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的救世日常》 第1章 重回(修) [想成为守道人?这只是最小的代价。] 世界夹缝中,数朵红莲业火包裹着妘参,她的衣裳被汗水浸湿,黏在颤抖的脊背上,视野被热意扭曲,意识被熏烤模糊,唯有面对天道所化的光团时,才得半刻清明。 [妘参,以你的功德本可让你安稳过完此生,如今仅为了一群蝼蚁,你竟甘愿献祭……] “不,她们不是……” 周而复始的灼烧下,妘参早已失了所有力气,她脑袋无力地垂于胸前,如今说出口的话也几不可闻。 可再细微的动静也瞒不过天道耳目,看着面前这执拗的姑娘,不禁让祂激起了点逆反心来。 [妘参,吾再重复一遍,你这是穿书不是穿越,你如今所有亲友都是书中人,无论她们平日里对你有多么好,一到关键剧情节点,她们全都是为剧情服务的傀儡,没有选择余地。] “凭什么?凭什么!!!”妘参奋力抬起脑袋,她面上已被湿透的发丝糊了一脸,只露出一双满是恨意的眼睛,面目狰狞,歇斯底里,“同是穿越者,同是孤儿出身,凭什么这一世他屠尽满城却被夸杀伐果断,我炼丹救人十多载,只是想要亲友健在而已,却眼睁睁看着她们接连惨死。” “天道你知道吗,我小师侄死的时候才九岁,她还是个孩子啊……你让我怎么甘心,怎么接受!” [可他是主角你是炮灰……]天道的声音里弥漫着股无可奈何的意味,祂沉默了良久后,满心疲惫道,[罢了,既然如此,我便再予你一机。] 天道灵力飞出,将缚着妘参的镣铐解下,并将其送入不远处一扇闪着白光的大门中。 直到此间再不见妘参踪影,祂才幻化为人身,‘啪——’的一下朝自己嘴巴来了一巴掌,颇为懊悔。 [叫你多嘴,明知道她重情还非得在她面前提亲友,这下可好,人都送回去了后悔还有什么用。] 天道面上青一块紫一块,仿若打翻的调色盘,祂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似的,径直朝另一扇门走去的时候,嘴里还不忘嘟囔道。 [好歹是我精心培养的,就这么死了不值当,得给她找个帮手去。] * “小师叔,我好疼啊……” 恍惚间,妘参好似又听到了自家师侄的声音,她仍用那满是稚气的声音撒着娇,就如当初躺在她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时那般。 “小师叔?!小师叔——” 声音越发清晰,妘参面上无力地阖着眼,心里却在暗叹:自家小师侄还是挺喜欢她的,她都被天道关在世界夹缝里了,居然还能给她托梦,真好。 就是不知为何,这声音稍微中气十足了一点,跟那些讲话弱里弱气的鬼魂不大一样。 但也好,有力气大声讲话,自然也有力气保护自己,她的小师侄啊,终于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妘参心中有了些许慰籍,眼角不自觉溢了滴泪珠出来,面上也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不过她倒是幸福地沉浸在了睡梦中,而有一个小姑娘现在却要急疯了…… 中洲·天衍宗 清晨刚下过一场小雨,薄雾还未曾散去,山中的阁楼皆隐于雾中,时不时有修士御剑而行,在两峰间穿梭。 恰逢十年一度的三宗大比,这回作为东道主的天衍宗宗主广邀天下修士,无论其是否是正统的三宗九派出身,皆可到宗内一观大比。 这位宗主的本意可能只是为了能更好的交流,可这人一多起来,还不用核实身份,自然就闹出了事端来…… 天衍宗用来待客的北峰上,一群衣着各异的修士围成一圈,吵吵闹闹仿若菜市场般。而在他们附近,有两人坐于树下。 一人穿着月白色法袍盘腿而坐,右手提剑左手薅着只‘白兔’后脖颈正在教训;而另一人……正是躺在地上不醒人事的妘参。 “要求救就直说,你干嘛咬人啊!”月白色法袍的小姑娘薅着‘白兔’使劲摇晃,面上满是愤怒,“小师叔被你咬了,现在叫都叫不醒,你说该怎么办!怎么办!” “小祖宗,您小点声。他们好不容易忘了咱们吵起来了,别再惹人注意。”‘白兔’口吐人言,面上难得出现慌张,“而且…而且我也没毒啊,这姑娘陷入昏迷真跟我没关系!” “你说跟你没关系就没关系?口说无凭!”小姑娘气鼓鼓地威胁灵兽,“你给我等着,我已经喊人了,师尊等会儿就来教训你!” 说罢,小姑娘把‘白兔’往旁边一丢,凑到妘参耳边再次开始了呐喊。 “小师叔,小师叔,你快醒醒!!!” 一声大过一声,妘参梦中的小姑娘陡然消散,只有那恍如隔世的声音留存,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来,眼前所有事物都是模糊的,看什么都像隔了层纱。 可在感受到世界夹缝中不曾有过的阳光时,她才彻底有了实感,她被天道送回来了,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 “小师叔?!”孟锦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妘参的动静,可在回头看见那张布满泪痕的脸时,面上的欣喜瞬间变成了惶恐,她拉着妘参未受伤的手臂晃了晃,“小师叔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 “我?”妘参刚恢复视线,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鲜活灵动的小师侄。 恰逢微风拂过,脸上传来的丝丝凉意,才让她意识到了什么。 妘参慌忙低头拭泪,可下一瞬,出现在眼前的那只血渍哗啦的手却着实让她愣了一下。 这……是她的手?怎么伤得这么重? “小师叔,你疼不疼啊?” “师叔没事……”妘参快速运气灵力把手上的伤和脸上的泪水遮掉,她把手往后一掩,不想让自家师侄过分担心,随后看了一眼四周吵闹的环境,温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师叔你说谎,人都被咬傻了还说没事!”孟锦怒目圆瞪,原本就因为年岁小而显得过分稚嫩的脸,如今更像是只气鼓鼓的河豚,分外可爱。 “咳咳……”妘参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但也没出声反驳什么,毕竟她是真的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只是诱哄道,“锦儿跟师叔说说好不好?师叔给你炼甜的回灵丹吃。” “甜的回灵丹?!小师叔最好了,谢谢小师叔!” 孟锦到底只是一个小孩子,一听有甜的回灵丹就把刚才的生气抛之脑后,将发生的事情飞速道来。 原来妘参被这只兔子咬了后,孟锦第一时间就把罪魁祸首给缉拿了。结果同一时间又从草丛里跑出两拨人来,皆称这只兔子是他们跑丢的灵兽,要求孟锦归还。 孟锦见其中一拨人穿的是天衍宗外门弟子的衣裳,另一拨则穿的是太虚宗内门弟子的衣裳,都是上三宗的人,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决断,就直接让那两拨人自己商量去。 后来又陆续来了几拨人争抢,一大堆修士各执己见,互不退让,最后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堪比菜市场抢菜的情景。 “是这样的啊……”妘参听完后面色如常,依旧是那副温和模样。 只是……她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仔细想来,其实前世也有这么一出。只不过当时她躲开了这只‘兔子’的撕咬,还为了尽快带着孟锦去熟悉天衍宗准备的擂台,直接将这灵兽随意给了出去。 如今她已记不得当时把灵兽给了谁,但按照天道所说,前世这只灵兽并没有落入原书男主的手中,她和孟锦也因此被原书男主给记恨上了。 以原书男主那瑕疵必报的性子,也难怪后来她和孟锦两人一人死在了三宗大比的擂台上,经脉寸断、七窍流血而亡。 一人死在了问天大会的秘境里,死后肉身被抛入万兽窟中,遭妖兽啃食,尸骨无存。 回想起前世孟锦死时的情形,妘参每每都觉得喘不上气,心脏宛若被撕成了两半。 犹记得前世大比开始前,孟锦小朋友还特意跑到她们身边撒娇说:要是赢了,那犒劳她的丹药都要换成甜口的,她不喜欢苦兮兮的东西。 可谁能想到,明明是两个练气期修士的比拼,但原书男主却为了一己私欲,强行打出渡劫期大能的全力一击。 元婴期的修士都被余波震晕了不少暂且不提,她这位年仅九岁的小师侄就这么永远留在了擂台上,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妘参越想越恨,可为了不被人察觉出异样来,她面上仍不露分毫,只是微微前倾在孟锦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啊?”孟锦呆滞了片刻,随后飞速点头。 见孟锦虽一副不解的模样,但依旧乖巧点头,她温和地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丝,而后用灵力锢住某只罪魁祸首,托着它就往修士扎堆的地方走。 临近跟前,妘参也不再近一步,只将灵力覆于喉间,扬声道:“不知各位师兄可有决断?师妹也好将这灵兽物归原主。” 闻言,吵闹的修士顿时一静,目光齐刷刷朝妘参看来。她顶着数道意味不明的视线,也毫无不适之意,仍旧嘴角含笑,落落大方地站在原地。 不过也只是静谧了几息,立马就有修士跳了出来,妄图博取先机道:“师妹说笑了,这有什么好决断的。诸位脚下踩着的这山是我天衍宗用来待客的北峰,这山上的灵兽自然归属天衍宗。” 天衍宗弟子打着主人翁的姿态,语气虽和蔼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很独断,这话音还未落下,就有不满的修士开口辩驳。 “此言差矣,这灵兽一没认主二没烙印,当属无主之物。” “这灵兽是我兄弟先发现的,先到先得,你们天衍宗不懂吗!” “诸位别那么霸道,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妘参静静听着,她含笑不语,只是略微扫了几眼,就在心中给面前这堆鱼龙混杂的修士分成了四派。 第一派是身着浅青色服饰的天衍宗弟子,为首的是一位金丹初期的修士。他们大多面容急躁,可说话时却声如蚊蝇,像是特意在控制些什么。 第二派是身着金黄色服饰的太虚宗弟子,为首的是那位身高与体重保持一致的太虚宗少宗主。这位少宗主面上满是愤慨,那藕节般的手臂直指天衍宗弟子,大声叫嚷时身体还颤颤巍巍的。看得妘参生怕计划还没开始,这位少宗主就因气短晕了过去。 至于第三派和第四派……他们都是无宗门势力的散修,只不过一派在看戏,一派却动了夺宝的念头。 见这群修士又准备再次吵起架来,妘参适时开口控了场,“诸位师兄能否听我一言,与其互相辩驳,不如各自阐述一下初次碰到这只灵兽时的情形,免得既耽误了各位的时间,也影响了未来几日的心情。” 太虚宗少宗主一听这话就气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直接对着妘参冷哼道:“这有什么好说的,要论先来后到,我兄弟在后山捡到这灵兽的时候附近可没有人。妘师妹还是快点把灵□□给我们,免得沾了一身腥还落不到半点好。” 听到这,天衍宗为首的那位金丹弟子实在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运气灵力,扬声怒喝:“这灵兽常年待在后山,本就归属我天衍宗,你们太虚宗这是在强词夺理!” 眼见面前马上就要变成血拼现场了,妘参赶忙祭出储物戒里的防护法器。 “咚——” 那位金丹弟子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陡然出现的铜钟上,发出一声惊天巨响。 妘参下意识转身去看孟锦,见小姑娘双手捂着耳朵,两人对上视线时还俏皮地眨了几下眼睛,她才放心地转了回去。 妘参在储物戒中翻了翻,找了瓶修真界中用来治脑震荡的丹药,挥手用灵力送到天衍宗弟子的身边,幽幽叹道:“这位天衍宗的师兄,师妹记得贵宗是不允许弟子私下斗殴的,违者杖二十,罚俸一年。” 对于剑修来说杖二十是小事,毕竟都皮糙肉厚的,顶多疼两天也就好了。可是罚俸一年,就是再怒气冲天的剑修也得仔细考虑一下…… 压了一下天衍宗众弟子的怒气,妘参算算时间觉得差不多了,随后直入正题道:“这只灵兽该给谁师妹心里已经清楚了,只是师妹还有一个问题,劳请天衍宗和太虚宗的师兄回答一下。” 妘参略微停顿,她抬手将灵兽托到跟前,摆出一份疑惑的模样,接着道:“能让诸位师兄如此争抢,这灵兽恐怕不是兔子吧?” 此言一出,天衍宗弟子那边瞬间面色一凛,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可妘参看向他们的时候却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反观太虚宗这边,妘参竟从太虚宗少宗主那挤在一块的五官上看出了点嫌弃来,但这位少宗主同样闭口不言,连带着其余人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空地上再度安静了几分,只剩散修窃窃私语的讨论声。 “诸位师兄不说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师妹被这灵兽咬了一口,不问清楚的话到底心里不安。不如……” 妘参缓缓道来,阐明立场及缘由后,她抬眼看向不远处那明显缺了一块影子的古树,垂眸轻叹。 “我们请前辈来决断吧!” 第2章 神兽 早在一柱香前,妘参意识到她们与原书男主的冲突已经发生,无法提前预防时,她便打定了主意,直接让孟锦用传音符喊了天衍宗负责接待的长老来。 一来是因为无论这只灵兽最后归属于谁,只要没到原书男主手里,那原书男主肯定会再次记恨上她和孟锦。 可尽管如此……她也断然不能把灵兽给有着血海深仇的原书男主。 二来是因为这只灵兽的身份有异,仔细想来,有着‘天道之子’之称的原书男主总不可能费尽心血只为得到一只普通兔子吧? 通过天衍宗弟子那遮遮掩掩的态度,加上一口咬定这只灵兽一直生活在天衍宗后山的言论,再联想到某些传言,她心中也有了些许推测。 结果若真如她所想的那般,那这位到别人家里做客却刨了别人祖坟的原书男主名声就污了一半了,就是太虚宗再怎么力保也阻止不了流言的快速蔓延。 而尽管最后不是她所想的那般,除了一开始已经注定得罪的原书男主和太虚宗修士,应该也少有人会去怪罪一个害怕被未知生物咬伤,而选择向长辈求助的小姑娘吧? 毕竟……现在谁都不知道,她这具刚过十七的花季少女躯体下藏着个已经活了三辈子的灵魂。 正因如此,妘参一直没有做出选择,反而放任各修士争吵,用来拖延时间。 直到她明显感受到早已赶来却一直在看戏的天衍宗长老泄了几分气息出来,她才直接朝气息传来的地方躬身一拜,请对方出来决断,只是…… 事情好像出了点意外! 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感知中的天衍宗长老气息瞬间明了了几分,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两道、三道……无数道熟悉的不熟悉的气息陡然出现在人前。 随着一声“都起来吧。”,妘参及后面跟着行礼的修士依次起身,可在看清眼前飞着的众人时,她却彻底懵了。 红的、黄的、蓝的…… 乍一眼望去,衣着各异的修士犹如过江之鲫,乌泱泱地站了一片,但仔细一瞧,领头这几位的身份却都大有来头。 为首的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他身上浅青色的法袍随风鼓动,正含笑捋着胡须。这位是天衍宗的现任宗主,主修逍遥道。 老者左侧站着一位身着月白色法袍的青年女子,她面上无悲无喜,仿若民间神话中的神女。可在对上妘参探究的视线时她却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面上多了几分生气。这位是孟锦的师尊,当今玄微宗宗主,主修苍生道。 老者右侧则站着个浑身珠光宝气,比天上太阳都耀眼几分的中年男子。以他身上那金灿灿的法袍可见,这位是太虚宗的宗主,主修……无情道。 妘参:沉默.jpg 她好像只让孟锦叫了天衍宗负责接待外客的长老吧?这一大群是…… 可不等她找到机会细问,半空中的三位宗主也还没开口,站在下首的太虚宗弟子中就率先有了动静。 那圆成肉球的太虚宗少宗主一步三晃、三步一喘地朝太虚宗宗主跑去,他边跑着边哭着叫嚷道:“爹,你要为孩儿做主啊,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也不知这太虚宗宗主是宠孩子宠惯了,还是忘了如今是什么场合,他居然真的快速飞到地面,将那肉球揽入怀中细细安抚,还直言道:“麟儿不怕,爹来了,爹给你做主。” 这边两人扮出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样,妘参看得满头黑线,而在场的修士也不是什么傻子,只是略扫了几眼就知太虚宗宗主这是护犊子护定了。 早在回溯之前,天道就曾给妘参剧透过一点原著内容,大体说了一下她亲友的死因以及主角团的情况。 作为原书早期力排众议扶持男主、后期又舍身为男主挡下一剑的重要人物,这位太虚宗少宗主的情况她还是知道一点的。 早年天资聪颖,不过及冠就结了丹,一度闯进天骄榜上前十。可后来却沉沦于美色、懈怠修炼,不过几年就掉下了天骄榜,湮于人海。 对于太虚宗来说,自家少宗主摆烂就摆烂了,反正家大业大,也不差这口饭吃,而且当今太虚宗的宗主也不止这一个孩子,只不过只有他是过了明路的道侣所生。 摆烂没几年这位少宗主就坐不稳位置,还被下头的弟弟妹妹当众挑衅。当时吃瓜群众皆以为太虚宗的宗主会和稀泥,手心手背都是肉,各打一大板这事就这么过去,可是……令人意外的来了。 太虚宗宗主直接对外宣称少宗主只能是他那早死的道侣所出,并直接把所有没有名分的孩子赶出宗门,以实际行动表示他的决心。 经此一役,太虚宗宗主的爱妻人设传遍大江南北,让人不禁感叹‘无情道出情种’是真的,但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之前那位天道跟妘参剧透的时候直接抛了个惊天大瓜出来,祂说当今这位太虚宗宗主陷于俗世,身上的无情道早就碎了。 而之所以境界没有掉落,甚至近几年来还升了不少,是因为他从古书中找了个偏方。 偏方上称:只要亲手屠尽六亲,无情道自成。 太虚宗宗主是否使用了这个方法存疑,但现在妘参看着这父子两人搂搂抱抱的情景,她心底总觉得怪怪的…… 好在不过几息,上首的天衍宗宗主率先打破了这种奇怪的氛围,他用那和蔼的目光看着妘参,温声开口道:“这位是沐师妹的爱徒吧?老朽常听沐师妹提起你,说你不仅天资聪慧,处事也周全。今日看来,师妹所言不假。” 听到这位神出鬼没的天衍宗宗主突然开口夸她,妘参心里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立马再次弯腰行礼,坦言道:“晚辈愚钝,担不得宗主如此赞誉。” “诶—你这话就不对了……” 天衍宗宗主抬手用灵力隔空托起妘参,可他刚要再说些什么,身旁那一直不动声色的玄微宗宗主却直接挥手招来一童子,不容置疑道:“采椽,带你师叔师姐下去疗伤。” 说罢,她才回头看向天衍宗宗主,半是威胁半是解释道:“贺宗主,此事原与我师妹无关,可若是我这师妹出了什么事,我师叔回来定会多加叨扰。” “嗐……老朽不过与你师妹说上几句话,并非要夺人所好,孟宗主你这防贼的态度,着实伤老朽的心。” 这天衍宗的宗主虽摆出一副难过的神色,但也没有阻拦,反而直接将妘参一直用灵力托着的灵兽接过,并示意身后的弟子给她们带路。 不过寥寥几语,妘参还没回过味来的时候就被人带离了那处空地,直到天衍宗安排的药修给她上药时,手上那如针扎般的刺痛才让她稍微回过神来。 包好伤口,奉礼道谢,采椽出门送客后,屋内就只剩下了妘参和孟锦两人。 见无外人,妘参立马拉着孟锦面对坐下,她嘴角含笑,语气中却透露着一股幽怨的意味道:“孟锦师侄,你现在应不应该跟师叔解释一下,为何刚刚我只让你叫了天衍宗的长老,来的却是各宗宗主呢?” 孟锦眨巴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地皱起眉来,她微歪着脑袋,满是不解道:“可是天衍宗的长老又不会治病啊!小师叔你受伤了,我应该给你找个医修,这不对吗?” “嗯?”妘参含笑不语,准备看看孟锦还能给出什么解释。 孟锦掰着手指头,一点点说来,“受伤了要找医修,所以我先给百花谷的宣前辈传了讯。但治病需要丹药,然后我又找了师叔祖,可是师叔祖和宣前辈都不在天衍宗内,我又给师尊传了讯。但又想到普通医修可能不认得咬人的灵兽是什么品种,所以我又找了御兽宗的前辈。可御兽宗的前辈不……” 妘参:“……” 简简单单的一段话,三宗九派中的各大宗门就以不同的理由连接在一起。实话实说,能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小师侄是她的福气,就是……这福气略微重了点,她有点难以承受。 “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妘参轻揉了下小姑娘那柔软的发丝,语气却十分郑重,“可今日这出未免过于兴师动众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干。” 话音未落,一道清亮的女声从门外幽幽传来,“若不是锦儿把事情闹大了,你还打算把事情瞒下来不成?” 只听声,妘参便知来者是孟锦的师尊,当今的玄微宗宗主——孟祈安,她赶忙起身相迎,欢声道:“师姐!” 孟祈安缓步走进屋内,那常年不动声色的面上如今难得带上了点怒气,但面对妘参时语气还算正常,“天机楼传讯称天道有异,楼中参与占卜的弟子负伤,让人请了师叔和百花谷的宣谷主去。” “刚才见师尊不在场,师妹就大概猜到了一点。”妘参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以自家师尊那喜欢凑热闹的性子,今日不可能不到场看戏,而且刚才孟锦也说了,自家师尊和宣前辈都不在天衍宗内。 修真界中,能一口气叫走现任药王和杏林圣手的,也就只有专门接收天道旨意、负责维持修真界和平的‘神棍’天机楼了。 “哦,对了!”妘参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师姐,那只灵兽是不是……” 第3章 再遇(修) “是天衍宗的镇宗神兽。” “这还真是它啊……”妘参颇为惊讶的感叹道。 虽说早已做了心理准备,可猜想被证实时,她面上还是止不住的惊愕,因为……这位镇宗神兽的身份可大有来头。 万年前,作为妖族聚集地的西洲还未与其余几洲隔开,西洲边境人妖共处,两族之间虽经常会发生点小摩擦,但大抵相安无事。 直到三千年前,妖族出了位大名鼎鼎的邪修,这位邪修大肆鼓动普通妖族放弃修炼,并声称普通妖修炼百年不如吞食一普通人所带来的修为多。 起初,西洲大部分妖族只把这事当成一个笑话来看,毕竟谁都清楚:一但杀了人,身上沾了业力,那以后修为要再有所进益那可是难如登天。 但是,再怎么荒唐也架不住有妖病急乱投医啊…… 第二个跳出来的是只垂垂老矣的鼠妖,它寿命将近,只剩下四个月的时间。为了延寿,它特地办了个延寿宴,并在大庭广众之下吞食了名人类。 按常理来说,这只鼠妖沾上业力后会直接暴毙,但出乎意料的是,它不仅没死,甚至还当场突破瓶颈,返老还童。 这下西洲可谓是炸开了锅,垂死的、心思浮动的、胆大想找乐子的……一时之间,西洲边境的人类成了抢手货,惨死无数,而最初提起这个方法的邪修也被奉为妖王。 当时修真界各宗听闻此事后纷纷下山为民除害,妖族邪修的修为本就靠歪门邪道上来的,它们不敌人类修士,惨败,最后那位邪修妖王带着左右副将自爆而亡,灰飞烟灭。 不过它倒是抹脖子抹得快,直接落了个清净,可是……总有人要为它所做的一切赎罪。 妖王死后不久,天机楼带着天道旨意将它的遗腹子揪出,后交由天衍宗看押于后山,让其超度人妖大战中死去的无辜百姓,替父赎罪。 早在千年之前这位遗腹子就该赎完罪孽,恢复自由身了,可架不住它自出生后就一直待在天衍宗的后山,回到西洲后也没地方去,最后竟直接留了下来,成了天衍宗的镇宗神兽。 如今时间已过去许久,再者这位遗腹子深居简出,大多数人也就逐渐淡忘的这一件事,只知天衍宗中有镇宗神兽,却不知是何种神兽。 妘参也是在一次与自家师尊的闲聊中偶然得知了这件陈年往事,并成功套出了这只神兽的品种。 这神兽名犼,表面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兔子模样,可实则在上古时期,它不仅打得过龙,甚至尿液还是如‘硫酸’般的高危物品,可腐蚀人身。 刚才原书男主带着修士在天衍宗的后山上光明正大地捉兔子,只能说不知道的人会赞一句很有童趣,但知道的人…… 你是在捉兔子呢?还是在觊觎天衍宗的镇宗神兽? 如今修真界受俗世影响,很注重名声,就算修士本人私底下做的事惨绝人寰,但明面上还是会伪装成一副高风亮节的仙人模样。 妘参打的就是败坏原书男主名誉的主意,她想要让其永远失去拉拢天衍宗的机会,并在未来其他人要与原书男主合作时多加考虑,就是……不知道结果如何? 妘参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就这么问了,没成想她刚提起这茬,孟祈安刚好上不少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浑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妘参赶忙斟了杯茶送到孟祈安面前,清幽的茶香中,她试探性地开口道:“师姐,方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可不等孟祈安开口,门外再次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小徒儿,你就别为难你师姐了,她如今可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唔?师尊回来了!!!”不同于刚才听到孟祈安声音时的平和,妘参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便瞬间站起,蹭蹭蹭地朝门外跑去。 跨过门槛,扑入怀中,鼻尖轻嗅到自家师尊身上那苦涩的药香时,妘参未曾开口便已红了眼眶。 她六岁拜入师尊门下,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下来,她对师尊就如对母亲般眷恋,更何况天道也曾很是艳羡地对她说过:她有一个甘愿为她赴死的师尊。 前世她死在问天秘境内,神魂被天道所保,而肉身却尸骨无存。彼时天道出品的修士榜上已然抹去了她姓名,被天道认证为死亡,可仅凭谷中那一盏未熄的魂灯,师尊便认定她还未完全死去,暗中防备的同时并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寻找之旅。 只可惜……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原书男主披马甲与自家大师姐谈上恋爱了,还被大师姐带回了药王谷中。 在一连串的巧合下,原书男主穿过毒雾、闯过断崖、绕过迷阵,最后成功摸到了禁地里,见到了那一盏刻着她姓名却仍旧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魂灯。 她本就死在原书男主手中,得到她还活着信息的原书男主开始怀疑自家大师姐对他的感情是否真挚,是否只是别有用心。 一方起了猜疑,一方却是个不长嘴的恋爱脑,书中的虐恋剧情正式开始。 两人虐身虐心、掏心掏肺,在这过程中原书男主为永绝后患还不忘设计了自家师尊一把。他以域外天魔的魔力仿了她的气息,并将那带着假气息的碎布料丢到师尊面前,称他知道她在哪,但要让他放了她就要一命换一命,而后来…… 妘参每每想起这事便觉得心里难受,如今更是泪如雨下,一下子就浸湿了小部分布料。 沐颜被妘参扑得一愣,而后察觉到身前的濡湿时,心中的愤怒不免又重了几分,面上的调笑之意也淡了不少,她轻拍着妘参的后背,宽声安抚道:“那边老贼(太虚宗宗主)猪油蒙了心,教出来的孩子也蛮不讲理,师尊知道你受了委屈,这就为你讨公道去。” “师尊…我没事…我只是…有点…想师尊了。” 妘参话中夹杂着些许止不住的哽咽,听得沐颜心疼之余又怒火中烧,自家小徒儿年纪虽小但素来温和稳重,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哪会如此难过。 忽然—— 庭院中还未消散的传送阵上又陡然出现了道身影,紧接着一道带着些许哑意的男声一语道破关键,“今日前辈只是离开片刻,他们便敢如此作践妘师妹,这要是在三年后的问天秘境里……” 妘参:怎么又多了一个人?而且这声音也很耳熟!!! 她下意识抬头循声望去,只见来者穿着一身天机楼弟子的定制法袍,染成天青色的蚕丝布料加上用银线暗绣出的鹤纹,以及下摆处那若隐若现的阵法,乍一看,不仅不会因为颜色而显得素净,反而衬得人庄重贵气。 可在瞧见那双略带玩味的桃花眼和眼角那颗鲜红的泪痣时,这张线条流畅、轮廓分明的脸怎么也压不住那双过分妖孽的眼睛。 再者这人也不怎么正经的样子,察觉到妘参探究的视线时,他居然直接侧首回望,用那双泛起清浅笑意的眼眸直接对上了妘参的视线。 他嘴角微勾,故意拖着腔调幽幽开口道:“多年未见,妘师妹这是不认得我了?” 妘参下意识回头看向自家师尊,面上满是疑惑。因为某些不好明说的原因,她身边交好的友人虽背地里性格各异,但明面上都带着点世人对修士的刻板印象:或清冷出尘、不问世事,或温柔端庄、怜悯众生…… 面前这人长的又不是一张大众脸,暴露出来的性格在她结识的人中也是独一例,如果两人真的熟稔的话,她不至于一点都认不出来。 沐颜抬手为自家徒儿拭去眼角欲坠不坠的泪珠后,语气也难得出现了点无奈,“这是幼时常与你在一处玩耍的商迟,他长开了,你一下认不得也正常。” “呃……商师兄?”妘参猛地回头,瞧见那正悠闲摇着折扇的修士时,修士微微颔首,表示她没叫错。 这下,妘参是彻底语塞了…… 因为天机楼弟子那一日占卜三次,一次吐血三升的情况,药王谷与天机楼常年保持着良好的医患关系。 而过去自家师尊为了不让她困囿于古籍上那些单薄的内容,每次出诊的时候都会找机会带上她,并以实际病例来为她讲解救治方法。 天机楼请她师尊的次数最多,每隔个两三日就会请上一回,这么一来二去的,她与被派来接待她们的商迟就这么熟络了起来,成了相谈甚欢的朋友。 她与商迟同龄,在她十三岁那年时商迟就被现任天机楼楼主压着闭了关,勒令说修为没晋升元婴期不准他出关。 前世直到她死时商迟都没有出关,她对他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这是一个有些寡言少语、但擅察言观色,行动力也很强的少年上。 没想到这次回溯回来商迟不仅提前出了关,面上没了少年的青涩感,还性情大变。 这……真的只是长开了吗?不是换了个人? 第4章 傀儡 妘参疑惑,妘参不解,妘参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闭关几年就性情大变到如此地步。 但她又不好明摆着问是不是被夺舍了,只好在进屋后把茶碗中的茶叶换成商迟最不喜欢的莲心茶,想要隐晦的试探一下。 原先就在屋内的孟祈安见沐颜回来,提着的心略微放下后,便随口找了个理由带着孟锦离开。 妘参一见她着急忙慌地走了,心中顿感奇怪,又思及方才自家师尊说‘你师姐不好意思开口’的话,不免有些疑惑道:“师尊,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啊?孟师姐好像怪怪的。” “还不是边老贼惹的事……” 沐颜端起那清热降火的莲心茶浅抿了一口,想要以此来压一下心中的怒气,而后再继续讲述。可在入口时,那股苦到发涩的味道直冲天灵盖,让她瞬间搁下茶杯,并颇为嫌弃地把茶杯推得远远的。 “咳咳……”沐颜轻咳两声遮掩了一下她那暴露本性的举动,随即又恢复正经道,“你和孟锦回来后,他们查了当时在场与神兽有过接触的修士神魂,除了揪出两个浑水摸鱼的魔修外,别无所获。” 妘参听到这顿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自己,满是不可置信道:“当时只有我和孟锦走了,该不会……” 沐颜不悦道:“边老贼那惹事的宝贝儿子被勒令禁止参加大比,他心里不平衡啊。但小徒儿你碍着他什么事了,非把魂修的事往你身上扯。这不,你师姐一时气不过,就和他呛了起来。” “太虚宗那群人被禁赛了……” 妘参低声呢喃,眼神有一瞬恍惚,原书男主也在刚才那群人之中,他被禁了赛,那自家小师侄不就暂时安全了吗? 至于其他什么背黑锅败坏名声的事,妘参直接选择性忽略了。 名声好坏这对于原书中那个人面兽心的男主来说这比命重,但对于她这个身后有靠山而又不需要向上社交的人来说,它远远比不上自家师侄的性命,甚至……一文不值。 只要孟锦能逃过死劫,她就算是声名尽毁又如何呢? 妘参不过失神了一瞬就很快收敛好面上表情,沐颜沉浸在愤怒的情绪中,倒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她继续说着。 “小徒儿你也知道你孟师姐是个软和人,哪吵得过那强词夺理的边老贼,要不是那镇宗神兽说它咬了你一口,你身上的气息和魂修不同,你孟师姐气得都要当场和边老贼动手了。” “你孟师姐啊,她心肠软又心思重,觉得没护好你,传讯跟我说的时候都很愧疚,如今匆匆走了,想来又是给你挑法器补偿去了。” 妘参不自觉颦眉道:“可这事又不是因师姐而起,而且师姐也尽力了,何须补偿我呢!” “东西若送来了你就收下,这样你孟师姐心里也好受点。”沐颜垂眸轻叹,“我师姐走得早,膝下就留了这么一个徒儿,你师尊我又接了药王谷这边的传承,不好回去插手宗门事务。若是以后你孟师姐开了口,你就尽量帮,师尊有赏。” 沐颜本是玄微宗上上任宗主玄凌尊者的关门弟子,主修剑道。但在机缘巧合之下,与玄凌尊者交好的上任药王竟发觉她丹道天赋奇高,动了收徒的念头。 上任药王对着玄凌尊者及沐颜一阵软磨硬泡,整整花费了十年的时间才让两人相继松口,之后便以沐颜是小徒弟不接手玄微宗为由,冠冕堂皇地将人带到了药王谷。 有这层关系在,就算如今妘参与孟祈安不属于同门,但确实是真师姐妹,不是客套的叫法。 师徒俩又简单聊了几句,因沐颜心里一直记挂着要为自家小徒儿讨个公道的事,她嘱咐妘参帮忙招待一下商迟后,便起身离开,屋内只剩下两人。 目送自家师尊远去,妘参收回视线时下意识撇过商迟面前那杯莲心茶,见杯中茶水与她方才刚倒时一般无二,心中有底的同时也不忘状似体贴地问道:“商师兄,这茶水是不合胃口吗?” “妘师妹,师兄我不喜一切与莲花有关的食物,我记得师妹曾特意问过,这是不记得了?还是说……”商迟漫不经心地靠于椅背,他身前折扇轻摇,那双流光潋滟的眸中此时却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师妹有了第二个商师兄?”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是我疏忽了。”妘参本就只想试探一下,如今已得到结果,她也见好就收,直接伸手去端商迟面前的那杯茶,准备再为其换上一杯,“师妹再为师兄换上一杯吧,要碧螺春还是白牡丹?” “那倒不必了。”商迟手中折扇一合,以扇骨挡于茶前,阻了妘参的动作。他端起茶杯,如饮酒般把杯中茶水灌入喉中,几息后茶杯倒扣,杯中已无一滴茶水。 妘参霎时瞳孔微缩,她与商迟已七八年未见了,之所以还记得面前此人的喜恶,是因为天机楼所处的圣湖中盛产莲花,而面前此人身为天机楼首徒却丝毫不沾与莲花有关的食物,着实令人印象深刻,而如今…… 她满是惊疑地抬眼,对上商迟视线时,却见他那双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中竟漾出几分令人沉溺的温柔来,随即便听其用那醇厚如红酒般的嗓音悠然道:“只要是师妹亲手端来的,就算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此话一出,就是妘参再觉得商迟的脸好看,声音好听也挡不住那清奇的话语,不免让她幻视某些‘只要你想要,我命都可以给你’的中二霸总语录。 妘参:地铁老人手机.jpg 妘参面上满是一言难尽,而对面的商迟却像是瞧见什么新鲜事似的,低声笑了起来,语气中满是戏谑道:“小云参,多年未见你还是这般古板,以后想要试探师兄我可以直说,居然还装不记得了。” “不好意思啊商师兄,师妹的好友太多了,实在是记不清每个人的喜恶。”妘参瞬间明白了商迟的反常意欲何为,她心中虽有点被戳破心思的恼怒感,但面上表情不变,仍是那副温和模样。 “是吗?”商迟好整以暇地抬眸,那深邃的眼眸中暗沉如墨,不见悲喜。他嗓音低沉,好似将话语在舌尖细细品尝了一番,“希望妘师妹能将喜欢莲花制品的‘商师兄’好好藏起,不要被我找到了……” …… 翌日清晨,妘参跟着沐颜一同御剑而行,前往举办大比的演武场。到达不久后,三宗接连而至,人已到齐,大比也正式开始。 演武台上首觥筹交错,各大宗主互相恭维的声音不断,妘参作为小辈倒是只用含笑坐着,但一无聊起来,人便开始走神。 三宗大比顾名思义就是天衍宗、玄微宗、太虚宗这三个宗门之间的比拼。这三宗都是培养剑修的宗门,但各宗弟子修的剑道却各有不同。 天衍宗剑修主修逍遥道,主打一个顺心而为;玄微宗剑修主修苍生道,视天下苍生为己任;太虚宗剑修主修无情道,声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同为剑修却理念不同,久而久之各宗之间摩擦不断,三宗大比也因此应运而生。 至今三宗大比已存在了一万多年,它每三年举办一次,每次只允许十八岁以下的剑修参加。如果没人性一点,一名剑修从两岁入门到他十八岁这十几年间一共可以参加六次。 若按常理来说,举办得这么频繁的赛事不应该有很大的影响力,至少不会把专修各式技艺、对剑道一知半解的九派修士全都请来观礼。 而问题就出在于……三年后这三宗大比举办的期间恰好撞上了另一场赛事——由天机楼操办的、百年一遇的问天大会。 问天大会只允许两百岁以下的参加,但不限种族。换而言之,无论你是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修炼过的、没修练过的,只要你年龄低于两百岁,那就可以参加。 那时三宗九派的修士不仅会与散修、小门派的修士竞争,还会与妖、魔、精怪、凡人一同竞争。 天衍宗宗主借着三宗大比的名头将她们聚在一起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一来是让各宗天骄们提前认识一下自己的竞争对手,二来也是想要在问天秘境中各宗出身的修士也能凭这一面之缘互相帮扶一下。 毕竟,历来死在问天秘境中的天骄可不在少数…… “小徒儿,你怎么了?”沐颜看出了妘参眼神有点不对,以杯掩唇悄悄问道。 “没什么,就有些……”妘参掩耳盗铃般地转移视线,如今这种场合,她也不好直言说她走神了,只是疯狂寻找有没有可以让她当借口的东西。 但也就是这么随意一瞥,竟让她看出了点不对劲的东西来。 如今他们所在的平台上,天衍宗宗主作为主办方坐于最上首,再稍下一点就是玄微宗与太虚宗分坐于左右两侧。 由着药王谷与玄微宗的关系,妘参她们的座位便被安排在了玄微宗的位置旁,恰好能看见对面太虚宗宗主及弟子。 昨日闹事的太虚宗弟子皆被禁止参加大比,无法下场,如今皆围在太虚宗宗主左右,大多是兴致不高的模样。 也在这么一群蔫蔫的弟子中,太虚宗少宗主那东张西望,兴致高昂的样子却分外惹眼,妘参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 妘参心里一咯噔,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生怕那已经被禁止参加大比的原书男主威胁到自家小师侄的安全,下意识找起了原书男主的身影。 这个在饮酒的?不是这个。那个在闲聊的?也不是那个。坐在太虚宗宗主身边、笑靥如花的?找到……不对! 妘参悄悄运起一点灵力覆于眼上,仔细观察那‘原书男主’,只见其与旁人谈笑风生宛若常人,品茶饮酒也皆不在话下。 只是不知为何,妘参总觉得这‘原书男主’很奇怪,人类表达喜怒哀乐的时候眼睛里的情绪是很难遮掩的,可她观察此人的眼睛时却看不见任何的情绪,就像是个木头做的人偶,有形无神。 “嘶——”妘参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好,是傀儡术!!! 第5章 突逢变故 傀儡术,上古八大禁术之一。 以将木偶附灵、宛若真人闻名,也因以活人炼傀、残害生灵而禁。 此术早已失传多年,修真界中也已没了记载,若不是前世天衍宗全宗上下皆被炼为活傀,妘参还真不知道有这门禁术的存在。 她清楚原书男主有渠道能获取炼制傀儡的功法,但没料到早在当下,他就已经掌握了这门禁术,甚至精进到了连合体巅峰的天衍宗宗主都识不破的地步,这真的是…… 妘参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很快就垂眸遮掩干净,她找了个借口从席上离开,随后便悄悄溜到了参加大比的玄微宗弟子休息区。 大比已经开始,过不了几刻钟孟锦就要上场了,她如今再去找原书男主不一定找得到,不如直接保护好小师侄,毕竟……原书男主瑕疵必报。 妘参走到休息区附近,并没有直接大张旗鼓地进去找人,反而悄咪咪地找了个位置藏起,而后才给孟锦传了音。 几息后,孟锦小朋友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妘参身边,“小师叔,你找我啊!” “师叔有点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妘参帮孟锦捋了一下因奔跑而变得凌乱的发丝,温声笑道,“这回大比孟师姐有没有给你准备什么防身法器啊?要不要师叔再给你添上几个?你还小,输赢可以先放放,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啊。” 她们这群修士虽已踏上仙途,脱离凡身,但到底还没成仙,日常有些磕碰受伤是在所难免的。 因而药王谷从不缺生意,各类回春丹、筑基丹、还灵丹卖得那叫一个畅销,可谓是日进斗金。 妘参作为现任药王的徒儿,手中自然不缺宝贝,虽说能挡住渡劫期修士全力一击的法器屈指可数,但她储物戒中还是有一件的,就等孟锦开口她就能拿出来了。 妘参满怀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谁料孟锦竟连连摆手,她面上出现了浓浓的疑惑但还是如实解释道:“小师叔,今早天衍宗长老派人来跟我们说了,为了防止有坏人浑水摸鱼,不允许我们带法器上擂台。就连剑都不可以带诶,真的好奇怪啊!” “什么?!”妘参瞳孔微缩,惊讶之下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不允许带法器上台,也就是说只能肉搏,然后凭自身修为与肉身强悍来分个高低,这明面上好像很公平,但实际上却对孟锦如今的处境很不利。 原书中,那个被天道称为域外天魔的白发老爷爷就寄居在储物戒中,被原书男主随身携带,片刻不离。 如果原书男主今日真的准备参加大比,那他会遵循天衍宗制定的规则吗? 以妘参对他的了解,这既有渡劫期大能为他遮掩,又能糊弄过负责检查的长老,那他是一定会带上储物戒的,以此来保证绝对优势。 以现在的情况,那她要怎么做才能在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保下小师侄的性命? 妘参脑中飞速运转,面上为了不露馅也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孟锦聊着天,可时间飞速流逝,她却迟迟想不到解决的方法。 越想越急,越急越脑袋一片空白,恍惚间,妘参好似又看到了前世的孟锦,她孤零零地倒在血泊中,残魂围着遗体,魂体眼神呆滞,可口中却在不断的诉说着冤屈。 “小师叔,我身上的骨头都碎了,好疼啊。” “小师叔,我流了好多血啊,好像有点冷。” “小师叔,这里灰扑扑的,一点都不热闹,都没人陪我玩。” 明明‘孟锦’一直在撒娇,声音也很活泼,但妘参却心如刀割,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前世孟锦死在擂台上后,她一时气急,当场就冲到了那些观看大比的前辈面前,直言道她小师侄的死因绝对有蹊跷,她要求严查。 但到最后呢,无论她和孟师姐如何闹,甚至直接对着太虚宗宗主大打出手,但那太虚宗宗主就是咬定她们药王谷见识浅薄,连太虚宗秘法都不认得,丝毫不让她们羁押原书男主。 一场大比结束,药王谷、玄微宗、及作为主办方的天衍宗都和太虚宗结下了梁子。 可结下梁子又有何用,受害者死了,只有受害者的亲属和被牵连的人记得,施暴者逍遥法外,仍悠哉悠哉的活着。 妘参恨太虚宗宗主,恨原书男主,恨检查不利的天衍宗长老,也恨她自己无能,连报仇都做不到。 重来一世,妘参一直压抑着她的情绪,想要以平和的态度和积极的心态来面对这个世界,并不断的安慰自己,有前世的经验和天道的剧透在,这一世一定会有好的结果的。 可措手不及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她阻了原书男主参加大比的机会,原书男主换个身份就能继续参加。 她想给孟锦带上防身法器,可用了万年的大比规则说改就改,这其中没有原书男主和那域外天魔的手笔,她断然是不信的。 一联想到孟锦上擂台后可能发生的事,妘参就焦虑、不安、恨不得以身代之。 等等……以身代之! 妘参眼睛‘咻’地一亮,对啊,她把小师侄受到的伤害转到自己身上,那小师侄不就没事了吗? 况且她记得,有副天道之称的守道人好像是不会死的,只是每次在濒死的时候会引动业火,变成烤串罢了。 其实业火灼烧神魂也不怎么难捱,就刚开始疼了点,后面就没感觉了。更何况就算是疼了个半死,但也比不过自家小师侄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妘参心里想着,手上也说干就干,她从储物戒中翻了点朱砂出来,以灵力做笔在孟锦手腕上勾勒出大致形状。 “小师叔,这是什么东西啊?我好像没见过。”孟锦瞧着手腕上逐渐成型的两尾依偎在一起的鱼,好奇问道。 妘参手上动作不停,脑中随意扯了个借口回道:“你师叔我昨日夜观天象,见彗星滑落,最近必有大事发生。今日又是大比,我实在是不放心你,就在你身上给你留个小阵法,等下别洗了就行。” “嗯?可师叔祖说小师叔你只修习丹道啊,原来小师叔你还会这些,好厉害啊!”孟锦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震惊的样子。 “只会一点,不精。”妘参落下最后一笔,见孟锦手腕上的阴阳两鱼瞬间活了过来,其中一条还顺着灵力跑到她手上时,她才笑着揉了揉孟锦的发丝,“今日情急,以后有事记得找专业的做,师叔就三脚猫功夫,比不上她们。” 妘参这话倒不是在自谦,前世的她就如孟锦口中那般,只专心修习丹道,其余一概不问。 若不是死后被天道拘在那暗无天日的世界夹缝中,日常连个说话的生灵都没有,她也不会每日浸在天道的书房里看书,还顺便修习了许多功法。 虽说她学了不久之后就与天道闹翻,顺带还被丢了回来,但脑海中的那些小技法还是够用的,至少目前来说够用。 妘参放心地拍了拍手,目送孟锦回了玄微宗参赛弟子身边后,她才松了一口气般,缓步往回走。 希望……这回不要再出岔子了。 也不知是紧悬着的心突然放下了,还是她如今的神魂与躯体不怎么契合,妘参走了没几步就眼前一阵发黑,浑身直冒冷汗。 她随手找了棵树撑着身体,微微弯腰调整呼吸,准备稍微缓一下再回去。可不过几息,她眼前五彩斑斓的色块就转而变成乱七八糟的马赛克,看得她脑袋嗡嗡的,直到…… “小云参,我该怎么说你才好……” 这是妘参从耳鸣状态脱离出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她察觉到身旁有人,猛地睁眼后,却见商迟持扇为她挡着眼前的光线。 “你怎么在这?”妘参拂开面前的折扇,眼中满是防备。 她目前并不清楚为何商迟会性情大变,也无法确定面前这人是否被夺舍过,一切未知之前,她对商迟必须要保持警惕。 商迟见状也不生气,他利落地把折扇一收,哐当轻敲了一下妘参的脑袋,面色如常地调笑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见你不见踪影,师兄好心来寻你,还替你挡了不少阳光。这才刚恢复过来,就这么绝情,师兄可要伤心了啊。” “不好意思啊,商师兄。师妹刚睁眼就瞧见一堵墙在我面前杵着,着实有点吓人。”妘参温和地解释了一下,她知道这个理由略微有点敷衍了,但信与不信她自有办法应对。 “小云参喜欢纤瘦的?” 也不知商迟是怎么想的,一开口就把话题引到了奇怪的东西上,妘参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一句,转头就往演武场走。 可没走几步,就听见商迟紧跟其后的脚步声,以及幽幽传来的那一句。 “小云参,妄图沾惹因果是要付出代价的。” 妘参瞬间驻足,她回头看向商迟时,眼中已没了方才的温和,她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