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当种地公务员是一种什么体验》 第1章 第1章 一道惊声巨雷随闪电劈下轰鸣，混沌的地下世界里刹时白光四射，不管你处在哪个角角落落都躲不过这道声与光的双重催促。 所有地府的人员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阎王大人要开大会了。 闪电了打雷了，所有人员，阎王殿集合！ 霎时间天上地下，这海陆空中的地府人员飞速地赶向阎王殿，密密麻麻得像众蚁回归巢穴。 黄泉路上，也正有一个人跟着大部队匆忙赶往阎王殿，他今天的衣裳宽大，鞋看起来不合脚码，人一走快点就步伐乱套，身姿踉踉跄跄地走了一路。 好不容易踉跄着赶到了阎王殿，这一看殿内人员都一排排站好了队，唯独他像个开会时迟到的掉队学生。他不敢往前面走了，在后排队尾站住，打算就这样直到把会开完。 “白无常大人，您的位置不在这，您该站的是那边前排第一排，我们这边都是十八级最下级的员工站的区域。” 脸上漆黑一团，看不清五官的员工在一旁小小声提醒他，并指着前边好远的区域为他指路。 白无常拉着头顶的帽子往下遮，并压低声音回他： “可我迟到了，不想到前面扰乱大家排好的队伍，我站这里就行了。” “您来迟一点那算什么大事呀，趁着阎王大人还没进来，您快走吧，阎王大人也好找您。” 被赶着要去前面的白无常不敢再反驳什么，他怕对话的动静太大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他也不敢走队伍两边空出来的中间通道，他往墙角的角落一钻，贴着阎王殿的墙边，像只尺蠖一样顾涌顾涌地挪移到前边。 边挪心里边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其实白无常此时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作为一级员工的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在其他员工的眼里看来，只是白无常大人又发明了什么特殊的进场方式。 终于挪到了队伍前排，但当看到前面空荡荡再没有人墙遮挡时，他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他踉跄中碰到一个人硬挺的肩膀，还差点倒入对方的怀中，幸好他及时稳住重心，撑着双脚隔开跟对方一个拳头的距离。 呼，安全。 在他这个角度略微抬头，能看到对方硬朗的下颌线，墨黑的乱发遮挡住了眼睛，使得看起来只有下半张脸在动，对方明显在俯身移动看向他。 白无常马上拉下帽子低头不敢再乱瞟，可是对方没有放过他，还出声问他： “地府开会你时常缺席，今天来参加吹的是什么风？” =V=…… “你为什么工作服穿得吊儿郎当的，身高还缩水了？” =V=！！ “我听说最近天界和人间都有不少人偷跑来地府，你该不是……” =V=bb 师傅别说了！已经汗流浃背了！ 斗大汗珠滚落，还要强装镇定嘴巴凹成甜甜一笑的“V”字型。 多一秒、再多一秒的话他觉得自己就要不打自招了，幸好这时候一个书生样貌的中年男性从队列中走出，走上高堂的工作案几旁清嗓重声道： “肃静！现在开始召开全体地府员工大会，说小话的都给我停了啊。下面有请阎王大人上台做演讲汇报，大家热烈欢迎！” ※※※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一位身形魁梧如高山的“重量级”大神登场，只见他面相狰狞，高鼻红眼，那赤红的双眼令人望而生寒，光被他眼神扫过就仿佛接受了地狱的烈火灼烧一般，他每走动一步地面都得跟着震动抖三抖。 “阎王大人好！” “阎王大人好！” 问好声在队伍里此起彼伏，阎王不疾不徐在高堂中坐好之后，举手示意下属员工安静下来。 一时间针落地的声音都仿佛能听得见。 “咳嗯，好了开会了啊。” 阎王接过书生中年男递给他的长篇稿子只瞟了几眼，就把它全扔身后去了，地府众员工暗自“哇”一声，书生中年男倒是见怪不怪，表现淡定。 “帐师，下次别给我整这些东西。今天让大家聚在这里开会，我想大家也不是想听我长篇大论说一堆文绉绉的开场白的，下面我们长话短说，我宣布——” “我们地府，要！开！始！种！地！” “啪啪啪啪！！”书生中年男帐师带头鼓掌。 周围一开始迟疑的稀疏掌声在带动下逐渐变成热烈鼓掌声。 不管有懂没懂，先把气氛活跃起来再说。 阎王也很受气氛鼓舞，一口气把他这次开大会要做的目标口号大声喊出—— 我们地府要搞种地经济！ 绿色生态，盘活地府！ “阎、阎王大人，我们之所以叫地府，不就是以【死】为标志的吗？您说要盘活地府……这恐怕做不到吧，这是要乱了地府的根本啊……” 一个青面獠牙的地府员工提出了疑问。 “我去了天界开会，白板上列出的地府和人间实时数据对比让我抬不起头！” 原来是被敲打了啊。 “我去了人间参观。他们白天车水马龙，晚上霓虹笙歌，还用上了叫‘科技’的玩意儿，种啥活啥，沙漠都长出了绿色植被。” 原来是被震慑了啊。 “反观我们地府，很落后。” 确实是，还在用着上上上上世纪的装束起居。 “我们地府因为没有新花新树再生，现在很多地方严重荒芜失修。” 唉，这个也无法反驳。忘川河下的淤泥千万年没疏通过，奈何桥上的木板也因为没有了新树材无法修缮，今年据说又有几个倒霉蛋踩空了腐朽的桥板，掉到忘川失了轮回资格。 “同是华夏地界的两处地方，一个人间，一个地府，怎么现在变得天上地下了呢？吾甚为心痛！” 阎王一锤桌子。 “你们说！要不要改变？” “要！” 员工们附和道。 “要不要种地？” “……” 沉默，一阵接一阵的沉默。种地？那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用了百分的力，结不出一分的果，况且地府的生态多么多么的恶劣大家有目共睹，累死累活去干了，到头来心血白费是常态。 这也是地府还维持着上上上上个世纪的风貌的缘故。 阎王咬牙切齿扫视台下众员工。 他知道啊，他就知道！没有一个人呼应他，连那个一贯跑在最前边鼓掌的帐师现在也缩着脑袋，企图阎王不点名到他。 哼，没事，他早有面对此状态的B计划！ “那边的黑白无常！” 阎王的一指，瞬间地府员工们的眼睛全齐刷刷看过来了！ 一时成为众人焦点的白无常差点以为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穿帮了，没想到接下来阎王说的是—— “种地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俩了！” 找不到人接，他还不能指派人吗？ 白无常悬着的心放下了，还好，阎王没有看出来，但安心过后他又仔细咀嚼…… “种地？白无常种地？” 他还在学舌重复阎王的委任之时，头上的帽子却突然被人一把拉开。 “她不是白无常！” 田宝珠的帽子被拉下，变装的白发也掉到了地上。而那个揭开她帽子的人——黑无常，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在漆黑乱发后寒光逼人。 ※※※ 啊啊啊啊啊终于还是穿帮了！ 她就和白无常说过她当不了的！ 她只是一个刚死的人。 为了救两个贪玩时掉入粪坑的小孩，把他们托举出来，自己却溺死在了里面。 这可以说是史上最难堪的死法了吧。 但当她在空中看到两个未来的祖国花朵哭喊去找大人，生命状态没事时，她就放心了。一个人换两个人的命也算值当。 她这一放心，感觉自己的魂儿就飘起来了。 再回过神时，双脚已经自顾自走在一条难以分清上与下东与西的蜿蜒长路上，周围是众多和她一样，低着头走路，面色苍白的鬼。漫天黄尘扑扑，也不知道是走这条路的鬼多了踩出来的，还是一直是这样的地狱样貌。 突然间一道霹雳闪电打下。 雷声四震，天上地下样貌各异的众怪物（？）倾巢出动，都统一前往同一个方向——眼睛能看到，但感觉很遥远的一座建筑那儿去。 被这样的异象惊到，死气沉沉的队伍中发生了动乱，上一刻还在有序沿着路低头走的众鬼，这一刻四下乱窜。 往哪里走的鬼都有，也有跑起来的，好几个鬼经过都撞到了田宝珠。 还有一个人倒在了她身侧。 “你没事吧？”她二话不说，就打算把对方抱起来。 看对方似乎在犹豫，她又补充道： “我经常抱脚扭了的小羊羔子，一抱就乖乖的不挣扎，力气就是这样练出来的。我能抱得动你的，你要抱吗？” “不用，你扶我起来就行。” 田宝珠低下身去搀扶，看到对方是一个又老又年轻的人。 老，是他声音生气不足，听上去已然是个垂暮的苍苍老者；年轻是他除声音以外，看上去岁数也超不过三十，一头银丝长发看起来更像是潮流达人的染发而不是老者的象征。 “你也是刚死的人吗？”田宝珠不禁好奇。 “我是白无常。”对方微笑答她。 白无常，那不就是…… 引领魂魄，鬼的克星的那个白无常？ “更正一下，是曾经的白无常，因为现在你要成为白无常了。” 田宝珠：啊？？ 曾经的白无常又眯起眼睛微笑，语气轻柔，非常循循善诱： “刚才的惊雷你听到了吧？这是地府要开大会的通知，这是个很重大的大会，不去参加的人，就要被革职。 但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被这些乱跑的鬼撞倒了，走又走不快，还要整顿这些四处乱跑的鬼，分身乏术，真的很可怜。 小姑娘眼下我也没人可拜托了，你来当白无常吧。” 明明在传说里是很强实力的鬼差，此时看起来就像是无依无助的可怜老人，眼神发射着求助光波。 “我请问一下，你的意思是要我代替你去参加一次会议，而不是让我接手你的工作对吧？” “你想当也可以啊。” 不不不不，田宝珠使劲摇头拒绝。哪有人随随便便就把一个重大职位托付给陌生人，哦不，陌生鬼的。而且，她还要去投胎的。 “白无常是有编制的地府公务员职位哦，你不喜欢吗？” 田宝珠咽了一下口水，“编制”……好动心…… 但她还是瞬间清醒过来，再摇头，“不，我只能顶替你去参加一次大会，就一次。” “那好吧。”曾经的白无常看起来劝诱失败一脸可惜的样子。 田宝珠问他，她要怎么帮他顶替，总不能扒了他身上的衣服穿她自己身上吧，尺寸差距太大，这一看不就露馅了。 “别担心，我有很多备用尺寸的衣服。”他手腕一转，手上凭空多了一套男性的装束。 虽然对田宝珠来说还是稍有宽大，但是套上长白假发和戴上一顶白无常的高长帽之后，看上去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了。 “我也要开始做退休前的最后一班岗工作咯。”曾经的白无常掏出怀中的一个铃铛，嘴角带笑地迎向又想撞过来的群鬼。 正当走出几步的田宝珠转头还想多说什么时，曾经的白无常没回头提醒她： “快去吧，时间不等人，阎王会惩罚迟到的人。” 一番话让她又加快了脚步。 ※※※ 再回到现在。 现在的情况是，一个小女子被阎王殿众人森森盯着，虽然因为开会他们不敢越界乱走半步，但是众目光就像全黑舞台上的聚光灯只投射到她身上。 田宝珠头皮发麻，冷汗直冒，身上像被泼了一盆盆刺骨的冰水。 最终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地狱的惩罚她早有耳闻，上刀山，下油锅，多的是让鬼死不如生生不如死，生吞活剥，千万遍折磨苦痛的无边极刑。真实身份被曝光于众人面前的她会被怎么对待？ “怎么回事？鬼装白无常大人？” “那白无常大人又去了哪里？” “……”“……” 悉悉索索的讨论声像针芒扎进她的耳朵里。 唔，好刺耳，好痛啊！ 叽——叽叽——叽叽叽—— 传入她耳中的语句全都变成了杂音，她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她只看到那个揭穿她身份的人，现在伸出手似要抓住她的手臂。 她没想过骗人，只是好心顶替这么一回，怎么会遭受这种事情？啊啊啊那个最先提出让她冒名顶替的白无常快出来说句话呀——！！ “她就是白无常，第二代白无常。”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又老又年轻的白无常。 他从推开的门外，缓缓走进来。 并不疾不徐地宣布： “我在此委托第二代白无常，代替我种地。” 第2章 第2章 “白无常……” 田宝珠发现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刚才那些刺耳的杂音都消失了。 她看着他从低级员工区走向高级员工区第一排，众员工一路在向他行注目礼，他走到自己身旁站定住。 “现在你才是白无常。”他笑说。 白无常……不对，现在她才是新一代的白无常，那就叫他—— “那叫你老白无常？” “好啊。” 老白无常对这个称呼看来适应良好，田宝珠又气又有点好笑，她刚想说“你不问问我的意见吗？”时，旁边已经有个人替她出口—— “我反对，我反对白无常交接换代。” 是黑无常，此时他的表情看上去没多大变化，但能听出声音非常不悦。 “黑无常，你作为第九十九代黑无常说出‘反对’这个词毫无说服力吧？” 喔？田宝珠望向黑无常那张被乱发遮盖的扑克脸。 黑无常原来已经换了那么多代了？看来黑无常这个职位很废人啊。 “她来自人间吧？她新来的该干的事情是去领号码牌，按顺序排好队等着去投胎。” “现在地府大量鬼口涌入，按顺序，她起码最快也要等一年的时间才得抽签。” 等一年，那这一年的时间她都要无所事事了？如果做了地府的员工，那起码还有一年工作经验。她承认是被老白无常说过的“有编制”这句话给迷了心窍。 田宝珠开始好好思量起在地府当白无常的可能性了…… 沉思中突然感受到了灼烧的热意，她一抬头看到了刺眼的火光。 几团火焰飞滚过来。 “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存在啊？！” ※※※ 火焰擦过身边之际，没反应过来的田宝珠就被黑无常手快揪着衣领拉了到一旁，她安全无事，而老白无常则因为速度慢了些扬起的发尾被烧到了一点。 魁梧的阎王如山般站起来，手上还拿着不熄的火球，看起来还想往他们这边再扔几个。 “吼——！白无常——！！我还在开会你突然搞中断几个意思？这个假扮你的女孩儿又是怎么回事？” 被阎王亲口指出在假扮白无常，田宝珠身体瑟缩了一下。 “是黑无常插嘴让我没能说下去，这不怪我。”老白无常反向阎王告状。 “这个小姑娘是我的下一代接班人，第二代白无常。” 阎王雷霆大发：“为什么不向我汇报，擅自抓个人来就独自决定退休？” “这位小姑娘是农业大学学生，农业知识全面，动手能力十分过硬，不正是阎王你现时最需要的种地专业人才吗？我退休把白无常的职位让给她，很合适。” 咦？好像她没有向老白无常介绍过自己生前的专业吧？他怎么好像什么都了解了？ 田宝珠搜刮回忆，她好像是在想抱他起来的时候提过一嘴抱过羊羔，他难不成是从这里推测出的？ 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阎王要改造地府，她的专业能变成香饽饽，她活着时曾担心毕业即失业，没想到死后还能在她意料不到的地方发光发热。 “农业学生啊，那确实不随便，是种地专业人才……” 阎王雷霆小发，没办法，这人材引进是这么的困难，现在有个现成的好苗子，不用培训，还能立刻上岗，工作能力也拉满，作为一个单位夫复何求啊！ 大家都差点忘了阎王大人种地的执念，可是他本人可没忘。 阎王清了下嗓子： “经过多方考量，我宣布，白无常交接我批——” “阎王大人，我反对。” 正当阎王，老白无常，田宝珠，大家都满意时，一个熟悉的反对声又响起。 黑无常，你还真是阴魂不散那。 ※※※ “阎王大人，白无常找的是个新死的鬼，她不熟悉地府环境，又怎么能胜任地府工作呢？我认为还是让她赶紧去排队等投胎，各位是否赞同？” “啊这……” 旁的员工支支吾吾，他们不好表态，低等级员工哪能多嘴这些，离阎王大人的肯定只差临门一脚了，但黑无常又是一级员工要给他面子，两方都不想得罪，态度就变得暧昧起来。 田宝珠心寒，这不是还瞧不起她没工作经验呗，谁一生下来就是有经验的啊！老员工也是从新员工来的呀！黑无常换了九十九代，为什么白无常她做不得第二代？ “唉，冥顽不灵的年轻人。” 老白无常不再理会黑无常，而是拉着田宝珠到一旁小声和她说： “小姑娘，我的招魂铃现在传授给你，你摇它一下。” 田宝珠接过来按他嘱咐的摇了下铃铛，铃铛发出清脆的鸣响。 “很好，你能正常使用，那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别人的名字还没了解，就给她委以重任？老白无常也是够心大的。 “我叫田宝珠。田地的田，宝物的宝，珍珠的珠。” “田宝珠？好名字。待会我说一句，你跟我念一句。” “好的。” 老白无常开始口中默念。 “新一代白无常是田宝珠，我们拥护她做白无常。” 她跟着念：“新一代白无常是田宝珠，我们拥护她做白无常。” “白无常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这个我就不用念了吧……田宝珠装糊涂，她边摇铃，又边默念了一遍老白无常教她的前一句。 她看到众员工在铃声中变得眼神迷蒙。 “起效果了，你赶快多念几遍。” 田宝珠照做多念了几遍。 “我们一致通过田宝珠，我们拥护她做白无常！” “我们一致通过田宝珠，我们拥护她做白无常！” “我们一致通过田宝珠，我们拥护她做白无常！” 殿内整齐划一的口号声此起彼伏，有些受铃声入心深的员工，还挥舞着手跟着口号一起喊，声援从四面八方响起，声压气势如虹。 可怕的招魂铃！ “黑无常，大家都赞成只有你一个人反对，遵从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你的反对无效。 何况无常法器一旦易主，就代表身份交接不能悔改。作为第九十九代黑无常，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吧？” 田宝珠看到黑无常听到老白无常这番话之后突然哑火了。 黑无常换代好像有什么隐情的样子？不过这不是她该过问的。是的，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好奇的不要去深究。 这是她的职场生存守则。 “那我要说的就这些，阎王，从今天起我卸任这个职位，我不再是白无常了。” 田宝珠看见老白无常脸上渗出了汗珠，似乎说完这些话已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样。 “你真的，决定退休了吗？” 田宝珠确定自己在阎王脸上看到了惋惜，不舍，和对老白无常不是职位上的，而是对他这个人的担忧。 老白无常没回答这个问题，他摆手，“你们继续，我出去歇会儿。” 他又在众目睽睽的护送下走出了门。 ※※※ 田宝珠身边只留着一个黑无常在和她大眼瞪小眼。 “呵，你们商量够了没有？”已经由站着转坐下的阎王打了个百无聊赖的哈欠，“黑无常，我明白你的担心，但今后你们的工作重心不是鬼差，是种地。这个小姑娘在农活上是你的前辈，在地府工作上你则做她的前辈，你们互相指导嘛，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意思是不管黑白无常是谁来当，能种地的就是他承认的黑白无常。 “小姑娘，你就是白无常了，今天起我正式封你们为种地大队长。” “您、您还是叫我白无常吧。” 田宝珠陪着笑说，她还是想给顶头上司留下一个好印象的。 阎王正式表态后，黑无常虽然没再说什么，田宝珠还是能感觉到他紧盯着自己的视线。 她举起手里的招魂铃，在她手里叮铃响了几声，意在表明：我是正式被承认的编制员工了哦。 哼，好傻。 田宝珠好像听见黑无常的轻哼，又好像是错觉。因为她再看向黑无常的时候，黑无常已经把脸偏了过去。 ※※※ 被中断的会议继续开起。 “这段时间我做了调研工作，接下来我们将重点整治与开发三块地方。” 阎王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黄泉路太荒芜，应该多种些花花草草。” “阎王大人，黄泉路已经太挤了，再划出地方来种花草恐怕从这里开始就要堵路了。” “黄泉路是地府的门面，是上面的人下到地府下面来第一眼看到的地方，人间的路都是建设得超好的大马路，六车道，路中路边景观花植。而我们这边的路破破烂烂的不说，路上长的野草东一丛，西一簇，地府的形象在哪里？这像话吗？” 他们下地府来就不是来享福的吧？破败一点才好让他们认清死亡现实。 不过这是阎王大人发话要办的事，他们本来就没打算反对。现在有零星反对声，也是在衬托阎王对工作阻力排除万难的威严形象，这是地府员工的一点点职场智慧。 因为死了太久，要动脑子好辛苦，他们只要按部就班，有吩咐下来照做就好了。 阎王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奈何桥的桥板腐朽失修多年，没有了新树材是一直无法修缮的根本原因，这次要重新种植金丝楠木，修整好奈何桥。” “嘶，阎王大人这第二个任务也太困难了吧。黑白无常大人们有得忙了，而且是百分之九十九在白忙活。” “白忙活”这三个字被重点强调，田宝珠想没听到都难。 众员工讨论的焦点从阎王转到了她和黑无常身上，田宝珠想和黑无常请教为什么大家会有这么严重的评判，毕竟不懂就要向前辈多问嘛，即使黑无常不想理她。然后她就看到了让自己惊掉下巴的一幕： 黑无常他竟然在—— 偷、偷、鼓、掌！ 嘴角还—— 带、着、微、笑！ 这这这……和其他员工截然相反的反应，让田宝珠困惑起来，她当下即问：“你觉得很容易吗？” 黑无常侧过头来看她，脸上又恢复原本的扑克脸，但是嘴角还能看见没淡下去的一点笑容，他简短回她：“我觉得，很好。” 你好我也好。 虽然不晓得黑无常对种植金丝楠木的热情来源于何处，但是他都那样说了，田宝珠觉得其他员工口中的“白忙活”也不足为惧了。 有个同样也热爱种地的搭档真挺好的。 “这第三个……非常之艰巨，极其之复杂，相当之困苦……” 阎王伸出第三根手指。 阎王大人加了一大堆的形容词，想必一定是更严苛更攻坚克难的地方了，众员工静下来，都想听听是哪块地儿。 “咳，我没想好。” 倒！ 阎王也是被人间刺激到了才想到要改变的，但这些方案真不怪他想一出是一出，因为他也是偷偷拿了人间的文件模板研究了好久，当然这个实情他不能被下属知道。 “咳，作为好领导，开大会就是集思广益，让大伙出谋划策的，还有我没想到的地方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来查漏补缺嘛。” 又变成一片噤声。 阎王大人黢黑脸色逐渐因生气涨成猪肝红，气人！太气人了！整个偌大地府就没有个脑子活的人了吗？ 员工们害怕地闭上了眼，阎王火山来到临界点，再下一秒要火山爆发教训出口了—— 一只手高高举起来。 “白无常，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火山没有喷发，而是咧嘴笑了。 “阎王大人，光种植物，我们不养些小动物吗？” 不是田宝珠她自吹自擂，她在养动物这块也是有着自己的心得体会的。 “我们地府人不吃东西。养动物，没必要啊。” 她忘了，人们饲养动物常常和实用性挂钩，没有了食欲的生存需求，地府对动物存在需求大幅度下降，或许起到的也只剩丰荣点缀的作用。 还有就是符合地府严苛环境的动物，怎么也得不死吧。 不死的动物，有吗？她好像真还没有在以往的典故中记得地府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动物…… 牛头马面算不算？ 不行，不能嘲笑同事，她摇头。 私下暗自想的也不行。 那她暂时没有什么好点子了。 “对不起阎王大人，是我考虑不周到，我暂时也没有什么能补充的了。” “反正任务也是交给你俩了，你们爱怎么搞怎么搞。”阎王一脸慈祥笑着回她，然后又严肃地扫视一圈别的员工，“你们也是要参与的，虽然重任交给了黑白无常他们，有需要到你们帮忙的地方你们也要积极配合！” “是！阎王大人！”众员工整齐回答。 白无常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看起来满是干劲的样子啊，不过也好啦，规划的事情也用不到他们去伤脑筋，他们可以帮搭把手。不过看起来旁边的黑无常大人明显看着很不爽的样子，摆起的扑克臭脸从来没见变过。 白无常大人还能面不改色接着说下去，她真厉害啊！先给白无常大人鞠一躬。 田宝珠当然能感知到别的员工投射来或佩服或可怜的情绪。 虽然别人常说她在人际关系上慢半拍，有时候别人在说她坏话她也不知道是在贬损她，还是过后朋友提醒了她才知道喔原来别人是那个意思。 其实她是有了某个契机能支撑她作为自己的稳定内核之后，别的风风雨雨就影响不到她的性格。 比方说她干农活很快乐，就不会在意别人说她不会捯饬自己，外表弄得脏兮兮的。这次也是这样，她对自己的工作积极，当然是因为有阎王大人的肯定和撑腰了。 一个摆臭脸的黑无常同事算什么，她的种地工作不会为此动摇的。 不要小看前应届生对稳定工作的执着程度啊喂！ ※※※ 散会了，走出来田宝珠看到老白无常坐在地府门外的台阶上。 她有好多的问题还想问老白无常，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问起。反倒是看见她的老白无常主动打了招呼： “白无常怎么样？适应地府节奏了吗？” 现在他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仿佛离开殿内前的虚弱是假的一样。 “你还是叫我田宝珠吧。”被原白无常叫自己白无常，听着还是很别扭。田宝珠忽然想起来： “阎王大人宣布的时候你不在场，你怎么知道白无常的工作重心变更成种地了？” 田宝珠不禁要怀疑了，老白无常是不是还有一项隐藏能力叫预知未来，不然他怎么知道，偏偏在阎王要整顿地府，宣布种地的时候交接职位了呢？ 老白无常微笑，他取下田宝珠袖口下的一个小东西，一只飞虫。到他手里就变成一个飞虫模样的金属物件，“稍微让它跟在了你身边一会儿。”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优秀的猎人往往伪装成柔弱的猎物】 老白无常笑着，但比整天板着脸的黑无常还要可怕喔！ ※※※ “你、你放跟踪器？！” “能听到随行人之间的对话只是它顺带的一小部分功能，它主要是为了对抗殿内过浓的鬼气跟死气用的，不过我看你活蹦乱跳的，没有它应该也没有大碍。呀，果然是新死的鬼啊，精力真好。” 老白无常爽朗笑起来，发尾飞扬，那被火焰烧焦过的发尾还是很显眼。他也注意到了。 “唉，我早就劝诫过阎王不要乱扔火球的，没砸到花花草草也会砸到部下，他一生气起来就忘了我的忠告。” 那个，如果可能也许她没有听错的话……老白无常他……是在蛐蛐领导吗？ “这么说阎王大人不好吧……” “没事，我当面也这么说他的。” “？！” “因为靠我和黑无常，我们两个的工作就撑起了地府百分之八十的业务，他怕的是我们的怠工，你当久了白无常你也可以这么硬气的。” “哦哦哦……好的我懂了。” 原来这就是绝对实力带来的话语权碾压吗？她受教了。 “地府今个月的工资下个月才发，虽然一般你在工作上的相关费用都可以记在地府支出上面，不过你私人想要在鬼市买东西还是得自己出钱的。这你拿着，有需要买东西可以先用上。”多神奇，刚才的金属虫递到她手上时，又变成了一枚虫子形状的金色货币。 老白无常从台阶站起身，拍拍裤脚的尘土。 “好了，该交代的我也交代完了，我也该走了。” 怎么不像退休，而像最终话的老英雄临终前的感言似的呢…… “你不会死吧？” “死？”老白无常呵呵笑了，“我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地府里面就是充斥着死亡的啊，在地府里落得最差田地的不是死，而是消失。 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块渣子都不剩。被风一吹就抹去了痕迹。” 老白无常是笑着说话的，却看得田宝珠周身一阵发冷。 “安心啦，我也是很难【杀】的。不会那么容易消失的。 小姑娘，你不会反悔了吧？” 田宝珠，你后悔做白无常吗？听到老白无常这么问她，田宝珠在心里复盘了一下。 地府在一番接触下来之后，并没有在她在人间活着的时候想象的那么可怕呢。 老白无常笑呵呵的，帐师斯文模样，青面獠牙、牛头马面同事虽然长得吓人了点，其实很遵守员工级别，即使是最大的顶头上司阎王大人，也懂得爱惜人才，会和蔼地鼓励她。 和她所憧憬的工作职场氛围还蛮符合的。 除了身边那位难搞的同事……不过她也不是最开始的她了，那时候她担心被拆穿，在黑无常的逼问下很害怕是正常不过的，但是现在她有了阎王大人的庇护，白无常正式身份的确认，她可以抬头挺胸了。 她也是同样有编制的正经地府员工。 有那么一两个不对盘的同事是正常事件，她要做的不要消耗情绪在这里。 会有人不喜欢他的同事，但没有人不喜欢能干活的人吧？恰好她就是对干活没有怨言的人。 只要让她理顺逻辑，她内驱力是强的可怕的。 “没有，我很喜欢做个能种地的白无常。” “那就好，走了。” 老白无常走进了一道他凭空划出的门内，消失了。 ※※※ 黑无常一直在不远处看着，田宝珠想，不赖，起码他有黑白无常搭档合作的意识，没有撇开她独自行动。 她向黑无常走过去，那套不合身的白无常衣服还是让她走得踉踉跄跄。 她走着，在心里思考着： 先去趟鬼市吧，先买套合身的衣服，再买趁手的种地工具。 “前辈，麻烦你带路去鬼市了。”田宝珠走到了黑无常面前，示好地拍他肩膀。 咔嚓。 (⊙_⊙)？！ 她好像听见骨折的声音？是她错觉吗？ “咳！！”黑无常剧烈的咳嗽告诉她这不是错觉。 “你你你你，你没事吧？！” “你咳别靠近我，离我咳远点！”黑无常边咳边和她拉开距离。 “我不碰你了你先别走啊——” 追逐着黑无常步伐的田宝珠不思议地看着自己刚刚拍了黑无常肩膀的手。 “我真的，有用那么大的力吗？” 黑无常，好像有点隐隐的脆皮啊……？比她这个原大学生还要脆。 第3章 第3章 田宝珠也遵守刚才自己的约定，不追上去靠近他，两人就这么你走我走，你停我停，总保持一段距离。 知道的是两个鬼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两个幼稚鬼。 【地府城图】 四个大字霸道地撞入田宝珠的视野，她被路边立起来的木板吸引住了视线，走过了又退返回几步，不知不觉停下来驻足细看。 画着地府城图的这个木板看上去也是破破烂烂腐朽不堪的。 颜色倒是还保持着鲜艳，有涂料一层叠一层的痕迹，看得出来是隔一段时间有人会翻新一次。 田宝珠凑上去看，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阎王殿前，被画得恢宏无比的阎王殿连带着这一部分位置是在图的最中心。 北边有一条画得长长长长长，几乎要延伸出木板顶端的路线，那条是黄泉路。而在南边，画了一条河流蜿蜒穿过的痕迹，上书忘川。忘川上面画有一座桥，标注为奈何桥。奈何桥另一端，写了鬼市两个大字。 被包含在鬼市里面的，有一个长长高高的建筑标识上写了【居】字，田宝珠研究半天也没看出是什么，只好先把困惑放一边，接着看其他部分。 她看东边和西边，靠近路边的地方画了一座座群山样子的标识，但是都没有写上具体的名称，它们的数量多且密集。 与这种密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群山之后三分之二空白的地方，这些地方什么都没画，四处写着【未知区域不准入内】的字样，令人浮想联翩。这地府说简单又好像不简单，太多未知的地方了。 “唔，我记得阎王大人开会重点说了两处地方，一是要黄泉路种花种草，二是要修缮奈何桥，去种金丝楠木。这些植物在地府有原生的生长地吗？如果有生长地的话，应该先去那边看，可以采集一下周边的土壤移栽，会更适合它的生长。也不知道地府这边有没有复合肥卖……” 说起种地，田宝珠能自语很久。 “你——” 走前面停下的黑无常出声了，声音不大不小，隔了挺远还是听得很清楚。 “你真会种地？真打算留下来种地？” “啊，对呀，咱们农大生就是要种地的。不是我选择种地，而是种地选择了我。不能对环境挑三拣四。” “你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有工作给我我谢天谢地，总不能干等一年排队吧。” “我以前遇到的意志清醒的鬼，总想从鬼差手上逃走，他们接受不了自己的死亡，大都在挣扎顽抗。” “喔……我也没啥牵挂的，还有死了也没法复活了，最多，就盼一下投胎吧。” 田宝珠摸不清黑无常是多话还是不多话，她现在明白了，他是对他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才会多说，只挑他想问想回答的，不感兴趣的就沉默寡言，真两个极端。 比如他问完这些，又沉默走路了。 这条路确实是往鬼市走的，这位前辈有把她的话听进去，田宝珠把他的难搞指数减了一颗星。 ※※※ 路旁如城图所画的一样，有很多拔地而起的山，山与山之间不相连，山是光秃秃的石山没有植被，石山表面密密麻麻，一排排环山的，不是植物，而是鬼。是蹲坐着的鬼，等着投胎的鬼。 那些鬼眼神放空，神志呆然。像放置已久的凝结水泥块，又像是一块块人形状的灰色墓碑。 还能看到那些找位置的鬼，哪里有空间，他就插进去坐下，坐下以后也是同样木然低着头了。 还有没找到位置的，又需要重新翻过几个石山去找空位。所以石山下总能看到有几个鬼在晃悠。 田宝珠原本还好奇地看地府景观的，多走一段路，她看得麻木了。 真的如阎王大人所说的，地府太多的荒芜，要是像人间一样长满繁盛热烈的花与草，这路上该多有活力……她明白了阎王为什么羡慕人间，为什么出差到人间对比一趟后，对种地有了执念。 死前认为是理所当然的风景，没想到对这一边来说是如此的珍贵。 踏过嘎吱作响的奈何桥，他们走到了鬼市。 鬼市里的人流量，比田宝珠想象中的要多许多。和刚才石山那边所看到的鬼不同，在鬼市走动的鬼精神看上去都很不错，要不是偶尔冒出几个非人类样貌的地府员工，田宝珠几乎要产生这里和人间相差无异的错觉。 鬼市正如地府员工形容是上上上上世纪的建筑风格，在田宝珠看来就是人间的古镇商业街样式。 连廊的店铺像早年间的百货商店，一个大空间连起来，每一个品类又隔一个隔间，里面有各自的老板在管理。 卖衣服的铺子空间很大，招牌也很显眼，田宝珠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 黑无常在门口看着，没打算入内。 ※※※ “这不是新一代白无常大人吗？欢迎欢迎。” 服装店老板热情迎上来，他没有鼻子，两只大眼睛和嘴巴是上中下一竖排生长的，眼睛的动作同步，对田宝珠谄媚笑的时候，两只眼睛同步弯弯笑。 田宝珠和老板说明要买合适她身材尺寸的工作服，老板为难说田宝珠是第一位女性鬼差，店内有的尺寸都不适合她，她的工作服，需要订做。要等上两天才能做好新工作服。 需要等就等吧，不过现在身上穿的这件妨碍到她行动的工作服她需要换下。她看了下白无常工作服下面的衣服，她死前穿在身的衣服，也得换了呢。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身处地府，已经和地府混沌的空气混合在一起，显不出臭味了。 虽然已经闻不到臭味，但是粪水浸泡过的衣服让全身脏兮兮的，完全看不出一件衣服原本应该有的样子。 “老板，你们这儿有女性衣服卖吗？” “如果说您需要买自己新衣服的话，这就不属于地府工作中的支出，需要您额外支付了。” 田宝珠瞧了瞧，好些款式都是上上上上世纪的古装款，长裙的裙摆很长，和她平时穿习惯的款式不一样。她问： “老板，就没有更贴合现在时代一点的，更新颖一点的款式吗？” “是有。一般来说都是上面人间烧下来的，如果您有人为您捎衣服，我帮您查，查到了您就可以带走，不需要另外花钱。” “有人烧给我……？”田宝珠的语气变得很轻，“那要是没有呢？” “白无常大人，可能会有人烧给你也说不定啊，要不我先帮你查查？” 田宝珠又不好拒绝老板的好意，她说：“就怕花你时间。” “没事，我看得很快的。” “好吧，那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吧。” 她看着老板拿出本记录册，一页一页地翻，翻了大半本，还没有什么发现。 老板见她没说话，倒宽慰她，“这还有一半呢，别急。” 田宝珠低垂着眼。手指不自觉地在台面敲动。 “白无常大人，您原来的姓是田是吧？田……田诶，有了！我看到田了！” 田宝珠的手指倏然顿住。 “田——”老板把记录册翻开到最大，“田甜甜！啊，不是呀！” 田宝珠叹一口气，而老板显然觉得自己没能让她满意，又快速翻找后面的。 “啊，不是田，是甲啊——” 他又翻。 “我就不相信找不到，还有呢，白无常大人，还有。” 老板，你别这么热情了。 “老板够了，可以了……”田宝珠的笑变得僵硬，她觉得自己的笑容快装不下去了。 “拿来，我看。” 不知什么时候黑无常走到了她身后，抄起来记录册飞速看了后面的页码，然后合上，放下。 “你去买吧。” “好嘞，老板带我去看看你家其他款式的衣服。” 老板边被推着边说： “小的真的是想为您省点钱……” “没事没事，我现在身上有些钱，下个月还有工资。” 一级员工光临，他当然是想要提供衬得起这家店的服务，不过他们自己店里的衣服，就不知道白无常大人喜不喜欢了…… “让您见笑了，店里基本上都是没啥设计的基础款式，不会像上面烧下来的那么华丽，没有图案，没有女性喜欢的轻纱，蝴蝶结之类的……” “没关系，适合走动干活，耐穿耐脏的衣服就行。”田宝珠翻看起衣服。 白色易脏显然不合适，黑色可以；这件灰色也不错，不过袖子太长干活时候还得挽起来，再看下一件…… 田宝珠选好了几件衣裤，除了黑色就是灰色，短袖加长裤的搭配组合。她在试衣间脱下原本的脏衣服和白无常工作服，换上运动内衬 ，穿上其中一套衣裤。 “嗯可以，就要这套吧。” “白无常大人不再多选几套吗？您放心，多买我们这儿多优惠。” “够了，我还有工作服可以穿，这一套算是过渡服吧。” 老板见田宝珠对衣服需求简单，也不再做多余推销，但在接过田宝珠给他的虫形金币时，他突然“啊！”地叫喊一声。 “怎怎怎么了，老板？” 老白无常，你该不会给我不能用的钱吧？！ “天呐！好稀有的虫形币！我有多少年没见了？我要供起来！”他哈气擦拭币——把钱币置入一个带丝绒的木盒——再把木盒放进一个铜制的坚固箱子上锁，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边找零钱边感叹： “呀~不愧是白无常大人才有的好宝贝啊~小的今儿个是开眼了。” 田宝珠不知道这个虫形金币这么有来头，看到老板找给她的零钱更是吃了一惊，个十百千……找了她七位数的零钱！ “这个金币值这么多钱……？”她呆呆问黑无常。 “算是，早年还能更多。” 买完衣服，黑无常早几步踏出店内，田宝珠问了老板农具店的位置，也跟着走出店门，他们身后还传来服装店老板的热情欢送：“白无常大人，小店欢迎您常光临，一有捎给您的衣服立马通知您——” “哈，老板好热情，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他了，对于捎衣服，我也没有期待的……” “生前的事，已经死了也无所谓了。早点投胎。”黑无常不带感情回在讪讪笑的田宝珠。 “嗯，我明白。” ※※※ 服装店老板告诉田宝珠，只要往右拐，就能看到农具店。 所以她一直走，一直走，一直往右走—— 但是经过的店铺一间间，有卖零食的，有卖床套被褥的，有卖书本文具的，但就是没有一间店，写着“农具店”。 有完没完，这“右拐”，还没到吗？ 第4章 第4章 为了找到那个“出门右拐”的农具店，田宝珠接连问了好几个店，老板或是店员给出的都是右拐的答案。当她问到一对童子打扮的店员时，两个店员讨论起来： “农具店啊，不是出门右转吗？” “你忘了，因为业绩不好，他们的店又往更右边的角落移了。” “对对，我记起来了，不好意思白无常大人，您得往最右边的角落走了。” 好吧，只能走去最右边的角落找了。 路上田宝珠问黑无常： “前辈你在地府生活了这么久，农具店的位置你也不了解吗？” “我作为鬼差，不熟这里。” 想想也是，黑无常如果没有阎王大人种地工作的指派，他之前做鬼差的工作范围不会和农具店产生关系。 田宝珠又想到一个问题，之前被她忽略了，现在黑无常说起自己的职位，她才想起来—— “咱们鬼差去干种地的活儿了，那些鬼由谁来治理。” “普通的鬼一死后就自动会自己下地府，平常下派给牛头马面看管就足够了，要鬼差出动的，是那些抵抗的恶灵。” “恶灵吗？虽然工作重心放到种地，但我的职位好歹也是鬼差，如果要控制恶灵，我，我能行吗？” “恶灵，很少遇到。” 不是少不少的问题耶，种地是她拿手，捉鬼她可没经验那，毕竟她之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业大学生而已啊！田宝珠祈祷自己一直能安生种地，永远永远不要遇上。 ※※※ 对话间，两人走到了最右边尽头的店铺门外，那店铺连招牌门面都没有，只在店里挂了一个面向街道的木牌，上面写着【农具店】。 农具店，小小的一点空间，留给接待客人的只有三平米。很直观的对比能够看出来，地府对农业用品的需求不大。 一个人睡在店内的躺椅上闭眼扇风。本来店面不大，再摆上这个长的躺椅，空间就更加捉襟见肘了。 “老板，我们需要买农具，你这有啥好用的趁手工具推荐吗？”田宝珠问。 “都行，两位大人随便看，慢慢挑。”他躺在躺椅，连眼皮都没动下。 和服装店老板待客热情主动的工作态度截然相反，农具店的老板很明目张胆在偷懒。 不知道是消极怠工使得营业额减少，还是营业额减少变得消极怠工，或许两者兼有。 田宝珠并不喜欢那些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做派，但是这个农具店的老板不同，实在是太懒散了。如果她不使用一些一级员工的职位魄力的话，对方根本就没有想动的意愿。 “老板，阎王大人说过的，我和黑无常有需要，可以向你们寻求帮助。你是农具店老板，店里的商品你一定比我更熟悉。” “我不知道啊，阎王大人见我多手就认为我适合做重活，突然就派了这么个农具店老板的工作给我。” 不知道，不晓得，没了解。怠工三连。 田宝珠能理解为什么阎王会时不时火山喷发了，现在她也想了！ 这位地府员工，能拿出点活力吗？ 但是和他扯掰下去也不是办法，时间都这样白白浪费了。 田宝珠看到黑无常已经没打算理会老板，自己在翻找商品了。 她也打算自己动手去挑了。 地府的农业用具和人间相比应该大差不差吧？她来之前就想过，不能用太短的工具，容易使不上力。她打算买个耙子，方便锄地松土，还能除杂草，但是这个耙子被放在了货架最下面的地方，还放得老深，生怕有人买一样，她得弯下身去拿。 “叮铃。”正好这时候，招魂铃从她口袋里掉到了地上。 招魂铃虽好，可就是携带起来太麻烦，以后要经常干活的话，更会容易碍手碍脚吧。但她看黑无常，好像就没有这个困扰。 对呀，黑无常是怎么收藏他的法器的嘞？而且她还没见识过黑无常的法器究竟是长什么样子的。 她一边蹲着，又一边想和黑无常说话，只能扭着腰，简短问他： “能给我看一下你的……” “能。白无常大人请吩咐您想看什么” 本意是和黑无常说话，没想到回答田宝珠的却是农具店的老板。他已经起身走到田宝珠身边，乖乖等下令了。 农具店老板这么听话，难道是拜了刚才招魂铃作响的法力所赐？ 田宝珠马上反应过来：“老板我要拿个耙子，太深了难拿，你帮我挑选一下吧，还有店里的有种子卖吗？有的也麻烦你拿出来，还有还有，地府用的什么肥料？有没有复合肥出售？” 她一口气提出要求，生怕老板清醒了就不理她。 老板蹲下身，前面的两只手拿出一把耙子，他还有两只手长在背部，两对手传递，不用起身就这样把耙子从前手传递到背后的手，再交到了田宝珠的手上。 哇，好方便的长法。 田宝珠刚想接过道谢，“啪嗒”一下老板手一松，沉重的耙子就这样滚到她手里，幸好她的反应够快，马上抓稳耙子。 “唉，我这腰酸背痛哦……” 老板边起身捶背边抱怨，看来他是回神了。 田宝珠知道了，招魂铃的效果有限。摇铃五分钟后没再继续摇的话，被铃声控制的人就会从被夺魂的迷茫状态中清醒过来。 不过也许是招魂铃声入耳过一次，老板的行动比之前要积极些了。他告诉田宝珠种子有，但要去到后头的仓库里查找种子存量。 “唉，几百年没种了，也不知道库房里面的种子变成了什么样。也曾经有人试着去种东西，但是除了孟婆大人以外就没见过成功的例子。唉，阎王大人现在突然要说什么改造地府，让人措手不及呀。” 被死亡所笼罩的地府轻易就能毁掉你的希望，当所做的尝试被腐朽掉时，当然就只剩下失望了，什么都不做，才是在地府最好的安生之道。 “在人间也有几百年的荷花种子在适宜的条件和温度下还能重新发芽开花，或许我们也能存一些希望，在库房里能找出这样的种子呢。” “唉，希望借白无常大人您的吉言吧。” 农具店老板不知今天是第几个叹气了。 别叹气了，再叹息，希望都要溜走了。农业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干劲呢！田宝珠拍上他的后背鼓励道。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在田宝珠的想象之中。 抱歉，农业生的农魂上来了。 在生前，他们一帮子同学，师兄师姐跟师弟师妹之间，会因为极端天气毁坏作物时互相拍背鼓励，也会因为试验田丰收时拍肩互道庆祝。不过她害怕地府人都像黑无常那样的身子骨，拍一下在地府就是骨折的大动作，她可不敢轻易妄来。 她的手蠢蠢欲动，但还是忍住了。 ※※※ 农具店老板到仓库找种子库存，田宝珠擦拭掉过到地上的招魂铃。 “前辈，我怎么没看过你的法器啊？平常你把它收哪呢？” “无必要不拿出。” 小气了，她也有好奇心的嘛，白无常交接给她的法器招魂铃那么厉害，那黑无常的法器也应该不会逊色到哪去。 “真不能看啊？” “劝你别好奇。” 黑无常的法器一旦出手，总是要向周围吸取一些什么，轻的，或许是你的头发，或许是你相连的手指；重的，则是精气全部被它贪婪掠夺，躯体分崩粉碎。 “那，总能告诉我是怎么收起来的吧，我看老白无常手一转就能凭空出现衣服，你们是不是都有个隐藏空间呀？” 她举着招魂铃和耙子，“我想把它们收起来，这样方便行动，想什么时候要的时候又能随拿随出。” “想象你眼前有道撕裂的口子，把手伸进去，撑开它。” 黑无常形容得很抽象，田宝珠集中精神： 口子，口子，想象，手伸出去，撑开。 撑开—— 田宝珠看到了自己手的前方出现了一个悬空的缝隙。她再集中意念，口子打开了大约一个巴掌大小。 田宝珠把招魂铃小心放进这个巴掌大的缝隙，招魂铃自然融进去到这个空间，并没有因为她放手掉到地上。 她算是，成功了吗？ “我成功了吗？”她看到黑无常点头，超级开心。 好呀，她厉害了，没想到死后竟然还能开发特殊能力。 再接再厉，她把耙子放进去。 “哐当！！”耙子重重掉到地上。 耙子不行呀，难道是我沾染地府的气息还不够久吗…… “前辈，这个怎么办……”田宝珠可怜兮兮求助，此刻她真像只湿漉漉的小狗。 “……” 黑无常嘴角翕动，正想说什么时，一个人顶着好大一股灰尘出来。 “无常大人们，我从仓库把所有角落底层全部能拿的东西都掏出来了，你们看看现场打开还能不能用吧？” 灰尘很大，农具店老板他才刚摆动几下包装，扑扑的灰尘就冲着他们来。 哈啾！ 田宝珠和农具店老板不约而同打了喷嚏。 “灰尘这么重，你们这里不备个口罩吗？这样大的灰尘对身体不好的。” “白无常大人，你都死了，还需要在意身体健康问题吗？” “……你说的对呀……”田宝珠因为农具店老板的疑问一愣，保持身体健康，是因为怕死，那她已经死了，还怕什么呢？ 下到地府来，田宝珠的意识还保持着生前的各种习惯。要不是经老板这么提一嘴，她才发现自己时常还有活着的错觉。 是因为自己还有工作要做吧，如果没有接下白无常的继任，被委以这项改造工作，也许她也会成为那些颓坐在石山上的一员。想到这，她不仅打了个寒颤。 每天木然地等待着投胎，她就算是死了也不要。 第5章 第5章 等这阵烟尘消散过后，他们开始打开装种子的包装。 种子大多都被装在麻袋里，包装特别好一些的，会单独分成独立的一小包一小包，还有几个精致的木盒，一看里面就是装着好宝贝的。 先从麻袋开始看起。麻袋里装的种子最多 ，也是最重。开袋后把手伸进去捞一把，再放到手上后看，很失望。那些种子已经千疮百孔，风化变黑。 田宝珠再多捧几把出来，想看还有没有好的种子留存下来，结果是令她大失所望的。 独立小包装的种子情况又怎样？ 他们一袋袋拆开，袋内的种子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都对半裂开，一摸上去是硬的，宣告失败。 那只剩木盒包装了，仅存的希望都寄托在它们身上了！田宝珠小心翼翼打开，喔，外表看起来很好，很完整！但她刚捏上手，全部噼里啪啦散掉，华丽盒子这边也一并阵亡。 “唉，唉唉，我辛辛苦苦找出来的种子，全没一个能用的。”农具店老板脸垮下来了，接连不断叹气。 “就没有了吗？还有别的没看到的……” “绝对没有了！唉白无常大人我知道您找种子急切，但是我劳筋动骨哪个小角落都给您拿出来了，您需要帮的忙我是一点都没耽搁的。”言下之意，比起种子，我不遗余力在工作，你们更应该感谢我的辛苦付出。 “我明白明白了，辛苦你全找出来了。” 怎么办呀这，地府农具店的种子全都不能用了，她还能从哪里下手，去要种子呢？ “你们这里没有金丝楠木种子吗？”黑无常又翻了一遍种子的包装，问道。 黑无常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他的压迫感很强，农具店老板回话时变得结巴，好像怕不小心说错话黑无常会拿他动手，“黑无常大人，小的在这家店工作以来，没见过标有金丝楠木的种子入库过。您，您别生气啊，农具店也不是无所不有的……” 他四只手合一起鞠躬求放过，有点好笑，看得出他是真的没辙了。 田宝珠也不想为难他，她打算另找渠道，于是她问老板：“在地府还有别的地方我们能找种子的吗？或者是那些植物曾经生长过的地方，你能和我说说吗？” “地府花开得好的地方，就是忘川边吧，那里是孟婆所管，也只有她种的花，在地府没有大面积地枯萎过。” “哦~~”得到一个有效情报。 孟婆也是喜欢农活的吧，不然为什么只有她能让那些植物成活呢，阎王大人为什么不让孟婆也一块加入种地呢？改天遇到了孟婆，她去邀请她试试。 知道还有地方能获取种子，田宝珠的干劲一下子就上来了，她继续问老板：“你们店里有复合肥卖吗？地府平时都用的啥肥料？” “复合肥？没听说过。要肥料很简单啊，忘川里挖的淤泥，给植物种子一盖上就完事了。” 这么简单粗暴？！地府之前种的东西长不起来，和种植方式是不是也有关啊…… 这些都和孟婆有关联，田宝珠觉得就不要再等待遇见了，她亲自去孟婆管的地方，忘川边去找她吧。 “前辈我想好了，我们去找孟婆帮忙，让她给我们些种子，还有种植建议吧。我们现在就去。” “孟婆大人神出鬼没的，初一和十五鬼门开时才出来工作，今天是十四，大人们现在去，怕是会走空。”农具店老板出声提醒道。 那也就是说…… 想找孟婆要种子，学技术，还得在合适的时间才能找到她咯？“唉，我还以为今天接收了阎王大人的任务，今天就能开始干活呢。” 她也要染上农具店老板的唉声叹气了 ※※※ “白无常大人不妨十五日去忘川奈何桥那边碰碰运气，孟婆大人绝对会在奈何桥边工作的，但是她处理工作速度迅速，处理好排队投胎规定的人数后，她就完成工作不待那了。所以还是得看运气好不好，能撞在她工作的时间段内。” 也只能这样了，明天再去找孟婆。 这时候，田宝珠感到屋外投入的光突然变少了，她猛一抬头看向店外的天空，天空亮度没变，但是地上产生了巨大的投影。 田宝珠还没来得及去探索这是什么异象，却听老板说： “太阳下山了，大人们，我今天值班到这，本店要打烊了，我下班咯。” “太阳下山？这天还没黑呀。” 老板可没再管田宝珠的疑问，他连搬出来的种子和包装都不收拾了，“请”她和黑无常走出店铺后，迅速把门一关。 旁边的商铺也是同一时间齐声声关门了，农具店的铺面就这么一点，所以关完一个门老板就完事了。 “无常大人们，下班愉快了～” 爱叹气的农具店老板，露出今天第一个大笑容。 呲溜一下人跑没影了。 上班摸鱼很偷懒，下班倒溜得挺快。 ※※※ 巨大的投影走出门外后能看到更快地向四周扩大，田宝珠也被笼罩在这阴影之内，老板走后田宝珠转回注意力，她抬头，想知道这些投影是怎么产生的，为什么投影出现后，大家都同时下班了。 一个巨无霸的球体在缓缓往下落，暗黑色的，像一个在煤炉中燃烧的熔浆铁球，头顶的天空几乎被它占据了全部空间，满到快要装不下它了。 “这这是什么？！” “下山的太阳。” 她曾经在梦里梦过的行星撞地球，就是这种光景。 但这不是梦，巨大球体下落的巨物感看得她巨物恐惧症要犯了。她感觉有点窒息，不敢再看天空。 “你们……你们不怕的么……” “每天都会看到，怕什么？” 黑无常看起来真的不怕，匀速前行的步调和那些下班员工的方向一致，像是要走去什么地方。 “大家这么整齐下班，是去避难吗……？” “？” 田宝珠在前头停下脚步的黑无常脸上看到了大大“？”的不解表情。 “白无常大人，太阳下山，到点下班。” 身边有个经过的员工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着给田宝珠解释道：“下班后，就回员工宿舍了。” “太阳不会掉下来，砸到地面，毁灭地府吗？” “怎么会呢？太阳从人间落到地府，再从地府升回人间，它是绕着我们转圈而已，不会砸下来的啦，至少在我地府生活的几百年里，从来没有过。” “那太好了，谢谢你告诉我。”田宝珠大舒一口气。那位员工友好笑笑走远。 田宝珠顺着视线，看见现在他们走到了一栋高楼建筑面前。 那时候在地图上看到的，长长一条往上画的【居】字标识建筑，她还不明白这是什么，现在她懂了，就是员工宿舍。她从下往上数了一下，有十八层高。 单位分配房，嘿嘿，也是让她住上了。 她往一楼走，被一个员工叫住：“白无常大人，您住的地儿不在这，还得往上走。” “平时无常是住多少楼？” “十八楼。” “十八楼？！” 田宝珠大惊：“为什么等级越高却要往上呢？一级员工不应该是住在一楼吗？” “住一楼的是最下级的十八级员工。越高等级越往上，这才符合道理嘛。” 田宝珠想哭，要爬十八层楼，而且还是没有电梯的那种，这不是要爬到双腿累死吗？ 不过…… “怎么只有十八层？阎王大人呢，他不住我们更上面吗？” “不，阎王大人有自己特有的四合院。” 哦，确实符合他的身份。 “不过自从地府的鬼口膨胀以来，阎王大人就住在阎王殿了。因为他得不停歇地批准办公，根本没有时间回来这边住。” 嗯，阎王大人真是个好阎王啊。 但是领导你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住宿顺序啊~~田宝珠望一眼手上拿着的耙子。 她在平地走拿着轻松，但是要拿着耙子跟着爬十八楼，她对自己的体力还没这个信心。 “前辈前辈，你先别走，能再教我一遍把隐藏空间打开的方法吗？” 本来要上楼的黑无常又被田宝珠给叫住，他走几步下来。 “想象你眼前有道撕裂的口子，把手伸进去……” 黑无常重复之前的教学，田宝珠摇头，“前辈这个我懂，我是想问，还有哪种方法，能把隐藏空间开更大？因为你看，我这个耙子，放不进去……” 她又露出湿漉漉小狗的模样了。 黑无常低下头。 在思考么？田宝珠歪着头观察他的举动，然后见他伸出手说：“给我，我先帮你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