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雪》 第1章 诗会 元中二十八年,天下安定,一片繁华盛景。 马车穿过喧闹的街市,车中的少女拨开车帘,探头去看。少女喃喃道:“果真是京都。” 少女不过十三岁,却已有美人的锥形。狐狸眼灵动张扬,柳叶眉又略显温婉,唇色为润红色,鼻梁高挺,皮肤细嫩光滑。这一看就是个相貌美艳的富家千金。 “再过一刻,便到府中了。若有任何不习惯,尽管和哥哥说。”少年坐在少女身旁,他比少女大一点,十七岁。 那少年名为江行,是少女的哥哥。 “蕙蕙。”江行见少女未曾答复,便唤 道。 少女仍然不语。 江行轻笑一声:“江婳。” 江婳缓缓转头,面带羞涩:“叫我名字干嘛啦。” 江行拍拍江婳,道:“刚才我怎么叫你你都不说话。” “哦……”江婳摆正身子。马车在此时缓缓停下,她又往外看去,只看见一群小侍女在门前守着,样子像是迎接。她问:“是不是到府中了。” 江行点头,拉着江婳下车。 侍女们连连向江婳行礼:“四小姐,夫人已在正厅中等候多时,一直盼着您来呢。” 江婳闻言,立刻前去正厅。 正厅装饰得华贵,桌案上摆着几束江婳喜爱的花。 “母亲。”江婳准备行礼,却被涂秀拦下。涂秀说:“蕙蕙,如今你被接回京都,母亲想问你,你在姑苏还可好?” 江婳偏头想想:“在姑苏一切安好。姑苏的美景……我甚是喜欢。” 涂秀笑笑,很祥和:“那到了京都,你也要安好呀。” 江婳点点头。 此时江行恰好来到正厅。 涂秀招招手,让江婳过来:“蕙蕙,你刚来京都,过会让你哥哥带你出去看看。”语中带着几分柔和,“行儿,你之前不是说申时有诗会吗?蕙蕙正好对诗词颇有兴味,要不过会你就带她去看看。” “诗会?”江婳在姑苏的时候也确实去过几次诗会,不过范围太小,没什么意思。她好奇,京都的诗会是什么样子的。 “正是。”江行道,“妹妹愿意和我一同去吗?” 江婳嗯声。 江行走上前:“如此甚好。那过会你就跟着我,不必太拘束。” 阳光斜射到厅中,涂秀言:“申时也快到了。” 江行:“那蕙蕙,我们走吧。” 江婳应了一声,跟着江行走出了江府。 诗会就开在不远处的霓云楼中,虽还未到申时,楼中却已是热闹非凡,江婳轻轻提起衣裙,走入楼中,看这情景,心说果然和之前参加的诗会不太一样。 江行突然停下了脚步。 江婳还没开口,就听见江行说:“燕许白,近日还好。” 对面也很快地回复:“还好。”那人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又有一丝不羁,那人看向江婳,“这位妹妹是?” “这是我妹妹,江婳。”江行见江婳不语,便又说,“蕙蕙,这是哥哥的朋友,让他叫你蕙蕙行否?” 江婳偏头想想,开口:“好呀,那该怎么称呼这位公子呢?” 那少年接过话:“我姓燕名齐字许白,你愿意的话……就叫我许白哥哥吧。” “许白哥哥……?”江婳念到。 燕齐笑得灿烂。 江行顿时觉得有些微妙。 楼台上一阵声响,江行将手搭在江婳肩膀上:“蕙蕙,诗会开场了,上去看看吧。” 江婳跟着他们上了楼。 楼上的文人见江行和燕齐来了,连忙拱手走来:“二位公子,今日,可有兴致来作诗一首?” 燕齐上前一步,说:“好,那你说,作什么诗。” 文人看看外面春意盎然的样子道:“不如……公子便作一首春景之诗。” 燕齐点头,想了会,提笔写下几行诗,写到后面,他落笔写下:桃色遍野无归处。 江婳凑着看看,随口说句:“醉满世间遍归途。” 燕齐抬头,看看江婳,笑言:“你刚才说什么,可否再念念。” “醉满世间遍归途……”江婳也只是随口说说,也没想到燕齐会留意到。 燕齐一笑,提笔将江婳的这句话写在了诗的最后一句。他最后的“归途”两字,写得格外肆意,行云流水。 文人们都未曾见过江婳,便问:“这位小妹妹看着有些面生啊,敢问小妹妹,你叫何名。” “江四小姐,江婳。”江婳的这一句,说得随意。 文人的手微微颤抖,看看站在江婳身后的江行,也知晓了一切。 “江公子……这是……您妹妹……” 江行点头。 文人也不知是从哪来了一丝紧张,往后退了几步。 江家世代为官,势力庞大,整个中原除了燕家以外,没有任何家族能与之相比。如今江家燕家的后辈聚在此地,不免让人有些紧张。 京都中曾有人戏说:“江家燕家如果想反,联合一下,就可以与整个皇室为敌,改朝换代也是轻轻松松。” 江婳见文人迟迟没说话,便开口:“不可以吗?” 文人惊起,颤颤巍巍道:“自是可以……” 江婳点点头,没再追问。 燕齐将准备喝的一杯酒放在一旁,和江婳说:“蕙蕙,我能作完这首诗,有你的一份功劳。这样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江婳想想,没想出来。 燕齐也不急:“想不出来的话也无事,往后你若是有想要的,就和你哥哥说,让你哥哥告诉我。” 江行看看江婳,微微低头:“那蕙蕙以后,就和哥哥说吧。” 江婳点点头。 燕齐将放在桌边的那一杯酒重新拿起,一饮而尽,也无醉意。 江婳坐在桌边,些许是来了写诗兴,便提笔写下: 独坐亭中听鹊语, 亭外春水伴春华。 最喜人间春日天, 点点碎花诉我情。 江婳的字没有燕齐那般肆意,但也别具一番情调。 江婳落笔写完最后一个字,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她也不听别人对她这首诗的见解,只是背过去看看江行和燕齐。 江行看看外面的天,也不早了,便拉起江婳的手:“蕙蕙,我们走吧。” 江婳“嗯”了一声,回头看向燕齐:“许白哥哥,有缘再见!” 离开霓云楼后,江婳只觉得恍惚,突然想起燕齐,心中便有一种复杂的感觉,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只知每次想起燕齐这个名字,心中就好似被触动了一样。 江行见江婳的模样,便打趣道:“怎么了,忘不掉燕许白了。” 江婳撇撇嘴,语气傲娇:“才没有呢……” 江行也没继续问,只是应和:“好好好,没有没有。蕙蕙,你可觉得今日的诗会怎样。” “诗会呀……挺好的。” 但是不仅仅是诗会好。 第2章 姐妹 江行宠溺地笑了:“蕙蕙喜欢就好,以后再有诗会,哥哥再带你去,可好?” 江婳嗯声。 马车就停在霓云楼前,江行牵起江婳的手,领她上车。 二人上来之后,车夫喊了声“驾”,马车向前驶去。 江婳掀开车帘往外探去,兴许是夜幕将至,往来的人少了些,清风拂过,吹乱了少女的发梢。 “哥哥。” “嗯?” 江婳将身子收回车内,对着江行的眼睛,笑嘻嘻道:“三姐姐还好吗?” 她口中的“三姐姐”是江茹,江家庶出三小姐,妾室曲氏所生。 “茹儿吗?”江行回答道,“挺好的,应该再过个半年,就要嫁到邵家了。你们挺久没见了,过会哥哥带你去看看三姐姐。对了,你还记得你五妹妹吗?你去姑苏时她才四岁,如今也变了许多。” 江婳眨眨眼,回忆着:“五妹妹?” 过了一会,江婳反应过来,江行说的是江婉,她也是曲氏所生。 “那过会回到府上,我都去看看吧。” 此时,马车停下。 江行先一步下车,伸出手,拉江婳下来。 进入府中,府内的小厮与丫鬟都纷纷欠身行礼。 “茹儿现在应该在后院里,哥哥带你去那看看,好吗?”江行问道。 江婳点头。 江府很大,走到后院有些距离。江婳四处张望,紧紧牵着江行的手:“嗯,很漂亮。” “那平日里,你就多出来看看。” 走到后院,凉亭内坐着一个女子。女子好似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身,声音温婉动听:“蕙蕙?” 江婳小跑过去:“三姐姐!” 江行无奈笑笑,还是跟了过去。 后院布置得清幽雅致,月色照着池水波光粼粼,池子里种着几朵荷花,清香飘得很远。 江茹放下手中的团扇,手指轻抚江婳的脸颊:“姐姐好久没见到你了。” “那我今天就让姐姐看个够!”江婳笑嘻嘻道。 众人皆笑。 此时,一个十一岁左右的女孩从花丛中跑过来,拉拉江茹的衣袖,没注意到江婳他们,说:“姐姐不是说要陪婉婉玩的吗?怎么能丢下我呢?”女孩眨眨眼,又将目光投向江婳,愣愣道:“这是谁呀。” 江茹嗤笑道:“这是你四姐姐呀,她刚从姑苏回来。她去姑苏的时候你才五岁,不记得了也正常。” “哦……”江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江婳轻声对江行说:“这五妹妹啊……” “嗯。” 江婳微微弯身,仔细端详着江婉的面容。江婉长得小家碧玉,但最好看的,莫过于那双眼睛。 连江婳也自愧不如。 “姐姐为什么要盯着我看呀。”江婉开口。 江婳才缓过神来,讪讪道:“姐姐只是觉得你很好看……” 江婉咯咯地笑了:“姐姐这是夸我啦。” 树上偶尔有几只知了发出声响,江婳略微失神。或许是困乏了,江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困了?”江行问。 江婳尴尬地笑笑,点点头。 “那妹妹就先回房休息吧,明日再叙。”江茹率先开口,眯眼笑言。 “嗯嗯!”江婳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 酒楼内歌舞升平,燕齐顺着楼梯走到酒楼二层,在一间华贵的厢房外停下,伸手敲敲门。 门被打开了。 厢房布置地精致,里面没有歌姬舞女,只有一个和燕齐年龄相仿的少年懒散地坐在里面。 少年见燕齐来了,抬眼去看他,沉默一会,摆正了坐姿,看起来有些失望,开口道:“江子渊怎么没来。” “今天他妹妹刚回府,应该是去送他妹妹了。”燕齐提到江婳,心中不免一动。 “对了,宁王今天也没来吗?” 宁王是当朝的九皇子严泊清,与他们交好。 “那可不,他说他要陪他的宁王妃。”少年嗤笑道。 燕齐闻言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清酒。 “要叫几个美人来奏乐吗?”少年打趣道。 “萧越晟。”燕齐无奈。 萧越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开口:“下次等他们两个来了我们再好好聊……然后明天,我再找时间去找子渊。” 燕齐点点头,将桌边的酒一饮而尽:“行,那我们俩今夜就好生喝着。” —— 一夜过去,燕齐也不知自己是怎么醉倒的。 他醒来时,萧越晟已经走了。他基本上每次都这样,他也习惯了。 燕齐起身下楼。 “结账。” 店小二恭敬道:“好嘞,半吊钱。” 燕齐付完钱,转身驾马回府。 燕府。 燕齐刚走进门,就看见母亲苏颜熙在门前等着。 “许白……你昨晚……” “去酒馆了,喝醉了忘记回府。”燕齐深吸一口气,“母亲不必担心,我这就去父亲那里领罚。” 燕齐是燕家独子,没有兄弟姐妹,苏颜熙更是对他视若珍宝。之前也有几次类似的事发生,燕齐每次也都是这般。 “算了吧……”苏颜熙摇头。 “是我让您们担心了。”说着,燕齐便起身去了燕煜的书房。 书房的门开着,燕煜在里面处理公务。燕齐轻声唤着:“父亲……” “别跪。”燕煜打断道。 此时正准备跪下的燕齐:“?” 燕煜放下书卷,走到门外,拍拍燕齐的肩膀:“父亲不想罚你。” “可是是我让您们担心了。”燕齐低着头。 “你昨天又和那三位去玩了,是吗?”燕煜语气温和。 “本来是的,不过昨夜子渊和宁王有些事就没来。” “那是和越晟?” 燕齐点头。 燕煜笑了:“也无事,你们这个年纪爱玩些正常。不过以后记得早些回来。” “那父亲还是罚我吧……免得我下次又忘记回来了……”燕齐说到后面,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燕煜也忍不住笑了,慈祥地看着他:“那父亲罚你去抄一面《尚书》,好吗?” 燕齐点头,转身回房抄书。 不过是抄一面书,一个时辰左右就抄完了。 燕齐放下手中的毛笔,揉揉眉心。 他拿着那面抄完的纸,去找燕煜。 燕煜不在书房。 燕齐心说:父亲大抵是去处理事务了,一时半会应该没法回来。 苏颜熙正在拿着账本算账,听见有声响,便抬头去看。“许白,父亲罚你什么了。”苏颜熙连忙起身。 “抄一面书而已。” 苏颜熙松了口气,温声道:“那便好。” 虽然每次,燕煜都没怎么罚过燕齐,最重的一次,都只是让他三天不许出府。 然而燕齐每次也乖乖照做。 “我让厨子去准备午膳了,你下午还要出去吗?” 燕齐托着脸想想,开口:“可能吧。不过最多也只是到江府去一下。” 苏颜熙握住燕齐的手:“好,那用完午膳再去。你去江府,是找子渊吗?还是……?”苏颜熙顿了顿。 “对,去找子渊。顺带看一下他妹妹。” “你说的可是江四小姐?”苏颜熙问。 其实按照常理,燕齐应该也只能是看江婳了。江兰早就在几年前嫁给了严泊清,江茹也再过不久就会嫁给邵家的公子,至于江婉……太小了,应该不可能。 “嗯,母亲猜对了。”燕齐淡淡道。 用完午膳,燕齐便去了江府。 门外的侍卫见是燕齐,也没向里面传唤,直接打开了大门。 燕齐走进去。 “许白?”江行就在大门不远处。 燕齐应了一声:“嗯。昨天你和宁王都没去,越晟还说今天要找时间和你见面。” 江行微微一愣,才恍然想起昨天他还与他们有约。他挠挠头,轻声道:“昨天抱歉,我失约了。至于和他见面……应该也是晚上的事。” 燕齐点头,往里望去。 “你找蕙蕙啊。”江行戳破了燕齐的心思。 燕齐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被戳破。 既然已经戳破了,不如明着说。 “嗯,她在哪。” 江行忍不住笑道:“蕙蕙现在啊,应该在后院玩。” “多谢。”燕齐拱手谢道。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燕齐点头,往后院走去。 后院中,江婳正在凉亭里弹琴。 燕齐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后,她也并未察觉。 一曲弹完,江婳仍然没发现燕齐的存在。 “江四小姐,果然精通琴艺。” 江婳猛地回头。 “江四小姐,又见面了。” 第3章 赴宴 江婳正想起身,而燕齐却靠近了些,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嗯,又见面了。”江婳脸颊微红,低垂着眼。她不敢抬头,因为她怕她一抬头,就让燕齐看到了她眼中的羞涩。 燕齐被江婳的样子给逗笑了,后退几步,笑得不羁:“你现在可以看本少了。” 此话一出,江婳的脸便愈发的红,但她终还是忍不住去看燕齐。 昨日诗会人多,她没怎么好好看燕齐。 江婳抬头,对上燕齐醉人的眼眸。少年的眼尾染着些绯红,显得桀骜。他就这么站在那,一身鲜衣更显张扬,高马尾衬得他的笑有些玩世不恭。他的相貌并非其他世家公子一般温儒尔雅,而是极具攻击力,如阳光般耀眼肆意,京都怕是没有哪个女子不为之迷恋。 一不小心,就看入了迷。 燕齐也没催促,只是静静等着。 过了许久,江婳才缓过来,她直直地盯着燕齐,终于问出了那句:“许白哥哥今天怎么来了。” 燕齐偏头想想,一本正经道:“来看你。” 江婳:“?” 她没想到眼前的这位会这么直白。 江婳站起身,望向这个比她高了快一个头的少年。 “怎么了。”燕齐问道。 “许白哥哥。” “嗯?” “你为什么要来看我呀。” 此话一出,燕齐也沉默了。 他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回答江婳这个问题。准确来讲,是他连自己为什么要来看她都不太清楚。 他总不可能直接说是昨日一见难忘,所以才来看他的吧。 正当燕齐思索着该怎么回复这位正处于豆蔻年华的少女时,她便先开了口:“其实我也很想见许白哥哥。” 燕齐微微一怔,随即便微笑道:“那你现在见到了。” 江婳在十几岁的少女里不算矮,但是却还是要踮起脚尖,或者仰起头,才能完全看到燕齐的脸。 燕齐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又挨近了些,微微弯身。 这个动作,令江婳有些惊讶。 “想看我的话,我会弯身。” 江婳轻“嗯”一声。 她一时间并不知道该和燕齐说些什么,便强行扯了个话题:“你和我哥哥怎么认识的啊。” “之前在学堂念书时认识的。” “那——你念书怎么样。”江婳突然就来了兴致,追问道。 “不如你哥哥。” 恰巧此时,江行从旁边经过,听到了燕齐的这句话。 燕齐也看到了江行,对着江行说道:“我说的没错吧,不如你。” 江行咳了一声。 “不敢当。” 燕齐轻笑一声:“哎呀,子渊兄你怎么变得这么谦虚了。当年在学堂的时候,先生都夸你听话,这可比本少好多了。至于才学,你当是比本少更精。” 江行转头看向江婳,语重心长道:“妹妹,以后不要和这种骗子玩。” 燕齐见状,连忙拦下江行:“哎哎哎,子渊,我们有话好好说。” 江婳忍不住笑了。 “行了,蕙蕙,刚才父亲要我来找你,你快点过去吧。”江行道。 “哦……”江婳略显失落,她撇过头去,对燕齐说,“那许白哥哥,你等我一下喽,不许跑了。” 燕齐低头闷声笑着。 待江婳走后,江行拍拍燕齐的肩膀,道:“许白,你告诉我,你对我妹……” “子渊兄是担心我对蕙蕙图谋不轨?”燕齐打趣道。 江行再次轻咳。 “蕙蕙……她挺单纯的。”江行叹了口气。 “那我也可以让她一直单纯下去。” 江行无奈道:“你和她才多大,嗯?” 燕齐摆摆手,语气随性:“罢了,这些事现在说确实是早了些。” “那你现在是……?” “等她。” —— 正房。 江婳踏进去,欠身行礼道:“父亲唤女儿来是为何事。” 江贺洲指指桌前的椅子,倒了杯茶,将茶杯移到旁边,面色慈祥:“蕙蕙,坐那。” 江婳点点头,顺从地坐过去。 “这是陛下亲赏给父亲的茶,蕙蕙你尝尝好不好喝。” 江婳拿起茶杯,轻抿一口:“好喝。” 江贺洲笑着回应,开始说正事:“蕙蕙,你刚回京不久,陛下那边恰好有宴席,为父就想着,带着你和行儿去,顺带看眼你大姐姐。不知蕙蕙可否愿意。” 对于宴席这种事,江婳自然是愿意去的。她连着嗯了好几声,喝一口茶,继续说:“父亲您刚才说,大姐姐也会去?” “嗯,兰儿嫁给了宁王,这事你应该知道。” 江兰比江婳大五岁,十四岁时嫁给严泊清。 江婳点点头,又问:“是什么时候的宴席?” “三日之后。” 江贺洲起身,望向窗外,负手而立:“蕙蕙下午打算……?” “下午啊……”江婳歪头想着,“去练几面字,或者出门逛逛……?对了!女儿还有些事,先告退了。” 她这是想到燕齐了。 江贺洲眯眯眼:“哦?什么事让蕙蕙如此激动啊?” “嗯……就是……”江婳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罢了罢了,你若是还有他事,便去吧,为父不拦你。” 江婳一下子便立了起来,走到门前,说了句告退就又跑到后院去找燕齐了。 他果然还在那等着。 少女一路小跑到燕齐身边,嘴上说着:“久等了。” “不久,来的正好。” 此时已到酉时,太阳快要落下,夕阳余晖照射在后院的花草上,给这生机勃勃的景象镀上了一层金边。 江婳看看快要落下的太阳,嘀咕着:“确实不早了……” 燕齐也仰头看天,顿时觉得快到夜里了,还留在人家府上做什么。 “那本少就先走了。”燕齐道。 江婳上前去送。 走到大门口,燕齐突然回头。 “江婳。” 江婳愣了一下,不解道:“怎么了。” “没事,叫叫你而已。” 江婳呼了口气,上前一步,看着燕齐,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 三日后。 月琴为江婳梳好头发,点好胭脂,对着铜镜说:“小姐看看,你这样子可好看啦。” 江婳望向铜镜里的自己,勾唇。 “小姐,车马已经在府外了。”一个小厮匆匆赶来。 江婳缓缓起身,出房。 车马停在府外,江婳上车后,车夫便驾马启程。 一路上算得上是顺畅,到了宫殿后,车马停下,江婳小心翼翼地下车,看见涂秀和江贺洲早就在殿门前等待,便朝他们招手。 涂秀上前来扶江婳。 “蕙蕙今日的打扮可漂亮了。”涂秀夸耀道。 江婳轻点头,往殿内探去。 涂秀似是注意到了江婳的神态,也未说什么,只是朝江贺洲说了句:“行儿呢?” 江贺洲往周围看看,没找到江行。 “那就再等一下行儿吧。” 没过多久,江行也到了。 一行人走进殿中。 宫殿富丽堂皇,来往的人都是些达官贵人。 江婳步子轻盈,倒没失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父亲,母亲。”背后传来一阵轻柔的女声,江婳转过头去,只见是一位身着华服,相貌姣美的女子。 总觉得长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江婳试探性地开口:“姐姐?” 那女子弯下身,看了江婳一眼,道:“是蕙蕙啊。” 江婳确定,眼前的这位女子定是她的大姐姐江兰,但碍于礼仪,还是规规矩矩地说了句:“参见宁王妃。” “你是我妹妹,不必多礼。” 江婳点点头,直起身子,江贺洲正站在江兰背后,笑看这一切。 “兰儿,你在这啊。” 江婳再次回头,是一位男子,看起来温润如玉。 江贺洲和涂秀都摆正了姿势,朝男子恭恭敬敬地行礼,嘴上念着:“参见宁王殿下。” 宁王? 江婳看看江兰,又看看严泊清,也跟着涂秀一同行礼。 江行一路无言,看到严泊清,也终于开口:“宁王。” 严泊清微微颔首。 “本王过会还得去拜见父皇,你们先慢慢聊。”严泊清理理衣冠,又撇过去看江兰,“王妃也一起去吧。” 严泊清牵起江兰的手,朝内殿走去。 按照以往,天子一般是宴席开始才到殿中。 “儿臣参见父皇。” “臣妾参见陛下。” 严乾颔首,摆摆手:“免礼罢。” 严泊清拉着江兰起身。 “时候也快到了,你们便随朕一同去宴厅吧。”严乾漫步到殿外,回头对他们说道。 严泊清拱手道:“是。” 三人一同前往宴厅。 众人见他们来了,纷纷跪下:“臣等参见陛下,参见宁王,参见宁王妃。” “平身。” 太子冷眼看着严泊清。 严泊清好似是注意到了太子的眼神,微微往太子那里挡了一点,对严乾说:“今日之宴,不如请太子陪父皇吧。” 太子在想什么,严泊清很清楚。 “哦?那便让太子过来吧。” 太子到严乾身边坐下,瞪了严泊清一眼。 高皇后看到此景象,小声对太子道:“义清……” 皇后都提醒了,严义清也不好再对严泊清做什么。 严泊清带着江兰到一边坐下,对身边的江贺洲和涂秀说:“岳父岳母,让您们久等了。” 江婳抬头:“姐姐回来了?” 江兰微微点头。 严泊清也朝江婳看去,略微失神。 她长得很像江兰。 严泊清再撇过头去看江兰,眼角的笑意更甚。 第4章 微风起 严乾这边,安顿好太子,便起身去找人了。 高皇后还想去劝,却被他拦下。严乾摆摆手:“皇后不必担忧朕,朕只是去会会朕的弟弟。” 虽还是有些担心,但高皇后也仅仅只是叹了口气。 江婳远远瞟见这情景,心生疑惑。 但她也不敢问什么。 江贺洲觉察到了江婳的神情,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严泊清为江行倒了一小杯清酒,推到他身前,轻敲桌面:“前些日本王有些事,失约了。待再过几日,我再和你们约,好吗?” 江行接过清酒,点头。 涂秀和江兰大抵是许久没见,便聊起来家长里短。 江贺洲也和一旁的官员谈笑风生。 江婳顿时觉得有些无聊。 江行转头看看江婳,拿了块糕点给她,道:“哥哥记得你喜欢吃甜的。”江婳接过糕点,小口吃起来。 严泊清偏头朝严乾的方向望去。 那边好似并未像这里一般,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压抑。 严泊清微微皱眉。 江兰先察觉到严泊清的神态,将手放在他的手上,轻轻抚摸着,动作轻柔。 她也往那边看去。 严乾正对着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说话,那男子的样子不能算作恭敬,甚至有几分不耐烦。 可严乾却看起来并不在意。 “景王。”严乾依旧笑言。 这位“景王”唤作严肆,是严乾的弟弟,比他小了十五岁。他们之间传闻是有些瓜葛,所以关系才如此淡漠。 而从如今的情况看来,更像是严乾结了严肆的梁子。 坐在一边的景王妃小声劝道:“莫要这样对陛下啊……” 严肆瞪了她一眼。 严乾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原位。 江婳目睹了这一切。 她心中疑惑更甚,只好拉拉江行衣袖,待江行看向她时,才在他耳边喃喃道:“陛下和刚才那位……” 江行手中的动作一顿。 江婳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嘴。 “蕙蕙。”一直未说话的江贺洲突然叫住她,“有一些事,你还太小,没有必要去知道。” 江婳虽有些失落,却还是乖乖点头。 江行放下手中的筷子,手轻抚江婳的头:“蕙蕙果然听话。” 江婳表面上顺从,实际心底却巴不得立马知道为什么。 她偷偷瞄了严肆一眼。 只见严肆死死地盯着严乾,看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有一些凶。 江婳没再去看,这若是旁人,她定会忍不住上去提醒一句,这样子不好看,别这般咬牙切齿的。但是如今的这位,看起来并不简单,若是惹上了,恐怕会多出许多麻烦来。 其实严肆的长相称得上是不错,就是看起来有些凶。 江婳歪头想想,此人对陛下如此不敬,竟然没被陛下责罚,想必一定大有来头。可是如今陛下掌权天下,牢牢地将权利掌握在自己手中,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什么太避讳的人才对。莫非是在私情上有些什么事情?她这样想着。 但是无论如何,她的这些想法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若是知道了,恐怕会招惹是非。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江行的一句话打乱了江婳的思绪。 江婳被江行吓到,过了好一阵才回道:“没什么。” 江行也没再追问。 —— 宴席到夜上三更才结束,江婳早就有些困乏,在马车上也不知曾得就靠在江行肩上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她发现她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昨天她睡得这么沉的吗? 江婳换了身衣裙,便朝屋外走去。 屋外只有几个扫地的丫鬟。 “父亲他们呢?” 丫鬟连忙放下手中的动作,拱手道:“回小姐,老爷正进宫面圣,夫人和二公子也出门了。” 江婳淡淡“哦”了一声,便在在府中四处闲逛。 昨日的那些猜想,又渐渐浮现于江婳的脑海里。她明知自己不应该去想那么多,却依然忍不住。 心情瞬间变得有些烦闷。 五月,已有了些暑气。 江婳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不知不觉就已至正午时分。 回到房后,下人端来午膳,江婳吃了几口后就没了胃口。 “小姐是胃口不好吗?”月桃问道。 江婳嘴上说不是,心里却燥乱不已,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莫非是昨日的猜想还未得到证实? “月桃。” “小姐有何事。” 江婳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你在京都呆的时间比我久得多,你知道不知道一些关于陛下那边的事。” 月桃险些将手里的东西摔到地上,她颤颤巍巍地看向江婳,连忙跪下叩头,不敢直视江婳:“奴婢自知身份低贱,并不敢知晓什么朝中之事。” 江婳:“……” 江婳伸手去拉月桃,道:“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起来吧。” 等江贺洲回来去问他,大概也是不可能的,此事也只好作罢。 —— 御书房。 “江爱卿,昨日宴会,朕和景王……想必你也看到了。”严乾负手而立,深色暗晦不明。 江贺洲点头称是。 严乾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不变,他回头看看江贺洲,眼神有些无力:“那年的事……是朕对不起他……你们江家和景王以前也算是关系亲密,你也记得多关照关照他。” “朕知道他对朕有所不满,你也不必为朕打抱不平,那年……”严乾没再继续说下去。 江贺洲知道那年发生了什么,却依然默不作声。 “江爱卿。” “臣在。” 严乾的神色缓和了些:“你那刚回京都的女儿,看起来挺漂亮的。” 江贺洲点点头。 “对了,朕看泊清和你家江兰,也是格外恩爱啊。”他眼中笑意更甚,“你也算是朕的皇亲国戚,可莫要辜负了朕啊。” 江贺洲:“臣必不辜负陛下。” 此时,门外的小太监突然传话:“太子殿下求见——” “太子?”严乾挑眉,“让他进来吧。” 严义清走进御书房,大步流星。 严乾有些不满,但却依然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太子所为何事。” “如果是关于泊清的事就别说了。” 严义清:“?” 他来,就是为了说严泊清。 严乾半眯着眼。严义清十次找他,有八次都是来说严泊清的坏话,这么干,大概也是害怕严泊清危害到他的储君之位。 “你若是想和泊清争夺未来的皇位,朕也不拦,但是朕希望你还是把心思多花在提升自己资质上,如果你是无能之辈,朕哪敢把朝政交给你。况且泊清也不是那种会和你争的人。”严乾不怒自威。 严义清一下子便没话说了,只得灰溜溜地离开。 他离开后,江贺洲才敢开口:“陛下……” “不必管他!” 严义清之前确实是干了许多荒谬的事,一下子无理由处死几十个宫女就不说了,更要命的是,他之前甚至还想对江兰下手,不过幸好被严泊清给拦下了。 严乾没废他的太子之位,已是非常仁慈了。 江贺洲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又谈了几句朝中之事,江贺洲就退下了。 而严义清依然在御书房外站着。 “太子听臣一句劝,您还是请回吧……” 严义清瞟了他一眼,语气轻蔑:“少管本太子。” 江贺洲本想着回去让严乾强行把他拉回去,但还是忍住了。 他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此时,严乾大概是处理完了政务,走出御书房,恰好看见严义清。他略微有些不满,却并未动怒:“太子,回去。” 严义清再怎么大胆荒谬,也不敢触怒了父皇,只得离开。 严乾对江贺洲说:“你先回吧,朕去见见景王。” —— 午膳之后,江行便回来了。 江婳扯住江行的衣袖:“哥哥回来啦。” “让你久等了。” 江婳摇摇头,说着不久。 江行笑笑,打趣道:“明日,哥哥要去找燕许白,你就留在府中,好不好?” “不要。”江婳想都没想就说。 江行刮刮江婳的鼻尖,无奈笑笑:“那我就带你去吧。” 第5章 有些特别 次日。 江婳坐在镜前,轻点红唇。 月桃端着茶水走进来,看着江婳镜中的脸庞略微失神,好一会才缓过来,道:“小姐今日真是漂亮……” 江婳娇笑着,转头问月桃:“哥哥准备好了吗?” “回小姐,少爷已经在门外了。” 江婳起身,朝门外走去。 江行站在不远处,见江婳来了,便笑道:“蕙蕙来了,我们走吧。” 二人出了府邸。 从头江府到燕府,大约要走个一刻多钟,此时适逢初夏时分,暑气不大,却还是有些许燥热。 路上行人往来匆匆,热闹非凡,倒也适配这盛世光景。 他们是用了早膳才出府的,现在时辰也快到巳时了。 江婳一路低着头,心里躁动不已,她也说不清这是为何。若用激动二字来解释,又觉得差了些什么。 江行察觉到了江婳的不对劲,便停下,微微弯身问道:“怎么了。” 江婳摇摇头。 见江婳这般,江行也没说什么,继续朝前走去,只是步子相较于刚才放慢了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到了燕府。 门是半开着的,应该是有人来过了。 江行没说话,只是牵着江婳的手朝里面迈去。 只见一位小厮从屋内出来,江行便走上前去,问:“请问燕公子在……?” 小厮恭敬地回答道:“公子在后院练剑,刚才还来了位客人和他一起。” 江行点点头,又拉着江婳朝后院那去。 后院里,燕齐手握佩剑,剑法行云流水,剑锋还闪着寒光,剑过之处,便是一阵清风。 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位姿态随意的少年。 那人是萧越晟。 那二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江行江婳的到来。 萧越晟懒懒地道:“许白的剑舞得不错,本侠都快比不过你了。” “谬赞了。” 江婳这次没被燕齐给愣住,她趁江行不注意之时,抢先一步走上前,走到燕齐的身后,微微歪头:“许白哥哥。” 听到这个声音,燕齐握剑的手颤抖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将剑插到腰间,内心不知从何生起了几丝慌乱,但也依旧故作镇定道:“蕙蕙。” 萧越晟没见过江婳,正想上前询问,却瞥见了不远处的江行, 江行没有拦住江婳,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 萧越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姿态也没有方才那么随意,徐步走到江行身前,将手搭在江行的肩膀上,假装不经意地说:“子渊,这么巧啊。” 江行愣了半晌才点头回应。 而燕齐那边,江婳正与他说笑。 燕齐的神态有些不自然,时不时地偷偷看江婳。 江婳没再说笑,而是抬头看着燕齐。 燕齐也不知她为何会突然看他,但也没有避开。 “燕许白。”江婳淡淡道。但此刻,她的内心已是万丈狂澜,她低下了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讪讪道:“我对你……可能有点不一样……”江婳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句话,至于男女情爱之类的,她更是茫然。 对于这种男女之情,江婳只在之前听的些戏见过。 燕齐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随即便轻笑一声:“本少对你可能也不太一样。” 江婳猛地一抬头,与燕齐直视。 燕齐的嘴角微微上扬,打趣道:“江四小姐这么看本少,本少有些不自在。” 江婳也不知是怎的,竟然直接回了句:“我想看。” 燕齐眼中的笑意更甚。 而在一边默默看着的江行:“……” 江行很像轻咳一声提醒一下他们,但还是止住了。 萧越晟微眯着眼,问:“子渊,这你妹妹啊。” 江行点头。 “那她和燕许白……” 江行手扶着额头,他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虽说江婳和燕齐,他已看出了一大半,也并不反对,但是他也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想旁人说这种事情。 他撑头假装思考,过了半晌准备回答时,却听萧越晟说:“你不必说,我知道你会什么。” 江行放下手,没有回答。 江婳也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这样有些不和体统,便后退了一步。 燕齐没有再上前。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江婳环顾四周,见江行正在远处和萧越晟谈笑,便小声道:“你刚才练剑的样子……很好看。” 燕齐闻言,轻轻挑眉:“蕙蕙也想试试?” 其实说实话,江婳对于这种武艺之事,也是有几分兴趣的。之前她在姑苏时,常常趁祖母不注意偷溜出去玩,见到过许多江湖侠客比武的场面。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想要去亲自握剑,但是很快便忘却了这件事。 如今她也是突然想起。 江婳思索一阵,说道:“挺想的。” 燕齐点点头,示意让江婳握住手边的剑。他将江婳揽入怀中,一只手放在剑柄上,轻声道:“剑,是这么握的。” 江婳在少年的怀中感到有些许温热,她没抬头看燕齐,而是看着他握剑的手。 江婳试着照着燕齐的样子做。 “嗯,就是这样。” 江婳暗自松一口气。她一向机灵,学什么都很快。 此时已到正午,江行抬头看看日光,手微微遮挡了下。 “蕙蕙。”他上前。 江婳下意识地从燕齐的怀里窜出来,应了一声。 “正午了。”江行道。 “要回去了吗?” 江行点点头。 江婳转头看向燕齐,恋恋不舍道:“那再见。” 燕齐没有多说什么,随即“嗯”了一声。 —— 此时,江府。 正厅之中,江贺洲与涂秀端坐在中央。 而今日,作为妾室的曲言姬也破格地坐在了正厅里。 正厅里还坐着江茹和一个十七来岁的少年。那少年长相明媚,意气风发。 涂秀率先开口道:“茹儿,这便是邵家的公子。” 邵家是京都有名的将门,眼前的这位正是邵家的公子邵云深。邵云深虽说二十岁不到,却已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安彰将军”。 邵云深见江茹不语,也不气恼,细声开口道:“江三姑娘若是不知该怎么回答,也无妨。” 江茹抬眸看着邵云深,摇头道:“没什么。” 涂秀笑得亲切:“既然这样,你们便好好聊,主母便不打扰你们了。” 话说完,涂秀便退出正厅。没过多久,江贺洲也退出去了。 唯有曲言姬还一直在那没走。 江茹瞥见曲言姬还未走,微微皱眉:“小娘……” 邵云深偏头往向曲言姬,问江茹:“这位是你的生母吗?看起来挺温柔的。” 江茹轻轻点头。 曲言姬突然站起身,朝江茹走来。她温声道:“邵将军等一下,妾与茹儿有些事要说,还请将军回避一下。” 邵云深请“嗯”一声,用手比了个“请”的动作,便转过身去。 江茹不解曲言姬的意思,却依然跟了过去。 还没等江茹开口,曲言姬便先说道:“茹儿,这是一个好婚事,你定要好好珍惜了。” 江茹没想到曲言姬拉她过来,是为了说这个。她微微一愣,“哦”了一声。 “你明白就好。” 再次回到正厅,曲言姬就没跟着一起,邵云深还在那里等着。 “江三姑娘回来了。”邵云深笑言。 江茹没说话。 邵云深见状嗤笑道:“江三姑娘这是怎么了,等你嫁给了我,我定会让你成为整个邵家最尊贵的人。”他略微靠近,“怎么样,邵夫人。” 江茹被邵云深给吓到了,连连后退:“这样不和体统。” “管他什么体统。” 邵云深说这话时,想都没想。 按照常理,一般人一不小心说出这种话后,都会追悔莫及,但是邵云深却没有。 “我们……还没成婚。” “不久了。” 江茹深吸一口气,道:“好吧,我等着你。” 没过一会,邵家的人便到了,说是来接邵云深回府。 邵云深走后,江茹如释重负。 他们刚才的场景,幸好没人别人看到。 邵云深一走,江婳他们就回来了。 江婳抬脚走进正厅,看见江茹一个人,便问道:“姐姐怎么在这呀?” 江茹缓过神来,有些慌乱:“刚才来了点客人……” 江婳也追问下去。 她背过身去,又问:“我要去房里练几个字,姐姐可以陪我吗?” 江茹有些惊讶,但还是答应了。 来到房中,江婳却并没有把练字的东西拿出来,而是直直地看着江茹。 江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姐姐。” “怎么了。” “我……遇到了一个人……” 江茹:“?” 江婳一脸无奈,在房中转来转去:“那个人,无论我对他,或者是他对我,好像都有些特别。” 第6章 茶楼 江茹手一顿,一时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蹙眉看着江婳:“妹妹……” 江婳继续自顾自道:“这真的不是我随口一说。”她对上江茹的目光,坦坦荡荡,“姐姐若是不理解,我便不多什么了。只是心意难改罢了。” 江茹虽未比她大很多,却还是想说一句“你还太小”,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而江婳也猜到了江茹想要说什么,淡淡道:“我知道。” 斜日射进屋内,江茹下意识地用手遮住阳光。 江婳也探向屋外,烈阳直射眼眶。 她似乎意识到了氛围的尴尬,便没再接着说下去。她转头走向桌案边的江茹,问道:“刚才来府中的,可是邵将军。” 江茹淡淡回应。 “那姐姐喜欢他吗?” 江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她对邵云深不能说是喜欢,但也不能说是不喜欢。只是邵云深对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他想要她。 江茹深吸一口气,道:“很难说。” “但毕竟这是一个很好的婚事,邵将军也为人正直,我想……以后应该会有所感觉的吧。”江茹一向守规矩,但此刻她的目光飘忽不定,江婳观察到了她的神情,但却并未戳破。 江婳没有接话,若有所思。 正当二人沉思之际,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江婳心生好奇,便告辞往外去。 声响是从大门前穿来的,江婳快步赶去。 只见江贺洲准备出门,眉头紧蹙,像是在担忧什么。 “父亲。”江婳上前。 江贺洲见是江婳,神色略有缓和,却依然忧心忡忡, “发生什么了。” 江贺洲叹了口气,看起来并不想说,而江婳却再次唤道:“父亲。” 见江婳这般,江贺洲也只好无奈开口:“自昨日起,陛下便突发恶疾。为父记得,陛下明明很康健的。” “这……”江婳听后不由得心中一惊,心中纵然有种种猜想,但也不能妄下结论。 江贺洲转身准备出门,只留下一句:“为父只能说这么多了,蕙蕙你便在家中留着吧。” 江婳应了声“好”。 江贺洲离去的背影匆匆。 —— 皇宫。 其实严乾只唤来了江贺洲与燕煜两位亲信。 严乾本想到宁哲殿去的,可惜身子太弱,也只好将他们召自己的寝宫来。 “陛下,江丞相与燕丞相来了。”传话的太监道。 严乾艰难地起身,咳了好几下,才沙哑道:“让他们过来吧。” 太监换他们进来后,便退到别处。 二人进入寝宫,欲想行礼,却被严乾拦下:“不必这样了。” “朕恐怕是……” “陛下莫要这样说!”严乾话未道完,燕煜便惊慌失措,连连打断道,“这肯定只是一时之疾罢了。” 严乾叹口气,也没反对燕煜说的话。 “朕今日唤你们来……咳咳!是想想和你们商讨储君之事。” 听到“储君”二字,江贺洲燕煜都被吓得一颤,四目相对,没有一个人敢先开口说话。 相较于江贺洲,燕煜更了解严乾,他试探性地道:“陛下是认为……太子殿下不适合当储君……?” “正是。”严乾无声叹息。 关于严义清,谁都知道他的性子。 “那陛下认为,该让谁当这储君呢?”江贺洲问。 严乾没开口,尽管他们都知道,储君会是谁。 那个名字在江贺洲的脑中一闪而过,但是他碍于身份,不敢去说。 “你说吧。”严乾面色温和。 “陛下想得……可是宁王……?”此话一说完,江贺洲便“砰”的一声跪了下去,重重叩头。 燕煜见状,连忙伸手去拉江贺洲。严乾卧在龙城上,也被江贺洲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到,努力直起身子,大惊道:“江爱卿这是何意啊!” 江贺洲一向精明,他知道若是立严泊清为储君这种话从他口中而出,可能会遭到什么样的祸难。 严乾大概猜到了几分,放缓了声音:“朕自是信任江爱卿。你快起来吧。” 江贺洲颤颤巍巍地起身。 燕煜:“陛下是真要立宁王为储君?” 严乾点头。 这一切其实都在情理之中,严泊清为人宽厚,性格温润,又极具才华,若是让他坐上皇位宝座,那必是一代明君仁主。可尽管如此,江贺洲依然有些不可置信。 “可是臣……”江贺洲话未完,严乾便打断:“朕说了……朕信你……咳咳。” 严乾顿感一阵头痛,强撑着头道:“你们先下去吧,朕乏了……咳!” 江贺洲与燕煜对视一眼,默契地退了下去。 二人走出去,只觉刚才的一切都有些玄乎。 幸好刚才的那些话没人严义清听到,不然怕是又会迎来什么血雨腥风。 江贺洲正抬步往前走,却听见一个声音:“岳父大人,燕丞相。” 是严泊清。 燕煜回头,欠身:“参见宁王。” “不知宁王突然来往皇城,是为何事?”江贺洲问。 严泊清沉默半晌,道:“我去找父皇。” 江贺洲微微皱眉:“陛下他身体不大好。” “我知道,不过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告诉父皇。” 江贺洲:“?”他很想问一句“是何事”,但又觉得,他不应问这么多。 “那宁王便去吧。”趁江贺洲还没反应过来,燕煜便先答复道。 严泊清点点头,朝寝宫走去。 江贺洲回头看了几眼,也转身离去。 燕煜跟上去,开口:“江丞相觉得,宁王去找陛下,会不会也是为了储君之事……?” “你说什么?”江贺洲猛地回头。 燕煜没再重复刚才的话,继续追问:“你觉得呢?” 江贺洲托腮思索,摇头。 燕煜朝寝宫那望了望,没说什么。 —— 江婳在府中,自然是待不住的。 江贺洲一走,她便无所事事。 江行出府找萧越晟去了,江茹和江婉也在房中干自己的事,江婳实在找不到一个人可以陪自己。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萌生于江婳心中。 出府。 江婳轻手轻脚地跑出府外,她想,不在外面太久就可以了。 来到街市,江婳只觉得心情舒畅。 她出来时带了几两银子,毕竟若是遇到了喜欢的饰品,也要有钱可花才行。 江婳的午膳吃得并不多,才到未时,便有些饿了。 她随意走进路边的一家茶楼,店小二一看来人是一身大户小姐的打扮,便拱手走来,亲切道:“小姐上面请,想吃些何?” “一些糕点便好。”说着,便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茶楼的二层有很多客房卡座,江婳随意挑了一个窗边的位子坐下。 店小二见状,有些无奈,他看看一旁的包间,小声道:“小姐确定要坐这里吗?” 江婳一心看着窗外的风景,未曾注意到店小二的神情。 “嗯,就这里了。” 店小二无声叹气,转身离去。 未过一会,糕点便上来了。 江婳自幼便喜欢吃那些甜的东西。 还记得在她还在姑苏时,最喜欢同祖母一起到西湖边上的茶馆去。 祖母总是一副慈祥的样子,江婳想吃什么糕点,她便给她什么。 江婳回忆着往事,不由一笑。 桌上的糕点小巧精致,江婳轻轻一咬,甜味瞬间绽开。 糕点吃完后,江婳正准备离去,却听见一旁的包间传来了几阵声响。 江婳往那看去。 好像从刚才开始,这包间里便时不时传来几声谈论的声音。 “你给陛下送去的那杯茶,果然有效。”包间的这句话,在江婳耳里格外清晰。 江婳突然联想到了江贺洲离开之前对她说的那句话。 她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 难怪店小二会问她要不要坐这里! 江婳顿然一身冷汗,她屏住呼吸,没有离开。 毕竟以她此刻的慌乱,离开的声响,恐怕会让包间里的人听到。 包间里的人依旧说着,江婳认真去听,可惜就是听不出来,是谁在说话。 “相信过不了多久,此毒便会蔓延到陛下全身,大概一个月不到,陛下便会归于天际。”包间里的人道。 江婳身体一颤。 她往楼下和周围看去,都空无一人。 她到底是来了个什么地方! 包间里,另一个人的声音传来:“那便好,再过几日,我便……”那声音愈发模糊,江婳没有听清。 难道那些人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江婳心中纵使有万分惊恐,也不敢随意乱动。 “等到那时,我定不亏待你!”包间里的声音再次清晰了起来。 江婳意识到自己不该来到这里,往下探去,想把店小二叫上来,却没看见店小二的身影。 江婳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看包间,见里面没有了声音,便暂时松了口气。 至少不用听到那些掉脑袋的话了。 江婳拿出些碎银,轻放在桌面上,准备找时机离开。 那里面一直没发出任何声响。 江婳深吸一口气,还是打算赌一把。 她快速离开座位,准备下楼,却听到了阵风声。 包间的门被打开。 江婳脚步一顿,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从她后面走来一个人,只见一把匕首抵在她的脖颈处。 江婳颤颤巍巍地回头,是一个熟悉的脸庞。 她好像在那场宴席里见过他。 眼前的人看起来比较年轻,不是严肆。 好像是……那个太子。 严义清语气冰冷:“长得倒是漂亮,可惜了,今日你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本太子,只好取走你的命了。” 第7章 脱身 “太、太……太子殿下……”江婳故作惊吓,没有去看严义清的脸,硬是让自己挤出了几滴泪,“小女不知太子殿下为何要杀小女,小女只知我只是路过来歇脚喝茶……” 严义清冷哼一声,松开了手,江婳踉跄几下。 严义清打量着江婳,顿感她的脸有些面熟,好像很像一个人。他将目光投到江婳的衣着上,玩味道:“看起来,还是个小姐啊。” 江婳没有应他。 “这位小姐,你告诉本太子,你家父是谁?” 怎么上来就问家底? 江婳自知,若是说出江贺洲,一个软弱的人,定会有所动摇。但是眼前人显然不是,毕竟一个连陛下的毒都敢下的人,定不会怕这些。 说出来,恐怕还会招来更大的祸患。 “小女不过一介商人之女罢了。” 严义清好似来了兴趣,直勾勾地盯着江婳:“商人之女?本太子看你年龄还小,一个人出来,家里的人知道吗?” 江婳摇摇头:“家里人不管我。” 严义清顿时大笑,让江婳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说你父亲是商人,那你该怎么证明?” 这还能怎么说。 刚才的身份,是江婳随意想出来的。她不可能说自己只是布衣之辈。 江婳联系到严义清在包间说的话,他大抵是想对皇位下手,若此时给他套个近乎,说宁愿帮他,或许还有机会生还。 毕竟都到这一步了,也只能如此。 江婳缓缓开口:“我在京都中认识的人很多,太子殿下刚才在包间的话,我也全部听到了。但既然我已知道这件事,那想必查起来,也和我脱不了干系。”她眼神中不再有半分惧色,“太子殿下,我们现在可以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哦?是吗?”严义清挑眉。 “说句老实的,我也爱慕这权利。只可惜我仅仅只是个商人之女,但今日,我遇上了太子殿下,这么好的机会,我岂会不抓住?” 江婳说得坦诚,连严义清也愣住了。严义清嗤笑一声:“小小年纪,便这般有野心。” 江婳也没否认。 “罢了,本太子暂且信你。你说你人脉广,那你便帮本太子打听一下宁王的消息。记住,今日之事,你若是敢外传……” 江婳点头:“今日之事,小女绝不外传。” 严义清摆摆手,示意让江婳快走。 江婳也没想到,她就这么容易地走了。她原以为,严义清还会怀疑地多问几句,还提前想好了说辞。 这太子怎么这么蠢? 又蠢又坏。 江婳心中暗想着,也不知怎么的就出了茶楼。 烈日还挂在空中,街市依旧热闹。 江婳并不打算现在回府,毕竟江贺洲进宫面圣,现在必定还未回来。 况且现在回府,也可能会让严义清发觉到她身份不对。 方才严义清才说让她去调查宁王,或许她应该去做个样子? 江婳暗自思索,严泊清是她姐夫,也被陛下所看着,之前严义清想谋害江兰之事,她也略有耳闻。 莫非,严义清是想除掉严泊清。 如果这么想,那么一切便合理了。 严义清自己不学无术,净爱干些荒谬之事,严乾也只好将重心放在严泊清身上。结果严义清却是一个贪恋权力之人,他想要皇位,便只能使出这等杀兄灭父的手段。 江婳想到这里,快步往宁王府的方向走去。 那日宫宴,江婳便从江贺洲口中听到了宁王府的大致位置,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随意听来的东西,竟会在今日用上。 江婳穿过层层人群,往僻静处走去。 严泊清和江兰都是喜好僻静之人,宁王府便建在了京都的僻静之处。 大概过了两刻钟,江婳便到了宁王府门口。 她往四周往往,见无人跟来,便对门口守着的侍卫说:“我要见我姐夫。” 侍卫看了眼江婳,问:“是江四小姐吗?” 江婳点点头。 侍卫为她打开门,没半分犹豫。 江婳走进去前,转头问道:“姐夫现在大概在哪。” “回江四小姐,宁王现在大概是在书房之中。” “多谢。”江婳抬脚走进去。 一路来到书房,江婳深吸一口气,酝酿情绪。 她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带着哭腔大喊一声:“姐夫!” 江兰也在书房之中,听到江婳的声音,立刻疾步出来,见江婳一副委屈的模样,便连忙将她带进书房内,关切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严泊清放下手中的书卷,看见江婳有些诧异,但还是温声道:“四小姐这是……?” 江婳“呜”的一声哭了出来,泪眼盈盈:“我只是随意去茶楼吃点东西,却听到了太子谋害陛下之事,太子他……还想把我杀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接着,她又将更多细节道了出来。 严泊清江兰:“!” 江兰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婳,又去回头去看严泊清。 一向温润宽厚的严泊清,此时也生出怒气,他厉声道:“平日里,本王念及手足之情未曾对他有半分不敬,结果他却……” 严泊清没往下说,他愤愤起身,对江兰说:“兰儿,你去叫下人准备车马,送江四小姐回府。我现在就进宫去见父皇。” 江兰回应了声,便拉住江婳的手,往外走去。 “蕙蕙,你没伤着吧……” 江婳摇摇头,将眼中的泪擦干。 看来她刚才演得挺好。 江兰笑了:“没事就好。” —— 严泊清一路进宫,正巧在宫中遇到了江贺洲与燕煜。 他本来是想将江婳的事告诉江贺洲的,但还是止住了。 严泊清快步来到寝宫,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严乾艰难地直起身子,道:“泊清今日前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太子他……” 严泊清一时间没想出应该怎么和严乾阐述这个事实,他打探道:“不知父皇可否记得……几日前的那杯茶……?” “你的意思是,那杯茶,是严义清送过来的!”严乾大惊。 严泊清点点头。 “父皇恐怕……” 严乾悲叹一声,沧桑道:“怪朕,怪朕。怪朕没教导好严义清,让他干出了如此多的荒唐事,这也算是……对朕的惩罚了……” “父皇……” “朕此一生,做过的错事……太多了……” 严泊清握住严乾的手。 严乾看着夕阳,满眼苍凉。 “泊清,你扶朕起来,这么美的夕阳,朕想去看看。” 严泊清连忙扶严乾起来,搀扶着往外走。 严乾看看天空,天被夕阳染得分外的红。艳阳西垂,光洒满了整个京都,可惜过不了多久,这最后一抹光,也将散去。 “泊清,你说……朕还能活多久。你莫要骗朕。” 严泊清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开口:“大概……一个月不到……” 严乾惨然一笑,像是接受了:“一个月不到……也够了……” “只是如此好的阳光,朕还能见到几次呢……?”严乾看着眼前的一切,感慨万千。 严泊清叹息一声,不想再说下去。 “那父皇……太子该怎么办……” 严乾的表情再次凝重,他本想厉声,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力气,只能虚弱道:“传朕旨意……将严义清……押入牢中……听候发落……” “听候发落?”严泊清皱眉,“他干的事情,可是铁板钉钉的死罪。” 严乾点头,道:“是死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朕想让你来发落他。” 这话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白了。 “泊清啊,朕知道你宅心仁厚,将来朕将这江山托付给你,你可莫要让朕在天上失望啊。” 严泊清答应了。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严乾踉跄着回寝宫。 —— 次日。 江婳偷跑出府的事情,没有让江贺洲知道。 昨日之事,怎么说也算是险中脱身,若那时江婳没想出先给严义清套近乎,估计凶多吉少。 江婳在屋内坐着发呆,她不知太子的事情是不是已经被严乾知道了。 可是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毒已下,茶已喝。现在顶多也只能让严义清以命偿命。 只可惜这一代雄主了。 江婳不想再多想这件事情,却偶然听闻门外有人来访。 来访的人是燕齐。 燕齐径直来到江婳这里。 江婳看见燕齐,心中的烦闷少了许多,她细声道:“你来了。” 燕齐唇角微勾,但紧接着,又恢复了刚才的神态。 “太子被打入大牢了。” 江婳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小声嘀咕道:“恶人有恶报。” 燕齐听到了江婳说的话,问:“什么意思?” 江婳突然想起,燕齐并不知道严义清干的事情。 “难道没有人传他为什么被打入大牢吗?”江婳道。 燕齐点头:“确实没人。” “我知道。” 燕齐顿时一愣,连忙追问:“你知道什么。” 江婳:“你猜。” 燕齐也不恼,只是耐心等着。 江婳也严肃起来,将事情原委长话短说地道了一遍。 燕齐的表情愈发凝重。 “他……” 江婳摆摆手:“我倒没什么事,只是陛下……” 燕齐唏嘘道:“是啊……” “真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悲剧了。”江婳说着。 燕齐沉默一阵:“不会再有的。” 江婳点点头,总算露出了丝笑容。 “对了,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江婳问。 “不是,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 江婳来了兴致:“哦?何事。” “明年开春,我便要科举了。所以……今年秋分一过,我可能就很少能来见你了。” 科举之事,江婳听江行提过。 “秋分到开春,也不是很久。”江婳对这种事情,倒也是看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