封泽这时从身后将白无常强按着坐下,说道:“那小子没那么容易死。白无常,他的剑术是你教的。” “可是你又不是不清楚崔巍惜的实力。” 辛封泽的手压在白无常的肩上,所以能十分清楚的感受着白无常颤抖的身躯。这一瞬间他也有些不知所措,白无常这是怎么了? “白无常,冷静些。他不是傻子,遇见危险又不是不会跑。现如今你在京城,这也只是猜测罢了。若你真的担心他,就赶紧将京城的事处理了,赶紧去找他。” 白无常闭上眼,慢慢的平复着心中的恐慌。他现在发现,只要一提到时清灼的事,他总是会失去冷静。 “你说的对,清灼不会有事的。” 花抚琴也觉得白无常不太对劲,但也说不清楚。她只好转变话题,继续道:“白太傅,沙之国这群人难对付,这段时间你好好的辅佐陛下,就别再分出其他心思了。” “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将他们处理好的。”他心情平复的很快,一瞬间的时间他便重拾冷静,“将军路途辛苦了,我也不叨扰你了,我先回府了。” 因为沙之国使臣的进城,让京城的百姓都开始议论纷纷。白无常与辛封泽走在回府的路上,也听见了不少的流言。 “这群无赖,无常,你得赶紧将他们赶出去啊!” “我何尝不想?他们待在大晟一日,我便不能离开。但我相信他们也待不了多久了。” 辛封泽知趣的挑起眉,轻声道:“无常,和我说说,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 白无常颇为无奈:“我若说没有,你又不高兴;我若说有,我的心会不高兴。所以像这种你我都明知故问的问题,也没必要问出来。” 辛封泽哈哈大笑着,没有将白无常的话听进,只是自言自语道:“那我就当你有了。好了,到府上了,我赶路也辛苦了,我也要去休息了。” “记住我和你说的,白叔你最好给我放尊重点。” “明白了明白了。” 回到青松院,迟暮正在里边整理院子。 “院子挺干净的,没必要再洒扫。看这天色也快要下雨了,迟暮,歇歇吧!” 迟暮擦着额角的汗,说道:“待在府中也没事做,想着帮太傅整理整理。” 白无常正欲开口,忽然一声闷雷没有预料的降下,声音之大吓哭了外边的孩童。 迟暮同样被这声雷吓住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这阴云密布的天空。 “这声闷雷,怎么会如此之大?” 陡然间,他的余光瞥见白无常。只见他捂着心口,面色苍白。 “太傅,你怎么了?”他急忙上前,扶住跪倒在地的白无常。 同一时间,藏匿了两日的大雨无征兆的砸下,眨眼间便湿了太傅府。 白无常喘着粗气,疼痛也不知不觉的渐渐消失。 他眼中布满血丝,沙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那一声雷,让我的心脏突然如万箭穿心一般,疼的难忍。” 第246章 【竹南行】临城雷响 “殿下,殿下!别睡,千万别睡啊殿下!” 时清灼尽力的睁开眼,雨水打湿了发丝,杂乱的贴在自己脸上。惊雷胡乱的劈下,也成为了漆黑夜里唯一的光亮。 他想说话,腹部传来的剧痛让他不得不闭上了嘴。雷声的轰鸣震的他脑袋昏沉无比,若是一闭上眼,他也不知能不能醒来。 北倾胡乱的将草药放入嘴中咀嚼,慌忙的放在时清灼恐怖的伤口上。来来回回重复多次,就算嘴里感到麻木,也不敢停下。 因为害怕,声音也已经颤抖,但仍旧不间断的就会呼喊时清灼。 “殿下,千万不能睡过去,千万不能睡啊……” 时清灼腹部几乎被刀刃刺穿,但幸运的是还有还生的机会。他的上半身满是鲜血,伤口遍布。 这场大雨的到来让他们狼狈不堪,北倾好不容易带着时清灼躲过了追捕,虽然现在危险,但再不给时清灼处理伤口就再也来不及了。 他的左臂淌着血水,残缺的衣袖下是许多伤口堆积的痕迹。胸口虽然也有伤,但与时清灼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雨水淅沥啪啦的落在他们毫无遮挡的脸上,时清灼眼前一片模糊,他仿佛已经撑到了顶峰。浑身失血十分严重,这一次,仿佛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再也忍不住的闭上了眼,意识也开始渐渐被困意侵蚀,微弱的呼吸声在嘈杂切急的雨中显得微不足道。 北倾已经倾尽了全力,他茫然失措,只能看着时清灼缓缓闭上的双眼。 他颤抖道:“殿下,您别睡啊,我求求您了,您别睡了!” 他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全力,自己的医术本就凤毛麟角,面对时清灼的伤势,他也只能争取时间。 忽然间,耳边传来的不再是单调的雨声,阵阵马蹄声响彻,让他身后生出冷汗。 北倾绝望的弯下了腰,时清灼浑身已经涂满了草药,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办法了。看着时清灼微弱起伏的胸口,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马蹄声也越来越近,他颤抖的合上了双手,呢喃道:“阿弥陀佛……” 这里是榭城地界,渐近的马蹄声夹杂在雨声中,让他如临冰窖。 所以,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 竹南的六月出奇的炎热,陆陆续续的蝉鸣惹人心中烦闷。头顶着烈日的时清灼众人在这山路行足,也是苦不堪言。 封钲脸上的汗随着脸颊滴落,但也挡不住他的高兴:“没想到枳城和栩城都纷纷选择投效殿下,这些看来,竹南就剩一个榭城了。” 时清灼被热的受不了,他望着天边远处的黑云,喃喃道:“这是要下雨了。” 姜濉则担忧道:“殿下,此次去榭城真的不再带些人,我们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时清灼望着身后跟着的寥寥十几人,摇摇头:“你们的实力我多少都了解,就算危险,也都有自保能力。带太多人,百姓还认为我是去逼迫他们的。” 封钲插嘴道:“姜濉,我见你就是太多虑了。如今整个淮南,何人不晓世子殿下的威名?只要榭城城主不傻,就不会与我们为敌。” 北倾在马上说道:“封哥说的对,殿下如今何人不尊敬?所以啊,拿下榭城也是迟早的事!” “我说你们两个别太乐观,事情没成功之前还是保持警惕。告诉你们,若是真有危险,一定要好好保护好殿下。” 封钲一脸不服气,但也只是点点头:“这还需要你说,当然会保护好殿下!” 北倾笑着说道:“对了殿下,这次桃子哥怎么没先去栩城探探消息?” 封钲立刻上前敲了他光滑的脑袋,不高兴道:“小桃子他最近已经够累了,世子殿下也让他这次休息休息。怎么了北倾弟弟,是觉得没有消息我们几个就拿不下榭城?” 望着他的一脸坏笑,北倾只是愠怒的揉揉脑袋,反驳道:“得了得了,知道你喜欢桃子哥,我说不过你。这件事别找我撒泼,等今后太傅来了淮南你自己去提亲!” “好了,都别吵了,太闷了。”时清灼轻轻开口,声音瞬间静了下去。方才他们突然提到了白无常,也让他心中的思念再深一步。 “太傅有信吗?” 姜濉愣了一秒,立刻回过神回答道:“暂时还没有。但貌似沙之国国主已经到京城了。” 时清灼点点头,脸上也没有展露一丝情绪。 “晴了那么多日,也快要下雨了。”他随意拨弄着鬓角的发丝,又说:“姜濉说的对,别太放松警惕。榭城靠近鞍河,对于我们来说十分重要。所以,若是榭城城主真的执迷不悟,也有必要让他明白。” 三人都纷纷点头,被时清灼这样一提,再次望向远处被黑云笼罩的榭城,心中不免多出一丝压力。 时清灼嘴角邪魅一笑,又道:“别太有压力,无论怎样,榭城也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 因为天色已经不早,他们几人也没有加快赶路的进程,选择在榭城不远处休息一夜。 第二日鸡鸣唤白日,黑云也已经在他们头顶徘徊,偶尔也会有着几声闷雷。 时清灼摸着仍旧冰冷的玄武,心情复杂。不知道白无常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想自己?他总是不爱用早膳,作息也不规律,希望这次回大晟,不要又搞垮了身体。 “殿下,你说这次回去给小桃子带什么呢?”封钲跑了过来,眼中闪着光,“我听说榭城的糖葫芦是淮南最好吃的,要不我给小桃子盘下一间糖葫芦铺?这样他会不会很高兴啊!” 明明还没有成功,就已经憧憬着今后的事。时清灼望着封钲的那双眼,就仿佛看见了当时的自己。只要白无常喜欢,他就会拼尽一切得到给他。 时清灼摇摇头笑道:“封钲,我告诉你,我说了可没用。等着无……等着太傅回来后,你去找太傅,他同意才行。对了,还有迟暮哥,他对桃子哥简直就像是对亲弟弟,你也要过他那关。” “殿下,您说的这些属下都明白。但目前来说,现在先让小桃子黏着我才是最重要的。我得让他依赖我,离开我一刻也不行!” 时清灼愣住了,半晌后才问道:“封钲,你为何会喜欢桃子哥?” “殿下,不瞒您说,属下也不知道。就是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心里就生出了一股情愫。我想保护他,占有他,让他喜欢我。” 时清灼扭头看着众人都已经收拾好,也渐渐起身。这一次,他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短暂的温柔,笑着回答道:“桃子哥的确喜欢糖葫芦,但是我觉得,他更偏向的是,糖葫芦是谁送的。” 他掸落身上的灰渍,解释道:“若是桃子哥真的喜欢你,你送什么他都会高兴。但若他对你无感,甚至厌烦,就算你给他盘下一整个糖葫芦铺子,他也不见得会喜欢。” 话落,他便朝着众人走去。 “都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就启程吧,今日进城,争取一举将榭城收拢!”时清灼翻身上马,望着远处愣住的封钲,喝道:“封钲,还愣着做什么,走了!” 榭城靠近鞍河,所以周围的树木都格外粗壮高耸。从远处看没有太大感觉,但靠近之后,只觉得榭城是被密林包裹的孤城。 云彩仿佛被泼上了一层墨,黑的压抑沉闷。越靠近城门,众人就越发觉得不对劲。榭城是座城,却为何没有百姓进出? 姜濉也只觉不对劲,迅速将时清灼护在身后,说道:“都警惕些,这榭城不对劲!” 还没等其他几人开口,榭城城楼便传出一声刺耳的笑声,夹杂着股股闷雷,令人毛骨悚然。 几乎是一瞬间,时清灼的御风已经出鞘。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城楼,只要上方的人有一刻的动作,他都会立马迎上。 “世子殿下,好久不见了啊哈哈哈哈哈哈——。王爷与二殿下,托属下向您问好!” 姜濉不安的吞咽着唾沫,拔出了腰间的剑,出声道:“所有人警惕,保护殿下!” 所有人刀剑出鞘,黑云的衬托之下,显得刀剑格外亮眼。 霎时间,气氛剑拔弩张,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望着城楼上不明所以的男子。除了时清灼与姜濉,也没人知晓这人的恐怖。 封钲腰间的双刀跃跃欲试,他不认识这人,但从他周身散发的气息能感觉出来,这人很厉害。 居高临下,仿佛睥睨众人,时清灼几人就像一群蝼蚁,他动动手就能彻底碾碎。 崔巍惜从城楼一跃而下,随之落下的还有两把可怖的鬼头刀。铁链落地的声音传进所有人耳里,顷刻间汗毛直立。 “姜濉,你竟然没死?二殿下待你不薄,没想到你也是个白眼狼!” 姜濉轻蔑一笑,驳道:“相较于二殿下的随意抛弃,我更偏向世子殿下的袒露真心。对于二殿下而言,我只是一只可以随意抛弃的丧门犬。所以,我还有什么意义选择二殿下呢?” “有意思有意思。”他将双刀嵌入大地,鼓着掌:“没想到几月不见,世子殿下的势力就如此可观。属下真是佩服,殿下有如此魄力!” 时清灼冷声道:“崔巍惜,别那么多废话,没想到他们竟舍得让你来阻止我。今日的榭城,不止你一人吧?” “当然。” 正是一刻间,大门后便冲出了许多将士。他们装备精良,脸上却露出无奈。 封钲怒骂一声,没想到还真遇到了麻烦。此刻他们陷入了被动,那人的实力又不明白,十分危险。 时清灼说道:“看来我们走不掉了。诸位,崔巍惜我来对付,你们能找机会突围就赶紧走,能走一个是一个。” 北倾冷声道:“殿下,我们都是您的侍卫,哪有抛下主子自己逃之夭夭的道理?殿下,让属下为您杀出一条血路。这个榭城,看来是要动点武力了。” 封钲也附和道:“不错,我们怎么可能栽在这里?兄弟们,保护殿下!” 时清灼咬着牙斥骂道:“这人除了太傅,我不知还有谁能打败。总之,你们找机会脱身!” 崔巍惜怒吼道:“今日你们谁都跑不掉!给我杀了他们!” 话音落下,干燥的热风扑面而来,而带着杀意的刀刃也已经来到时清灼面门前。御风极快的抵挡,却将时清灼震下了马。 姜濉慌忙吼道:“殿下小心!” “别管我,去找机会离开!” 时清灼精准落下地,快准狠的持剑与崔巍惜对上。铁链响起,另一把刀也从另一个方向飞来。 时清灼眉头紧皱,用御风借力跃起躲过这惊恐的杀招。但也是这一刻,崔巍惜手上用力,将他重重扔向远处。 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时清灼只觉得自己身上骨头断了几根。他压制着疼痛,望着越来越近的刀刃,再次用力抵挡。 崔巍惜如约而至,招招下着狠手。时清灼格外被动,毫无还手之力。速度能跟上,可却无法预料下一秒刀落的位置。不出几回合,时清灼身上已经染满了血迹。 “世子殿下,剑术可以,但缺乏经验,如何能在我刀下存活呢?” 时清灼喘着粗气,眼中满是阴鸷。他捂着胸口的手抬起,竟发现满是鲜血,不由的嗤笑一声。 “崔巍惜,我还不止这点本事。”他直起身,将御风指向眼前自大猖狂的魔头,“毕竟,我的剑术,可是无常教的!” 刹那间,时清灼仿佛换了个人,就算身上伤口撕裂也阻挡不了他的无畏。惊雷震天的劈下,时清灼的剑意狂傲不羁。 有一刻的惊讶,御风差一点伤到崔巍惜。但也很快被他抓住了间隙,双刃一齐斩向时清灼。 刀刃相碰,时清灼被压制的无法动弹。他的额角有着血汗,分神望向周围,貌似除了他们四人其余人都已经战死。 “殿下,我们下辈子再见。” 崔巍惜左手的刀刃用力挑起时清灼的御风,这一瞬间,时清灼全然暴露在了刀口之上。惊雷再次响起,大雨也不合时宜的落下,再次看去,时清灼的腹部,已经插入了一把刀刃。 姜濉艰难的扫清前方的阻碍,再次看向时清灼只觉得天塌了一般,他愤怒的吼道:“殿下!” 时清灼嘴角渗出了血,意识也逐渐模糊。明明在这么严肃的时候,他又为何会想起白无常? 他脑海中闪过白无常离开的那天,白无常不舍的陪着自己,说道:“清灼,一定要安全无恙的等我回来。” 这次,恐怕有些难了。 此刻,时清灼突然暴起,他忍痛握住刀刃用力将它从自己身上拔出,左手上也突然多出了一把不起眼的折扇。 折扇开合,划破雨势,划破了崔巍惜的胸膛。刹那间,血雨交织,崔巍惜疼痛的捂着胸口,杀意克制不住的从眼中流露。 “我要把你,大卸八块!” 而这时,时清灼也终于用尽了全力,毫无生气的倒在了地上。他的手中紧紧握着那把折扇,任由雨水肆虐,也再也没有动作。 第247章 【竹南行】寒雨微光 北倾不知道他是怎么将时清灼带出来的,他只知道面对那一人,他们三个也显得毫无还手之力。 仅这一人,就将他们之前所磨合出的锐气一扫而光。他直觉不甘,又无可奈何。 姜濉与封钲也为了掩护他们,现在生死未卜。 他果真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了,就连保护好时清灼这一件事,他也没有做到。从小到大,他连累了不知多少人了。 自己的父母,寺庙的大家,就连谷吉衡也仓惶逃窜,现在跟在世子殿下身边,也害得他踏入鬼门。 “……狗老天,为什么要这样作践我……”他咬牙切齿,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我明明只想,只想安稳的活下去,为何要从我身边带走一个又一个人……” 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他也终于认清了现实。这是他的命数,他必须要承受。 北倾俯首在地,闭上了双眼,呢喃道:“殿下,北倾没用,护不住您也救不了您。可我这辈子,没有后悔跟着您。” 大雨滂沱,击打在身上也显得格外疼痛。北倾抹掉脸上的水渍,提刀护在时清灼身前,手中利刃显露着寒光。 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向命运束手就擒。 寒光显露之间,黑夜笼罩之际,马蹄声已经将他包围。他能听见战马的粗喘,也能感受到周围森寒的气息。 电闪雷鸣,照亮了片刻黑暗。北倾的睫毛上滴着水,他也看不清前方究竟有多少人。 “您是北倾将军吗?是您吗?” 北倾突然一愣,高强度的紧张在这一刻突然全部消失,他颤抖着手,言语中充满了敌意,也有着些许的期待:“你们是谁?” “真的是北倾将军,岁桃侍卫,是北倾将军!”为首那人急忙下马,走上前激动道:“北倾将军,世子殿下呢,我们老大呢?” 这是封钲的浊虎营,也算是时清灼的先锋队。不知为何,他们会来到榭城这里。 “北倾,北倾!”岁桃几乎疯了似的冲上前,“我们收到消息,榭城很危险。清灼呢,封钲呢?怎么就你一人?” 北倾一把抓住了岁桃,带着哭腔吼道:“桃子哥,快,快,快救救殿下,快救救殿下!我尽力了,我尽力了,快救救殿下……” 岁桃只觉得心中一阵寒凉,也看不见时清灼究竟在哪,只是立马吼道:“快去把司空杏林带上来,快去!” “清灼呢,清灼呢?!” 北倾无力的跪在了地上,用最后一丝力气指向时清灼的方向。又是一声惊雷,闪电划破天际,也让岁桃在这短暂的一刻看见了时清灼。 他没有生气的靠在树上,脸色苍白让人心疼。岁桃在这一刻觉得天旋地转,稳住身形踉跄的走了上前。 大雨从未停歇,岁桃将头顶的斗笠取下急忙给时清灼戴上,却只感觉到他身上冰冷的体温。 “清灼,清灼,桃子哥来了,快醒醒……”他轻轻的摇动着时清灼,心中的恐惧不断蔓延,“你快醒来,快醒来啊清灼!你桃子哥胆小,你别吓我啊……” 司空杏林掠过人群赶忙来到时清灼身前,他几乎是所有人的希望,每个人都为他让了一条路来。黑夜笼罩,他只能听见北倾的抽泣与岁桃的咆哮。 随着声音赶到,雨势太大,将士们几乎把他们围在一起,用纸伞抢出了一个干燥的天地。火烛微微燃起,也只能让所有人心惊。 司空杏林紧张的滚动喉结,感受着时清灼微弱的呼吸,平复着心情,从自己随身携带的众多物品中取出了一只看不出原貌的东西。 “能救,只要没死,我都能救!”他将此物点燃,小心翼翼的让岁桃拿着,用手揩着额角的汗珠,“伤口很深,但被东西挡住了,让刀刃偏离了位置,没有一击致命。” 他闻着时清灼身上的草药味,给予肯定道:“北倾做的不错,止住了清灼的血,也为清灼拖住了时间。都把伞打好了,别让雨落在殿下身上;火烛别灭,我用不了多久!” 燃烧的味道与众不同,沁人心脾,给了所有人一股安心。岁桃望着手中为数不多的东西,也明白这是什么。 当年也是因为此物才把濒死的白无常从鬼门关救了回来,没想到,竟还剩一点。 北倾身上也有伤,但他自己能处理好。现在在榭城边缘,此刻这里人数太多,他必须要确保没有人可以靠近。 暴雨如注,广袤的黑夜,这一小簇的火光显得如此微弱。而司空杏林,无疑是其中最亮的那簇光。 不知过了多久,北倾只觉得全身已经冰凉麻木,但是黑夜却还是没有离开。直到他收到时清灼脱离危险的消息,他才终于松了口气,泪水难以抑制的从脸颊流出。 “来个人去找辆马车,殿下这副身体淋不得雨。”司空杏林借着滴落的雨净手,劫后余生的恐惧也笼罩于身,一时间内呼吸困难。 岁桃手中的奇物已经快要烧尽,司空杏林连忙拿过熄灭,将还没有大拇指大的东西放入了袖中。呢喃道:“这可是个好东西,只要还没用尽,就不能浪费了。” 岁桃如释重负的点点头,立刻吩咐道:“都别闲着了,一队人去前方探探路,我们回樟城。一队人去找其他两人的下落!” 因为一直蹲在时清灼的身旁不曾移动,岁桃自己的脚也已经麻木。他望着呼吸渐渐恢复平静的时清灼,一瞬之间他又回到了多年前。 他没想过,自己会再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他抹着眼角的泪水,陪在时清灼身边不再离开。 岁桃接过一把油纸伞,与司空杏林一起为时清灼挡着雨。周围的人都纷纷去行动,只等着马车到来后将清灼带回去。 正当他思索之际,他仿佛听见了时清灼微弱的声音。他仓惶的扭过头,司空杏林也是如此投来了惊异的眼神。 “刚刚清灼是不是说话了?” 司空杏林点点头,两人也默默的将耳朵贴近。夹杂着雷雨声,时清灼声音特别小声,但还是被二人听清。 “无……常……” “无常?”岁桃一脸疑惑,“他是在唤太傅吗?” 司空杏林直觉不对劲,但也只好点点头,可视线却没有离开过时清灼,“可能是的吧。” “清灼,你要赶紧好起来,你答应过太傅的,一定会安然无恙的等着他回来。”岁桃自言自语着,“如果你也因为此事落下了病根,太傅会悔恨死的。” “一定会落下病根的。”司空杏林接住话,眼神迷离,“他的胸上本就有一条旧伤未愈,如今再添新伤,又淋了那么久的雨,怎么可能不会落下病根?今后若是下雨,他的胸口必定会疼痛。” “清灼,清灼!” 岁桃的大吼将司空杏林的心思拉回,奇迹的是时清灼竟然睁开了眼,默默注视着二人。 “清灼,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桃子哥,你能听见吗?” “别动他,等会伤口又裂开了。” 司空杏林赶忙撇下岁桃急躁的手,又伸出手在时清灼眼前晃动。不出所料,时清灼并没有彻底醒来。 “他没醒,你说什么他也听不见。” 时清灼并未阖眼,不知他的脑中经历了什么。两人交谈之际,时清灼再次开口:“不要,不要……” 两人立即闭上了嘴,慢慢的听着时清灼说下去。 “不要让,无常,知道……”他颤抖着伸出手,仿佛他的眼前多出了一人,由他温柔的抚摸着,“我怕,我怕无常,担心……” 岁桃立马骂道:“现在知道不想让太傅担心,那你就不要受伤啊!现在这样,太傅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司空杏林却疑惑道:“清灼什么时候管白无常叫无常了?他往往不都唤太傅的吗?” “不知道,我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啊?如今清灼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意识不清楚是正常的啊!” “别吼我,我只是有些觉得不对劲。只不过也多亏白无常,他的折扇帮清灼挡住了致命一击。” 暴雨还没有停止,可视线却慢慢的清晰了。二人终于看清了彼此的狼狈,这一夜真的太苦了。 沉寂许久,岁桃开口打破这份宁静:“清灼的伤何时能好?” “半年,也许更久。”司空杏林吹灭手中的火烛,“其实也还好,这样他就能退居幕后,也像白无常所说的,万乘之君不涉险。” “清灼的性子定不会安稳的待住,我们又有谁能说服他呢?” “你说的就像白无常不回来似的。清灼性子倔,却还是会听白无常的话。他这一次已经落下病根了,起码在他伤恢复之前,他都不能在动武!” 岁桃觉得格外烦躁,心情也随之跌落谷底。他说道:“若是太傅回来看见清灼这副模样,定会心疼的。” “我觉得他会去把崔巍惜杀了。” “杀了更好,他做的太过分了,太傅这一次就不该剑下留情!” 司空杏林直起身子,一脸戏谑道:“小桃子,你话中有话呢!” “难道不是吗?清灼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你敢保证,若是没有那个奇物,你真的能将清灼从鬼门拉回来?” “不能保证。”他揉着眉,驱散着疲惫,“小桃子,我还不了解你?你除了担心清灼外,还担心一个人吧?” 岁桃没有立刻回答,他皱着眉,左手执伞的手握的很紧,右手却不自觉的盘着那块翠绿玉佩。 “煜儿喜欢他,我也是不知道回去后怎么向煜儿解释。” 司空杏林笑道:“小桃子,我还没说是谁呢!” “司空杏林你这人怎么那么可恶!” “桃子,喜欢不丢人,只要你喜欢,我也可以帮你向白无常解释。” 岁桃傲娇的侧过身去背对着司空杏林,但伞却没有移动:“我可不喜欢他,他这人特别烦,每天都来烦我,我躲他还来不及呢!若不是他喜欢煜儿,我怎么可能每天都跟他待在一起。” “真的?” 这时,去寻马车的将士也都慢慢回来了,这个话题也在岁桃的傲娇拒绝下结束。他们小心翼翼的把时清灼放进了马车,就开始启程了。 直到出了榭城地界,所有人才终于松了口气。可所有人也不敢真的松懈,时清灼受伤,也不知道曦都会不会突然行动,发起反攻的号角。 荀修豫听闻时清灼受重伤的消息后简直快要疯掉了,这几日,他没有睡过一次好觉。将时清灼安置好后,北倾也向众人说明了当时的状况。 “……姜濉与封钲为了掩护我带世子殿下撤退,拦住了那人,现在我也不清楚他们是生是死。是我们没用,没有保护好殿下。” 说完,他便跪在了地上,无论何人去拉他劝他也没有理会。 岁桃懊悔道:“当时就应该让我先去探探虚实,当我们得到消息后,还是晚了一步!” 荀修豫气得胡子哆嗦,他冷静下来道:“幸好保住了殿下,否则结果不堪设想。” 魏樽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大家都别慌。只要还没有消息,就证明他们都还是好好的。” “城主,城主!”一名侍卫跑进,匆忙行礼道:“封钲将军找到了,如今也将他带回了城内!” 岁桃拖着疲惫的身体见到封钲时,身上的伤势比他预料的更加严峻。虽然没有时清灼的吓人,但密密麻麻的刀痕直戳岁桃心窝。 如果说时清灼的伤口致命,北倾的伤口细长,那么封钲的伤口只能用密集来形容。他粗壮有力的身体满是刀痕划过,让岁桃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你的伤口不深,但也太多了。先别穿衣服,等会捂出汗来容易引起抵消药膏的药性。我去给你熬药,等会让人给你带来,记得喝了。” 司空杏林走后,屋内也只剩下封钲与岁桃二人。他转头看着岁桃,却发现岁桃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也许是出于让他放下,封钲笑着说道:“没事的,又不痛!” “你嘴里就没说过实话。”岁桃眼睛干涩,也许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后怕,也许是真的担心封钲会在这一次永远的离开。 他扭过头,不再看着他。 “怎么没有说过实话?”岁桃突然感到自己身后一阵温暖,封钲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身后,从身后抱住了他:“我说过我喜欢你,这句话真的不能再真了!” 第248章 【竹南行】橘子本酸 岁桃本准备从他的怀抱中脱离,却又担心碰到了他的伤势,立马就停下了动作,愤怒道:“封钲,你能不能安心的养伤!” “挺安心的啊,有着小桃子在怀中,如果不安心?” “放开我,等会弄到你的伤了。”说完,他便准备快速离开,但身后的封钲却发出了一阵阵哀嚎,让岁桃又停止了动作。 “封钲,你是故意的吧!” “没有啊,真的挺疼的。”他得寸进尺,脸上浮出笑容,将头靠在了岁桃的肩上,“累了好久了,让我休息休息。” “要休息去床上!” “别啊,我只有靠着小桃子才能睡得着。你不知道,那一刻,我还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 岁桃怔住了,很多话到了嘴边却又收了回去。他心中难受,他也不理解自己对封钲的感情。 明明讨厌这人,却又不想看见他受伤。 屋内空寂了下来,当岁桃正准备开口时,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又让他闭紧了嘴。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的安心。 这一场雨连着下了多日,司空杏林这段时间也四处奔波。时清灼,北倾,封钲三处几乎都能看见他的身影。 世子殿下受了重伤的消息也不知是何人传出,消息不胫而走,百姓们都生活在恐慌之中。甚至更有人在市井中传播,曦都的人将要对竹南进行讨伐了。 他们回到樟城也已经多日,可姜濉却还是杳无音讯。据封钲所说,若不是时清灼在崔巍惜胸口上留下的伤口极其致命,他与姜濉也不可能轻松逃走。 他们逃走时选择了分开,这样就算被发现,也能确保有一人可以安全逃脱。所以,如今封钲安全的被发现,姜濉又是否安然无恙呢? 这几日中,时清灼迷迷糊糊醒来过一次,但很快又陷入了昏迷。 司空杏林这几日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吃食用药几乎都是他亲力亲为。 因为时清灼的倒下,荀修豫不得不接起这个担子。他不仅要安抚如今五城的情绪,还有许多疑难杂事都需要他去处理。 而白煜亲眼看见时清灼几人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时,害怕占领全身的情绪,让他不知所措。 岁桃这几日一直陪着他,询问为什么时,白煜只是说道:“我害怕他们都像我阿娘那样不要我了。” 今日岁桃带着白煜前来探望封钲,却正好撞上司空杏林在给他上药。还没进门,便听见封钲痛苦的哀嚎:“轻点,轻点,轻点——” “封老大,你不是不怕疼吗?怎么的,这几日养个伤还把自己养娇气了?” “那还不是在小桃子面前不能让他担心。嘶……”封钲望着身上数不清的刀痕,骂道:“没想到这些伤越养越痛,这几日我简直睡也不是,躺也不是,靠也不是。真是折磨人!” 司空杏林收拾着屋内的狼藉,无奈道:“你的伤难在密集,这几日的确难为你了。慢慢养着吧,我先回去了。” “对了司空大夫,殿下怎么样?” “还能怎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醒来。人虽然保住了,但这几年都不适合再动武了。” 司空杏林推开门,却正好撞见了带着白煜的岁桃。只见岁桃脸上神情阴鸷,司空杏林没说话,留下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就离开了。 封钲显然没有发现岁桃,他仔细打量着全身的伤,现在就连抬起手都有撕裂般的疼痛。 “封叔叔!” 封钲猛的一惊,立马收起了脸上狰狞的表情。他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在脸上刻出一抹笑来。 “煜儿,快过来让你叔叔抱抱!” 白煜正想上前,却被岁桃拉住了。 “煜儿,你封叔叔身上有伤,不能抱你。你忘了自己答应我的了吗?” 白煜摇摇头,乖巧的说道:“这段时间不能给大家惹麻烦,不能耍小脾气,不能乱跑,不能大吼大闹……” 封钲有些看不过去,笑着说到:“小桃子,至于吗?煜儿还小,就给他立那么多规矩!” 白煜连忙替岁桃解释道:“没有没有,这些都是煜儿答应桃子叔的!叔叔们都受了伤,不能再给大家惹麻烦了。煜儿也要懂事!” 白煜走上前,望着满身伤痕的封钲,担心道:“叔叔疼不疼?” 封钲对这孩子越看越喜欢,若不是自己身上伤口撕裂般的疼痛,否则早就把他抱在怀里逗了。 “不疼,叔叔那么厉害,从来不怕疼的!” “可是我刚刚在门口听见叔叔……” 封钲立马伸手捂住了白煜的嘴,说道:“煜儿刚刚听错了。” 岁桃坐在了一旁,自顾自的剥着橘子吃了起来。听着二人的对话,也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煜儿怎么想着来看叔叔了?” “桃子叔带我来的,他说叔叔一个人很孤独,让我来陪着叔叔!” 封钲脸上的笑容瞬间扬起,目光也逐渐聚焦在岁桃身上。可岁桃全程背对着他们,压根看不见岁桃的神色。 “煜儿,想不想吃大西瓜啊?” “想吃!” 小主, “你去外边,找门外的叔叔带你去摘一个人好不好啊?” 望着白煜欢快的跑出了门,封钲打趣道:“桃子爷,今日好生冷淡,话都不和我说一句。” 岁桃没好气的转过身,脸色让人觉得封钲欠了他不知多少银子:“身上那么多伤,连小孩也骗不了了。你这伤,又该养到何时?” 岁桃手中还拿着吃剩的橘子,默默朝着封钲走来,取下玉佩扔在了他的床上。 封钲立马就慌了,急忙伸出手拉住岁桃:“小桃子,你这是做什么?” 岁桃的心仿佛颤了一下,他望着封钲身上欲要崩裂的伤口,慌张吼道:“封钲,你身上有伤,你能不能注意注意!” “那你又为何把玉佩还我?” “玉佩本就是你的,我拿着也没有多少作用。玉佩贵重,我受不起。” 封钲用力将岁桃拉到自己身前,慌忙的将玉佩重新佩在他的腰间,确保不会掉落后,他才说道:“我已经给你了,就像泼出去的水,没有还回来的道理。” 因为封钲刚才的用力,他右臂上的伤口也裂开了血。岁桃放下手中的橘子,极不耐烦的帮他止住。 “你有伤,别乱动!” “小桃子,我一个人的确有些孤独。” 岁桃猛的顿住,转头就对住了封钲戏谑的目光。他正欲开口,封钲却打断道:“煜儿才三岁,他可不会说谎。” 岁桃没有说话,可是他的脸肉眼可见的逐渐变得红润。封钲越看越觉得喜欢,忍不住的把岁桃拉近。 “橘子好吃吗?” “挺甜的。” “小桃子,笑一个嘛,我好久没见过你笑了。” “笑不出来。” “是担心我?” “脸皮真厚。” 封钲心情极其高兴,忍不住的哈哈笑了出来。他忍痛直起身,又用手固定住岁桃的脑袋,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封钲一只手搂着自己的腰,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脑袋,让岁桃格外不舒服。他很想离开,却又担心封钲身上的伤势不敢有太大动作。 封钲没穿上衣,结实的胸膛暴露在岁桃眼前,身上的伤痕零散的点缀着,竟让岁桃觉得脑袋发热。 封钲炽热的眼神直逼岁桃,仿佛要将自己融化。可越是躲避,越是会让他觉得自己心虚。 岁桃尽力让自己冷静,可是心中的那份慌乱怎么也平息不了。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岁桃却越来越觉得不好意思。 二人对视良久,封钲小声开口道:“小桃子,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也喜欢我。” “我的眼睛又不会说话。” 封钲没有在意岁桃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等太傅来了淮南,我就去要个名分!等殿下当上了淮南王,我就把你娶回家。” 岁桃欲言又止,有些无措的说道:“太傅不会同意的。” “若是太傅不同意,我就悄悄的把你带走,找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把你藏起来!”他有意无意的捏着岁桃的腰,“但是我相信,太傅不会不同意的!” “我不可能离开太傅,我是太傅的近侍。” “那就更好了,你是太傅的近侍,我是殿下的近侍。这又怎么不算是一种门当户对呢?” 他把岁桃拉着坐在自己身边,真挚道:“小桃子,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如此喜欢一个人。我前半生一事无成,父母死的早,也没有在该娶妻的年纪遇到心仪的姑娘。后来我看不惯淮南王室的恶性,选择带着人准备造反。这也是我这一生做过最不可思议的事了。” 岁桃置气道:“后来我来枇城打探消息,你把我误认为成曦都的人,命人不择手段的追杀我!” “还因为这件事生气呢?”封钲搂住岁桃,气氛格外暧昧,“那也是不知道情况。不过当见着你的那一眼起,我的心仿佛要跳出来了,那个感觉让我确定,你就是我这一生想要得到的人。” 他帮岁桃拨开了脸上遮住的发丝,溢出的温柔荡起阵阵涟漪,“本来是想着,把榭城拿下后,在榭城里边盘下一间糖葫芦铺子给你当做生辰礼。只是可惜,半路杀出来个崔巍惜!” 岁桃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去了解他的一切吗?” 也许岁桃并不知道,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去寻时清灼和司空杏林,就为了能多了解岁桃的一切喜好。那段时间,司空杏林几乎一见着他就掉头离开。 “所以小桃子,我这前半生真的是孤独的,你愿意陪着我吗?”封钲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藏不住,“若你愿意,就亲我一下!” 封钲脸上带着期待,但满面笑意的脸上却还是遮不住下边的紧张。岁桃眨巴着眼,有些茫然。 “我、我没有亲过别人。” “那我可真是捡到一个宝贝了!”他高兴的将岁桃抱在怀中,打趣道:“想想上一次,我是如何亲你的,你就怎么亲回来!” 两人靠的很近,岁桃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害怕,所以他的手不自觉的抵在了封钲的胸膛上,想要推开,却又没有动。 小主,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让封钲更加的 第249章 【竹南行】苦忆囚海 深宅高院,一眼望不了尽头。院中的古树遮住了半边天,幼小的时清灼孤独的蹲在下边,难过的抹着眼泪。 周围一片漆黑,儿时的记忆再次重映,他无助的望向周围,可黑暗之中传来的种种窃窃私语,都让他不敢挪动一步。 淮南王的冷眼,自己弟弟的冷讽,身边仆役的针对…… 这些都像一根根的尖刺,慢慢从黑暗中逼近着时清灼,将要把他吞没杀死。他靠着身后的古树,绝望的捂着耳朵。 “要是大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就好了。这样跟在你身边的仆役就不会被你连累受罚,.你的母亲也不用过着这种苦日子,我也可以顺理成章的当上淮南世子。全都是你的错,大哥就该去死……” 黑暗笼罩,又冷又怕。就算捂着耳朵,也阻止不了这些话语的出现。 这是在他很小的时候时琮生气对他说的话,貌似只要他离开了这个世界,所有人就会过上好日子。 他就是一个害人精。 童年的记忆在他眼前重现,曾经那些咒骂嘲笑也再次飘进他的耳中。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其实只是自己不愿提起。 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些话语究竟是多久消失不见的。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一束光刺入他的眼中,让他极不适应。 他踉跄着起身,一步一步的朝着光亮走去。他被这束光笼罩着,周围一切都靠近不了,他也听不见一点声音。 越来越靠近,就越来越温暖。这束光驱散了恐惧,驱散了寒冷。他迫不及待,只想更快的靠近光亮的源头。 他几乎是跑了起来,周围的黑暗如同虚影一般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幕幕他熟悉的景色。 他慢慢停下了脚步,再次望向周围,所有的流言与恐惧都已经消失了。他感受到身后一片温暖,猛的转身,白无常俯身站在他身前,笑意如沐春风,为他挡住了所有的黑暗与寒冷。 时清灼置气般的扑倒了白无常怀里,在这个不真实的地方,他再一次藏匿在白无常的怀中,像小时候那样,在白无常怀里倾诉着自己的委屈。 他从小便想着尽力讨好所有人,只要不给人添麻烦,就是极好的。害怕不敢说,委屈不能诉,眼泪不能流。他只能一遍一遍在心里安慰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他自以为伪装的很好,可每次都会被白无常识破。 从前他总是一个人,孤独委屈。很多次,他都望着漆黑的夜空,思索着明日会不会是个好天气? 他不敢告诉自己的母妃,因为他不想让他母妃再被自己所牵连。 所以白无常的在意,他的关心,他那一点点的微笑,已经是他十几年来所感到最温暖的。 白无常是一束逆光,将自己从黑暗的淤泥中救起。他没有嫌弃自己身上的恶臭肮脏,甚至如视珍宝。 他紧紧的抱住白无常,或许是自己的模样真是个小孩,脾气也变成了小孩子。他放声大哭,吐露着心中的害怕,也怪罪着白无常为何不早一点来接他。 白无常没有说话,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双手抱着时清灼,温柔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就算他没有说话,却让时清灼觉得,只要白无常在自己身边,就不用再害怕。 他不会被嫌弃,更不会被抛弃,他可以在白无常身边放肆撒泼,也可以无理取闹。白无常总会惯纵他,总会将他保护好,让他不再害怕。 暖风和煦,吹干时清灼脸上的泪痕。这一次,白无常将他抱了起来,用那双好看的眼注视着他,黝黑的眸子甚至可以让时清灼看见自己的倒影。 “清灼,该醒来了。” 这一句极其温柔,如春风唤醒万物生,使时清灼心中颤动。他的手紧紧握住白无常的衣裳,害怕他的离开。 慢慢的,眼前的白无常越来越模糊,周围的一切也渐渐的崩塌。这短暂的温暖就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随着自己的清醒将要灰飞烟灭。 “太傅,不要走,不要走……” 他没有防备的摔在了地上,却还是想要去抓住白无常。可这一次无论他如何挥舞着双手,也抓不住。 “太傅,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白无常的残影慢慢朝着他走来,捧起了他幼稚的脸,温柔道:“太傅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话还没有说完,白无常便化为了一抹泡影,随着风飘散不见。 “太傅,不要走!”时清灼猛的睁开了眼,他伸出手准备起身,可腹部的一阵疼痛让他不得不瘫倒在床上,额头也浸出了不少汗珠。 “我的小祖宗啊!你醒了能不能好好的给我躺好?”司空杏林踉跄的走进,果不其然,时清灼腹部的伤口再次渗出了血。 司空杏林的千言万语却在看见时清灼那委屈的眼后吞下了肚,他心里默默给了自己一巴掌,骂着这都是自己欠他的。 时清灼眼角的不知是泪还是汗,窗外烈日炎炎,蝉鸣蛙声交替,让时清灼慢慢回过了神。 小主, 司空杏林十分迅速的帮他处理伤口,期间二人虽然没有说过一句话,可司空杏林心中如万马奔腾那般,双手都有些颤抖。 不是激动,而是生气。 时清灼扭过头,眼角的那一滴泪悄然滑落,哑声道:“杏林哥,我睡了多久?” 司空杏林长舒一气,在床榻对面的椅子上瘫坐下来,说道:“还睡呢?你这是昏迷,昏迷能明白吗?满打满算,也有十五日了,这也马上七月了。” “都七月了吗?”他小声呢喃着,眼神飘忽不定的望向门的方向,似在期盼着什么。 “你的伤特别严重,起码半年你都不能再用剑了,必须要好好修养!而且等以后,你伤好了后也会留下后遗症。清灼,你……” “太傅回来了吗?” 司空杏林脸上莫名有些愠怒,他再次看向时清灼,回答道:“还没呢。你别去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把你的伤养好,才是如今最重要的!” 慢慢的,他的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了自己昏迷前的场景。大雨倾盆,几乎将他们全部淹没,再次想起,自己又一次劫后余生。 “他们呢?” “北倾与封钲现如今正在养伤,二人的伤势与你相比虽然不算重,但还是需要修养。” 时清灼眼神一顿,问道:“姜濉呢?” “还在找。” “什么叫还在找?” “姜濉与封钲为了掩护北倾带你离开,独自留下对抗崔巍惜及榭城的所有人。二人最终分开逃跑,封钲回来了,姜濉现在还没有消息。” 时清灼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他呆滞的望着窗外,蝉鸣却惹人心烦。再次望向门口,荀修豫不知何时到了门前。 他面露难色,依旧恭敬行礼:“世子殿下。” 时清灼苦笑着:“这段时间,辛苦烽怜先生了。” 他走到时清灼身旁,脸上带着关心,也有着隐藏的难言:“为殿下分忧,本就是我等的责任。如今见着殿下已经醒来,是最好不过的消息了。” 时清灼刚醒,全身几乎没有一丝力气。他感受着自己腹部的疼痛,闭上了眼,自责的泪还是抑制不住。 “是我错了。一切的顺利总让我觉得这条路很简单,也让我失去了最重要的思考。”他空洞的睁开眼,身上的伤仿佛嘲笑着他的无知,“先生心中其实也有许多的话藏着,只是碍于我的身份一直不敢多言。” 蝉鸣忽然停住,风也在这一刻消失。炎热夏日,时清灼脸上面露真挚,甚至是哀求。 “今后,还请先生不要在意我的身份,在我做出选择前,也希望先生可以袒露心声,将我悬崖勒马。” 荀修豫没有说话,可这也让时清灼真正的如临冰窖。 “开始的一帆风顺,让我迷失在了当下的安好。现在我才明白,我还是太愚蠢了。” 司空杏林也没有说话,他们听着时清灼的倾诉,感受着他无尽的懊悔与自责。二人都明白,开始的一帆风顺,又有哪里离不开白无常的兜底呢? 他身上伤太严重,可是还是颤抖的伸出了手,双手抱拳,眼中流露的情绪让人动容。 “今后,清灼定会虚心求教,也望先生可以不吝教诲。” 他这一动,刚才司空杏林做的一切也都功亏一篑。可这一次他却出奇的没有恼怒,低着头将自己置身事外。 荀修豫疲惫的脸上最终也还是叹下气,他走上前,耐心开口:“殿下,既然你已开口,我也不再藏匿。殿下,听我一言,别再自己冲在前了。你是君主,你该坐在明堂之上。殿下性子倔,做事之前只会考虑一时,却没想过最终结果的好坏。这一次,吃一堑长一智,还望殿下今后能明白。” 明白什么,荀修豫虽没有直言,但时清灼却也羞愧的知晓。 见着认错也差不多了,司空杏林也是起身来到了时清灼身边,解围道:“烽怜先生先去忙吧,殿下刚醒,还需要多休息。” 荀修豫自然不傻,而且近来事务的确繁多,他也慢慢离开了。 司空杏林再一次给时清灼上药,因为血迹已经将他的衣物沾污,也不得不重新给时清灼更衣。 屋内无声,可蝉鸣再次响起。时清灼几乎无力,任由司空杏林“伺候”。 “清灼,白无常的扇子,我帮你收起来了。” 时清灼默默地回过神,司空杏林能感受到他的身体慢慢的紧绷起来,声音也随之而来:“在哪?” “我交给了煜儿。白无常的扇子阴凉,你受了伤,不适合放在你身边。正巧小孩子怕热,也交给他纳凉了。”也许是担心什么,他还补充道:“放心吧,我交代过他,让他不能弄坏,也让桃子看好了。” 他神色严肃,甚至有些冰冷,藏匿着自己的情绪,让人不敢随意猜测。 可时清灼的反应却特别大,几乎快要翻身而起:“不行,那是太傅给我的,不能交给别人。我要去把它拿回来!” “一把扇子而已,煜儿也挺喜欢的,就让给他吧!” 小主, “不行,他要什么都可以,太傅的扇子不行!杏林哥,我要去把它拿回来!” 司空杏林给他换好了衣服,抬起头正巧对上时清灼慌乱的眼神。这一次,司空杏林的眼神中仿佛看透一切,让时清灼的心不知怎的突然慌乱。 他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太傅的扇子不是普通的扇子,煜儿拿着它玩,会很危险的。若是他 第250章 【竹南行】情字难解 司空杏林从来没想过会去干预时清灼的喜欢,可是这一次,他是发自内心的劝解。 他脑海中不禁闪过从前,白无常一人承担了多少世人的误解?那段时间的煎熬,他真的不想再看见了。他明白,为了时清灼的未来,白无常也一定会去承担这不属于他的骂名。 “白无常,知道这事吗?” 他屏息凝视,期待着答案,可也只是期待自己心中的答案。 但换来的只是一片沉寂。 时清灼没有说话,可这也更加令他害怕。他固执的等着答案,只要他没有亲耳听见,就不会被其他猜测迷惑。 “清灼,你回答我。”他无力的坐下,声音沙哑道:“白无常,知道你喜欢他吗?” 终于,沉寂须臾的时清灼抬起头,目光中闪过前所未有的坚定。而这个眼神,竟让司空杏林逐渐寒冷。 “太傅知道。” 那这一切也都能解释清楚了。白无常裂开的唇,那不符气候的围脖,和他对待时清灼不同的态度…… 一切的一切都暗喻着今日板上钉钉的结果,其实自己早就已经发现了,却还是难以选择相信。 白无常做决定前会权衡利弊,如此荒唐的一件事,白无常竟还是选择答应了吗? 司空杏林用手捂住了脸,心中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在他心中,白无常早已抛却了人世间所有的欲望,他清心寡欲,绝不会做出僭越之举。他也想过,他也希望白无常可以找个人陪在身边,让白无常在做危险的决定时,会为这个人犹豫放弃。 可他从没想过,这个人会是时清灼。 “为什么呢?清灼,你可以代表白无常告诉我吗?” 时清灼严肃道:“杏林哥,不怪太傅,是我死缠烂打。我喜欢太傅,我也不会再让他被人唾弃责骂,我想过结果的,我会站出来挡在他的身前。” 司空杏林脑袋乱乱的,他很想告诉自己,要努力的接受这件事。他在尝试,在思考,只要能有一个好处,他都能违心接受。 可他想不出来一点。 “清灼,你明不明白,许多结果并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他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你和白无常的事,我的确很吃惊。我很想告诉自己,我不该去管你们二人的事。” 他绝望的伸出手,面露苦涩:“可是我做不到。白无常对我而言,也很重要,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今后是淮南王,白无常是大晟太傅,如果你们的事被公之于众,他不会让你去承受这些!他会揽去所有的骂名罪名,去洗净你身上的污垢,去衬托你的好。” “我不会的,我会保护好他的……” “你也会迫不得已的!就像当时的陛下。” 时清灼急于解释而伸出的手突然顿在了半空。这一刻,再多的解释与承诺也显得苍白无力。 “陛下与白无常的关系你也清楚。那一次,陛下为他做了什么吗?赐他八十八鞭刑,在他困难的时候搬空太傅府,四年间对他的不闻不问。”他情绪激动,难以启齿,“我也明白陛下是在乎白无常的,可他是陛下,在人群的激愤中,他只能选择让白无常承担这一切。” 他回想着那四年的艰苦,存储在眼眶中的泪水呼之欲出。他的眼中血丝遍布,狰狞的面貌时清灼从未见过。 “因为此事,在我心里永远留下了一道疤,让我忘不掉!”他轻轻的抓住时清灼,情绪翻涌,“而你,你今后也会成为一国之君。而白无常,也会去为你承担一切!我真的不想,再看见这种事发生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若是如此,我宁愿不做这个淮南王!” 他的天真让司空杏林无奈的笑了出来,泪水也随着脸庞滑落。 他直起身擦去了眼角的泪,沙哑道:“你觉得白无常会同意吗?你这样做,只会让他觉得,他是你最大的绊脚石,他会自责。” 时清灼无助的摇摇头,他紧紧握着玄武,不接受也不相信这个结果。 “你们两个,结果只会是一个死结。我想不出任何可以解开的方法。” “我不相信!”时清灼激动的站起身,刚刚换上的衣裳又因此染上了血,“凭什么会是这样,这都只是推断,可结果没有人真正知道!我喜欢太傅,这是真的,没有人可以让我走!” “你今后是淮南王,你迟早会成婚。而到时候,白无常又该怎么办呢?” “我不会的,我这一生只爱无常一人!” “你会的,因为你的身份。时间会磋磨一切,它会惩罚所有人。” 时清灼不愿接受这个结果,他感受到自己心中的那棵巨树,正在一点一点的腐蚀,一点一点的被砍掉。 司空杏林淡淡道:“清灼,如果你不是淮南世子就好了。” 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罪责,所有的苦难都找上了他,就因为自己是淮南世子。从小到大,因为这个身份他背负了多少不属于他的压力。没曾想到了今日,也会因为这个身份不敢靠近自己的爱人。 是啊,如果自己不是淮南世子就好了。 司空杏林不知道何时离开的,自己崩裂的伤口也不知是何时被处理的。当他回过神时,外边已经夕阳西下。 屋外将士操练的声音震慑云层,气势磅礴。可这一声又一声,却扰的时清灼心惊。仿佛在他心中,他心中的那棵树也随着这整齐的怒吼,慢慢被砍倒崩塌。 他没有说谎,他会保护好白无常,他也会一生只爱白无常一人。但若是自己的喜欢,真的会对白无常造成影响…… 他不想放弃,他是真的想要和白无常在一起一辈子。可司空杏林说的对,他们两个之间,唯爱是不可能的。 这一刻,他心中的坚定正在慢慢瓦解。如同坠入深渊,无助又绝望。这一刻,他真的好想白无常,真的好想。 他不明白白无常为什么会选择接受他的喜欢,可能真的是自己的死缠烂打,也可能会是曾经白无常习惯性的偏向他。 司空杏林的话,让他不敢再相信自己对白无常的承诺。他开始怯懦,开始不愿去发觉白无常的喜欢,他怕真有一日,他会疯掉。 他做不了决定,他只能将希望寄予白无常。 夕阳将大地染的猩红,樟城今日的天空格外好看。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观赏着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他们携着伴侣,陪着亲人,带着朋友,享受着清凉的晚风,观赏着极美的天空。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让人流连忘返。 可只有时清灼,他任由红光扑打在身上,却依旧孤独的躺在床榻上。他抱着玄武,泪水湿了枕,冷了他的心。 这些日子,时清灼都沉默寡言,仿佛变了个人。岁桃觉得奇怪,本想去问问司空杏林,却发现司空杏林也是如此。 时间一天一天消磨,时清灼的伤也在渐渐恢复。虽然还是不能下床活动,可也已经有了精力去处理各项事务。 但令所有人都震惊的是,时清灼的情绪越来越低沉。他身上有伤,脸色本就苍白,可他看似无所谓的脸上,总让人透露着担忧。 每每岁桃去找时清灼时,他都是在忙着处理近来的事务。他的性格也逐渐变得沉稳,处理事情也会开始考虑很多。 甚至,他能在时清灼身上看见从前白无常的影子。 “你和清灼究竟怎么了?这段时间你们一个脸色比一个难看?”岁桃帮司空杏林看着火候,还是没能忍住的问出口。 “没什么,天气太热,心太躁了。”他走来走去,不忘说道:“封钲恢复的如何?” “挺好的,前几日就开始活蹦乱跳了。”岁桃起身走到司空杏林身前拦住,“你到底在找什么,走来走去的?” 司空杏林烦躁的闭上眼,“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在找个理由吧!” “啊?”岁桃直觉他们一定有事瞒着他,便打算刨根问底,“到底出什么事了?” “待会清灼的药糊了有你好受的。” 望着司空杏林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岁桃挠着脑袋,满脸的不知所措。外面太阳毒辣,难不成真的是最近天气太热烦了心? 渐渐的,渐渐的,大家好像都已经习惯了时清灼这副模样。他变成了所有人心目中君王的模样,可却仿佛少了些什么。 “清灼,明日就是你的生辰,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岁桃身后跟着封钲,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你放心,只要你想要,你桃子哥无论如何也给你搞到手!” 时清灼放下手中的事务,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来:“桃子哥,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能去帮我搞到吗?” “你哥哥说的是真的,只要你想,我一定帮你搞到手!” 时清灼心里暖暖的,不自觉的出神。他喃喃道:“樟城离大晟挺远的吧?” 岁桃一愣,开口回答道:“是挺远的,要一个月呢!” 时清灼张开嘴,却没有说话。好久好久,他也没有动作。岁桃与封钲两脸无措,也不清楚到底怎么了? “听说沙之国的人前不久才离开了京城,两国的商议结果,有消息吗?” “沙之国这群无赖本想一直在大晟耗下去,他们或许是真的觉得大晟不敢去攻占他国。”岁桃眉头紧锁,慷慨激昂,“过程不知道,但结果就是沙之国愿意承担在这场战争中他们所犯下的罪行。其实总得来说,就是已经向大晟俯首称臣了!” 时清灼微微点点头,小声道:“竟然拖了那么久。” 封钲也补充道:“传言都说,沙之国的人都太无赖,连太傅都忍不了了。当时他在大殿上,当着好多人的面,将剑架在了沙之国国主的脖子上。” 时清灼愣住了,疑惑问道:“那这不就算是威胁了吗?” “殿下,对待一群无赖,就该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没有人怒斥白太傅的做法,反而还觉得特别解气。”封钲想着这些天的传闻,又道:“他们本就有错在先,给了他们脸不要,那就都撕破脸。” 岁桃点点头,又道:“传言都说,太傅在朝堂上公然挑衅。说如果沙之国的人不履行自己的责任,他不介意让沙之国在地图上消失!” “太傅,真的有这么说?这不符合他的性子吧?” “管他那么多呢!”岁桃背靠在封钲的怀中,说道:“清灼,过程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封钲也附和道:“是啊,白太傅此举也获得了不少人的支持。沙之国本就是贪生怕死之徒,知晓白太傅的厉害,也不敢再推诿扯皮,过了不久就乖乖的认错了。” 时清灼点点头,了却了心中疑惑也知足了。外边鸟雀闹腾,蝉鸣一直响个不停。他望着窗外,失落慢慢的在他心底蔓延。 “姜濉还是没有消息吗?” 封钲摇摇头,笑容瞬间消失在了脸上:“大家都在努力寻找,榭城附近也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也还是没有一点消息。现在整个竹南,除了榭城城内,都没有姜濉的踪迹。” 岁桃立刻安慰道:“放心吧清灼,姜濉那么厉害,不可能出事的。现在的情形,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亲眼看见,就不要放弃。” 突然,风突然变得暴躁,胡乱的在屋内跳动。 时清灼望向窗外,眼神露出阴戾之色。他轻轻碰了碰自己被缠住的身体,说道:“封钲,我的剑呢?” 这阵强大的风,掺杂着一丝杀意,任谁都能感知清楚。封钲立马制止道:“殿下,你的伤……” “他是来找我的,我若躲起来,五城百姓都要遭殃。” 此时此刻,樟城城门外,崔巍惜提着自己的两把鬼头刀,身前面对着一城墙的兵力,眼中却没有放在眼里。 他的身前,已经摆放了几十具樟城守备军的尸体。烈日之下,只会显得格外可怕。 他十分惬意的活动着自己的头,再次大吼道:“我给各位一日时间考虑,将世子殿下交出来,我可以饶诸位不死!” 第251章 【竹南行】生辰快乐 时清灼赶到城门时,恰巧听见众人在商讨如何悄无声息的将自己送走。偌大的城门前,小小的府宅里,吵的不可开交。 荀修豫怒斥道:“都别吵了!樟城如临大敌,此人我们拦不住,现在重要的是将殿下送走!方才各位说先把殿下送回大晟,可是殿下如今伤势未愈,经不起长途奔波!” 魏樽抱怨道:“没曾想到崔巍惜会在这个关头发难!我们明日,能拖多久是多久。烽怜你赶紧去寻殿下,时间紧迫,得尽量把殿下哄走。” “我不走。” 所有人惶恐的回过头,所有人都没想到时清灼会那么快知晓这件事。他被封钲搀扶着,脸色惨白的吓人。 “殿下,你伤势未愈,何苦走那么远来到城门呢?” 时清灼咬紧牙关,疼痛让他这一刻说不出话。细汗密布在额头上,封钲能感受到时清灼明显的颤抖。 他赶忙扶着时清灼坐下,沉重的抬起双眸,眼中尽是愧疚。 魏樽怒吼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没有人,是我自己感受到的。”他摆摆手,解释道:“崔巍惜故意散发他的刀气,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他的目标是我,不能让你们替我受罪。” 荀修豫立马劝阻道:“殿下,如今你是我们的希望,所以绝对不能出事!若是你真的出了事,我们之前的一切心血都白费了!” “我这副模样还能跑去哪?”他捂住自己的腹部,忍痛说道:“崔巍惜被我所伤,他的伤势不可能恢复那么快!这一次的挑衅,他其实也没有太多自信。若是我们都没受伤,或有一战之力。” “可难就难在,各位都受伤了!” 司空杏林急匆匆的赶来,他喘着粗气,汗水随着他的发丝滴落。他没有停歇,赶忙来到时清灼身前检查伤势。 因为这几日时清灼特别配合,所以伤势恢复的不错。血虽然也浸湿了纱布,但好在没有太严重。 “你得赶紧走,能走多远走多远,等着白无常回淮南。” “我没有能走的地方!”时清灼已经看清局势,冷静解释:“崔巍惜受了伤,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不可能来公然挑衅!榭城的人,或者曦都的人一定都将樟城围住了,就等着我开门离开。况且,樟城与大晟的距离那么远,我们又怎么能撑到太傅赶来呢?” 所有人都为之大惊失色,可荀修豫还是反驳道:“殿下,这也只是你的猜测。” “我有绝对的把握!” 这时岁桃也匆匆赶到,印证了时清灼的猜测。 “樟城如今四面楚歌,我们都出不去了。”岁桃面色铁青,绝望的闭上眼,“消息传不出去,就算能传出去,也不一定能拦住崔巍惜一人。” 岁桃几乎把樟城周围都观测了一遍,果真发现了周围藏匿的众多敌人。他尝试寻找薄弱之处,可他们根本不给机会。 这一刻,连空气都安静了。所有人面面相觑,最终也想不到任何的办法了。 “我会出城,保住你们的性命。” “不行!” 几乎是所有人的异口同声,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时清灼的提议。岁桃站了出来吼道:“没到最后一刻,就是有机会的。清灼,你记住,只要你桃子哥在你身边,只要你桃子哥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你步入险境!” 封钲也说道:“殿下,属下身为你的近侍,本就已经失职一次。这一次,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不会让他们靠近你。” 时清灼痛苦的摇摇头,立马反驳:“他要的人是我,没必要让你们去白白搭条命!” “时清灼,你能不能别什么都学白无常!”司空杏林抓住他的手,怒斥道:“你若死了,之前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就算你已决定,你能否想想某人!你若死了,他怎么办?” 时清灼冰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来,但转瞬即逝。他轻轻拂去司空杏林紧握的手,轻声道:“现在,就算崔巍惜受了伤,我们又有谁能打过呢?我意已决,不用再劝了。” 时清灼说的特别绝对,仿佛在这一件事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尽管在之后还是有许多人劝时清灼,可他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 这一切的危险,皆是由他一人带来的。在榭城的时候,就因为他的任性害死了不少人,姜濉现在也不知所踪。 他扭过头,看着纯洁蓝天,嘈杂的环境在他耳中犹如雷声巨响,头皮发麻。 他也不想这样做,他也不想让大家这几个月的心血付诸东流。但对于如今四面楚歌的现状,只有自己才能保所有人的安全。 他一夜未眠,熬到了第二日天明。今日是他的生辰,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清灼,生辰快乐!” 他转过头,岁桃与司空杏林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七月的清晨带着些许闷热,时清灼也终于笑了起来。 “谢谢两位哥哥。” “清灼,我们还有办法的!” “我不想再看见有人因我而死了。” 城楼上的风很大,吹散了时清灼多年的心结。他抬起头,笑道:“从小到大,我身边的人都因为我受伤受罚。不论是谁,都难逃此命。其实,如果我不是淮南世子就好了。” 司空杏林猛的抬起头,他如鲠在喉,难道是因为那日自己的话才让时清灼…… “这一次,关乎着全樟城众人的性命,我真的承受不起了。”他心里空落落的,望着远方,微微出神,“太傅回来后,帮我转告他,我很想他。” 话声消失在风中,思念也寄于风中传隔千里。 随着日上竿头,空旷的城门也聚集不少人。时清灼与崔巍惜分别站在两军前方,四目相对。 “世子殿下,我其实没想到我会失手。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我从不相信!” 时清灼懒得与他争辩,他冷声道:“若我跟你走,真的可以放过他们?” “自然,我崔巍惜说到做到!” “凭什么相信你?” “我崔巍惜从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时清灼点头:“好,我跟你走。” 话落,时清灼便慢慢朝着崔巍惜走去。每一步,都让他褪却身上的繁重。或许唯一放不下的,只有白无常了。 明明好不容易…… 他走的很慢,低下头闭上了眼。唯存的那份不甘在心中作祟,如一只无形的手阻止他前进。 “清灼。” 说话声在耳畔响起,令时清灼回过神。他抬起头,封钲与岁桃已经闪身在自己身前,挡住了去路。 二人面对这眼前的崔巍惜,毫不畏怯。 “誓死保护世子殿下!” 随着封钲的一声大吼,所有人都突然暴起,快步挡在时清灼身前,犹如一堵无坚不摧的墙,将他保护在里边。 时清灼不明白,他哽咽道:“你们这又是何苦?” 封钲笑着回答:“殿下,你是我们的主子,哪有让主子去独自赴死的道理?” 说完,他又朝着周围众人吼道:“今日就算是死,也要先去地府为殿下探路!” 崔巍惜无奈的摇摇头:“看来诸位是不打算轻易交出殿下了。那么,我就来硬抢吧!”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铁链声音便哗哗响起,顷刻之间,就已经闪身到了人墙前。他用力朝着人群劈去,巨大的刀气划开了一道血路。 就算明知双方差距,封钲亦没有露出怯意。他的双刀纷纷出鞘,挡在时清灼身前。 “小桃子,带着殿下赶紧离开!” “离开,休想!” 双刀的碰撞激起周围一阵涟漪。封钲从未想过自己会战胜他,他的目标只有一个,能拖一秒就是一秒。 岁桃赶忙带着时清灼离开,他的轻功极好,很快便赶到城门前。 两军已经交战,皆是为时清灼。他特别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才会害那么多人死去。 “清灼,你明白吗?他们的死都是为了让你更好的活着,因为只有你,才能给他们带来希望。” 时清灼回过神,周围的士兵都用大吼来宣泄自己的恐惧,鼓舞自己的士气。 “为了世子殿下,为了世子殿下!” 时清灼眼泪不自觉的翻涌出来,愧疚的点点头。他不能辜负了将士们对自己的相信,他一定要给他们一个安宁和谐的淮南! 正当他们靠近城门时,岁桃耳边撕破的风声让他心惊。在他不注意间,一阵巨响在他前方响起。 等到尘雾散去,封钲靠着城墙,没有生气。血从他的嘴中流出,双刀也杂乱的遗落在身旁。 岁桃只觉得呼吸困难,绝望涌上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封钲……” 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铁链响声已经靠近。岁桃不得不立马侧身躲避,却还是被刀锋划破了脸。 时清灼立刻拔出剑,准备与崔巍惜决一死战。 “不行,你伤没好,不能使剑!”岁桃急忙爬起挡在他身前,取出腰间的匕首,“你赶紧回城,跟着烽怜先生他们离开。我灵活,我尽量把他拖住!清灼,今日你的生辰,桃子哥没什么能给你的,就只好把这条命送给你!” “我说了,今日你们谁也走不掉!”刀刃再次袭来,速度之快让二人始料未及。 时清灼持剑抵挡,可他残缺的身体根本受不了这强烈的冲击,瞬间感觉伤口撕裂,鲜血从他口中腹部渗出。 他跪倒在地上,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腹部血液的流动。这一刻,仿佛是命中注定,自己只能走到这一步了。他无助的伸出手,想要让岁桃赶紧离开。 岁桃也受了伤,刚才那一道刀气正好劈中了他的腿,让他行动困难。望着城墙不知死活的封钲,又看着血泊中的时清灼,眼泪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崔巍惜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却直直的掠过了他。从始至终,崔巍惜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时清灼。 岁桃克服心中的恐惧紧紧抱住崔巍惜,可是这人的力气着实大,竟将他拖动。岁桃忍着痛,拒不松手。 “我给了你机会。”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阴沉的看向岁桃,“可是你执迷不悟,我也只好让你去见阎王。” 话落,鬼头刀落下,没有一点犹豫。岁桃死死闭紧了眼,但死亡并没有随着到来。 他感受到血液落入他的手中,睁开眼看,时清灼正挡在他的身前,手中拿着白无常的那把折扇。 崔巍惜冷声道:“我还在思考上次是用什么伤的我,让我至今都还未恢复。神兵玄武,攻防兼具,竟然会在你手上。” 他反手一刀将二人都击飞。时清灼捂着腹部的伤口,脸色惨白的吓人。可他的眼却从未有过一丝害怕,他现在只想将此人大卸八块。 岁桃身上也染上了时清灼的血,周围的厮杀声几乎与他们无关,他们的目标,只有眼前这个魔头。 岁桃踉跄着起身挡在时清灼身前,这一刻的狼狈,就像多年前,他们一起面对狼王。他不会让这人接近时清灼半步,直到他死去。 “既然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让你们一起去黄泉路!” 刀刃将风划破,排山倒海之势朝着二人袭来。时清灼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抵挡,而巨大的刀气让岁桃手中的匕首显得微不足道。 “清灼,我一定会护好你的,这是太傅给我的命令!” 巨大的声响传遍整个城门,激起了一片尘灰。仿佛在这一刻,时间就此冻结。樟城城楼上的人也都不由的落下了泪。 良久,风将尘灰吹散,伤痕累累的二人却已经不见,替代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辛封泽抬起头,邪魅的笑意如鬼神索命:“我们之间,真是好久没见了。恩怨就在今日做个了解吧!” 崔巍惜显然一愣,他从未想过这人会出现在这里。 伴随着阵阵嗡鸣,时清灼的意识也逐渐清晰。他仿佛知道自己没死,而那股熟悉的味道侵入了他的大脑。他被人轻轻的抱着,睁开眼后,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白无常的双手颤抖不止,眼角的残泪抑制不住的流出。他将时清灼抱在了怀中,却又害怕伤到了他的伤势。 “无常,是你吗?” 白无常的心就像被人一点一点撕碎,他觉得自己已经呼吸不过来了。 他轻轻的贴上时清灼的额头,哽咽道:“今日是你的及冠礼,我自然是要回来的。是我回来迟了。清灼,生辰快乐!” 这一刻,时清灼失落的心终于得到了填补,他伸出手抓住了白无常的衣角,灿烂的笑了出来。随即,眼泪跟着止不住的流出。 “为什么又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不是答应了我,要安然无恙等我回来吗?” 时清灼现在就像个孩子,将这段时间的委屈尽数用泪水代替。滚烫的泪水混杂鲜血一颗一颗滴落在白无常手上,在他手上烫出了名叫思念的疤。 “无常,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白无常抱紧了时清灼,心中的怒火驱使着他疯狂。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起了难以克制的杀心。 他轻轻在时清灼唇上吻下,便将他带上了城墙。时清灼此刻已经昏迷,可他的手却还是紧紧抓住白无常的衣角不放。 司空杏林无力的瘫坐在白无常身前,说:“你总算是回来了……” 迟暮抱着岁桃,又将封钲拖回城墙后,便来到了白无常身边。他跟在白无常身边也有十几年,却从未见过白无常起过杀心。 手上青筋暴起,风归半出鞘在腰间。白无常白衣带血,似浮屠修罗临世,浑身散发的可怖无人敢靠近。 “我说过,谁敢动我白无常的人,我让他生不如死!” 第252章 【竹南行】何以解忧 刀刃所过之处无人生还,辛封泽心中本就有一股怒焰难以发泄,崔巍惜今日正巧撞了上来。 崔巍惜身上本就有伤,也知道辛封泽的厉害,只好边打边撤。 可辛封泽却不会给他机会,他的横刀宛若一条银蛇,露出锋利的尖牙对眼前的猎物紧追不舍。 变故发生的极快,所有的将士都纷纷惊起。可战场上只拼一个你死我活,没有人会在此刻收手。 白无常站在城墙上,白衣夹杂着微末血红,在烈日的辉映下,恍若谪仙临世。而没有人看见,他的脸上多了一抹泪痕。 刹那间,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在了白无常耳中,他唯能听见的只有时清灼的最后一句——我好想你。 当周围的声音再次传进白无常耳中,周围的风仿佛都紊乱起来。所有人都被这阵狂风惊了神,转身看去,都顿住了手中的动作。 因为眼前的白无常,已经不能用可怕来描绘。 风归应召出鞘,剑气划破疾风,仿佛有劈山裂海之势,朝着崔巍惜袭去。 还在僵持的二人纷纷感知到这一股强大的剑气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机会。在剑气快要抵达时,它突然散去,白无常突然显现。 他的剑仿佛带着煞,令崔巍惜生出阴寒。就算极快的持刀抵挡,却还是溅出一片血花。 白无常没有开口,所有的愤怒都带在剑上,欲将眼前之人斩杀殆尽。 辛封泽微微出神,因为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白无常。 风仿佛追随着白无常,风归所过之处,只有无尽的亡魂。这一次,没有束缚,没有救赎,没有希望。 他只有时清灼,没有人可以将他带走。 周围的将士们都纷纷聚集起来,崔巍惜捂着胸口的伤,望着汗滴落在地,心生绝望。 “无常……” 他不想杀人,可他不得不杀人。追随本心而活,可他的心只有时清灼。 如果一名剑客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那又何须去保护他人? 所有人蜂拥而至,只为能靠人数压制白无常。 但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仿佛听见风在嘶吼。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沙石满天伴随着剑气的纵横交错,他的周围出现了数道无尽的沟壑。 他冷漠的抬起头,踏着脚下的血路走上前。他的目标,唯独只有崔巍惜一人,他一定要为时清灼讨回一个公道。 辛封泽望着一地的尸骨,脸上逐渐浮起笑意。在他的印象中,白无常特别介意手上沾血。他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受到白无常的决心。 城门陷入了一片寂静,风在耳边咆哮,烈日高照天,晃的人睁不开眼。刚才那一幕,所有人亲眼目睹了白无常的恐怖。 “你知道吗?”白无常用剑挑起崔巍惜,强迫他看着自己,“今日时清灼的生辰,我为了能赶上,日夜兼程从未有过休息。一个月的路程,我只用了十三日。” 烈日的照耀下,他却只能感受到风归剑身的寒冷。白无常居高临下睥睨不屑,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到恐惧。 那种刺骨,深入骨髓的冷。 “没想到,我没给他一个惊喜,却让他给了我一个惊吓。”白无常握剑的手越来越用力,“他是我小心呵护在手中的璞玉,却差点被你打碎沾染污泥。” 所有人都闭息凝神,就连迟暮与司空杏林也被白无常这副模样吓到了。 掺着蝉鸣,血肆无忌惮的从脖颈流出。崔巍惜甚至没有一丝痛楚,就不知不觉的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神逐渐模糊,意识也渐渐的消散。 闭眼之前,蝉鸣声仿佛越来越响。白无常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中:“死在我的剑下,你该感到荣幸!” 这一剑,让所有人都看见了个不同的白无常。 也只用了一剑。 风散了。 樟城的危机被白无常的突然赶回化解,可所有人都没有特别开心。时清灼情况极为不好,司空杏林几乎待在他身边一整日了。 北倾得到消息后也急忙从枯城赶了回来,他几乎要崩溃了。可岁桃和封钲还等着他去治疗。 而白无常,自然而然也守在时清灼房外,绝望的等待结果。不论是谁来劝,他也一言不发。 感受着身边人的来来往往,闻着血腥味在院中的弥漫,白无常只觉得无比煎熬。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掉了。 “白太傅,去休息会吧,这里有我们守着呢。” 瞳孔渐渐聚焦,白无常也逐渐的回过神。他疲惫的抬起头,天色不知道何时已经黑了。他望着身前的荀修豫及一众幕僚,无力的摇摇头。 “我听迟暮侍卫说你们日夜兼程,只花了十三日便到了樟城。路途遥远艰辛,今日又出了这等事,大家也怕你的身体吃不消啊。” 白无常依旧没有说话,由着风轻抚过他的发梢。荀修豫眼见也劝不了,只好带着众人先离开了院中。 今夜月色很好,繁星点缀周围,极为好看。他从身上掏出一块灿黄的小玉环,紧紧握在手中。稍微用力,一根竹笛落了出来。 竹笛整体呈墨绿,做工精细让人挪不开眼。灿黄的玉环虽不与竹笛的墨绿相配,却又别具一番美感。 这是他送给时清灼的生辰礼,也是他亲手做的。 林木随风簌簌响动,万籁声中,院内乱成了一锅粥。白无常不想听,也不想问,他只要一个结果,他能接受的结果。 明明还没有陪着时清灼多久,为何上天就要给他一个天大的笑话? 寂寥深夜,残烛映着泪,白无常只觉得时间太慢,慢到一个结果也等不到。 “白无常,休息去吧!” 又来一个。 白无常抬起眸盯着辛封泽,疲惫的摇摇头。 “就算你等着,时清灼也不会立即醒来的。” “若我得不到一个结果,我也不可能安稳睡着。” 辛封泽坐在了他的身边,说道:“那光头说小桃子已经没事了。” “嗯。” “你就这么不相信司空杏林的医术,他可是连你都能救回来的!” 白无常烦躁的闭上了眼,沙哑道:“这次不一样,新伤与旧伤重叠,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辛封泽无奈的摇摇头,望着天上星辰,说道:“我没想到,你竟会杀了那么多人。” “只要他能好好的,沾染多少血又有什么问题呢?”他睁开了眼,仿佛一切都已经明白,“曾经的白无常早就已经死了,我也得活在现在。” 辛封泽点着头,特别能理解现在白无常的心情。就像曾经,他为了他的弟弟,屠戮一整座城。 那股撕心裂肺的痛,那种扎根在心中的绝望后悔,将让他永世铭记。 但白无常是幸运的,因为时清灼还有生的可能。 “我好像能理解你了,辛封泽。”白无常抱着竹笛,微微出神,“我现在,也有些不想让清灼去做那些自诩的大义了,我只想让他好好的。” 曾经他认为,在这个乱世,总要有人站出来做那愚蠢的英雄,去改变去实现。这是他的执念,所以他也想让时清灼去替他实现。 可是现在,他动了情,他将时清灼装进了他的心。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原来只想让一人好好的。 世间哪有十全十美,善恶苦渡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傻子罢了。 他没有逐鹿天下的宏图野心,也没有踌躇满志的为官报国。他现在只想,寻一处安宁,与爱的人长相守。 时间磋磨一切,磨平了白无常的少年心气。两百多年来的风景,给了他一颗百感交集的心。 “没想到啊无常,有一日你竟会彻底的理解我。”辛封泽露出欣慰的笑,却又显得那么悲伤,“你用了接近两百年才明白,我还说我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可是你害死了他们,我还是原谅不了你。辛封泽,我们之间,一直都有一条过不去的鸿沟。” “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因为我一直都想让你明白这个世界的残酷。无常,你与我弟弟很像很像,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弟弟,我不想再失去你,我不希望你们会走上同一条路。” 他站了起身,月光洒在他身上,洗褪了他的可怕。 “所以,就算让你恨着我一辈子,我也要做。” 白无常也不明白心中的情绪,只是笑了笑。良久后他轻声道:“可是你这样做,会让我觉得,从始至终都是我害了他们。” 话音落下,又回归了一片平静。辛封泽皱着眉,他就这样望着白无常,如鲠在喉。 白无常也不想再去深究从前的事,他只想过好现在,好好的陪着时清灼。看着紧闭的房门与摇曳的烛火,千愁难解。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有酒吗?” 辛封泽明显愣住了,他走上前蹲在白无常身前,一脸震惊的问道:“你问我有没有酒?” “废话,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无常,你要喝酒?”他惊奇的打量着白无常,最终停在他身前,“不管你是何人,赶紧从无常身上下来。我辛封泽从不怕人也不怕鬼!” 白无常冷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说:“去你的,我说真的!” 辛封泽得意的离开,不久后便带着一箱的酒回来。他放在地上,瓶罐碰撞的声音竟让白无常的心跟着紧张。 “今日,不把这些酒喝完,我可不会让你走!无常,偷偷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喝醉过!” 白无常拿起一壶酒,无奈的笑了笑,便往嘴中猛灌一口。 辛封泽赶忙上前制止,这酒极烈,白无常这种不会喝酒的人怎么可能一口气喝那么多? 果不其然,白无常狼狈的将酒尽数吐了出来,但脸上已经染上了一层红。 “你急什么急,又没人和你抢!心情不好我理解,可也不是你这样喝的!” 白无常无助的抬起头,天上的星辰倒映进白无常的深瞳,显得那么的落寞。 这副模样不禁让辛封泽一愣,他好奇道:“你到底怎么了?” “辛封泽,我喜欢一个人。” 万籁俱寂之中,响起了瓦罐破碎的声音。再次回过神,洒落的酒倒映着月光,也映着辛封泽百般震惊的神色。 “白无常,你醉了。”他震惊的靠了上去,想从白无常的眼中找出一丝玩笑,“真的假的啊?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真的。” 他赶忙给自己灌一口酒冷静冷静,转头看去,白无常也默默地喝了一口。 白无常的眼角慢慢的渗出了泪,情绪藏匿不住的显露在他脸上。 “白叔和我说过,让我去享受这片刻的欢愉,不要在乎周围的一切。”他的目光逐渐涣散,“我和他,我们之间,一旦有情,都会万劫不复。” 辛封泽脸上笑意再次显露,他来到白无常身前,说道:“白无常,你是在害怕吗?” 白无常点点头,痛苦的说道:“我害怕,我会让他为难……” “别去想那么多!”辛封泽立刻出声打断,说:“我告诉你白无常,只要你喜欢,你就去做,去得到!你管他那么多是是非非,你喜欢他,是你喜欢,又不是旁人去喜欢!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白无常笑着点点头,只是一味的拿起酒灌入肚中。夹杂着惬意的晚风,白无常忽然觉得这种生活很好。 他本就不会喝酒,今日喝的酒或许比他这两百年喝的都多。他倒在院墙上,迷糊的眼望着璀璨的星河。 “无常,能和我说说,那个人是谁吗?” 辛封泽相对于白无常简直天差地别。他也喝了很多酒,却丝毫看不出一点醉意。 白无常的泪跟着夜风不自觉的随着脸淌落,他拖着昏沉的脑袋坐了起来,轻声问道:“你真的不会因为我和他之间的身份反对我们吗?” 因为醉意上头,白无常绯红的脸在月色的洗礼下显得格外不同。他褪去了往日的严肃,现在正睁着眼期待的等着辛封泽的回答。 辛封泽宠溺的笑道:“当然,无论你喜欢谁,我都不会反对!” 白无常不自觉的转过头,脑中突然想起了生死未卜的时清灼,好不容易恢复的情绪顷刻之间崩塌。 他伸出手颤抖的指向远处,辛封泽也随着他的手看去。目光所及,院中的仆役侍女仿佛从未停歇。 然后,白无常的声音轻轻飘进他的耳中。 “我喜欢的人,是清灼。” 辛封泽扭过头,而白无常也不知在何时收起了笑容。屋内的残烛仿佛是白无常最后那丝微小的希望,迎着夜风,泪打湿了他的脸。 第253章 【竹南行】情从何起 风几乎拂了一夜,赶走了天上淤积的云层。烈日升起,铺开大地。阳光透过枝叶,刺眼的光打在白无常的脸上,迫使他醒来。 他茫然的睁开眼,和从前一样,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昨夜醉后的所作所为。至于自己为何会从院墙跑到树上,他自觉可笑。 醒酒后的滋味特别难受,头疼使他无助的倚着树身,顷刻间眼前天旋地转。 他努力保持着清醒,可耳里的嗡鸣声也越来越大。天下第一的剑客竟败给了一壶酒,白无常自嘲觉得丢脸。 “无常,还不下来?” 耳鸣渐渐散去,可是头疼并未减缓。他扭头往下看去,辛封泽拿着醒酒汤在下边望着他。 “头疼,下不来。” 辛封泽愣了一秒后便开始哈哈大笑,而后轻盈的来到了白无常的身前,将醒酒汤递给了他。 “昨夜本想带你回房去,可你死活不离开,甚至还跑到这树上躲着我。现在好了,醒酒后连树都下不了了!” 白无常不语,等待着自己的头疼减缓。今日烈阳依旧,蝉鸣早早就响彻整个院子。白无常越听越烦,最后索性让辛封泽带着自己下去。 “清灼怎么样了?” “你能不能先担心自己?站都站不稳了,还有心思想着他!” 白无常不解的看向他,话都到了嘴边也没能说出口。他摇了摇头,最终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别用你这无奈的眼神望向我。”辛封泽扶着白无常坐下,说道:“我昨夜想的很明白,无论你喜欢谁,我都会支持你的。无常,都活了两百年了,何以惧世俗的眼光呢?” “我是担心他会被影响。” 辛封泽劝解道:“既然他也选择了喜欢你,他就一定会考虑后果。如果他连这等小难都接受不了,他就是个废物!” 辛封泽转身看向白无常,却直直面对上了白无常冷漠的目光。他心中五味杂陈,一股无力瞬间使他生出苦笑。 “现在是连骂他一句都不行了是吧?” 白无常收回目光,用手撑着自己的头,努力使自己的疼痛减缓。 “司空杏林在屋内守了一夜,现在也没见他出来。”白无常无力的说道:“烽怜先生与我说他之前就已经受了一次重伤。旧伤未愈又添新,怎能不担心?” 当时沙之国的人面对白乐等人的好声好劝无动于衷,白无常就已经忍不了了。沙之国待在大晟一日,他就一日不敢离开。 而接下来的几日,他虽从未表露自己的态度,只是每日一味地打磨竹笛。 直到竹笛彻底做好,时清灼的生辰一日一日的接近,白无常的心也越来越慌。去打探消息,却发现沙之国还是毫不客气的选择撒泼无赖,白无常才终于忍无可忍。 那一日在大殿上,当所有人都认为又是毫无意义的一日时,白无常终于忍不住的动手了。 面对沙之国长时间的虚与委蛇,那是他第一次在大殿内拔剑。没人能猜到这一变故,没有人能拦,也没有人敢拦。 他面色冰冷的将剑架在了沙之国国主的脖子上,浑身的凌厉没人敢靠近。 又有谁知,平日在大殿上从不搭理不闻不问的白无常,会突然发难。而这也一发不可收拾,吓坏了所有人。 沙之国国主已经被吓的说不出话,他张大着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这一刻他也没了前几日的嚣张跋扈,彻底泄了气。 沙之国使臣颤抖道:“白、白太傅,这就是你们大晟的待客之道?我们好心前来求和致歉,你、你、你……” 剑气无声的划过他的脸,却以一声巨大的声响结束在他身后。白无常的剑没有移动,可那冰冷凌厉的眼神强行打断了他的话。 “我大晟待诸位百般好,可诸位貌似把这份好意当做理所当然了。”白无常冷声道:“若是诸位还是选择强词夺理,不为自己所犯的错负责,那就由我来帮诸位选择。” “太、太傅的意思是想让本王,做什么?” 白无常一声嗤笑传进了所有人耳中,“本太傅没时间陪你们在大晟耗下去,今日我便把丑话说在前。三日之后,若大晟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结果,我不介意沙之国在地图上消失。” “都说大晟注重各国之间友好相处,这就是大晟所谓的友好?” “大晟从不愿挑起战争,因为我们只想给百姓一个安宁的生活。可若是所有国家都会像汝等这般野心勃勃,大晟也不畏惧横扫各国,统一天下。” 此话一出,不仅沙之国的所有人闭紧了嘴,连白乐也面露难色。 这是白无常第一次没有藏露自己的野心。他深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但若是真有一日大晟成了所有国欺凌的对象,他也有绝对把握去横扫各国。 他收起风归,也在转身的一瞬间收起了他的锋利。等到他回到自己的位置时,一切都仿佛若无其事一般。 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和他们耗下去,他现在真的特别想见到时清灼。 白无常本认为,自己今日的所做所为会引来许多的猜忌唾沫,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百姓们大臣们甚至是白乐,都特别支持他。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后,还没到三日,沙之国便俯首称臣。他们愿意承担自己的责任,并承诺在今后五十年后不再对大晟构成威胁,在今后五十年年年进贡大晟。那名雷先生,他们也全权交由大晟处置。 将所有事安置完毕后,白无常也带着迟暮准备离京。他本欲是想把辛封泽留在大晟,可辛封泽执意要跟着白无常。 临走前,他将未能送出的信与秦礼辙的最后一句话带给了秦怀诺。 一路上,白无常算着时间日夜兼程,几乎没有一日休整,为的就是能赶在时清灼生辰前回到他身边。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再见。可谁知,再一次相见,时清灼会是这副模样。 白无常稍微回过了神,汗珠顺着额淌下,滴落在地迅速被蒸发。他不经意擦着脸,再次抬起头时,辛封泽已经不见。 “怎么又突然消失了?” 突然,房门被打开了。他靠着意识回过头,司空杏林拖着一身疲惫,迷糊的走了出门。 白无常没有起身,他的脑袋到现在还是昏沉。他只能望着司空杏林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最后坐在自己身前。 “你喝酒了?”司空杏林声音格外沙哑,“清灼没事,草药,针灸,能用的都用上了,不用太担心。只是这副身体,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恢复。” 白无常点点头,轻声道:“多谢。” “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谢?”他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望着初升的新日,又道:“辰时了,你守了一夜?” “我的身体无事,放心。” “喝醒酒汤了吗?” “喝了。” “现在感觉如何?” “头还有些晕。” “崔巍惜彻底死了?” “死了。” “你和清灼……” “就你想的那样。” 他抬起头,没有一丝犹豫的打断了司空杏林。他知道,凭借司空杏林的聪明程度,不可能猜不到的。迟早都会知晓的,还不如提早拉上台面。 司空杏林捏着眉心,有心无力,说:“为什么会是清灼呢?” “很多个夜晚,我一个人躺在床榻上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最终,我只得到了一个答案。” “是什么?” 白无常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因为他是这两百年来,将我从回忆拉出来的人。” “只是因为这个吗?我可不信。”司空杏林淡淡一笑,掩饰着脸上的悲伤,“白无常,清灼的好我们都有目共睹,可为什么你们两个会走上一条与旁人不同的路?” “或许在那四年里,我就有了不同的心思。可那时我只觉得荒唐,没有去在意。但是后来,直到清灼也表露了自己发心意时,我才真正的发觉,其实我早已败了阵。” 白无常强撑着自己,袒露道:“我考虑了很多,所以在之前的很多次,我都选择了拒绝。因为我自诩配不上清灼。但后来,我发现,我若见不到他,我就寝食难安。明明早已弃了情,却还是因为他重生爱意。杏林,你能懂我吗?” 司空杏林相信,之前与时清灼说的那些白无常肯定都有考虑。他抬起头,直视白无常真挚的眼,说道:“我就一点要求,我不想再看见你被流言缠绕,重新走上那条路。” 至于是哪条路,二人都心知肚明。 司空杏林无奈的起身,犹豫道:“这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大家知晓?” “快了吧。光明正大的站在风口浪尖,也总比偷偷摸摸享受片刻欢愉来的妥当。我会照顾好清灼的。” “白无常,我不希望再经历一遍。” 白无常点点头,望着司空杏林渐渐走远,自己也强撑着起身。他望着还未关合的房门,身后有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上前。 他悄无声息的合上了房门,轻轻摸索着来到了时清灼的床前。饶是今日艳阳再烈,也抵不过时清灼面色的苍白。 这一刻,心中筑起的高墙再也撑不住,心酸难过如洪流倾泻而出,给了白无常一个措不及防。 时清灼,你能不能睁开眼看看我? 就算是已经脱离危险,但时清灼的状态仍旧令他担心。司空杏林虽然没说,可他也知晓时清灼这副身体在今后定会落下病根。 短短的两个月,却还给白无常一个不同的时清灼。 他小心翼翼的握住时清灼的手,只觉得心头一颤。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为何手却如铁一般的冷。 白无常好后悔。 如果他从前没有给时清灼那么多负担,没有让他替自己去完成他完成不了的心愿,现在的他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 他真的不知道。 他攥着时清灼的手抵在自己额头,想用自己身上的温度为他取暖。 七月烈日,又似腊月寒冬。 他不知道时清灼何时醒来,所以他不愿离开。他希望,时清灼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人是自己。 他希望,时清灼这辈子第一个想到的人也是自己。 这是他不愿承认的私心。 —— 岁桃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迟暮。刀刃落下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阵极强的冲击,随后便晕了过去。 这一次相见,心中格外惊喜。 “暮哥……” 迟暮猛的睁开眼,立马起身来到岁桃身边,温柔道:“醒了?” 岁桃点点头,笑道:“太傅也来了吗?” “我们快马加鞭来到樟城,本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没想到却正好赶上危急关头。若我们再晚一步,还不知道你和清灼会出什么事?” 见着岁桃醒来,迟暮那颗悬着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他为岁桃接了杯水,熟练的喂他喝下。 “暮哥,清灼呢,封钲呢?他们伤的也很重,他们怎么样?” 岁桃身上的伤不算严重,所以一日便醒来了。 “两人伤的都重,如今都还在昏迷。太傅如今在清灼那守着,另一人由北倾在照料。” 岁桃强撑着起身,担忧道:“那他们恢复的怎样,是否已经脱离危险?” “封钲伤势虽重,但也没有伤及性命,如今已经脱离了危险,想必过几日就会醒来。但是清灼的情况就不太乐观,也不知道何时能醒来。” 岁桃胸口难受,像是被一块石头堵住呼吸不了。他的手握着封钲给他的那块玉佩,才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暮哥,崔巍惜呢,又让他逃走了吗?” 迟暮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说道:“他伤了你和清灼,太傅定不会放过他。这一次,他已经死于太傅的剑下了。” “死了……”岁桃喃喃道,有些感到不真实,“这样一来,淮南最大的威胁就已经没有了。” 他的记忆突然拉回到封钲无生气倒在地上的情景,这一刻,他的心再一次为他忧虑起来。当时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他甚至觉得,所有人都会在那时死于崔巍惜的刀下。 迟暮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担忧,默默起身,宽心道:“你先别想那么多了。我去找司空杏林再来给你看看,你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不要扯到伤口了。” 第254章 【竹南行】雨疏风骤 这几日,白无常几乎没离开过时清灼的院子。每日都会有不少人进来询问时清灼的情况,而白无常也一次一次将他们打发离开。 每夜,辛封泽也会来找白无常,而每一次他都带着几壶酒。 今夜,白无常望着院中堆积的多壶还未开封的酒,无奈道:“你要喝酒能不能去找别人,我没心思陪你喝。” “我就只乐意找你喝!”他自顾自打开了一瓶酒,倒了一小杯递给白无常,“三杯倒?那就陪我喝三杯。” 白无常接过酒,举起朝他碰了碰,便喝下了肚。 “他们都醒了,小桃子都可以随意走动了。你捡的那小孩,你能不能去看看他?我每日被他烦的,头都大了!” 白无常露出鲜少的笑容,说道:“最近没时间去陪他,桃子也有伤,只有你帮忙看着。煜儿挺懂事的,你好生待他。” “我可从没想过,我堂堂善城城主,如今竟沦落到给你白无常带孩子!” “是前不知道几任善城城主。” 辛封泽不服的笑骂着,又说道:“榭城的人昨日来了樟城,求和。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昨日烽怜先生与魏城主也与我商议过了。”他自顾自的倒了第二杯酒,“树倒猢狲散,崔巍惜一死,他们为了活命只能这样做。” “无常,你要放过他们吗?” “榭城城主已经以死谢罪了,我还该怎么逼他们呢?” 第二杯酒下肚,酒意便开始作祟。今夜风很大,夹杂着沉闷的空气,又要下雨了。 白无常解释道:“我让花将军他们九月开始进攻淮南,可按如今清灼的状态,只能将计划推迟。姜濉现在还没找到,榭城也没他的踪迹,唯一的可能性只有鞍河。” “鞍河从始至终没有表明过立场,是敌是友,根本说不准。”辛封泽为他倒下第三杯酒后,便直接喝了起来,“现在就算姜濉真的在鞍河,那么他们就多了一个人质。白无常,若你们要保住这人,鞍河不一定那么容易谈妥。” “我对淮南了解不够,所以只有等着清灼。” 喝下第三杯酒后,白无常再次抬起头,辛封泽已经不见了。望着酒罐中还剩余的酒,白无常摇摇头,索性将它全部喝下。 渐渐酒意上头,他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重新睁开眼,风吹的院中树叶簌簌作响,桌上的醒酒汤也彻底冷透。 他迷糊的喝下醒酒汤后便出了院门,白无常喝醉后却有着常人没有的清醒,他来到厨房,为自己煮了碗粥。 这几日的他寝食难安,醉意上头后他鬼使神差的来到厨房,可真正做好后却又没有胃口吃下。 脑袋昏沉,他也不知道自己端着这碗粥去哪。半夜的府里除了守夜的仆役侍卫外,也没有其他人。 直到风越来越强烈,吹醒了他的醉意,他才回过神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时清灼房外,那扇紧闭的门也已经被他推开了。 白无常被驱使着走进,他没有点燃火烛,凭借这几日的记忆安稳的坐在了他的床前。手中的粥已经失去了该有的温度,一口白粥,却只喝到了苦涩。 “你为什么还不醒来……” 他闭着眼,酒意上头的他觉得天旋地转,迷迷糊糊中,他听见了外边嘈杂的雨声。 风雨潇潇,白无常记忆杂乱的交错。最后,记忆开始回退,他站在中间,望着周围如走马灯一般的画面,孤独转过身,只有时清灼站在他身前。 他记起很久以前,时清灼在大晟生了一场大病。那时的他还很小,总喜欢让自己在身边陪着。 病痛缠绕的人总会在不经意的唤着自己最想念的人,白无常去探望他时,时清灼小声呜咽着在唤自己的母妃。 那时的白无常就像今日这样陪在他身边,嘴里温柔的哄着:“清灼,太傅在,别怕……” 时隔多年,光影重叠,可这一次,白无常怎么哄他也不会在这一刻醒来了。十多日了,仍旧如此。 泪水从他眼里渗透出来,顺着他的脸颊淌落。置身于黑暗中,醉意直让他窒息。 屋外的雨越落越大,借着风雨声,白无常的意识渐渐消磨。他感受到自己的呼吸逐渐平稳,正要慢慢的睡过去。 可是那风雨声突然变得不同,白无常有意的听着,仿佛有雨滴落在了他的脸上,他貌似听见了有人在唤他。声音很小,很微弱。 “太傅……无常……” 白无常几乎是瞬间清醒的,睁开眼时他的头还因为醉意昏沉沉的。他呼吸急促的爬起,身后的时清灼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 时清灼醒来时,听着外边的风雨声,仍旧是茫然空洞的。直到他的余光扫到了床侧疲惫的白无常。 他呢喃道:“太傅……” 可是白无常却怎么也没反应,这让他不禁觉得这是一场梦。回想着昏迷前的场景,难不成是自己的臆想? 真的是梦吗? 他期待又害怕的伸出了手,他想确认,又怕这个梦一碰就碎。 直到他触碰到了白无常温热的脸,一切的担心都如浮云一般的消散。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这不是梦,他心中所念的那个人真的出现在了他身前。 他望着白无常转过身,他能看见白无常眼中的惊喜与悲伤,也能看见白无常眼角的那滴泪。 “清……灼……” 还是熟悉的声音,只不过多了一丝沙哑。可对于时清灼来说,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天籁,是他日思夜想盼来的春风。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白无常的脸,他展颜笑道:“无常,你终于回来了。” 当真正听到时清灼的声音后,白无常才真正的表露了他脸上的疲惫。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他已经接近崩溃了。 有那么几次,白无常都觉得时清灼不会再醒来了。 他紧紧攥着时清灼的手,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说道:“我真的很想你。” 时清灼愣在了床上,他从没想过白无常会如此直白的表露自己的思念。直到一股酒味传来,他才回过神,笑了笑。 “无常,你喝酒了?” 白无常立马捂住嘴,他害怕自己满嘴的酒味冲到了时清灼。一瞬间,他是那么的窘迫与无地自容。 “喝了一点。” 时清灼毫无顾虑的笑了起来,他的伤势很重,所以不能随意乱动。他伸手拉住白无常的衣袖,用力拉近两人的距离。 白无常也顺势靠了过去,他面色因醉酒显得红润,眼角还带有残泪,这个模样显得如此诱人。 窗外雨势不停,噼里啪啦打在房檐,声音杂乱如时清灼的心一般。 白无常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从袖中取出那支墨绿色的竹笛,道:“这是给你的生辰礼,是我亲手做的。虽然有些粗糙,但……” “我很喜欢。”时清灼握住竹笛,也顺势握住了白无常的手,温柔道:“只要是无常做的,我都喜欢。” 白无常也终于如释重负的笑了出来,他用手划过时清灼的侧颜,小声道:“饿了吗?” 时清灼很微弱的点点头,他现在腹中的确有些空虚。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可是就算如此,他也只想让白无常多陪陪自己。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会回来吗?” 白无常点点头,又忍不住在他唇间吻下。这个吻很克制,却又将思念全部溢出。 “乖乖躺着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这一次白无常没有失言,的确很快就回了房内。可当他点燃火烛时,却发现时清灼又睡着了。 鹅黄的光扑打在时清灼脸上,终于带走了一丝苍白。白无常放下手中的鱼肉和粥,重新回到了时清灼身边。 他小心的将时清灼伸出的手放入被子中,自己刚刚给他的竹笛也被他一直握在手中。做好一切后,他便吹灭了火烛,悄声的出了门。 雨夜很大,火烛留下残烟被白粥氤氲的热气掩盖。这一夜很长,雨也很大,直到热气不再,夜雨也没停。 白无常并没走,他就坐在房门外,望着越来越大的雨,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心情越来越复杂。 他是被束缚的人,被自己束缚了两百年的人。 每当他做了违背自己心中的事,他就会觉得自己沾染了一层罪孽。他身处牢笼,是时清灼的出现解救了他。 他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他宁愿把自己的心掏给他,让自己承担一切,也不愿让他受一点委屈。 时清灼是洁白无瑕的璞玉,是自己呵护备至的璞玉。可是自己只是一滩淤泥,他却还是忍不住去沾染。 白无常闭上眼,感受着周遭的一切,乘着醉意,疲惫感终于在这一刻袭上心头。他忽然觉得自己眼皮沉重,眉毛簌簌,最终安心的合上了眼。 后半夜雨疏风骤,风卷残云。等着今日雨停时,院中满是落叶。白无常微微睁眼,身上白衣被落叶点缀了色。 他迷迷糊糊的醒来,因为长久的盘坐导致双脚有些麻木。他强忍着颤抖起身,正好碰上了司空杏林。 司空杏林笑道:“白无常,你衣品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差了?” 白无常掸去衣服上的落叶,哑声道:“清灼昨夜醒了。” “醒了?”司空杏林脚步顿住,“状态如何,还记得你吗?” 白无常疲惫的点点头,脚步都有些飘忽不定。他扶着额,面露苦色:“当然认得,只是很快又睡过去了。你去看看情况。” 司空杏林正要推门的手又顿住了,疑惑道:“白无常,你不进去?” “我状态太差了,就别让他担心了。” “行啊白无常,知道自己状态差了。不过也是,这十几日你也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是该去休息休息。” 白无常担忧的摇着头,又将正欲进去的司空杏林拉住。 “白无常,一口气将话说完,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拖沓了?”司空杏林不耐烦的转身,“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如今竹南全归清灼所用,崔巍惜也死在我手,曦都的人定会坐不住。” 司空杏林倍感不妙,立马反手抓住白无常,低喝道:“白无常,我警告你,你得为了清灼考虑!” 白无常头疼欲裂,耳边也出现嗡鸣声。他回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鞍河无论如何也是淮南的地界,若是旨意先比我们到,再去讨好鞍河就更难了。” 司空杏林说道:“你想让我去与烽怜先生他们商量?” 白无常点点头,得知司空杏林已经知晓自己的想法后,便踉跄的离开了院子。司空杏林有些担心,便命人去将白无常送回去。 “白无常,我待会来找你!” 白无常挥挥手,便也慢慢的消失在了司空杏林的视线中。 “真是作孽啊,醒了一个又倒一个!”司空杏林恨铁不成钢,转身便推开了房门,却迎面遇见了时清灼。 他硬撑着自己破损的身体,也不知道在门口待了多久了。 司空杏林两眼昏花,喃喃道:“祖宗啊,要不你带我走吧。” 他急忙带着时清灼重新回到床上,斥骂道:“世子殿下,你是人,你自己看看你的伤势多重?我也是人,我不是什么伤势都能治好!这一次救你,已经倾尽我的全力了!” “对不起杏林哥,可是太傅现在怎么样?” 司空杏林皱着眉,望着时清灼那渗人的伤势,没好气道:“就像你刚才听到的那样。” “我……” “打住!”他立马打断了时清灼的话,“时清灼,白无常说了他不想让你担心。我知道你现在很想他,但是你能不能先把你的伤养好!否则,你想干什么都不行!” “可是,我真的……” “很想他!”司空杏林没好气道:“时清灼,我告诉你,现在别给我想着那么多!好好休息,其他的什么都不管!” 他帮时清灼处理完伤口便准备离开,突然又看见了桌上已经冷了的白粥和鱼肉,“我会让人看着你的,别想做傻事!桌上的白粥还喝吗?喝我找人去给你热热。” 时清灼的目光也逐渐涣散,这貌似是白无常昨夜亲手为他做的,立马答道:“喝,要喝!” 第255章 【竹南行】愿君好梦 白无常休息了几乎一日,再次睁眼时,天色渐暗。天边的云层聚散无常,让人摸不清明日是否风雨。 他脑袋还是昏沉,但一刻也没有犹豫,立马收拾好去见时清灼。一路上碰见了不少人与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点头示意。 道路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雨,白无常走的很快,带过的风扬起些许落叶。 “白无常!” 他脚步顿住,转头望去,司空杏林疲惫的朝他走来,手中拿着一份册子。 “这是今日烽怜先生召集众人一齐商议的结果,你拿去看看。” 白无常不耐烦道:“我不太想插手淮南之事。” “你插手的还少吗?”司空杏林没好气道:“事关重大,如今清灼刚醒,也不能让他太操劳,你替他看看!” 白无常只好接过册子,大致过了一遍,越看脸色越难看。 仅剩的落日残风拂过他的脸庞,带起了一丝凌厉。远处露出今日最后一丝余晖,熠熠生辉却显得落寞。 “这事我拿不准主意,我离开了那么久,很多事务根本不清楚。”他合上册子,严肃道,“这些话我都会带给清灼。我们不能替他做决定,我们只能尽量去配合他。” 司空杏林摇摇头,调侃道:“是啊,我们不能替他做决定。也不知从前是谁将他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白无常懒得与他解释,与他交代清楚后便快步离开了。 进入院子时,侍卫相比于昨日多了不少。询问过后得知是司空杏林安排来看顾时清灼的。 不知为何,这一次见面与之前相比忐忑不少。也许是他们之间多了一层只属于彼此的暧昧,亦或许是因为白无常自己的忧心忡忡。 他轻轻的推开了门,也是担心动静太大扰了时清灼休息。屋内充斥着极其浓烈的熏香,熏香之下,有股快要淡去的血腥味。 白无常的心仿佛被突然扼住,呼吸也不由的加快了。 “无常!” 白无常猛的抬起头,声音不大大小,正好能传进白无常耳中。他赶忙走近,时清灼正躺在床榻上,双目中带着期待,一眼也没有挪开。 “你怎么知道是我?”白无常来到他身边,担忧道:“今日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 时清灼立马拉住了白无常的手,那张俊逸的脸写尽了委屈:“只有无常进我房门是没有声音的,而且我等了无常好久好久。” “你往日不是嫌熏香味道太重,不喜欢吗?今日为何又点上了?” 时清灼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抓住白无常,将脸藏了起来。他抓的很紧,深怕眼前的人会再次离开。 白无常担忧的怒斥道:“你现在身上有伤,若不是你故意为之,又怎么把伤口崩裂?时清灼,你今日又干什么了?” 他还是没有说话,将脑袋埋在了白无常身侧。 夕阳渐落,黑夜再次笼罩大地。屋内火烛零零散散,平添一分病态。 白无常也是一时着急。他本是心疼,可还是因为时清灼不爱惜自己身体而焦虑。半晌也没有声音,白无常轻轻抽出手。 时清灼几乎是立刻警觉,他还以为是白无常又要离开了,委屈的探了个脑袋出来。 白无常捏了捏他的脸,温柔道:“和我说说,伤口是怎么裂开的?” “我昨夜没等到太傅就睡着了,今日醒来时也没看见太傅,心中念想,就想起身寻你。可就因为这一动,便让伤口裂开了。” 白无常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望着时清灼那委屈的脸,心疼便开始占据他心中的情绪,最终只好无奈的叹气。 “下一次别这样了。” 白无常俯下身,眼里的温柔让时清灼只想一直沉陷其中。他不自觉的滚动着喉结,欲火却被身上的伤所囚禁。 两人眉目间满是深情,白无常唇角忽然扬起,轻笑道:“下次若是殿下思我念我,吹响我赠予殿下的那支竹笛,我便会来到殿下身旁。” 面对白无常故意的挑逗,时清灼浑身难受的不行。他的手被白无常有意的压在身侧,只能望着白无常那双惑人的眼眸焦急。 白无常心情极好,面对时清灼这吃软不吃硬的态度,他只能出此下策。 时清灼慢慢的仰起头,想要覆上眼前那唾手可得的唇。可白无常仿佛故意为之,见时清灼的头仰起,他也慢慢移动。 二人就这样相互纠缠,可难受的却只有时清灼一人。他焦急的滚动着喉结,可白无常却依旧无动于衷。 眼见时清灼已经抵达极限,再让他抬起头就会绷到他的伤口,白无常便停止了动作。他浅笑着望着时清灼,道:“殿下记住了吗?” 时清灼早已口干舌燥,他乖巧的点点头,在白无常靠近他的那一刻,藏匿的兽性猛的爆发,吻上了白无常的唇。 这个吻深沉凶猛,几乎咬住了白无常。 白无常小心翼翼的迎合着他的吻,由着时清灼的力,托着他的头慢慢俯下身去。爱意如无尽之海,缠绵交织。 时间仿佛停止在了此刻,他们的心几乎融合,堆积在高的墙也被这汹涌的爱意冲塌。 被束缚的双手被松开,时清灼也顺势抱住了白无常。他放肆的发泄着自己的思念,用这个吻代替所有开不了口的爱意。 缠绵间,时清灼细碎模糊的呜咽道:“无常,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温情滞留于心,情欲一旦爆发便只剩下贪婪。时清灼身上本就有伤,白无常克制着狂躁的欲望,慢慢的起身。 时清灼喘着粗气,眼中的兽性不知收敛。也许正是濒临潮海,再凶猛的吻也压制不住。他望着眼前的人,只想从他身上索取更多。 他欲望起身再次吻住,却被白无常伸手挡个结实。白无常潮红的眼角在火烛的点缀下温柔如江水,如春风,让时清灼情欲荡漾,让时清灼心火灼烧。 “……太傅。”他再次露出那张委屈的脸,引诱着白无常再次靠近,“是我哪里没做好吗?” 白无常觉得时清灼简直是个无赖,他奖励般的给了时清灼一个吻,小声道:“身上有伤,需静养。” 时清灼忍的难受,他憋屈的抓住白无常的衣角,带着祈求,又带着欲望。 爱意越陷越深,直到无法自拔…… 直到后夜,屋内火烛仍旧燃烧不灭。 白无常坐在窗边,忽然侧身,让夹带着汹涌爱意的夜风吹向时清灼。 “天色渐晚,孤枕难眠……”时清灼侧着头望着白无常,“晚夜风凉,太傅何不偎我身侧?” 白无常浅笑道:“世子殿下,这几日消停些吧。等着你的伤恢复了,再任由殿下处置。” 时清灼精神瞬间上头,小声确认道:“太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别后悔。” 白无常笑笑,风不停的吹着,吹走了夏季的炎热。 有那一瞬间,白无常真的很想将时间定格在这一段。就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他和时清灼二人。 “如今崔巍惜已死,曦都不会束手就擒。竹南现如今已成了我的天下,那么鞍河他们定不会拱手相让的。烽怜先生他们讨论的结果如何?” 白无常有些惊讶,笑着朝他走去,“我本欲明日再和你商议,你可倒好,今日就如此迫不及待?” 时清灼收敛不住的爱意,笑道:“如今局势急迫,我虽受伤,却也耽搁不得。鞍河之事,延误不得,待我的伤势恢复,便得立刻启程。” 白无常摇摇头,严肃道:“清灼,如今不同,姜濉很可能在鞍河。” “姜濉!确定了吗?” “只是猜测。”白无常制住他急切的心,“毕竟榭城也找遍了,现在除了鞍河地界也想不到其余地方了。” 时清灼皱起了眉,问道:“烽怜先生他们商讨的结果是什么?” “淮南没了崔巍惜,就等于失去了一颗定心丸。所以鞍河他们定会与我们争抢。烽怜先生他们今日也是为了此事商议了许久。可是如今最主要的是,黎国向淮南开战了。” “天助我也啊!这样鞍河就没有余力来管我们了!” “可是清灼,有个问题我们没有考虑过。”白无常双手抱在身前,说道:“如今淮南无疑是强弩之末,他们既然能和沙之国结盟,对于黎国,何尝不能呢?” “绝对不可能!”时清灼斩钉截铁,格外的坚定,“淮南与黎国不知是多少年的仇恨,就算曦都的人有意和黎国结盟,顾将军也绝不会同意!” 鞍河七城,几乎是淮南占地最广的地界。可气候炎热与环境艰苦,让淮南王室鲜少去注意。 后来加上淮南王室种种恶行的压榨下,鞍河几乎自成一国。如今鞍河七城,也只有一个将军艰难的镇守在此。 “顾笙将军,我也从未见过他的真面貌。他从小出生在鞍河,或许回过曦都,可我真的没有一丝印象。”时清灼特别认真的讲解,“在我孩童时期,他的父亲顾寒卿,就被黎国的人所杀。” “杀父之仇?” 时清灼点点头,又道:“暗森诡影顾寒卿,淮南无人不晓。曾经因为他,将黎国人吓的几年不敢踏入淮南半步。可是后来,没人知道他是如何牺牲的。只知道,他的头颅被黎国众人悬挂在鞍河最高的树上。” 白无常有些无措,若是说英雄迟暮,可也是一代豪杰,以这种方式离世,格外羞辱世人。 世事无常,谁也不明白明天和意外谁先到来。 “后来,顾笙将军一人直面黎国众人,在无尽的箭矢和洗不净的鲜血下夺回了顾老将军的头颅。他接替了顾老将军的职位,成为了新一代的暗森诡影。” 时清灼严肃道:“所以,如果曦都真与黎国结盟,顾将军只会被夹在中间,陷入两难境地。” “一方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一方是自己效忠的王朝,如何选择?” “是啊,所以黎国与淮南的这一战,无论是真是假,对于我们来说根本就无伤大雅。”时清灼艰难起身,坚定的望着白无常,“可是无常,我还是想去收复鞍河。” 白无常宠溺的笑了起来,询问道:“是想着让顾笙将军彻底归顺,在今后你登上淮南王时少一个反对?” “没错,而且我认为鞍河真的很困难。他们顶着恶劣的气候,还要誓死将黎国赶出淮南。他们没钱,没有装备。无常,我们帮帮他们。” “可以。烽怜先生他们的意思本是派人去盯住鞍河,待你恢复后再一举向曦都进攻。对于他们,我更偏向于你的想法。” 白无常皱着眉,又道:“你说这位顾笙将军又是因为什么镇守鞍河呢?是真的为了一个暗森诡影的名声,还是为了自己的杀父之仇?” “两者皆有吧。”时清灼拉住白无常的手,“顾老将军忠心不变,至死都忠于淮南。可那是从前。若是如今他看见淮南王室如此对待鞍河,也不知会不会改变想法。但顾笙将军,我不知道。” 白无常点点头,望着这无尽的夜色,选择结束这遥遥无期的话题。 “时间不早了,也该休息了。”他熄灭了除了窗前那一盏外的其余火烛,“今夜南风四起,星辰无迹,望君好梦。” 时清灼望着白无常微微出神,在他离开时突然开口:“无常。” 白无常转过身,瞳孔藏匿于黑夜,却在目光交织中结出星火。 时清灼粲然一笑,如漫天星河流瀑,“无常,倘若还给两国安宁,可愿此后,岁岁年年你都伴我左右,再不分离?” 白无常也恍了神,灿烂的笑道:“若真有那一日,我愿伴君一生一世,时时刻刻,永不分离。” 如白无常所言,今夜风呼啸而过,星辰被云层遮住,只留下一轮明月高挂上空。时清灼望着那余留的一盏烛火,就像是白无常故意留下的一束光,勾起他的念想。 白无常望着那一轮明月,心中默默祈祷:“愿君往后,岁岁年年无忧虑,年年岁岁好梦尝。” 第256章 【竹南行】今夜无眠 时清灼苏醒的消息很快便传遍整个竹南,除了樟城的诸位之外,其余五城的人也都纷纷赶到,前来慰问。 但司空杏林仍旧无情的将众人的热情浇灭。 “世子殿下刚刚恢复,需静养。诸位的关心我会代为传达,请回吧!” 他是白无常的私人大夫,其医术也是远超于世人。面对司空杏林的逐客令,众人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可口头上说的是静养,房内白无常依旧每日陪伴在他身侧。 “都是一群靠不住的人。我受伤时不闻不问,一个个像个鹌鹑,胆小怕事。现在我恢复了,又虚情假意的来嘘寒问暖。” 听着时清灼的抱怨,白无常不禁咧嘴笑道:“若不是如此,又怎能在乱世保一存活?人心难测,殿下莫要太过在意。只要他们不做出过分之举,权当看不见吧。” 今日格外的炎热,烈日虽未照进屋内,酷暑却先抵达。时清灼望着一旁的绿豆汤,端起来一饮而尽。 “北倾他们还在樟城吗?” 白无常点点头:“北倾本就属于你的近侍,哪有主子受伤近侍完好无损的道理?虽然现在竹南全归于你,但也不排除有人别有二心。铁都卫几乎接纳了樟城的所有军事,殿下也别担心了。” “他也并不想置身其外,谁会料到崔巍惜会带着榭城的人偷偷来到樟城呢?”时清灼解释道:“何况,若当时在榭城没有他,我还不一定能活下来。” 白无常神色逐渐冷淡,他并没有特意去打探时清灼在榭城的情况。他不想听见关于时清灼的任何坏消息,他只想要时清灼好好的。 “下次,只要我在身边,就不会有人再能伤到你了。” 时清灼小心的挪动自己的身子,往白无常一侧靠近,笑着道:“那我岂不是要被太傅宠坏?” 白无常一脸坏笑:“你已经被我宠坏了。时清灼,你就是个无赖!” 时清灼心情极好,他发现只要白无常在他身边,他就会莫名其妙的高兴。虽然带着一身的伤,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桃子哥和封钲的伤势好些了吗?” “风筝?”白无常一脸惊愕,茫然道:“你要放纸鸢吗?” 时清灼也是被他说糊涂了,解释道:“什么纸鸢?封钲就是和桃子哥一起受伤的那人。他算是我的前锋将军,为了保护我也是受了重伤。” 白无常恍然大悟,因为知晓岁桃有迟暮照顾,所以他的心思一直都在时清灼身上。其余的人,他压根就没去注意。 他心中生笑,怎么取个这个名字,着实让人误会。 “他们两个恢复的当然比你好多了!”白无常走上前,捏住他的脸,“桃子不知道都已经活蹦乱跳多久了,封钲虽还不能下床,但伤势恢复比你好上不少。” “煜儿呢?桃子哥受伤这段时日又是谁在照顾他?” “我把他交给辛封泽了……” 不注意间,时清灼伸出手反抓住白无常,用力将他拉到自己身前,顺势吻了上去。 “时清灼,我就说你是个无赖!” 时清灼心中暗爽,痴笑道:“可是无常就栽在了我这个无赖身上。” 两人目光交织,让本就酷热的气氛多出一丝暧昧。他们一致的没有说话,仿佛要在各自心中刻下对方最好的模样。 或许曾经各自心里都有过担忧,有过无措,有过害怕。但这一次,汹涌的爱意告诉他们,只要能陪在对方身边,一切都无所谓。 白无常慢慢俯下身,用额头贴紧了时清灼,鼻尖触碰间产生的悸动,让时清灼不自觉的抱紧了他。 “清灼……” 声音很小,微乎其微,可二人离得很近,时清灼也听的很清晰。可能是他莫名其妙的感觉,他觉得白无常这句话中带着十分隐蔽的恳求。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极为暧昧的欲挑起白无常的心思。 “……你这辈子,可不可以只喜欢我一人?” 时清灼觉得心脏几乎停滞了一秒,然后开始猛烈的跳动。 他从没想过白无常会亲口说出这句话,也从未期待过。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心中曾经的惶恐烟消云散。 白无常不停散发的爱意如甘霖重新浇灌着时清灼心中欲要枯萎的一切。无论今后有多少艰苦难处,他心中那片被名叫爱意的花田只会永远为白无常盛开。 他噙住了白无常的唇,声音沙哑却充满磁力:“我时清灼今生今世,甚至下辈子,都只爱无常一人。我以天雷为誓……” 白无常立刻堵住了他的唇,良久后再松开,心疼道:“我不需要你为我立誓,我只想知道你心中有我就行了。清灼,你真的很好。” 太阳落山后,给天地间留下了一抹美丽的余晖。荀修豫好不容易得有空闲,却没有心思赏这奇景。 “烽怜啊,你也别太累了。”魏樽转着手中酒杯,“这几日你忙前忙后,身子都顾不上了。好不容易在今日逮住你的空闲,我命人做了你最爱吃的几道菜给你补补。” 荀修豫略显疲惫,苦笑道:“我现在哪还有闲心去品鉴美味?竹南如今归顺殿下,各城的事务堆积如山,我又怎敢松懈?紧接着殿下又要去收拢鞍河,又要多出许多事来。魏空谰,你最好踏踏实实的不要搞小心思,等今后殿下称王后自有你的一杯羹喝!” 魏樽笑道:“我还需要你来提醒?说真的,如今就你一人,你为何不让殿下再去找些人帮着你?” “哪是不想找,是根本找不到啊!”他将酒一饮而尽,“一个个不是偷奸耍滑就是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我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两人,却因为上次樟城被围现在都还找不到人!” 魏樽能感受到荀修豫的辛苦。虽然时清灼恢复后便一刻也不停歇的处理竹南大大小小的事务,可毕竟他伤势未愈,也不能让他太操劳。 “白太傅呢?你为何不去问问他的意见?” 荀修豫嘲讽的笑笑,说道:“魏空谰,你莫不是真的待傻了?白太傅如今的立场你还看不出来吗?白太傅作为大晟的太傅,今后怎么可能会长期待在淮南?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有个机会。我如今作为殿下的谋士,今后要辅佐殿下,怎么可能什么事都去询问白太傅?” 白无常是大晟的朝臣,他是时清灼的谋士。二者虽然职责大差不差,可含义却相差甚远。 魏樽无趣的点点头,望着逐渐暗沉的天色,调侃道:“当时殿下第一次请你出山时你还不乐意。若不是殿下有意,你的一身才学这辈子都用不出去了!” “当时谁又能想到一个不受宠的世子又会在淮南掀起这番的风波呢?崔巍惜一死,几乎胜负已定。” “榭城你是如何安排的?榭城城主以死谢罪,也不能一日无主啊!” 荀修豫立马伸出手制住,严肃道:“魏空谰,我看你真的是喝酒喝傻了!殿下就是榭城的主人,哪又一日无主呢?” “我这人嘴笨你知道的,你也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榭城旁就是鞍河地界了,自然而然重兵把守。”荀修豫解释道:“枇城后山校场修缮的大差不差,而且枇城兵力本就挺多的,自然抽去榭城了。” 魏樽点头示意明白,对他来说,这一生能安安稳稳做个城主已经不错。他脑袋没有荀修豫灵光,想的也没有他们的多。 “其实殿下本可以派人去鞍河,又何必亲自去呢?” “因为诚意!殿下向来有情有义,竹南六城哪一城不是殿下亲自去收复的?”荀修豫渐渐叹息,说道:“空谰啊,你还是在樟城当好城主,带好你的小孙子吧!” 魏樽喝着酒,大笑道:“我虽然没有成就,我儿子也没有生在好时候,但我还有孙子啊!烽怜你等着吧,今后我孙子一定有大作为!” 魏樽的一席话让荀修豫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望着当空的明月,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其实在之前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在突然一瞬间开始重新投入精力,按谁也都吃不消。荀修豫喝着酒,展望着无尽的星空,也望着他无尽的前途。 —— “那个,你先别跪着了。身上有伤,这样折腾,万一把伤口崩裂也不好啊!”白无常看着跪在地上的封钲,面露无措,“我其实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也没必要这样。” 封钲端正跪在白无常身前,抱着一副白无常不同意就不罢休的态度。迟暮与岁桃在他左右,可两人的脸色却格外不同。 “太傅要骂要打我都受着,只要太傅能同意我和小桃子的事,我封禾恺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能接受。” 白无常本想开口,可封钲却没有给他机会,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我对桃子是真心实意的,绝无半点虚言。我明白桃子从小便有太傅与哥哥保护,但今后我也会保护好他让他不受委屈。今日造次,我只想给小桃子一个安心。只要太傅能同意,我明日就来提亲。实在不行我嫁进门也成!” 封钲身上还有伤,长时间跪着着实让他难以忍受,额头的汗肉眼可见的出现。他强忍着用手撑膝,理直气壮态度决绝。 白无常觉得眼前这人不像是在求亲而是在逼亲。 “太傅若是信不过我,我大可以我的生命发誓。我早早将我的传家玉给了桃子,他也受了,也理当算我封家的人了。还望太傅松口,给我个名分,我一定会把桃子照顾好的。” 白无常本是准备来看看他们的伤势,毕竟那么多天了,自己也从未来过。可谁曾想今日一来就遇到这样的事。 迟暮扭头看向岁桃,挑眉没有说话。 可是那么多年的情谊,岁桃怎么不知道迟暮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小心翼翼的从腰间拿出那块翠绿色玉佩,眼里满是请求。 迟暮与白无常几乎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明明才离开两个月怎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白无常深知封钲身上有伤,也不敢让他真的长跪不起。他收起了脸上的神色,严肃道:“小桃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这突然把他从我身边带走,我还有些舍不得呢!” 封钲立刻回答道:“太傅若是担心这事,我也可将自己嫁进门。” “你是世子殿下的近侍及前锋将军,你若嫁进了门,他又该怎么办?” 封钲欲言又止,到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纠结半晌,他也露出焦急的神色。 白无常扭头看向岁桃,那一脸祈求的模样着实让他无奈。他的成全就像是二人的最后一块拼图,可这块拼图不可能那么容易的找到。 的确,岁桃是他看着长大的,保护了那么久,突然有一个人冲出来说可以让他代替自己保护好,这换谁也不能一时接受。白无常并不会去拆分二人的心意,可他也要确认他对岁桃的感情。 岁桃本就心思单纯,若是今后封钲变了心,这也是谁都预料不到的事情。 “小桃子,你喜欢他吗?”白无常转过身,询问道:“你觉得他今日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岁桃早就着急的不得了,见可以开口,立马答道:“喜欢!太傅,我相信他,封钲这两个月对我特别好,真的!” 封钲承受着伤口欲裂的疼痛,现在脸色青白,颤抖道:“太傅,我对桃子是真心的。我这一生并未有过娶妻的打算,唯一想娶的人只有他!” 白无常又望向迟暮,问道:“你觉得呢?” 迟暮负手于胸前,冷漠道:“太傅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气氛在封钲强忍疼痛的脸上显得格外凝重。望着二人决绝的神情,白无常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太傅也不是一个绝情的人。起来吧,我同意了。” 封钲感觉全身都松了口气,长久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松懈,将要倒在地上。岁桃连忙上前扶住,眼里满是心疼。 迟暮冷漠道:“若是今后桃子在你那受了委屈,我会让你百倍奉还。” “迟暮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桃子的。”封钲大口喘着气,可也难掩心中喜悦,“多谢太傅成全,我明日便来提亲!” “你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再说别的。我这段时日又不会离开,不急这一时!” 看着两人相互依偎在一起,白无常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听着屋外夜风拂过的声音,不禁觉得今夜又是一个好夜。 “别太庆幸,等你伤好了后,再去惩罚你失职的错。”他背对着他们,侧脸却能看见扬起的嘴角,“世子殿下受了重伤,你们护卫不当,当罚。” 说完,他便离开了屋内,朝着时清灼的院子走去。 第257章 【竹南行】春风不息 一整个七月在无尽的蝉鸣蛙声中悄然划过,转眼间就到了八月中旬,时清灼的伤势也在白无常与司空杏林的照料下恢复的很好。 如司空杏林所说,就算他的伤彻底恢复,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征战沙场。 距离与花抚琴他们约定好的时间只剩下半月,白无常望着一整张淮南地图,紧皱的眉头未舒缓一点。 在大晟都说淮南不大,但只有踏进淮南之后才知道淮南究竟有多大! 白无常茫然的瘫倒在太师椅上揉着眼,心中不禁感慨从前的大晟是多么的地大物博。 鞍河七城,并不知道那位顾笙将军究竟在哪座城?更何况,七城之间每座城间隔几乎都是五六日的距离,如此一来,他们必须得尽快行动。 现在写信回大晟已经为时已晚,花抚琴众人对淮南的恩怨今年定会有个了断。虽说如今鞍河对他们已经构不成威胁,但尽早收拢无疑会在以后少去很多麻烦。 想着想着,思绪不禁又慢慢飘走。明日就是中秋了,时间恍如白驹过隙,不留痕迹的一闪而过。 “太傅,枇城的校场已经彻底修缮完毕。封钲带着桃子已经回了枇城,各城的衙府也已经设立,烽怜先生也将这些安排妥当。如今鞍河与黎国的问题也越来越严重,听说那位顾将军受了伤,鞍河已经丢了一座城了……” 迟暮自顾自的说着,白无常依旧闭着眼没有动作。直到迟暮将一切都说完,他才疲惫开口。 “竹南的问题由清灼和烽怜先生商讨解决即可,不必与我说那么多。不过这小桃子可真是一点消息都不与我说就偷偷溜走啊!” 迟暮来到白无常身侧,说道:“枇城校场一修缮完毕,就有许多人争先恐后的涌入报名。封钲和桃子得尽快去处理分配。” “行了,我也没有怪他的意思。”他睁开眼,长舒一气,“你如今接替着姜濉的玄鹰,保护好清灼才是最重要的。榭城的管辖你先不用去操心,我已经让辛封泽去了。” 迟暮默默点头,看着桌上摆放的地图,似乎也明白了白无常在担心什么。 这时起了一阵风,肆意的吹进屋内,差点把地图掀飞。迟暮上前把住,冰冷的侧脸让白无常恍惚。 风停了。 “迟暮,我问问你。现如今桃子也都寻到良人,你呢?” 迟暮也是一愣,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担忧:“太傅是想赶我走吗?” 白无常摆摆手,笑道:“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不该受制于我身侧,你也该去追求你自己的生活。” “我的命是太傅的,我不会离开太傅。”迟暮严肃道:“我曾经早已立过誓,这一生将永远做太傅的侍卫。我不会娶妻,更不会背叛太傅!” 白无常对着他那坚定无疑的目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回想着迟暮刚进太傅府时的时候,他甚至还把自己当做敌人。 可是现在,那个少年也变得愈发锋利,让人望而生畏。 白无常自嘲的笑了笑,望着窗外飞过的白鸟,沙哑道:“迟暮,你还记得有一次,我发疯一般的想要赶走你和桃子吗?” 那是发生在白无常被禁足在太傅府的四年里。 迟暮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白无常无尽的绝望。 那时的白无常伤势刚开始慢慢愈合,神智也恢复清明。前一夜京城的第一场初雪悄然而至,一眼望去,仿佛满世界都是绝望的白色。 太傅府没有没有炭火,寒冷无比。 这是他们过的第一个绝望的寒冬。 那日的太傅府,却混乱无序。没人知道白无常为何要赶他们离开,也没人知道白无常究竟怎么了。 迟暮记得,他与岁桃跪在院外,不论白无常用尽任何办法想赶走他们,他们也没有一丝的改变。 他们的命是白无常捡回来的,他们的命已经属于白无常了。 迟暮点点头:“记得,太傅当时心情不好,我们从未因此事怪过太傅。” 白无常还是没忍住的笑出了声,可在迟暮听来,这个笑充满了伤感。 “心情不好,的确,当时心情确实不好。”他来的迟暮身前,解释道:“但其实并不是如此。两个原因,其一是因为当时我并不想让你们跟着我受苦。我带你们回来,只是想让你们有个能依靠的地方,而不是受苦的地方。” “太傅从未让我和桃子受苦,只要能跟着太傅,无论什么都无所谓!”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自己的私心。” 迟暮看着白无常走到窗前,阳光映在他的身上,背影却显得有些落寞。 “迟暮,你不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吗?不知不觉,清灼长大了,陛下也成为了明君,桃子遇见喜欢的人了,而你也逐渐变成一个可靠的人了。明年,你也三十了。” 迟暮上前立于白无常身侧,有些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时间悄然流逝,再过二十年,你也要老了。而我,还是这副模样。” 院外传来杂声,恍了迟暮的神。他扭头看向白无常,望着那熟悉的侧脸,竟真的一点未变。 第一次见着他,也是这张俊逸的脸。十多年,一丝未变。 “第二个原因,是我不想再看见身边的人慢慢老去了。”白无常双手撑在窗棂上,喃喃道:“我很难想象,等到三十年后,望着你们一个个变老,而我还是这副模样……” 人生是一条无止境的长河,人们总会奋力的往前游去,可没曾想终点竟是死亡。而白无常就像是在这条长河中徘徊,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终点。 “所以,我才想着,要不放你们离开。这样以后,我也不会太难过。”他自嘲的摇摇头,“我还是太傻了。” 从前他一个人,不在乎时间的流逝,只知道一味地往前走。直到他遇见了温润河,亲眼看着身边的人慢慢变老直至死去,他才开始害怕、惶恐。 长生不是褒奖,是对他的惩罚。 所以,曾经的许多问题,他也考虑过,包括和时清灼在一起。 白无常笑着道:“我也有过祈祷,我也希望我能陪着你们变老。可是天神却执意要惩罚我,让我困在这无风之地中,让我的灵魂永困于世,经历一遍又一遍的离别。” 院外传来一阵孩童的声音,白无常立马听出了是白煜。 他自嘲的笑了笑,等到多年之后,等到白煜都已经老态龙钟,自己还会顶着这副模样行在人间,做一只活着的鬼。 真是荒唐。 许久都没有声音响起,直到风慢慢的吹来,拂过白无常的眉梢,才有了一点树叶的沙沙声。 “太傅,并不是这样的。” 白无常好奇的扭过头,想要听听迟暮会如何劝他。迟暮一脸冷漠,他本就不爱说话,组织语言的模样让白无常觉得好笑。 “我不清楚太傅的从前,但我能感觉出来,太傅不喜欢一个人。”他努力的思考,想让自己说的话更有说服力,“或许百年之后,我们不会陪在太傅身边。可是,我们依旧会以另一种形式陪着太傅。” 他感受着这阵轻风,又道:“太傅从前总抱怨,你的长生是天上对您的惩罚,可我并不这么认为。” 白无常眉角舒缓,笑着问道:“是因为我的剑法太厉害,我应该用我的剑保护我所能保护的人吗?” 他想起了在大漠,在温客店的檐顶,温润河当时就是用这句话将自己唤醒的。 可迟暮却摇摇头,也许他也赞同这个观点,可是他有自己的想法。 “世人总觉得,太傅像万年不化的冰,寒冷不易靠近,让人望而生畏。但其实不然。天神从未让太傅困于无风之地,因为,太傅就是春风,总能给人带来温暖与希望。” 迟暮总觉得有些别扭,可他还是坚持说道:“太傅总是隐藏自己,却还是会在偶尔表露自己的真心。春风初始的确寒冷,但慢慢的便会使大地复苏。太傅的长生不是惩罚,是为了给更多人带来温暖。我们就像地上的野草,迟早会有死去的一日。但每到春日,春风会唤醒新的野草,他们会代替我们陪着太傅。” 这是迟暮第一次说那么多话,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说那么多。望着白无常愣住的脸,他有些迷茫,难不成是自己说的不对吗? “太、太傅,我说错了吗?” 白无常回过神,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很快便转过了身,声音有些哽咽:“迟暮你这人可真是,平日里不爱说话,可每一开口总能让人意想不到。” 他说自己的长生是因为要去为更多人带去温暖。 白无常有些无措,他心中觉得荒唐,可是眼角的泪水还是忍不住的不停落下。现在的他狼狈,却感到一阵的心安。 迟暮看不见白无常的脸,也许也是自己今日的离奇,让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太傅,没有人是带着惩罚度日,这是你曾经告诉我的。所以,百年以后,你一定能再找到可以替代我们的人陪着你。”他微微欠身,“玄鹰那里还有些事,我先离开了。” 迟暮走的很急,几乎是瞬间离开的院子。他不知道自己说的究竟有没有错,可是这些真的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白无常不是寒冷的冰山,他就是和煦的春风。 —— “暮哥说的没错啊!无常,你就是春风,可以给人带来温暖和希望!没想到平日里不爱说话的暮哥竟会说出这些。” 白无常望床榻上的时清灼,无奈的笑笑:“不说还好,一说,我更忘不了了。就算是春风,也会有几株野草记忆深刻。” 时清灼将手中的册子扔在一旁,翻身来到白无常身前:“不论如何,无常,我希望以后我离开后你也可以好好生活。不要再贬谪自己,你永远值得最好的!” 白无常疲惫的摸了摸时清灼的脸,尽力在脸上露出一丝笑:“其实我更像冰山,你们更像春风。你们把温暖带来,慢慢的将我融化,让我变得不一样。” “不!”时清灼堵住白无常的嘴,严肃道:“冰山在成为冰山之前,也一定有着春日的温暖。只是遭遇变故,变成了冰山。无常,你就是如此。你的曾经,也像我一样,爱笑的。” “你又没有见过从前的我,你怎么知道?” “无常,你没发现吗?”时清灼深情的注视着他,“你相比从前,更爱笑了。” “也许吧。”白无常只是无奈的摇摇头,“清灼,也许你说的对。但是,你们在我心里,已经无可替代了,没人能取代你们的地位。特别是你。” 时清灼心里也泛起阵阵伤感,人的一生,生死离别无不经历。但望着眼前的爱人,他还是希望能一直陪在他身边。 时间很慢,可那也只限于白无常不在自己身边时。时间很快,明明身不由己,却还是逼着自己长大变老。 明明自己才刚刚及冠,可却已经在担心未来。他放不下白无常,他真的放不下。 他突然笑了起来,抱紧白无常说道:“无常,若是今后有机会,我们去淋一次雪吧!” “为何?” “这样我就能看见你白头的模样!” 白无常心头颤动,强忍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看起来难堪。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白无常从未想到这句话会有一日用在自己身上。 “我可不淋,我怕冷。”他颤抖的抱住时清灼,热泪还是落下,“时清灼,我要和你一辈子。你若死了,我给你殉葬。” 时清灼猛的起身,却因为身上有伤被白无常反制住。他激动的望着白无常,却因白无常那温柔潋滟的脸失了神。 他喃喃道:“无常,你不必如此。” 八月的风相比七月更加干燥,也更加放肆。大风吹倒了油灯,却吹不倒白无常立住的决心。 “清灼,你和我说过,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那一点念想吗?我曾经不知为何而活,只是想着一味地赎罪。可现在,你是我唯一的念想。若让我失去了你,倒不如让我跌入尸山血海。” 时清灼摇摇头,眼中泛泪:“无常……” 白无常抓住时清灼的手,那一双丹凤眼在他笑容的映衬下格外漂亮,让时清灼挪不开眼。 “若他们是我活下去的理由,而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第258章 【竹南行】红枫依旧 八月的淮南与七月截然不同,这一连几日的大雨仿佛是七月迟到的雨季。雨打落在金黄的稻穗上,今年的收成一定很好。 白无常伸手接住落下的雨,愁容展露眉梢。他轻轻的拉下马车的窗帷,但还是惊醒了熟睡中的时清灼。 时清灼从白无常的怀中醒来,因为伤势未愈,落下的病根也导致如今一下雨他的腹部也会跟着疼痛。 “还疼吗?” 时清灼点点头,咬牙克制着情绪,艰难道:“我们到哪了?” 白无常心疼的紧,却也只能将他紧紧护在怀中。 “快到榭城了。”他从袖中取出一只药瓶,亲手为时清灼喂下,“赶路劳累,辛苦你了。” “我不能拖延大家的计划。”时清灼强撑着自己起身,他喘着粗气,瞳孔都逐渐涣散,“九月,一定要将鞍河拿下。我也希望大家可以回家安心过个好年。” 白无常苦笑道:“可你这副身子,你让我如何安心?” “我没事的,杏林哥说了,好好养还是能恢复的。就看太傅如何养我了?” 时清灼近来肉眼可见的胖了许多,相比于他受伤的那段时间,现在的他除了面色苍白之外,其余都被白无常养的很好。 他眨巴着他那一双桃花眼,有意无意的朝白无常撒娇,简直勾的白无常找不着北。 “你这双眼,天生就是撒娇的命!” 榭城也是阴雨不绝,再次来到榭城,态度可谓完全不同。时清灼下了马车,眼前一片几乎都是他的将士。 所有人齐声道:“见过世子殿下!” 声音穿透雨声,这阵仗将时清灼愣在原地不动,也把白无常给惊住了。 封钲这时上前,笑着解释道:“殿下,这些人都是属下精挑细选后的佼佼者,别看人少,个个都身怀绝技!” 时清灼望着眼前乌泱泱的一片,这还叫人少吗? “这事交给了你,你自己安排便是。”他思索一会,又道:“封钲,找些靠谱的人,随时待命。” 鞍河此行,时清灼依旧不准备带多少人。其一他并不喜欢用武力解决,他的本意本就是去劝降。其二是因为身边有白无常,白无常带来的安全感是所有人都比拟不了的。 但他会在一路上安排眼线,若是有需要,这些人会及时通知后边的人,直到榭城。榭城一得到命令,就会立刻出兵。 封钲笑着解释道:“殿下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 北倾匆忙的赶来,匆匆行礼后说道:“殿下,榭城的所有人也都严阵以待。只要需要,随时朝鞍河进军。” “别说的那么难听,此次去鞍河本意也是劝降,我并不想看见两军对峙的场景。拜帖送去了吗?” 封钲答道:“数着天日,多多少少也已经到顾将军手中了。只要顾将军有心,定会提前等候殿下。” “檄文呢?” 北倾解释道:“樟城已经拟好送到,如今就在城中。若是顾将军执意为难,也不能怪殿下不留情面了。” 时清灼满意的点点头,对于鞍河,他几乎是势在必得。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封钲替时清灼撑着伞,不知还在商量什么。白无常在马车上,望着整个榭城微微出神。 他仿佛被触电一般忽然回过了神,再次望向远处时,眼中多出了一丝怀恋。 他飞快的下了马车,从封钲手中接过了伞,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他的眼里透露着前所未有的兴奋,欲要发泄出来。 时清灼从未见过白无常这副模样,好奇道:“太傅,怎么了?” 白无常脸上带着笑,将封钲打发后,他才解释道:“清灼,我带你去个地方!” 没等时清灼反应,白无常便带着时清灼离开。雨势慢慢变大,噼里啪啦的落在油纸伞上,颤动着时清灼的心。 时清灼从未来过榭城,他由着白无常带着自己走过一条又一条小巷,只觉得好奇。 难不成白无常来过这里? 他突然的握住了白无常执伞的手,很自然的接过了他手中的伞。雨势很大,四下无人,只见他同伞一齐稍稍倾斜,再次起身时,二人间夹杂着莫名的暧昧。 “太傅这是要带我去哪,如此高兴?” 白无常不经意的往前一步,从时清灼身后看去根本见不着白无常的身影。 “不算高兴,但算惊喜。世子殿下只需随我一起走便是。”他有意的拉住时清灼垂下的衣袖,似在撒娇,“难不成殿下生气了?” 时清灼心跳的很快,他发现与白无常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白无常总是能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撩拨他的心。 或许旁人会觉得白无常是一只难以靠近的虎,但时清灼却觉得白无常是一只雪白可爱的猫。 他抚上白无常的头,轻轻用力将他拥入自己怀里,亲昵道:“我又怎会生太傅的气呢?” 享受着片刻的暧昧,时清灼便跟着白无常穿梭在榭城中。他们跨过一座小桥,经过一片已经枯萎的荷花池,很快便在一间破旧的屋舍前停下。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白无常的神情却告诉他,这里很重要。 时清灼扭过头,远处山头一望无际的鲜红,枫叶随风在雨中摇曳,出奇的好看。 行人来来去去,白无常却望着这间屋舍出神。时清灼并没有出声询问,他安静的陪在白无常身边,为他撑着伞,目光所及皆是白无常。 这时白无常回过神,拦住了一人,问道:“你好,请问如今这间屋子还有人居住吗?” 那人好奇的打量二人,又望向身后的屋子,回答道:“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二位难不成想要买下这间屋子?” 白无常依旧笑道:“难道不可以吗?” 那人有些为难,也是笑着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二位公子看上去不缺钱,何必委身自己住这间破屋子呢?” 白无常这一次没有回答,只是再次投去怀念的目光,笑容中泛出一丝苦涩。 那人见白无常没有说话,又自顾自说道:“这间屋子从前也是有人居住的。那时我还小,就记得这里曾住着一位公子。他好像是个哑巴,我从未见过他说话。只知道他身负一剑,在这里住了一年就离开了……” 时清灼听着听着便觉得不对劲,他的视野渐渐的从白无常身上移开,又很快移了回来。因为他发现,这人口中说的那位公子,貌似就是白无常。 “我记得小时候我阿娘说,这位公子是坏蛋,让我离他远些。”那人不经意的瞥向白无常,忽然说道:“对了,而且那位公子也穿的一身白,一年四季皆是如此。反正,若是二位公子想要寻见屋子,榭城还有更多的地方供二位选择。” 白无常笑着点点头:“多谢。” 那人离开后,白无常慢慢的转过了身,温柔道:“要进去看看吗?” 时清灼走上前,说道:“既然是无常住过的屋子,我定是要看看的。” 白无常走上前敲了敲门,见没人回应,便让时清灼往后退去。衬托着雨声,他用力推开了陈旧的木门。顷刻间,灰尘铺天盖地,却很快被雨势盖住。 他带着时清灼慢慢走进,屋内很暗,也很狭窄。除了一张木床,也没有了更多的物品陈列。 时清灼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抬起头时,雨水汇聚在一处慢慢的渗透进屋内,显得格外荒凉。 “这是我离开大漠后住的第一个屋子。” 白无常的声音很小,可还是在这封闭黑暗的空间中响起阵阵回音。 白无常慢慢的走上前,走入黑暗,“那时这里还是一个小镇,居民们都十分淳朴,人也很好。没想到时隔多年,这里竟成了一座城。” 时清灼依旧没有说话,仿佛在这间屋内只有白无常一个人。 如果白无常将自己这两百年的事写成一本书,这里的记忆定是一笔带过的。可正是这一笔带过的地方,再次回到这里使他有些惊喜。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也从未过问。现在看来,他从前就已经来过淮南了。 白无常笑道:“若是当时我知道这里是淮南,我定会去淮南王府里把你偷偷抱走。” 他转过身,时清灼就站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 时清灼胸口有些闷,这间屋子太暗了,以至于那么近都看不清白无常的脸。他伸出手将白无常护入怀中,心疼的有些发颤。 这间屋子又小又破,说好听些就是陋室,说难听些根本就不是人能住的地方。 黑暗,幽闭,恐惧,孤独…… 他只在这里面待了一会,就已经产生了那么多情绪。 可是白无常竟在这里住了足足一年。 他抱的很紧,让白无常都有些感到疼。他们的胸膛紧密贴合,两颗心无处可避。 白无常有些担心,沙哑道:“清灼,注意你的伤,你的伤还没好。” 话音刚落,白无常便说不出声来。黑暗之中,时清灼紧紧把他抱住,堵住了他的嘴。 似乎也感受到了时清灼克制的情绪,白无常也慢慢的顺应着,接迎着。时清灼的心炙热又充满活力,仿佛快要冲破胸膛。 也在这一瞬,白无常尝到了一滴泪。 时清灼沙哑着声音,在白无常耳畔轻声道:“我的无常,该享有全天下的尊崇,该居于全天下最好的屋舍。这世间何其的残忍,有什么磨难都算在我身上吧,何故去伤我爱之人?” 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知道白无常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无力感,使他的心被一刀刀凌迟,痛不欲生。 白无常有些出神,世间对他多有不公,使他命途多舛。但上天却又赐给他一个时清灼,在他的记忆长河中留下无法愈合的长痕。 他不记得这里究竟有多少的记忆还留在他的脑中,明明曾经的自己并未觉得这里有多么破烂。 他粲然一笑,道尽苦尽甘来,小声道:“时清灼,我真的离不开你了。” 这一刻,时清灼眼中仿佛闪过一抹光。他说道:“无常,百年后,若你真的还放不下我,就来找我吧。” 白无常忍不住的颤抖,他眼中噙着泪,抬起头与时清灼坚定的目光交织。 “我怕我死后,你又会被这不公的世道欺负,我放不下你。我也不想让你带着压力痛苦的活下去。若是你真有一日活不下去了,就来找我吧,我会一直等着你。我们一起去看下辈子的锦绣山河。” 这一刻,白无常仿佛听见心中有什么东西断掉,他好似看见时清灼身后慢慢亮起,驱散着这无尽的黑暗。 所有人都劝过他活下去,唯有时清灼,给了他自由。 活着的人要带着逝人的记忆活下去,直到自己也没入黄土。可是白无常是个例外,他死不了。所有人都劝他活下去,久而久之,这成了困住他的枷锁,束缚了他的自由。 他承载着太多人的期盼,太多的记忆。而这些,也慢慢的将他压垮,遮挡住他的前路与阳光。 白无常颤抖的笑了起来,他回抱着时清灼,哑声道:“谢谢你,清灼……” 这时,一声惊措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而关闭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岁桃也孤愣的站在门口。 “太傅,清灼,你们……”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脸上的惊讶收敛不住,“……你们在这做什么?” 二人似乎都被吓到了,时清灼也是很自然的想松开白无常,但却被白无常拉住了手。 时清灼一愣,但也停止了动作,心中竟有一丝抑制不住的激动。 白无常拉着时清灼上前,没曾想自己刚刚感受到的光竟是岁桃将门打开了。他来到岁桃身前,握着时清灼的手并未松开。 岁桃的目光也逐渐涣散,心中或许有了一个猜测,但却只觉荒唐,焦急的等着一个答案。 他本是前来找白无常与时清灼去商议今后在鞍河的计划,可没曾想竟撞上了这一幕。 白无常笑着解释道:“桃子,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我和清灼,也如你想的那样。” 岁桃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大脑告诉自己现在一定要冷静。他大口的呼吸着气,掩饰着这份尴尬,笑着道:“太傅,清灼,大家都等着一起商议明后的事宜。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我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岁桃几乎是仓惶逃走的,让白无常没有了更多的机会解释。 他们十指相扣,望着岁桃离开的方向,都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此刻,再大的雨声也抵不过他们颤动的心跳。 而这颤动热烈的心跳,是他们相爱一生的证明。 第259章 【曦都】林中箭 进入鞍河地界没有多久,周边的环境也逐渐改变。树木高耸入云,繁茂的枝叶遮挡上空,从上俯瞰,众人只是一片绿色中渺小的存在。 鞍河的雨势相比于竹南可谓天差地别,若不是头顶的繁叶挡住了大部分的雨,否则连赶路都是困难。 封钲好奇的打量着周围,一点也没被这场大雨洗刷心情。每每看见一些稀奇玩意,就会高兴的分享给一旁的岁桃。 树上的青苔配着雨声总是显出一股渗人的气氛,岁桃托着腮,心不在焉。 “小桃子,快看,上边有猴子!”封钲将岁桃拉进怀中,伸手指向远处,“这里竟然还有猴子,鞍河真神奇啊!” 岁桃朝着远处看去,高耸粗壮的树干上,几只猴子也是好奇的打量着他们。它们抓耳挠腮,显然也对这场雨烦躁。 北倾披着蓑衣走来,笑道:“鞍河的猴子可不一般,他们生于大自然,野性难驯。若是不小心惹怒了它们,睚眦必报!” 封钲好奇道:“有你说的那么吓人吗?不就一群畜生,我还打不过它们?” 北倾摇摇头,轻蔑的笑道:“整个鞍河,吃于大自然,生于大自然。这片雨林养活了整个鞍河,我劝你啊,还是抱有敬畏!” “能让我抱有敬畏的只有世子殿下!”他低头望着怀中的岁桃,疑惑道:“小桃子,你怎么了,一脸的愁眉苦脸?” 岁桃的目光时不时的看向远处,又默默出神。自打昨日亲眼瞧见白无常与时清灼的事,他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心思全被扰乱了。 给他一百个脑子也想不出来的场景,竟然让他亲眼目睹。怪不得之前时清灼受伤时一直念叨着白无常的名字,也怪不得白无常在时清灼受伤时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可他心中还是不明白,甚至有些担心。 太傅活了两百多岁,清灼才二十岁。虽然太傅看上去也的确只有二十来岁,可他还是难以将二人联想到一起。 他不是能接受,只是他搞不明白为何白无常会…… 岁桃简直要疯了,甚至根本没有听见封钲和北倾在叫他。回过神时,封钲捏着他的脸慌张的摇晃。 他心情本就烦躁,立马打开封钲的手,说道:“别摇了,头都要摇大了!” “小桃子,你有心事啊!哥哥刚刚唤你那么多声你都不应我!” 岁桃在脑中思索后,又抓住封钲的手,期待的问道:“封钲,我问问你,你觉得世子殿下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啊?” 封钲被这个问题搞得猝不及防,世子殿下是他的主子,他又怎敢轻易猜测呢?他扭头看向北倾,示意他来回答。 北倾一脸为难道:“封哥,你放过我吧。我已经够惨了,不想再被罚了!阿弥陀佛!” “小桃子,你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事?不过殿下的年纪确实应该娶妻了,难不成是太傅在催促?” 岁桃如鲠在喉,究竟许久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昨日的一幕幕都深深刻画在他的脑中,怎样也抹消不去。 北倾小声道:“主要是我从未见过殿下和太多女子有接触,所以根本不知道殿下究竟喜欢什么样的。” 封钲认同道:“的确,像殿下这般的男子我也从未见过。仿佛两眼一睁就是天下,情爱对他来说仿佛是可有可无的。” 岁桃心中嗤笑,表面上说着不敢在背后议论,结果还没有一分钟便聊的热火朝天。 “按我觉得啊,就算给殿下强塞几名倾国倾城的女子,殿下或许也不为所动。” 封钲接话道:“或许殿下认为还没有他身前的地图好看。” 二人都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夹杂在淅沥的雨声中显得微不足道。风吹在岁桃的手中,生出微弱寒凉。 北倾又说到:“我其实还挺好奇今后殿下会喜欢谁呢!” 封钲笑道:“我也很好奇。天下女子千千万,但能入殿下眼的,少之又少。毕竟,任何女子见了太傅的那张脸也会觉得自愧不如吧!” 迟暮这时来到他们身边,他耳力极好,几乎听了他们谈论一路。他冷声道:“关太傅什么事?” 几人都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岁桃说道:“暮哥,你过来怎么没声音呐!” 迟暮无奈道:“你们说了一路清灼,怎么又扯到太傅身上了?” 封钲斩钉截铁:“我说实话,太傅若是一名女子,不知有多少人会为之倾心。他那张脸,几乎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他在殿下身边久了,殿下或许都以太傅那张脸为标准了!” 几人都觉得有些道理,可只有岁桃难掩尴尬。他看向白无常他们的马车,轻声道:“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清灼就喜欢太傅呢?” “什么?!” 大雨毫不留情的倾泻,阔大的密林中,突然飞出一阵鸟禽。再次望去,岁桃连忙捂着封钲的嘴,脸色惨白。 岁桃的那句话太过震撼,几乎让所有人吃惊。封钲本就藏不住事,这一声惊异太大声,惹得所有人都纷纷投来目光。 见白无常他们没有动静,岁桃才慢慢松开手,低喝道:“激动个什么,我都说了是如果了!” 北倾都差点摔下马去,他调整着自己的斗笠,眼神也不自觉的看向白无常与时清灼的马车。 “小桃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封钲只觉得不可思议,“太傅不是殿下的老师吗?他们怎么……也不会……” 欲言又止,毕竟也的确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几人都纷纷看向前方的马车,又不约而同的收回视线。 迟暮脸色难看,疑惑道:“桃子,你又怎么知道?” “我亲眼看见的!”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雨势仿佛又变大了,周围树木沙沙的声音惹得所有人不为之慌乱。 封钲简直要哭了,抱住岁桃憋屈道:“刚刚不是还如果吗,怎么现在又变成你亲眼看见了?” 岁桃不明白他在委屈个什么,解释道:“昨日我去寻太傅和清灼,正好碰见了他们……抱在一起。” 迟暮立刻反驳:“太傅和清灼抱的还少吗?清灼从小就喜欢黏着太傅!” “暮哥,不一样!”岁桃简直要疯了,“我也知道清灼小时候喜欢黏着太傅,但是这个拥抱,与之前我们见过的都不一样!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三人几乎异口同声问出声,又尴尬的看向前方的马车。 “而且太傅和我说,就是我所看到的那样。他和清灼,也是我所想的那样。”岁桃转过身,将脸埋进封钲的怀中,十分亲昵,“就是这样抱的。当他们转过身时,太傅还牵着清灼的手……” 第三次,所有人再次看向了前方的马车。就算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想这事。 迟暮皱着眉,半晌后渐渐舒缓,说道:“不论如何,太傅如何选,我都会支持他。怪不得,太傅会那么焦急的从京城赶到樟城。” 岁桃将心事说出后,的确舒畅了不少。他依旧靠在封钲的怀中,无奈的叹气。 “这事千万不要与旁人议论,否则我要被太傅扔出去。” 正当几人还沉浸在这个惊天消息的震撼中时,箭镞划破风的声音不约而同的传入几人的耳中。 刚才的震惊全部烟消云散,封钲越下马车拔出腰间的双刃,击落暗处射出的箭矢。几乎是一瞬间,他的全身就被雨水浸湿。 三人纷纷来到时清灼马车旁,谨慎的打量着周围。 周边一望无际的绿色,实则其中暗流涌动。突然出现变故,所有人也都停滞原地,迎着周围压抑的碧绿。 利刃纷纷出鞘,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这一场暴雨很好的隐匿了暗处的踪影,让周围陷入了恐慌。 高大粗壮的树木能够很好的遮住体型,雨声风声混淆视线与声音,雨水打湿树木的味道弥漫在密林中,诡谲云涌。 这时,白无常无声的从马车中走出,冷声道:“找到了吗?” 岁桃严肃道:“雨势太大,再加上周围环境,没有发现。” 白无常点头,周围一片碧绿让他心情极好。他舒展身体,淡淡说道:“只有一个人。” 话音刚落,箭镞划破风声,穿透着雨滴,如一条毒蛇朝着白无常袭来。 封钲双刀挥砍,箭矢顷刻间被削为三截,但带有箭矢的那一截却仍旧朝着白无常袭去。 白无常微微侧头,利箭便侧耳划过,嵌入枝干。他不禁夸赞道:“箭术好厉害。” 封钲严肃道:“属下察觉不了这人的位置。” “能够预知你会半路截下,甚至连你的如何碎箭都能知道,这人好厉害!” 封钲愤懑道:“他是故意让我挡箭的?他为何能知晓我会如何碎箭?” “你透露过一次你的刀法了。” 封钲觉得惊奇,就只有一次,一次这人就能猜到他的刀路? 迟暮严肃道:“这人很熟悉周围的地形,且一次就能猜出我们用刀的习性。他隐匿气息的本领很好,我也听不清他的位置。” “这是上次在枯城救谷吉衡的那人。”马车中的时清灼缓缓开口,“此人的箭术很厉害。” “他很聪明,利用周围的环境藏住自己,让敌人难以发现他。”白无常解释道:“而且,他天生就是个天才。” 能得到白无常这样夸赞,岁桃与迟暮也不得不对此人好奇。他们打量着周围,可压根发现不了一点踪迹。 司空杏林淡淡一笑,却让人觉得怪异。再次望向白无常,玄武不知何时被他拿在了手中。 “他的是个很聪明的猎人,可猎人总有暴露位置的一刻。” 突然间,玄武被白无常掷出,不仅挡住了飞来的箭矢,甚至狠狠的嵌入了远处高大的树干。在旁人看来,白无常扔出的仅是一把折扇。 “别动了,再跑找到你的就不只是我的扇子了。”白无常负手,笑道:“自己出来吧,顺带把我的扇子一起带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远处,这时时清灼从马车里悄悄伸出手,抓住了那双温热的手。 白无常笑意加深,并未回头,却不经意的向后退了一步,手上用力握住了时清灼。 只见高远出的林叶里慢慢出现一人,他取下白无常的玄武,轻巧的落在了马车前。 雨势打湿了他的发,却没有磋磨他的锐。他的脸庞还带着些许稚气,但那双眼却干净明朗,显得有些天真,但浑身散发的锋利又让人不得不对他重新审视他。 他取下背上挽着的弓,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搭上箭,指向白无常。 白无常只觉得好奇,出声问道:“人人都说事不过三,可是你已经失手了两次。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还是没有成功,你得告诉我你的来路。” 话音落下,箭亦离弦。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小子会如此大胆,都纷纷往白无常跑去。但伴随着兵刃碰撞的声音响起,箭失去力气的落在马车上,白无常玄武打开,精巧化解。 “臭小子,你好大的胆子!”岁桃简直要疯了,赶忙跑到白无常身边,“把他给我抓起来!” 那人正欲开口,却见白无常身后的帷帘被掀起一角,露出一双充满杀意的眼,让他不寒而栗。 白无常抬手制止,但所有人都没放松警惕,将他围了起来。 “你输了,愿赌服输,叫什么名字?” “安瑟,安拂晓。” 时清灼这时也从马车中出来,居高临下,毫不留一丝客气。这一刻封钲与北倾觉得,世子殿下欲将此人大卸八块。 时清灼问道:“上次在枯城,是你救走了谷吉衡?” “是我!” 面对那么多人的注视,安瑟却毫无怯意。他目光如炬,仿佛是这场暴雨中熄不灭的火焰,注视着马车上的两人。 白无常笑着问道:“你为何要救谷吉衡,他可是祸害竹南两城的山匪?难不成你也是山匪?” 安瑟依旧一动不动,严肃的神色在旁人看来竟有些不甘。少年的心思藏不住,就这样简单的表露出来。 他固执回答道:“他是我舅舅!” 第260章 【曦都】竹隐居 认识谷吉衡的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狐疑地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孩子来,想要从他身上找到一丝一毫与谷吉衡相似的地方。 然而,无论怎么看,也无法将它和谷吉衡联系在一起。安瑟的容貌、气质、行为举止都与谷吉衡八竿子打不着。 北倾不可置信的呢喃道:“那丑八怪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漂亮的侄子?” 雨势还在不断的变大,甚至连繁叶也快要遮挡不住。若雨势不减,他们的行程只能会被耽误。 “你是鞍河人吗?”白无常狐疑问道:“今年多大了?” 安瑟背起那张精致的弓,低着头没再看白无常,“我是淮南人,我多大关你何事?” 微弱的抽泣声隐藏在雨声中,可还是被白无常听清了。他颇为无奈的笑了笑,明明是他要来刺杀自己,为何受委屈的反倒是他? “为什么会来刺杀我们?” “我以为你们是黎国狗贼。”他抬起头,指向时清灼,“直到我看见了他,我才发现我认错了。”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本是不信,却又不得不信。 这孩子藏不住事,任何情绪很明显的就藏在了脸上。可别看他小,本领却胜过在场很多人。 白无常在马车上小声道:“清灼,这孩子可比你小时候厉害。” 时清灼本就有些不高兴,这次更是烦躁,赌气道:“太傅喜欢这孩子,就把他留下吧,我先回马车了。” 白无常:“???” 握紧的手被突然松开让白无常有些无措,他望着时清灼进了马车,懊悔的摇摇头。 他们都还在雨中待着,眼见雨势已经彻底将整座密林包裹,岁桃担心道:“太傅,他要如何处理?” 安瑟在雨中望着马车上的人,脸上虽还有些不甘,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比自己强。他低下头,索性直接坐在了泥泞的地上。 “明明是你来刺杀我们,怎么你还生气上了?”封钲瞪大了眼,简直不可理喻,走上前将他从地上拉起,“赶紧起来,地上那么脏,衣服不难浣洗啊!” “雨势渐大,我见地图上前方不远有座城?”白无常有些心急,时不时的看向身后的马车,“安瑟,你家也在那吧?你的箭差点伤到了我,让我去你家避避雨可还行?” 安瑟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撇下封钲的手激动道:“不行,你们的身份可疑,我不能让你们随意过去!” 白无常从身上取出一封拜帖,让岁桃递给了安瑟,“淮南世子殿下前来拜访顾笙将军,途经此处,欲寻一地避雨。” 安瑟眨巴着他疑惑又天真的大眼,树上避雨的野猴也抓着脑袋。望着下方马车慢慢启程,此处又回归宁静。 “殿下真的生气了?”白无常握住时清灼的手,温柔道:“那孩子不一般,只要正确引导,将来必成大器。” 时清灼又默默收回了手,说道:“太傅既然如此喜欢他,我还有什么办法呢?我无事,你去看看他吧!” 白无常似笑非笑,故意道:“清灼,好酸啊,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啊?” “太傅家的。”他转过身,委屈道:“明明就看出了我不喜欢他,你还故意惹我生气!” 眼看时清灼眼眶渐渐红润,白无常赶忙将他抱在怀中哄道:“错了错了,无常错了。我的小殿下别委屈了,绝对没有下次了!” 时清灼趁机吻上了白无常,顺势又将白无常压在身下。 白无常面色无奈,笑道:“我家的殿下可真是个无赖啊!” “可是太傅就摊上了我这个无赖。”他俯下身咬住白无常耳垂,呜咽道:“这次就略施小惩,下一次,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河流声如千军万马的涌动,滂沱大雨将马儿淋的烦躁,众人也寸步难行。周边高耸入云的树木从未消散,他们仿佛是原始森林中失去方向的旅人。 大雨不间断的倾泻,不知道行了多久,直到岁桃的声音在外响起,白无常与时清灼才慢慢的下了马车。 映入眼帘的并不像一座城镇,白无常觉得更像是部落。这里除了一望无际的树木,周围还有密密麻麻的竹林。不远处的流水声格外清晰,部落藏匿此处,放眼望去却似有百户人家。 自然,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无疑是他们的房屋特色。他们的房屋下层四面空旷,几乎都是用竹条和茅草搭建。 北倾给安瑟撑着伞,说道:“你们住在这里,就算给我张地图我也不一定能找到!” “可是黎国狗贼就能找到。”安瑟心情烦闷,“也不知还能在这里待多久。走吧,我带你们去我家!” 一路上,部落中的许多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有担心,有害怕,有好奇。但他们看见前方带路的安瑟时,都纷纷收回了心中的猜忌。 安瑟的家相较于其余房屋,显得更加的宽阔大气。竹楼除去下方空旷的一层,共有两层重叠。 “阿爹,阿娘,我回来了!” “你阿爹出去打猎还没回来,今日又去哪玩了?”从竹屋里出来一位妇人,满脸笑意却在望见白无常等人后收敛,“诸位大人是?” 时清灼上前一步,礼貌道:“淮南世子时清灼,途经此处遭逢大雨。夫人,可否借地避雨?” 妇人看起来年仅三十,连忙来到雨中恭敬道:“民妇谷浮嫣,见过世子殿下。” 安瑟在他母亲下楼前就抢过北倾手中的伞去到了他母亲身旁,留下北倾可怜的被大雨冲刷。 “夫人不必多礼,无故叨扰,还望夫人莫要介意。” 谷浮嫣面色平静,毫无任何的惶恐畏怯。她抬起头,说道:“恕民妇难以应允。殿下的名声响彻淮南,但鞍河不是竹南,并未真正的归顺殿下。我不能给顾将军添麻烦。” 所有人无不惊讶,话中之意特别明显,顾笙仍旧选择带着鞍河独善其身。 “既然如此,夫人可知顾将军如今在何处?”白无常这时走上前,笑道:“鞍河的一切事务应有顾将军管辖。算上今日,令郎已有两次欲置世子殿下于危急,不知此番做派,是否是顾将军的安排?” 谷浮嫣并不知晓时清灼身旁这名白衣人是谁,但这时她才注意到,世子殿下一直为他撑着伞。此人虽面带笑容,却让她不敢直视,甚至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压迫十足。 白无常继续道:“我们与鞍河并未交集,可令郎却一而再的袭击殿下。夫人,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谷浮嫣脸色越来越难看,急促的雨声冲击着她的内心,霎时间她也不知该怎么办。 忽然,雨声中多出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封钲与迟暮的刀刃已经出鞘。待到马蹄声靠近,一名男子策马驰来,手中还抓着一只野兔。 “爹!” 男子急忙上前,挡在了谷浮嫣与安瑟的身前,恭敬道:“草民见过世子殿下!” 除开他一人,还有其余的青壮男子也纷纷赶到,他们身缚猎弓,几乎将众人包围起来。霎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时清灼挑眉,冷声道:“诸位这是何意?” 男子喘着粗气,解释道:“草民是此部落首领,安罄。不知殿下,今日又为何会围聚在我家?” 安瑟躲在两人身后,他不知道为何气氛会变得如此压抑。谷浮嫣的身躯几乎挡住了他一半的身影,安罄站在两人身前,因为心急还未放下手中的野兔。 白无常将话重复一遍后,安罄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半晌后,他双膝跪地,说道:“子不教,父之过,犬子还小,不懂人情世故。我愿替犬子受罚,还望殿下不要迁怒于鞍河与我家中人。” “爹……” “闭嘴!”安罄艰难的抬起头,只觉得呼吸不畅,“自己做错了事不知道反省,每次都觉得无所谓,迟早有一日部落要被你所害!” “安首领,本世子可不会因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年生气。”他神色冰冷,给这场雨增添寒冷,“可是谷吉衡,似乎是几位的家中人。他祸害竹南两城百姓多年,又对本世子行不义之事。此人留着本是个祸害,却因令郎让他逃脱,甚至,让我险些葬身火海。这事,又该如何算?” 一阵凉风吹过,却让安罄觉得无比的寒冷。他作为淮南人,自然也知晓时清灼的事迹。而他身边那位白衣人,自然也是白无常了。 文,他们不占理;武,他们打不过。 谷浮嫣这时拉着安瑟一齐跪在安罄的身旁,说道:“谷吉衡早已被我们逐出家门,他做的一切我们都不闻不问。殿下,如今黎国趁乱入侵鞍河,顾将军已经脱不开身,还请殿下宽宏大量,原谅安瑟。” 说完,她拉着安瑟,小声道:“安晓晓,赶紧认错!” “我又没做错事,我为什么要认错?谷吉衡是我舅舅,我不能看着他死啊。之前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他们是黎国狗贼呢!” 谷浮嫣慌忙的捂住他的嘴,安罄的手至此也从未放松。他握的很紧,心跳不自觉的加快。 “安晓晓,现在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我告诉你,你在这样下去,整个鞍河都会被你害了!” 安瑟盯着白无常,依旧面露不甘,嘟嚷着:“我本来就没有错。” 但他最后还是没能耐住谷浮嫣的催促,憋屈道:“对不起。” 安罄说道:“殿下,我愿替犬子承担一切责任,还望殿下放过鞍河。” 白无常扭头,仅仅一个眼神,二人便心意相通。 大雨毫不留情的打落在他们身上,渗了衣,湿了发,显得格外狼狈。 “安首领,既是如此,那就帮我们寻个避雨的地方吧。” 安罄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重复道:“避、避雨的地方?” “是啊,雨势太大,容易受寒。”白无常笑容逐渐消失,无奈道:“世子此行,也是为了帮助鞍河渡过难关,将黎国众人赶出。所以,还请安首领带我们找到顾将军。三位先起来吧。” “你们要帮顾大哥赶走黎国狗贼?”安瑟特别惊讶,激动的忍不住起身来到白无常身前,“你们真的可以把黎国狗贼赶出去吗?” 时清灼往前一步挡在白无常身前,冷声道:“鞍河也属于淮南地界,既然曦都的人不闻不问,那就本世子来做。” 安罄上前将安瑟拉回来,恭敬道:“顾将军来无影去无踪,恕草民也不知他在何处。” “安首领,鞍河七城,又在何时改为七个部落了?”时清灼挑眉,“是你们自己改的吗?” “曦都从来不管我们,我们又何必要听他们的?”安瑟愤懑道:“那么多年,他们除了给我们乱扣罪名外还做过什么!” “安晓晓,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安罄脸色愠怒,又说道:“殿下见笑了。这是将军暗改的,我们鞍河本就处于原始森林中,本就没钱,何来城一说?” 时清灼摇摇头,问道:“既然没钱,那你们平日里拿什么对抗黎国人?没钱,何来的武器?” 安瑟抢先说道:“若不是没钱了,顾大哥又怎么会让黎国狗贼攻进来?而且,我的箭也没有多少了!” “的确如犬子所说,鞍河如今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财了。”安罄脸色惨白,“他们说,顾将军若一日不交出兵权,他们就一日不给鞍河补给。到现在,曦都已经有两年时间没管过鞍河的死活了。” 时清灼觉得曦都的人简直就是一群毫无道德底线的恶狼,若是鞍河交出兵权,他们又会怎样打压? 兵权是鞍河唯一的依靠,他们还要抵御黎国的入侵,没有钱,没有武器,只靠一双手,又怎么赢? 他怒不可遏,曦都简直想将顾将军,将鞍河逼入绝境。 “本世子说到做到,我会帮鞍河将黎国人赶出去。”他眼神坚定,不容拒绝,“抵御黎国的入侵,鞍河从未为曦都而战,你们一直都在为自己而战。” 安罄不停的点着头,感谢道:“多谢殿下体谅,鞍河无以言谢。” 突然间,身后响起雄厚的号角声,穿透雨声传入所有人耳中。一人疾马匆忙来到此处,因为慌张与地上泥泞的原因下马时还摔了一跤。 他立马爬起,神色慌张道:“首领,首领!黎国狗贼,黎国狗贼找到我们了!” 第261章 【曦都】雷声鸣 天空突然落下一声巨雷,仿佛震动了整片雨林。号角声绵延千里不绝,使得人人心惶惶。 白无常转过头,眼中的深意几人瞬间知会。封钲大吼道:“所有人,保护世子殿下!” 顷刻间,刀刃再次出鞘,天空的闪电映刻在寒刃上,暴雨交织毫无停歇之意。随着号角声的消失,回音还在密林中回荡。 安罄欠身道:“殿下,失陪了。” 时清灼点点头,他目视前方,却看不出情绪。直到听见阵阵马蹄声逐渐远去,此处又重新回归平静。 鞍河处于一大片雨林中,各个部落的藏身之地都异常的隐蔽。就算有着地图,也不一定能顺利找到。 安瑟作为部落首领,保护自己部落的百姓当仁不让。尽管武器稀缺,也不可能退守。谷浮嫣虽为女子,也毫不逊色于他。因为不知道黎国人究竟来了多少,她也组织起了所有百姓撤退。 时清灼站在高处,望着百姓纷纷顶着大雨逃亡,心中不是滋味。 白无常握住他的手,小声道:“伤还疼吗?若是不行,就坐下休息,别逞强。” “我没事,黎国人竟会来到此处,说明鞍河已经被黎国渗透了。”他站在屋檐下,神色严肃,“看来情况比我们想的复杂很多。无常,得去帮忙了。” 他们同时扭头朝远处看去,安瑟正因为不能出去在撒泼。他们现在都在安瑟的家中,一来是这里地势相对而言较高,可以很好的看清下边的情况。二来是真的为了躲雨。 “凭什么不让我去,我也要去杀那群黎国狗贼。”他被岁桃几人围在中间,无论怎样也冲不出去,“我要去找我爹,你们让我出去。” 封钲抱手笑道:“安晓晓,你娘百般恳求我们将你保护好。若是你要离开,出了事又要怪罪我们殿下。” 安瑟指着封钲无助撒泼:“谁让你这么叫我的,只有我爹我娘可以这样叫我!” “好了,你别逗孩子了。”北倾无奈道:“安首领他们常年在鞍河以狩猎为生,是可以利用周围环境打黎国一个措手不及。如今我们人太少了,贸然行动太蠢。先静观其变!” 岁桃坐在封钲身后靠着他,说道:“今日雷雨交加,风也急。按环境来看,无疑是安首领占优,安晓晓,你现在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不要闯祸。” “啊啊啊啊——,你们不能这样叫我,我讨厌你们!” 安瑟今年不过十四,却有着一身独特的本领。别看他现在还在这里撒泼打滚,若是狠下心来比谁都狠。 这是白无常对他的评价。 “他爹是首领,可能从小就教导他箭术,才会有今日的成就。生于猎户之家,这也是他们吃饭的本事。” 白无常点头赞同,手却不经意的摸着脖子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牙印,补充道:“可这孩子的确有天赋,仅凭封钲挡箭的刀法就能判断出他用刀的习惯,调整箭矢的力道与轨迹差点将我命中。” 时清灼不高兴道:“所以太傅就是喜欢这个孩子,想把他收于麾下。” 白无常扭头看去,他如今发现时清灼对他的占有欲不是一般的强烈。他心中有些无奈,却又有点高兴。 “我的确有此意。清灼,你信不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是那边最厉害的一个人。” 时清灼似笑非笑,说道:“为何是那边?太傅不是说安瑟可比我小时候厉害吗?” “你是我教出来的,谁能比?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 时清灼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沉闷的心情也瞬间如烟消散。趁没人注意,他俯下身,轻轻吻上了白无常。 “无常,你在我心里,也是最好的。” 白无常得意的笑笑,时清灼容易吃醋,却又特别容易哄回来。他们握着的手从来一直没有松开,亲密无间。 “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了,若是安瑟父亲真的出事了,那就真的不好办了。就算人少,也得去帮忙。” 白无常立刻出声阻止:“清灼,你是殿下,不是将军。况且你身上还有伤,不能动武。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 “无常,若是我们出手助安首领渡过此难,就有更正当的理由与顾笙交谈。”时清灼野心暴露无遗,“这样一来,顾笙没有理由拒绝我们。” “我没说不去帮忙,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去。”白无常斩钉截铁,不留一丝求情的余地,“你必须要待在这里,我会留下来陪你。” 随着闪电划破天际,又是一声惊雷响起。部落中的百姓仿佛都已经陆续撤离,只留下他们一行人驻留此处。 “虽然我们人少,但我有个想法。”白无常扭头看向远处的嘈杂,“你说,让安瑟来指挥他们,如何?” 时清灼惊讶的挑眉,但很快又略有深意的望向白无常。这个提议很大胆,却又很有说服力。 “可让他们听一个小孩的指挥,他们能接受吗?” “你是世子,是他们的主子。你一开口,谁敢不遵守?” 安瑟因为突破不了几人的人墙,委屈的坐在地上。因为他的天真无邪,的确收获了不少人的喜爱。但仿佛是他的羞耻心作祟,现在只觉得无地自容。 “好了,都别逗他了。” 一瞬间,所有的吵闹都消散无踪,几人给时清灼让出一条路,让他来到了安瑟身前。 “安晓晓。” “我说了,我不许你们这样叫我!” “想不想去帮你爹。” 他突然抬起头,刚才的委屈一扫而光,激动道:“想,想去!” “我有个条件。”时清灼蹲在他身前,严肃道:“你要先答应我,今后跟我一起去曦都。” 安瑟茫然无措,却见周围的几人都在偷偷的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去曦都?” “你答不答应我?” 他虽然不知道为何要去曦都,但他知道自己只有答应下来才能去帮助自己爹爹,索性爽快点头答应。 时清灼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取下自己的世子腰牌。 “所有人听令,此次去助安首领抵御黎国的入侵,一切指挥,听从安瑟的。”他将令牌交给安瑟,语重心长:“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听你一人差遣。将黎国人赶出去后,记得回来把腰牌还我。” 安瑟接过腰牌,有些不知所措。他问道:“他们都听我的话吗?” “当然。这里是你家,你最了解这里。如何打,如何帮,你说了算。我这有二十多人,我希望你能把他们都带回来。” 不仅安瑟,其实所有人也都出乎意料。让他们一行人去听一个小屁孩的指挥,这不是胡闹吗? 封钲本想开口询问,却被北倾拦下,“殿下已经解释了,你就别多嘴了。这小子的确熟悉周边环境,虽然没有作战经验,但我们互相配合,也不是不能打。” 既然如此,封钲也只好作罢。安瑟的箭术的确了得,这一身本领简直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安瑟回过神后,坚定的点点头:“我一定会把我爹和他们都带回来的!” 白无常这时在身后出声道:“若是你真的做到了,我把朱雀送你。” 世间神兵数不胜数,但能以四大神兽命名的却只有四把,且都是绝世神兵。青龙为剑,白虎成枪,朱雀狩弓,玄武执扇。 但无论如何,天下排行前三的武器依旧无法动摇。风归,鸣正,冤。 鸣正,是曾经傅瞑的剑。早已随着傅瞑的离世,一同埋葬。 此话一出,安瑟难掩激动,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到白无常身前:“真的吗,你能把朱雀送给我?那可是朱雀啊,四大神兵的朱雀!” 白无常没想到这孩子反应如此激动,回答道:“当然,但前提是,你身后这群哥哥和你爹,你必须一个不落的把他们带回来。” “好!” 安瑟带着他们离开后,屋内也只剩下岁桃,司空杏林两人陪着他们。 时清灼好奇道:“无常,你哪儿来的朱雀,我在大晟怎么从未见过?” 司空杏林无奈说道:“自然是在宫里放着,他什么时候有兴趣了就去瞧瞧逛逛。” “乐乐说了,皇宫里的兵器只要我喜欢,那就是我的。”白无常接过时清灼剥好的橘子,“我觉得,朱雀这把弓简直就是为安瑟量身定做的!” 时清灼挑眉道:“那又为何没有适合我的一把神兵呢?还劳烦无常去器灵坊为我打造一把?” 白无常差点被橘子噎住,岁桃在一旁也忍不住的露出了笑意。 他没想到时清灼对安瑟的恶意如此大,这样使得自己在今后都不敢轻易开口了。 “清灼,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他拉住时清灼的衣袖,用力拉近二人的距离,“我当时只是觉得,应该送你一把有意义的剑。宫中的神兵虽好,可御风才更能体现心意!” 岁桃从未见过白无常这副模样,简直与他印象中的白无常大相径庭,脑中直呼不可思议。 司空杏林不合时宜的插话道:“你俩得了,桃子还在这儿呢!” “桃子也已经知道了。”白无常突然扭过头,好奇道:“小桃子,你和多少人说了?” 岁桃瞪大了双眼,连忙摆手结巴道:“没、没有,太傅,我……” “我还不了解你?你从小就藏不住事,说吧,我又没怪你。” “就和封钲,暮哥,北倾说了。可是他们都不相信,所以也没有人知道!” 岁桃慌张的像个兔子,甚至觉得有些无地自容。若是身前有一个洞,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时清灼笑着问道:“桃子哥,你不会怪我吧?” 岁桃连忙回答道:“不会,当然不会!我只是有些震惊。在我的印象中,太傅应该不会动情。但是只要太傅喜欢,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司空杏林恹恹道:“我也很震惊,我也从未想过他们会在一起。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两个急性子的人,今后做决定的时候,也会互相为对方考虑,而不会去白白送死。” 岁桃又说道:“可是,清灼,太傅,你们想好如何与大家解释了吗?特别是,秦大人和白前辈。暮哥当时回来和我说过,秦大人已经在为清灼选择良配,但当时被太傅搁下了。” “我会亲自与老师解释的,我也相信老师会理解我的。”他握紧白无常的手,“无论什么,也不能将我和无常分开。” 这是他喜欢了很久的人,其实从第一次独自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这颗种子就已经种下。那四年里,他无时无刻没有在思念。 后面的种种,都无声无息的催生这颗种子发芽。这段历程不可能一帆风顺,但只要白无常在他身边,再多的挫折磨难他都能扛住。 他心中的这棵参天大树,要永远为白无常一人遮风挡雨。 “其实,白叔已经知晓此事。”白无常笑道:“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人是清灼,但他与我说,不要考虑那么多莫须有的因素,只要我们互相喜欢,只要我们的心中都有对方,就足够了。他尊重我的选择。” 时清灼从身后抱住白无常,将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说道:“我的心中只有无常一人,若是让我放弃无常,不如去给我指一条死路。” 司空杏林无奈的摇摇头,转身望向岁桃,问道:“小桃子,你呢?封钲对你怎么样?” 时清灼:“桃子哥,若是封钲对你不好,我们都会帮你出头的!” “他对我很好。”岁桃取下那块玉佩,将它紧紧握在手中,“他与我说,不要去在意旁人的眼光,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总有一日,世人会羡慕我们的。而且,他说他会一辈子保护好我。” 司空杏林觉得肉麻,便也打住了这个话题。 雷声不断,风雨不歇,这里安静又祥和,将所有的危险隔绝在外。夜幕将要降临,那无声无息潜藏的危险,将会在这个雨夜彻底爆发涌现。 第262章 【曦都】寒雨夜 直至黑夜彻底笼罩整个部落,雨也丝毫没有停歇的意味。屋内微弱烛火摇曳,偶尔的闪电在划破天际时短暂的为外界带来一点光亮,仍旧什么都看不清。 雨势几乎可以挡住视野,令林间起了层雾。毫无疑问,这几乎是几人见过最大的一场雨。 鹅黄色的火光扑打在周围,听着风雨飘摇,心绪也渐渐的沉闷起来。 时清灼走到白无常身边,暴雨落在栏杆上,也不免溅到他身上。 “无常,你在看什么?” 白无常回过神,将他带回了屋内,严肃道:“雨势太大,刚换的干净衣裳,当心又湿了。黑夜笼罩,莫名有些担心。” 司空杏林在一旁闭上了眼,仿佛已经陷入睡眠。岁桃则盘坐在他身边,手中紧握着封钲给他的玉佩,担忧的出了神。 “不知安瑟究竟能不能做到?”时清灼将白无常搂入怀中,“无常,希望我们能赌对吧。” 若是在大晟,这一场暴雨定会配上可怖的狂风席卷。但鞍河的雨却孤独的下着,风格外温柔,令人匪夷所思。 白无常在怀中慢慢闭上了眼,任由着时清灼轻拍他的背。 当他重新睁开眼时,眼中流露的神色已截然不同。司空杏林仿佛也感知到了什么,同样睁开了眼。 他转过头,望着外面的黑暗,小声道:“桃子,保护好清灼和杏林。” 时清灼与岁桃本就紧绷的情绪又达到了顶峰,他们纷纷望向黑暗,配上突如其来的闪电,仿佛林中潜伏了很多人已经将他们包围。 “无常,别去!”他抓住白无常,恳求道:“外边太暗,看不清,太危险。” 白无常笑道:“别怕,我就在周围,不会离开太远。帮我个忙,将火烛都点上,让火光照亮周围。” 当火烛彻底将屋内照亮,温暖的火光仿佛驱散了几人心中的忧心,也为他们在黑暗中争取了一小块明亮。 相比于刚才,火烛的光已经将整座屋子周围点亮,视野也明朗了许多。 “你们在上边待好,若有危险,立即唤我!”白无常拿起风归,走到门口后又扭过头,温柔道:“有我在,不会让他们伤你们一分一毫。” 他走下木阶,迎着暴雨,白衣在黑夜中飘摇,既显得诡异,又直觉安心。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劈在远处,天地之间在一秒内镀上一层白。随着一声闷雷的奏响,风归已经出鞘。 霎时间,白无常抬手挡住远处暗箭,剑气击破雨势斩入黑暗。隐隐之中,白无常听见细碎的脚步声。 还未等白无常开口质问,又是一道闪电劈下,身前已经多出了几名黑衣人。这一秒,仿佛时间暂停,他们滞停空中,刀刃的寒光注定让这场雨夜不平凡。 时间又突然启动,风归也在一瞬间用力抵挡,气势如虹,将那群人狠狠击飞。 大雨靠近不了白无常,伴随着雷声,一袭白衣在黑夜之中闪烁。几乎没有刀刃碰撞的声音,就无声无息的弥漫出了血腥味。 他随意抓起一具尸体,借助闪电想要看清来者。但不论他如何思索,的确没有见过他们的衣着。毫无疑问,是黎国的人无疑。 黎国众人哪知道这人如此厉害,黑夜之中他们看不清踪迹,等到闪电劈下,更是不见人影。无声无息之中,甚至毫无痛觉,自己的脖子上就多出了一道剑伤。 “白无常!” 司空杏林声音猛的传入白无常耳中,他立刻转身,屋内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灭的差不多。二楼的传来叮叮咚咚的动静,令他心中一惊。 岁桃一拳沉闷的打在那人脸上,拳拳到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时清灼刚准备拔剑就被司空杏林拉着跑开,下一秒,一把剑精准落下。 “你现在身上有伤,不能动剑,否则之前养的就全废了!”司空杏林拉着时清灼在刀光剑影中躲避,大吼道:“白无常!” 下一秒,剑气从中间隔开,精准的将三人与其余人隔绝,威力巨大让时清灼觉得可以将这间屋子劈开。 白无常闪身到他们身前,冷声道:“他们人很多,你们在我身后不要乱跑。” 说话间,白无常还顺手将一把伞塞进了时清灼手中,“待会若是出去了,别淋着雨。” 听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靠近,几人的心都不自觉的提起。时清灼气得肚子疼,明明自己可以去帮白无常,身上却又有伤! 说是迟那是快,所有人一窝蜂的朝他们冲来。白无常毫无神情,手中剑气暴涨,在他们还未靠近时就已经将他们震飞。唯独让人为难的是,白无常将安瑟的屋子也击碎了。 雨倾泻般的涌入,白无常倍感道歉,承诺一定会赔偿安瑟一家的。 他护在时清灼他们身边,无人可以靠近。火烛已经全部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唯有闪电能给他们短暂的视野。 白无常从未想过,这里会有那么的黎国人。那安瑟他们那边呢,又会有多少人? 突然间,不止白无常,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汹涌的剑气朝他们袭来。白无常迅速挥剑抵挡,两道剑气交碰形成的气流仿佛将雨势隔绝。 良久后,大雨再次落在地上,而他们也已经离开了屋子。 白无常转身望去,远处隐约出现一个影子。他手中执着剑,慢慢朝这边靠近。 白无常手中执剑准备迎敌,却在闪电劈过的一瞬间,心跳好像骤停一拍。 岁桃大骂道:“这雨他娘的怎么那么大,我都看不清前路了!” 时清灼貌似感受到了白无常的不对劲,撇下伞就要朝白无常走去,司空杏林连忙将他拉了回来。 “雨那么大,你这副身体吃不消,躲在伞下!” 白无常慢慢的直起身,惊恐的看着前方。等到下一个闪电劈下,远在天际的闪电仿佛劈在了他自己身上。他感受到了自己的颤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激动。 “傅瞑?”他睁大着眼,再次出声道:“你、你是傅瞑吗?” 后面的三人皆是茫然,特别是司空杏林,他抓住时清灼的手不自觉的用上了力,紧张的情绪在瞬间蔓延。 岁桃喃喃道:“傅瞑?他不是太傅年少的朋友吗,他不是早已经死了吗?” “傅瞑”慢慢朝着白无常走来,每一步仿佛都踏在白无常的心上,每一步都与记忆中的傅瞑如此相像。 “傅瞑”开口道:“哦,那是谁,是你的朋友吗?” 白无常握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这一刻,曾经的记忆侵蚀着他的内心。祭坛之上,他亲手将傅瞑杀死的场景重新出现,令他生不如死。 他慢慢靠近白无常,边走边道:“再逢故友难免会激动,可我却不是你心心念念的他。没人告诉你吗?战场之上,感情是大忌。” 话音落下,寒剑破开大雨,带着无境止的杀意朝白无常袭来。白无常持剑抵挡,近距离再次接触这张脸,却让他心如刀绞。 一招又一招,白无常都拼命的抵挡。巨大的压力让他有些握不住剑,内心的煎熬逼迫他放弃抵抗。 面容,声音,甚至连剑术都一模一样。他不是傅瞑,又还有谁会是傅瞑? 嗡鸣的耳中,仿佛已经听不清周围任何的声音。他能感受到自己一点一点的败下阵,一点一点的没有力气。 直到时清灼的声音响起。 他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时清灼的声音也在耳中逐渐响起。 “无常,无常!”时清灼心急的不行,欲要拔剑,“无常,振作起来,他是敌人!” 敌人,他不是傅瞑吗? “白无常!”司空杏林一声大吼让他身体一抖,“他怎么可能是傅瞑,傅瞑已经死了!白无常,你看清楚,他究竟是不是!如果是傅瞑,他会对你痛下杀手吗?” 司空杏林激动的站不住,岁桃赶忙上前扶住他,“白无常,你要是输了,我们都会死!清灼也会死!” 清灼,也会死。 血液仿佛重新流通,他惊恐的抬起头,怒目而视。他不能让时清灼死去,就算你是傅瞑,也不行! 他仔细观察着这把剑,并不是傅瞑的鸣正。虽然所有都很像,但是,傅瞑不会对他拔剑的! 回过神后,风归剑气暴涨,将“傅瞑”逼退。他颤抖道:“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你若是要伤害我心上人,我绝不会放过你!” “傅瞑”提剑邪笑,这抹笑在黑夜的笼罩着给人一股莫名的寒冷。他没有说话,倾身再次朝白无常袭来。 黑夜之中,剑锋的寒光闪烁其中,速度极快好似躲开了倾泻的暴雨。剑气交错的爆炸声与雷声比肩,一声接一声,也让三人心中跟着颤动。 数个回合后,白无常无疑占据上风。“傅瞑”的剑术与他师出同门,怎会不熟悉?他神色严肃,眼中除了茫然还有悲叹。 若是之前,相信没有一个人看到这样的战斗场面,不为之心荡神驰。 可是现在,时清灼只有无尽的担心害怕。他不是不相信白无常,而是太相信白无常了。 面对故人的脸,白无常真的能狠下心来吗? 双剑再次交锋,白无常突然收住力,风归在手中十分灵活,在收回时用剑锋往上挑,竟出奇的让“傅瞑”措不及防。 剑锋擦脸而过,但强烈的剑气却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伤口。“傅瞑”摸着下颚的伤,突然发狂似的朝白无常袭来。 剑气以二人为中心朝周围震去,大雨也仿佛无法靠近二人。岁桃望着天边逐渐露出的鱼肚白,喃喃道:“天快亮了。” 司空杏林淡淡道:“是啊,可以看清我们周围有多少人了。” 岁桃与时清灼脸色难看,在注意白无常交战的时候,数不尽的刀刃朝向他们,将他们围了起来。 “这些都是黎国人,他们的衣饰,并不是淮南的。”时清灼脸色惨白,双手的指甲仿佛已经嵌入了手中,“我没想到,竟会有那么多人渗透进了鞍河。” “可他们没有动手。”岁桃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司空杏林回答道:“他们忌惮白无常。若是白无常输了,他们会如虎狼一般上前将我们撕碎。” 三人的目光再次看向远处,天色亮起已然可以看见白无常的身影。他游刃有余,剑影交错之间甚至有精力注意他们的动向。 每每双剑相碰的时候,就会有剑气朝一侧泄露。白无常很轻松的控制着剑气释放的方向,不让剑气伤到时清灼他们。 白无常出剑迅速,“傅瞑”剑术虽好,却也拦不住白无常的进攻。不久下来,他的周身都布满了血淋淋的剑痕,无情的由着大雨冲刷。 “你的剑术,是跟谁学的?”白无常紧张的滚动喉结,“你打不过我,我能猜到你的剑术,能提前一步挡住你接下来的动作。” “傅瞑”嗤笑一声,便没有了更多的声音。再次抬起头时,白无常依旧愣住了,他朝着自己笑。 仿佛这一刻,好像回到了从前,傅瞑夸自己:“无常,你的剑术又提升了,我都打不过你了!” 他情绪有些紊乱,但很快便收回。他不是傅瞑,他必须要明白这个道理。 也是这一瞬间,剑刃再次逼近,白无常反手拿起风归,双剑交锋时,风归借助“傅瞑”的力气形成一个漂亮的剑花。白无常毫无波动,重新握紧风归向前挥去。 回过神时,“傅瞑”的胸前已经鲜血淋漓。白无常慢慢靠近他,举剑在他身前,冷声道:“我不会让你伤害我身边的人。” 天色逐渐明亮,雨势仿佛稍有减缓。伴随着一声闷雷,白无常也准备给予他最后一剑。 风归出鞘,必有亡魂。这句话是从什么时候埋在心里的呢? 是从他将傅瞑杀死的那一刻。 他从没想过,还会经历第二次。 剑落下的那一刻,傅瞑突然抬起头对上了白无常冰冷的眼。也是这张熟悉的脸,让白无常突然有了迟疑。 昔日的记忆重现脑海,再次让他不牢固的内心崩塌。鲜红的血仿佛染红了他的眼,让他逐渐崩溃。 “傅瞑”抓住机会,立马扫开白无常的剑,迅速起身提剑。这一刻,白无常才逐渐回神,却也没有了抵抗。 “我说过,战场之上,感情是大忌。” 一声闷雷落下,震的时清灼措不及防。他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无暇的闪电落在大地,白无常身上一道剑锋穿心而过。 “无常——!” 一模一样的位置,只是人不同了。身上血液仿佛凝固一般,全身也失去了力气。血液从他的嘴中渗出,闭眼的那一刻,他只看见时清灼奋力的朝他冲来。 白无常倒下,如司空杏林所说,所有人都朝他们涌来。 一切来到太突然,让岁桃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他不相信,他难以接受。 司空杏林亦然。 但一瞬间,另一道恐怖的气息逐渐靠近,让所有人停下了动作。 “傅瞑”狂笑不已,但很快便收起了笑容。在他的身后,辛封泽不知何时赶到。冤牢牢握在手中,杀意从周身毫无克制的迸发。 他用力挥出一刀,便在岁桃与司空杏林身前挥出一道深沟,也以此阻挡了所有人的靠近。 时清灼崩溃般的抱住白无常,他也不管身上的伤势,泪水不停的眼角渗出,再被雨水冲走。 “无常,太傅,你醒醒,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看着我啊!我害怕,我害怕啊,你醒醒……” 他颤抖着手死死捂住白无常渗血的伤口,想要阻止血的流出。可无论怎么做也无济于事,白无常的手越来越冷,身体的温度也慢慢被剥夺。 这是心脏的位置。 为什么,上天又为何要开一个这样的玩笑?为什么总要让自己与身边的人分离? 时清灼抵在白无常冰冷的额头上,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辛封泽双眼布满了血丝,颤声道:“我要……将你……大卸八块……!” 第263章 【曦都】更那堪 这一场雨终于在天色亮起时小了下来,经过那一条小溪时,水位都上涨了很多。 安瑟托着腮,看向完好无损的二十几人,反复确认不知道第几遍了。 封钲不禁打趣道:“安晓晓,一个都没少,别再数了!没想到啊,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大的本事,临危不乱!” 北倾也笑道:“是啊,殿下与太傅果真没有看错人。刚开始我还不信他,可是他对周边环境的把控的确厉害。” 安瑟没有去注意他们的夸奖,自顾自道:“爹,你说若是顾大哥知道我杀了那么多黎国狗贼,他会不会对我大为改观?” 昨夜风雨交加,黑夜仿佛吞噬了整个鞍河,一点光亮也不给。若不是安瑟带人前来支援,否则安罄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带着人全身而退。 安罄皱着眉没说话,倒是他身边部落里的众人在夸赞。 “晓晓,从前哥哥们怎么不觉得你那么厉害呢?你从前是不是藏着本事?” “我说晓晓从小就天赋异禀,你们不信。现在看看,若没有晓晓,我们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晓晓那么厉害,顾将军知道后一定会特别惊讶的!”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安瑟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望着自己父亲沉闷的神色,他小声问道:“爹,怎么了?” “晓晓。”安罄神色复杂的看向他,“你接了世子殿下的令牌,你答应他会和他一起去曦都,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置顾将军于什么地位?” 安瑟摇摇头,但从他父亲的神色中也只觉不好。他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世子令牌,没有说话。 “如今淮南动荡,分为曦都与世子殿下两派。我们鞍河,本就自顾不暇了,本不该参与两边的纷争。但你这么一接,就间接性的让我们部落选择了世子殿下。” 安瑟无辜的眨着眼,委屈道:“可我若是不接下令牌,我就不能来帮爹。而且曦都的人本来就坏,世子殿下对我们挺好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帮世子殿下?” 安罄本想解释,最终还是将话吞进了肚。安瑟从未接触这些事,他天真无邪的性子,安罄不想去剥夺。 “罢了,到时候我亲自去向顾将军解释。” 众人悠悠的走在回去的路上,因为大雨的侵蚀,地上的泥泞着实有些难以下脚。 经过一夜的追逐,也算是将黎国人给赶跑了。虽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离开鞍河,但起码这几日这里都算是清净了。 雨虽然还在下,却也拦不住众人愉悦的心情。一路上,他们各抒己见,一言一语惊飞了林中的鸟儿。 封钲问道:“我们没有深追,黎国人会跑出去吗?” 北倾摇头:“定然是不可能的。鞍河那么大,藏在暗处躲过几日,再次出击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封钲点点头,可一旁的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带起的风让他不禁心慌,“哎,暮哥,你怎么了,跑那么快干什么?!” 迟暮没有回答,只给众人留下了个背影。前方就是安瑟的家了,时清灼与白无常他们也都在那里。不知为何,封钲也隐隐觉得慌张。 挣扎一会后,他立刻吼道:“所有人跟我走!” 安罄与安瑟也不知所措,只好赶紧跟上他们。远处似乎渗透出了一丝阳光,天边挂着彩虹,绚烂却又显得诡异。 还未等着他们赶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就让他们愣住。 直到看见了碎烂的竹楼,直到看看满地的黎国人尸体,直到看见驻足不前的迟暮,直到看见嘶吼绝望的时清灼,他们都还没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岁桃跪在地上,眼中空洞无神,犹如被摄了魂。封钲走上前去,慢慢的抱住他,颤抖问道:“小桃子,怎么了?” 一滴,两滴,三滴,顺着岁桃的脸庞滴落在地,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周围一片安静,除了时清灼极致的嘶吼。 绚烂的彩虹挂在天际,仿佛是这场暴雨后的奖励。岁桃伸出手,用力的打在了自己脸上,声音太响把封钲吓了一跳。 疼,太疼了。 是真的。 迟暮走上前,同样的跪在了地上。一向冷静的他此刻也落下了泪,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岁桃喃喃道:“暮哥,太傅死了。” 任凭昨夜的雷声有多大多响,也不如岁桃这句话来的凶猛。封钲久久未能回过神,再次看去,时清灼怀中抱着的人的确是白无常。 时清灼绝望的嘶吼,声音充斥在整片雨林中。他能感受到,怀中抱着的人体温越来越冷。 他哭的声嘶力竭,不停的祈求着,不停呼喊着白无常的名字。可任凭林鸟飞绝,雨过天晴,也没人再回答他。 司空杏林空洞的跪在他的身旁,他是大夫,他清楚的知晓眼前的人已经停止了呼吸。可是他不能接受,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他的手一直放在白无常早已停止的脉搏上,嘴唇颤抖的不断乞求,却仍旧没有用。 周围的黎国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傅瞑”也不见在了此处。辛封泽绝望的立在时清灼身边,望着他不认识的白无常,提着刀拂袖而去。 或许结果已经明了的摆在了他们眼前,可是没人能接受这个事实。这是谁啊,白无常啊,又有何人能杀他呢? 曾挡住千军万马的白无常,曾以一己之力打破了淮南所有计谋的白无常,是天下第一剑客白无常,就这样死去了。 他被人用剑刺穿了心脏。 何人能接受,无人可以。 这一刻,除了安瑟等人,所有人都跪在了地。时清灼声嘶力竭,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白无常的名字,却再也不会有人回答。 他在哭,也不会有人来哄他了。 这一刻,时清灼懊悔,自责,愧疚。 若是他不顾及自己身上的伤,执意去帮助白无常,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若是他不执意来鞍河,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若是他没有在榭城受伤,没有在樟城被崔巍惜威胁造成二次伤害,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若是他没有带白无常来淮南,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若是他根本就没有喜欢白无常,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就是一个害人精,他害了好多好多人。仿佛只要是跟在自己身边的人,结局都会是悲剧。 也许,就是他害死了白无常…… 自责开始侵蚀内心,绝望逐渐控制全身,他抱着白无常,悲伤到失声。是啊,若是白无常没有跟着自己,他就不会死了。 白无常死了,他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个想法,但一切的矛头都指向自己,让他陷入牢笼,缚上枷锁。 对不起。 …… 时清灼重新睁开眼后,眼前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此人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注定让他是好看的。身上的肌肤仿佛经常游历在烈日下,晒得暗黄黑沉。 他没有在意这人,强撑着身上的疼痛起身,嘴里不停的呢喃道:“无常,无常呢,我要见无常?” “殿下,您身上有伤,不能乱动!” 声音有些熟悉,时清灼抬起头,疑惑道:“姜濉,你怎么在这?” 姜濉脸色极为难看,他有意无意的避开时清灼的视线,解释道:“当时吸引崔巍惜注意后,我带着伤逃到了鞍河,被顾将军所救。” 时清灼稍稍回过神,望着刚才的那名男子,问道:“你就是顾笙将军?” 虽然很不礼貌,但顾笙并未在意。他走上前恭敬道:“末将见过世子殿下!” “多谢你救了姜濉。” “殿下言重了,算不上谢。”他端起桌上的药,递给姜濉,“路遇需要帮助的人,施以援手罢了。” 姜濉小心翼翼的将药喂给时清灼喝下,药很苦,时清灼的泪水也控制不住的落下。姜濉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无常呢?” 姜濉依旧没有说话,直到时清灼将药尽数喝尽,他又重复的问了一声。 “姜濉,你哑巴了吗?”他冷漠的抬起头,唤了个称谓继续问道:“太傅呢?” 顾笙已经识相的离开了屋内,很久很久,时清灼依旧没有得到回答。心中的情绪也彻底的控制不住,爆发了出来。 等到岁桃与封钲进入房内时,满地的狼藉让他们无从下脚。姜濉跪在时清灼身前,一言不发。 时清灼绝望的捂着脸,尽量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狼狈。无尽的悲伤涌上心头,泪水却也从指缝中渗出。 “清灼。”岁桃小心翼翼的来到他身前,悄声道:“去看看太傅吧。” 人的一生如朝露,等着新日升起,也会这样仓促的离去。可时清灼从未想过,白无常会先行在前。 棺木很小,装下一个白无常却刚合适。周围白绫飘飞,擦过时清灼的脸,似是要拭去他的泪。 白无常的脸色比往日更显苍白,以至于时清灼都不敢相认。他能看见白无常淡青色的血管,也能看到那空洞的心脏。 他颤抖的拿起了白无常赠他的及冠礼,蹩脚的吹出了声。 你还没能教会我如何吹奏呢,怎么就这样离开了?明明是你让我不要害怕,可为什么我害怕时你又不起来抱抱我? 我害怕啊,我好怕。无常,你起来抱抱我好不好? 白无常躺在里面,神情寡淡。无论时清灼说什么,都不会听见了。 岁桃沙哑开口:“清灼,你打算怎么办?” 时清灼目不转睛的盯着白无常,似乎要将他的模样永远刻在脑中。良久后,他强撑着身体来到几人身前,下定决心。 “如果我放弃了,无常会伤心的。”他神色回归平静,他把自己从悲伤的深潭中拖起,“我会成为淮南王。而后,我再回大晟,将消息告诉无常。” 司空杏林淡淡道:“你的伤还没好,我会留在你身边。若是我也走了,白无常也不会放过我的。” 岁桃与迟暮亦是如此,白无常一定也希望他们能陪着时清灼。 时清灼心中不停的怒斥着自己,他逼迫着自己要振作起来。 意外和明天,没人知道谁会先到来。 “等着淮南事后,我们再带着太傅回大晟。” 因为黎国的人已经被赶出,部落的大多数百姓也都重新回来。得知白无常的死讯之后,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悲伤的气氛中。 “世子殿下,我不能违背老爹的意愿。”顾笙皱着眉,望着眼前严肃的男人,“老爹希望我可以护好淮南,我若跟着你,则是与曦都背道而驰,老爹的在天之灵,不会放过我的。” 时清灼冷漠道:“顾将军,我也是淮南人,为何我不行?今后我也是淮南王,也无错。你们为自己而战多少年?曦都管过你们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我可以给你钱,给你粮,给你人。曦都能给你的,我都能给。”时清灼强忍着情绪,“我身后还有大晟的支持,我能给你一切你所能要的。” 顾笙苦笑的摇摇头:“世子殿下,我心不在此。” “我可以帮你灭掉黎国,为顾老将军报仇。” 话音落下,顾笙动作的手僵在了空中。回忆纷纷涌入脑中,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他不顾一切从黎国人的包围中夺回了自己老爹的头颅。 他没有钱,没有武器,不仅不能报仇,还只能窝囊的看着黎国人入侵自己老爹誓死守护的土地。 “淮南王只顾安居享乐,只顾自己的野心去迫害百姓流离失所。顾笙,相信我,我会给淮南带来安宁和谐。” 时清灼伸出手,几日的悲伤让这只手看起来苍白无力,“我不需要你可以帮我进攻曦都,我只希望你不会在我进攻曦都时突然掺和进来。事成后,我会将黎国踏为平地。” 顾笙思索良久,选择接过时清灼的手。这个烂天烂地,既然有人选择推翻,怎又不是一件好事呢? 捱过了长久不歇的暴雨,八月的鞍河再次被烈日笼罩。时清灼抬头看着被密叶遮住的烈日,眼泪也随着远处残叶上的最后一滴水露,滴落在地。 第264章 【曦都】新世界 清晨阳光照下,车水马龙的小巷中传来阵阵吆喝声。窗帘被风吹的翩飞,白无常是突然惊醒的。 他茫然的坐在床上,面对着陌生又熟悉的环境,手中摸着绵软的布料,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进入鼻腔。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白无常!” 随着房门的轰然打开,阳台上堆积的杂物也跟着倒塌。白无常回神,思念逐渐在眼中汇聚。 来者围着围裙,面带愠怒:“你自己看看这都几点了,昨晚又熬夜到了几点?快点起来,吃完午饭你还要去学校!” “妈,你怎么在这?” “我看你是把自己睡成憨儿了!”白妈急忙离开房间,也不带上门,说了一口地道的蜀地口音,“这是我家,房产证上写的我的名字,你问我我为啥子在这?” 白无常有些无措,他慌忙的起身收拾。看向窗外,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县城。 他醒了。 “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洗漱台前,他望着镜中十七岁少年模样的自己,不停打量,“明明,我已经活了两百多年了啊?” 随之而来的是极具可怕的一巴掌,白无常吃痛急忙站直身体,捂着后背哀嚎。 “两百多年,我看你是要修仙!”白妈没好气道:“你不在这里你还想在哪里?不想去学校有那么多理由,偏要给我装傻!” 头发从长发变为了短发,面容也变回了十七的模样。这一刻,他才真的觉得,自己仿佛从未离开过。 “我下午还要去学校?” “高二了,白无常!一天到晚就晓得耍啊!”白妈一口流利的教训,骂的白无常找不着北,“这马上就是要到高三了,你能不能给我收点心。等你考上了大学,你想咋过耍就咋耍,没得人管你!” 白无常伸手止住,平心静气道:“妈,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听我说。我好像去了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世界,然后我活了两百多年,我做了许多错事,我……” 白妈用手背贴在白无常额头上,疑惑道:“这也没发烧啊,怎么一天到黑东想西想的。你就是做了个梦,赶紧洗把脸清醒哈。你这个状态,还咋过去学校哦!” 一个梦,一个两百多年的梦吗? 白无常不停的拍打着自己,若是梦,又为何如此的真实? 一切的记忆都能想起,浑然不像一场梦。仿佛还能感受到一剑入心的疼痛,他撩起身上的衣服,身上却没有一点伤痕。 两百多年的经历,是梦吗? 是梦吗。 今日是九月的第一天,阳光毒辣的不成模样。白无常吃完饭后便拿上那陌生的手机出了门。他现在是十七岁,他还得去上学。 出了这破旧的小区,望着堵塞不通的车流,心情烦躁。 路就不能修宽一点吗,想想我设计的鸣神大街,就从没那么拥堵! 学校离他家不远,弯弯绕绕十几分钟就走到了。站在校门对面,心情百感交集。我堂堂大晟太傅,竟还会被限制于名为学校的牢笼。 他带着耳机无奈的走进,嘈杂的人群惹得他心烦。对于刚开学的众人来说,离家的戒断反应也在遇到朋友时慢慢的淡去。 他凭着记忆迷迷糊糊的走进了教室,寻了应该是自己的位置坐下。周围的人都时不时的投来了打量的目光,可他仍旧未发一言。 不是梦吧,两百年过得有血有肉的,怎么会是梦呢? 他单手扶着额,心绪不宁。他希望是梦,又不希望是梦。若是梦,他就不用再去担心他所欠下的罪责。可若不是梦,时清灼又该怎么办?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压力太大所以才会在夜晚构建了一个庞大的世界观? “白无常,你数学作业快给我抄抄!”同桌疯狂的拍打着他的手,焦急道:“这个暑假耍疯了,一科作业都没动过。快快快,别发神了!” 白无常扯下耳边的耳机,哄闹声瞬间充斥着他的耳膜。再次投去审视的目光,同桌总觉得这个暑假白无常换了个人。 “和你一样,一科没动。” 这次不仅是他的同桌,前后左右的人都不为之投来好奇的目光。 白无常的成绩在学校处于中等,但是他从不犯事,作业无论如何也都不会空白。怎么做出来的,就另再考虑。 “白无常,你怎么了?” “心烦。” 那场暴雨太大,以至于他也没能看清时清灼最后的脸。一想到这,心就会不自觉的颤动。若不是梦,时清灼会有多么伤心啊! 还有“傅瞑”,他究竟是真还是假? 教室里几乎都在聊着暑假的琐事,抄作业的手一直没有停下。耳机中正巧播放到“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 他闭上了眼,时清灼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还有白乐,明明说好会给他一个安宁的盛世,怎么还没实现自己就先醒了呢? 他趴在桌子上一睡就是一整日,直到天色暗沉,夕阳从窗外照入教室,白无常才微微睁眼。 “白无常,你真的一科作业也不补啊?” 看着大家都还在奋笔疾书,他摇摇头,突然问道:“我问你们,你们有没有做过一个特别长的梦,差不多有两百多年吧!” 几人都摇摇头,觉得白无常有些不对劲。在他们的印象中,白无常从未有过今日如此冷淡的脸色。 一墙之隔的厕所冲水声大的离谱,夕阳渐渐洒在他身上,配着他白皙的脸,虽极为好看,却显得冷冽难以靠近。 他在脑中构思,寻找借口,可无论他如何想要证明大晟的存在,现实也告诉他这就是一个梦。 他喜欢了梦里的一个人,一直忘不掉。 突然,耳边传来敲窗的声音,扭过头去,几人站在外边,气势汹汹的盯着他。 “又来了,白无常,你这个暑假又惹到他们了?” 他努力回想着几人的身份,貌似是学校里边爱找麻烦的几个小混混。他记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惹到了他们,但他还是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同桌拉住他,惊恐道:“我去,你疯了?他们人那么多,你出去挨打啊?” 他再次扭头打量外边那几人,轻蔑道:“我倒要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惹到了他们?” 他迎着众目睽睽的目光走了出去,窗户是透明的,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外面的情况。 白无常好奇道:“有事?” “看你不爽,就想教训教训你!” 白无常思索记忆,可无论怎么想也找不到。在他的印象中,这几人虽然坏,但也不至于会出现霸凌。 难不成真的是那个梦让自己记忆紊乱了? “怎么了,害怕?害怕就离她远一点!” 白无常冷着脸,嗤笑一声后便转身准备回教室。那人受了挑衅又怎会善罢甘休,立马抓住白无常的肩,想教训他一顿。 可白无常突然抓住他的手,全身猛的用力,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那人摔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不免吃惊的望着外边,另外几人见自己朋友受了这莫大欺辱,都蜂拥而上。 夕阳之下格外嘈杂,待到安静后,白无常毫发无损的重新进入教室。而刚才的那几人,躺在地上呻吟叫痛,狼狈不堪。 “白无常,你暑假去学跆拳道了啊!” “没有,只是力气太大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所有人都觉得,白无常仿佛被夺了舍,性格变得和从前完全不同。 不论从前的白无常会不会做的事,现在的白无常都会做,也都敢做。 而他也慢慢开始熟悉,开始相信那真的就只是一场梦。 就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了一月,国庆节也到了。七日的休息时间白无常几乎都待在家中。可他什么事也不做,手机也放在一旁当做摆设,不知在思索什么,一想就是一整日。 “白无常,吃饭了!”白爸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因为国庆放假,他也可以回家陪陪家人。 “这几天你浑浑噩噩的,有啥子心事吗?”白妈忧心道:“有事你就给我们说,一个人憋在心里也不好受。” 白无常摇摇头,闷着头自顾自吃着饭。吃完饭后,天也逐渐黑了下来。白无常也被强拖着陪着自己父母出了门。 “年轻人就该多出来走走,一天天的闷在屋头像什么话?吃了就睡,睡了就吃,你是猪哦!” 白无常懒得回答,望着周边小县城的一切,虽然熟悉,却怎么也觉得不对劲。 嘈杂的环境中数不清的争吵声,破口大骂简直难以入耳。他不耐烦的戴上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一片清静中。 明明在他的印象中,大家不是这样的。明明所有人都那么和善,每日都以笑容待人。 现在,为何会变成这样? 甚至,还有人跳河。 跳河! 白无常急忙冲上去,正准备下水时才想起自己根本不会游泳。最后幸亏白爸也在场,将那人救了起来。 回到家时,时间也已经不早了。收拾好后,白无常疲惫的躺在床上。每晚闭上眼前,他总是能够期望自己能再次做一遍那个梦。 但直到第二日清晨,他迷糊睁眼时,也没有任何的感受。仿佛,这个梦就这样慢慢的只存在于白无常的脑中,抹不去,忘不掉。 白妈突然的将房门打开,吓的白无常浑身一抖。他无奈道:“妈,你下次能不能不要不敲门就随意打开我的房间,我也有隐私的!” “我哪儿是没敲门,是敲了半天没人理我我才开门的好吧!看看你的房间,跟个狗窝一样,吃完饭搞快给我收拾了!” 她说完便又离开,白无常扭过头望着大敞着的房门,绝望道:“关门!” 吃完饭后,无事可做的白爸也被白妈喊来收拾屋子。白无常的屋子的确很乱,许多不用的物件都堆在地上,衣柜上,窗台上…… 不收拾还好,觉得能过下去。但这一收拾便让白无常仰天长啸,自己屋子怎么那么乱? 许多都是他小时候玩的玩具,还有从小到大每年级的书籍。直到耳机里的歌不知都换了几首了,才终于收拾的差不多。 他将最后一箱杂物放上衣柜上,但却不小心碰倒了另一箱杂物。心中的不耐烦让他撒泼般的提了提倒下的箱子。自己做的孽,还得自己偿。 这一箱都是他小时候玩的小玩具,又小又多,甚至有些还落到了床下。他本就心烦,可恍惚间,他突然停止了脚步。 箱子旁,一个不起眼的手链摆放在地上,它吃满了灰尘,不知在那放了多久了。 可白无常的心忽然的颤动,他慢慢的捡起手链,用纸将它擦拭后,格外精致。 “爸,妈!”他着急的大吼,索性直接冲出房门,“这个手链,是你们的吗?” 两人都摇摇头,白爸说道:“怕是你自己不晓得什么时候买的,都放在那里吃灰不晓得好久咯!”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心脏仿佛要冲破胸膛。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他们的,因为这个手链,是时清灼与岁桃送他的,上边的狼牙洁白无尘,熠熠发光。 他不停的在其中想找出一丝的不同,但这份礼物太贵重了,几乎是用时清灼与岁桃的命换回来的,他不可能记错。 他突然掀起自己的衣服,“我的身后,有没有伤痕?” “我的天,你咋子整起的哦,看到都吓人!”白妈心疼难掩,想要伸手去碰,“你好久弄起的哦,我们咋啥都不晓得?” 白爸也紧张道:“你这是在学校被别人欺负了吗?” 白无常脸上露出一丝笑,欣喜的摇摇头。八十八戒鞭留下的疤痕,原来从未从他身上消散。 不是梦,一切都不是梦,他们都真实存在。 他早该知道的,在开学第一日,自己将那群人全部撂倒在地的时候,自己就该意识到的。 哪有人会因为一场梦,而突然焕然一新呢?又怎么可能因为一场梦,改变整个性格呢? 他紧紧握住手链,内心不停的颤动着。他望着眼前自己的父母,听着外边嘈杂的人来人往,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才是假的。 虽然一模一样,可他原来的那个世界,他从未听过邻里间的一句争吵,也不会有人去自寻死路。 他要离开,他要回去,他要去找时清灼。 时清灼还在等他回去,大家都在等他回去!时清灼的前方还有那么多危险,自己又怎么可以把他丢在危机四伏的淮南? 他记起来了,当时自己闭眼时,时清灼那崩溃的模样。这一刻,就像自己的心被掏出来当众凌迟,痛不欲生。 白无常抬起头,坚定道:“我要回去,我必须赶紧回去!” 第265章 【曦都】真与假 “无常妈妈,这已经不知道是白无常第几次在课堂上走神了。他最近的学习状态非常不好,我认为做家长的实在有必要注重孩子的情况……” 从那破旧的办公室离开后,白妈脸色异常的难看。转头望向身旁的白无常,却发现这人压根没把刚才的训话放在心上,依然心不在焉的。 “白无常,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自打知晓这个世界的虚假后,白无常几乎每日都在思考该如何回去。时间拖的越久,他越是心慌。 他想要快些回去陪时清灼。 “白无常!”见白无常没有理会,白妈一掌打在他的背梁上,“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他吃痛回过神,手里一直握着狼牙手链,恹恹道:“听见了,我没事。” “没事,你晓不晓得你最近状态好差?老师也是看不下去了才将情况告诉了我……” 耳边唠叨声不停,让本就心烦的白无常更加难受。忽然有一刻的胸闷使他不自觉的望向头顶的烈日,不知为何宁静的校园中缓缓传入一阵笛声。 他停下脚步,声音很小,但仔细听的确能听见。 吹奏的人仿佛是初学者,笛音断断续续,一帧帧的传入他的耳中,刺痛着他的心。 白无常打断了白妈,问道:“妈,你有没有听见一阵微弱的笛声?” 白妈四处打量,直到校门外一声巨大的车鸣声响起,她才回答道:“白无常,不要转移话题,哪来的笛声?” 伴随着这一声车鸣,笛音也消散不见。这一瞬,心脏仿佛坠落,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好了,我要说的就那么多,你自己好好想想!搞紧回去上课了!” 脱离了白妈的唠叨,他也回到了教室开始了新一天的无聊。坐在自己座位上,心思也全然不在这里,一日下来,目光从未离开手中的狼牙。 该怎么回去呢? 不知他们都在谈论些什么,本该安静的课堂竟如此嘈杂。他依靠在墙上,想着那一声声微弱的笛声,越想越觉得是时清灼在寻觅自己。 “下次若是殿下思我念我,吹响我赠予殿下的那支竹笛,我便会来到殿下身旁。” 若真是时清灼吹的,自己又一次食言了。 可是自己还没有教会他吹奏啊…… “……你们就梦吧,就去求着有哪一日可以穿越吧。现在不好好学习,不想些实际的,就知道去做白日梦。” “老师,今日就是七星连珠了,万一今日真的就突然穿越了呢?” 课堂上一阵哄堂大笑,将白无常思绪拉回。太阳的光辉透过窗棂映入他眼中,他不得不伸手挡住。 “穿越,等你以后老了都穿越不了。我看你们是电视剧看多了,投个井,跳个楼就能穿越了?你们现在的主要目的还是好好学习……” 白无常的手突然顿住,由着烈日刺入自己的眼中。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当时自己被剑刺入了心脏,本该死去,可他却在这个世界醒来。所以,如果要再次回去,在这个世界死亡…… 荒谬的想法,却逐渐占据着他的脑海。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狼牙手链,直到那刺眼的阳光被窗帘挡住,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已开始颤抖。 恐惧与希望像是要让他分裂,心脏好像也在这时抽痛起来,哄闹的环境更是加剧了他的难受。 半晌,他坚定的抬起头,下定决心。 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十分有说服力的办法。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一试。 这个世界本就是假的,自己又何必要一直待在这个世界? 可这个世界还有自己思念的父母,虽然是假的,可还是有感情的。 他摩挲着尖锐的狼牙,不自觉的慢慢将它抵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说是不害怕必定是假的,若是失败,他或许就真的死去。 但是时清灼还等着自己,他不能让他一个人难过。自己已经活了两百多年了,一切都能舍弃,唯独时清灼,不行! 活着的人会带着死去的人痛苦的活下去,他不想让时清灼也感受。况且,自己本就没死。 就算自己逢赌必输,也必须赌! 手上突然用力,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脏被刺入的疼痛感。滚烫的血遍布他的手,眼前瞬间就一片模糊,全身也渐渐的失去了力气。 但周围的景色却毫无变化。,为什么周围的哄闹还是存在? 难不成自己猜错了? 他再次睁开眼时,周围一片的黑暗。伴随着泥土的腥味,感受着空气的稀缺,他活动着双手撑起。 破土而出,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望着身下的泥土,自己,是从土里钻出来的? 他不自觉的捂住自己的心脏,狼牙刺进的疼痛感这辈子也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他踉跄的爬起身,来到一旁的小溪旁,却又愣在了原地。 自己为何还是这副模样?容貌还是十七岁的容貌,头发也还是短发,就连衣服,也没有变化。 他惊恐的打量着周围的景色,溪边野草茂密,放眼望去无尽的杂草。自己难不成又来到了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但手中的狼牙给了他希望。 不论如何,他定是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他接了把水将脸上的脏污洗净,不论如何,先确认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才是重中之重。 银鳞驰游在溪中,也不禁在白无常前停下,仿佛也在好奇白无常的不同。 身上的力气都在,自己的剑术也在,轻功也能用,毫无疑问没有错。但这个世界,真的是他心中所想的吗? 心脏不知为何还有些疼痛,长时间的行进后,额头出现微微的冷汗。他靠在一棵树下,确认自己心脏无事后,又再次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从平阔原野走进高茂密林,途中荒无人烟,伴着鸟鸣兽吼孤独往前走去。他只求自己能找到一人,能找到自己心中所念之人。 终于,他看见了一座城。自己这一身的模样,毫无疑问会惊到周围的人。但他没有办法,只能顶着一身的肮脏奇异走进。 进入城内后,所有人几乎都想尽量远离他。可他知道这里,他毫不犹豫的朝前方走去。 因为这里是樟城。 他来到县衙,一身的肮脏与怪异的着装使所有人都对他保持敌意。他精疲力竭的抓住一人,嘶哑道:“我要见烽怜先生,我要见他!” 他激动自己回来了,他庆幸自己还在淮南,但他又害怕他们都不记得他了。 他脸色阴沉的吓人,嘴唇因长时间未进水干燥的裂开。蓬头垢面的他在现在就像一个乞丐,全身的脏乱使他难堪。 “去去去,哪来的怪人!”那人连忙将白无常推开,却总觉得白无常有股说不出的可怕,“烽怜先生现在不在樟城,世子殿下与大晟一齐围攻曦都,烽怜先生也去了。” “你和一个怪人说那么多做什么?” 白无常吞咽着嘴里没有的唾沫,再次上前激动道:“他们去曦都了?去了多久了?” 那人觉得莫名其妙,显然被他吓到了,喃喃道:“快,快一月了吧。其实也奇怪,就一个曦都,为何殿下和大晟联手一直都拿不下来?” 白无常放下那人立马跑远,他一身肮脏,朝着曦都的方向狂奔。但长久的奔袭让他已经没有力气,缺水与断粮的双重压迫使他身体已达到极致。 跑出去没有多远,他便痛苦的跪倒在地上,没人知道这人是曾经遭万人害怕尊崇的白无常。现在的他被众人投来厌恶嫌弃的目光,狼狈不堪。 他想要强撑着起身,可身体却不听使唤,眼前的一片天旋地转,令他崩溃。 求求了,给我一杯水吧,我只想快些去找清灼。 “你好,你需要帮忙吗?” 在烈日的暴晒下,白无常无意识的抬起头。他浑身本就脏乱恶臭,没人靠近他本就正常。周围有侍卫在保护,此人也与自己隔了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 这一眼,让他看见了希望。 “魏城主……”白无常每吞咽一次喉咙就像被刀刃划过,他伸出手,卑微至极,“给我一杯水……” 声音有些熟悉,魏樽也有些发颤。他不顾劝阻走上前,直到看清白无常的脸时,像是被惊雷劈中,头皮发麻。 “快,赶紧把他带回府中,赶快!” 白无常强撑着意识没有昏迷,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多久醒来。他看着自己被魏樽带回城主府,路上,他的眼角淌出来泪。 白无常换上了魏樽为他准备的衣裳,没有吃多少食物就准备再次离开。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全身其实没有太多的力气。 “白太傅!”魏樽屏退了所有人,望着眼前陌生模样的他,“你真的是白太傅吗?你不是……” 白无常淡淡道:“魏城主,我不知如何与你解释。但无论如何,这副模样也是我。多谢城主今日的救命之恩。” 魏樽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白无常,因为他与之前的白无常相比,除了容貌相似之外,其他地方根本完全不同。 若是说从前的白无常盛气凌人,而现在的白无常总有股年轻人的年少轻狂。 “城主,我得去找清灼了。”他踉跄起身,“听说曦都那边出了问题,我得去看看。” 望着白无常摇摇欲坠的身体,魏樽赶忙起身扶住,劝解道:“白太傅,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是先休息一日吧。否则你去,也是给殿下他们添麻烦。” 白无常愣住了,眼神中充满了慌乱。这一刻,不知什么情绪在心中弥漫,令他无措。 现在距离他离开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十月中旬的淮南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燥热。可今日的烈日仍旧晒得他无地自容。 半晌后,他慢慢的坐下,妥协道:“好,我明日再去。” 子夜,白无常躺在那张熟悉的床榻上,辗转难眠。 按理来说,将鞍河给成功说服后,再配合花抚琴他们一举进攻曦都,不出半月,定能成功。但现在,淮南除了“傅瞑”外,还有什么麻烦? 况且,“傅瞑”是黎国的人。 冷风过境,温度在一夜之间骤降。黑夜中,白无常不辞而别。 若是时清灼又遭遇了危险,自己会懊悔一辈子。他的旧伤本就没恢复,不能再受伤了。 他疾驰在黑夜,就算全身都提示他需要休息,可他并没有停下。他借了一匹马,尽量给自己保留体力。 樟城离曦都不算多远,按照现在的情形,时清灼与花抚琴也应该会合了。 他没有在乎日月更替,他心中所担心的只有时清灼一人。中途寻地休息了半日,便又马不停蹄的往前方赶去。 可他并不熟知淮南地形,他只能清楚的记起曦都的大致方向。夕阳渐渐落山,寒风划过,如刀锋一般似要割破他的脸。 忽然间,他突然停下马。最后的夕阳拍打在他的脸上,却让周围显得诡异。他喘着气,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这里很危险。 他准备策马离开,但为时已晚。地面突然产生震动,四面八方的震感促使他停在原地。直到看清来者,白无常不禁骂出了声。 死士,之前在云鹤城与京城中出现的死士。可这一次,他们人数很多。 几乎是一瞬间,他们速度极快的将白无常包围在了中心。他们体型高大恐怖,速度也与他们的体型完全不匹配。 白无常皱起眉,难不成就是因为他们才会阻碍了时清灼进攻曦都? 他正欲拔剑,却摸了个空。突然想起,如今他全身上下能用的,只有自己这双手。 夕阳将他的脸映的血红,与他们肉搏,简直是找死。白无常简直觉得憋屈,却又无可奈何。望着身侧的高山,他突然调转马头,钻空策马脱离包围。 那群人以极快的速度追捕白无常,高山密林,他毫不犹豫的抛下马与众人周旋。可任凭他速度再快,那群人也紧追不舍。 他有些烦躁,难不成是自己这具身体影响了自己的实力?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白无常脾气本就不好。眼见步步紧逼,他折下一根树枝,转身便迎上他们。 树枝在白无常手中如杀人的利剑,配上白无常阴鸷寒冷的眼神,所过之处,血洒天际。 凭借一根树枝就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剑气,除了白无常,无人能及。 可那群人却毫无怯意,顶着白无常就冲来。白无常也不退让,在夕阳的余晖中横扫千军。 第266章 【曦都】再相见 可白无常再厉害,手中的也只是一根普通的枝条。不知已经折了多少,那群人也只多不减。 突然间,身后风被划破的声音响起,他立刻用手中的枝条反挡,却只见一张比自己脸还大的巨斧劈下。 硬碰无疑是找死,枝条被巨斧劈碎时,白无常也瞬身在了身后的高树上。 月光代替夕阳,重新给了大地光亮。放眼望去,林中几乎都是这群死士。仿佛是因为自己与他们周旋太久,很多死士手中都拿着巨斧。 白无常怒吼道:“若不是我风归不在手,你们能困住我?有本事,就给我一把剑!” 吼完之后,他愣了愣神,自己为何会如此失态?也许也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原因,让自己有些少年心性。 还没等他反应,失重感随之而来。这棵树很轻易的被巨斧劈断,正在往下倒去。 白无常又落在了人群中,他就像一只白猫,奔袭躲避良久后也还是要被抓住。 “有本事一个一个的来,看我不收拾你们!”他心情闷堵,又无意中将自己的心思袒露,“我是和你们有仇吗,二话不说就冲上来砍我?” 发泄完后自己都笑了,这群人都被拔了舌头,又怎么会说话? 话音刚落,巨斧再次朝他袭来。他迅速躲避,本想着去抢夺巨斧,奈何太重,一时间他根本拿不动。 看着自己的狼狈样,白无常简直火冒三丈。可是心中的怒火来不及发泄,另一张巨斧差点将自己劈成两半。 他钻了空子又跑了出去,心道若是被自己抓住机会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但风声越来越急,往前看去,前方竟是一条死路。 白无常脸色惨白,下方的万丈深渊,就算自己轻功再好摔下去也只会粉身碎骨。身后的震感越来越强烈,现在看去,刚刚打斗的那片区域也已经被他们夷为平地。 眼见他们越来越近,杀意也逐渐弥漫全身。他身为天下第一剑客,被逼入绝境本就耻辱,若是还被他们一群无名之辈打败,脸面何在? 况且,自己还没找到时清灼。 白玉盘高高挂在天空,为他照明前路。他逆着月光,迎着冷风,朝那群人冲去。 巨斧如雨一般的劈下,白无常闪身躲避,利用自身速度优势去创造他们自相残杀的情况。他立在一人身前,眼看巨斧劈下,立马闪身离开,看着刚刚自己身后的人被劈的鲜血淋漓。 他借助巨斧的力量跃起,大致数去,起码还有三十几人将自己围起来。可也正是这一会的出神,他的脚突然被抓住。 随着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他感受到了一阵剧痛。可也正是这一瞬间,狼牙从他衣袖中飞了出去。 白无常不顾疼痛立马起身,眼见狼牙将要落入崖底,他飞身紧紧握在手中,左手急忙抓住崖壁上的一根藤条。 鲜血随着手臂落在他脸上,这根藤条长满棘刺。他吃痛望着下方的万丈深渊,咬着牙闭上了眼,将狼牙放在了心脏的位置。 上方的众人纷纷上前查看,见白无常还在崖壁上悬荡,又发出了呜呜的怒吼声。 手上的疼痛令他浑身颤抖,他抬起头,只见那群人抓起碎石与断掉的树干朝自己掷来。今日自己若是不死一次,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 血滴在他的脸上,碎石如雨滴一般砸落在脸上,格外狼狈。有那么瞬间,他也想过选择放手。 下方是河流,落下去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自己并不会水。 他绝望的闭紧了眼,这根藤条索性结实,可以让自己支撑那么久。但上边的刺却让自己生不如死,随着自己手一点点的没有力气,棘刺划破肉体逐渐让自己崩溃。 狂躁的风声取代了耳边的任何声音,现在的他还能坚持,全靠着自己手中的狼牙。 恍然间,他的脑中忽然想起一句话。 “听闻只要能拿到一颗大漠狼王的牙齿,那么就能得到天神的保佑。拥有狼王的牙齿傍身,可以抵御一次天灾人祸!” 白无常苦笑喃喃道:“小桃子,我就说这是假的吧,两次了,我还是没能得到保佑……” 血不停的淌落,就在白无常因为无力快要的时候,上边的碎石雨消失不见。他强撑着睁开眼,在呼啸的风声中捕捉到了不同的声音。 突然,一名死士掉落悬崖,几乎与他擦肩而过。刀刃碰撞的厮杀声在上方响起,应该是动静太大吸引来了其他人。 但长时间的奔袭本就使他浑身憔悴,又遇到这一群不怕死的死士将他逼入绝境,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呼救的力气。仿佛只要他一出声,他就会失去力气掉落崖底。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脑海中不停闪过时清灼的影子。 山风无情,寒冷无停歇一般吹的白无常脑袋昏沉。他摇摇欲坠,一点一点的往下滑去。 “真是稀奇,这一群怪物为何会聚集在这里?” “别贫了,赶紧将他们都收拾好回去了。依照刚才那里的破损程度来看,不一定就只有这一群人!” “你说刚才他们为何一直往下边扔东西啊?”那名将士好奇的走上前,往下看去,面色瞬间惨淡,“我去,将军!崖壁上有个人!”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纷纷围过来。月光照耀下,狂躁不安的山风呼啸,一人悬挂在崖间,不知死活。 “还愣着干什么,先将人救上来!” 那人连忙去抓藤条,却突然吃痛收回,慌忙道:“藤条上有刺!” “有刺就把衣服脱了啊!”另一人连忙脱下衣卷在手上,大吼道:“你别松手,我们马上把你救上来!” 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白无常耳中,藤条仿佛在往上拖拽,使自己的手更疼了。血已经将这根藤条染成鲜红,格外渗人。 “那么多刺,这人是怎么撑到现在的啊?” 月光洒在所有人脸上,洁白却又添上了一分担忧。封钲赶忙上前查看状况,藤条几乎嵌入了这人的掌心,鲜血淋漓恐怖如斯。 封钲轻轻拍着白无常,担忧道:“喂,你没事吧?你是被那群怪物逼到这里的吗,还能不能说话?” 长时间的滞空使他现在趴倒在地上都感到不真实,白无常强撑着仅剩的意识想要起身,可胸前仿佛有无数双手将他拉住。 耳边嗡鸣不止,白无常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欲要睁开眼,却是一片模糊景色。 他不想用这副模样去见时清灼,就像魏樽说的,他现在只会给他们添麻烦。 意识模糊的他根本没有听出这是封钲的声音,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等待着意识被侵蚀。 “我们在上边处理了那群怪物都用了那么久,他肯定也在崖壁上撑了很久。”安瑟毫不客气的怼回去,“用脑子想他现在肯定也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一旁的人想要帮忙取出白无常手中嵌入的藤条,却发现已经深深地刺入了肉中,只好作罢。 “先带回去吧,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安瑟在他身前蹲下,“一定是刚刚那群怪物一直在追杀他,才把他逼入了绝境。” 在月光的照耀下,白无常手中的狼牙洁白如玉。安瑟的目光不禁被它吸引,好奇的从他手中拿起打量。 “好漂亮的狼牙……” 这时,本应该没有意识的白无常突然伸手抓住安瑟,让所有人都突然警戒。 封钲立马上前将安瑟拉到身后,警惕的盯着他。 “我的……是我的……”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祈求道:“……我的狼牙,还给我……” 话音落下,他也失去力气的倒在了地上。尽管声音嘶哑,但身为猎户出身的安瑟还是从中听出了些熟悉。 他赶忙上前小心的将白无常翻了个身,月光照耀下,那张滴满鲜血的脸暴露在外。虽然狼狈,却还是格外好看。 但所有人仿佛被天雷劈中,愣在了原地。 封钲喃喃道:“这,这是太傅吗?” 天色已晚,月色被云层遮挡,朦胧看不清全貌。屋内灯火不亮,气氛却压抑的可怕。 司空杏林颤抖的把药方递给了岁桃,又马不停蹄的回到屋内。偌大的院中,几乎站满了人。但这时候,没有人说话。 寒风配上这朦胧的月色显得凄凉,仿佛这院中的一草一木都尽显病态。寒风如一把利刃,一点一点的凌迟着时清灼。 他盯着手中的狼牙出神许久,回过神时,脸上的已经留下了泪痕。他踉跄的直起身,沙哑问道:“在哪发现的,在哪发现的?” 封钲老实回答道:“在寒山上。当时我和安瑟一同经过那里,就听见山上有着不小的动静。当我们上山后,一大片密林被夷为平地。等我们赶到悬崖时,那群怪物就围在崖壁边。我们将这群怪物清除,然后在悬崖间,我们就见到了……” 他没有说见到了谁。这人虽然和白无常长得相似,却又不同于白无常。 时清灼呼吸急促,有那么一瞬间封钲觉得他会倒下。 惊羽激动道:“太傅不同于旁人,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他一定是放不下殿下,所以才会回来的。” 花抚琴从未听过什么人死复生的事,甚至这一次白无常还是换了一副身体。她觉得不可思议,却又希望是他。 迟暮靠着廊柱,将全身都遁入了阴影中,一言不发。 当封钲与安瑟将白无常带回来的时候,没人不为之惊讶激动。那时的时清灼正在与花抚琴几人商议计划,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冲了出来。 他紧紧握着狼牙,终于开口道:“这是我和桃子哥送给他的,是我亲自去找人做成的手链,我不会认错。” 所以,他的无常,又回来了。 “殿下。”荀修豫来到他身边,轻声道:“不管他是否是太傅,你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今夜寒凉,你的旧伤未愈,不宜久候。” 时清灼:“无所谓,只要他能回来,让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突然,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人从外急忙奔来。 “殿下,樟城来信!” 时清灼没有挪开过视线,沙哑道:“念!” 那人慌忙将信拆开,一字一句的将信中内容念给所有人听见。一时间,压抑的气氛像是达到了极致,被激动渐渐掩饰。 信是魏樽送来的,信中的大致内容就是告知时清灼白无常回来的消息。 似乎雨过天晴,其中藏着不知多少的伤心与难过。时清灼的泪淌过脸颊,被寒风吹过,更生疼了。 但他还是害怕,他必须要亲自得到白无常的解释。 屋内灯火暗淡,司空杏林眼眶赤红。多年的认知告诉他,这人就是白无常,他就是自己认识的白无常。 除了白无常左手上的伤势较为严重外,其余地方几乎没有问题。他打量着这副模样的白无常,内心难掩的激动高兴。 望着白无常不符时代的黑发,望着白无常稚气未脱的脸庞,他忽然觉得,这才是最真实的白无常。 “杏林……” 司空杏林几乎是瞬间抬头,他的全身都在颤抖,激动的盯着已经睁眼的白无常。 “白无常,是你吗?告诉我,是不是你?” “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你觉得……是不是我?” 司空杏林终于没忍住的哭了出来,这段时间心中压抑的难过在这一刻彻底的释放,克制不住宣泄出来。 时清灼几乎是立马冲了进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在院中,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将他推向前。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眼中充斥的思念在与白无常目光交织时倾泻而出。他颤抖的伸出手抚上白无常的脸,轻声唤了一句无常。 这一声带了太多的情绪,将时清灼心中藏匿的一切都袒露出来。他无助的盯着白无常,祈求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他看见白无常淡淡一笑,可是这一笑,是他第一次在白无常的脸上看见委屈。思念如洪水,冲垮了他自以为筑起的高墙。 “清灼,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副模样回来,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句话将时清灼震了个措手不及,他紧紧的抱住了白无常,心在这一刻疼的不得了。 他想说,哪儿会有麻烦,怎么可能会麻烦,只要你能回来,就是极好。 我只要你,无论是怎样的你,都无所谓。 第267章 【曦都】不相离 白无常醒来不久后,又渐渐的昏迷过去。连续多日的高度奔袭,再加上忍痛在崖壁上坚持了那么久,本该就不会那么快醒来。 时清灼身上本就留有旧伤,司空杏林也不可能放他一人守着白无常。好声好劝将他送走后,后半夜的院中也只有他和岁桃迟暮三人。 寒风不敌温酒,月色朦胧,却还是映照出岁桃脸上的泪痕。他清醒的告诉自己这不是梦,他噙着泪告诉自己白无常真的回来了。 “真的是太傅吗?” 这已经不知道是迟暮询问的第几遍了,司空杏林这次出奇的没有恼怒,僵硬的点头回应。 “太傅永远都不会让我们失望。”岁桃哽咽着,湿润的衣袖被风吹的稍显寒冷,“他总是会给我们惊喜,他总是喜欢逗我哭。” 泪水还是没忍住的落了下来,岁桃眼睛都已经哭肿了。司空杏林看不下去,去唤人让封钲把他带走了。 “的确是惊喜啊。白无常真是个奇人,死了都能再换一具身体回来。”司空杏林望着月色出神,“我活了那么多年,见过多少奇人异兽,他是最特殊的一个。” 后半夜出奇的安静,风似乎也停了下来,外边巡视的侍卫也放轻了脚步。待到天色刚刚破晓,时清灼也来到了院中。 院中微凉,气温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下降。他小心翼翼的走进屋内,白无常还未醒。 明明全身有着数不清的疲惫,却在看见白无常之后又尽数消散。 现在的白无常看起来比北倾都还小,一副年少的模样让时清灼略显陌生。但他这副模样,与从前相比少了那生人勿近的锋利,眉眼之间,有着藏不住的温柔。 甚至,在时清灼的眼中,现在的白无常更可爱了。 他很想一直留在这里陪着白无常,可是近来事务太多,他不得不去处理。离开时,他将狼牙亲手戴在白无常手上。 今日营中氛围格外奇怪,明明与往日无异,可每个人似乎都有着心事。 花抚琴神色愠怒,突然一掌拍在桌上,巨大的声响让众人纷纷投去疑惑的目光。 “我说诸位,我们已经被淮南拖了一月了,瓮中之鳖我们都抓不住,又何来的胜利?”她扭头看向时清灼,“世子殿下,你觉得呢?” 时清灼心思早已不在这里,面对花抚琴的质问,他回答道:“花将军,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那群怪物我们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硬打根本就不行。如今只能找个机会,将八城给逐一击破才行。” 裴赋抱手问道:“可是那么久了,八城周围也布满了那群怪物,我们又该怎么办?” “所以才需要等个机会!”他心情烦躁,望着逐渐亮起的天光,又道:“今日就先到这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说完,他没有顾及其余人的眼光,径直离开了。 花抚琴也是颇为无奈,再次望向其他人,也都是心不在焉。等了半晌还是噤若寒蝉,她干脆也独自离开了。 这段时间,时清灼强忍着情绪熬过了一日又一日。每当情绪抑制不住时,他便会寻一个无人的地方,偷偷的吹响竹笛。 他根本不敢停下手中的事,一旦休息,那一日的场景便会将他包裹侵蚀,令他生不如死。 他不知怀揣着多少心情来到屋内,可床榻上的白无常却不见了。一瞬间,恐惧逐渐笼罩在他头顶,他开始怀疑昨夜是否就是一场梦。 他双手害怕的颤抖着,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息下来。他踉跄的转过身,却突然被人抱住了。 巨大的冲击让他往后退了两步,但很快就稳住身形将身前的人搂入怀中。云影徘徊在天,天光乍破,再多的害怕随着怀中的人散去。 白无常死死的抓住时清灼,泪水止不住的从他眼中淌落。 “清灼,我真的好想你。我一回来我就一直在找你,这一路上真的好累,真的好累!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又见不到你了……” 他哭的厉害,他知道自己不该说出这些担心的话,可是自己还是忍不住。也许也因为这个身体,让他可以暂时翻越曾经两百多年建立的高墙。现在的他,就只是个十七岁的白无常,他只想将委屈全部都诉说出来。 曾经的白无常也在他身前流过泪,可从未有过现在的目光。时清灼心疼的发颤,他怀里抱着的人不是其他人,是白无常。 他在哭啊,他在与他诉说着委屈啊! 时清灼疼的说不出话,自己的心仿佛被凌迟,只能将白无常抱在怀里。他如鲠在喉,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要坦诉,可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真的好害怕见不到你,我真的好害怕!” 没有人会想到,那个冷酷无情,连死都不怕的白无常,竟会因为害怕见不到时清灼而崩溃大哭。 “别怕无常,别怕。我在呢,我一直在呢。”他学着白无常哄着怀里的人,“没事了,抱一抱,抱一抱就不怕了。” 白无常现在没有从前那么高,几乎比时清灼矮了一个头。他低着头,贴着时清灼不停起伏的胸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泪水打湿了胸膛的衣裳,却拦不住时清灼那颗热烈欢迎的心。现在的白无常就像一只褪去野性的白猫,失去了从前的凌厉,留下的只有软糯的温顺。 在崖壁上的那一刻,白无常是真的因为怕见不到而绝望崩溃。崖壁的风是他听过最烈的,也是最可怕的。 即使在面对千军万马时,也不及当时的一分害怕。 “我的无常回来了,这次回来,就不准再走了。”时清灼一边说一边俯身亲吻,“我要把你藏起来,让所有人都找不到。” 白无常渐渐平复着呼吸,右手始终揪着时清灼的衣裳不放。他缓缓的抬起头,这双带泪的眼中透露着藏不住的委屈与思念,勾住了时清灼的魂。 “你把我藏起来,不要再让我离开你了。” 时清灼心都碎掉了。 这段时间所受的痛苦虽因这个怀抱被抚平,但白无常所遭受的委屈他又该怎么抚平呢? 太多了,他所知道就有很多很多,何况还有白无常不愿袒露的。就如一根针划破了他的心脏,一点一点的渗出了血。 “我不会再让我的无常受委屈了。”他抱紧白无常,如春风暖着白无常,“我要买好多好多的糖。曾经太苦了,我要让我的无常,今后都是甜的。” “我不爱吃糖。” 白无常贴在时清灼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微微出神。 时清灼笑了笑,俯下身吻住白无常。外边没有任何声音,时间仿佛在此刻冻结。淌落的泪水注定让这个吻苦涩,时清灼却不愿松手。 克制,隐忍,最终彻底爆发。时清灼将白无常抱回床上,将他压在身下,疯狂的占有着他,仿佛要将他彻底吞噬。他的爱随着这个吻袒露,强势又吸引。 他轻笑着,心还是疼的不行。他们紧紧相拥,额头紧贴着,眼中都是对彼此难掩的爱意。 “你笑什么?” 白无常带着哭腔的声音轻挠时清灼的心,漾起一阵阵永不停歇的涟漪。 “我笑我的无常又骗我。”他侧头吻上,又松开,欲擒故纵,“我偷偷看见过,在青松院里无常藏了好多糖。” 白无常摇摇头,拒不承认,解释道:“那是曾经的药太苦了,所以才会备些糖。” “我亲眼见过无常偷吃……” 话还没有说完,白无常便先一步堵上了时清灼的嘴。 时清灼的胸膛结实的压住白无常,让他动弹不得。滚烫的身躯迫使他脸颊泛红,他轻声道:“你的伤还未愈。” 时清灼几乎要将白无常吞入腹中,他轻轻的咬住白无常的喉,迫使白无常仰起头。他呢喃道:“不碍事,已经不痛了。” 白无常喉间搔痒,难受的不行。他左手有伤不能动,一只右手又被时清灼擒住,只能任凭他随意摆弄。 潮红的眼中泛着无限潋滟,时清灼从他深邃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爱死白无常了。 白无常几乎睡了一整日,直到太阳逐渐落山,他才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这段时间,司空杏林也进来查看过白无常的情况。看见了白无常脖子上新起的红印,他转身看向时清灼,一脸的“看你做的好事。” 而时清灼则是笑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掩耳盗铃般的将司空杏林送走了。 屋内空无一人,但隐隐约约能听见屋外的声音。声音很克制,似乎是担心将他吵醒。 等着声音渐渐散去,也只听见一阵脚步声靠近。当房门被推开后,时清灼的身影也映入眼帘。 “清灼……” 声音干涩沙哑,让白无常自己都愣住了。时清灼连忙给白无常倒了杯水,将他扶起后亲手喂下。 “要不再睡会?”时清灼有些担心,心虚般的滚动着喉结,“我已经命人做了吃的,要不要用一些?” 白无常脑袋晕晕的,顺势也倒在了时清灼的怀中。他闭着眼,半晌都没有说话,以至于时清灼还认为他又睡着了。 “殿下,花将军请您去营中议事!” 直到屋外通报声响起,白无常才不舍得直起身,放开了时清灼。 不情愿的心绪几乎写在了脸上,让时清灼只觉可爱。他没有动作,就这样注视着白无常。 白无常也见时清灼没有动作,歪着头不服输的看回去。不知眨了多少次眼,白无常才问道:“你怎么还不去?” “我的无常不想让我走,我怎么敢离开?” “我没说不让你走。” 时清灼慢慢靠近他,轻声道:“情绪都写在脸上了,我又怎么不知道?无常,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模样,藏不住心事。” 白无常突然觉得,自己和时清灼的性格怎么忽然调换了? 他轻轻的推了推时清灼,特别不情愿,说道:“快去吧,别让花将军等久了。” 时清灼脸上笑意不自觉的加深,又将白无常抱在了怀中。他朝外吩咐道:“告诉花将军,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时清灼曾经觉得怎会有人因为沉迷于美色而无所事事,现在的他抱着怀中的白无常狠狠地打自己的脸。 小主, “你若不去,旁人又该说世子殿下因为一个男人色令智昏了呢。” 时清灼觉得这样的白无常极有诱惑力,让他爱不释手。 他用手抬起白无常的下颚,强迫他注视着自己。现在的白无常看起来很小,让他想要保护白无常的心更加强烈。 “若我真是色令智昏了,我的男人会骂死我的。”白无常轻轻咬住时清灼递来的葡萄,不知为何,却让时清灼脸色一热,“所以啊,为了不挨骂,我还是不会如此。” “不会啊,谁又敢责骂世子殿下呢?” 时清灼忽然笑了起来,贴在白无常耳边轻声道:“听说京城醉芸楼中的娘子们可谓一绝,若是无常不介意……” “时清灼,你敢!”白无常扯住他的衣襟拉到自己身前,满脸愠怒,“你若去了那些地方,就别再来见我了。” 时清灼举起双手笑着求饶:“错了错了,我还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谁会比我的无常好看。” 他一脸的戏谑,看的白无常脸颊微微发热。屋外很安静,几乎没有一丝的声音。时清灼微微靠近,侧头温柔的覆上了白无常的唇。 传令的人将消息送到后,花抚琴的脸色黑沉,就差亲自去将时清灼提过来。 众人都在营中面面相觑,白无常与时清灼的关系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众人都知晓。但所有人都一致的没有异议,甚至当时听闻白无常的死讯时还替时清灼难过。 惊羽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花将军,既然世子殿下有事,要不还是明日再议吧。卑职先带人去巡视了!” 花抚琴无奈道:“希望殿下不要一直沉醉在温柔乡中吧!罢了,明日再议!” 裴赋附和道:“花将军所言差矣,这可不是温柔乡。这段时间,将军何时看见过殿下笑的如此高兴?” 日月再次交替,黑夜逐渐的笼罩大地,时清灼再也不会有往夜的孤寒。 他的希望,他的欣喜回来了。这一次他会将他抱紧藏起来,不让他受任何的委屈了。 第268章 【曦都】冬亦暖 晨光熹微,空气中泛着不属于现在的寒冷。白无常醒来后,身旁的时清灼已经不见了。 打量着外边的天色,空气中的寒冷令他不愿起身,但司空杏林的闯入却瞬间将他的睡意赶走。 “你每次推门的时候能不能轻一些?” 司空杏林满脸的不可置信,嘲笑道:“白无常,怎么换了一副身体连性格都换了?我推个门都把你吓到了?” 白无常摇摇头,显得有些懊恼。他也不知为何现在总是藏不住心事,一个神情或一句话就让旁人看出来了。 “太傅!”岁桃兴奋的从外跑进,“清灼让我给你带了早膳,可为什么还有一颗糖?” 高兴在这一刻瞬间占据心中的所有情绪,嘴角也控制不住的上扬。他接过早膳,出奇的全部吃光了。 司空杏林无奈的帮白无常处理着伤势,他的左手伤的很重,今后就算愈合,也会留下疤痕。 “你怎么回事?”司空杏林淡淡问道:“为何会以这副面貌回来?” 迟暮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站在岁桃身旁,一言不发。 白无常剥开糖纸,将糖塞进嘴中,解释道:“我回去了。” “大晟?” “我自己的世界。” 三人都纷纷投来不解的目光,视线交汇都停留在了白无常的短发上。相比于之前的长发,白无常的短发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岁桃不禁好奇道:“那太傅又是怎么回来的?” “再死一次。” “……” 三人都愣在了原地,司空杏林也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他有些欲言又止,最后颇为无奈的说道:“白无常,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你了!” 白无常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一想到当时自己的心脏都有些隐隐作痛。如今他已经回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好了,不聊这个了。我回来后先去了樟城,听闻你们在这徘徊了近一个月了,怎么回事?” 迟暮严肃道:“我们本欲联合花将军他们一举将曦都拿下,但途中却遇见了那一群死士。他们与云鹤城和在京城袭击陛下的人相同。可这一次有很多人,让我们都措不及防。” 岁桃补充道:“这群死士人数比我们想象的更多,几乎曦都八城都有他们的身影。我们打不进去,只好先暂时在八城外的这个小镇上休整。” “果然如此,这群人不死就会一直站起来,着实难缠。”他皱起眉,突然问道:“辛封泽呢?” 三人面面相觑,岁桃回答道:“太傅,你有办法找到他吗?自从太傅离开后,他也跟着消失不见了。近来我们才收到消息,黎国被灭国了。” 白无常倒抽一口凉气,不禁回想到了曾经辛封泽的一言一语。若是在让他杀下去,他必定成为天下人共同驱逐的魔头。 “我会尽量找到他的。”看着自己的左手被纱布缠裹,他又道:“陛下知道我的情况吗?” 司空杏林冷笑道:“可不,你死亡的消息现在应该传遍了整个世界,陛下就差亲自动手去灭掉黎国了。现在大晟周边的其他国家都有些蠢蠢欲动的意味,陛下也只好在大晟镇住骚动。” 风吹的屋外铁马响动,也惊住了白无常的心。自己一死,就有人开始不老实了? “我会亲自写封信寄回大晟,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气氛忽然间显得格外诡异,相比于现在的白无常,三人心中不知为何都生出了一股不同的意味。 这副模样的白无常,看起来比安瑟大不了多少。虽然几人都知道他并非如此,可就是会有一股需要将白无常保护起来的错觉。 见几人都没说话,白无常好奇的抬起头看向他们:“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 “太傅,你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事都交给我们吧,你不用再那么辛苦。” 白无常摇摇头,笑道:“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可我的实力并未退却。我还有一件事没有解决呢,怎么可能休息?” “傅瞑”还等着他亲自去解决。 “黎国已经灭了,他也不见了。”司空杏林解释道:“你这副模样,任凭谁见了都会有将你藏在身后的想法。这是你多少岁的模样?” “十七。”他拍了拍司空杏林,“他没那么容易死,他一定会等着我。” 因为白无常的伤势本就不算严重,所以他索性让岁桃带他去周围逛逛。可这一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比岁桃还矮。 再加上安瑟突然间的出现,就显得是岁桃带了两个弟弟在周边游荡一般。周围巡视的将士陆陆续续的经过,也忍不住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太傅,我把他们都一个不落的带回来了,你之前说把朱雀送我还作数吗?” 幸亏自己现在比安瑟要高一些,否则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见人。 “作数,等我回了大晟,就将朱雀带给你。” 安瑟走在两人前边,得到肯定后高兴的合不拢嘴。他转过身倒着走,不停的打量着白无常。 岁桃疑惑道:“安晓晓,你看什么?” 安瑟笑道:“怪不得殿下那么喜欢太傅,太傅长得真好看啊!” “安晓晓。” 时清灼冷漠的声音突然传进安瑟的耳中,令他差一点没站稳摔倒。转过身时,时清灼就站在他们身前。 “殿下,我错了。” 岁桃无奈的摇摇头,心道这就是不看路的下场,赶忙上前将他拉走了。 这个小镇不算太大,却被一条河流给穿插而过分成了两半。两侧房屋整齐的排列,若是再下一次雨,有一丝江南水乡的味道。 白无常就站在原地等着时清灼上前抱住自己,他心情极好,不知是不是因为吃了颗糖的缘故。 “怎么出来了?你再被人看见,我又该如何将你藏起来?” “现实中藏不住我,就把我藏在你心里。想我了就拿出来看看,不想我……不能不想我。” 时清灼嘴角生笑,用手掩着轻轻的吻上白无常。糖在嘴中刚化了不久,这个吻也显得格外甜蜜。 时清灼本就高大,再加上白无常如今重返十七岁,他抱住白无常,从身后看根本不知道。 “我的心,早已被你占据,一辈子都是你。” 忽然,时清灼突然严肃起来,小声道:“无常,对不起。” 时清灼的怀中特别温暖,就算风多么猛烈,也不会让白无常觉得寒冷。他有些茫然,为何时清灼要与自己道歉。 他自觉得该道歉的是他自己,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在战斗中出神,就不会离开时清灼。 他能从时清灼汹涌的爱意感受到,这段时间他过得很糟糕。现在的他与之前相比,瘦了特别多,脸上也有藏不住的疲惫。 白无常不敢想,这一个多月来,时清灼度过了多少个孤独的寒夜。光是想想,就难忍的心疼。 他很安静的靠在时清灼身上,愧疚道:“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明明应该是我道歉。这段时间,很痛苦吧?” 他能感受到时清灼将自己抱的越来越紧,也能感受到那沉重的呼吸声。 “我从小就是别人口中的害人精,从小到大,在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他强忍着心中的痛苦,抱紧白无常,“所以当时,如果你没有陪我来到淮南,就不会出事。好多次,我都觉得,是我害了你。对不起,无常。” 心脏仿佛骤停,白无常觉得这一刻他有些呼吸困难。他能感受到时清灼轻微的颤抖,这一个多月的日夜,白无常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度过的。 恍惚间,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风归镇的那场屠杀。 他当时不明白自己为何不向傅瞑辩解,才会落得与傅瞑拼一个你死我活。现在,他突然懂了。 若是自己当时没有回风归镇,风归镇就不会被摧毁,大家也不会因病死去,就不会发生后面的那些事。 所以,当时在他的心中,他才是毁掉整个镇子的人,是他害了所有人。 那时的他就像掉入了深潭,寒冷与恐惧同时笼罩着他。无助,绝望,自我怀疑。这些情绪陪伴了他一生。 现在,时清灼也因他产生了这种情绪。 他慌乱的抬起头,对上时清灼那张愧疚无助的脸,踮起脚用力吻了上去。他体会过,他经历过,所以他不想让时清灼也陷入其中。 时清灼的心绪猛的被白无常拉回,让他的注意全部集中于白无常身上。他紧紧搂住白无常,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逐渐加快。 “时清灼,我不允许你有这样的想法。”白无常佯装生气的看着他,任由周围投来多少异样目光也没有理会,“你从来都不是什么害人精,你从来没有害过谁。你在我心里,就是一块璞玉。是洁白无瑕,出淤泥而不染的璞玉。你永远都是我最能拿出手的珍藏。你没错,你不需要道歉,明白吗?” 不要重蹈覆辙,不要步入我的后尘。 不要像自己一样困在一个地方两百多年。 深潭寒冷黑暗,压抑逼迫窒息。他从不愿时清灼会堕入其中。他只想将他高高举起,他的时清灼,就该享有这世间的温暖春煦。 “可是,我好没用,好多次,我都保护不了你。我只会给你添麻烦。” “谁会在乎你有没有添麻烦?我在乎的永远都只有你!”白无常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夹杂在寒风中却又那么的温暖,“时清灼,今后不要再有这些莫须有的想法。笑一笑,我喜欢看你笑的模样。” 此刻,就算是唤醒万物的春风都不及怀中人一分的温暖。那么多日积压的情绪在现在得到喘息,他忍住了眼中的泪,滑稽的笑了出声。 只有在白无常这里,他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也只有白无常,会不厌其烦的哄着他,驱散他心中作祟的情绪。 “我明白了。”他俯下头去将白无常藏在自己怀中,“无常,抱抱。” 白无常情绪莫名有些失控,哽咽道:“不是一直都抱着的吗?” “我要去找陛下提亲,我要把你娶进淮南,我要你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他泛红的眼中充满坚定,“我要每日一睁眼就能看见你,我再也不要你离开我了。” 白无常觉得自己将这两百年没流的泪都放在了今日,他嘴角显露笑意,在时清灼怀中看不见滑稽。 他打趣道:“陛下不会同意的,我是大晟的太傅。” “我不管,我就要你陪着我。” “清灼。”白无常温柔道:“不论今后我在何处,只要你能感受到风拂过你的耳鬓,就是我在轻叹一句我爱你。” 他们不知相拥多久,直到风越来越急烈,两人才不舍的分开。风或许会带走残余的温暖,却带不走那汹涌的爱意。 远处,封钲挑事一般的戳了戳姜濉,说道:“我和你说了,殿下和太傅的关系早就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了。今日亲眼所见,信了吧?” 姜濉拨开他的手,白眼道:“无聊。你怎么还在这,岁桃都带着安晓晓走远了。” 突然间,战马的嘶吼打破了所有人的宁静。直到马蹄声逼近,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那人从马背上跃下,慌乱道:“殿下,探马来报,镇子周围聚集了许多怪物,他们已经将我们包围了!” 姜濉和封钲立马出现,也不怕被扣上偷听的罪名。封钲严肃道:“我昨夜带人去巡视根本没有发现一点踪迹,为何今日突然就来了那么多人?” 那人也是不解的摇摇头:“如今那群怪物仿佛锁定了我们的位置,欲将我们一网打尽。殿下,花将军已经在营中等候,还请您移步商议对策。” 这群死士体型庞大,速度也快,不仅让将士们无从下手,甚至也让惊羽的黑铠重骑没有作用。曾经白无常还在思考这群人究竟是谁的杰作,如今看来,曦都早就为自己准备了后路。 姜濉皱眉道:“若是他们真的一举朝我们进攻,殿下,我们难以防住。” 时清灼因为突然被打断与白无常的独处本就烦躁,此刻他脸色阴沉就像天空逼近的黑云。 “我马上去找花将军,叫探马紧盯着他们,一有动作立马通传。” 这时,白无常轻轻握住了时清灼的手,令他脸色缓和了不少。他转过头,白无常一脸笑容,将他心中的慌乱烦闷都驱散了。 “清灼,我的剑呢?” 第269章 【曦都】寒风起 当时清灼赶到时,几乎所有的将士都聚集在这里。他们个个严阵以待,腥风血雨也不畏惧。 他刚踏进营内,压抑的氛围瞬间笼罩在头顶,也带起了他心中的一分慌乱。 “殿下,机会来了。”荀修豫率先打破寂静的氛围,“如今那群怪物围聚在我们周边,说明八城周围的怪物就会减少。” 花抚琴也道:“不错,如今若是我们要攻占一城,会特别容易。只要我们能攻下一城,曦都唾手可得!” 曦都八城布局特别简单。若是将曦都八城比作京城,曦都就像是皇宫,八城就像是将京城分为了八块地界。 八城相辅相成,相互制衡。成也曦都,败也曦都。 “问题是如今我们已经被包围,又如何能突围?”封钲在时清灼身后焦急道:“那群怪物就跟不要命似的,我们也出不去啊!” 众人面面相觑,仿佛心有灵犀。时清灼突然冷声断言:“不可能让无常一人拦住他们。” 花抚琴严肃道:“殿下,除了白太傅,没人能拦住他们。我们必须保留兵力,应对曦都中的其他突发情况。”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压制着愠怒,冷声道:“还有另外一人没有出现,无常也需要保留精力。那人与崔巍惜的实力相近,除了无常,我们无人能敌。” 惊羽道:“我也拒绝,我承诺殿下会将太傅安然无恙的带回去。太傅已经离开了一次了,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丢下他。” 意见分歧,这是所有人都不想看见的情况。机会的确难得,但时清灼不可能再让白无常一人去面对危险。 “还有一个办法。” 荀修豫再次出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皱着眉,亦是没有绝对的把握。 季贺问道:“什么办法,先生就别卖关子了!” “只是这个办法需要顾笙将军同意。”荀修豫为难道:“可以将这群人引入鞍河。” 这群人体型庞大,又喜欢横冲直撞,鞍河的地形环境的确可以很好的制住他们。况且,鞍河的很多人都如猿猴一般特别灵活,可以很好的牵制甚至杀掉他们。 这个提议的确不错,可时清灼却有些为难。他曾经离开鞍河时,曾答应了顾笙只要他不掺和自己与曦都的事,不仅可以给他钱粮,也不会再给他惹任何麻烦。 但现在,那么快就要食言了吗? “可是,若是将他们引入了鞍河,顾笙将军又会如何想?”姜濉脸色难看,看向时清灼,“明明殿下都已经答应他了。” 荀修豫严肃道:“殿下的确给了承诺,但殿下今后是王,难不成他还想再次独善其身?他既然选择与我们为谋,殿下的话就是天,他不能拒。” 时清灼也展眉道:“先生说的不错,不过是我食言在前,事情结束后我也会给他想要的补偿。安瑟呢,他人哪去了?” 封钲苦笑道:“被小桃子带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 解决了一个问题,下一个问题又接踵而至。花抚琴开口道:“那么,除了安瑟,又该让谁去吸引那群怪物的注意呢?” 所有人都觉得为难,毕竟那群怪物的速度,甚至可以比拟马匹。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不能分配太多人。 “我去!”岁桃带着安瑟走进,笑道:“先将安瑟将命令安全送出去,而后我再去吸引他们的注意。” 封钲连忙否定道:“小桃子,你来添什么乱?若是你有危险怎么办?” 望着封钲慌乱的脸,岁桃宽心道:“封禾恺,你别忘了,我还是太傅的近侍。我的轻功,现在还没人追的上我。况且,暮哥也会跟我去的。” “不行,你若要去我也得和你一起去!”封钲焦急道:“放你离开我身边,我不放心!” “你还要保护清灼呢,别胡闹!”岁桃走上前,笑道:“花将军,世子殿下,我去吸引那群怪物的注意,可还行?” 几人都面面相觑,不敢妄下定论。不过思来想去,岁桃的确是合适的人选。 花抚琴道:“岁桃,你是太傅的近侍,我们不能决定。若是你执意要去,也必须得由太傅同意。” “太傅会同意的。” “我不同意!” 封钲浑然不顾众人的眼光,他脸色愠怒,说:“外边那么多怪物,就算你轻功再好,遇到突发情况又怎么办?小桃子,算我求你了,别去冒险。” 屋内突然寂静的吓人,仿佛还回荡着岁桃与封钲争执的声音。时清灼能理解封钲的焦急,若是白无常也执意如此,他也不会同意的。 如今周边聚集了数不清的怪人,他们速度堪比马匹,又有谁敢去招惹他们呢?吸引他们的注意,九死一生,就算是白无常,也不会傻乎乎的去和他们硬拼。 时清灼觉得,若是白无常在这里,一定会傻乎乎的选择独自承受。 他总是喜欢当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岁桃没有立即反驳封钲,而是直接将他拉出了营帐。他在白无常身边久了,很多规矩都不太遵守。 没人出言阻止,毕竟现在的难题必须要有人站出来破开。 花抚琴也很想去当那个诱饵,可她是大晟军的主帅,她和时清灼一样,都不能出事。 两人没走多远,封钲就一把将岁桃搂进了怀中,将他紧紧抱着。他的眼眶绯红,脸上还显露着愠怒。 “不准去,你不准去!” “封钲,现在必须有人要去将那群人吸引开。我的轻功是最好的,这个差事无疑我去最合适!” “不行,太危险了,谁去都行,你去就是不行!” 即使恐惧弥漫在心中,却还是逼迫自己抬起了头。他狠下心推开封钲,那一刻,他隐隐作痛的心就像突然被划开一道裂口,鲜血淋漓。 “封钲,我是太傅的近侍,我的职责本就是保护太傅。”岁桃坚定说道:“我不会再让太傅去做危险的事情,这一次,谁说都没用。所有人中,只有我成功的几率是最大的!” 封钲想再次上前抱住岁桃,但后者退半步的动作却迫使他停下了脚步。仅这一个动作,就让封钲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淮南的风又烈又干,吹的远处战马不停的嘶嚎。封钲伸出手,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你若去了,我怎么办?”他声音沙哑,“你若出了事,你有想过我吗?小桃子,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念想了。” 岁桃忍着泪,苦笑道:“所以,你要相信我,我一定能够回来的。” 这一天,是岁桃第一见这个大大咧咧的男人流下了泪。苦涩的泪划过干燥的脸庞,任寒风不停的刮在脸上,就像刀割般的撕裂,让岁桃本就鲜血淋漓的心脏再添疼痛。 再次回到营帐时,封钲眼中的血丝还未散去。白无常也在他们离开时来到了此处,知晓岁桃的决定后也没有阻止。 他问道:“桃子,你真的要去?” “太傅,让我去试试吧。”他笑的格外让人安心,“我的轻功太傅也知晓,除了动用了剑意时的您,还有谁又能追上我呢?” 白无常有些无措的点点头,他没有追问为什么,因为他仿佛也感受的到岁桃的心意。 “你会跟着桃子去吗?”他转头看向迟暮,“以往你们做什么都在一起,这一次呢?” “自然。封钲要跟着世子殿下,不能保护桃子。我跟着他,可以确保他的安全。” 封钲走上前艰难的抓住迟暮,用着那张滑稽哭丧的脸哀求道:“暮哥,你一定要将小桃子带回来,求求你了。” 迟暮满脸嫌弃的将他推走,“我保护了桃子那么多年,还需要你担心?” 营帐内所有人都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就连一直绷着脸的花抚琴也不例外。压抑的气氛突然转变,所有人沉闷的心情也得到了舒缓。 “既然如此,得先安全将安瑟送出去。”花抚琴收敛笑意,望向时清灼,“殿下,你觉得呢?” 要将这群人引入鞍河,就必须先与顾笙沟通好。所以在岁桃开始行动前,必须让安瑟先将消息带入鞍河。 所以,要安全将安瑟带出去,现在也只有白无常能办到。 时清灼脸色极其难看,他站在白无常身前几乎将他彻底挡住。有些时候,他真的希望白无常可以当个普通人。 正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时清灼心中怒骂,去他的那么多规矩,自己怎么可以看着喜欢之人去行危险之举? “其实我可以去……” “不可以。” 还没等白无常把话说完,时清灼就斩钉截铁的将他打断。他往身侧挪了一步,,彻底将白无常挡在身后。 “太傅还有伤,做不了危险的举动。”他神色冰冷,继续道:“这个镇子有条河横穿而过,可以走水路。” 水路的速度肯定比陆上要慢上许多,其实几人心中都有疑议,最终却没有一人提出。其实多说无益,时清灼的态度极其强硬,不会再选择妥协。 安排好一切后,所有人也纷纷离开去准备。因为不清楚那群怪物究竟会什么时候发起猛攻,所以就算到了傍晚,每个人也不敢松懈。 除了岁桃与迟暮二人,定是还需要其他人一齐出去。这是九死一生的局面,但仍旧有许多人站出来。 夜风呼啸,跳动的火焰配上皎白的月,显得营中气氛格外凝重。只要岁桃将那群怪人吸引离开,他们就要彻底朝着曦都进攻。 白无常坐在屋檐上,望着下方乌泱泱的将士们,忽然想起了自己在洛城的场景。 一人执剑独守洛城,千军万马也只配做他的陪衬。 鞍河,竹南,祁原,三地都已经归顺于他们,曦都的人如今又还有什么准备呢? 再过一段时日,他的时清灼就是淮南王了。 他欣然一笑,看着明月,任由夜风肆意吹过,除了他那颗跳动的心,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心上,也多出了一道剑伤。 寒风又起,眼角突然泛起了泪,却又很快被风吹干。两百多年前的场景与在鞍河时的场景激烈相撞,心里一阵空洞,久久不能回神。 一人一剑,傅瞑,我不欠你了。 下一次,我会用尽全力与你再战一场。下一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有人还等着我回家呢。 白无常忽然觉得,这是傅瞑想让他放下往事。 时清灼与他们安排好事情后便四处寻找白无常的身影。当他抬头看去时,月光之下,青瓦之上,白无常小小的模样望着远方,透着一分的寂寥。 他慌忙的来到白无常身边,将自己身上的氅衣披在他的身上。 “怎么了?怎么又不高兴?” 余温迅速在白无常身上扩散,让他又怦然心动。他转过头看向时清灼,仅仅一眼,便让时清灼不愿挪开眼。 “明明让我去引开那群怪物是最简单的办法,又何必去麻烦鞍河呢?” “明明知道那么危险,又何必要执意去做呢?” 时清灼脸上有了一丝愠怒,让白无常第一次有了心虚。他讨好似的抱住了时清灼,没有再说话。 “下一次,没有我的应允,不准再自作主张去做危险的事。”时清灼顺势将白无常搂入怀中,“无常,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我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若是在从前,白无常一定会拉着时清灼和他说些大道理。但现在,他出奇的没有反驳,甚至没有去说像“我不会受伤的,放心吧”之类的话。他安静的靠在时清灼怀中,小声的嗯了一声。 时清灼心里不免松了口气,他温柔的贴在白无常的头发上,小声道:“若是再犯,我就要惩罚你了。” 白无常嘴角生笑:“那么,殿下的惩罚是什么呢?” 时清灼托起白无常的下巴,望着那双狐媚般的眼,简直要将自己的魂摄走。 “无常觉得,什么惩罚最适合你呢?”他慢慢俯下身,如蜻蜓点水,隐忍又克制,让两人都难受不已。 时清灼狂躁的心被他平静的脸给遮挡,可白无常却隐藏不住。他紧紧抓住时清灼,燥热的喘息声迅速传进时清灼耳中。 “这个惩罚,行不行?” 白无常有气使不出,现在的他藏不住事,毫无疑问又被时清灼抓住了把柄。 他憋屈道:“时清灼,你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再亲我了!” 皎月洒下大地,洁白无瑕却又乍现暧昧。时清灼欺近,小声道:“那无常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第270章 【曦都】斩恩仇 将安瑟送走的第二日岁桃与迟暮就开始了行动。离开时,白无常千叮万嘱许多,只需他们量力而行。不论任务能不能成功,护好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封钲本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岁桃临走时的一个拥抱让他彻底崩溃,差一点就将岁桃抱走。 直到探马来报,周边的怪物都纷纷离开,所有人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望着躲在角落黯然神伤的封钲,白无常不禁替岁桃高兴。有了这样一个喜欢他的人,无疑让他少了一分的担心。 这是岁桃等人为他们争取的宝贵机会,必须要好好把握。将士们都整装待发,今夜他们就再次踏上征程。 黑夜逐渐笼罩大地,今夜无月,火把的光亮聚集形成一条火龙。这一战,就将是所有人期待的最后一战。 “太傅,你今后若是从了世子殿下,那么陛下怎么办?”惊羽在马背上好奇道:“陛下可是还在大晟等着您回去呢!” 马车中的白无常笑道:“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吗?就算我从了世子殿下,陛下也还是我的弟弟。” “难不成太傅还要选择回大晟,留世子殿下一人在淮南?” 白无常掀起马车的窗帷,问道:“惊羽,挑事是吧?” “卑职可不敢!”他拍马走人,又吼道:“太傅告诉我的,鱼和熊掌,不可得兼!” 夜风呼啸欲想将火龙熄灭,白无常转过头,正好对上时清灼那双深邃的双瞳。 “清灼,你……” 时清灼立马出声打断:“我没多想。我说过的,我不会将你束缚在身边。你是大晟的太傅,理应也要回大晟的。无常,我没事的,我一个人在淮南,真的没事。我一个人不会觉得孤独的,我一个人……” 白无常觉得,这个暗示他再不明白,时清灼恐怕又要生气了。 “我会与陛下说清楚,留在你身边的。”他伸出手感受着寒风的呼啸,“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呢?” 时清灼高兴的将白无常搂进怀中,拉下窗帷悄声道:“外边风冷,别染上风寒了。无常,我就知道你对我才是最好的。” “可不是么,从前我有对你不好过吗?” 时清灼突然有些好奇,低下头看着白无常,“无常,你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不可能是当时我对你的死缠烂打吧?” 白无常为之一笑,他反问道:“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时候生出这个心思的?” 时清灼握着白无常的手,认真道:“我其实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但每次我都打消了这个念头。最后我觉得,是在很久很久,在那一年的中秋。” 白无常一愣,竟有些不知所措。那年中秋,毫无疑问是时清灼刚到大晟的那一年。 当时他还让时清灼一个人足足在那棵槐树下等了一个时辰,现在一想,自己着实有些太可恶了。 “为什么?” “从小到大,没人对我那么好。那时的无常,在灯火的映衬下,是我从小到大见过最好看的人。特别,是你当时的那一抹笑。” 时清灼用手在白无常嘴角划弄,眉眼间满是喜欢,忍不住的俯身亲下。再次起身时,白无常那双眼就像黑夜中的星星,璀璨漂亮,是他这辈子的瑰宝。 “我后面仔细回想,其实在那一刻,我就已经为之沉沦了。只是当时不清楚这股心动的感觉,直到后面在外游历的四年,这股感觉才越发浓烈。多年的心动,换来今日的温暖。” 白无常问道:“那你彻底知晓你对我的感情,又是在什么时候?” “在云殇。”他立刻回答道:“是无常询问我有无心意之人时,我才真正发现,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无常。现在想来,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喜欢吃桂花酥,我一直喜欢的,只是无常身上那淡淡的桂花香。” 白无常温柔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从来没想到,原来在那么早,眼前的人就已经喜欢上自己了。 “那无常呢?你又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望着时清灼这张惊艳世俗的脸,感受着他那颗急躁不安的心,白无常脑海中浮现着好多好多的回忆。 从前那个还不到自己胸口的时清灼,现在比自己高了许多。 时清灼期待的全身紧绷,结实的肌肉逼迫着白无常格外燥热。直到马车内的寂静被外边的金戈铁马打破,他才缓缓回答。 “阔别四年的那一次重逢吧,也许更早。” 那一日,再次见到时清灼的时候,他简直觉得一切都是在做梦。那四年中,他才发现自己当时的选择有多后悔。 自己没有一日不在思念时清灼,望着那四角的天空,度日如年。 雨打桂花落,风归人亦归。 也许就是在那时,他的那颗心有些松动,开始了他不愿承认的喜欢。 时清灼脸上扬起的笑却显得那么心酸,对于当时自己的擅自决定,他一直都过意不去。他总觉得,他欠了时清灼特别多。 “太好了,简直太好了。”时清灼握住白无常的手越来越紧,“原来,无常也一直都喜欢我。” “其实,我没想过我这辈子还会再动情。清灼,若你能知道我的往昔,你就明白我为何不敢承认了。” 月色悄悄跑出云层,为苍茫大地镀上一层银。山风掠过旷野,越过山川河流,吹往白无常记忆中的远方。 几年的温存,换来的是两百年的黑暗。这十几年,偶尔间也会记起那黑暗的瞬间。所以现在,他不敢再多奢求,他只能抓紧眼前的人,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白无常呼着气,眼神突然坚定,“清灼,我会释怀从前,我会让你得到一个最好的白无常。” 时清灼抱紧了白无常,他怎么会不知道白无常的往昔呢?那孤苦伶仃的一百多年,那逃避现实的几十年,他都知道。 每每想起白无常那黑暗的日子,他的心就会跟着难受。 在他这里,白无常从不该受这些罪苦,他应该灿烂的活在盛世,被世人赞颂尊崇。 他正欲开口,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下。周围的风很大,带着诡异的气息迅速笼罩旷野。周围刀刃出鞘的声音不间断的响起,时清灼的脸色瞬间冷到极点。 熟悉的气息朝着白无常扑面而来,他嘴角逐渐升起笑意,不舍的离开了时清灼的怀抱。 他带着时清灼下了马车,在他们的前方,一人执剑立于此处,周身的气息却好似千军万马。 他们来到大军的最前边,在月色的映衬下,令白无常本就白皙的脸上更加苍白。 花抚琴严肃道:“殿下,太傅,这人是谁?” 北倾与封钲赶忙上前拦在二人身前,姜濉的剑已经出鞘,对于眼前的人,根本不敢松懈。 姜濉严肃道:“殿下,你们先回马车。” 所有人蓄势待发,只要前方的人挪动一步,他们就会冲上前将他撕碎。 可这时,白无常的一声轻笑打破了这严肃的氛围。他慢慢的走到所有人身前,说道:“都别出手,这是我和他的事,应由我来解决。” 时清灼刚准备出声,司空杏林却伸手拍上了他的肩,低声道:“让他去吧,那么多年,也该释怀了。” 白无常走上前,迎着“傅瞑”的直视,情绪在心中涌动。傅瞑仿佛永远定格在了他记忆中的模样,不论从前,还是现在。 这一刻,他重返了十七岁的身体,再次面对这副模样的傅瞑,就像回到了从前,他们两人执剑行走江湖惩奸除恶的日子。 这一刻,他们不像是敌人,而是切磋剑术的挚友。 白无常笑了出来,月色将风归反衬出了淡淡的青光。白无常走上前,出声道:“傅瞑,我们有多久没有比试过了?这一次,都用尽了全力吧,不留遗憾。” 多年前的话语又在今日回响,曾经最平常的一句话在今日却显得无比沉重。白无常知道,今日他就要与过去有个了解了。 “清灼!”白无常突然大吼,“好好看着,这一场论剑,或许你这一生都难以再见到第二场。” 话音落下,傅瞑提剑朝着白无常袭来,几乎在眨眼间,就已经来到白无常身前。 白无常一剑将攻势破解,双剑迅速交战在一起,激起一阵阵沙尘。剑意碰撞,甚至响起了阵阵的爆炸声。 毫无疑问,没有人会拒绝这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术对决。 世人都知晓白无常的剑术一绝,世间第一剑客的美誉都多多少少烙在众人的心中,一人抵挡千军万马的事迹甚至都有两次。但这一切也都是听闻。 直到今日亲眼所见,没有人会不为之惊叹。因为这一刻,他们甚至看不见二人的影子。 众人都感叹道:“他们到底还是不是人呐,怎么会有人能把剑术练到如此地步?” 双剑各自在双方手中发挥极致,剑气激荡在周围,以二人为中心朝四周震慑,将周围的树木震碎。 白无常忽然分心,若是剑气忽然伤到时清灼又该怎么办? 他的余光扫向远处,时清灼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担心,大吼道:“无常,不用管我,我没事!” 封钲与北倾喘着粗气,手中拿剑的手都在颤抖。刚刚硬接了散来的剑气,险些没稳住下身。 花抚琴持枪上前,喝道:“白无常,不要分心,世子殿下我们保护!” 众人苦苦哀叹:“这简直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呐!” 白无常收起忧心,再次剑指傅瞑。刀刃相碰再分离,划破呼啸的风。他们酣战数回合,各自之间都拿出了对彼此的尊重,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上了伤痕。 白无常的左手有伤,虽多少有些不便,但不伤大雅。他速度极快,在众人眼中,风归在他手中出现残影,仿佛白无常将风归延展出了更多的剑。 配着寒风,两人都没有说话。唯独一个眼神,就能猜出对方的心思。也许他不是真正的傅瞑,可在现在,他就是傅瞑! 回忆,都充斥在白无常的脑海,配着一声声剑刃碰撞的声音消散。曾经的他们,也像现在这样,各自评价着对方的剑术。 战局焦灼,剑意不间断的朝着众人袭来,姜濉的手甚至已经被震出了血迹。不管如何,他们都得确保里边的时清灼安然无恙。 所有人都不免担心,这样焦灼的情况,白无常究竟会赢吗? 封钲趁着间歇喘着粗气,忧心问出声:“怎么那么厉害?太傅会赢吗?” 剑气相碰产生的爆炸成为了旷野中难以消散的声音,剑光仿佛照亮了整个黑夜。 “会赢的。”时清灼目不转睛,轻轻的一句话却格外让人相信,他继续道:“我相信无常,他一定会赢的。” 双剑每每相碰,白无常眼中都会流露对往昔的怀恋。他所怀念的何不是从前的日子,他们无话不说,无话不谈,他们都怀抱着那颗期望拯救天下的心。 可是,现在傅瞑的眼中,黯淡无光,就像一个无情的杀人机器。 望着下方苦苦抵挡的众人,白无常有些不舍的叹着气。再次分开时,周围的树木都已经倒下,两人的力气也似乎到了极限。 白无常闭上了眼,风归的剑气突然暴涨。 再次睁眼时,他望着傅瞑,说道:“傅瞑,虽然我很怀念,可是该结束了。有人还等着我回去呢!” 傅瞑嗤笑道:“你又为何觉得是你能安然回去?” 所有人得到了片刻的喘息,都屏息凝视看向前方的二人。双方手中剑意暴涨,仿佛是双方的最后一击。 白无常再次闭上了眼,感受着山风的呼啸,感受着旷野孤魂的哀鸣。有一刻,他甚至觉得手中的风归有些许的陌生。 是啊,他的剑,沾染了太多的鲜血,残留了太多的亡魂。 白无常苦笑道:“你忘了吗?比剑,你从未赢过我。” 我是天下第一的剑客,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输在剑法之上。若是有人能用剑伤我分毫,傅瞑,你是第一人。 几乎是同时,他们分别朝着对方冲去。有一刻间,众人仿佛看见了他们各自的身后有着一把巨大的剑,朝着双方挥去。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剑意横扫千军万马,让所有人猝不及防。强大的剑意让众人实在是抵挡不住,震飞了千百人,受伤的不占少数。 封钲吐着血,惊恐道:“我保证,今后一定不会惹桃子生气!太傅这实力,太可怕了!” 花抚琴依靠着长枪半跪在地,嘴角也渗出血来。前方尘沙漫天,旷野之中再次回归了平静。 究竟?谁赢了? 时清灼满怀期待的望向前方,他的手忍不住的颤抖,心跳无限的加快。等风吹散沙尘,两人都纷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曝尸荒野。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往前一步,所有人都静静着最后的结果。直到月色逐渐朦胧,白无常才慢慢坐起身,嘴角带着血朝时清灼笑了笑。 吹着寒风,他举起手,艰难苦笑道:“清灼,狼牙坏了。” 第271章 【曦都】风已归 那一刻,几乎听见了所有人松气的声音。时清灼再也克制不住的跑上去,温柔的将白无常从地上抱起。 在白无常的手中,洁白的狼牙裂成了五块,几乎拼不回原貌。 时清灼如释重负的跪倒在地,他将白无常搂入怀中,轻轻擦拭着他身上的血痕:“坏了,我再给你找一个。” 白无常疲惫的笑了笑,慢慢扭过头望向倒地的傅瞑,呢喃道:“傅瞑,我不欠你了。原谅我,因为我的剑上,承载了太多人。” 最后的剑气太可怕,甚至将天空的云也给震散。月光无情的洒落在地,显得白无常的脸愈发苍白。 多年的遗憾与内疚,在这一刻通通释怀,白无常从不欠别人,他可以做他自己了。 那束缚了白无常两百多年的枷锁,困了白无常两百多年的囚笼,在今夜彻底随风散去。 他的目光迷离,却在对上时清灼双眼时笑了开来。他喃喃道:“清灼,我好困,让我,睡一觉。” 时清灼立马慌了,泪水在眼眶中堆积,浸的眼眶红润。他不停唤着怀中的白无常,但仍旧没有反应。 刹那间,他如临冰窖,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山风成了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使他无法呼吸。 不要,不要再带走我的无常…… 体温一点一点的离去,怀中的人也越来越轻,时清灼简直要疯掉了。他不停的呼唤着白无常的名字,嘶吼声响彻旷野,回应的只有薄凉的回声。 周而复始,为何结局还是如此? “无常,你醒醒啊,你醒醒啊!”他绝望的哭泣,声音渐渐的沙哑,“你不是说过,要给我一个最好的你吗?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又是这样?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留我一个人……” 他俯下身,紧紧贴在白无常的额头,浑身不停的颤抖着。 山风也感受到了他的悲伤,越发的猛烈,愈发的可怕。它们一点点的蚕食着白无常仅存的残温,剥夺最后一丝的生命。 不要带走我的无常,不要带走我的无常! 除了司空杏林外,没有人敢靠近。封钲跪倒在地,沙哑道:“不是吧,为什么会这样?” 司空杏林绝望的伸出手,那停止跳动的脉搏像一扇耳光狠狠的打在他的脸上,疼痛无比。 他闭上双眼,呢喃道:“白无常,你真就那么喜欢死吗?释怀过去,真的必须面临死亡吗?” 无限的恐惧侵入心头,时清灼的心几乎要被撕碎了。他无力的怒嚎,凭什么上天要如此的作贱他? 为什么,明明白无常才刚刚回到自己身边?上天如此不公,又为何要带走自己心爱的人? 他讨厌离别,他真的很讨厌! 不要,离开我…… 一阵山风停歇,又一阵山风接起。风不会停歇,四季轮回,人会离去,风会赴约。 …… 白无常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鸡鸣唤起新日,山涧流水配上鸟鸣更显无措。 他扭过头,傅瞑就站在自己身边,笑着看着自己。 “傅瞑?” “无常,你终于醒了,你睡了好久啊!” 白无常翻身下床,突然发觉,这不是他们在风归镇的屋子吗?他还穿着从前的衣服,躺在这熟悉的床榻上,眼前也站着熟悉的人。 唯独不同的是,他不是从前的那个白无常。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傅瞑像从前那样收拾好一切,笑着说道:“你不在这里还会在哪里?无常,快点起来收拾好,我们该离开了。” “离开,我们该去哪?”白无常慌忙无措,“我们不是还在风归镇吗?” “去哪?”傅瞑抬头思索,突然看向白无常,“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他拉着白无常出了门,眼前的风归镇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他还是那个拥有赤忱之心的白无常。 傅瞑拉着他离开,而他的脚也仿佛不听使唤,傅瞑走一步他就走一步。周围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就连小镇上的那截断桥也还在。 “傅瞑,我们要去哪?” “去我们该去的地方。”他突然转过头,温柔道注视着白无常,“无常,这些年,你辛苦了。你累了那么多年了,我带你去休息。” 泪水控制不住般的滴落,周围的一切又突然变化。他站在祭坛上,看着那日的场景再次重演。 “傅瞑,对不起。” “无常,错不在你。”傅瞑笑着安慰他,“你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我心里一直都相信,你没有杀害他们。” “可是,我杀了你。”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如白鸽展翅于蓝天,那一瞬间的自由令白无常不真实。他慢慢的抬起失重的脚,朝着傅瞑走去。 “走吧无常,我带你去休息。”他伸出手,“我知道你活的很痛苦,很艰难。我毁了你的人生,在我的心里,你不该这样带着罪恶与回忆活下去。” “我想让你们都活在我心里。” “那一定很累。” 白无常的泪止不住的落下,他展望眼前,虽然一片漆黑,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每走一步,身上的负担便会卸下一分,直到他身体轻盈,直到他触碰到了傅瞑的手。 傅瞑笑道:“无常,我带你离开。” 突然间,耳边呼啸的风声突然散去,随之而来的一阵痛苦的哀嚎。声音很小,却格外的刺耳。 白无常猛的回过神,泪痕仍然刻印在他的脸上。他恍惚的转过身,除了身后的黑暗枷锁,再也没有其他的身影。 “无常,怎么了?” 他的心隐隐作痛,沙哑道:“傅瞑,有人在唤我。” 那一刻,连风声也静止了,白无常耳中传来一遍又一遍的呼喊。崩溃,无助,哀求,一阵阵的情绪刺的白无常不敢离开。 他鬼使神差的往前走去,傅瞑就安静的跟在他身后。远处的黑暗忽然撕开了一道细小的缺口,刺眼的光芒让白无常好不适应。 声音越来越清晰,临近缺口时,他却停下了脚步。仿佛缺口外边是什么洪水猛兽,令他全身生出寒意。 傅瞑却走了上前,询问道:“那是你的朋友吗?” 汹涌的记忆冲破黑暗的枷锁,脑海中闪过一道道温暖的身影,从小到大,都是那同一个人。 白无常抱着头呢喃道:“他是我的爱人。” “太傅!” 白无常猛的转过头,十三岁的时清灼站在远处,带着一脸的天真无邪,脸上的笑就像天空难以触及的烈日,如此耀眼。 他慢慢的走上前,最后甚至跑了起来,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到他身前。 “太傅。” 身后又传来那熟悉的声音,绝望的回过头,年幼的世子殿下已经长大了。他生了一张惊为天人的外貌,疑惑的盯着他。 像温柔的山风,抚平了心里的恐惧。这时的时清灼还带着天真,甚至连喜欢都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无常……” 终于,缺口突然大开,白无常往外开去,时清灼崩溃的模样如刀刃深深锥入心中,哪怕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有着这一刻的痛苦。 他抱着自己,整日装作成熟的狼在现在也成了一只惹人心疼的小狗。白无常仿佛就站在他身前,看着他怀中自己逐渐冰冷的身体,头晕目眩。 白无常伸出手想要揩尽时清灼脸上的泪痕,却永远也触碰不了。他们之间,仿佛有一堵隐形透明的墙,阻碍了一切。 傅瞑这时上前拉起白无常,温柔道:“无常,我们该走了。” 一声声的崩溃哀嚎刺激着白无常,他仿佛失去了力气,任由傅瞑带着他离开。 渐行渐远,时清灼的身影逐渐模糊。许是泪眼朦胧,也或许真是他已经走的太远。 “太傅,你要离开吗?” 他突然顿住了脚步,努力往声音发生的地方找去。眼前的小时清灼带着泪,委屈的站在远处望着他。 这一刻,白无常的心彻底四分五裂。他撇下傅瞑的手,痛苦呢喃道:“我怎么能忍心丢下他一个人离开?” 时清灼从小就不被人喜欢,从小就经历了分离。好多次,白无常亏欠了他好多次,又怎么会丢下他一个人呢? 他转过头,眼神坚决道:“傅瞑,我不跟你走了。有个孩子还等着我回家呢!” 他坚定的走上前,蹲在小时清灼身前。这一次,他能触碰到眼前的孩子。 他把他抱在了怀里,轻声宽慰道:“不离开了,太傅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怎么忍心丢下你一个人呢?” 傅瞑被撇开的手悬在半空,看着眼前的场景略为失望的笑了笑:“无常,这是你的选择,我不强求。今日之后,放下曾经,做回最好的那个白无常吧!” 白无常没有回头,此时此刻,他的嘴角是笑着的。 “傅瞑,谢谢你从未怪过我,我很开心。” 周围的一切都如泡沫一般的消散,白无常艰难的站起身,牵着小时清灼的手慢慢的朝着前方的光明走去。 这一次,他不再是孤单一人。 冰冷的空气下,除了无情的风声外只有时清灼绝望的嚎啕声,他死死抱着白无常,用自己的体温代替他消失的余温。 司空杏林绝望的泪滴落在地,却在突然间,他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脉搏。这一瞬间让他收回了神,手却颤抖的更加厉害。 他不停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本该消散的脉搏在这一刻忽然恢复跳动,就像在平静的死水中激起涟漪,不可置信。 他猛的抬起头,白无常已经伸出手,轻轻的贴上了时清灼的侧脸。 “抱那么紧干什么?”白无常艰难的笑道:“难不成想把我勒死啊?” 时清灼猛的收住了哭声,看着怀中忽然睁眼的白无常,顷刻间哭的更大声了。血液仿佛重新流动,余温逐渐回到了白无常的身体。 白无常浑身没有力气,他觉得自己仿佛去了一趟鬼门关,又因为时清灼重回了人间。 时清灼崩溃大哭,他害怕的抱住白无常,哽咽道:“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我怎么忍心丢下你一个人呢?” 司空杏林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望着天空中唯有的月色,他的泪也跟着滑落。耳边传来时清灼的哭声,这一刻他恍惚才明白,他自己从前的担心有多么的可笑。 因为喜欢,因为放不下,就算已经停止了脉搏,也会让人意想不到的回到你身边。因为他是白无常,所以奇迹一定会在他身上产生。 司空杏林紧紧把着自己的脉,真是太令人崩溃了! “为什么刚刚不答应我?我喊了你那么多声,你为什么一声不应?”时清灼带着哭腔问责,“你知不知道我多么害怕,我害怕再次失去你!” 白无常用尽余力将时清灼镌刻入自己的心中,缓缓的闭上了眼,失声道:“我应了。清灼,你忘了吗?风从未停止。” 不论今后我在何处,只要你能感受到风拂过你的耳鬓,就是我在轻叹一句我爱你。 这一夜,风从未停歇一分一秒。 北倾将嘴中的污血吐出,说道:“幸好,这一次的结果终于偏向殿下。” “上天哪次没有偏向殿下?”封钲盘坐在地上,疲惫的喘着气,“每每殿下想做的,不都做到了?” “不是上天偏向殿下,而是太傅偏向殿下!”姜濉望着远处的时清灼,松了口气,“只要有太傅在,殿下就有了去做的勇气,就有了希望。” 惊羽靠在裴赋身上,如蒙大赦一般的仰望上天,说道:“老裴啊,我差点回不去京城了。” “太傅这不是好好的吗,慌什么!”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场战斗之中,没有人不为白无常的剑术热血沸腾。从上往下俯瞰,白无常几乎倒在一个巨大的剑坑中。 剑气劈山裂海,称他为天下第一剑客,毫不夸张。只是鲜少有人知道,成为天下第一剑客的代价究竟有多么痛苦。 但幸运的是,一切都过去了。天下第一剑客如今所爱的,只唯一人。 时清灼,你是我的唯一。 第272章 【曦都】混乱起 离了那群怪物,八城就显得如此的脆弱不堪。整日享受于纸醉金迷的生活,贪图于安乐之间,又在遭遇天灾人祸时如何抵抗? 也正如时清灼所猜测的那般,眼见十万大军逼近,八城所有人都不顾一切的逃离。仅仅一日,便拿下一城。 都说大晟安于现状,可事实证明,大晟从未怯。 初升的新日照耀在城墙上,时清灼望着曦都的方向,居高临下散发的勃勃野心仿佛要将整个曦都吞噬。 封钲叉腰来到城墙下,朝着高处的时清灼大吼道:“殿下,太傅叫您回去!” 方才周身散发的凌厉顿时消失殆尽,时清灼没有回答,立马下了城墙。 他看着眼前大喘气的封钲,道:“身上有伤就别跑那么急,待到桃子哥回来后又要说我不照顾你!” 封钲笑道:“这不是太傅催得紧吗?殿下,您先去找太傅吧!” 白无常那夜与傅瞑一战后,强大的剑气使他全身的经脉紊乱。司空杏林这几日都忙不迭的为他熬药针灸,忙的不可开交。 也因为此事,这段时间他也不能再动用剑意。 时清灼赶回时,白无常正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满脸怨气的看着他。 “又跑去哪了?” 时清灼赶忙上前将他抱在怀中,回答道:“太久没回来,就去了城墙上。很快,我就能再见到我的母妃了。” “曦都如今已经是瓮中之鳖,不用担心那么多。过不了几日,我的清灼就将入主曦都,成为新的淮南王!” “到时候,我要无常陪我一起。” 白无常笑着点点头,又突然凌厉问道:“我的剑呢?” 时清灼脸上的笑意瞬间顿住,自打司空杏林告诉他白无常这段时日都不能再动用剑意后,他便悄悄的将风归藏了起来。 一是为了让白无常安心养伤,二也是担心白无常会不顾自己的身体强行动用剑意。 他语重心长道:“无常,风归我保存的很好,你就放心吧!你现在这副身体,不宜碰剑!” “我是名剑客,自然要剑不离身!”白无常极其不愿,有意要挣脱时清灼的怀抱以表不满,“就算我现在不能使剑,我也不能让他离开我的眼睛!” 时清灼满脸无奈,又尝试去抱住白无常,可依旧被他不满的推开。 “无常,你乖一点好不好?待你经脉稳定,我就立马把风归还你!”他拉过白无常的手,紧紧握住,“而且,无常你是太傅,不是将军。这几日,你就乖乖的和我一起待在这里,等着他们的好消息吧!” 白无常依旧面露不满,恹恹道:“一个剑客失了剑,就像失了他的魂。我不管,你得先把风归还我!” 看着一脸委屈无处使的白无常,时清灼心都要化了。他试探性的靠近白无常,小心翼翼的将他搂入自己怀里,阔大的氅衣几乎将他藏在了自己怀中。 就像在怀中藏着一只受了委屈的白猫,他还会时不时的拨动自己狂跳不停的心。现在的白无常与从前大不相同,现在的白无常需要哄。 他用手慢慢顺着白无常的背,柔声哄道:“无常,风归不在,我还在呢。这样吧,我可以把风归还给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你只能看,不能将它整日带在身边!” 白无常抬起头,忽然笑道:“成交!” 时清灼只觉得可爱,忍不住用手捏了捏白无常的脸,而后又在白无常不注意的时候欺身而上。 “时清灼,你就是个无赖——” 良久,时清灼满意的将白无常抱了起身,委屈道:“无常,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又成无赖了?” 白无常现在脖子都还有些痒,他用手揩拭自己眼角的残泪,嘟嚷道:“明知道我怕痒,你还故意……” “故意什么?” 白无常摸着时清灼新咬出来的牙印,一阵憋屈翻涌而过,又逐渐平息。他望着时清灼这张欠揍的脸,心道自己从前怎会觉得他可爱? 恍然间,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性格貌似彻底变了。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却不再有那一分的窘迫与无措,反而无比轻松。 藏匿了那么多么久的情绪,终于重见天日。现在的模样,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他心底莫名的有些高兴,再次回神看向眼前的时清灼,越看越喜欢,索性直接抱住他狠狠地亲上一口。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给了时清灼一个措手不及,他笑道:“无常,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自己猜去!快把风归还我!” 时清灼无奈的摇摇头,因为剑客的剑不是谁人都能触碰的,所以他只好亲自带白无常去取回风归。 拿回风归时,白无常果然又开始耍无赖,拿着风归就不松手。无论时清灼如何哄骗承诺,他也不为所动。 时清灼觉得,现在的白无常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性子也倔的不行。 他将这些事说给司空杏林后,后者哈哈大笑,简直让时清灼窘迫不堪。 “杏林哥,你别笑了,无常的药熬好了吗?” 司空杏林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实在是难以想到白无常还会有今日的这一面。 “清灼,你还别说,白无常现在的这副模样,跟你之前很像啊!” 时清灼:“???” “那时的你也是经常黏着白无常,一直在他身前撒娇卖萌耍无赖。”司空杏林一脸戏谑,“而且你们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在对方身前才这样,有人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时清灼并无觉得是这样的,他挠挠脑袋,心想曾经的自己是这副模样的吗? “殿下!” 时清灼本欲再说些什么,却被突然的大喝打断了心思。他望向屋外,姜濉匆忙的跑进,毫无规矩可言。 刹那间,时清灼瞬间穿上了那层看不见的凌厉,严肃道:“出什么事了?” 姜濉脸色铁青:“城中剩余的百姓现如今都聚在街道上,他们高举着反抗的旗帜,大肆宣扬要将殿下您的……您的往事,让你离开淮南。” “我的往事?”时清灼有些担心,“什么往事?” 姜濉望着一旁的司空杏林,喃喃道:“就是殿下曾经在王府中……被二殿下和王爷……” 欲言又止,司空杏林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他不经意的看向时清灼,却见他格外的严肃。 “带头的人已经暂时被控制住了,但百姓的情绪现在有些压不住。再这样下去,恐怕难以收场。” 时清灼只觉荒唐,不可置信的笑出了声。自己曾经在王府中的事还有什么是不能听的吗?是宣扬自己在王府中是过着什么下人生活,还是宣扬自己怎么被他们讥讽嘲笑? 在淮南王府的日子,只能用地狱来形容。除了自己母妃,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自己留恋的地方。 “带我去看看。”时清灼直起身,“我倒要听听他们是如何宣扬我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时清灼不紧不慢的走在城内,前方嘈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怒吼与不满响彻天际。 “滚出淮南!滚出淮南!” “你们都是一群叛徒!那小畜生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对他唯首是从?” “他身为淮南世子,不为淮南着想,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与大晟走狗一起踏足我们的家园,简直可恶至极!就算你们攻下曦都,就算他成了淮南王,我们也不认他!” “不认他,不认他!” “……” 前方闹事的人已经被抓了起来,北倾正带人看守着他们。每个人一人一句,诉说着心中的愤懑,自觉自己做的大义凛然。 时清灼站在外边默默听着,曾经自己的多少“丰功伟绩”都全部袒露。但唯独变化的是,明明是淮南王厌恶自己故意的刁难,在他们口中为何成了自己不懂事该受的责罚? 姜濉听着这些话脸色极其难看,他时不时的注意时清灼的神色,但却从他的侧影中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北倾提剑威胁道:“我说你们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在淮南人尽皆知世子殿下不被王爷喜爱,在你们嘴里怎么又变成了殿下不懂事?” 曦都之中,大多数的官员都是从八城之中选出。也因为每届科考的不公,淮南大多数地方的学子都放弃了读书这条路。所以说,淮南读书人最多的地方也莫过于八城。 现在游行的这群人也都是城中的学子,他们慷慨激昂,怒斥着时清灼的罪孽,责骂着他的野心。 “若不是他不懂事,王爷又何必不会喜欢他?”学子们纷纷附和道:“他狼子野心,从小就觊觎那王位,怪不得王爷会厌恶他!”“你们都是淮南人,不一心为淮南着想,竟选择与虎谋皮,耻辱!”“一群叛徒,一群大晟的走狗!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大晟淮南开战他也不为了淮南,只知道谋自己的利益,不顾我们的安危,他就是个伪君子!他要王位,就从我们的尸骨上踏过去!”“……” 北倾听的厌烦,寒剑出鞘置于身前怒斥道:“你们一群读书人不好好的读书,来跟我这个粗人说这些歪七扭八的道理?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认,有人会认,不缺你们!” “没理就用剑威胁,好一个世子殿下!就算你坐在王位上,也会有千万双眼睛注视着你!” “干什么干什么,这是我干的,扯到世子殿下身上做什么?” “……” 众人闹的都僵持不下,没人知道时清灼早已经在外将一切都听在耳里。对于他们说的种种,他已经不想解释了。 他对淮南的真心,早就被践踏过了。 他欲转身离开,姜濉出声道:“殿下,不去解释吗?” “解释了又有什么用呢?在他们心中,我就是一个伪君子,说的话也没人信。”他疲惫的扯出笑来,“况且,我曾经不知解释了多少遍了,我也不想再说了。” “那他们又该怎么办?” “任他们闹吧。反正我也已经来到了曦都,他们再说什么也都无济于事。清者自清,与其在这里浪费口舌,还不如用行动证明给他们看。” 姜濉有些为难,也准备跟上时清灼离开。这段时间,时清灼做的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现在竹南与鞍河,何不比他们刚到淮南时更好? 现在被他们一人一句就否定,姜濉是在不甘心,他替时清灼感到难过。 “……白无常自诩清高,什么两国友好来往,不愿挑起战争?到最后,他手上沾染的血何不是最多的?他就是一个妥妥的伪君子,畜生!” 话音落下,时清灼停下了离开的脚步,转身朝着人群走去。阳光洒在大地上,为时清灼铺上一条鲜亮的道路。 事发突然,姜濉也被惊住了。刚刚转过身时,时清灼已经进入了人群之中。 “若不是淮南有意挑起战争,大晟又怎会停止与淮南的友好往来?”时清灼长得高挑,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诸位说的大义凛然,又怎知你们口中所袒护的淮南又是怎样的腐败?” 不是说好不浪费口舌吗?姜濉连忙上前,来到时清灼身边,抬起头时,白无常不知何时已经在屋檐上看着下方。 北倾连忙退回到时清灼身边,收剑道:“世子殿下!” 众人眼见时清灼赶到,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的放肆,各种骂声铺天盖地的袭来,让所有人听的青筋暴起。 时清灼今日穿着一身暗红,在烈日下衬的他的皮肤更加白皙。面对前方众学生的责骂,他欣然一笑,像块被红布包裹的璞玉,洁白无瑕一尘不染。 “本世子不想与格外浪费口舌,我只想问诸位,你们读圣贤书,又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为官报国,扶民生之艰,兴大国之意。坚决阻止尔等小人祸国殃民!然而,正是因为有了你们这些蛀虫的存在,淮南才会陷入如今这般困境!” “说的好听,可你们身处曦都八城中,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又怎会知道竹南鞍河的困苦?内忧外患的淮南,又怎能在这个世间存活?” “为何会内忧外患,你不比我们更清楚?” “为何会内忧外患,我的确比你们更清楚!笼中的金丝雀,又怎会知道外边的水深火热?” 第273章 【曦都】口舌辩 “我相信各位都知晓一件事,那就是鞍河将军顾笙抗命拒绝回曦都,而后被扣上了谋反的骂名。”时清灼的衣摆被风吹的扬起,“顾将军当年被骂的体无完肤,相信在场的各位也有着不少的功劳吧?” “顾笙手握鞍河兵权,不为国所用,也从不奉命行事,谁知晓他的狼子野心?在其位,谋其政,他既为将军,就该在淮南最需要他的时候出手,而不是苟活在他的鞍河稳如泰山!” 这下不仅是时清灼,在场的所有将士都笑出了声。回想着他们从竹南到鞍河再到曦都,这段路程中遇到麻烦,又有多少不是淮南王室造成的呢? 阳光洒落在白无常身上,白衣在逆光下让他格外神圣,一双好看的眉眼让他恍如亲临下凡渡劫的谪仙一般。他坐在高处,暂时也没有多少人发现他。 他从未想到,这些学子在曦都中生活,却全然不了解曦都八城所犯下的事迹。 众学子听着周围的耻笑声,顿时火冒三丈,大斥道:“你们笑什么,一群粗鄙之人又有何颜面耻笑我们?” 也许其中的很多人都比时清灼大上几岁,但他仍被他们的天真给打败。他闭上了嘴,也是不希望他们得知真相后崩溃的以头抢地。 可众人见时清灼闭口不言,还自认为有理有据,占据上风,再次出声说道:“世子殿下若是不想在史书上背上一个被世人唾弃的骂名,就还请收手吧。否则,就算你真的入主曦都,我们也不可能承认你的!狼子野心,我辈之耻!” 学子们士气高涨,听的北倾咬牙切齿。他不知晓时清灼为何不出声反驳,但是他心中的怨气早已充斥着他的胸腔。 没人知道曦都八城是如何将外界的消息给藏匿的如此好,以至于曦都八城根本不知晓外边的水深火热。 “整个淮南,又有谁不称赞一句王爷与二公子。那大晟早已病入膏肓,本就该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否则为何连大晟的吏部尚书都选择投靠我们?那白无常杀人如麻,没有他大晟早就输了!他自诩清高,可他手中沾染的鲜血,他所要偿的命,这一辈子都还不清。待到他死后,必定被压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极刑,永世不得超生!” 高处的白无常面色苦笑,没曾想在远处看个戏都能扯到自己。他望着这一带温柔乡,该说不说,曦都压制消息的本事格外厉害。 “一派胡言!” 一声大吼打断了白无常的思索,也将嘈杂的人群镇的寂静无声。时清灼站在人群之中,眼神阴冷的可怕。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咽了嘴中的唾沫。 “说的振振有词,说八城是曦都的走狗果真没错。”他再也掩饰不了心中愤怒,全部吐露而出,“若不是淮南先插手大晟之事,先撕毁两国和平的条约,又怎么会有这一场战争?我又怎会重回淮南?” 学子毫不露怯,厉声反驳:“若不是你一心向外,这一场战争又怎会死掉那么多人?” 时清灼讽刺道:“什么扶民生之艰,兴大国之意,尔等不过也只是说说罢了!” “你……” 北倾此时也终于憋不了了,出言反驳道:“你什么你,一群井底之蛙,又怎么看得见外边的天地?若是曦都里的人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为何我们又会选择跟着世子殿下?” 此番举动的确有些冲动,可北倾也做好了回去受罚的准备。面对这群学子的挑衅,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我说你们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一群与虎谋皮的畜生!”那人又望向姜濉,失望道:“姜濉侍卫,我们从未想过你也会与他们一起,你的家人也还在曦都,你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 姜濉见状本是准备去拉住北倾,却没曾想矛头也突然指向了他。面对众人的指责,他冷静的心也逐渐生出些烦躁。 北倾怒斥道:“生在曦都享受着安逸生活,又怎么体会外边的疾苦?我是竹南人,又怎会不比你们清楚竹南的情况?淮南山匪为患,闹得竹南鸡犬不宁。曦都本可派人早些抑制山匪,可他们又干了什么?养虎为患,什么也不管,最终让山匪势力壮大,谁也管不了了!我从小生活的寺庙,不也是被他们所烧毁?山匪为祸两三年,曦都做了什么?” 姜濉也冷声道:“都说鞍河顾笙将军独揽兵权企图谋反,可你们又何曾知晓他的苦衷?鞍河环境恶劣,又紧挨黎国,他又怎敢擅自离开?他不仅要为了淮南在艰苦的鞍河守住黎国的突袭,还要受你们等人指责,又怎不会寒心?” 此话一出,激起众学子无尽的讨伐谩骂:“你们才是一派胡言,竹南与鞍河又怎么像你们说的这样!” “是不是这样,你们自己去问问你们尊崇的王爷与二殿下不就好了?”时清灼眼中没有温度,“因为鞍河抗命,所以曦都就故意拖欠他们粮草与钱财,导致最后他们甚至没有钱修缮武器。竹南的粮草,也不知被曦都八城分赃还剩多少?你们处于曦都,只看见了曦都八城光鲜亮丽的表面,又真的看不清这里的无底黑洞吗?在其位谋其政,食君之禄就该为民请事,可他们却做了什么?” 时清灼慢慢走上前,在人群中,他早已看见了那个熟悉身影。他自顾自的掠过所有人,在人群之中将一断臂男子狠狠地扔了出来。 他笑容如厉鬼,说道:“谷大当家,好久不见。” 谷吉衡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周围人投来异样的目光,现在的他恨不得将自己藏在地底。他的右臂空缺,无疑是被时清灼砍断的。 “这人你们认识吗?”他直起身子,望着其他人,见所有人摇摇头才回答道:“你们当然不可能认识,因为他就是为害竹南多年的山匪大当家,当时因为一些原因不小心让他逃走了。他的右臂,就是本世子斩断的。” 将士们迅速将谷吉衡围了起来,量他再有多大本事也不可能轻易逃脱。 时清灼看着满脸震惊的众学子,严肃道:“曦都八城,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数也数不清了。你们看似的繁华地段,其实一个个都是阴沟中的老鼠!从曦都中拨出去的粮食钱财,过八城之后被分赃,还仅剩多少呢?” 时清灼摇摇头,投向可怜的目光:“你们总觉得淮南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实际上却截然相反。如今的淮南才真的是病入膏肓。你们能明白吗?因为八城克扣粮草钱财,竹南鞍河死了多少人?饿死,战死,被山匪害死,被侵略者杀死。你们现在身上穿的金丝玉帛,又何不是披着人皮?你们每日食的珍馐饮的美酒,又何不是吃的人肉饮的人血?他们自诩大义,做的都是吃人血馒头的勾当!” 声遏流云,铿锵有力,犹如一声惊雷劈的所有学子抱头崩溃。他们撕扯着身上的衣物,就仿佛真如时清灼所说,他们披着人皮。 “不可能,不可能,你没有证据。说着这些危言耸听的话,就是为了蛊惑人心。”那学子颤抖着,用手指向时清灼,“你从小就有着野心,你从小……” “我从来就没想过当淮南王,我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全靠你们所逼。”他走上前扶下那人的手,“权利,我不需要,我想要的一直都是可以陪在我喜欢的人身边。可是这个淮南王,没人比我更合适,所以我必须做!我要让你们知道,我时清灼,就是比那个男人好!” 烈日高照,时清灼的额间渗出了细汗。眼前的众学子都无措的愣在原地,他们抱头痛哭,他们心中的深明大义,在现在显得多么的讽刺。 “更何况,曦都的人为了阻止我,竟不惜与黎国的人联手。大家都知道吧,顾老将军就死在黎国人的手上,这番做派又让顾将军立于何地?” 时清灼这一番话不仅让所有反抗的人闭上了嘴,也鼓舞了众将士的士气。他们越来越觉得,跟着他们的世子殿下,从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北倾的唇微微抿起,说道:“世子殿下平竹南匪患,重拾良田荒地,广纳贤才能士,甚至不惜自己性命也要守着百姓的安危!他助鞍河挺过危机,民心所向,又不比那位真正的伪君子强?殿下从见不得一人受苦。” “最后,淮南强行征役一事,你们也都别藏着掖着。他们在战场上,用百姓的性命铸就一条欲通往大晟的血路,这也是你们所说的扶民生之艰吗?”他心里一阵恶心,更为战争中死去的百姓难过,“口口声声说是为百姓谋生路,而他们就足足断了百姓们的生路。所以,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只该会是那群畜生!今后,我可以允许你们责备我。但是,若是再让我听见一句辱骂太傅的话,我会让你们自愧不如!” 将想说的尽数吐露,时清灼竟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果真心事不能憋在心里。抬起头时,正好对上了白无常投来的目光。 众学子被时清灼堵的哑口无言,他们心中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阳光有些刺眼,时清灼抬起手遮住些许阳光,朝着白无常笑了笑。这一刻,他恨不得白无常搂入怀中,昭告世人他与白无常之间的关系。 他再次说道:“诸位,该说的都说明白了,若是还想做些什么,本世子也不拦着,自便吧。” 他走到谷吉衡身前,杀意逐渐从眼里渗出包裹着眼前的人,“将他带回去,本世子将亲自审审他!” 今日阳光虽烈,但白无常却觉得格外的舒服。这场戏也圆满结束,他伸了伸懒腰,也起身准备离开。 时清灼刚刚转身,人群中的谷吉衡却突然间发难。没人知道他手中的鬼头刀是从哪来的,但他突然挥扫使他周围的将士都挂上血迹。 时清灼从前就吃过苦头,谷吉衡虽然失了右臂,但他的惯用手其实就是左手。他反应很快,立马抽出一把剑挡住了谷吉衡的乱刀。可鬼头刀的刀气却瞬间将剑给砍成两半,直逼时清灼面门。 变故突如其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尽管姜濉和北倾反应及时,却也难以赶上刀刃落下的速度。 千钧一发之际,谷吉衡手中的刀悚然碎裂成末,一把剑嵌入大地,剑意激起的碎石震飞了谷吉衡,却未伤时清灼一分一毫。 周围将士再次将谷吉衡围住,虽然此人身上布满血迹,但也不敢再次松懈。此次回去,定逃不脱一顿责罚。 可时清灼却没有在乎眼前的人,他的目光瞬间就投向白无常。 因为这及时的一剑,才让所有人注意到了高处的白无常。他们纷纷投去打量的目光,好奇又不知所措。 一身白衣的他立于高处,脸色却显得苍白难看。他摸着自己紊乱的经脉,不禁暗骂自己这副身体怎么那么弱不禁风? 但很快,强行使用剑意的代价就占据着他的身体。暗血从他嘴里渗出,意识也逐渐的模糊不清。 时清灼见状立马飞身上前将他搂入怀中,焦急道:“不是让你不能再动用剑气吗?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 他没有停留,连忙带着白无常离开。现在的情况,只有赶忙找到司空杏林才行。 姜濉将事情与北倾交代后也连忙跟了上去,望着地上的风归又立马折返拔出,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对不住对不住”。 现在的白无常很轻,以至于时清灼可以将他轻松的抱在怀里。 时清灼自责道:“我就不该把风归给你。” 可白无常现在仿佛听不见任何的话语,他面色极其难看,眉头紧锁,血不停的从他嘴里渗出。 血落在时清灼的衣裳上,却不容易看出痕迹。他把着白无常的脉搏,感受着他全身经脉的紊乱,心情复杂到了极致。 “无常,你可真是一点都不让我省心!” 第274章 【曦都】不羡仙 大军压境,此时此刻的曦都已经彻彻底底的沦陷。恐慌笼罩在上空,寒风过境带走了仅剩的温暖。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我父王养他们有何用,连人都拦不住!”前一夜还欢声笑语的淮南王府现如今已经彻底陷入恐慌中,时琮发狂道:“去找父王,找秦礼辙,我可不能落在他手里,我得离开!” 院中的侍女都纷纷跪在地上,任由他们的二殿下如何发狂也无动于衷。 这几日,时清灼拿下一城后并没有着急攻入曦都,而是在慢慢蚕食曦都八城。此时此刻,八城中已有六城沦陷,剩下的两城也早就生出了二心,只要时清灼兵临城下,他们就会开城投降。 若是真等到八城沦陷,曦都就是瓮中之鳖,他们就算还想逃跑,也不可能了。 时琮行迹疯魔,王氏在一旁已经哭的泣不成声,现如今,仿佛没有了更多的办法。 “吼什么吼,成何体统!”淮南王跨进院子,愠怒道:“我们还没输,就这样掉了士气,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父王,那家伙已经到了曦都城外,如果我们再不做做打算,等着八城被他们占据,跑都来不及了!” 淮南王投去失望的眼神,摇摇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没想到那小子命那么大,早知有今日,就不应该放他去大晟!” “父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若是落在那小子手中,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时琮眼中带着无尽的恐惧,“父王,快想想办法啊!” 十一月的寒风好似千军万马踏过曦都,所过之处除了一片寒冷就再看不见任何生机。事到如今,又还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的淮南各地已经彻底归顺时清灼,唯只有他们守着自己的一隅之地。不久之后,他们会踏进曦都,这个天地,也要易主了。 淮南王突然魔怔一般的大笑起来,笑声响彻整个院子,凄凉绝望,令所有人都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他猛的抓住了时琮,仿佛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琮儿,就算我们会输,淮南王也绝不能是他!” 时琮害怕的瞪大双眼,喃喃道:“父王……你在说些什么啊……” “杀了他,就算我们死了,也要把他一起带走!” ——” “阿嚏!” 时清灼揉揉鼻子,抬头看着乌沉沉的天空,只觉得压抑心慌。 “天冷了,世子殿下也要记得添衣啊。”司空杏林淡淡道:“若是感冒,里屋的那人会担心死的。” 时清灼讪讪道:“杏林哥就别打趣我了。” “这一次记清楚了,千万不能再让白无常动剑意!”司空杏林拉着时清灼,格外严肃,“若是不听,你就等着一人孤寡一生吧!” 上一次白无常不顾一切动用剑意后,经脉紊乱让他又一次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所以这几日,风归不仅重新被时清灼藏了起来,他几乎连院子也没有出去过。 司空杏林离开后,又迎来了花抚琴与季贺。与他们商量好了之后的计划后,荀修豫又接踵而来。 如今时清灼入主曦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自然而然,荀修豫也是开始为之后的事做打算。 将荀修豫送走后,他耐心的坐在院中,等着下一个人的到来。一炷香后,见不再有人造访,他便迅速钻进了屋内。 “气温骤降,记得添衣。”白无常没有睁眼,躺在床上慵懒道:“世子殿下处理完事了?” 时清灼颇为无奈,走上前坐在床头,却没有说一句话。他的目光落在白无常身上,显得白无常珍贵如玉。 白无常仿佛也感受到了这股炽烈的目光,睁开眼迎了上去。他无助的撇着嘴,伸出手挡住了时清灼的目光。 “世子殿下,我也想出去看看。” 时清灼抓住白无常的手,顺势帮白无常撩开了挡住眉眼的头发,自顾自道:“前边太长了,该修修了。” 白无常抽回他的手,坐起身严肃的盯着时清灼。但严肃不过三秒,白无常就泄了气般的倒在时清灼怀里,哀声道:“清灼,我都快要发霉了,就让我出去走走吧。你这不是让我养伤,你这就是在囚禁我啊!” “施以小惩,免得无常觉得我忘记了。”时清灼佯装生气,再次道:“无常,你总是做些让我担心的事。” 白无常委屈道:“可那时,若是我不出手,你就会受伤。我怎么忍心看着你在我眼前受伤呢?” 时清灼抱着他,就像在怀里抱了一只毫无棱角的白猫,只需自己哄着,他就会对自己百依百顺。 任凭谁都不敢相信,曾经被誉为冷漠无情的白无常也会有这样一面。 “无常可真是太小瞧我了,我的御风还没出鞘呢。”他用手顺着白无常的背,就仿佛在顺走白无常的委屈,“无常,不准再有下一次了,明白了吗?” 白无常妥协般的低嗯一声,又道:“谷吉衡呢?” “交给北倾了,任他如何处理我都不会管的。” “可别给玩死了。” “我已经吩咐过了。谷吉衡毕竟是安晓晓的舅舅,他没回来之前,谷吉衡是死不了的。无常怎么突然这么关心他?” 白无常嫌弃的嗤笑一声,回答道:“我不仅关心他,我还要亲手给他打造个铁笼子,让他一直待在里边。” 时清灼疑惑道:“为何?” 白无常的神色中闪过一丝不同的情绪,他突然吻上时清灼,又赶忙将自己埋在了时清灼怀中。 “没有为何,就是觉得笼子里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那我去命人把他关起来?” “不必,这个笼子我必须要亲自打造。” 时清灼云里雾里,但既然是白无常的要求,他还是应允了。 寒风肆虐在淮南,此处却成了真正的避风港。在时清灼怀中,白无常感受不到一丝的寒冷。 “清灼。” “嗯?” “不论旁人如何说,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不要在乎那么多流言蜚语,我会好好的,保护好自己。” 时清灼有一刻钟的出神,那日的锋芒太过耀眼,不仅刺入了自己的内心,也波及了白无常。 他眼眶有些红润,用力抱紧了白无常。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安抚他这颗伤痕累累的心。 白无常安慰道:“怎么了?” 时清灼语气带着恐惧,逐渐将白无常抱紧,喃喃道:“他们说,你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极刑。我害怕。” 那日的光芒太耀眼,显得这几日格外暗淡。其实他也明白这些都是不切实际的话,但还是堆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白无常的确沾染了很多人的血,也的确做过错事。可是他的心一直都为的世人考虑,又为何会落得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结果? 归根到底,也都是白无常的自作自受。 但时清灼不允许,他一定要让白无常被所有人所赞叹称颂,他要让白无常的好被世人知晓。 永世不得超生,太沉重了。恐惧逐渐占据他的全身,就像根刺一直扎在时清灼的心上。 他不知道白无常是如何看出他藏匿的心事,但一旦被挑出,就克制不住的往外显露被刺后的淤血。 “无常。”他压抑着心中的害怕,笑着道:“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白无常抬起头,对上时清灼那双期待的眼,郑重道:“时清灼,你是我一生的珍重。若是可以,我愿每生每世都能伴你身边。” 时清灼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安心了。只要无常能在我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 世人总觉得,白无常像冬,孤寂萧瑟,寒冷难以让人靠近。但在时清灼眼里,他就是春煦的暖阳,能驱走一切的寒冷,温柔如柳絮拨动他的心。 白无常是一缕风,时而冷漠,时而炽热,时而可怕,时而温暖。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却总会有风为他擦着泪。 风或许会止,却从不会消失。 世人盼雨,盼雪,盼初晴,盼明月。他只盼那一阵名为白无常的清风。 见时清灼微微失神,白无常直起身子,贴上了时清灼的额头。 “清灼,你听过一个故事吗?” 时清灼逐渐回神,白无常逐渐占据他眼里的全部。他忍不住的吻了上去,小声问道:“什么故事?” “人在死后,会重新走过他一生所经历的地方,但他会失去所有的记忆,就像一缕残识,飘荡人间。” 时清灼侧头,眼里满是疑惑。他乖乖的坐在白无常身前,听着白无常继续说下去。 白无常继续道:“很多人都期待在这段时间重新与逝去的故人再次相见,所以他们都会等啊等,一直等到地老天荒。” 时清灼听的莫名其妙,不过白无常也确实转移了他心里的情绪。 “无常,这是什么故事?” 白无常笑道:“其实啊,在今后时间长河中,我们也不清楚究竟会发生什么?但是清灼,你要记住,我对你的爱是亘古不变的。” “今后,你也会逐渐老去,我可能会亲自将你送入沉重的棺木,再次一个人苟活在世间。也许我会前来殉你,也许也会再次无目的的像一个活着的鬼徘徊在这世间。” 时清灼仿佛知道他将要说什么,心脏急剧跳动的快要冲破肉体。他呼吸越来越急促,但唯独看着眼前的白无常的爱意从未减缓。 “我从前不信,也不敢信。我害怕再见到我的故人。”他从枕下取出几张形如乐谱的纸,深情道:“但现在不一样了。若是百年后我还存在这世间,不论我在哪,总有一日我会再次回到这里,我会穿着现在的衣裳,在不属于我们的世间找寻你的身影。” “知道我为何要教你笛子吗?因为我想让你能听懂我对你的思念。我为你谱了几首曲子,到那时候,我会在树上系满风铃,我就在周围,吹着曲子,让你认出我。我会从山花烂漫到皑皑白雪,因为我从不会忘记你。” 时清灼彻底收不住了,泪水顺着脸庞滑落,狼狈又显得那么无力。他想要擦拭着眼角的泪,却发现根本擦不完。 他哽咽道:“无常你真是,就知道把我弄哭。” 白无常心头酸酸的,这个笑也显得那么的苦涩,“你已经是我心里不可替代的唯一,我会让所有人听见我为你谱的曲子,让他们都知道我白无常对你的爱意。当然,也必须是我还在这个世间。” 苍茫天地,一阵风吹过,吹响树叶沙沙,吹起人间旧忆。风铃随风摇曳,笛声四季不停。 时清灼紧紧抓住这几张曲谱,紧紧的护在自己胸口,说道:“若真的有那一日,我一定会把你认出来的。我永远不会忘记,在这个沉疴天地,还有我一直爱着的人。” 就像一场梦,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时清灼好想一直都沉迷在其中。这一辈子,他遇见了白无常,真的好幸运。 “无常!你曾与我说过,不论你在哪里,只要有风吹过我的耳鬓,就是在你轻叹一声爱我。”他捧住白无常的脸,脸上的泪痕配上他的笑竟在滑稽中找到一丝的深情,“风会止,却会再次扬起。风起时,就是我对你的思念。” 在百年后的一日,山涧田野会响起一阵悠扬笛声,伴随着风声飘荡在人间。当人们注意时,抬起头望风,会发现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响起这段沉重的笛音。 山野之间的人们会好奇,究竟又是谁每年都在这里?可他们不会明白,笛声中带着汹涌的爱意和无尽的思念。 看过山花烂漫,踏过蝉鸣荷蛙,赏过秋叶霜红,熬过严冬寒雪。一年四季不断轮回,人会去,音不停。 而在看不见的地方,总有一人固执的站在原地,听着笛音,不愿离去。 一人,一笛,思一人。 白无常噗嗤的笑出来声,直言道:“时清灼,没意思了啊,采用我的创意是吧?” 时清灼依旧将白无常抱在怀中,没有反驳,也没有其他情绪。对他而言,只要能将白无常抱在怀中,就是他所依恋的幸福。 白无常闭上了眼,汲取着只属于时清灼的味道,呢喃道:“笛声悠扬,风铃荡漾,可我撑不到那一日的。时清灼,没有你我活不了。” “人生不过梦一场,时清灼,你是我从不敢期盼的美梦。” 第275章 【曦都】重逢时 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之间就到了十二月。八城已经彻底被时清灼拿下,而曦都之中,所有人都担惊受怕。 时清灼并未大肆朝曦都进军,反而将兵力分散在八城,将曦都包围在其中。他们是逐鹿的猎人,而这只鹿已经炙手可得。 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大多数人都不明白,为何时清灼不一举将曦都拿下,反而留着他们苟延残喘? 对此,时清灼从未正面解释。 冷风干燥如利刃,划过皮肤干涩难忍。冬季的淮南干燥的很,多日阴云密布,却又不落下那一场冷冽的雨。 一个月的时间,八城也彻底被时清灼管控。今日风小,白无常也终于能被时清灼放出来走动。 时清灼自然陪在白无常身边,忧心道:“你的气息不算稳定,本不应该出来的。” 白无常绝望道:“清灼,再在屋里待着我都要生霉了。你知不知道,我每日有多么想出院子。” 时清灼虽也不愿束缚白无常的自由,但为了他身体着想,也是迫不得已。 “不论如何,在你经脉没彻底恢复之前,我是不允许你使剑的。” “世子殿下的话,我又怎敢不听?” 时清灼虽将兵力安插在八城中,却从没阻隔八城百姓的生活。甚至,在时清灼的管理下,百姓们的生活反而更加安定。 相较于之前,如今百姓的态度也都大为转变。 “你准备多久进攻曦都?”白无常望着天色,叹道:“马上就是年关了,在这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准备。” 时清灼牵起他的手,笑问道:“京城来信,定是陛下早些让无常回去吧?” “自然。”白无常回握住他,“我出了那么大的事,突然又回来,大悲大喜,怎能让人快速接受?” 回想昨日,白无常收到京城的密旨时,上边洋洋洒洒的担心与斥责令他不禁心生愧疚。白乐这一次没有任何给他反驳的机会,说是密旨,实际是圣旨。 若是他不接,就是抗旨。 时清灼突然说道:“那太傅就先回京城吧,曦都本世子自有安排。陛下如此担忧,太傅也不能拂了陛下的好意呢!” 白无常觉得空气充满了一股醋味。 他无奈的笑了笑,哄道:“我又怎么忍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危险的淮南呢?我已经回信了,待到你入住曦都后,我再抽个时间回去看看。” 时清灼嘴角笑意荡漾,好似阴云天的一抹骄阳,令白无常心生温暖。 “我不能那么迅速的进攻曦都,我的母妃,姜濉的家人都还在里边。”时清灼突然开口,手也不自觉的握紧了,“若是我突然进军曦都,他们定会拿我母妃威胁我。我不愿令她受险,所以只好按兵不动,先将八城管理好。” 白无常停下了脚步,望着周边安宁的景象,轻声道:“还记得你刚入城时,百姓们仿佛见你如豺狼,纷纷往曦都中逃窜。再次看见现在的八城,那些人也定会后悔的。他们一定会利用王妃对付你,这是他们最后的底牌了。” 时清灼也因此事忧心的很,若是大肆进攻,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疯魔的事。与其斗个死去活来,他还是更偏向于劝降。 但他也明白,就凭时琮与那个人的性子,这是不可能的。 “殿下!殿下!” 两人几乎同时转过头,连在暗处跟着的姜濉也投去了不安的目光。封钲连忙的赶到时清灼身前,满脸的惊恐。 时清灼不安道:“怎么了?” 封钲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纠结一会后,他沙哑道:“殿下,王妃她……” 顷刻之间,一声巨响从曦都的方向传来,扰乱了周围难得的安宁。这一声巨响让时清灼没有听清封钲接下来的话,但光是听见“王妃”二字就已经让他心神不宁。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接踵而至。时清灼收回心思,方才所说的那么多在现在打上了自己的脸。 他紧皱着眉,吩咐道:“召集所有人,准备进攻曦都!” 这一声声巨响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在八城的众人收到消息后迅速整顿,朝着曦都逼近。每个人心里并没有对未知的恐惧,都揣着对这一天到来的期待。 时清灼赶到时,声音也并未停止。他从城墙上俯瞰,那金碧辉煌的楼府正在一座接一座的倒塌。 时清灼暗声道:“他们又要搞什么?” 但当他看向淮南王府时,他的目光被彻底定格住了。 曦都城内的百姓们疯狂逃窜,哭喊声震天动地,像是毫不知情此事的发生。他们疯魔一般的朝着八城的大门逃窜,鱼龙混杂,看不清楚。 花抚琴握着长枪,提醒道:“世子殿下,那是王妃。” 这一刻,千言万语也难以形容时清灼的心情。周围高楼坍塌碎裂,唯独淮南王府不动如山。淮南王妃被绑在高处,冷风吹乱她的青丝,露出其中藏匿的几根白发。她闭着眼,难掩脸上的失望与悔恨。 白无常此刻不知了去向,花抚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时清灼。高处不胜寒,冷风也毫不留情的划过每个人的脸,更划破了时清灼的心。 “母妃……”他忍着心中的愤怒,却未发觉指甲都已嵌入手中血肉,“他们是疯了吗,他们是不想活了吧!” 花抚琴:“世子殿下,越到现在的情况就越要冷静。说不定,他们就是想利用王妃引诱你做出错误的判断!” “花将军,我现在已经够冷静了!”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八城的城墙上乌泱泱的站满了将士,淮南王妃被绑在一根粗大的枝干上,狼狈的身影众人清晰可见。 曦都城内几乎成了一片废墟,乌烟瘴气。时清灼的目光从未离开一眼,他害怕离开后,再次一见,又是一个七年。 “时清灼!再次见到你的母亲,高不高兴啊?” 风把尘灰吹散,淮南王的身影在众人眼中就像一只蝼蚁,可他的外表下却藏着深渊剧毒。 时清灼怒极反笑,御风出鞘,剑气毫不留情的朝淮南王挥去,精准的在他身前留下一道道剑印。 气氛达到冰点,没有人敢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场景多说一句,惶恐涉及到了自己。 时清灼居高临下,两眼间的情绪却毫不相同。泪从一旁滴落,杀意也从一旁发散。他望着下方的男子,心中没有一丝的思念与牵挂,只有道不尽的愤怒。 “时清灼,早知有今日,本王就该在当时把你杀了!” “也只怪你当时没杀我,才让我有了今日这个成就。你身为淮南王,置百姓于危难而不顾,祸天下于混乱而不耻!你野心勃勃,为得利益不择手段,勾结邻国犯滔天罪行,你也配做淮南王?!” “哈哈哈哈哈——”淮南王走向前,笑声充斥整片废墟,“时清灼,你还教训起你老子来了,不论我怎样做,我也是你老子!” 时清灼脸上显露恶心之色,冷声道:“你不配。从小到大,你尽了一份当父亲的职责,我都不会在今日与你刀剑相向,口舌之争。甚至今日,你还把我的母妃……” 他欲言又止,不愿再把话往下说。望着高处受尽冷风呼啸的淮南王妃,疼痛如一把利刃,狠狠插在时清灼心上。 “时清灼,如今说那么多又有何用,你不就是想要我这个淮南王的位置吗?来拿啊,我让给你!离那么远吼着费嗓子,下来,本王和你好好唠唠!” 时清灼嘴角扯出笑来,讽刺味极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如今淮南王的心意,时清灼又何尝不知晓? “谈判便免了,浪费口舌。”时清灼严肃道:“檄文已拟,若你屈降,我可以饶你一命不死。但若是反抗,莫怪我不手下留情!” “我说了,费嗓子!”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淮南王慢慢的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他不屑一顾,面对八城大军压境毫无波澜。 时清灼本不欲搭理他,但突然之间,时琮突然从王府出现。他手中挽弓,毫不留情的搭箭在弦,箭矢所向,正是王妃。 正是这突然的变故致使时清灼慌了神,他放声怒喝道:“时琮,你想做什么?” 时琮没有搭话,任凭时清灼如何嘶吼都装作不知。他绷紧弓弦,冷箭可以在瞬息之间离弦。 “别动,我下来!” “世子殿下!” “谁都别拦我!” 时清灼冷汗遍布全身,一声怒吼堵住了所有人的劝留。被绑住的是自己的母亲,他又如何能够看见自己母亲死在自己身前? 北倾忧心道:“殿下,他们就是想要诱导你下去,你若去了,被动的就变成我们了!” 时清灼没有吭声,战场之上,感情用事方为大忌,可他实在是放不下。就算今日被绑在上边的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姜濉,封钲,花抚琴……他可能也会做相同的决定。 他收起御风,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从城楼一跃而下,安稳落地后,慢慢朝着淮南王府走去。 曦都内一片狼藉,尘灰漫天让时清灼呼吸难受。他不明白为何味道如此冲鼻,泥土灰尘味夹杂着极浓的酒味,令人作呕。 百姓们蜷缩在一旁,露出个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这位年轻的世子殿下。一别多年,曾经那个从不被人看好的小孩在此刻打了所有人的脸。 直到走近,清晰的面对王府二人,时清灼心中的怨气与恨意才终于弥漫在身,克制不住的发散。 淮南王似笑非笑,说道:“小子,你知道为何高处不胜寒吗?那是因为当你坐上这个位置后,你必须抛下一切的情绪。看样子,你还是做不到。羊入虎口,你觉得你还能回去吗?” “冷血无情,那是你。” 在淮南王的衬托下,时清灼英气的脸上仍显稚嫩。 “灼儿……” 也许是思念的心大过高空的恐惧,意识逐渐回笼。当王妃睁开眼时,时清灼就已经在了自己脚下。她没能止住的唤出了声。 仅这微末的一声,就让时清灼的全身发颤,他迫切的投去思念的眉眼。苍穹之下,黑云如一张巨网,欲将所有人抓捕。 王妃泪眼朦胧,嘴角却克制不了的笑意。七年时间,她苦苦等着的七年,终于在这一刻见到了自己思念的儿子。 时清灼声音都哑了,他颤声喊道:“母妃……孩儿不孝,让你受苦了……” 好似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也兴许是自己思念太深而脑补出来的一场梦。但再次睁眼后,时清灼仍然在自己下方,自己仍旧能够清楚的看见那精美的五官。 她的灼儿,长大了。 泪水止不住的滴落,又被冷风吹的散在了空中。王妃望着八城城楼间的将士,又看向下方的时清灼,苦笑道:“灼儿,你不该来的。” 时清灼泪划过脸庞,带着压迫般的杀意散向前方二人,冷声道:“母妃,我不愿看着你受苦。” “你来了,又置八城的将士于何地呢?”王妃喃喃道:“你是殿下,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你为了我一人,孤身来到这里,又让将士们该如何是好?灼儿,大局当前,应考虑当下。你此番前来,太不成熟了。” 时清灼委屈道:“可是,儿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他们所害!” 王妃摇摇头,语中带着教训意味:“因为我,阻了所有人的计划,我受不起。灼儿,不要因为我,让所有将士寒心。我不想因我而使你受困于险境。” 这一刻,寒风也显得那么温柔,时清灼心疼的呼吸困难。是啊,自己这一来,不仅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也让自己成了他们的把柄。 “灼儿!”王妃突然大吼,厉声道:“你的父王知晓败局已定,只想把你一起拉下地狱。快走,别管我了,你快走!别让他们得逞!” “哈哈哈哈哈哈哈——” 淮南王突然一声大笑,在现在的氛围显得那么的阴森可怕。他慢慢起身,问道:“你们母子二人也说够了吧,来都来了,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让你走呢?” 时清灼突觉不妙,也是顷刻间,周围忽然燃起熊熊烈火,方才倒塌的宅府此刻正好成了大火的燃料,干燥的冷风更是加快这场大火的蔓延。 “时清灼,你不是想入主曦都吗,那就跟我一起死在曦都里吧!” 第276章 【曦都】燃过往 火势起的突然,毫无征兆。方才所闻到那刺鼻的酒味或许正是他们早就布置好的,为的就是等自己上钩后将他困于其中。 “灼儿,趁现在火势还未蔓延开来,快离开!” 王妃拼命嘶吼,她不愿时清灼和自己一起葬身此处。这一辈子,她过得窝囊,过得憋屈,她照顾不好自己的儿子。 这短短的一面,已是她不可多得的期许了。 只要时清灼过得很好,她就没有什么再多的担心了。 熊熊烈火不停燃烧,曦都瞬间被吞噬其中。时清灼脸色难看,回答道:“母妃,你觉得他们还会放我走吗?” 话音落下,从府中迅速出现众多侍卫,他们手拿利刃,将时清灼围在其中。 时清灼拔出御风,哑声道:“你们设计引我入套,可曾有想过曦都城内的其他百姓?他们犯了什么错,他们又凭什么和你们一起陪葬!” “凭什么?我是他们的王,我若死了,他们又怎能偷生?这是他们的命数!陪着本王一同赴黄泉,是他们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够了,话说的那么好听,你看看你身旁,又有谁是甘愿赴死的?” 火焰高涨熄不灭,周围的侍卫一个个露出了害怕之意。就连时琮,也是那般的不情愿。 淮南王环顾四周,脸色阴沉可怕,他骂道:“一群废物,离了本王,你们依旧活不了!” “谁说活不了?”时清灼连忙应声,“本世子绝不会滥杀无辜,我的仇,只报给这两人!其余人,若是愿意归降,本世子不会为难!” “我看谁有这个胆子!” “本世子给你们这个胆子!” 气势剑拔弩张,二人谁也不让谁。此时此刻,所有人都难以想象,曾经那个努力讨好旁人怯懦无能的世子殿下会变成这副模样。 时清灼冷声道:“本世子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归降,去将王妃救下。” 话音落下,就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他们各自打量着身旁的人,只要有一人倒戈,其余人必定会跟上。 “殿下!” 突然间,姜濉与封钲从天而降落在时清灼身前。也正是二人的出现,让周围侍卫纷纷丢弃手中的武器。 “一群废物,一群饭桶!”淮南王气急败坏,怒骂道:“还有你姜濉,本王还以为你早已战死,没想到你竟然早已投靠这个畜生!” “你不把他们的命当命,又有谁会甘心为你赴汤蹈火呢?”时清灼毫无波澜,“你的失败早已注定,恼羞成怒也没用。” 姜濉也没搭理他们,望着王妃被他们小心救下,他忧心道:“殿下,现在火势还能接受,我们快离开吧,北倾在城楼上接应我们。” 时清灼摇摇头,下令道:“你们先带着我母妃离开,现在火势还能接受,去把城中的百姓都给救出去!快去,能救一个是一个!” 封钲道:“殿下,我们是你的近侍,我们得确保你的安全!” “这是命令,去做!” 二人面露难色,仍旧不愿离开时清灼。 王妃被救下后,时清灼的目光便没有离开一分。因为长时间的束缚与冷风的折磨,王妃被救下后已经没有了意识。感受着周围温度的升高,时清灼也不得不快些做决定。 他将目光投向时琮二人,冷笑道:“你不是说这都是他们的命数吗?那我告诉你,每个人的命都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姜濉,封钲,带着王妃和他们离开,也把百姓都给带出去!”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坍塌声,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颤。尽管不放心时清灼,可二人也只好先带着王妃离开。 姜濉:“殿下,你自己小心。” 封钲:“殿下,谁都能出事,你不行。只差这一步了,千万不能……” “行了行了,别婆婆妈妈的,我不会出事的!”时清灼打断道:“若是我母妃出了事,我再拿你们试问!” 姜濉也不再拖延,拉着封钲就离开了,此时此刻的王府中,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时清灼深吸一口气,再次环顾着周围的场景。这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是他多年也忘不掉的地方。今日,这场大火会吞噬一切,不论是断壁残垣还是雕梁画栋,都会化为孤寂灰土。 御风缓缓出鞘,最终指向身前二人。时琮的箭到最后也还是没有射出,也许是对死亡的怯懦,也许这支箭一直都是留给自己的。 火焰逐渐占据视野,放眼望去,烈火逐渐靠近。他能听见城墙上众人的慌乱,也能听见百姓殷切的祈求。 盼活,盼新生。 但现在,他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打算。若是让他们二人葬身火海,也难解自己心头之恨。他们的命,得由他自己来取。 “拔剑吧,我知道你会剑。曾经我恰闻一先生所言,你的剑法在淮南能排上号。”御风指向前,没有任何的情谊,“儿时,也想过尽好儿臣的本分,可是你却总想把我往深渊逼去。” 时清灼深吸一口气,稍显激动,“这一场大火,将烧掉我们之间所有的肮脏回忆,也将见证一场新的历史。” 时琮被吓的不敢动弹,他抱着自己,浑身颤抖害怕。时清灼可以看的出,他并不想葬身火海。 可是,这世间的所有人总会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你就不怕,世人为你写下弑父夺权的恶名?”淮南王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继续说:“你那么在乎百姓,又怎会不在乎他们是如何看你的呢?” “清者自清,总有一日,你的一切腌臜事件都会被挖出。到那一日,所有人都会明白,我究竟是弑父夺权,还是迫不得已。” 火海之中,唯有一处还暂显安宁。陡然之间,剑意直冲云霄,让所有人都投去了担忧的目光。 季贺焦急道:“那里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们没把世子殿下带走?” 城楼此刻已经乱成一锅粥,曦都内的火势太大,就算他们从城楼上倒水下去也根本扑不灭。若不是这高耸的城墙,火焰必定会将八城一齐吞没。 “开城门,放百姓他们进来,快去开城门!” 季贺瞬间回过神,北倾从他身旁掠过,边跑边卯足劲大喊,让所有人打开城门。 “头儿,八城的门好像都被抵住了,打不开!” 北倾猛的愣在了原地,再次看向无尽的火海,恐惧瞬间蔓延全身。 八城的城门是由外向内打开的,若是外面推不开城门,定是城内做了手脚。 而此时,封钲与姜濉也分成了两队,带着城中的百姓来到了两城的城门前。但令人绝望的是,城门已经被巨石堵住,任凭他们如何做,巨石也不动分毫。 大火不断的蔓延,城门自然也跟着遭罪。温度慢慢上升,将城门与巨石烧的滚烫。曦都内的人移不开巨石,曦都外的人也推不开大门。 浓烟的包裹让所有人都心生绝望。烈火就像一只猛兽,朝着他们扑来。 封钲捂住口鼻,大吼道:“大家不要慌,去其他城门,我们不一定要从这里离开!一定有办法的,大家不要担心!” “大火已经烧过来了,我们还怎么去其它城门。要死了,我们都要被烧死了……” “我不想死啊,救命啊,来人救救我们啊……” “大家别慌,不要慌张。把口鼻捂住,不要让浓烟进入了口中……” 话还没说完,他便被抓住了衣领抵在了城墙上。火焰的灼烧让城墙温度炽人,这一刻,封钲想骂人的心达到了顶峰。 “你话说的那么轻巧,可我们还不是会死,若不是时清灼,王爷又怎么会选择这一步,都怪他,都是他的错!” “是啊,若不是他,我们就不用担惊受怕,我们就不用死了……” “砰”一声,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堵住了泱泱众口,刚才拎着封钲的那人此刻已经在地上躺着呻吟。 封钲大骂道:“一群傻子,都是一群无用的东西!你们那么偏袒你们的王爷,他点燃这场大火前又怎么没有叫你们离开呢?若不是世子殿下的意思,我会跟着你们一起在这里受苦,老子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可是,可是……” “还有什么好可是的!你们王爷把你们当畜生使,他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你们的死活!” “……” 此时此刻,姜濉那边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他们这里并没有巨石,可是却有一把被燃红的巨锁。 锁的温度极高,任凭谁来触碰也都会劝退。城门也被烤的烫人,他们也被困在此处无可奈何。 与封钲那边相比,他们这里有一处水源,暂且可以抵挡浓烟的侵蚀。王妃透过烈火望向淮南王府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只期望时清灼不要有事。 “谁能把门打开啊?大火要烧过来了,我们再不出去就出不去了!” “坐着吧,谁还有办法呢?这把锁结实,大门也烫的灼人,我们都出不去了。”老者仰天长啸,“王爷啊,你可曾有在乎我们的死活啊?” “那我们都要与王爷陪葬,凭什么,凭什么?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世子殿下呢,世子殿下救救我们啊!” 百姓们的哀嚎声与姜濉和王妃的哑口形成鲜明对比,二人相视无言,但其中的含义都各自了解。 有感谢,有愧疚,有释怀。 “姜濉,你说灼儿能成功逃出去吗?” “殿下命大,几次都化险为夷,这一次也一定能安全离开的。”姜濉全程护着王妃,致歉道:“属下无能,没能安全将王妃送至安全的地方,已无颜面对殿下。” 王妃只是笑了笑,说道:“这一场大火,烧尽了多少人的心呐!这一场大火,也将烧出来一个新的时代。” “……” 烈火已经点燃淮南王府的房檐,剑气没有方向的朝四周飞去,昔日璀璨辉煌的王府此刻也成了世人哀叹的断壁残垣。 空气逐渐稀薄,时清灼却毫无停手的打算。御风杀意迸发,心中的怨恨与不甘,都将以不可抵挡的剑法尽数倾诉给身前的这个男人。 随着一记巨大的剑意交织,二人被迫分离散开。 “你的剑术,我怎从未见过?”淮南王抹掉嘴角的血迹,艰难道:“你跟谁学的?” 温度逐渐升高,热的让人受不了,可时清灼的眼神却能让人如坠冰窖。他不屑一顾,冷讽道:“你又怎么可能见过?我的剑术,是太傅教的。” 他突然笑了起来,刚才冰冷的眼中此刻溢出了无限的温柔,“说起太傅,我还要感谢你。当时若不是你执意要把我送去大晟,若不是你执意要让太傅做我的老师,我还不一定能活的那么好。该说不说,你也算是为我做了一件好事。所以,我会让你安稳的上路。” 冰冷的话音被火海吞没,这一场炽热的交手,断送着曾经陌生的父子情谊。 伴随着御风刺入淮南王的腹腔,血液的鲜红却不及眼前火海的炽烈。时清灼手略显颤抖,刹那间,他的泪猛的溢出了眼眶。 也是这一瞬间的出神,冷箭将临,手里的反应却跟不上脑子。他欲想要抽出御风抵挡,却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冷箭将要刺穿自己的头颅,远处一只羽箭精准有力的将冷剑破成两半。 时清灼投去可怖的目光,时琮举着弓,却止不住的颤抖。 御风挽于身后,淮南王也失去了唯一的支撑应声倒地。时清灼慢慢的朝着时琮走去,他受着烈火的拥簇,浴火涅盘重生,是新一任的淮南王。 “曾经,你们辱我,骂我,折磨我,我都受了。”他用手托起时琮的下巴,眼中毫无一分情绪,“但是,你们千错万错就错在——辱、骂、折磨了除我以外的人。你们罪该万死!” 大火将房梁烧断,扬起了无尽的尘灰。时清灼坐在台阶上,看着脚边的两具尸体却怎么也难解心头绪。空气逐渐稀薄,他无助的捂住口鼻,越发懊恼。 若是被白无常知道,自己又少不了一顿臭骂。若是被白无常知道,他又该又该多么伤心呢? 捂着自己沉闷剧痛的胸口,刚才火海的拼尽全力,让自己的旧伤又开始苏醒。 到最后,自己还是会和自己的仇人葬在一起。 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前也越来越模糊。他小心翼翼的倒靠在台阶上,闭上了双眼。听着烈火的烧尽房梁的声音。噼里啪啦,就像白无常带自己燃放的爆竹。 淮南王府的牌匾也承受不住的坠落下来,啪嗒一声落下地碎的四分五裂。浓烟大火迅速包裹,这充满了痛苦回忆的地方也终于烧尽。 曦都,纸醉金迷的一座城,埋葬在这一声声如爆竹般的烧裂声中。不论是曾经的繁华,还是那触景生情的景意,都将成为火海的燃料,随着这阵寒风啸过化为灰烬。 风会暂歇,但从不会停止。 第277章 【曦都】困火海 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后的突然醒来,一股极强的落空感使得时清灼不知所措。周围的温度依旧炽热难耐,可呛鼻的浓烟中,有着自己熟悉的淡淡桂花香。 时清灼猛的清醒,睁开眼时,白无常正抱着自己疯狂往自己嘴中渡气。一遍又一遍,急切又恐慌。 因为慌张,白无常根本没注意到时清灼已经清醒。就在他再次俯下身时,时清灼顺势吻上了他的唇。 周围火光冲天,这里竟是唯一一处暂且安全的地方。白无常猛的将时清灼抱在怀里,还是没能忍住的落下了不值钱的泪。 “醒了,终于醒了,我没来迟。”白无常无措的捧起时清灼的脸仔细查看,他的双手略微颤抖,情绪竟出奇的控制没有爆发,“还认识我吗,还记得我是谁吗?” 时清灼被他逗笑了,可心却疼的厉害。他紧紧握住白无常的手,道:“你是我的无常,我又怎么能忘了你?” 因为吸入了太多的浓烟,此刻时清灼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但对比现在的白无常,他的情况简直不要太好。 他不知道白无常是如何找到这个洞天福地,可他能知道,白无常将他从火海中带出来,定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疼。 白无常身上的白衣被尘灰玷染,衣摆被火灼烧不知原貌,泪痕划过他灰暗的脸,显得那么的滑稽。 时清灼疼的发颤,他问道:“为什么要包容我的意气用事?” 白无常此刻还在后怕,他努力让自己平静,“我不能阻止你斩断仇恨,我能做的,只有在身后保护你的安全。清灼,清灼,我的清灼,怎么能死在这片火海?” 时清灼愣住了,忽然发觉手中传来不同的触感。他抽出手查看,血染满自己的左手。陡然间,时清灼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同样也有血。 他明白,这不是自己的血。 时清灼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下一秒,时清灼抽出手一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声音响亮盖过了火焰的燃烧声。 这一掌,是愧疚,是自责,是愚昧,是对白无常的对不起。 “清灼,你,你这是做什么?” 白无常立刻伸出手想要去查看,却被时清灼小心的捉住了手腕。这一秒,时清灼能感受到白无常不多的逃避。 白无常的左手,早已血肉模糊。 时清灼颤声道:“是把我,带出来的时候,弄伤的吗?” 白无常连忙抽回自己的手,苦笑道:“不疼的。只要你没事,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你胸口的伤,有没有触到?” 时清灼没有在意自己胸口的伤,可白无常的手,又怎么会不疼?白无常的手掌已经看不出任何原来的模样,何况,他的左手本就还有旧伤。 就像被五马分尸一般,时清灼的心早已四分五裂。都是自己的意气用事,害得白无常跟着自己受罪。 明明知道若是自己回不去白无常会有多么的难过害怕,可是自己却没有考虑到。 或许是感受到了时清灼的情绪,白无常伸出右手抱住了时清灼。外边熊熊烈火不息,也难以遮掩白无常的温柔。 “时清灼,我爱你,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不要认为是自己的错,振作起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房梁坠入烈火,巨大的声响也让时清灼慢慢清醒过来。他慢慢抬起头,与白无常额头紧贴,双眼交织的一刻,温柔与爱意缱绻缠绵。 是啊,他要带白无常离开这里。 他站了起身,尽管头还有点晕晕的,但也无济于事。刚才的那部分脆弱就像被烈火摧毁,露出了迟来的冷静与安心。 他先检查了白无常体内经脉情况,确认无事后,紧紧握住了白无常的右手。 无情的大火也不及他们之间汹涌的爱意,他们在烈火中相拥,他们会浴火重生,涅盘成双凤。 与此同时,因为大火不停的燃烧,已经导致城墙上难以站人。浓烟将天空堆积成黑色,乍一看好像是夜晚的突然降临。 北倾被旁人拉住,不停的嘶吼着:“救人呐,他们都还在里边,世子殿下和太傅也都还在里边,快救人呐!” 荀修豫在另一座城,这也是头一次的慌乱,他大吼道:“你们怎么能放殿下进去曦都?你们都在干什么!” 八城的所有人都围着城门,听着里边的哭天喊地与烈火灼烧的声响,昔日众人误以为的安全港,如今成了无间地狱。 惊羽靠在裴赋身上,绝望道:“城门被堵,火势太大,我们该怎么办?太傅还在里边呢,我该如何面对陛下与老爷?” “都别愣着,围在城门就有办法吗?”花抚琴猛的大喝起来,激起所有人的心,“世子殿下还在里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必须要想办法!” 此刻的曦都城内,眼前除了鲜红的大火之外,已经看不清其它的颜色。姜濉护着王妃,却也没有了更多的办法。绝望笼罩在所有人头顶,待这场火势灭后,这里会发现许多已经烧焦的尸骨。 所有人被浓烟包裹睁不开眼,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眼前满是火焰摇曳,姜濉与王妃心中所想皆是时清灼究竟有没有安全离开? “砰!”城门猛的传来一声巨响,突然点燃了所有人的希望。姜濉将王妃安置好后,慢慢的靠近滚烫的城门。 “里面有人吗,到底有没有人,说句话!” 姜濉大吼道:“有,有人!城门被锁锁住了,开不了,火势已经蔓延过来了,王妃也在这!” 外边的人吼道:“能用剑把锁劈开吗?你们有没有办法把锁毁坏?” 浓烟呛的姜濉难受,他心中暗骂着,如果他们有办法把锁毁掉,怎么还会在这里待着?他早已用剑尝试劈锁,但奈何这把锁坚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锁在哪,给我个位置!” 姜濉猛的抬起头,他听清楚了,这个声音是安瑟的。那么说来,安瑟他们已经成功回来了。 姜濉重新举起剑,慢慢的靠近城门。此刻的城门滚烫灼人,可他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他用尽全力,朝着锁上劈砍。 安瑟紧张的抿着嘴,紧张的握着手中的弓,决心道:“不停的制造动静,要确保是在锁上,让所有人都尽量远离锁,你自己也小心!” 话音刚落,安瑟便迎着热浪冲入城墙。城楼中已经闷热如酷暑,甚至更烫更热。可他顾不上那么多,来到城墙上后也没有顾及脚下的滚烫,听着声音选择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利箭搭弓。 他明白,这一箭绝不能射偏。若是偏了,就没有机会了。热浪侵蚀他的意识,模糊他的判断,只有第一箭,才是最准确无误的。 听着断断续续的劈砍声,安瑟屏息凝视,拉弦,松箭。 姜濉不明白安瑟的用意,但他也只能配合好,就在他快要彻底没力气时,耳边一记利箭划破风声,精准有力的射中巨锁。箭簇与巨锁擦出了火花,惊人的力道却成功破坏了巨锁的一侧。 这支箭几乎是擦着姜濉的耳朵射过,若是在偏离一分,他或许都将死于非命。回过神后,见锁有所损坏,他立马用尽力气疯狂朝那里劈砍。 安瑟的脚底仿佛要被烫穿一般,但也不再在乎那么多。他不清楚究竟有没有射中,但击打的声音未停反而还越来越激动。他不愿放弃,再次搭箭在弦,用尽全力的朝声音发出的地方射出。这一箭无论成功与否,他都必须要离开城楼。 他的心里不停的祈祷,这两箭一定要有作用! 第二箭,同样精准有力的击中了同一部分。恰是这两箭的帮助,巨锁猛的掉落。 姜濉心中不吝夸赞,安瑟的箭法果真无敌! 巨锁掉落,尽管现在的城门百般炽烈,但姜濉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双手握住一道城门。疼痛瞬间侵占双手,可他还是在硝烟之中用尽了自己的最后力气,将城门打开了一道能过人的口子。 “快出去,快出去!”姜濉双手血肉模糊,颤抖的不成样子。全身的紧绷让他觉得自己可以立马倒下,他哑声道:“快离开这里,快走!” 所有人喜极而泣,忙声感谢,脚下却如生风一般,朝着希望冲去。 王妃连忙过来扶住姜濉,尽全力的将他带了出去。 安瑟瘫坐在地上,四脚朝天的模样格外滑稽,城楼的滚烫使他的双脚现在触地都疼。望着百姓们从大门纷纷跑出,他也安心的倒在了地上。 …… 封钲与众人围聚在一起,等待着最后烈火的审判。他扭头望着身后的大火,干燥炽热的风擦灭了他的泪。 不知道小桃子是否是安全的? 他绝望的闭上了眼,准备迎接这不属于自己的结局。 等待死亡来临的这一分一秒,竟是那么的安静。每个人都没有说话,抱怨声与抽泣声也都葬在火海。 封钲昂首挺胸,坐的很端正。他能感受身上的衣物开始燃烧,烈火开始占据他的肉体。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到最后,他心中所念所想,依旧是岁桃会不会难过? 至少,他曾有一段时日是开心的。 “封钲,封禾恺……” 是岁桃的声音,就像一道清心铃,慢慢占据他空旷的大脑。 他缓缓的睁开沉重的眼,岁桃正朝着他飞奔而来。两侧的火海就像张牙舞爪的怪物,欲要将他们一起吞噬。 果不其然,人在临死之前都会出现幻觉。 岁桃忍着烈火来到他身前,没有在意封钲的死活,将他扛在背上就赶忙朝着城门冲去。 岁桃几乎哽咽:“封禾恺,你想要丢下我一个人离开,想都别想!你桃子爷爷这辈子都赖上你了!” 巨石飞散四周,攻城车也慢慢的撤出了城门。岁桃将封钲带出来后,封钲的全身上下烫伤格外严重。 望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又看向地上躺着不知死活的封钲,迟暮问道:“有谁看见太傅和清灼了吗?” 姜濉与王妃出来后,正巧遇见在八城不停奔波的司空杏林。姜濉冲上去,焦急问道:“司空大夫,有没有看见世子殿下?” 王妃也赶忙靠近,同样投来期盼的目光。 司空杏林简直要疯了,也没有注意眼前的人是淮南王妃,他颤声道:“你问我,我问谁?我已经跑了五座城了,我也希望有人见着了他们!” 此话一出,就连远处“安息”的安瑟也恐慌的睁开了眼。他忍着脚上的疼痛,一瘸一拐的来到三人身旁。 “我在第一次撤离城楼之前见世子殿下还在王府中,后面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所有人面色如死灰,司空杏林承受不住的朝后仰去,被身后的将士接住。他双手合十,朝着漆黑的上空祈祷。 大火不止的燃烧,在曦都之外,只能看见里面的滚滚浓烟不停的涌入上空。寒风夹杂着尘末,毫无生机可言。 消息很快便传到八城之中,可并没有人再见到白无常与时清灼。消息飞速传递,又瞬间定格在了寂静。 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看不见的火海,风声呼啸而过,高歌火海的烈,哀悼绝望的苦。 司空杏林双眼空洞,他绝望的朝天空伸出了手,随着他嘴中最后的一声祈求结束,一滴冰冷的雨滴落在了他的额心。 一滴,两滴,雨势逐渐变大,淅淅沥沥的落在了每个人的身上,洗涤烈火中的污秽。 仿佛是他的祷告被上苍听见,降下了这一场荒唐的冬雨。大雨凄冷,却复苏了所有人死去的心。这一场雨,虽冷,但见证新生。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所有人都没有抗拒这一场大雨的洗礼。他们齐望上天,任由冰冷刺骨的雨滴落在他们的身上。 天降甘霖,灭无妄之火。浓烟渐渐淡去,城中烈火也逐渐被平息。雨还是不停的落下,仿佛要彻底将这场大火给压制。 再次从天俯瞰,曾经繁华的曦都在此刻成为一片废土荒地,焦黑的木炭还残留着倔强的微火,却也难抵挡漫天的寒雨。 这一场雨,将为这片充满淤泥的大地带来新的篇章。曾经的这片烂天烂地,被烈火烧尽,又被雨水灌溉,终会再次孕育新的天地。 第278章 【曦都】逢甘霖 大火逐渐被这场雨彻底扑灭,滚烫的城墙散着阵阵白烟。在所有人的眼中,烟雾缭绕如临仙境,可那烧焦的味道又把他们拉回现实。 当北倾从城门的缝隙挤入曦都废墟时,崩溃袭上心头,将他彻底吞噬。眼前乌压压一片,烧焦的城墙散发着恐惧,焦黑的木炭被大雨冲刷,看不见一丝存活的希望。 城内烧焦的味道令人作呕,残留的水汽刺激着他的肌肤,在寒冷的冬月炽热难耐,强迫他离开。 “殿下!世子殿下!”他忍着身上的不适,往前方边走边吼:“殿下,您们在哪?殿下!” 踏着湿黑的焦炭,闻着刺鼻的气味,无尽的绝望像一只无形的手阻止他向前,但心底抱有的那一丝侥幸又让他不愿离开。 他的发丝被雨打湿,在这场废墟里显得分外狼狈。但无论他如何嘶吼呼喊,也没人应声。 明明,就差最后一步的。 北倾打量着周围,突然深吸一口气,卯足劲吼道:“殿下,太傅,你们在哪里?” 声音回荡在废墟中,直至消失。直到身后脚步声慢慢传来,他也没有回过头。安瑟忍着痛一瘸一拐来到他身边,欲言又止。 “北倾哥,殿下和太傅,他们真的……” “不可能。” 大雨洗净这肮脏的土地,在此刻也占据了这个世界不歇的声音。大雨带给他们希望,却又压迫他们喘不过气。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岿然不动。每个人都不愿相信,明明世子殿下费尽千辛万苦走到今日,凭什么会葬身在这荒唐的大火中? 姜濉躲在屋檐下,双手被烫伤后显得如此的可怕。他望着不尽的雨,心中也遍布凄凉。 听着雨中的嘈杂,这一场混乱已经接近尾声。从火海中逃生的百姓正在接受治疗,他们抱头痛哭,后怕在现在充斥所有人的内心。 可是,世子殿下还没有消息。 可是,自己的家人也还没有消息。 他看着自己奇丑无比的手掌,疼痛感刺激着他,在无人在意的地方,一滴泪悄然无声的随着大雨落下。 气氛在大雨的烘托下显得格外诡异,压抑的绝望与劫后余生的欣喜相互碰撞,寒鸦森然的啼叫更凸显那一分的凄凉。 “阿爹!阿爹!” 姜濉缓缓的抬起头,孩童的声音刺激着他的大脑,迫使他往看去。不远处,仿佛是被刚才大火拆散的一家在现在不易的团聚。他们相拥而泣,他们彼此相依。 人潮不停的往来,迎着风雨奔波只为寻见自己的亲人。这一场大火拆散了不少家庭,如果幸运,还能再次相见。若是不幸,只能阴阳两隔。 姜濉与封钲不可能将城内的所有人救出来,所以这一刻,他只能祈祷,自己的家人能被封钲带出来。 他无助的坐在房檐下,孤独的等待着那空虚的结果。 他不敢去寻找,因为他不敢直面最坏的结果。此时此刻,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更何况,世子殿下与白太傅也依旧下落不明,只有等到曦都废墟的大火彻底熄灭,他们才能前去搜寻。 双耳因疲惫而嗡鸣不停,他忧虑的闭上了眼,可紧绷的身体却从没放松。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雨也没停歇。但新的消息却传到了他所待的城内。听说封钲全身大面积的烧伤,现如今正在接受治疗,若是之后恢复,也会留下疤痕。更何况,烧伤后恢复的过程才是真正的难熬。 他睁开眼看着自己还未处理的双手,竟生出了一丝的庆幸,但愧疚感又逐渐的包裹住他。 “头儿,总算找到你了!”一名玄鹰来到他身前,慌张道:“王妃已经安置妥当,但世子殿下如今不知所踪,王妃也担心不愿好好休息。头儿,您的手……我去叫人来帮你处理!” 姜濉沙哑开口道:“不必了,过不了多久城内的温度也该降下来了,你们去帮着寻世子殿下的踪迹吧。” “可是您的手……” “无事,我自己清楚。” 突然间,他的手被猛的抓住,司空杏林手上拿着不多的药膏与纱布,二话不说就给他涂了上去。 “嘶——” “别动,帮你处理完后还有许多人等着我,八城那么多人,别浪费我时间。”司空杏林双手克制不住的颤抖,硬气道:“白无常与清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真的死在了大火里,也必须把他们的骨灰找到!” 司空杏林处理伤势的速度很快,姜濉根本来不及回答,他便很快离开了这里。听着雨声滴答滴答,姜濉也深吸一口气,逐渐起了身。 他命令道:“去把所有玄鹰召集在城门。” 望着高耸的城门,北倾和安瑟还在里边不停寻找。感受着温度的慢慢降下,随着姜濉的一声令下,玄鹰纷纷进入废墟中,开始寻找时清灼的身影。 司空杏林临走前嘱咐过他双手不能浸水,所以此刻他的身边还留着一人为他撑着伞。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城外的喧嚣,便转身走进了曦都废墟中。 但他突然又顿住了脚步,也迫使他身后的玄鹰将士一不留神撞在了他身上。姜濉没有理会,刚才的不经意的余光,他仿佛瞥见了熟悉的影子。 是自己的臆想吗? 他猛的回过头,风雨飘摇,冰冷的雨水湿透了孩童的发丝,脸上残留的不知是雨还是泪。 “阿爹!” 这一声阿爹,不再是别家孩童的呼喊,这是他近乎一年未见的儿子。 小孩约莫五、六岁,淋着雨飞快的扑向姜濉,直直的扑在他的怀中。 那被恐惧侵蚀的内心终于在现在得到了解脱,姜濉小心的将他抱了起来,不停的打量着他。 “阿爹,我好想你!” “阿爹也想你。”姜濉语气有些急促,“小宝在家有没有乖乖的听阿娘的话啊?阿娘呢?” “阿娘在后面呢!”他扭过头,姜濉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雨淋湿了两人的发,却浇灌着两颗愈要干涸的心。 “夫人……” 妇人慢慢朝他们走去,泪水遮掩不住的一直往外流出。直至来到姜濉身前,她才崩溃道:“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姜濉的心好似被刺入了一把利刃,疼的浑身颤抖。明明心爱的人就在眼前,为何心里会更加难受呢? 姜夫人接过玄鹰手上的伞,艰难的为他们撑出一片干燥的天地。她望着姜濉受伤的双手,又心疼道:“你怎么搞得,怎么又把手给弄伤了?” 姜濉没有回答,望着眼前的人,又慢慢的笑出了声。配上他眼角流出的泪痕,显得分外滑稽。 “不碍事,不碍事的。只要你和小宝没出事,就是极好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呢,他们安全出来了吗?” 姜夫人默默地低下了头,噙着泪说道:“我不知道,大火烧的太突然了,人群特别混乱,我也与他们走散了。” 姜濉的孩子叫姜念,字沐阳。此刻他趴在姜濉的身上,不愿松手。 “夫人,你们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我为何一直没见着你们。” “你还说呢,若不是世子殿下,我们早就葬身火海了!”姜夫人佯装生气的质问道:“当时的火势太大,我抱着小宝,在里边不知所措。那一刻,我只觉得绝望。” “世子殿下?” “是啊,世子殿下!” “那世子殿下现在在哪?” “在另一座城,白太傅受伤了,殿下如今在找大夫呢!” 如释重负,姜濉差一点没有稳住身体摔在地上。他激动道:“殿下和太傅,都还好好的?” —— 大火几乎将曦都全部侵占,这唯一一处安然天地也将被吞噬殆尽。时清灼牵着白无常的手,想使用轻功带白无常离开,但炽热的温度与身上的旧伤,就像是天注定,欲将他们埋葬在此。 他们不停寻找着离开的办法,却在寻找时听见了微弱的求救声。 “清灼,火中还有人!” 时清灼自然也听见了,立马拔出御风,强大的剑气为他们寻了一条暂时的路。他们闻声寻去,一位母亲抱着怀中的孩子,在见到他们的时候眼中充满了希望。 “您是世子殿下吗?求求您了,救救我的孩子!” 时清灼连忙上前将二人救出,问道:“还能走吗?跟着我们离开!” “能,能!”妇人慌忙道谢,生怕下一秒他们会抛弃自己离开,“多谢世子殿下,多谢世子殿下!你从大晟来,可有见到姜濉吗?” “姜濉?” 这次不仅时清灼,甚至连白无常也是一愣。他们相视无言,白无常问道:“你是姜濉的亲人吗?” “我是他的妻子,怀里的是他的儿子。” 时清灼笑着无奈的摇摇头,感叹着世间的造化弄人。没曾想到竟会在火海中寻见姜濉的妻儿。 “姜濉如今是我的近侍,既然如此,本世子必须要将你们带出去了。” 姜夫人本还想再多问些什么,但白无常突然提醒此刻他们的处境,再多的问题也吞回了肚,连忙跟着白无常离开。 可大火毫无保留的烧遍每个角落,剑气每每熄灭一处,大火也会随着蔓延至此。浓烟滚滚,呛鼻刺喉,几人很快便发现无路可走。 “世子殿下,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场大火中了?” 姜念带着哭腔道:“阿娘,我怕。” 时清灼望着眼前的母子二人,又看向身后的白无常,欲言又止。他想安慰,但在此刻再多的话语都没有行动管用。 这时,白无常走上前握住了时清灼苍白的手,笑道:“清灼,我送你的笛子,你有带着吗?” “自然。” 望着周围的烈火,白无常无助的笑了笑,席地而坐。他没有在乎周围糟糕的处境,或许是真的已经接受了事实。 “我教你一首曲子吧?” “无常?” 虽然不明白,但时清灼依旧拿出了那支墨绿色的竹笛,在白无常的教导下慢慢的吹奏出声。 在绝望之中,唯有这一曲笛声抚人心静。姜夫人仿佛也明白他们的处境,抱着姜念没有松手,将他温柔的护在怀中。 白无常看着时清灼的眼里充满着骄傲与喜欢,其实,他本是可以动用归于体内的剑意暂时抵挡烈火的灼烧,可他并没有。 大火点燃了他的衣摆,他也无动于衷。若是让他看着时清灼死在自己身前,那简直是比杀了他还痛苦。 他仰起头,回想着这两百多年的一生。难不成,他这一生所犯下的所有罪孽,都将被这场大火烧尽? 他喃喃道:“时清灼,或许在开始,我有过许多的担心。但是现在,你是我这一生中,从不后悔的选择。” 话音落下,笛音亦停。时清灼伸手将白无常护进自己怀中,没有千言万语,只有滚烫晦涩的一个吻。 可也正在绝望之时,一把利刃从天而降嵌入灰烬大地,强烈的刀气呈四周散去,暂时熄灭了周围的大火。 渐渐的,从大火中慢慢出现一人。任凭这大火的灼烧,他却毫发无损。 “吹的那么难听,别说是白无常教你的!” 白无常笑道:“你果然还是来了。” 辛封泽眉角生怒,说:“你是猜准了我会来?” “没有,只是赌了一手。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 “在鞍河帮他们处理了那群畜生后,听他们说你没死,我便和他们一起赶了回来,没想到真是如此。”他走上前,见着现在模样的白无常,显然一愣,又道:“你怎么是,这副模样?我记得,我们刚见面时,你也是这样的。” “不一样,那时我的头发比现在长。” 时清灼望着眼前的男人,不知为何竟生出想把白无常藏在身后的冲动。他握紧白无常的手,不论如何也不愿松手。 “走吧,我带你们出去!” 时清灼疑惑道:“我们这四个人,你如何带我们离开?” 辛封泽笑道:“抬起头自己感受感受,老天也不想你们死在这里,下雨了。” 此话一出,在这短暂的安宁之地果真感受到了一丝的雨意。说这世间是造化弄人果真不错,时清灼此刻只觉得荒唐。 “我的刀气阻隔大火的蔓延,待大雨让火势变小,我带你们破城门离开。” 几人都纷纷望向不远处紧闭的城门,此时此刻,似有股劫后余生的后劲涌上心头,让几人都觉得不真实。 “你的剑呢,为何不傍于身旁?” “无常受了伤,不能用剑。” “原来如此。” 白无常无奈笑笑,靠在时清灼身上,疲惫感瞬间侵占全身。他缓缓的合上了眼,这片肮脏天地,终于这场荒唐的大火。 第279章 【曦都】共赴今 大火渐渐熄灭,知晓时清灼与白无常平安无事后,废墟内的北倾与安瑟也终于如释重负。紧绷的心在一瞬之间松懈,使得全身的力气也随着卸掉,囫囵的坐在了地上。 而另一座城前,众人望着四裂开来的城门,都害怕的咽了咽口中的唾沫。城门前杂乱无序的刀气还残留在此,令人生畏。 “我说你这手究竟是怎么弄得?”辛封泽打量着白无常的左手,忧心道:“就算你不能用剑,你也不至于蠢到用手去挡火吧?” “若我用心中剑意,又会导致剑意肆乱全身经脉,这样,我可能还不一定能找到清灼。” “无常,我不问你究竟是如何活过来的,我就想问你,你的身子到底怎么回事?” “你看见了傅瞑吧?”白无常笑道:“这世上有好多事物我都不明白,有好多奇闻异事奇珍异兽我也没见过。所以,我压根就不明白,为何会有一个与傅瞑长的一模一样,剑术也如出一辙的人。我与他酣战一场,我们毫无保留。这一战,我赢了,彻底的赢了。” “就算我们活了那么多年,也依旧没有看清这个世界。无常,不要觉得惊讶,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荒唐。”他站在白无常身后,眺瞰远方,“就像白焱,他与你,不也是长的一模一样吗?” “是啊。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他扭头望向远处的时清灼,嘴角不自觉的扬起,“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只想好好陪在他身边。” “你别忘了,京城那位还在等你回去呢?你最好想想该如何与他解释。” “乐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心中所念所想,他会明白的。你呢,你难不成也要一直跟在我身边?” 听着远处的嘈杂,雨声混杂在此,辛封泽也无奈的笑了出声。寒雨凛凛,也会成为一番希望。 “我听说你之后还会去大漠?” 白无常点点头:“老温说,他想离开大漠,去看看大海,我自然要回去将他带出来,顺便,将温尘一起带出来。” “温尘无儿无女,他一离世,温客店不就在大漠中荒废了吗?” 白无常扭过头,饶有深意的望着他,“你什么意思?” 看着远处还在寻找大夫的时清灼,又看着身前充满笑意的白无常,他道:“我曾经伴你身旁,为的就是保护你,不让你受世人的唾弃欺负。现如今,他已经代替了我的位置,我若还是待在你身边,这好不容易平和的关系又会生厌紧张。所以,我还不如去大漠,当个闲散人,清净。” 这个回答就像一道闷雷劈在白无常头顶,引得他头皮发麻,有一刻,白无常甚至觉得自己疯了。 “你确定,温客店处于大漠,尽管近段时日渐渐出现在人们视野,但是依旧是个难熬的地方,你真的要去?” “无常,你就真的不好奇,当时你在温客店的那几十年,我在什么地方看着你吗?” 这个问题的确勾起了白无常的好奇心,这两百年来,自己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辛封泽的确都一清二楚。他从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如今被提及,的确有着好奇。 “所以呢?” 辛封泽笑了出声,白无常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理解错误,他竟在其中听出了或多或少的自豪感。 “就像你说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奇闻异事奇珍异宝你没见过。那段时日的你,或许早已忘了我身上的气息了。换一张脸进来,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白无常醍醐灌顶,睁大双眼盯着他。好多次想要表达心里的情绪,却又尽数吞入了肚中。最终只说出来了一句——你才真是无处不在。 “所以啊,等着你什么时候去大漠接他们出来,我就什么时候去温客店待着。” “我可不会来看你的。” “我是求着你来看我了吗?” 白无常心情大好,都忘记了手上的灼烧疼痛。他发自内心的笑了出声,这副模样不禁让人感叹怀念。 “无常,你这副模样,实在是令我想起了从前啊。就是,那个还未被世俗玷污,还保持着天真无邪的白无常。” “想笑就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被身份约束,也不用顾虑重重。曾经那个白无常,现在偶尔会出现吧!” 辛封泽也不明所以的笑了出来,他扭过头去,这个笑不再是嬉皮笑脸,而是发自内心的。 而远处的时清灼四处寻人,只求能寻见一个大夫帮白无常处理手上的烫伤。但运气实在不好,这个城里仿佛没有一个懂医术的人。 他不愿离开白无常太远,只能四处命人去寻找大夫,最好能找到司空杏林。 心里的烦闷令他慌乱,可扭过头去,却发现二人都纷纷望着自己。他不明所以的停下了脚步,正好望见了白无常的粲然一笑。 一笑解千愁,白无常的笑就像是冬日中少见暖阳,使这场寒雨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那双黑色的双眸中,似乎藏匿了上空不久见的璀璨星河,只叫人一眼便沉沦其中。 “清灼?清灼!” 时清灼回过神,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没等他仔细观望,司空杏林就已经冲上前紧紧的将他抓住。 他满身污垢,冰冷的雨水使他面色铁青,看起来就像刚从水中出来的水鬼一般可怖。 “杏林哥,你怎么那么狼狈?你去哪了,我一直没找到你!无常受伤了,你快去帮他处理一下!” 司空杏林苦不堪言,明明这些话应该是他问出口的,怎么变成时清灼顺理成章的质问自己了?但听见白无常受伤,他也顾不得其他的了,连忙让时清灼带着自己去找白无常。 见到白无常后,看见他灼烧溃烂的手,司空杏林还是忍不住牢骚:“白无常,为何每次都是你受伤呢?你就不能保护好自己吗?” 这句话却把时清灼说愧疚了,他道歉道:“抱歉杏林哥,是我意气用事,害得无常前来寻我时受了伤。是我在大火中无能,没能保护好他。” 司空杏林颇为无语,厉声道:“别以为我不会说你,你现在是世子殿下,是今后的淮南王,怎么还能感情用事不顾自身安危?你知不知道,我们所有人都因为你们两个的失踪快要疯掉了?” “对……” “对不起不管用,自己心里憋着吧!”司空杏林手中力道加重,无声宣告着自己的不满。他嘀咕着:“谁不知道,你白无常的对不起是最不值钱的!” “我说对不起你也不高兴,我不说你还是不高兴,司空杏林,你好难伺候。” “白无常,你觉得你和清灼做的很对吗?”司空杏林烦闷的瞥向二人,再次怒斥道:“你们两个身上的伤,一个两个都没好,还敢行这么冲动?我说你们俩就是仗着自己命硬,敢与阎王较量!” 帮白无常处理好手上的伤后,司空杏林又将时清灼按着坐下,二话不说就撩起了他的衣服。 时清灼胸口的伤虽然许久没有复发,但也定不可能在近段时间内动武。曦都城的一战,定是让他的伤口难忍。 果不其然,那恐怖的伤口又隐隐渗出了血来,虽然不算太严重,但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悄无声息的捏住了白无常的心。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没一个是省心的!”司空杏林恨铁不成钢,实在是忍不住的一直抱怨,“你们两个的身份自己能不能掂量清楚?我是大夫,但我不是神仙!我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将你们从鬼门关拖回来!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去拜菩萨了……” 时清灼愧疚的挠挠头,“杏林哥,清灼保证,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最好如此!” 时清灼笑了笑,刚抬起头却正好对上白无常深邃的双眸。在白无常的脸上,担忧与问责毫无保留的显露在脸上,霎时间让时清灼冷静的心决堤。 “无常,我……”时清灼自知理亏,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辩解,最终说道:“当时火势太大,我当时见着了你就已经在乎不了其他的了。而且我的伤不算太重,我没事的!” 身前的司空杏林没忍住的笑了出声,再加上白无常根本就没有回答的意思,时清灼简直觉得下一秒白无常就会赌气离开。 “世子殿下,白无常还一句话也没说呢,你怎么就说了那么多?现在的你,就像个在外犯了错的臭男人,回家就凭自己媳妇的一个眼神就全交代了。”辛封泽在一旁嘲笑道:“现在就这副模样了,以后你可怎么办啊?” 时清灼恶狠狠的瞥了辛封泽一眼,又瞬间收敛目光看向白无常。 “无常,我不该瞒你的。” 伤势被处理好,司空杏林深知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事,便提着药囊赶忙离去。辛封泽也是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也转身消失在了雨中。 寒雨绵长,凄凉虽有,但道不尽的温柔却缱绻难缠。 白无常忍住情绪,心许还有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他也发不了脾气。他拉着时清灼的手,沉寂许久也没有说话。 雨打房檐滴答滴答,终究还是时清灼打破这份沉默。他将白无常抱入怀中,小心吻了他的眼角。 “再有下一次,我就哄不好了!” 憋了那么久,最后也只有这一句无力的委屈。再多的话也难以开口,他抱紧了时清灼,脑海中又开始了胡思乱想。 他庆幸怀中的时清灼是有温度的,再次回想在火海中的绝望,这绝对会是他这一生的梦魇。 “清灼,谢谢你没有离开我。” 时清灼很茫然的愣住一刻,但很快就明白了白无常心中的所想。他温柔的抚上白无常的发顶,宽心道:“无常,我这一生都不会离开你。” 说完,他便吻上了白无常的唇。 苦尽甘来,最后谁都没在最后的结局缺席,这一个吻抚平了白无常这一生的苦,因为他明白眼前的人一定会让他享受世间最好的甜。 “时清灼,好好养伤!” “小伤无伤大雅,比起那些难闻的苦药,只有无常才是我的那剂良药!” 虽然耍嘴皮子那么厉害,可白无常却十分吃这一套。他将自己的下巴抵在时清灼的肩上,望着身后残缺的曦都废墟,喃喃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有的忙了。” “无常,我可有私心的。”时清灼捧起白无常的脸,“既然鸣神大街都是无常设计的,那么我的曦都,我也要无常帮我设计!” “世子殿下这是要累死我啊!” “我又怎么舍得呢?” 断壁残垣,在多年之后不知会如何被世人传颂。但白无常深刻的清楚,今后的淮南王,必定会被世人惊叹夸赞! 他直起身,笑道:“那么这段时日,世子殿下就先陪我回一趟京城吧!淮南的事,先交给烽怜先生他们处理!” 时清灼睁着大眼,忧虑道:“这样怕是不妥吧?” “世子殿下在大火中身受重伤,需卧床静养,拒不见人,其余琐事交由烽怜先生代为解决。曦都重新修葺一事,自然也不由世子殿下操心。” 时清灼张着嘴欲要辩驳,却被白无常立马用手堵住。他望着白无常的脸慢慢靠近,忍不住的想要宠溺。 “我就这一次不守规矩,殿下难不成还要拒绝我?” 时清灼拉下白无常的手,克制不住的吻了上去,带着侵略的气息压制住白无常的心。他浅笑道:“太傅可只有这一次不守规矩?” 白无常也笑了起来,索性撇过头不再看他,傲娇道:“殿下只需点头或点头,没有别的选择了。” “那本世子就陪太傅不守规矩一次!” 白无常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日这么的死皮赖脸,霎时间脸色突然就红润起来。他转过头去,却见时清灼一直盯着自己。 “你、你一直盯着我作甚?” 时清灼笑道:“我不盯着我的无常,我又该去盯着谁看呢?无常,你真的,很可爱!” 他们没有葬于那诡谲的大火,也没遭受寒雨锥心的刺苦。这一切的结局,是沉溺在彼此之间的温柔之中。就像这场雨,洗涤曾经不堪的一切,带来新的世界。 第280章 【曦都】心上人 “母妃!”时清灼跪在王妃身前,紧紧半握着她的手,“您没事真的太好了,我还一直在担心姜濉他们能否将您安全带出来!” 王妃用手抚上时清灼的脸庞,擦掉了他眼角的泪,笑道:“都那么大了,怎么变得更爱哭鼻子了?” “不论灼儿多大,我也是母妃的孩子。” 一别七年,有人长大,有人变老。望着自己母妃脸上新起的褶皱,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自从你离开淮南后,我没有一日不在担心。”王妃娓娓道来,吐露着多年的情绪,“我就担心呐,我的灼儿一个人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会不会受欺负,会不会有危险?再者,你父王曾经对你的态度,更加让我辗转难眠。” 时清灼宽慰笑道:“幸好,我遇上了太傅,太傅府的哥哥们都对我很好。母妃,今后,你再也不用生活在担惊受怕中了,您可以去做一切您想做的!” 一阵寒风吹过,时清灼起身替王妃系好防风的斗篷。七年的日思夜想,终于在今日得到了实现。 “灼儿,今年一过,你也有二十一了吧?”王妃拉住他的手让他坐下,“母妃没有看着你长大,本就是心中的一大遗憾了。” “母妃……” “母妃错过了你长大,现在就想看着你成亲。灼儿,你现在有心仪的姑娘吗?” 时清灼被噎住了,目光不自觉的看向了远处的白无常。他与花抚琴等人站在一起,似乎在商议接下来的事务。 因为隔得远,他也听不清众人在说什么,只能从面色中看出凝重的气氛。 但白无常就算在严肃的时候也格外的好看,不禁又让时清灼出了神。 “灼儿,灼儿?” “啊?啊……”时清灼回过神,笑道:“母妃,灼儿已经有心上人了。” 王妃舒了一口气,“既然有了心上人,就早些把她娶回家,免得夜长梦多。你今后是淮南王,免不了要有个人为你操持府中事宜。灼儿,什么时候让母妃见见她?” 时清灼明白,若是隐瞒此事,也迟早会有被发现。而且,他本就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和白无常的关系。 “母妃,今日就能见见。但你得答应灼儿,无论他是谁,您都不能生气。因为,这是儿子发誓这一辈子都要一直喜欢的人。” 被时清灼这样一提,王妃也多多少少产生了好奇。她笑的格外慈祥,点头答应道:“那是自然。只要灼儿喜欢,而她又正好喜欢你,就算是天神下凡,也拆散不了你们的缘分!” 时清灼得到承诺,高兴的指向白无常的方向。王妃顺着手指看去,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而此时此刻,花抚琴正好也转过身来,看向他们这里。 半晌,这里都陷入一片寂静。王妃的眼神不停在时清灼与花抚琴之间来回打量,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思袭上心头。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没有好好陪过时清灼,所以他就喜欢一个比他年纪大许多的姑娘? 虽然答应了时清灼不能干涉他的喜欢,但王妃还是发出了疑惑:“灼儿,母妃怎么觉得,她比你大上许多呢?” 时清灼也是愣住了,再次望向白无常。明明现在的白无常是十七岁的模样,自己的母妃为何会精准的看出来呢? 他老实的点点头,却也更加让王妃心中惴惴不安。她再次投去审视的目光,又看着花抚琴在与季贺等人安排事宜。 难不成清灼喜欢的人还是个将军? “灼儿,她是不是很厉害啊?” 时清灼这一刻真的打心底佩服自己的母妃。现在的白无常根本没有佩剑在身,且生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但母妃还是能精准看出白无常的实力。 “母妃是如何看出来的?他的确很厉害,儿子的剑法也是他教出来的!” 王妃心中暗道不好,虽然那姑娘看起来挺标致的,但不论是在什么方面,也与时清灼门不当户不对啊!她拉住时清灼的手,却又多次欲言又止。 她百思不得其解,好多次她都觉得,难不成真是七年时间让时清灼彻底变了心性?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儿子都不应该喜欢这样的女子。而且,她看上去怎么感觉和自己差不多大? 相对的,若是时清灼说喜欢她身旁的那位十七、八岁的男子都更能接受一点。 “母妃,怎么了吗?” “灼儿,你真的喜欢她?母妃怎么看都觉得,人家的心不在你身上啊!” 时清灼顿时掩饰不住的慌乱,他看向白无常,又望向自己母妃,寻求一个解释。 王妃语重心长,将时清灼拉的很近,几乎俯耳道:“灼儿,母妃是过来人,也观察了许久。在她的脸上,母妃看不见一丝的儿女情长,只有在沙场浴血厮杀的英豪渴望!” 时清灼心里难受,也转头看去。可这时远处的白无常却精准的捕捉到了这暗处的目光,脸上的阴沉瞬间化为灿烂的笑。 仿佛在说,等我处理好了这里的一切就立马过来寻你。 这抹笑彻底打消了时清灼心中突生的害怕,白无常不论从哪里看,都看不出对沙场厮杀的渴望啊? “母妃,灼儿不同意你说的。在他的脸上,儿子只看出了他对我的喜欢!” 这时,白无常与花抚琴貌似已经将所有事务都谈妥了。他们分开后,白无常就立即朝着这边赶来。来到王妃身前时,白无常恭敬行礼。 可王妃的注意力可全然没有在白无常身上,她望着逐渐走远的花抚琴,心里已经坚定了猜测,她的确不喜欢自己的儿子。 她可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吊死在一棵树上。 “灼儿,母妃看出来了,她就是不喜欢你啊!” 这句话同时惊住了两个人,时清灼与白无常四目相对,这一秒的目光交织就诉出了各自心中的许多疑问。 白无常心道:“难不成时清灼没有说服王妃同意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或许是王妃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吗?” 时清灼心道:“无常,我真的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别又生气不理我了!” “母妃,您从哪儿看出他不喜欢我的?” 王妃收回目光,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更重要的了。她将时清灼拉近,用手指向远方,也让二人都纷纷投去了目光。 “灼儿呐,你看她,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看过你一眼。就凭这一点,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呢?” 时清灼扭过头,眼中的惊讶已经不知如何形容。他赶忙拉回自己母妃的目光,解释道:“母妃,您误会了,那是大晟的花抚琴花将军,不是我的心上人!” “啊?啊……”王妃仿佛听见自己心中有一块石头坠下地,笑道:“瞧我这好奇的,当时看你指的方向,母妃还以为是她呢!” 收回打量的目光,王妃此刻也终于注意到了身前的白无常。刚刚从远处看去就已经觉得这人有一张惊为天人的脸,现在凑近一看,果真美的令人挪不开眼。 “大晟太傅白无常,见过王妃!” “您就是太傅?” 王妃忍不住的站起身,又看向身旁的时清灼,似乎很难接受这个消息。 七年前,知晓时清灼要被送往大晟做白无常的学生时,她的心几乎碎裂了一地。在她知晓的传闻中,白无常是一个冷漠无情,性格阴晴不定的怪人。也有传闻说他长相丑如夜叉,极为可怕。 可是眼前的少年郎,一双极媚的丹凤眼似能勾掉世人的魂魄,他虽是男子,却也只能用美来形容。而且,他看起来竟比自己的灼儿还小,他的嘴角也明明一直都是笑着的啊? 流言不可信,此刻她真是真切的了解到了。 她收敛了心中的一切震惊,感谢道:“多谢太傅这些年对灼儿的照顾,若不是您,我们母子二人也没有今日的重逢。” “王妃过誉了!”白无常抬起头,挑眉看向时清灼,疑惑重重,似在问:“你到底有没有与王妃说明我们现在的关系?” 时清灼自然也读懂了白无常递来的眼神,笑着问道:“母妃,你觉得太傅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您对他的第一印象!现在的第一印象,不是从前听说的。” 这时,远处传来惊羽大吼,貌似是另一座城出了什么大事,所有人都焦急的赶去。因为是八城的事,也得尽快处理。想着时清灼刚与王妃重逢,白无常则准备自己去看看。 他说明缘由欠身离开,临走时还特地给了时清灼一个眼神,勾的时清灼神魂颠倒的。 白无常离开后,时清灼又重新问道:“母妃,你觉得太傅怎么样?” 王妃思索后,真挚说道:“特别惊喜。” “惊喜?” “曾经总听白太傅的各种传闻,如今一见,只有惊喜。”王妃扭过头,继续道:“我活了那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若说他是一朵花,必定会引来不知多少的蝶。” 时清灼心中窃喜,嘴角的笑逐渐的抑制不住。他低下头,咬住上扬的嘴角,不停的点着头。 王妃却没有注意时清灼的不对劲,脑海中想着白无常那张脸,继续说:“虽然那一双眼极为好看,但仔细看也可以瞧见他藏在其中的凌厉。但不得不说,白太傅一笑,真是令人忍不住回味。” 雨后寒凉,地上也积着不少水渍。一匹马飞驰而过,溅出的污水脏了路人衣裳,惹来了不少的谩骂。 时清灼笑道:“母妃,那你喜欢太傅吗?” 王妃被问的莫名其妙,说:“为何要这样问?白太傅这等姿色,很难不令人多留意几眼吧?就这样的人,谁能想到他是太傅呢?” 刹那间,王妃神色顿住,立马投去审讯的眼神,悄声道:“灼儿,你给母妃一个肯定,你的心上人,难不成是太傅?” “母妃觉得怎样?” “真是太傅啊?”王妃肉眼可见的慌乱,又将自己和时清灼的距离拉近,“灼儿,母妃不是不喜欢太傅,但这事若被世人知晓,会落个不好的名声的!” 时清灼立马反驳道:“可是母妃,我与太傅,是真的互相喜欢。我喜欢他,不论以后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踏上去。就算声名扫地,但我相信总有一日世人会理解我的。” “这个世道,流言蜚语会杀死人的!” “可是母妃,灼儿只想与喜欢的人共度此生。我既然做出了选择,我就已经考虑过会发生的一切。所以母妃,儿子希望你能理解我。” 看着时清灼坚定真挚的目光,王妃知晓也多说无益。自己的儿子从小性子倔,一旦认定的事,就不会再改变。 “母妃,我此生只爱无常一人,还望您能理解。今后我不会再娶妻纳妾,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他。” “灼儿,你就那么喜欢他?” “什么都可以改变,唯独我对无常的爱,亘古不变。” 风声呼过,掠起时清灼沉重的衣摆。在他的腰间,除了自己的御剑之外,还别着那支精致的竹笛。灿黄的玉佩在寒风中闪耀,刺目显眼。 “我明白了。”像是下定了重大的决定,王妃笑道:“母妃尊重你的选择,也不会剥夺你对爱的权利。只要你喜欢,只要你不后悔,你就去做!” “灼儿绝不后悔!” 这时马蹄声逼近,在时清灼前停下。阴云密布在天际,来者摘下头上斗笠,下马单跪在地,恭敬道:“世子殿下,属下受太傅之命,请殿下移步城内。太傅说,本不该打搅殿下与王妃的重逢叙事,但有些东西,需要让殿下知晓。” 时清灼点头示意,转身带有歉意的说道:“母妃,我先过去看看。等我把事都处理好后,再带无常一起来寻您!” “去吧,太傅或许是发现了你父王的什么秘密,需要让你去确认看看。”王妃忍不住的叹息,“这一切的一切,也只是他一人的自作自受。灼儿,任何人都值得原谅,唯独他不行!” 第281章 【曦都】深渊上 大火后的曦都城经过雨的洗礼,一股极其强烈的烧焦味令人作呕。时清灼忍着恶心,重新踏上这片焦土。 大火烧尽上方隐藏的奢靡,遗留下来的是那见不得光的恶臭。当时清灼再次来到淮南王府旧址时,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看似普通的淮南王府,可下方却藏着洞天。大火将上方的遮掩烧尽,使下方的一切映入眼帘。在这下方,有着数不尽的尸身。 他们被残忍的关在牢笼中,在最后大火烧起的时候也没人将他们救出来。地底的高温慢慢的将他们包裹,铁笼也逐渐变得滚烫。 他们是被活活热死的。 两侧铁笼中死者无数,白无常觉得这简直就像是一个试验基地。仔细瞧看,曾经在鹤州,京城与八城之外的那群怪人也在其中。 这下看来,那群怪物的来路也有迹可循了。 白无常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培育出那群怪人的,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毫无疑问,那群怪人的前身也是手无缚鸡的百姓。 惊羽斥骂道:“真是一群畜生!” 眼前场景的震撼程度让时清灼如临冰窖,遥望无数无辜百姓的尸体,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把百姓们改造的,他也不想知道。 谁不想寻一个安宁的生活呢?谁又真的想变成一个不会说话的怪物呢? 这样看来,那人死得其所,那人的确不配被原谅。 “世子殿下,这件事是淮南王所为,交由你来处理吧。”花抚琴走到他身边,眼中藏匿愠怒,“这么多年,本将军第一次见着如此令人窒息的场景。” “我没能想到,他会如此的疯狂。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不仅是在向花抚琴致歉淮南的罪行,也更是与下方死去的百姓一个抱歉。时清灼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一刻,尽管心中不愿面对,可事实摆在面前,他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 花家军众人也随着花抚琴离开,惊羽也不忍再见此景,与白无常交代后也离开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去后,时清灼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恶心吐了出来。他用手撑在漆黑的焦土上,狼狈不堪。 没曾想到,淮南王最后还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心里越觉得恶心,愧疚感就越来越强烈。他咬紧牙关,眼眶已经泛出泪光。不知道为何,他真的很害怕,心中一股莫名的恐惧突然将他笼罩。 “这不是你的错。” 声音在耳畔响起,时清灼抬起头,白无常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身旁蹲着。他伸出手,轻轻的擦掉了自己眼角的泪。 “无常……” 担心与心疼几乎写在了白无常脸上,他如何不清楚时清灼心中想的什么?当他第一眼看见这个场景时,他的本能反应是想瞒住时清灼的。 但他也明白,这不可能。 “清灼,不要将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你没有错。” 这一路上,每一步都走的艰难。好不容易终于拨云见雾,却发现还有一个更大的烂摊子要自己收拾。他心底明白白无常的担忧,但他实在是过不去心中的坎。 他是淮南世子,就算自己已经与他们背道而驰,可是他身上的血脉不会允许。这件事,他必须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他伸出手,想要抚上白无常的脸,可手上的脏污却迫使他收住心中的想法。 “无常,我知道。可是,我是淮南世子。父债子偿,这件事,我必须出面解决。我只是觉得很绝望。那么多百姓,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就葬身在他们的一己私欲上。” 他无助的闭上了眼,心里前所未有的憔悴,“他们做了那么多错事,犯下的种种罪行,本该由他们自己承担。现在想来,凭什么要让他们死在这场火海,凭什么要让他们这样简单的死去?凭什么这些错误都要让我来承担责任?” 他们死了,就不用为他们所做的一切负责。可是这个世界,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道歉,而这个人,只有身为淮南世子的自己。 “战争是他们挑起,百姓也是他们所害。我做了什么?我一心只想促进两国关系,我只想让百姓可以认可我。可到最后,他们为什么总是能让我的努力付诸东流?我好累啊,又凭什么啊?” 伸出的手悬在空中,残留的温暖早已被寒风带走,就像他那颗充满热血的心,也正在被一点一点的冷却。 在这被寒风席卷的苍茫天地中,无尽的麻烦与压力接踵而至。有一刻间,时清灼也好想安然的离开,不用受尽一切困难苦楚。 “清灼,还有我陪着你呢。”白无常拉起他的手,覆在自己脸上,“曾经没遇见你之前,我也一直觉得,这个世间不公平。我明明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得到的回报却总不尽我意?直到遇见了你。” 冰寒如铁的手在白无常的呵护下慢慢拾回温度,时清灼也慢慢的抬起头。 “清灼,若要遇见你必须要让我承受两百年的孤寂之苦,我也愿意。”紧皱的眉头在此刻舒缓,温柔的双眼如水般盛有万般情,慢慢的露出笑来,“我们连生死之别都经历过,又何惧其他的呢?” 生死离别,阴阳两隔,那段时日时清灼可算是过得浑浑噩噩。不论去做什么,他的心都已神游千里。他其实不记得自己那段日子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他也不记得自己那段日子究竟有没有笑过一次。他只知道,是自己的意识强撑着自己去做。 其实,白无常那次离开只有一个月,可是他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那一个月,他仿佛把一年的事情都给处理好了。 还记得有一次,帮顾笙将军置办好了鞍河的一切所需后,身心疲惫的他硬着头皮去参加进攻曦都的商议。 所有人各抒己见,争执的不可开交。 “曦都八城紧密相连,想要去挑拨离间简直是不可能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强行拿下一座城,再另做打算!” “八城挨的紧密,若我们要强攻,其他七城的支援很快就到了。我们兵力本就不能再浪费了,不能冒这个险!再加上还有黎国的威胁,我们必须考虑清楚!” “……” 气氛特别糟糕,说是商议军情,实际上却像是吵架一般。时清灼闭着眼坐在原地,这是他这段时日短暂的放松。 “都别吵了,再吵下去外人还以为我们打起来了!”岁桃没好气道:“我们时间不多了,花将军他们已经在行动了。若是拿不准主意,先去与他们汇合再商议也不迟!” 经过岁桃这一出面制止,所有人才发现自己貌似有些过火了。每个人都收敛了情绪,回想之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姜濉长舒一气,转身望向时清灼,问道:“殿下觉得,又该如何打算?” 时清灼的情绪本就持续紧绷,他慢慢的睁开眼,习惯性的问道:“太傅觉得该怎么办?” 霎时间,嘈杂的环境像是被定格住了,都将目光投向在时清灼身上。也正是这一瞬间,本该紧张的气氛变得低落。 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时清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自嘲一笑,道出了心中不知多少的难过。 白无常已经不在了。 悲伤如潮水般淹没了他筑建的坚强,往日的景象历历在目。时清灼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起身,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遗留了一滴泪。 “明日再议吧,我有些累了。” 他不知道自己那时有多么崩溃,他甚至也想过抛却一切寻白无常而去。 每每到了夜晚,夜深人静时,他总喜欢爬上枝繁叶茂的高树,望着天空中的皎皎白月独自出神。 睹物思人,曾经望着白无常遗留的玄武,还一直在期盼他究竟何时可以回到自己身边。那时的自己还在抱怨,白无常没有送给自己一个像样的物件。 如今有了一支竹笛,却不敢轻易的拿出。就算看个千百万次,也明白心中念想的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离别这一学,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但真到了彻底离别这一天,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时,真的接受不了。 太痛了。 一路以来,多少的心酸苦楚,但却还有白无常伴在自己身旁,可苦中作乐。可是现在,只剩下了苦,他又如何能快乐呢? 所以,当封钲告诉自己白无常回来的那一刻,时清灼都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他忘记当时的自己是如何去到院中的,他也忘记了自己当时的所念所想。 他唯一记得的只有——白无常回来了。 干涩冰冷的风如刀刃欲要割破皮肤,撕裂的疼痛令时清灼逐渐的回过了神。在这段时间中,自己冰冷似铁的手已经被白无常捂热了。 方才还温暖的手也渐渐失去了余温,这时的时清灼才突然反应过来,白无常正处于风口,为自己挡着寒风。 白无常近乎恳求道:“清灼,我的世子殿下,醒过来好吗?” 黯淡无神的眼里突然显露光亮,时清灼抽出自己的手,用力将白无常与自己的距离拉近后,二人无声无息的交换了位置。 手上的污黑还是脏了白无常的脸,在他俊美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时清灼取出身上的巾帕,小心的为白无常擦去。 白无常脑袋懵懵的,小声呢喃道:“清灼……” “我会亲自处理好此事的,他们留下的一地狼藉,总还是要由我来给他们收拾。事做的太过,我不求能原谅,只求自己的一个心安。”时清灼仔细的擦净白无常脸上的污垢,自顾自的说道:“我都已经站在了曦都的土地上,我会尽好我自己的职责。不就是让百姓再骂我一遍吗?慢慢来就好了。” 望着时清灼的一脸严肃,白无常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其实不知从何时开始,时清灼就变了个模样。他再也不是那个喜欢在自己身前随意撒泼委屈的孩子,而是成了一个可以令人依靠的男人。 时清灼心疼道:“明明自己怕冷,还要为我挡风。若是受了风寒,难受的是你自己!” 白无常笑着调侃:“确实如此。我是难受在身,可殿下难受在心呐!” 白无常能明显感受到时清灼擦拭的手微微一顿,这个时机,他抓住时清灼的手带着慢慢起身。脸上的脏污又算什么,只要能让时清灼重新振作,又何在乎那么多? “待到下方温度散去,为他们寻个好地方葬了吧。”白无常牵起时清灼的手,十指相扣,“我一直都相信,每个人的命数是由自己决定的。可现在,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不幸的。” 时清灼悲怆道:“若是他们的家人看到这一幕,又该多心碎啊?” “生在一片看似祥和安宁之地,可身后却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好在,这片深渊已经被烧毁,这片焦土,就由殿下来培育一片花海吧!” “我必不会重蹈覆辙,我会让淮南成为一个真正的,可以让人们赖以生存的净土。”时清灼暗自用力,手里的力道也不自觉的加重,“我会让曦都会成为第二个京城!” 白无常立马打断道:“可别,京城鱼龙混杂,其中不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越是繁华之地,黑暗就藏匿的越深。比起京城,我更希望新的曦都是一个没有尔虞我诈的地方。” 时清灼立马接话笑道:“太傅那么厉害,也把他们抓不出来?” “我若是想抓,必一抓一大把!” 时清灼只觉得好笑,心情也在这一刻间舒畅了不少。说归说,做归做,他并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想要把脚下的这片焦土变作繁华的都城! “阿嚏——!” 不合时宜的一个喷嚏像一只手抓住了时清灼的心,“怎么打喷嚏了,难不成真的染上风寒了?不行,这里风太大,得赶紧离开这里。我们去找杏林哥,让杏林哥给你看看!” 白无常苦笑着:“我哪有那么多弱不禁风?” “以防万一,快走!”时清灼担忧道:“我可不想让我无常受苦。” 白无常心头暖暖的,“好好好,走吧我的小殿下!小心脚下,别绊着了……” 第282章 【曦都】如梦醒 入夜下起了雨,水从房檐淌落,滴答声令人心烦。寒风不近人情,呼啸如刀割,咆哮不止的拍打着窗门。 封钲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暗黑的屋子里残留着烛火的淡黄。意识逐渐回笼,全身的疼痛也随之而来。 自己,不是已经葬身在火海中了吗? 在错愕中,耳边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的一阵阵脚步总算让他看清现实。他张嘴想要说话,却干涩难受。 “醒了?”迟暮走上前,见着睁开眼的封钲,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司空杏林,他醒了!” 司空杏林急忙上前,褪去了残留寒气的外衣。又是一番折腾后,才终于坐了下来。 “若是再不醒,跟着清灼去京城的机会就没有了!”司空杏林小心伺候他喝了些水,“该说不说,你命真大!” 封钲嗓子极不舒服,他忍着全身的疼痛,好奇的问道:“谁把我,救出来的?那时候的火,明明,明明……” “明明已经烧遍城门,毫无生还的可能了,对吗?” 他没有说话,也许也是默认了。空寂的屋内只燃着一盏残烛,火花把影子拉的很长,扑打在封钲的脸上显得格外苍白。 迟暮解释道:“当时你们那里的城门被巨石堵住,怎么也打不开。后来花将军从城外把攻城车给调了进来。撞开城门后,大火几乎快要蔓延出来。从曦都城外看去,里边只有一片鲜红火焰,毫无生命迹象。” 回想当时,大火几乎将他们通通吞噬,难忍的高温令他意识模糊,刺鼻的浓烟使他呼吸困难,城门前堆积的巨石更是彻底磨灭了他的希望。 那时的他觉得,自己定会葬身在这场火海。 “当时的场景,所有人都觉得里边没有了活人。我们正准备去另一座城寻找时,一个百姓却从火海中跑了出来,用着沙哑的嗓子喊着救命。他说,还有好多人在里边,世子殿下的将军也在里边。” 司空杏林补充道:“那时的我在另一座城,也见证了烈火的残酷。姜濉带着王妃与众多百姓逃了出来,可他的双手却烫伤的不知原貌。我那时候马不停蹄,一刻也不敢歇息。处理好一座城后,就立马跑另一座城。当我来到你们这时,我只看见了岁桃抱着满身烧伤的你,崩溃的泣不成声。” 封钲喃喃道:“小桃子……” “是桃子不顾一切阻拦冲进火海把你救了出来。”迟暮回想当时的场景,后怕的不行,“当他出来时,本是完整的衣裳已经被大火灼烧的破烂不堪。衣摆被烧毁的不成模样,还带着火星。你是幸运的,起码还活着。当时那座城门后,很多百姓都没能撑到城门打开。” 司空杏林:“我给你治疗时,你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你这种情况,即使是我本也是无力回天。但幸好啊,藻渡,还剩最后一点,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藻渡,是什么?” “书中记载,藻渡生于高山之野,大致呈环形,外边有红色花纹,十分稀少。将其点燃,散发的奇香可以缓解伤势的疼痛,抑制伤口感染蔓延。曾经的白无常与清灼都是被此物救过一命。幸亏最后还剩余一点,否则现在你已经在地府了!书中是这样记载的,不过我们手中的藻渡却是方形如信函一般,极为奇怪。” 回想当日场景,迟暮不禁叹道:“上一次,我见桃子这样崩溃大哭,还是在多年前太傅受刑的时候。封禾恺,你必须给我好好对桃子!” 封钲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泛红,脸上的纱布被淌下的泪水打湿。那时在火海里,残留的意识让他听见了岁桃的呼喊。那时的他一直认为这只是自己死前的幻想,没曾想到竟是真的。 “殿下,他没受伤吧?” “别瞎操心了,这一次,只有你伤的最重!还一个个是清灼的近侍呢!姜濉双手严重烫伤,拿不起剑;你现在半死不活的,差点去了地府;安瑟脚底被烧伤,现在走路都有些不稳。就看着一个北倾还可以陪在清灼身边,但这次受难的人特别多,他又懂医术,自然也被派去照顾伤者了!” 封钲庆幸,却又难过。与岁桃阔别多日,他们处理那群怪物本就艰难,再加上赶路的劳累,没曾想回来后听闻的第一消息便是如此噩耗。 他难过的闭上了眼,泪却不止的从眼角流出。 迟暮又说道:“吸引那群怪物的风险的确很高,但好在无人伤亡。桃子自然也没事。进入鞍河地界后,安晓晓早已把消息传递到位,顾笙将军也很配合我们。可奈何那群怪物太难缠,我们本不会那么快回来的。是辛封泽的突然出现,才将这群怪物尽数剿灭。他听闻太傅回来了,自然也跟着我们一起回来。若不是他,太傅和清灼也会有危险。” 他闭着眼,哽咽道:“那,小桃子呢?” “你昏迷了近乎二十日,而这二十日几乎都是桃子照顾着你。我们也劝过他,可他就是不愿离开。”司空杏林将屋内火烛尽数点亮,解释道:“直到昨日我见他走路都飘忽不定的,就强硬命他去休息了。该说不说,这段时间,他把你照顾的很好。” 迟暮补充道:“茶不思饭不想,我都怕桃子的身体因此亏损。他每日每夜陪在你身边,心里盼着你能快些醒来。可你倒好,他在你身边的时候不醒,他一走你便醒来了。” 这番话并没有怪罪嘲讽的意味,倒有了一丝无奈。雨势不大,却不间歇的下着,带来寒冷,带来凄凉。 司空杏林上前擦掉了他眼角的泪,说道:“别哭了,若是把纱布打湿了,还要重新给你换。今日才给你换的新的,别再折腾了。别觉得愧疚,只要你醒了,对于桃子来说就是最好的。” 封钲哽咽着:“我的脸也被烧伤了吗?” 司空杏林苦笑着:“脸其实还好,只有右侧一小块罢了。严重的是你身上,就算好了以后也会永久的留下疤印。还有你的头发,为了给你医治,如今你已经成第二个北倾了!” 夹杂寒雨细声,迟暮与司空杏林简直像在一唱一和。 迟暮嘴角勾勒出弧度,轻描淡写:“你如今周身缠满了纱布,那被烧伤的地方简直不忍直视。今后别再惹桃子生气,小心他以后不要你了!” 封钲好不容易抑住的泪又流了出来,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会很难看吗?桃子会因为这样不喜欢我了吗?” 司空杏林这也是第一次见迟暮开玩笑,心中虽觉新奇,却也颇为无奈。 “迟暮你就别再吓他了。”他扶着额,疲惫的坐下,“若是小桃子真的不要你了,他这二十日还会来那么费尽心力的照顾你?真的受个伤把自己搞蠢了不是?” “可我这副模样,现在谁见了不害怕啊……” 封钲越说越激动,不知为何现在已经哭的泣不成声了。司空杏林转过身,用那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盯着迟暮。 “你惹的,你来哄!” 迟暮自知理亏,在司空杏林不注意间便离开了屋子。外边寒风瑟瑟,仅是一瞬间寒气就侵入屋内,使司空杏林打了个冷颤。 听着身后的阵阵呜咽,司空杏林恨不得抛下他快速离开这里。他无助的敲了敲头,又转身回到了床边。 “别哭了,桃子看中的又不是你这张脸,你怕什么怕啊?封禾恺,别那么懦弱行不行?拿出你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儿!更换纱布很麻烦的,我最近也很累,能不能体谅体谅我?” 看着被泪水慢慢浸湿的纱布,司空杏林只觉得命苦。他无助的摊开双手,索性直接在远处坐下,趁着现在的时间休息一会。 八城懂医术的大夫少之又少,再加上近来受伤的百姓太多,他们几乎要在八城里来回奔波。他本就才从另一座城回来,身心俱疲,本想着来看看封钲的情况,哪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仰头叹息,眉眼间疲惫俱显。想着这段日子的苦累,想骂人的心在此刻达到顶峰。 但他转头看向近乎崩溃的封钲,秉持着悬壶济世的本心,还是将一切都担在了自己身上。他扶额闭上了眼,准备不再搭理。 可这时,房门又突然打开,带着阵阵寒气,简直是在挑战司空杏林的底线。他没有睁眼,还认为是迟暮回来了,没好气道:“自己做的孽,自己去哄好。” 时清灼无助的愣在了原地,听着里屋传来的动静,问道:“杏林哥,我又怎么了?” 如今已经子夜,司空杏林哪能想到会是时清灼。他转过身,挑眉问道:“清灼,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白无常不管你?” “才和烽怜先生商量完事,本是准备回去的。但又想着封钲的伤势,索性趁现在来探望,没想到杏林哥也在。”他探头往里边看去,“封钲这是醒了?” 司空杏林疲惫的点点头:“醒了,现在正为了自己这副模样若是岁桃不要自己了该怎么办而难过呢!” 时清灼压低声音问道:“他哭了?” “是啊,哄不好。” “我还是头一次见封钲哭那么厉害呢!”时清灼忍不住笑道:“这等稀奇事,还是得亲自去瞧瞧。” 他带着好奇走上前,封钲好像也感受到了来者的气息,暂且止住了心中的悲伤。扭头看去,哪能想到是时清灼呢? “殿下……” 声音还带着哭腔,时清灼还是没忍住的笑出了声,“封禾恺,是劫后余生太激动了?还是满身的伤让你疼的难受?哭的那么伤心!” “殿下,您说小桃子会不会真的不要我了?” “会啊!” 司空杏林一巴掌打上自己的额头,索性想着这件事与自己毫无干系了。他转过身准备离开,到了门口时又想着封钲脸上被浸湿的纱布还需更换,又生无可恋的回到原地坐下。 封钲没想到时清灼会说的如此直白,这颗本就破碎的心再次受到严重的打击,仿佛碎了一地。他绝望的闭上了眼,比起身上的灼烧刺痛,心里的慌乱就像千军万马踏过,绝望又无能为力。 “封禾恺,若是你再这样去想,桃子哥可能真的不会要你了!”时清灼收起笑脸,严肃道:“你就如此不相信你与桃子哥之间的感情?若是桃子哥知晓,又会有多心酸?” 时清灼坐在床沿前,语重心长:“我并不知当时的场景,只知道是桃子哥不顾一切冲进火海将你救了出来,而后又在你身旁苦守多日。你知道桃子哥究竟是喜欢你的什么吗?” 封钲收住了泪,绝望不知所措的摇摇头。 “你若担心桃子哥因你这副模样生厌,那你简直就是杞人忧天。就算你没有被大火灼烧,光凭你这副皮囊,也不值一提。桃子哥是太傅的近侍,从前每日都跟在太傅身边,太傅的容颜,又是你能比的吗?桃子哥喜欢的,是你这颗常挂他的心!” “心?” 时清灼点点头:“桃子哥是被太傅养大了,也只有太傅和暮哥才能懂他的内心。是你,在人海中脱颖而出。你还记得曾经你为了更多了解桃子哥而每日跟在我和司空杏林的身后吗?你愿意为他花尽心思,不顾一切的去讨他开心。是你这颗心,慢慢的打动了桃子哥!” “可是,我现在这副模样……” “只要你这颗心没有被大火烧尽,桃子哥就不会离开你。”他偏过头,眼里多出了一分温柔,“就像无常与我说的,喜欢不只是因为对方的皮囊,更是因为自己在人海中寻到了与自己契合的灵魂。夜深了,好好休息吧!” 时清灼没想到,自己竟是来作为一个开导的角色。今日身体本就疲惫,他没有再等封钲说话,起身慢慢的往房门走去。 可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再次停下了脚步,“对了,新年一过,我们要回大晟一趟。此番行动是秘密,不可让外人知晓。本来是准备回大晟过新年的,可是桃子哥说,希望也把你一起带着,让你去京城看看。所以就推迟到了新年后,也是希望你可以在年前醒来。” 声音久久回荡在屋内,令封钲陷入了思索。火烛被寒风吹灭几盏,屋内也显得暗淡许多。 司空杏林走上前,无奈道:“世子殿下已经说的很直白了,封禾恺,收起你的这些心思,千万别让岁桃知晓。否则,就算你给他盘下天底下所有的糖葫芦,也哄不好他了!” 曾经的他从没想过,岁桃究竟是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只知道,因为自己喜欢,就一定要去得到。 现在想来,只觉得自己太愚蠢了。封钲自嘲的闭上了眼,当最后一滴泪随着眼角淌落后,心中的忧虑也随着离去。 的确,在关于岁桃的一切上,他从未觉得疲惫。有些时候费尽心思做的每一件事,也只是为了博那一刹那的怦然心动! 第283章 【曦都】齐相进 天色破晓,雨势还未停歇。时清灼疲惫的推开房门,就被清晨的冷气惊的一哆嗦。 曦都虽还在重新修葺,但八城不可能一日无主。现在的时清灼虽还没有一个正式的身份,但实际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曦都的事情解决,淮南的一切事务也自然归在时清灼身上。花抚琴众人也都班师回朝,回京赴命。 惊羽本意是想和白无常等人一起回京城,但奈何白无常一再拒绝,他也只好和花抚琴等人一起回京。 曦都发生了这等大事,早已传遍整个淮南。对于大多数人,几乎都是保持着怀疑的立场。他们也不知道,今后等待他们的究竟是祸是福? 看着远处升起的寥寥炊烟,新的一日又将到来。耳边传来轻微的狗吠声,时清灼脸上总算露出了笑来。 没过多久,北倾就出现在时清灼身前。他打着伞,衣摆已经被路上的泥泞沾染。明明是冬季,额头上却显着汗水。 时清灼笑道:“怎么回事,这次又没有逃掉?” 北倾面色窘迫,烦闷道:“我每次一经过,那狗就冲着我来。这一次我故意躲着它离开,可哪知道它竟早已在我必经之路等着我!殿下,能不能把那只狗抱走啊?” “那是杏林哥养的狗,我可没有权利抱走!”他捂着肚子,面色凝重,“这场雨一直不停,惹人心烦。今日先不去找烽怜先生,你知道杏林哥在哪吗?先带我去找他。” 北倾为难道:“殿下,属下真的不想再被那只狗追了。” 时清灼走上前,北倾也赶忙为他撑起伞。刺骨的北风冻红了他撑伞的手,今年的冬季仿佛比往年的都冷。 “这么大个人,连刀剑都不怕,还怕一只狗!”时清灼从北倾手中接过伞,又把手中的手炉递给了他,“你该好好反思反思,为何它只咬你一人,不咬我们!” “殿下又不是不知,我本就怕狗。” 北倾有苦说不出,只得跟着时清灼一起离开。经过那条街时,一只赤黄色的狗突然窜了出来。 北倾赶忙躲在时清灼身后,面对这一只黄狗,他也是敢怒不敢言。 那只狗一见是时清灼,摇着尾巴就朝他跑来。时清灼伸出手摸了摸他,便也带着北倾离开了。 司空杏林近来在八城四处奔波,今日天色未亮,他就已经去了另一座城。等时清灼找到他时,他的身前摆着无数的药炉,帮忙的小厮都忙不过来。 北倾与时清灼知会后,也留在外面帮忙。时清灼收起伞,独自进入屋内后,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让他有些反胃。 “杏林哥,怎么还有那么多百姓?” 司空杏林抬起头,疲惫几乎写在了他的脸上。见是时清灼,他激动道:“你来的正好,我正想派人告诉你呢!那场大火带走了太多人,虽然处理及时,但仍旧留下了病源。大多数百姓都收到了感染,现在都在我这等着治疗呢!” “那么严重,有办法吗?”时清灼皱着眉,又问道:“这个病会传染吗?” “暂时看来是不会传染的,患病的大多数都是当时帮忙处理曦都里边的百姓。办法自然是有的只是人数太多,我一时忙不过来。所以若是其余城内还有百姓感染此病,就让他们来这里寻我。”他又望向时清灼,疑惑道:“你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时清灼不好意思道:“我本是想找杏林哥看看我身上的伤,没想到这里那么多百姓。” “无妨,你跟我来吧。你的伤在之前就恢复的很好,如今只要注意,应该没有大问题。对了,白无常没和你一起来吗?” “无常还在睡觉呢,我没吵醒他,就让北倾和我一起来了。” “他近来也太闲了,每日不是在城中溜达,就是在逗猫遛狗。再这样下去,我看他连自己的剑法也不记得了!” 时清灼找了个地坐下,解释道:“无常伤势本就没好,他累了那么久了,也该让他休息了。其实这样也好,总不会出什么危险的事。” “是啊,现如今起的也越来越晚了。如今已经过了辰时,他竟还没起!” 时清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白无常辰时还未醒也不乏还有自己的功劳。见着司空杏林又离开了,这个话题自然也在这里止住了。 …… “伤恢复的很好,是今日下雨导致伤口生疼吧?”司空杏林直起身,回来后喂给时清灼一颗药丸,“你的伤口太深太重,自然会留下后遗症。但是你得忍住,不能一味的去依赖药物的抵抗,免得今后和白无常一样成了个药罐子。这颗药可保你七日之内不会生疼,但今后别再找我要了!” 时清灼自然也明白,也不再多说什么。给司空杏林交代完其他事务后,他也准备回去了。 寒雨未停,淅淅沥沥令整个淮南都显得寒冷。时清灼撑伞准备离开,一脚刚踏出医馆,便与身前的小孩撞了个满怀。 时清灼连忙撇下伞伸手接住,生怕他摔在了地上。但那小孩手中的伞却没有及时收住,抵到时清灼的脸上显得格外滑稽。 时清灼将他抱进门檐下躲雨,乍一看发现,这不是姜濉的儿子吗? “姜念?”时清灼蹲下替他理好发丝,“你怎么一个人,你阿爹呢,阿娘呢?” 姜念显然有些怕时清灼,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他目光不自觉的望向一侧,时清灼也转头望去,果然看见了姜濉的影子。 “小宝,小宝!”姜濉急忙走上前,也是被时清灼吓了一跳,急忙行礼,“见过殿下,犬子无意冒犯,还望殿下见谅。” 因为曦都一事后,众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时清灼自然也给了他们养伤的权利。姜濉已有家室,自然也回家陪妻儿;封钲自有岁桃照顾,也不必担心;唯有安瑟,他本就还小,又一个人在八城里,自然也受到了众人的照顾。时清灼与白无常也经常去看他,为了不使他太无聊,时清灼也让北倾负责照顾他。 “姜濉,你怎么带孩子的?今日地滑,你就这么放心他四处乱跑?” 姜念害怕的回到了姜濉身边,也学着姜濉朝时清灼行了个礼。 “殿下莫怪,今日属下来换药,本想着带上犬子一起。谁知一转眼的功夫,他就跑没影了。冒犯殿下,实在是无心之举。” 时清灼摆摆手:“我又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下雨路滑,怕他摔着了。你的手恢复的怎么样,好些了吗?被烧伤后恢复的过程很难熬的。” “多谢殿下关心,只是相比于封钲,我的伤不算什么的。现在虽还在生疼,但很快就会恢复了。殿下自己的伤也要多注意,近来雨势不断,难免会难受的。” 姜念躲在姜濉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望着自己父亲双手的伤,眼里闪着泪。 时清灼接过姜濉递来的伞,点头示意明白。说来也是奇怪,往日下雨伤口都没那么疼,今日却格外的疼。 “好了,好好陪你儿子吧,我先回去了。年关将至,过了年,要回一趟大晟,你得一起。” 姜濉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出声拉住了正欲离开的时清灼。 “殿下,太傅今日醒来后便在寻你。属下见他离开了院子,也不知去了何处。” 果然,白无常三字一出,时清灼便停住了脚步。他折返回来,询问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好像,好像是王妃的住所。” 等到时清灼急忙赶回自己母妃所住的院子时,果不其然,白无常真的在这里。 今日的他依旧一身白衣,笑意充盈在脸上,仅是一抹侧颜就已经让自己失了神。大雨打在油纸伞上,听不清他们在交谈什么。 时清灼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惊扰了院中的仆役,也惊扰了屋内的璞玉。 “灼儿来了,今日天冷,也不抱个手炉暖着。今日去哪了?也没个消息。” 时清灼很自然的站在了白无常身前,高挑的身形几乎挡住了他一半的身子,“今日去找了杏林哥换药,中途碰见了姜濉,与他聊了几句,便回来的晚了些。母妃,你们在聊些什么呢?如此开心。” “太傅与我说啊,年关之后,带我一起去京城。母妃没能看着你长大,但可以去你去过的地方,去探寻你成长的影子。”王妃笑的很慈爱,“太傅说,他可以带我见证你的长大。” “母妃,那你要去的地方就特别多了。在京城,到处都能见着我的身影!” 白无常附和道:“那可不,刚来的半年,太傅府,世子府,秦府的路上,每日都能见着小清灼,其它地方,自己一个人也不敢去!” “哪有这回事!”时清灼脸上满满挂红,傲娇道:“我那是没时间,早晨要去秦府找老师,下午又要来太傅府寻太傅,到了晚上,都疲惫了,哪还有时间到处闲逛?” 白无常没有再说话,他带着笑,眉目间满是喜欢,目不转睛的望着时清灼的背影。 王妃笑的合不拢嘴,时清灼坐下陪王妃聊了一会后,便带着白无常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街道上没有太多人。二人共处一伞下,都没有说话,气氛却格外暧昧。 白无常嘴里含着时清灼走时给他的糖,甜味溢满口腔,也让白无常的心情格外舒畅。恍然回想,这一年以来,实在是太过艰难了。 很多事,光是想想都能后怕。受着呼啸的冷风,脑海中收集整理两人之间的回忆,白无常觉得,这一切都太奇妙了。 “无常,你怎么会突然想来寻我母妃?” 白无常回过神,扭头望向时清灼,“今早一睁眼,便发现枕边无人。世子殿下可真是无情,竟让我一人独留空房。我四处寻找不见人,只好去王妃那碰碰运气。” 时清灼被他逗笑了,转过头对上白无常问责的目光,温柔道:“我见无常太累了,不忍心吵醒。” “仔细看路!”白无常收回目光,又问道:“司空杏林怎么说?” “杏林哥让我今后不能再靠药物止疼了,否则今后都离不开。” “的确,否则今后变得跟我一样,成了一个药罐子,确实不好。” 时清灼脸上的笑意从未收起,他停下脚步,俯下身问道:“无常,还有一个原因吧?” 面对突然的质问,白无常一时没收住心思,结巴道:“还、还有什么?” “无常是怕,我母妃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才没有呢!” 嘴中最后一点糖也在此刻吞咽入喉,但糖果的甜味仍旧困在嘴里不散。白无常对着时清灼炽热的目光,竟有些无地自容。 白无常立马瞥过目光,却还是忍不住想回过头。直到实在看不下去,他终于承认道:“好吧,其实是有一点担心的。站在王妃的角度,看着自己的儿子喜欢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怎么可能不担心?”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时清灼将伞往他们身前倾斜,正巧挡住了他们的脸。这个时机,他俯身轻盈的吻了上去。 分开之时,回甘是难以言喻的甜。 时清灼真的觉得现在的白无常特别可爱,他终于体会到从前白无常看自己的感觉了。 天地之间的寒,不及家人身侧的暖。时清灼想要伸手抚上白无常的脸,却想起自己的手寒凉。 他顺势搂住白无常的腰,挑逗道:“无常放心,没人能拆散我们!爱能克服万难,但万难不一定会找上我们!我母妃,不会为难我们的!” 白无常嘴角上扬,却挣脱了时清灼的怀抱。他在远处停住脚步,风吹过了他的发,将无尽的爱意吹向时清灼。 “我曾经因你而怦然心动,却没想到,今后的一切新的也都是为了你。”白无常回眸,发自内心的笑道:“时清灼,我真的很难想象,没有你在身边我该怎么办?” 小雨打落在眉宇间,定格住了这一刹的回眸,刻画进了时清灼的心,令他沦陷。他疾步上前抱住白无常,眼里的野心暴露无遗。 “所以,我们不会分开的,我们会一直在对方身边,一直……” “打住,这些不切实际的承诺还是不要说。”白无常用手堵住他的嘴,“身份不同,自然也有很多事不是我们想做就能做的。清灼,我曾经是相信,分离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再见。但是,经过了那么多,我真的不想再见分离了。” 是啊,从前的每一次分离,再次相见只有无尽的后悔。甚至,没有相见。 所以,他不再想要分别。体会到了爱后,他只求能一直能沉沦其中。 “清灼,我只求,我们彼此能够好好的。” 这已经是白无常最简单的奢求了。 可是对于时清灼来说,他从未相信过分离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再见。他这前半生,几乎一直都在分离。他体会过其中的难过,所以他不愿接受。 曾经都是迫不得已,可现在不同了。他现在是淮南王,他可以去做,去争取。他不会再经历分离,他会让白无常一直陪在身边。 他下定决心,笑道:“无常,你相信吗?这次回京,我会让陛下同意,让你可以跟我回淮南。不论用什么办法,我一定可以的!” 分离,不愿,也不能。他已经失去过白无常一次了,他不可能再接受第二次。 白无常靠在时清灼怀里,轻轻的点点头。冬寒天地万物,却冻不住那颗炽热的心。白无常听着这颗心的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似要冲破胸膛。 “时清灼,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赌注。” 第284章 【曦都】唯我依 养伤的这一段日子过得安宁平静,就像长久风浪的海面得了短暂的风平浪静,所有人都享受其中,却又在忧心下一场风浪何时到来。 大火将一切都烧毁,曦都自然要开始重新修葺。好不容易将里边的一切清理干净,接下来的就是如何重新修葺。 而这件事,也落在了闲来无事的白无常身上。 时清灼:“鸣神大街无常都能想出来,曦都不及京城的一分,无常自然也能想出来吧?” 而对此,白无常的确有个想法。 曦都八城紧密相连,明明城与城之间的百姓一打开门就能看见对方,又何必如此多举修筑城墙呢? 这个疑问,他心中只能想到一种解释——老淮南王想模刻以前的晟都,将曦都城比作皇宫,八城为皇宫外的晟都。 可城墙既已存在,又怎能将它摧毁。既然如此,也只好将它利用起来。 今日是大年初一,地面还残留着昨日爆竹的红纸。时清灼自然是一早便离开了院子,琐事繁忙,一日也难得休息时间。 自然,也是为了把事务拟好后,回大晟的时候不会有太多的忧虑。 白无常迷迷糊糊的起身洗漱,今日本该早起的,奈何时清灼昨夜太有精神了。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头发又长长了好多。 他把自己的头发盘起,拿起一旁的剪刀却无从下手。奈何自己一身本领在身,却也不知如何处理自己的头发。思索良久后,最终还是选择放下由它自由生长。 “太傅!”院中传来岁桃的声音,不久后脚步逐渐靠近,“太傅,京城来信了!” 白无常点点头,慵懒道:“说说吧,陛下是不是又在催我回去?” 岁桃点点头:“信中就写了两个大字,速,归!” 白无常望着自己脖子上的牙印,心中想着再这样被时清灼咬下去自己脖子恐怕永远都恢复不了了,暗暗发誓一定不能再惯着时清灼了。 “太傅,您在听吗?” “啊,啊?”白无常回过神,有些尴尬,“封钲的伤怎么样了?” “司空杏林说恢复的挺好,但被烧伤后恢复的疼痛感在最近格外严重。虽然他表面上没表露,但我还是能看出来的。”岁桃脸色有些担忧,“太傅您的手恢复的如何?” “小桃子,我的身体你又不是不清楚,伤势很快就恢复了。现如今,已经感受不到疼了。”他接过信函,又道:“再过段时间吧,等着封钲的伤再恢复一些,我们再启程回京。” 岁桃挠挠头,“太傅,其实也不一定要带着封钲回京城的,我可以留下来照顾他。” “小桃子,当初是你求着我带封钲一起回京城,如今又是你让我别带封钲的回京城了。你在逗我玩呢?” 岁桃连忙摆手解释:“不是这样的太傅,只是我想着封钲身上的伤不适合长途奔波,这样也会耽误大家的行程,所以……” “所以啊,我说了等他伤势恢复一些再离开。你心里不是也想带封钲逛逛你长大的地方吗?” “可是陛下都送了好多封密函,上边都是催太傅赶快回京的。若是再拖,陛下要生气了。” 白无常笑笑:“没事,清灼也还有事要处理,曦都的重建我也还没设计好。若是陛下真的生气了,我再去哄他就是了。” “那好吧,谢谢太傅!” 看着岁桃离开后,白无常转身便往一侧书房走去。如刚才他所说的,曦都的重建还等着他的图纸。在他们动身回京之前,他得赶紧画好。 因为四周被高耸的城墙格挡,白无常索性就将布局重新摆开。既然有八城,那么就修葺八条主道路,商铺酒楼分散道路两侧,这样既能使交通便利,也能合理的利用空地。最终无论是哪一条路,最后都能通往时清灼的王府。 白无常脑中是这样想的,但最后画出来的却总觉得差点什么。在书房一待就是一上午,想的头都大了,却总觉得没什么进展。 白无常脑海中就算有无数的天马行空,可最后画出来的总不尽人意。正当他一筹莫展时,时清灼悄悄的进入了书房,悄声来到了他身后。 他没有一点动静,就在后边默默的望着。白无常手中的笔早已干了墨,被把玩在手中。 “世子殿下可否帮我想想,这里又该如何布局呢?” 时清灼无趣的摇摇头,“原来无常早就知道我来了。” 白无常转过身,双手趴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他:“世子殿下怕是忘了,我可是天下第一剑客。” 时清灼十分自然的俯下身吻住白无常,起身后又觉得不满足,再次吻了上去。 窗外传来孩童的嬉闹声,今日大年初一,百姓张灯结彩,庆新年,也庆新生。 白无常因此事愁的头都大了一圈,现在就算时清灼在身边也很难转移注意。他勾住时清灼的手,小声道:“都怪世子殿下,我发现我都高兴不起来了。” 声音细微,带有抱怨的情绪,却无声无息的挠在时清灼心上。他牵起白无常的手,将他慢慢的拢进怀中。 “哪能呐,无常连鸣神大街都能设计出来,我这一个小小曦都,还不是易如反掌?” 湿热的气打在白无常鼻息,令他忍不住侧过头,也顺势靠在了时清灼身上。用了一上午的脑子在现在显得沉重,他闭着眼,享受着片刻的放松。 “还是很难,既不能超过鸣神大街,又不能显得太单调小气,就是这种被夹在中间的感受,才是最困难的。” 可时清灼现在可管不了其他的,美人在怀,哪还能去想其他的? “时清灼,你有听我在说吗?” “自然在听。” 白无常不解的仰起头,“那你为何一句话也不说?” “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我手中抱着无常,还如何去思考其他?”他全身一用力,逼迫白无常退了几步,抵在了身后的桌上,“既然想不出来,那就先别想了。无常,想想我!” 他用大腿卡在白无常双腿之间,逼迫白无常直起身。他居高临下,无时无刻都在占据主动的地位。白无常被他弄得难受,又无可奈何。 那一双眼如冬日烈焰,白无常在里边看见了熊熊烈火。现在的他几乎是坐在时清灼腿上,进退两难,只能由着时清灼放肆。 但慢慢的,时清灼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白无常能感受到他的脚在慢慢用力将自己抬起,最终抵在桌沿。而自己现在,也坐在了桌子上,与他平齐。 他慢慢的靠近白无常,轻轻的吻下。但随之而来的却没有刚才的温柔,时清灼就像一只野兽,贪婪的占据着白无常的全部。 白无常欲要往后仰去,却被时清灼按住了后脑勺,只能被迫去接迎承受。全身的力气仿佛被卸下,只有双手还紧紧的抱着时清灼不放。 时清灼的一只手稳住白无常的头,另一只手早已不老实的伸进了白无常的衣物里。他肆意蚕食白无常的肉体,越来越兴奋,越来越为所欲为。 白无常全身忍不住的颤抖,眼角已经浸出了泪。他无助的靠在时清灼肩上,呢喃道:“清……灼……,别、别这样……” 时清灼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深,他几乎把白无常抱了起来,顺势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无常,是你说的,等我伤势恢复了,任由我处置。”他衔住白无常的耳垂,故意说道:“难不成,无常还想反悔了?” 白无常哪还有多余的力气去解释,他紧紧拉着时清灼的衣袖,大口喘着粗气。反观时清灼,满脸春风的笑意显得分外浪荡。 静谧的空气中,名为爱意的气息越来越强烈。他轻抚着白无常乌黑的发,耳边传来的只有白无常讨怜的呜咽喘息声。气息越来越紊乱,时清灼真的觉得白无常快哭了。 他慢慢的直起身子,重新噙住白无常的唇,轻声说道:“无常,爱我吗?” 白无常克制的点点头,小声回应:“爱……” “唤我一声夫君。”时清灼嘴角忍不住的上扬,温柔的撑起白无常,“唤我一声夫君,我就放过你。” 但等了很久,白无常也没有再回应。时清灼脸上略显失落,但仍旧不死心的在白无常耳边重复。 “唤我一声夫君,无常,就一声。” 白无常手上抓的很紧,耳根红的厉害,可他依旧没有做声,慢慢的睁开了眼。本就一双足以摄人心魄的眼,带上眼角的潮红,更让时清灼燃起欲火。 时清灼抵上白无常的额头,边吻边诱导:“无常,就叫一声,好不好?” 许是真的坚持不住,白无常羞愧的闭上了眼,卸下了全身的力气靠在时清灼肩上,轻轻的在他耳边唤道:“夫……君……” 虽然微小,却还是被时清灼捕捉到。仅仅这一声,时清灼只觉得一切都值了。他抱紧白无常,不忘吻他。 他的无常是全世界最好的,他恨不得可以掏心掏肺疼爱他,照顾他…… 院外寒风阵阵呼啸,大街上孩童欢快的玩耍。随着一声炮仗的炸响,他们纷纷跑开,朝着四周四散而去。 白无常醒来时,全身的酸痛迫使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转身望向窗外,差不多也是酉时了。 他无助的闭上眼,脑海中那些破碎模糊的记忆逐渐拼凑,最终一字不落的重回白无常的脑海。 他猛的睁开眼,羞愧的用手挡住自己的眼,不愿面对。 为什么,就这样叫了出来呢? 这一刻,耳根又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泛红。窗外鸟啼一阵一阵的,像是在嘲笑他。如果现在有一个洞出现在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钻下去。 到底是为什么呢,当时的自己怎么就没能忍住叫了出来呢? 他已经有些不敢面对时清灼了。 折腾了一上午,又睡了一下午,肚子已是饥肠辘辘。他艰难的起身,心里祈求今日时清灼不要回来的太早。 但心里越不想发生什么,就越会来什么。这句话出现在脑海中还没超过十秒,院中便传来了脚步,略显急促,却更像欢快。 随后,房门被打开,时清灼站在门前,注视着白无常。 四目相对,没有了往日的爱意缱绻,只有白无常一己的羞耻。 “无常醒了!晚膳在做了,过一会就会有人送来。”他满面春风,疾步走到了白无常身旁,“无常近来太贪睡了,一睡就是半日呐!” 白无常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敢直视时清灼,索性直接扭过头去。 “无常,我刚刚看了你的稿纸,就顺带把我的想法添了上去。” 白无常依旧没有理他。 “今日烽怜先生又给我讲了一大堆事,听的我头都大了。我与他说了——之后我会陪你回一趟大晟,你知道烽怜先生说什么了吗?” 白无常没有说话,依旧没有动作。 “他刚开始什么都没说,当我以为他就这样默认同意后,他又给我列出来一大堆事务,让我在回大晟之前全部安排处理妥当!” 鸟雀在房檐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和房内的冷清天差地别。 白无常不理他,时清灼也不恼。他嘴角逐渐显露笑意,随意道:“无常,你说,若是让桃子哥他们知道你唤我……” “时清灼!”白无常立马转身将他压在身下,用手堵住他的嘴,“那是你趁人之危,不是我自己愿意的!不准让他们知晓,也不准再提!知道吗?” 时清灼在下边不停的点着头,白无常恼羞成怒的样子刻画在他脑中,真是越看越喜欢。 他慢慢松开堵住时清灼的手,半信半疑的注视着他。下一秒,时清灼立马笑道:“知道了,夫君!” 最后二字尾音拉长,犹如烟火绽放在上空,巨大的声音炸入白无常的耳中,如雷贯耳。 “时清灼!” 时清灼心情简直是前所未有的高兴,笑的已经合不拢嘴了。他温柔的将白无常搂进怀里,“无常,迟早有一日,你我都会如此相称。你是最好的无常,我会永远爱你。” 白无常还是拉不能被占了便宜,你也必须唤我一声!” “夫君!” 毫无一丝犹豫,仿佛就等着白无常开口。时清灼脸上满是喜悦,甚至还一直唤着其他。 “夫君……无常……我的好太傅……别生气了好不好?” 可时清灼叫出了声,白无常却觉得更加羞耻。 没曾想到,曾经最出色的猎人,竟变成如今愚蠢的猎物,一步一步踏进设好的陷阱。 “时清灼,你够了!” 第285章 【曦都】回京城 将设计好的曦都布局交给了众人过目后,白无常的任务也终于完成。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过去,很快就到了二月。 白无常在房内数着一封封密函,几乎快上百了。这几日白乐的密函一封比一封来的急,有时候一日可能会收到两封,全是催自己赶紧回京。 “太傅,东西已经装好了,您那里准备好了吗?” 白无常将这些密函全部装进盒子里,朝院中岁桃说道:“准备好了,封钲如何了?” 岁桃索性直接冲了进来,“有着司空杏林的照顾,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行,这一路上你们照顾好他,若是有什么事别藏着,尽早说出来。” “知道了太傅,多谢太傅!” “什么时候启程?” “午膳之后!” 白无常点点头,望着窗外的好光景,有股说不出的轻松。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如今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一早上都没瞧见时清灼,也不知他现在究竟在忙什么? 白无常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对了桃子,把煜儿一起带回京城吧!” 岁桃笑道:“太傅,煜儿已经被辛封泽带走了。” “带走了?”白无常转过头,一脸的茫然,“带去哪了?你别告诉我你也不知道。” 岁桃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他的确也不知道辛封泽去哪了。 “他不是不喜欢孩子吗,怎么还把煜儿给带走了?”白无常担心道:“他有留下些什么吗?” “太傅您也不是不知道他,来无影去无踪,除了您谁能找到他?这消息还是魏城主告诉我的,否则连我也不知道。” 白无常摇摇头:“罢了,煜儿也挺喜欢他的,只是要受苦了。过段时日,或许还能一见。” 曦都已经开始修葺,城内百姓都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得知世子殿下近来因太过劳累病倒了,所有人都为之感叹。 二月草长莺飞,气温回暖,周围光秃秃的枝丫也开始新生绿芽。这肮脏了多年的淮南,也将随着今年春日,焕然一新。 时清灼小心翼翼的从马车里探出个脑袋,小声问道:“姜濉,没人发现我吧?” 姜濉正在与自己妻儿道别,转头小声道:“放心吧殿下,除了我们几个,没人知晓您要与太傅一起回大晟。” “那就行,太傅呢?” “去迎王妃了。殿下莫不是近来忙昏了头,王妃现在还不在府上呢!” 时清灼懊悔的打了自己的额头,“完了完了,怎么把母妃给忘了,我这是在干什么?” 荀修豫笑道:“殿下放心,太傅不是代替您去请了吗?王妃知晓您近来忙于政务,定不会怪罪的。” “烽怜先生,这段时日淮南就交由您了!待我回来,就可以办继位仪式了!” “如今大晟与淮南可算终于能和睦相处了,百姓能有安宁的生活,也多亏了殿下。至此,我代替淮南众百姓感谢世子殿下!” 时清灼笑道:“我不仅是为了百姓,更是为了我自己。曾经刚踏入京城,我便与京城所有百姓发誓,我定会创造一个两国之间和平相处,百姓安居乐业的关系。如今我做到了,我心底也是特别高兴的。我不愿看见战争,我只想让这个世界,可以和谐安宁。” “如今,殿下做到了!”姜濉附和道:“殿下就像今日的艳阳,给了所有百姓希望,温暖。” 时清灼摇摇头:“不,做不到。我能做的,只有大晟与淮南和平相处,这世界上还有更多的战争苦难是我阻止不了的。只要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像时琮那样的人,这个世界,就不会停止战争。” 荀修豫望向远处,眼神逐渐神游,喃喃道:“世间心怀鬼胎的人数不尽,但能有殿下这般心性的人,万里挑一。殿下,只要国泰民安,百姓幸福安康,那就足够了。” “的确,若我是一名行侠仗义的剑客,那我定会踏遍世间各地,锄强扶弱,为民发声!但是,我如今马上就是淮南王了,我必须要保护我的百姓。” 这时,远处淮南王妃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他们身前。白无常下了马车后,就望见三人的愁眉苦脸,不禁愣在了原地。 “你们,这是怎么了?” 姜濉连忙解释道:“殿下正在与我等高谈他的鸿鹄之志呢!” “哦?”白无常好奇的望向时清灼,“殿下何不与我说说?” 时清灼的笑容立马洋溢在脸上,“没有,别听他们胡说。如今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下一个梦想,就是能让无常一直陪在我身边!” 白无常也附和道:“好啊,那殿下可要凭自己的本事将我从大晟挖出来!” “太傅!”北倾连忙跑上前来,依依行礼后又道:“所有东西都已经全部装上马车,可以启程了!” “封钲呢?”时清灼面露担心,“他的伤势严重,这一路的奔波恐会让他难受。” 北倾转身回答道:“殿下放心,太傅特意吩咐过,封哥的马车要宽敞舒适,定不会让他受苦。桃子哥和杏林哥也会在路途上照顾他,这几日也会安稳熬过去的!” “既然如此,那就上车,准备启程!” 荀修豫恭敬道:“殿下此行,一帆风顺!淮南事务,我会处理妥当!” 姜念不舍的拉着姜濉的衣角,眨巴着眼睛显然不想让他离开。 “夫人,这段时间,又要劳烦你了。”他蹲下身,用还缠着纱布的手摸了摸姜念的头,“小宝乖,阿爹这一次很快就会回来的。等阿爹回来,给你带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这段时间要好好听阿娘的话,知道了吗?” “知道了,阿爹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 姜夫人苦笑道:“放心吧,家中有我呢,你也是,要注意身体,保护好世子殿下!” “放心吧!” “行了,快走吧,别让殿下他们等急了。” 姜濉一步一回头,最后还是不舍的进入了马车中。马车慢慢移动,仿佛追着前方的阳光,渐渐消失在了城中。 曦都到大晟的距离不远,只需五、六日的时间。可依照白乐的脾性,只要他们一到云殇城,定会有人来接迎他们。 “太傅,如今淮南事除,可秦礼辙依旧没有线索。”迟暮在前边架着马车,多嘴一句,“他是死是活,需要继续查吗?” “本来是想给秦大人一个交代的,现在想来,还是算了吧!”白无常在马车里揉着眉心,懒洋洋的说:“他也是遵循内心而活,也没错。若是死了,也算是自作自受,若是还活着,就让他好好的享受当下的生活吧。不过啊,若是他今后还是要一意孤行,我不介意再做一次他的对手!” 时清灼冷漠道:“无常还是好好歇着吧,一天到晚斗来斗去不累吗?依我说啊,我们还是先想想如何把老师和陛下这两关给过了!” 白无常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若是时清灼不提,他早已忘了秦怀诺这一关。此刻一想,上一次他回大晟时,秦怀诺就已经找了他商量时清灼的婚事。 而这一次回去,就是彻彻底底的打开天窗说亮话,那秦怀诺不得杀了自己? 他猛的抓住时清灼,“清灼,我想明白了!” 时清灼歪着头,“无常明白了什么?” “你去说服秦大人,我去说服陛下。” 时清灼立马忍不住的笑了出声:“无常是害怕,老师若是知晓了我们的关系,会将你大卸八块吗?” “明知故问!”白无常道:“秦大人对你的事格外上心,我上一次回去他就已经为你择了良人,这一次回去,我看恐怕是要直接将人家娘子带到你身前。” “啊?不会吧?我这也才二十一啊?” 白无常无奈叹气,“你自己觉得没什么,可是在京城,你这个年纪的很多男子连孩子都有了。秦大人也是怕你忙于政务没有良人傍身,总得找一个可以为你减轻负担。” “无常,若是老师不同意我们之间怎么办?” “怎么办?世子殿下可把本太傅身上的一切都骗走了,难不成还想抛下我一人逃走不成?” 时清灼拉住白无常的手,十指紧扣,“那怎么行?万一我不在太傅身边,太傅又被那一群老狐狸欺负了,我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白无常卸掉力气靠在时清灼身上,“其实,找到秦礼辙还有另一件想要问他。” “什么事?” “在鞍河,那位属于黎国人的傅瞑,究竟是怎么回事?” 时清灼脸色立马阴沉,就连马车外的迟暮也皱紧了眉头。对于白无常的往事,他们虽有了解,却并不熟知。但对于这位将白无常置于死地的人,他们实在是提不起任何好奇。 “世间相似之人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就像无常与曾经卫国的太子殿下,不就是一模一样的吗?” 白无常将目光转向时清灼,眼里道尽无数的烦闷与希望。 “我也希望是这样,但是我每每想往这方面去想,现实总会残忍的将我拉回。你们知道吗?他的剑术,和我的剑术,是一样的。” 一时间,周围一片寂静,只剩下马车行进的声音。时清灼握紧的手稍稍用力,索性直接将白无常抱在身前。 白无常继续说道:“我从来到这个世界起,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傅瞑。我同他一起长大,拜于同一师门,学同一剑术。而且,我们的师傅,这一生只收了我们两个弟子。当时与他交手时,这熟悉的剑法,我怎会认错?所以啊,我其实真的很好奇,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傅瞑?”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时清灼严肃道:“无常,我知道他的重要对你来说是独一无二的,但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很难听,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了。就算他真的是,但是他伤害了你,我也不可能原谅他!” 白无常笑容逐渐灿烂,故意说道:“我怎么觉得,世子殿下这句话那么酸呢?” 时清灼直起身咬住白无常的唇,没有让白无常再借此说下去。他眼里显露的野心毫无遮掩的被白无常看了完全,也让白无常脸上一热。 “我才没有呢!”时清灼傲娇道:“我只是觉得,无常没必要为了一个已经不在的人伤神费心。” “那我可做不到!” 此话一出,白无常能感受到时清灼的身体逐渐紧绷。望着他肉眼可见慌乱的脸,白无常得意的笑出了声。 他怕时清灼真的因此生气,赶忙哄着解释道:“清灼,你不也做不到吗?” “怎么可能?” 白无常挑眉道:“难不成,我离开的那段时日,世子殿下一日也未想过我?” 时清灼脑袋瞬间一片空白,连忙将白无常抱紧。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解释。 白无常笑容在脸上从未消失过,又说道:“若是多年之后,你也不在这个世界,难不成我也不能思你念你吗?世、子、殿、下?” 最后四个字白无常几乎是贴在时清灼耳边说的,湿热的气打在时清灼耳边,他也终于明白白无常为何不让旁人在他耳边说话了。 “那不行,无常必须要思我念我!”时清灼说道:“别人不行,本世子可以!” “太霸道了吧,世子殿下?” “本世子就是如此!”时清灼侧头吻上白无常,“无常本就是我的,现在是,以后是,将来也一直都是!” 今日的风较为和煦,吹进马车里偷走了时清灼的心。他小心翼翼的吻上白无常,全身上下的喜欢都在这一刻全部迸发倾泻。 “无常,等陛下和老师同意,我们就成婚。” 马车内的动静一清二楚的传进迟暮的耳中,面红耳赤,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明明是谈论秦礼辙的踪迹,怎么就扯到了这上面? 他望着前方还有几日的路程,心里暗道——等到了云殇城,一定要换一辆马车。至于谁来替自己的位置,就看谁会是那一个倒霉孩子吧! 第286章 山回路转再见君 此次回京,白无常把所有人都想了一遍,唯独没想到是白廷亲自到云殇城迎接自己。刚下了马车,看着云殇城的阵仗,白无常差些晕厥过去。 一年以后,战争带来的苦痛都已经被埋葬,云殇城也恢复了往昔的车水马龙。听闻今日白无常要班师回朝,百姓们都争先恐后围堵在城门一起迎候。 安瑟好奇问道:“太傅在大晟的名声不是很差吗,为何今日还有那么多人?” “你傻啊?”北倾说道:“当时淮南差一点就攻进京城占领大晟领土,白太傅一人挺身而出以一剑拦住了千军万马,这才保住了大晟的安宁。再说了,太傅从前的名声本就是被旁人谣传的,如今真相大白,自然当受万人尊崇!” 姜濉也补充道:“而且啊,太傅死而复生,这等稀奇事,谁都会来凑凑热闹吧?” 白无常可顾不上旁人如何看待自己,他连忙走上前扶住白廷,说道:“白叔,您这一大把年纪了,何苦亲自来云殇一趟呢?乐乐呢,乐乐他知道吗?” 白廷把白无常拖到自己身前,从上到下好好的重新打量一番,又一拳打在了白无常身上。 白无常吃痛,委屈道:“白叔,那么久不见怎么见面就给我一拳啊?” “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白廷眉头从未舒缓,“你怎么回事,怎么还变了个样儿?” 白无常笑着退后一步,张开双臂在白廷身前转了一圈,又道:“白叔,你看我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吗?我若是说当时我是假死诱敌,您信吗?” “臭小子,我是老了,但还没有到糊涂的地步!给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白无常僵硬的把话题抛给惊羽,质问道:“惊羽你怎么回事,怎么能让白叔千里迢迢赶来云殇?” 惊羽为难道:“太傅,老爷态度特别强硬,我和陛下也拦不住啊!” “白无常,别给我转移话题,必须给我个解释!” 人多眼杂,再加上白无常本就不喜被多双眼睛盯着,便先随便找了个借口把白廷忽悠过去。如今已经回了云殇,自然得快马加鞭回京城赴命才行。 北倾问道:“姜哥,你知道太傅眼前的那人是谁吗?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太傅对一个人如此毕恭毕敬。” 姜濉摇摇头,自然也不知晓,“不管他是谁,就凭太傅对他的态度,也必定是个大人物。” 时清灼坐在马车外望着周围的人山人海,不由的觉得高兴。 “看着如今的场景,心里什么感想?” “杏林哥心里呢?一定比我还高兴吧?” 司空杏林如释重负的笑了出声,“说实话清灼,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个场景。是你,给了我们希望。不仅是白无常,是我们。谢谢你。” 时清灼扭过头,笑容灿烂如永不落山的绚日:“杏林哥,同样也是你们,给了我希望。没有你们,就没有今日的时清灼。” 他们在寂苦悲凉的秋天相遇,终于在今年的春日见到了辛苦后的花朵。礼炮锣鼓喧天动地,淤泥地里也会长出鲜明之花。 曾经自己承诺,等到自己成了淮南王,会让全世界的人知晓白无常就是最好的太傅。如今,不用自己解释,世人也已经接纳他了。 白无常重新回到时清灼身边,朝他伸出了手:“世子殿下可否赏个脸,与我一起见个长辈?” 时清灼笑着回握住那双手:“既是要见长辈,我定然得放下身段。无常这样说莫不是想坑害我,这样我还怎么让他们同意?” 周边人潮涌动,黑铠重骑在今日卸下了盔甲,维持着城门的秩序。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想要亲眼目睹白无常的真颜。 在云殇城休息半日后,他们再次重新启程。而这一次,白无常带着时清灼上了白廷的马车。 “白叔,关于我死去一事,我就回京之后,一起与你们解释。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事要与您说!” 白廷看了一眼白无常,又把目光转向时清灼。他没有说话,只是眉头挑起,等着白无常继续说下去。 白无常满眼祈求的望着白廷,只希望他能把话给接下去。可后者根本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让气氛瞬间变得尴尬。 “白叔,您就别逗我了。” “小子,我哪在逗你呢?”白廷嘴角牵起笑来,“是你说还有个更重要的事要与我说,我听着呢,你自己又不说了!” 白无常欲哭无泪,时清灼在一旁只觉得好笑。他接话道:“前辈,一年未见,前辈看起来越来越精神了!” “还是你小子会说话!”白廷直起身子,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奔走,又道:“上一次白无常回京,说他喜欢上了一个人,介于身份不敢公之于众,并且承诺在下一次回京时把他带给我见见。我当时在想啊,究竟是谁竟会让白无常茶不思饭不想,下个棋都心不在焉的。” 白无常在一旁打岔道:“不就没有认真陪您下棋吗,至于记那么久吗?” “你别给我打岔!你扪心自问,我说的是不是实话,现在还不让我提了!” “我哪说过不让您提啊,白叔,是你先……”白无常欲言又止,许是觉得再说下去也无用,便识相的闭上了嘴。 获胜的白廷没再去注意白无常,将目光转回到时清灼身上,又道:“如今啊,看白无常那个样,我就明白,这个人竟然是你小子!” 白无常正欲反驳,又望见白廷那双如刀刃般的眼,顿时把话都吞回了肚中。 时清灼笑道:“前辈,我是真心喜欢无常,从小便生出了这颗豺狼之心。现如今好不容易拿到手中,还望前辈应允。” 白廷摆摆手:“先别说这些话,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你小子是怎么撬开白无常这颗石头心的?” “前辈所言太过绝对,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只是无常经历了太多事,总是喜欢往最坏的方面去想。久而久之,那颗炽热的心才会被慢慢冷淡。” “其实也好,从前这小子总是喜欢一个人消化心事,现在有个人陪在他身边,也不至于那么孤独。” 白无常又辩解道:“白叔所言太过绝对,我曾经不也有乐乐陪在身边吗?” “臭小子你是不是找打?”白廷饶是有些嫌弃白无常,斥责道:“乐乐是你弟弟,那能一样吗?如今有了一个喜欢的人,你自己就偷着乐吧!” 时清灼牵起白无常的手,让自己和白无常距离拉近,有些刻意的挡住了他半个身子。 “前辈,我喜欢无常一事,本就不打算藏着掖着。这一次回京,除了探望之外,更是来向陛下与前辈商量我求娶无常一事。” 白廷笑了笑,说道:“我本就不喜拆散良人,曾经也是与无常说过,不要去在乎那莫须有的担忧。可是啊,那时的我没有想到,竟然是你小子。我自然没有意见,但是乐乐,还有秦诗远,他们二人又怎会同意呢?” 见没自己什么事,白无常索性闭上了眼。他何尝不明白,此次回京,需要二人的同意,简直难于登天。 白廷慢慢解释:“先说我们这位陛下,从小便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的,十句话里八句不离白无常,可以算是白无常的一只跟屁虫。他本就不愿让白无常受那么多危险和委屈,如今好不容易将白无常的名声逆转,他又怎能再去让白无常冒险?你是今后的淮南王,白无常是当朝太傅,按理来说你们之间若是出现爱意本也无所谓,但奈何偏偏白无常又是你的老师。你能明白吗?我相信,司空杏林那小子也与你们说过。” “秦诗远就更不用我提了,相信你一定比我还了解他。他一个人在京城,又无一儿半女的,就连自己的父亲也叛离大晟,如今唯一的念想也只有你了。在你还在收拢淮南的这段时日,他不知道已经筛选了多少小娘子,各个都可门当户对。若是你好龙阳,他应该也不会太制止。但还是这个问题,这个人唯独不能是无常。就因为你们之间这层甩不掉的身份,这个险,没人敢让你们去踩!” 时清灼听的汗流浃背,那颗本就忐忑的心在更加慌乱。他的手不自觉的捏紧,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不见。 白廷也看出了他们的担忧,叹气道:“我与你们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们害怕不敢去面对的。我只是希望,你们可以有更多的考虑时间。若是真心的,就去争取,不要因任何人而错过。” 车外欢声笑语,车内沉默寂冷。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放弃? 时清灼抬起头,深邃的眼眸中透着不可拒绝的坚定,他说道:“前辈所说的那么多问题,我会一一与殿下和老师解释清楚。在淮南,很多人都已经知晓我与无常的关系,但事实却与我们所想相差甚远,他们并没有出言讥讽我们。人都有一张嘴,我们不能去管束他们想要说什么。人言是可畏,但我不怕。时间会洗刷一切,或许在这一两年会很困难,但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我和无常仍然在一起,不就是对这些流言最好的证明?” 像是有一块石头落进了平静的深潭,清脆震撼激起不歇的涟漪。白无常有些克制不住的感动,若不是自己闭着眼,可能盈满泪水的眼睛就会暴露在两人眼前。 那么多年,不知多少难以入耳的流言他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现在,虽然是做的最坏的打算,但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独自在黑暗走走停停一辈子,终于看见了属于自己最温暖的那一抹光。 “曾经,众人觉得无常是个滥用职权、无拘无束、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们憎他,厌他,想要杀掉他。后来,他们知晓无常是天下第一的剑客,是把大晟、把百姓放在心中,把自己的性命抛却一旁的英雄,他们开始喜他,敬他,甚至编排故事美谈讨好他。”时清灼淡然一笑,“我知道我说这些没什么用,但在我心里,他就是个彻头彻尾不顾自己的大傻子。明明不喜欢,还要硬着头皮去做。今后,我会保护好他,我不会让他受委屈。” 远处传来一阵阵悠扬的笛声,像是在恭迎白无常回京。一阵接着一阵,翻过山川,随着暖风煦日消散。 盼得笛声起,经年等风归。风归名无常,从此永不歇。 可世人又怎知,白无常这一路以来的艰辛? 他缓缓睁开了眼,寻见了那抹曾经吹过自己的风。从前的他越过一座山丘,就会发现还有更多的山丘等着自己。如今再次去翻越那座山,等待自己的不仅有无数的山丘,还有时清灼。 白廷不可置信的摇摇头,望着眼前的时清灼,越看越喜欢。他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白无常,见他望着窗外发愣,出声道:“臭小子,你这可真是捡到宝了!今后你若不好好对他,有你好看的!” 白无常回过神,调整情绪抽出手搭在时清灼身上,下巴抵住时清灼的肩:“白叔,你怎么不让清灼好好对我?” “你的臭脾气我还不清楚?” “放心吧白叔,我会去说服乐乐的。”他笑的极为灿烂,发自内心,毫无避讳,“乐乐从小最听我的话了,只要我与他说明缘由,他一定会同意的。就是秦大人那里,还希望白叔出面帮帮忙。” “你小子算盘打的挺响啊,原来刚才你闭眼思考了那么久,就是在想如何利用我?”白廷气得胡子都往上翘了翘,“是不是觉得我老了就没法教训你了?” 白无常赶忙上前安抚他的情绪,“白叔,您别激动。您从前对我和乐乐最好了,对于我的终身大事,你不可能不帮帮忙吧?对了,说起乐乐,我听说您帮他…?” 白廷情绪稍缓一些,又道:“你们两小子都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又不是不知道,乐乐身为一国之君,今年马上二十五了,不说子嗣了,连个皇后都没有,成何体统?你这个做哥哥的,也不知道操心操心吗?” “乐乐从小看着白叔和夫人的伉俪情深,自然而然也想寻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 “别给他找借口。我已经给他说明白了,最迟在明年,我必须要见到皇孙!” 白无常苦笑道:“白叔您这,净给乐乐压力。” “本就是如此,你看看京城还有多少人是像你们这样的!”白廷忽然反应过来,指向白无常,“臭小子,又给我转移话题,看我不收拾你……” 第287章 又是一年好春景 “……当时,淮南大军就将攻进京城,千钧一发之际,白无常挺身而出,一人执剑立于洛城之上挡住千军万马……” 一个小孩举手问道:“白无常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说书先生把玩着扇子晃着头,“那一夜,黑云压城,大军逼近,所有人都身处恐惧。白无常一人面对千军万马毫不畏惧,一剑开天,一剑裂地,将淮南大军给逼退。” 另一个孩子问道:“可从前阿爹阿娘和我说过,白无常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吗?” 都说童言无忌,说出来之后却让所有人的脸上露出窘迫。 说书先生严肃的摇摇头,继续说道:“天下第一剑——风归,当配天下第一的剑客。白无常身为剑客,手上沾血是常事!他识破淮南计谋,以身入局只为给大晟争取时间,之后又孤身逼退淮南大军,我们大晟有这样的太傅,实乃国之大幸!更有甚者传言,白无常就是前朝太子殿下!” 两个小孩相视一看,又问道:“太傅那么厉害,是不是比陛下还要厉害?”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目光投向此处。 说书先生严肃道:“此话非也!陛下乃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哪敢由我等肆意谈论?但就算白太傅再厉害,他也只是一位太傅,怎敢违抗皇命呢?” “等我长大了,也要成为像太傅一样厉害的人!可是,太傅长什么样呢?” “如今大晟淮南重回安宁,今日也正是太傅班师回朝的日子。你们若是想要知晓太傅长什么模样,何不去鸣神大街亲自看看去呢?” …… 去年春日,同样明媚的阳光,大军从京城出发,为百姓讨一个安宁的世界。一年过去,又是春日,再次望着京城的城楼,心里百感交集。 明明当时还答应了乐乐,生辰礼要给他一个安宁的盛世。世道万千,白无常从未想过,不仅生辰没能赶回来,甚至还差点把自己搭在了淮南。 心里的歉意始终还在,更何况这一次回京还有事情要与乐乐商量。心里不禁暗暗发誓,无论如何,这一次白乐生辰自己必须到场! 若是说云殇的阵仗已经够让人惊叹,那么进入京城后才会发现,云殇城也不过京城的一分。 放眼望去,鸣神大街似乎望不见尽头。远处金碧辉煌的皇宫映入眼中,美的令人挪不开眼。伴随着礼乐响彻耳畔,大街两侧百姓都纷纷探出好奇的头。 这一次,不仅是北倾和安瑟,就连一向冷静的姜濉也没能收住情绪。三人自顾自的望着京城的繁华,原来曾经耳闻的京城,并不是吹嘘而已,而是事实。 再多华丽辞藻的描述,也难及自己亲眼所见的震惊。望着乌泱泱的人群,三人都莫名生出了无措的怯意。 白无常从马车里出现,望着眼前众多的礼部官员,一眼便看见了薛仲勇。受宠若惊显露在脸上,没曾想竟是他亲自来接迎自己。 经过三人身边时,他轻笑道:“等进宫面了圣,再让桃子迟暮带着你们在京城逛逛。” 百姓们的欢呼声突然高涨,礼部的乐声也不遑多让。白无常来到薛仲勇身前,打趣道:“薛大人,怎的是您亲自来城门?” 白无常一事当时轰动在京城,甚至很快传遍整个大晟。也因为这事,让大晟周边许多国家都蠢蠢欲动。 薛仲勇打量着眼前焕然一新的白无常,笑容逐渐僵在了脸上。毫不客气的说,他真的不敢认眼前的白无常。 “白太傅,您怎么,怎么还换了副模样?” “薛大人觉得,我这副模样可还好?”他笑的如今日的烈日,“不知陛下见了我现在这副模样,会不会大吃一惊呢!” 薛仲勇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原地,若不是今日天气十分舒适,他都怀疑自己莫不是今日被晒糊涂了。 眼前的白无常,不仅模样变化甚大,甚至连性格也变得和从前完全不同。若是在从前白无常这样对他一笑…… 他不敢想。 “白太傅,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白无常吗?” 白无常笑笑没有说话,可是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让薛仲勇觉得害怕。 今日阳光明媚,却极为舒适,可薛仲勇的额头却多出了细微汗珠。 “臭小子,我看你就是欠揍!”白廷闲步走上前,狠狠的在白无常的背上给了一巴掌,“誉谂啊,这小子去了趟淮南脑子出了问题。你不用怀疑,他就是白无常,把流程走完进宫面圣吧!” 白无常吃痛立马收起了脸上的笑,冰冷的外壳再次将他包裹,这副模样才是薛仲勇所熟知的白无常。 “白叔要与我们一起进宫吗?” “自然。别觉得我年纪大了记不住事,你还没和我解释清楚呢!” “可是王妃也跟着我们一起来了大晟,路途艰辛,总得需要休息呢!您若跟着我们一起进宫,这……” 白廷连忙出声打断:“给我打住啊白无常,你脑袋里边想的什么啊?王妃等人自有鸿胪寺的人接待,哪还需要我们操心呢?” 薛仲勇突觉气氛有些奇怪,连忙附和道:“太傅放心,陛下特意吩咐礼部,此次回京的淮南众人,定不会怠慢。” 白廷挑眉补充道:“再说了,京城还有世子府呢!” 白无常苦笑道:“白叔,您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就是知道你什么意思,所以才会给你说清楚。我告诉你啊,先进宫面圣,其余的事,之后慢慢安排也不迟!你小子,别想趁我不在说服乐乐一起对付我!” 白无常眼见计划失败,也只好低头认输。临走前,他特意与岁桃迟暮交代了,要照顾好王妃和受伤的封钲。 鸣神大街很长,就算搭乘马车,也要耗些时间才能赶到午门。这一路上,百姓们将大街两侧围的水泄不通。 这些年,此景白无常一共只见过五次。 一是鸣神大街刚修缮完成时,二是时清灼第一次进京时,三是自己被刑部判决处刑时,四是沙之国进京陈罪时。 今日这一次,是第五次。 他相信,在今后一定还会看见更多这样的场景。但他希望,下一次,每一次再见这样场景时,没有鲜血,只有鲜花。 此行回京,时清灼并未与淮南众人告知。大晟与淮南虽然已经重归宁静,但淮南大多数百姓依旧保持原有观点不愿承认其关系,时清灼明白,也给他们留了考虑时间。 但知晓此行的人都明白,时清灼进京,定然是为了大晟与淮南的日后。总结来说,就是淮南已经向大晟俯首称臣。毕竟,淮南的前身本就属于大晟。 白无常本就不守规矩,知晓陛下及众大臣都在熙政殿等着自己,想着等会要做的许多繁文缛节,立马就准备脱身离开。 白廷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立马抓住他不给逃跑的机会。 “白叔,饶过我吧。我若是有哪得罪了您,我向您道歉。若是您真的还一直记恨那几场棋局,我发誓,回去之后,您让我陪您下一整天棋我都没有怨言!” 白廷笑道:“臭小子,我在你心中就这点肚量?我告诉你啊,殿里的大臣都等着你们,你就算想逃,可清灼能逃掉吗?” 时清灼在一旁尴尬的笑了笑,礼貌的给二人让出了交谈的空间。白廷斥道:“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还没一个小孩稳重!这一次别想跑,老老实实给我去面圣,说的就像我不和你一起进去一样!” 白无常一脸的不情愿,磨蹭着回到了时清灼身边。时清灼此次进京代表淮南,自然是逃不脱这次的面圣。白无常深知这个道理,最后也只好硬着头皮陪时清灼一起进殿。 时清灼小声问道:“无常,你是不想让你现在的模样被太多人知晓吧?” “这是一点。还有一点,进入殿后,我自然不能让乐乐为难。面对他们的虚情假意,我也只好虚与委蛇,你装过来我装过去,太累了。” 时清灼忍不住的笑出了声,伸手握住了白无常,“那进殿之后,无常只需回答你想回答的,其余的问题,我来替你回答。” 白无常抬起头,带起一丝笑意,“你可以吗?” “当然!” 白无常打趣道:“世子殿下这次不是装作冷静了?” 时清灼明显一愣,随即便笑出了声。望着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赶忙在这一刻偷了一个吻。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我如今马上是淮南王了,何人不敢敬我?” “那我就仰仗王爷了?” 进入殿后,白无常这一脸陌生的目光毫无疑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京城一别已是一年,再次相见,没有思念,只有震惊。 唯独龙椅上的男子难藏心中的激动,欲语泪先流。他连忙在一瞬之间收住了情绪,重新拾回帝王的君威。 “臣,白无常,叩见陛下!”“淮南世子时清灼,叩见陛下!” 大殿之上,该守的规矩还是得遵守。正如时清灼所说的,自己只管回答想回答的,剩下的问题,全都由时清灼替自己回答了。 但白无常看的出来,众大臣最想问的,自然还是自己死而复生一事,只是碍于陛下在此,难以启齿罢了。 白无常心中暗笑,既然他们不问,那自己也装作不晓得。 时清灼此刻还在与几位大臣互相展示语言艺术,白无常听在耳边简直快要憋不住笑。他抬起头时,发现白乐一直注视着自己,眼中饱含的思念像利箭一般刺入了他的心。 他愧疚的笑了笑,在旁人没注意时,哑声抱怨道:“还有多久?” 白乐自然明白了白无常的意思,心底的开心还是没有忍住,低下头笑了出来。但很快他便收敛情绪,再次重拾严肃。 这短暂的一幕没有发现,所有人的注意都在时清灼的身上。曾经那个不经世事的小世子已经长大了,面对众人的刁难质疑,也显得毫不畏怯。 这时,白乐出声道:“太傅与世子奔波了一路,定也疲惫了。今日就先到这吧,今日好好休息,接风宴设在明日,谁也不准推辞!” 既然皇上都已经开口,所有人也只好将心中无数的问题重新藏进肚中。散会之后,白无常也与时清灼分开。 白无常自然要去乾清殿寻白乐与白廷,而秦怀诺在散会后早已在熙政殿外等候时清灼。 “哥,我可想死你了!”白乐屏退了殿中的所有人,也卸掉了君王的架子,“我给你寄了那么多封密函,你竟一封也不回我!” 白无常笑着解释道:“乐乐啊,你一天两封密函召我回京,我就算想回,也来不及啊!” 白乐满脸的不高兴,“违抗皇命,也只有哥你一人敢做!” “思君不见君,心急如焚的情绪哥还是懂的。但是乐乐,我答应了要送你一个安宁的盛世,自然要将所有事都给处理好才有脸回来见你。” “哥说的那么好听,可我生辰那日你还是没有回来。甚至这一别,竟还差点成了阴阳两隔!” 既然提到了这个点上,白廷也不再装作局外人,连忙上前问道:“白无常,现在可以和我们解释解释,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该来的总会来的,白无常也明白躲不掉这个问题。他欣然一笑,开始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述给他们。 “……最后,我就是以现在这副模样重新回来了。”白无常看着眼前展露愁容的父子二人,又道:“我知道这一切你们可能觉得太过离奇,但事实就是如此。” 白乐只觉得不可思议,审视着眼前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白无常,心疼道:“哥,那当时,你一定很疼吧?” 白无常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从来没想到白乐会这样问。的确,狼牙刺入心脏的感觉太痛了,他这辈子也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其实还好,一想到马上可以重新回来见到你们,就觉得不痛了。” 白廷也只觉得荒唐,他想过白无常是假死诱敌,他想过其他一切的解释,唯独不敢相信白无常在当时是真的死去了。 这一刻,他又开始心疼眼前的白无常了。 “不说这些了,我现在好端端的站在你们身前,不就证明我没事了吗?”他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开始躲闪,“乐乐,有一件事,哥想与你商量一下。” 白乐受宠若惊,好奇问道:“平日里,哥不总是无拘无束,我行我素的。如今还有什么事是需要与我商量的?” 似乎是在心里下定决心,白无常抬起头,坚定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是清灼……” 第288章 愿求与君长相守 “胡闹,你们这简直就是胡闹!” 熙政殿外,秦怀诺没克制住情绪大吼出声,脸都被气红了。路过的群臣都不由的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更有甚者驻足停留等着看热闹。 时清灼早已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但压根没想到秦怀诺的反应会如此大。他苦笑着拉住秦怀诺的衣袖,小声道:“老师,这里那么多人呢!” 都知家丑不可外扬,秦怀诺也深知这个道理。他气得不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拉着时清灼就出了宫。 回秦府的路上,二人共处于狭小的马车里,一路上都没有交谈。 压抑的气氛笼罩在马车内,时清灼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车外人流的哄闹与车内无声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时清灼简直欲哭无泪。 直到回到了秦府,秦怀诺把所有人屏退后,他才开口质问:“你知不知道,你今后究竟是何身份?你是将来的淮南王啊,之后连我见了你都要恭恭敬敬称你一声王爷,你怎么能……能这样胡来呢?!” 时清灼没有前兆,直接就跪倒在地,说道:“老师,学生知道您为了我的将来忙前忙后。可是学生希望,我能选择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秦怀诺气得脑袋疼,指着时清灼问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自然是好事。可是你喜欢谁不好,你怎么能喜欢白无常呢?” “学生从小便是一个人,除了我母妃之外没人疼我。是无常给了我希望,给了我敢去做的资格。无常对我的好老师都看在眼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学生从小就对无常起了歹意,只是当时不懂并不知晓这股邪念。如今已经扎根在心,已经断不了了。” “你……你……我该说你什么好?”秦怀诺怒火攻心,越看越觉得生气,“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让你天天往太傅府跑!” 时清灼跪步上前,眼里没有忏悔,满是矢志不渝的坚定:“老师,求您能同意。我知晓老师为了我的婚事忙前忙后,可学生只能辜负老师的心意。我已经发誓,此生只爱无常一人!” 秦怀诺胡子都气得翘起,险些站不稳,只好退后坐下,“你们这年轻人,口口声声把发誓挂在嘴上,有没有想过今后会后悔?你现在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老师可以理解你只是一时犯错,现在改还来的及。” “老师,学生是认真的。我绝不后悔,也绝不会改变我的本心!” 时清灼挺直身体,双手握的很紧。他心意已决,无论是谁来劝说,只要不是白无常亲口告诉自己,他绝不会放弃。 “好,你心如磐石,那你想过以后吗?你与白无常的身份,怎么可能……” “老师,只要我与无常是真心喜欢,何必在意旁人口舌。”时清灼出声打断,“他们一时抱怨,不就是想要看笑话?可是待到十年后,二十年后,只要我还和无常在一起,那些流言蜚语就成了笑话!” “十年,二十年?你说的轻巧,可人的一生又有多少个十年?”秦怀诺眉头紧锁,语重心长:“他白无常是不会死,十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是你呢?你又有多少个十年呢?他活了那么久了,就是一个行在人间的鬼,情爱对他来说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日他不要你了,你又怎么办?” 半晌,堂内都没有了声音。时清灼依旧跪在地上,他低着头,让秦怀诺看不见情绪。 “可是,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 时清灼的声音顿时沙哑,情绪的转变让秦怀诺都愣住了。他拿茶的手悬在了空中,一时间屋内气氛骤然转变的无措。 “老师也看见了,此次回京,无常换了个模样。那时在鞍河,无常被剑刺过了心脏,当场殒命。我本以为,无常就这样从我生命中消失了。”泪水让眼角显得绯红,时清灼克制着情绪,再次说道:“可是上天似乎就是如此造化弄人,在我最崩溃的时候,无常他换了个模样回来了。老师知道,当时无常与我说了什么吗?” 秦怀诺摇摇头。 “他重新回来后,就开始寻找我的下落。那时我们在八城之外,时琮他们用百姓培养了一大批死士,十分难缠,也让我们陷入僵局。无常当时被他们追杀,差点坠入深崖。再次相见时,他紧紧的抱着我,他在哭。” 一想到当时的场景,时清灼就心疼的失声。他不敢想象若是封钲没有及时赶到,白无常会不会又要重新经历死亡。 时清灼哽咽道:“他说,他害怕见不到我。他崩溃,他绝望,老师,他在哭啊!他紧紧的抱住我,不愿松手,在我身前崩溃大哭。那时候,我的心似乎碎了一地。我一片一片的将它拾起,却怎么也拼不回原来的模样。之后我便发誓,我一定要将无常藏起来,不让他受委屈了。” 愤怒将理智烧的一干二净,等再次提起时,秦怀诺才想起来在熙政殿看见的白无常。仅那一眼,他便确信没有人敢在第一眼承认那是白无常。 小主, 得知事情的经过,理智也重新将他从怒火中拉出。是啊,一个人死去后,又怎么会以另一个模样重新出现。换做是旁人他不会相信,可这人是白无常。 时清灼收住快要滴落的泪,望向秦怀诺,“老师,我相信无常不会不要我的。我喜欢他,我还要把他带回淮南。老师,求您同意!” 秦怀诺欲言又止,来回多少次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许久后,茶都不再散发热气,他才无奈的叹了口气。 “怪不得我之前去找他为你寻姻缘时,他总是推诿扯皮。没想到,那时你们就已经……”他再次欲言又止,似乎是认命一般,“白无常人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听见秦怀诺终于退步,时清灼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负担。刚才因为全身紧绷的原因,导致他现在跪着的脚已经快要没有知觉。 时清灼回答道:“无常也在与陛下商议此事。” “好啊你们,原来早就已经商量好了,一人说服一个!”秦怀诺将冷掉的茶一饮而尽,“你今后是淮南王,总得留个后吧?你就没想过,今后你该怎么办?” “老师放心,学生自有打算。” 秦怀诺心中还是有气,却再难以开口。时清灼心意已决,多说无益,何况他的确不想去做那个坏人。 “有多少人知晓这件事?” “参与过这场战争的人,都知道。” 秦怀诺绝望的闭上眼,正欲开口训斥,却被时清灼抢先:“老师放心,一切麻烦我们都会亲自解决。白前辈与我们说过,只要我们都在对方心中,再难的危险也会安然度过!” “白尚书也真是,怎么能任着你们胡闹呢?”思索片刻,秦怀诺也选择认输,“罢了,你先起来吧,别把腿给跪伤了。只要陛下同意此事,我也不再多说了。” 见秦怀诺松口,时清灼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高兴,磕头道:“多谢老师成全!” “得了得了,赶紧起来吧!” —— “乐乐,你就不再多问问,就这样同意了?”白无常总觉得一切太顺利,让他感到不真实,“我说我今后会和他一起去淮南,你真的听明白了吗?” 在白无常心里,他已经面对好了白乐抛来的一系列问题。但他没想到,将一切说出口后,白乐竟出奇的点头同意了。 “哥,我说了,我知道了!”白乐面色平静,不起一丝波澜,“的确,亲耳听到哥说你喜欢世子这件事,冲击力的确蛮大的。但平静想想后,又觉得没什么了。毕竟,哥你从小就特别照顾世子,就连长大了也极其偏心于他。” 白无常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结巴道:“有、有吗?” 白乐肯定的点点头:“哥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桃子和迟暮,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对世子的偏袒总是比我们多上许多。” 白无常总觉得自己对待他们都是雨露均沾,可他真的没有感觉到,自己在从前就那么偏袒时清灼了吗? 他突然又问道:“那我今后会和他回淮南生活,你都不反驳我一句吗?” “说实话,其实哥你刚刚说了那么多,唯一让我震惊到的只有——哥你竟然有喜欢的人了。”白乐十分自然的站在白无常身前,突然笑了起来:“哥哥好不容易寻得自己喜欢的人,做弟弟的又怎么能阻拦呢?世子对哥也很好,我也很放心。就算哥今后会去淮南,但总也有回来的时候吧?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口舌呢?” 白无常突然觉得白乐真的长大了。 这时,白廷在一旁开口道:“白无常,你的脾气我们都心知肚明。你早已经决定好的事,谁又能去阻止你?乐乐也是知晓,所以才没有反驳你。” “爹,您就别拆穿我了。”白乐苦笑起来,“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借口,您这一说,全都毁了。” “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吗?” 白乐的笑容里道尽了心酸,他站在大殿中,不禁怀念起了小时候。那时候他刚登基,什么都不懂的坐在上方的龙椅上。原来,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吗? 他从小就喜欢黏着自己的哥哥,不仅是白焱,白无常也是。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是比自己哥哥更重要的。 望着眼前的白无常,他竟有些羡慕时清灼。 “哥,那我说实话吧,我的确不愿让你离开。”他转过身,背对着白无常,“但是,我心里一直都明白,哥从来都不愿踏入朝堂。” 白无常的心猛的颤动,像是触及到了他早已埋葬的曾经。 “哥哥是个剑客,天下第一剑客。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带上这个名为太傅的枷锁。我已经困了你十多年了,又怎么可能再次因为我而让你失去自己的喜欢呢?”白乐释然一笑,“哥,去追寻自己的自由吧。我早就长大了,可以自己独当一面了。但无论你走到哪,你永远是大晟的太傅,你永远可以靠着你的太傅令牌随时进宫!” 是啊,一名剑客,又怎会甘心放弃自由踏入阴暗的朝堂呢? 小主, 他早就已经忘记了,在他决心要成为太傅的时候,他就已经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他要做的,是要让白乐被百姓接受,尊敬。 自己忘记了,可有人却替自己一直记得。再次提起,百感交集,甚至泪流满面。 白无常感动的流下了泪,他粲然一笑:“乐乐,谢谢你。哥向你发誓,每年的春日,哥都会回京,陪你过完生辰。” “哥,不必如此的,我不想再因为我,让你为难。” “怎么可能会为难。”白无常走上前,眼中透着心疼:“我就算离开了京城,但也永远是你的哥哥。你是我的家人,家人之间,怎么会有为难?乐乐,有你是哥的幸运!” 若是当时没有遇见白乐,怎么会有现在的白无常?虽然是个假哥哥,但却尽了真哥哥的职责。白无常亲眼看着他长大,又怎么会不在乎他呢? 从前那个 第289章 繁星璀璨笙歌宴 “站住,皇宫重地,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北倾和安瑟躲在姜濉身后,纷纷只探个脑袋出来。 今夜月色依旧,出奇的显露了许多繁星。在午门前,就已经可以听见笙乐殿内的莺歌燕舞。 大臣们如过江之鲫,纷纷越过午门去参加今夜的宴席。放眼望去,京城的繁华简直不是其余地方能比的。 “姜哥,我们好像没有被邀请。” 安瑟委屈道:“可是明明是太傅让我们来的啊,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三人不知所措的站在午门前,引得路过的大臣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眼光。就在几人犹豫究竟是否该回去时,迟暮缓步出现在他们身后。 “皇宫当然不是你们想进就能进的,你们几个都只听一半就走,就该让你们在这外面站一晚当做教训。” 只见迟暮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午门前的侍卫便恭敬的让出了道路。 “太傅和清灼早已入宫,若没他们带着,我们是不能私自进宫的。”迟暮带着三人齐齐进入,解释道:“我手上的是太傅令牌,陛下亲允,只有太傅一人持有。有了他,太傅可以随时进宫寻陛下,也不必通传。” 安瑟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太傅和陛下的感情真好。” “自然如此。下一次,记得把话听完再行动。” 三人昨日入宫,因为是时清灼的近侍,自然和他一起先回了世子府。封钲有伤在身,需要司空杏林的照顾,所以跟着他们回了太傅府。今夜的接风宴,封钲也因伤不能参加,岁桃自然也留在府中照顾他。 这是三人第一次入宫,尽管是晚夜,但依旧拦不住好奇的心。特别是北倾与安瑟,一路上听取哇声一片。 迟暮无奈道:“宴席要开始了,后面有的是时间入宫。皇宫本来就大,我都还没认识所有的路,今夜是逛不完的。” 姜濉显得拘谨,双手无处安放,问道:“迟暮哥,今夜会有多少人参加宴席啊?该不会,我们刚刚所见的所有人,都会参加吧?” “自然。今夜陛下会亲自出席,被邀请的大臣,除非真有急事,谁敢推辞?”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拘谨,迟暮再次说:“你们不用那么紧张,入席之后我们就站在各自主子身边,没人会为难你们的。今夜桃子待在府里,待会安晓晓和我一起站在太傅身侧。” 安瑟点点头:“知道了。” 行至笙乐殿外,三人都出奇一致的停止不前。殿内的光扑打在他们脸上,为他们的紧张多添了一丝温暖。 迟暮索性直接坐在台阶上望着他们,一言不发,但眼里满是嫌弃。 “暮哥,我们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场合,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就闯祸了,怎么办?” “闯祸了,你们还有白无常兜着,怕什么?”花抚琴从他们身后出现,替迟暮解释:“谁闯祸都可以害怕,你们几个不行。有白无常在,就算天塌下来了,也有他顶着。” 迟暮冷声道:“花将军,请您慎言。” “实话实说罢了,难道不是吗?我认识白无常比你还早,他什么性子,我比你都先了解。”花抚琴笑的格外随意,让人看不出是什么意思,“走吧,宴席要开始了,进殿吧!” 三人难免都有些紧张,但好在一路上没有表现出来。可到了白无常身前时,让正在喝茶的白无常差一点喷了出来。 “你们三个,这是接风宴,不是断头饭,怎么那么紧张?” 安瑟无措的打量着周围,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太傅,好多人啊,万一有哪里出了错,又要给您和殿下添麻烦。” 白无常笑着起身,来到三人身前,小声解释道:“我告诉你们,清灼可是今后的淮南王,你们三个作为他的近侍,自然也是旁人不敢惹的。所以啊,其实他们更怕把你们给惹怒了。” 经过了白无常的这一解释,三人心里面的确舒坦了不少。再次望着眼前的一片酒醉歌迷,也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白无常再次解释:“你看迟暮,一副目中无人的状态,他像是怕把别人惹生气的吗?拿出你们在淮南的气势,你们代表的就是清灼,别让旁人觉得清灼好欺负!” 姜濉一点就通,立马应声道:“属下明白了。” 北倾与安瑟相视一看,也道:“我们也明白了!” 待白乐入席之后,属于白无常的接风宴就彻底开始。白乐是被白无常带大的,所以也比较讨厌繁文缛节。在说了一系列规矩的话后,宴席也正式开始了。 在美酒歌舞的映衬之下,三人的心思也逐渐被吸引。大臣们知晓白乐的脾气,自然也不再拘束,享受着现在短暂的欢娱。 可这场接风宴既然是为白无常办的,那么定也离不开白无常。宴席渐渐过半,所有人都喝的不亦乐乎。有许多大臣就开始走动起来,特意寻到白无常身前欲要敬他一杯。 “白太傅,从前是下官狗眼看人低,做了许多错事,还望太傅见谅!这杯酒,下官敬您,还望太傅莫要推辞。” “若是下官没有记错,太傅应该鲜少参加宴席吧?太傅的事迹人尽皆知,世间多有美誉相传,今日得与太傅一同入席,下官荣幸至极!太傅,今夜,不醉不归!” “只要太傅还在大晟一日,我们大晟就永远屹立不倒!太傅两袖清风,为民造福,实乃不易。太傅莫要嫌弃下官官职卑微,今后,太傅说什么,下官一定听!” “……” 一人一句,一人一杯酒,几乎将白无常围的不见人影。安瑟本欲上前,却被迟暮拦住。 “这些都是朝廷命官,殿上没有太傅的命令,自然轮不到我们。” 安瑟已经看不见白无常的身影,又想起白无常不会喝酒,慌忙道:“暮哥,可是我记得,太傅并不会喝酒啊!” 迟暮挑眉道:“慌什么,会有人出面的。” 白无常俗称三杯倒,虽然之前在淮南陪辛封泽喝了一段时间的酒,却还是没能洗清自己三杯倒的名号。现在这么多人围在他身前,冲鼻的酒味刺激着他的大脑,实在难受。 这一刻,他甚至想要重新披上自己冷漠的外衣,挡掉这些酒。 “诸位,我实在……” “诸位,实在抱歉,太傅身上有伤,实在不宜饮酒。”时清灼突然挡在白无常身前,笑道:“若是诸位大人不嫌弃,清灼可以陪各位大人共饮。” “世子殿下果真是长大了,知道照顾太傅了!可是殿下,您和太傅,终究是不同的。太傅难不成是瞧不起下官,连这个面子也不给?” “我的确不能代表太傅,可若是太傅今日接了这杯酒导致旧伤复发,这被陛下怪罪下来,诸位大人可难辞其咎。”时清灼虽然是笑意满满,可声音中透露的寒冷所有人都清楚感受到了。 他自顾自的举起一杯酒,与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官员的酒杯轻轻一碰:“若是诸位大人觉得不够尽兴,清灼愿奉陪到底!”说完,他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望着眼前时清灼的背影,白无常突然想到了从前。那时候时清灼刚入京城,在宴席上也是被众人劝酒。当时是自己出面为他挡住了一杯酒,让其余人识相离开了。 没想到多年之后,这似曾相识的场景,竟会重新出现。只不过,被劝酒的人和挡酒的人已经转换了。 “既然世子殿下开口,那么下官就不客气了。今夜,不醉不归!” 时清灼奉陪道:“不醉不归。” 一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时清灼,而白无常也正好寻此机会离开了众人的包围圈中。他狼狈的来到四人身前,无奈的摇摇头。 迟暮了然道:“我都说了,会有人出面的。” 白无常笑道:“看来我还是不适合喝酒,方才闻着那股酒味,头都已经晕了。” 北倾:“太傅是属下见过那么多人中鲜少不爱喝酒的人。” “酒我的确不爱喝,茶还是可以的。”白无常摇摇头,又道:“安晓晓,你去与陛下告知一声,殿内嘈杂,我去外边透透气,完事了你跟我一起出来。迟暮,你们三个看着点清灼,别让他真的醉了,适当的时候挡着点。” 迟暮点点头,“我一直觉得,清灼不会喝酒。” 白无常笑的格外宠溺,“这小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这时安瑟为难道:“太傅,我去啊?我……我害怕。” “怕什么,他是陛下,又不是怪物。快去,我在殿外等你!” “就是因为他是陛下,所以我更怕了。”安瑟抬起头,正好又对上了白无常那张笑面如虎的脸,立马离开了,“太傅我马上回来!” 白无常似笑非笑,问向迟暮:“你不觉得,安瑟很像从前的桃子吗?” 见迟暮没有回答,白无常也不再打趣,转身便离开了嘈杂的笙乐殿。临走时,他还特意去寻了花抚琴,聊了几句后便径直走了出殿。 在殿外等了一会,安瑟也屁颠屁颠的出来了。他出来几乎是跑的,就像身后有什么怪物在追他似的。 “安晓晓,陛下是要把你吃了吗,跑的这么急?” “太傅,我这是第一次面圣,难免紧张。而且陛下浑身的气势,我连呼吸都不敢!” 白无常用玄武轻轻的敲了敲他的头,说道:“瞧你胆小的样儿,走吧,带你去逛逛。” 安瑟连忙跟上白无常的脚步,好奇道:“太傅要带我去哪?” “你想去哪呢?” “我没进过皇宫,更别提这皇宫还那么大!”安瑟眼中的害怕顿时被好奇占领,“太傅应该不能走太远吧,等会宴席散了都找不到我们。” 白无常突然任性道:“为什么不能走太远?我白无常可是大晟太傅,只要令牌在手,谁敢拦我?” 安瑟这一次难得没有依着白无常,“太傅,等会若是殿下找不着我们,他会骂我的。我们还是别走太远了吧。” 安瑟忽然觉得,眼前的白无常和从前简直天壤之别。明明白无常也没有喝酒啊,怎么就跟醉了一样。 今夜难得的星辰,白无常仰起头,任由夜风随意轻抚他的脸庞。他合上玄武,似笑非笑的望着安瑟。 “太傅,您别这样望着我,我害怕。” “安晓晓,我带你去宫里的朔月阁!” 安瑟挠挠头,“那是什么地方?” 白无常没有直接回答安瑟的问题,直接抓住他的手臂就带着他离开了,“去了你就知道了!” 今夜月色明亮,星河璀璨,就算没有火光也可以照亮前路。相较于安瑟的小心翼翼,白无常可谓显得大摇大摆。 “安晓晓,你怕什么?” “太傅,我听暮哥说半夜私闯皇宫会被砍头的!” 白无常满脸的无奈:“所以呢?你觉得陛下会砍我的头?” 安瑟觉得十分委屈,若是可以重来一次,他再也不会单独跟白无常一起出来了。 来到朔月阁门前,白无常从袖中取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之后,朔月阁的大门也随之打开。 突然一阵寒风从里边袭来,差点灭掉了白无常手中的折子。安瑟本就心慌害怕,这阵风更加使他风声鹤唳。 看着白无常就这样随意的踏进了里边,黑暗将火光渐渐吞噬。安瑟望向周围,也不敢一个人待在此处,连忙跑进去寻白无常。 他死死抓住白无常的衣袖,周围的黑暗让他根本看不清楚。只觉得微弱火光路过之处突显森森寒光,格外压抑。 “安晓晓,若是被清灼看见你这样,你少不了一顿惩罚。” 白无常的声音回荡在其中,吓的安瑟突然一哆嗦。他小声道:“太傅,我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话音刚落,白无常就驻足停在了原地。他将手中的火折子递给了身后的安瑟,示意他去把周围的火烛点亮。 当火光充斥整个殿内后,眼前的景色也让安瑟挪不开眼。而白无常所站的地方,身后一把整体呈赤红的弓,静静的被火光扑打在身。 “答应过你的,神兵朱雀,看看喜不喜欢!” 第290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 当朱雀牢固的握在自己手中时,刚才的害怕担心都烟消云散。他握朱雀的手不停的狂颤,任凭白无常怎么唤他也无动于衷。 白无常无奈笑道:“有那么激动吗?” 这时的安瑟终于反应过来,抬起头时两只眼睛像是在发光一般,“太傅,真的可以把朱雀给我吗?” “自然,答应过你的,那自然要允诺。” “可是,可是我们就这样随意从这里边把朱雀拿走,会不会不太好啊?” 白无常又再次拿出了他的太傅令牌,解释道:“看见我的令牌了吗?有这个东西,没人敢拦我。况且,朔月阁本就是陛下赐给我玩的,那就已经是我的。我拿我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好的?” 安瑟崇拜的点点头,他终于明白为何从前为何那么多人都讨厌白无常了。 拥有如此大的权利,还在旁人身前装作不情不愿,是个人也会觉得讨厌吧。 白无常从这个眼神中得到了满足,虚荣心在这一刻疯狂作祟。朔月阁内放满的武器随便拿一件现世就能引万人围观,何况是一屋子。 夜风吹进引得周围烛火闪烁,白无常突然的回过神,迟到的清醒开始磋磨着他。少年的心性对于一个两百多岁的人来说虽然开心,却也羞耻。 在火光的扑打下,他的脸染上一层醉酒后的红晕。他赶忙将自己的太傅令牌收起,头也不回的出了朔月阁。 他坐在外边的石阶上,脑中一直在回忆刚才所发生的事。归根到底,都只能怪时清灼这段时间太宠着自己了。 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无助的闭上了眼。换了一副身体后,不知为何怎么也不能回到从前那副状态了。 虽然自己的确很喜欢现在这样的随心所欲,但是自己毕竟是太傅,毕竟是活了两百多年的人,怎么做派还没有一个孩子成熟? 听着身后大门被沉重合上的声音,白无常烦躁开口:“火烛都灭了吗?” “放心吧太傅,都灭掉了,门也关好了!”安瑟激动的抱着朱雀坐在白无常身边,崇拜的望向他,“太傅,属下有一件事很好奇,可以问问你吗?” 属下二字一出,白无常就只觉没有好事。安瑟平日里随性惯了,一时如此正经,绝无好事! 白无常托着腮,望着月色喃喃道:“说吧,别把你太傅气死就行。” “太傅那么厉害,有勇有谋,权力滔天,像太傅这样的人,难道……” 白无常转过头,星空下安瑟的两只眼睛熠熠发光。安瑟今年不过十四,果然,小孩子总是藏不住事的。 “你是想问,为何我不篡位夺权,成为大晟的主人?” 安瑟拼命的点点头,把白无常也给逗笑了。他用手轻轻敲了敲安瑟的眉心,打趣道:“你知不知道,这若是被人听见了,是真的要砍头的!” “有太傅在,我不怕!” 果真是小孩子,连问的问题都那么相似。白无常望着天上月,回想从前白乐也问过自己相似的问题。 “安晓晓,你觉得当陛下怎么样?” “拥有全天下最大的权利,所有人都要畏惧尊敬,世人谁不想做陛下?” 白无常没忍住的笑了出来,过了那么多年,他依旧还是这个回答:“安晓晓,你明白吗?改朝换代,苦的是百姓。若是我强行称帝,也会有很多人不服气的。而陛下,他是先帝选定的继承人,只有他称帝,百姓才会信服。况且,你觉得以我的性子,会拘束在这皇宫之中?” 安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远处高树上站着几只鸟儿,望着它们飞向高阔的天际,他好像明白,白无常为何总是这般无拘无束了。 虽然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但白无常却从来不为所动。光鲜亮丽的笼子困不住一只向往自由的鸟,就算被困在笼中,也不愿放弃那颗追求自由的心。 安瑟忽然觉得白无常活的很委屈,明明是一个人随性洒脱的人,却要被约束自己的心性。他没有为了自己而活,他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照顾别人。 “太傅,你有想过,为自己而活吗?” 白无常显然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安瑟口中说出来的。他无奈的笑笑,在黑暗遮掩的地方,一滴泪悄然滑落。 “安晓晓,你觉得,这世上有多少人是为了自己而活?”他轻轻的拍了拍安瑟的脑袋,“我真的很想让你一直保留现在的天真,可是太难了。长大后,你会发现,为自己而活,真的很难。你会为了一个人或一件事,不得不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夜,你会突然想起今夜与我的畅谈,也会百感交集。之后你所追求的随心所欲,就可能不是现在的那颗心了。” 他转过身抓住安瑟,郑重道:“安晓晓,太傅真的希望,你可以一直带着现在的这份天真。我也希望你,可以一直拥有这副随性,不要被磨灭了心性。” 时清灼,白乐,岁桃,甚至是自己,都没能守住那份纯真。所以他希望,安瑟可以。 安瑟为难道:“太傅,我有些晕晕的。” “记住我说的话。”白无常骤然起身,眺望远方的璀璨,“当你有一日真的遇到选择时,再拿出来想想,明白了吗?” “太傅,我尽量明白吧。” 白无常无奈的笑出了声,安瑟也为难的跟着笑了出来。即使是无尽的深夜,也显得不算太孤寂。 “朱雀收好,别弄掉了。”白无常慢慢的走下台阶,“走吧,在这里待了那么久了,该回去了。清灼别真被他们灌醉了。” 安瑟连忙跟上白无常,笑道:“殿下酒量很好的,太傅放心!” “你怎么知道?” “太傅离开的那段时间,我见过殿下一个人偷偷喝酒,第二天依旧没事!” 风忽然急了一起来,吹掉了好几片树叶,全部打在了安瑟的脸上。等风停后,脚步声大过了一切,黑暗又重归宁静。 安瑟知道,他好像说错话了。 白无常欲言又止,脚步也变得沉重。像是吃了一颗酸涩苦涩的糖,味道在嘴里怎么也散不去。 直到回到了笙乐殿,二人之间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可进入笙乐殿后,时清灼却不见了。殿内歌舞升平,大臣们喝的不省人事,却还是在不停的劝酒。白无常望向高位时,白乐也早已不见。 “清灼哪去了?他喝了多少?” 北倾解释道:“太傅,殿下陪各位大人喝完酒后,便想着出去寻你。我们本想着跟上去,可殿下执意要一人。” 姜濉补充道:“殿下走路还是没有问题,应该没醉。” 宴席已经渐入最后阶段,白无常自然也准备把时清灼带回去醒酒了。他将四人留下向众人说明缘由便独自重新出去寻找时清灼。 可是皇宫那么大,时清灼又会去哪呢? 正当他准备去寻白乐帮忙找人时,不远处宸缘殿亮起的微弱火光映入他眼中。鬼使神差的,他抬脚往那边走去。 宸缘殿很像一个府宅中的客房,若是夜晚宫门下钥后还有大臣留在宫中,或许就会在宸缘殿歇息一晚。今夜进宫的大臣本就数不胜数,可白无常总觉得时清灼就在那边。 刚来到院中,白无常便见着了倚靠在树边的时清灼。醉酒后脸上留下的红晕在微弱火烛的点缀下显得他格外可爱,这一刻他卸下了淮南世子的尖锐,又变成了从前的可爱模样。 白无常放轻脚步慢慢的走上前,几乎在时清灼身前打量了半炷香的时间。这期间他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失,他的确有太久没有见过时清灼这副模样了。 夜风袭来还是有些寒凉,时清灼喝醉倒在路边,白无常也怕他真的着凉了。确认宸缘殿无人后,他便准备把时清灼带进里边休息。 可当他的手刚触碰到时清灼时,一股巨大的力气将他拖入,白无常一个没注意,便已经倒在了时清灼怀里。 白无常在他怀里苦苦挣扎,却无济于事。“时清灼你真是一个无赖”,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却突然被一滴泪给推了回去。 “无常,你去哪了,我找不到你,好害怕。”时清灼抱的很紧,声音哽咽道:“不是说了……不会离开太远吗……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断断续续,白无常要仔细听才能听明白。时清灼浑身烫的吓人,若不是因为他喝了酒,否则白无常还以为他生病了。 “清灼,你醉了,我带你去休息。”他欲起身,却再次被时清灼紧紧抱住。这一次比刚刚都要紧,白无常这时才反应过来,时清灼的全身都在颤抖。 “清灼,你……”他抬起头,却正面迎上来时清灼带泪的双眼。绯红的眼角被泪水衬的更加动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白无常的心顿时便软了下来,他慢慢抱住时清灼,轻轻拍着他的背,哄道:“清灼,别怕,无常在呢……” “无常,不要离开我,我一个人真的好害怕。”时清灼将自己的头埋在白无常的肩上,“我找不到你,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又不见了……” 白无常脑中响起一声惊雷,闪电划破天际给漆黑的夜带来短暂的光明。现在的他才真正明白,原来时清灼说的,一直都是那一场雷雨夜。 今日安瑟无意间说出来的话,与时清灼现在的状态,白无常很难去想当时时清灼一个人的崩溃绝望。 那时的他竟还在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假,以至于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没有回来。一想到这里,白无常心里就倍感愧疚。 “清灼,我不会离开你的,不要怕。”他侧头轻吻时清灼的面颊,“我会一直,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不会离开的。” 时清灼醉意上头,望着眼前的白无常就不愿放手。他轻轻的吻了吻白无常,委屈道:“无常,我害怕。” 委屈化为泪染红了眼,滴在白无常心上犹如在烙印在心。温情如水荡起心里阵阵涟漪,白无常彻底投降了。 “不怕,太傅在,谁敢让我们清灼受委屈?”白无常轻抚着他的背,“太傅这辈子,都会陪在你身边。清灼,别怕!” 好不容易将时清灼扶进了宸缘殿,白无常闻着自己身上沾染的酒气,便准备离开去收拾后再回来。 他刚脱掉身上的衣服,就感受到身后的一阵滚烫。他转身时,刚才躺的好好的时清灼不知怎的又出现在自己身后。 “清灼,你……唔……!” 时清灼二话不说便用力的吻了上来,方才隔着衣物已经觉得炽热难忍,此刻上半身一丝不挂的他更是被时清灼弄得难受。 时清灼将白无常抱回了床上,用双手将他固定住。微弱的火烛拍打在二人脸上,相视无言,却又格外暧昧。 “无常,我好喜欢你。” 白无常觉得好奇,时清灼醉酒后怎么一会一个状态。刚才委屈巴巴的时清灼又不见了,转而留下一个无赖。 白无常想要挣脱被束缚的手,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时清灼再次欺近,不停的吻下又分开,来来回回十几次,把白无常都搞郁闷了。 白无常烦闷道:“要亲就亲,别搞那么多有的没的!” 话音刚落,时清灼再次吻了下去。这一次的力道很重,他几乎卸掉了全身的力气,将白无常压在了身下。胸口炽热跳动的心像是在拨动白无常的弦,情欲上头就再难克制。 “时清灼,你有多喜欢我?” 时清灼侧头咬住白无常的耳垂,似有轻薄无礼,却又显得诱人。他贴在白无常耳边呢喃道:“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无常。我只想要你,无常……” 白无常主动吻了时清灼,说道:“那就像我证明,看看你有多喜欢我……” 拨动的弦彻底断掉,时清灼所克制的欲望如同熊熊烈火,将白无常彻底燃烧。静谧的夜色化开一抹春色,落在深潭中,化名为情欲。 二人在这里边肆意洒脱,给对方烙上了属于自己的印记,他们珍惜彼此,他们亲密无间。 第291章 明年花开复谁在 “不行!”时清灼死死从身后死死抱住白无常,委屈道:“说好的不会离开我,会一直陪在我身边,这才过了几日无常怎么又要食言了?” 白无常无奈的笑了笑:“我就离开一月,一定会赶在陛下生辰那日回来的。” “不行,就是不行!说好的不会离开,一日不行,一个月更是不行!无常要离开,我也和你一起去!” “好了好了,你先松开我,王妃还在一旁看着呢。”白无常笑着解释:“你不能去,王妃还在京城呢,你走了,谁来陪她呢?况且,此次我要去的地方是温客店,你不是与我说,你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进大漠了吗?” 时清灼把目光投向一旁自己的母妃,他眨着那双委屈的双眼,祈求自己母妃可以帮自己说说话。 王妃轻笑道:“好了灼儿,别为难太傅了。太傅去办事,你跟着瞎闹什么?你就留在京城陪我,正好带我逛逛京城。” 白无常:“王妃所言极是。” 时清灼委屈的不行,只好先松开白无常,“母妃您不知道,每次我一让无常离开我身边,他就总是会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吓。您不帮我说话就算了,怎么还帮无常说话呢?” 白无常连忙哄道:“你就放心吧,如今是在大晟,况且司空杏林说了我已经可以使剑了,又还有谁能伤我呢?清灼,你放心,一个月之内,我绝对回来。然后陪陛下过个生辰,就和你一起回淮南。” 时清灼恹恹道:“无常这次不骗我?” “不骗你,你就放心吧!” “桃子哥要照顾封钲,无常是准备把迟暮哥带上吗?” “不不不,这次我一个人去。” 将所有事都安排好后,白无常便踏上了去大漠的路途。离开时,时清灼在城门前依依不舍的模样深刻白无常内心,他在心中发誓,此行一定快去快回。 他要回大漠,将温润河带出来。这个一生都困在大漠的男人,终于可以去见见他向往的大海了。 大漠孤行,着实凄冷。再次去回想从前,白无常也记不起那时自己的心情了。但相较于从前,这一次的大漠之旅是轻松畅快的。 风沙迷人眼,白无常全靠周身的剑意隔绝一切。大漠的景色相差无异,放眼看去,根本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可白无常却不同,在满是黄沙的路段上行走,就像踏上了一条回家的路。 温客店,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重新回来,又是不一样的心境。站在店外打量了许久,老店被风沙侵蚀破损严重,白无常心想,得找人来把温客店修一修了。 打开店门,刚踏进古旧的木地板,就传来一声稚嫩的声音:“欢迎光临温客店!” 白无常抖了抖身上的沙尘,走上前就将这小孩抱了起来,“煜儿,才多久没见就不记得太傅了?” 白煜眼见是白无常,高兴的不得了,连忙用手抱住白无常的脖颈,嘴里不停的喊着太傅太傅。 “太傅怎么变得不一样了?” 自从出发鞍河后,白无常与白煜就再也没见过面。自然而然,白煜也并不知道白无常出事的消息。 “煜儿觉得,太傅是现在这个模样好看,还是从前的模样好看?” 白煜高兴道:“都好看,太傅什么样子都好看!” “小嘴挺甜,不枉我这段时间的教导。”辛封泽慢慢从后边走出来,“赶紧从他身上下来,多大个人了还喜欢挂在别人身上,羞不羞?” 白煜的不高兴写在了脸上,正准备从白无常身上下来,却又被白无常重新抱了回去。 “别欺负我们煜儿,你偷偷把他带走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他看向白煜,温柔道:“煜儿,想不想待在这里,不想太傅把你带出去!” 白煜出奇的摇摇头:“太傅,虽然辛叔平日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对我很好的。他说了,如果我要成为天下最厉害的人,就要在大漠里锻炼自己!” 白无常抬起眼眸,望向眼前的男人,开口道:“你就是这样把他骗来的?” 辛封泽笑道:“哪能是骗呢?我的刀法这世间何人有我厉害?” 望着周围熟悉的环境,亲切感猛的扑面而来。他寻了一个位置坐下,又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月前。” “温尘呢?你可给他说清楚了,别给他惹麻烦。” 白无常十分熟练的取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抬起头时,气氛却显得不对劲。他望着辛封泽严肃的神情,忽觉悲凉。 “他在楼上,我们刚来时也已经说清楚了,他也同意了。果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人,每次和他说话时三句不离你。” 白无常苦笑道:“你和他说了些什么?” “你的情况,我一概没和他说。”大漠风起,辛封泽走上前去关上了门,又道:“我觉得,他更想听到你亲自和他讲述。” 白无常如鲠在喉,半晌后才沙哑的说了一句:“多谢。” 踩着吱呀响的木阶上楼,步调却一步比一步沉重。外边的风吹的屋内的火烛摇曳,也吹动了白无常沉静的心。 打开房门,一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窗户掩了条缝,风沙轻轻拍打在白无常脸上,吹进了白无常的眼中。 他站在门前,仰起头看着旧损的天花板,眼眶被风吹的泛红。低下头时,带落了一滴泪。 他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了进去。经过床沿时,收不住的余光还是看见了隆起的被子。他关上了窗,慢慢的来到了床沿旁。 床上躺的的人面黄肌瘦,松弛的皮肉垂坠在颧骨的凹陷处,皱纹像一座座小山,占据了面部的一大半。白无常安静的坐在床沿前,深邃的眸中为何总藏着悲伤? 半晌后,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床上的人慢慢的转过身子。他举起枯瘦的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在他慢慢收回手时,白无常伸手握住了他。 “温尘,我回来看你了。” 白无常感受到握住的人微微颤动,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终于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无常叔,是你回来了吗?” 声音沙哑的听不清楚,像把生锈的利刃划破了白无常的心。没想到,再次相见后,会是最后一面。 白无常见惯了太多的生死,一个人何时寿终正寝,他再清楚不过了。这间房内不仅弥漫着温尘的味道,死亡的味道也充斥溢满。 白无常的颤声道:“是我,我回来了。” 温尘想要直起身再看清楚白无常的模样,可是自己用尽力气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随意起身。眼前只能见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只能通过声音来辨别究竟是谁。 白无常拨开了他眼前的发丝,说道:“起不来,就别起了。老温托梦给我,他说他想去外边看看,也让我把你一起带出去。温尘,你撑了多久了?” 温尘尽力在脸上扯出一丝笑,宽心道:“无常叔,我不想骗你,你也别问我了。” 克制好的情绪崩塌就在一瞬之间,白无常咬紧牙关,撇开了头不愿再去看现在的温尘。就像是床头那盏快要燃尽的油灯,温尘的生命也跟着一起慢慢流逝。 “无常叔,和我讲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吧……我很想知道……” 白无常拭去眼角的泪,用点头掩盖自己的难过,哽咽道:“好,我给你讲讲,你一定好好听,不能走神。” 大漠的风似想吹动天空的月亮,用尽全力也只卷起阵阵黄沙。黄沙扑打在温客店,窸窸窣窣让气氛变得凝重。 月光洒下大地,吹起的沙粒像滴落的泪,飘曳在空中又急速坠落。 风沙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才停止,而白无常的故事也早已讲完。明明手中握的是一只枯瘦的手,却要用两只手才能将他握紧在手中。 两人四目相对,温尘虽然已经看不见了,但还是能感受到白无常的情绪。 “无常叔,别难过。”他全程是笑着的,对他来说,他真的很高兴。 “我怎么能不难过?”泪打湿了他的脸,他颤抖道:“温尘,我有时候觉得这个世间很不公平。凭什么要让我看着你们一个一个从我身边离开?我从你蹒跚学步时就认识你,直到看见你变老,我还是这个模样。真的,很讨厌!” 温尘慈祥的脸上多了一丝痛苦,那污浊的瞳孔中也逐渐泛出了泪。对他来说,自己父亲离世之后,白无常就成了他唯一的家人。 他看着院外古树一点一点长大,自己的年岁也跟着长。又看见这棵树慢慢枯萎,自己也逐渐变老。直到自己将要离开这个世界,还有个人一直没变。 温尘抽出被白无常握住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回握住了白无常。他摇摇头,宽慰道:“无常叔,人总要向前看的。” “如果没有老温,我早就死在大漠了。温尘,你知道吗?”白无常毫无保留的吐露真心,“那段时间,我的世界全是黑暗。是老温和你,犹如一束光让我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人总要向前看的,可是我又怎么能把你们忘记?” “无常叔,我相信,老爹也不希望让我们成为你前进路上的累赘。” “你们怎么可能是累赘?” “那就向前看,不要为了我们而悲伤。” 白无常简直要崩溃了,他从没想到,也从未想过这一天会如此快的到来。就像自己是地府的阴差白无常,来到这儿就是为了索温尘的命。 太难了,太绝望了,凭什么要让自己看着身边重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 那么下一次,又会是谁? 温尘猛的咳了几声,将白无常从崩溃中拉了回来。 濒死的病态触动白无常的心,他真的很难接受。此行回来,他要把温润河带出大漠,也要带上温尘。可是他并不想,再次回去的时候路途是自己一人。 温尘的手突然用力,他望着白无常,问道:“无常叔……你现在……快乐吗……?” 床头的火烛被风摇曳,白无常笑着点点头,牙关之间不停的发颤,“快乐,温尘,我现在每天都活的很快乐。” 温尘如释重负的笑了出来,缓缓闭上了眼,“只要无常叔活的快乐,我和老爹,在黄泉路上也不会担心了……”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见。那双有力的手像是泄了气般的垂落在床沿,一滴泪随着瘦黄的脸淌落在枕上。残烛终究燃尽,只剩微弱的月光洒落在房内的各个角落。 白无常不愿接受的低下了头,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滴落在地上,将白无常心中的难过尽数排出。 曾经自己遇见的第一道光,当自己再次回头时,就再也看不见了。 抽泣声响彻在整个房内,慢慢的传入在门外辛封泽的耳边。他蹲守在门外,心里也是愁滋味。 自己带着白煜刚来温客店时,温尘的情况就已经特别糟糕。死亡的气息总是徘徊在他身边,连白煜都有些害怕靠近他。他每日都坐在温客店的柜台前,望着许久都不会来人的大门出神。 得知温客店后继有人,温尘也只是露出了笑容。辛封泽本以为他会在不久后长辞于世,可没想到,他还是坚持了那么久。 他答应了白无常,一定要活着等他回来。白无常是他在世的唯一亲人,他不想让白无常伤心。所以,就算是吊着一口气,他也一定要等到白无常。 幸运的是,他等到了。 死亡真的很可怕,要闭上可以看清世间的眼,陷入永世的黑暗。但在这个时候,身边有着自己心中所念之人相陪,也不算孤独害怕。 至少在那看不见的路上,有着自己心念的声音指引前路。 所以,温尘走的很高兴。就算他再也醒不过来,他留给白无常最后的模样也是笑着的。 他希望,白无常可以一直像他一样,笑着活下去。 那时候的大漠再冷,温客店中的笑容总能暖人心扉。如今还未到冬腊月,纯白的月光洒在广袤天地,却像冰霜袭来,冻得白无常蜷缩在地抱着自己。 白无常狼狈的擦着脸上无尽的泪,带着哭腔喃喃道:“温润河,温尘,下辈子也一定要来找我,我带你们去看海……” “不行!”时清灼死死从身后死死抱住白无常,委屈道:“说好的不会离开我,会一直陪在我身边,这才过了几日无常怎么又要食言了?” 白无常无奈的笑了笑:“我就离开一月,一定会赶在陛下生辰那日回来的。” “不行,就是不行!说好的不会离开,一日不行,一个月更是不行!无常要离开,我也和你一起去!” “好了好了,你先松开我,王妃还在一旁看着呢。”白无常笑着解释:“你不能去,王妃还在京城呢,你走了,谁来陪她呢?况且,此次我要去的地方是温客店,你不是与我说,你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进大漠了吗?” 时清灼把目光投向一旁自己的母妃,他眨着那双委屈的双眼,祈求自己母妃可以帮自己说说话。 王妃轻笑道:“好了灼儿,别为难太傅了。太傅去办事,你跟着瞎闹什么?你就留在京城陪我,正好带我逛逛京城。” 白无常:“王妃所言极是。” 时清灼委屈的不行,只好先松开白无常,“母妃您不知道,每次我一让无常离开我身边,他就总是会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吓。您不帮我说话就算了,怎么还帮无常说话呢?” 白无常连忙哄道:“你就放心吧,如今是在大晟,况且司空杏林说了我已经可以使剑了,又还有谁能伤我呢?清灼,你放心,一个月之内,我绝对回来。然后陪陛下过个生辰,就和你一起回淮南。” 时清灼恹恹道:“无常这次不骗我?” “不骗你,你就放心吧!” “桃子哥要照顾封钲,无常是准备把迟暮哥带上吗?” “不不不,这次我一个人去。” 将所有事都安排好后,白无常便踏上了去大漠的路途。离开时,时清灼在城门前依依不舍的模样深刻白无常内心,他在心中发誓,此行一定快去快回。 他要回大漠,将温润河带出来。这个一生都困在大漠的男人,终于可以去见见他向往的大海了。 大漠孤行,着实凄冷。再次去回想从前,白无常也记不起那时自己的心情了。但相较于从前,这一次的大漠之旅是轻松畅快的。 风沙迷人眼,白无常全靠周身的剑意隔绝一切。大漠的景色相差无异,放眼看去,根本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可白无常却不同,在满是黄沙的路段上行走,就像踏上了一条回家的路。 温客店,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重新回来,又是不一样的心境。站在店外打量了许久,老店被风沙侵蚀破损严重,白无常心想,得找人来把温客店修一修了。 打开店门,刚踏进古旧的木地板,就传来一声稚嫩的声音:“欢迎光临温客店!” 白无常抖了抖身上的沙尘,走上前就将这小孩抱了起来,“煜儿,才多久没见就不记得太傅了?” 白煜眼见是白无常,高兴的不得了,连忙用手抱住白无常的脖颈,嘴里不停的喊着太傅太傅。 “太傅怎么变得不一样了?” 自从出发鞍河后,白无常与白煜就再也没见过面。自然而然,白煜也并不知道白无常出事的消息。 “煜儿觉得,太傅是现在这个模样好看,还是从前的模样好看?” 白煜高兴道:“都好看,太傅什么样子都好看!” “小嘴挺甜,不枉我这段时间的教导。”辛封泽慢慢从后边走出来,“赶紧从他身上下来,多大个人了还喜欢挂在别人身上,羞不羞?” 白煜的不高兴写在了脸上,正准备从白无常身上下来,却又被白无常重新抱了回去。 “别欺负我们煜儿,你偷偷把他带走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他看向白煜,温柔道:“煜儿,想不想待在这里,不想太傅把你带出去!” 白煜出奇的摇摇头:“太傅,虽然辛叔平日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对我很好的。他说了,如果我要成为天下最厉害的人,就要在大漠里锻炼自己!” 白无常抬起眼眸,望向眼前的男人,开口道:“你就是这样把他骗来的?” 辛封泽笑道:“哪能是骗呢?我的刀法这世间何人有我厉害?” 望着周围熟悉的环境,亲切感猛的扑面而来。他寻了一个位置坐下,又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月前。” “温尘呢?你可给他说清楚了,别给他惹麻烦。” 白无常十分熟练的取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抬起头时,气氛却显得不对劲。他望着辛封泽严肃的神情,忽觉悲凉。 “他在楼上,我们刚来时也已经说清楚了,他也同意了。果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人,每次和他说话时三句不离你。” 白无常苦笑道:“你和他说了些什么?” “你的情况,我一概没和他说。”大漠风起,辛封泽走上前去关上了门,又道:“我觉得,他更想听到你亲自和他讲述。” 白无常如鲠在喉,半晌后才沙哑的说了一句:“多谢。” 踩着吱呀响的木阶上楼,步调却一步比一步沉重。外边的风吹的屋内的火烛摇曳,也吹动了白无常沉静的心。 打开房门,一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窗户掩了条缝,风沙轻轻拍打在白无常脸上,吹进了白无常的眼中。 他站在门前,仰起头看着旧损的天花板,眼眶被风吹的泛红。低下头时,带落了一滴泪。 他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了进去。经过床沿时,收不住的余光还是看见了隆起的被子。他关上了窗,慢慢的来到了床沿旁。 床上躺的的人面黄肌瘦,松弛的皮肉垂坠在颧骨的凹陷处,皱纹像一座座小山,占据了面部的一大半。白无常安静的坐在床沿前,深邃的眸中为何总藏着悲伤? 半晌后,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床上的人慢慢的转过身子。他举起枯瘦的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在他慢慢收回手时,白无常伸手握住了他。 “温尘,我回来看你了。” 白无常感受到握住的人微微颤动,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终于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无常叔,是你回来了吗?” 声音沙哑的听不清楚,像把生锈的利刃划破了白无常的心。没想到,再次相见后,会是最后一面。 白无常见惯了太多的生死,一个人何时寿终正寝,他再清楚不过了。这间房内不仅弥漫着温尘的味道,死亡的味道也充斥溢满。 白无常的颤声道:“是我,我回来了。” 温尘想要直起身再看清楚白无常的模样,可是自己用尽力气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随意起身。眼前只能见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只能通过声音来辨别究竟是谁。 白无常拨开了他眼前的发丝,说道:“起不来,就别起了。老温托梦给我,他说他想去外边看看,也让我把你一起带出去。温尘,你撑了多久了?” 温尘尽力在脸上扯出一丝笑,宽心道:“无常叔,我不想骗你,你也别问我了。” 克制好的情绪崩塌就在一瞬之间,白无常咬紧牙关,撇开了头不愿再去看现在的温尘。就像是床头那盏快要燃尽的油灯,温尘的生命也跟着一起慢慢流逝。 “无常叔,和我讲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吧……我很想知道……” 白无常拭去眼角的泪,用点头掩盖自己的难过,哽咽道:“好,我给你讲讲,你一定好好听,不能走神。” 大漠的风似想吹动天空的月亮,用尽全力也只卷起阵阵黄沙。黄沙扑打在温客店,窸窸窣窣让气氛变得凝重。 月光洒下大地,吹起的沙粒像滴落的泪,飘曳在空中又急速坠落。 风沙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才停止,而白无常的故事也早已讲完。明明手中握的是一只枯瘦的手,却要用两只手才能将他握紧在手中。 两人四目相对,温尘虽然已经看不见了,但还是能感受到白无常的情绪。 “无常叔,别难过。”他全程是笑着的,对他来说,他真的很高兴。 “我怎么能不难过?”泪打湿了他的脸,他颤抖道:“温尘,我有时候觉得这个世间很不公平。凭什么要让我看着你们一个一个从我身边离开?我从你蹒跚学步时就认识你,直到看见你变老,我还是这个模样。真的,很讨厌!” 温尘慈祥的脸上多了一丝痛苦,那污浊的瞳孔中也逐渐泛出了泪。对他来说,自己父亲离世之后,白无常就成了他唯一的家人。 他看着院外古树一点一点长大,自己的年岁也跟着长。又看见这棵树慢慢枯萎,自己也逐渐变老。直到自己将要离开这个世界,还有个人一直没变。 温尘抽出被白无常握住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回握住了白无常。他摇摇头,宽慰道:“无常叔,人总要向前看的。” “如果没有老温,我早就死在大漠了。温尘,你知道吗?”白无常毫无保留的吐露真心,“那段时间,我的世界全是黑暗。是老温和你,犹如一束光让我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人总要向前看的,可是我又怎么能把你们忘记?” “无常叔,我相信,老爹也不希望让我们成为你前进路上的累赘。” “你们怎么可能是累赘?” “那就向前看,不要为了我们而悲伤。” 白无常简直要崩溃了,他从没想到,也从未想过这一天会如此快的到来。就像自己是地府的阴差白无常,来到这儿就是为了索温尘的命。 太难了,太绝望了,凭什么要让自己看着身边重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 那么下一次,又会是谁? 温尘猛的咳了几声,将白无常从崩溃中拉了回来。 濒死的病态触动白无常的心,他真的很难接受。此行回来,他要把温润河带出大漠,也要带上温尘。可是他并不想,再次回去的时候路途是自己一人。 温尘的手突然用力,他望着白无常,问道:“无常叔……你现在……快乐吗……?” 床头的火烛被风摇曳,白无常笑着点点头,牙关之间不停的发颤,“快乐,温尘,我现在每天都活的很快乐。” 温尘如释重负的笑了出来,缓缓闭上了眼,“只要无常叔活的快乐,我和老爹,在黄泉路上也不会担心了……”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见。那双有力的手像是泄了气般的垂落在床沿,一滴泪随着瘦黄的脸淌落在枕上。残烛终究燃尽,只剩微弱的月光洒落在房内的各个角落。 白无常不愿接受的低下了头,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滴落在地上,将白无常心中的难过尽数排出。 曾经自己遇见的第一道光,当自己再次回头时,就再也看不见了。 抽泣声响彻在整个房内,慢慢的传入在门外辛封泽的耳边。他蹲守在门外,心里也是愁滋味。 自己带着白煜刚来温客店时,温尘的情况就已经特别糟糕。死亡的气息总是徘徊在他身边,连白煜都有些害怕靠近他。他每日都坐在温客店的柜台前,望着许久都不会来人的大门出神。 得知温客店后继有人,温尘也只是露出了笑容。辛封泽本以为他会在不久后长辞于世,可没想到,他还是坚持了那么久。 他答应了白无常,一定要活着等他回来。白无常是他在世的唯一亲人,他不想让白无常伤心。所以,就算是吊着一口气,他也一定要等到白无常。 幸运的是,他等到了。 死亡真的很可怕,要闭上可以看清世间的眼,陷入永世的黑暗。但在这个时候,身边有着自己心中所念之人相陪,也不算孤独害怕。 至少在那看不见的路上,有着自己心念的声音指引前路。 所以,温尘走的很高兴。就算他再也醒不过来,他留给白无常最后的模样也是笑着的。 他希望,白无常可以一直像他一样,笑着活下去。 那时候的大漠再冷,温客店中的笑容总能暖人心扉。如今还未到冬腊月,纯白的月光洒在广袤天地,却像冰霜袭来,冻得白无常蜷缩在地抱着自己。 白无常狼狈的擦着脸上无尽的泪,带着哭腔喃喃道:“温润河,温尘,下辈子也一定要来找我,我带你们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