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跪我》 第1章 玩家请不要蛐蛐先帝 人在暖阁。 马上要被问斩了怎么办? 茶水、坐垫、香薰。 同僚们全都下了狱,在阴暗的牢房里哭天喊地,独独魏婪被请进了暖阁。 侍从们无声地退了下去,只剩下门口守着两名带刀侍卫。 这特殊待遇,要不是知道自己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孤儿,魏婪险些以为他是先帝流落民间的血脉了。 但这不可能。 先帝成日里求仙问道,丹药当米饭吃,伤了身体根基,膝下只有一子。 通俗点说,是清心寡欲。 再通俗点,就是不行。 再再通俗些,就说不出口了。 魏婪面上波澜不惊,捧着茶杯吹了吹,吹到表面一层都蒸发了也没喝,目光超绝不经意扫过房梁,没看到白绫,略微松了一口气。 新帝总不至于特地把他叫来暖阁杀。 所以到底为什么给他特殊对待? 【系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系统:他想奸你。】 魏婪默默放下了茶杯,沉在杯底的茶叶在他的眼里打上了硕大的标签:x药。 但他真的渴。 喝还是不喝,这是一个问题。 【系统:茶没问题,你喝吧。】 系统的话,魏婪选择性听,它之前还说他是游戏玩家,被砍了头也不会死。 但魏婪试着揪了一根头发,该疼还是疼,他便对“复活”二字半信半疑。 当假天师劫富济自己的贫劫了三年,少不了系统的帮助,但魏婪也不知道这妖怪怎么就找上了他。 起初,魏婪以为自己被天道选中了,要他带领农民起义,做第二个大贤良师。 但魏婪不会画符,也不会撒豆成兵。 那自称是“游戏系统”的妖怪说,不用他起义,也不用他当皇帝,他爱干什么干什么,这只是一场游戏罢了。 魏婪一阵惆怅,他的命在满天神佛眼里只是游戏而已。 但魏婪没有伤春悲秋多久,先帝喜欢什么,其他权贵便争相效仿,为了谋生,魏婪扮做道士,愉快的借助系统捞钱,捞钱,捞钱。 一路从高门大户捞到了宫墙之内,最后捞到了求仙台。 先帝翘辫子后,魏婪还想着最后捞一笔再跑路,从此隐姓埋名,纵情山水。 事实证明,捞钱有风险,跑路需谨慎。 魏婪还没出求仙台十米就被士兵拦住了。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将魏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系统:往好处想,最多就是砍个头,新帝跟你没仇,总不会鞭你的尸,反正砍头了也能复活。】 越说越变态了你。 魏婪恍若未闻,将茶杯里的水倒进了盆栽里,没有泡沫也没有恶臭,初步鉴定为无毒。 那他就不客气了。 相貌是昳丽出尘,喝茶是牛嚼牡丹。 魏婪猛猛灌下三杯,终于等来了新帝——闻人晔。 新帝长得人模人样,做事半点不留情面,登基第一件事不是治理朝政也不是讨伐异族,刀子在朝臣身上蜻蜓点水地蹭了几下,最后落在了先帝豢养的道士身上。 闻人晔身着玄色蟒袍,外披暗纹大氅,瞳仁漆黑,剑眉入鬓,姿容甚伟。 他没急着走进内殿,静静地站在屏风后方窥视魏婪。 青年约莫二十出头,斜倚在扶手上,月白色的长袍边缘绣着金色的云纹,一串佛珠虚虚地搭在腕骨处,长发如瀑,用一根素净的簪子挽起。 他闭着眼假寐,眉心处用朱砂画了道蛇形的纹路,本就绮丽的面容愈发叫人移不开眼。 和闻人晔记忆中相差无几。 【魏婪:他怎么还不进来,这个姿势我脊椎疼。】 【系统:再忍忍,他在观察你。】 【魏婪:他不会要杀我吧?他知道我是骗子了?】 系统没说话。 魏婪一会儿担心自己的贞操,一会儿担心自己的命。 他咬咬牙想,能用贞操换命也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系统:……】 又等了一会儿,魏婪小心翼翼调整了坐姿,让自己的腰舒服一点。 闻人晔还是没进来。 魏婪只恨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不然他高低要琢磨一下闻人晔到底在观察什么。 青年轻轻抬眸,墨色的瞳半睁,轻描淡写地问:“陛下喜欢当侍卫,何不去大狱里守着,到时候有犯人跑了也不用追责。” 闻人晔没动。 魏婪不动声色的捏了捏佛珠,屏风连只老鼠都挡不住,闻人晔总不至于要抢老鼠的饭碗。 【系统:抢了他也吃不饱。】 恰在此时,闻人晔双手背在身后,绕过屏风,淡声问:“既见天子,为何不跪?” 你爹在世的时候都没让我跪过。 魏婪暗自腹诽,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先帝崇道抑佛,特令天下道士见天子不必跪拜。” 先帝,魂归来兮—— 闻人晔坐到上首,几名侍从鱼贯而入,奉上糕点,再次退了出去,只有一名小太监没走,低垂着脑袋站到了魏婪身后。 嗯? 魏婪立时挺直了腰板,免得小太监从背后给他勒死。 “先帝已逝,如今该按朕的规矩来。” “听闻魏师道法高深,乃是求仙台十六道长之首,可否给朕算上一卦?” 新帝勾起唇,含情的桃花眼一片冷意,提起了魏婪那十五个被关起来的同行:“不愿意也可以,只是魏师莫要忘了,他们的命,都系在你一个人身上。” 威胁我? 你好,杀吧。 听得见吗?我说杀吧。 魏婪没有多少兔死狐悲的心情,他只怕自己死。 无论心里怎么想,魏婪面上还是一派高深的模样,“陛下想算什么?” “清河郡遭了水患,房屋被冲塌了,粮食也淹死了,数十万流民无家可归,现在从隔壁的清安县调粮,至少十五天才能到。” “天灾正好发生在朕登基的时候,大臣们口口相传,说是朕触怒上天,要朕下罪己诏。” 闻人晔亲自走到魏婪身边,拿起茶杯把玩了几下,“魏师以为,这天灾,真的一封罪己诏就能平了吗?” 魏婪不懂天灾,但他知道天家威严。 别管到底为什么发生水患,反正不能怪到皇帝头上,不然魏婪就没有头了。 “平不了。” 魏婪抬手从闻人晔手里拿过茶杯,轻抿了一口,“别说一封罪己诏,就是写十封,百封,写尽天下纸卷也没用。” 闻人晔:“此话怎讲?” 还要中译中吗? 魏婪又喝了一口茶,“不是天灾,是**,陛下何不查查清河太守?” 这话就差直接说清河太守有问题,你去抄他的家吧。 闻人晔低声笑了,“魏师与朕想到一处了。” 别碰瓷好吗好的。 魏婪放下空茶杯,垂眸瞧见了闻人晔按在桌角的手,一道裂纹顺着边缘扩大。 天生神力啊。 【系统:我打赌他能手撕你。】 【魏婪:我看他是想撕清河太守。】 闻人晔其实早就怀疑水患另有隐情,派了人去实地勘察,只不过清河郡远在千里之外,他派的人还没回来。 魏婪从未离开过皇宫,不可能知道清河郡的真实情况。 是胡乱猜测的,还是真算到了? 先帝统治时期,天灾不断,**也不少,各地都有流民失去户籍,身份不明,无从查起。 闻人晔不知道,魏婪本就是清河郡人。 清河郡太守是什么人,他一清二楚。 算了算日程,督察使不日就能赶到清河郡,到时候他就知道魏婪所说是真是假了。 在此之前——魏婪被闻人晔派兵送回了求仙台。 三千御林军重重包围,魏婪恍惚间觉得自己不是仙师,而是千年老妖。 闻人晔不会真的怕他腾云驾雾飞走吧? 要不是还没抽到飞行卡,魏婪高低得给闻人晔露一手,到时候谁跪谁就难说了。 掩唇笑了声,魏婪走进了内殿。 求仙台是先帝专门为仙师们打造的,既想着仙师不食人间烟火,不能太过豪奢,又担心怠慢了他们,所有吃穿用度都按照最高规格。 魏婪半倚在贵妃榻上,两眼一闭就是睡,眼睛刚闭上,他又不安的爬了起来。 “皇上好像对我的贞操没兴趣,”魏婪双手托腮,猜测道:“他不会真的要杀我吧?” 魏婪原先特意留着一次抽奖机会,防止被闻人晔刁难。 他咬咬牙说:“我要抽卡。” 游戏就是游戏,十分懂得与时俱进,先帝刚死系统就上架了一个限定卡池“披麻戴孝”,金卡的卡面上印着先帝的脸。 他身着灰白色鹤袍,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金卡·死者为大 详情:当玩家使用此卡时,能够召唤卡面人物上身一刻钟。】 除了这张金卡,另外几张银卡也不错,其中一张银卡名为与狼共舞,能够随机召唤一只动物,特别注明:可食用,但不好吃。 另一张银卡则是魏婪心心念念的飞行卡。 【银卡·驾鹤西去 详情:玩家可以坐着仙鹤到处飞,但需要注意,限乘两人。】 魏婪坐起身,先上了三根香,又净了手,用香薰把衣物熏了一遍,念道:“祖师爷保佑,弟子要的不多,只要一张金卡就好。” 说完,魏婪面前浮起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圆盘,那圆盘转动了几下,从中间裂开,顷刻间金光大涨。 金卡! 金光之中,一道身影缓缓显形。 他面容瘦削,双眼凹陷,一副身体亏空的模样,眸色却阴鸷,唇薄透出一股不详的梅子色,料想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这张脸,这个眼神,同他生前别无二致,魏婪几乎以为先帝复生了。 这游戏系统,居然真的这么神通广大。 先帝年迈,两鬓发白,他抬起一只手捋了一下胡子,声音苍老:“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话音刚落,身影消失了,只剩下一张飘在半空中的金卡化作点点金光飞进了魏婪的道具栏里。 【魏婪:这话是什么意思?】 【系统:不用在意,角色固有台词而已。】 魏婪不明白什么叫做固有台词,他只当又是神佛之间的特殊词汇,轻声念了几遍,记在心中。 殿外,偷听的宫人对视一眼,两人走到远处的墙后,一人道:“你听见没有,我好像听到了先帝的声音。” 另一人脸色煞白:“我也听到了,先帝过世不久,心中思念,回来看看也是应当的……” 说到后面,宫人的声音已经颤抖了起来。 两人合计了一下,将所见所闻原原本本禀报了上去,最终变成了一张写满的纸,摆在闻人晔的桌案上。 闻人晔拿起纸看了眼,挑起眉:“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确实是父皇会说的话。” 他话锋一转,望向将纸呈上来的太监,“他们怎么确定,这是父皇的声音,而不是听错了?” 那太监将脑袋压低,“陛下恕罪,许是他们听岔了。” 闻人晔摆了摆手让他退下,那太监出去时,与另一人擦肩而过。 先前暖阁里的那名小太监已经脱了太监外衣,换上了素色长衫,大步走了进来。 他微微俯身,“林公公。” 林公公回以一笑,“杜大人好。” 杜庚是闻人晔的心腹谋士之一,一双眼睛毒辣异常,一眼就能看出别人有没有练过武。 方才在暖阁是杜庚第一次见到传闻中法力无边的魏师,当真姿容绝绝。 待林公公将门带上,杜庚对着闻人晔摇摇头,道:“魏师似乎手无缚鸡之力。” 闻人晔笑了,“你居然也有看岔眼的时候。” 叹了口气,闻人晔说:“他不但习武,而且武功高强,非常人能敌。” 心腹不解。 闻人晔笑而不语,那是三年前的事,先帝还在世,因为全心修仙,无力管理朝政,民不聊生,有不少民间刺客、江湖人士试图潜入宫中刺杀蛊惑皇帝的仙师们。 魏婪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嘈杂的尖叫声。 他迷迷糊糊打开系统背包,找到了系统口中“为了提升游戏体验自动打开的夜间袭击模式”。 关闭。 按钮从绿色变成了红色,门外的喊叫声蓦地消失了。 刺客被一股力打飞了出去,一直飞到皇宫外才落地。 侍卫们目瞪口呆,齐齐看向那股强悍内力袭来的方向,正是魏婪的屋子。 其他道长都被袭击吓到了,只有魏婪的房间里漆黑一片,并没有亮灯。 侍卫首领眸色发沉,将弯刀插回腰间,抬手一挥:“收队。” “是!” 侍卫们回到岗位继续巡逻,浓重的夜色下,几名宫人拎着水桶将青砖上的血迹一一冲刷。 屋内,魏婪一无所知,翻了个身继续睡。 这件事被侍卫首领隐瞒了下来,但侍卫首领是太子的人,这条消息通过信封送到了彼时还是太子的闻人晔手里。 能够闯进皇宫的刺客可不是一般人,魏婪居然只靠内力就能把他们全部击败。 父皇到底从哪找来的这号人物? 闻人晔左思右想想不明白,他甚至怀疑过,魏婪或许不是仙师,也不是武林中人,而是异族派来的细作。 但他再想想魏婪的姿容,又觉得天方夜谭。 这般秋水为神玉为骨的人物,怎么做得出腌臜事。 ** 求仙台 两名宫人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手里提着红漆食盒。 以往求仙台有专门的厨子,新帝登基后,厨子便被调走了。 殿内静悄悄的,魏婪背对着他们躺在贵妃榻上,长袍垂地,泼墨的乌发铺在榻上,似是在小憩。 两人恭敬地行了礼,将食盒放下后,一言不发退了出去,直到两人走远,魏婪才睁开了眼。 【系统:你装睡干嘛?】 魏婪走到桌边,打开食盒瞧了眼,淡声说:“刚才那两个,不是求仙台的宫人。” 哪怕穿着一样的衣物,气味也是不同的,求仙台常年熏香点烟,所有人的衣物都浸染了一股特殊的香气,刚刚那两人身上却没有味道。 要么是混进来的刺客,要么是闻人晔安插进来的人。 “这个能吃吗?”魏婪问。 【系统:无毒。】 魏婪决定信系统一次。 既然连死去的先帝都成了游戏的一环,那中毒之后起死回生也不会太难。 魏婪美滋滋的吃完了。 “我的待遇是不是太好了,”魏婪填饱肚子才开始担心:“新帝到底想要什么?” 闻人晔不求仙也不问道,因为先帝的原因,他对修道之人厌恶至极,觉得就是他们搅弄风雨,坏了江山社稷。 他没有理由厚待魏婪。 【系统:你为什不直接问他?】 “万一他让我自己算答案怎么办?” 魏婪以前给高门大户算卦的时候就遇到不少喜欢用反问回答问题的客人。 “魏师在和谁说话?”未见其人,先闻其身。 闻人晔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瞥了眼空掉的食盒,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看样子还算合魏师的胃口。” 魏婪:“……” 你直接说我真能吃就好了。 闻人晔用脚尖勾来一张椅子坐下,笑道:“朕还有一事需要魏师解惑。” “听闻仙家不食人间烟火,修道之人早已辟谷,魏师道行如此高深,想必也不用吃饭了。” 嗯? 魏婪瞳孔缩了缩,几乎能猜到闻人晔下句话要说什么。 人不吃饭真的会死的。 早知道这是最后一顿饭了,魏婪刚刚就多品尝一会儿了。 失策,失策。 闻人晔笑吟吟道:“莫非,魏师尚不能辟谷?” 你都这么说了我不能也得能啊。 承认吧,你就是想杀我吧! 魏婪唇角微勾,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略略弯起,“陛下何必试探我,不过是一口饭食,身外之物,不只是我,大狱里的师兄弟们也能不进米水而活。” 闻人晔眸色一凝。 他长相俊美,鼻高唇薄,不说话时自带三分威严,一开口就冲淡了这份冷意。 闻人晔用近乎叹息的语气问:“既是仙人,何故入凡尘?” 类似的问题魏婪被问过不下百八十次了,每个人都要从他嘴里挖出一个理由。 但这个理由不能是图钱,不然他们就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识人不清。 非要魏婪真的骗他们,编造一个理由,他们才满意。 青年眼尾低垂,懒散地歪了下脑袋,一身骨头像是要从皮肉里刺出来。 “陛下想听什么答案,为权,为名,还是为天下苍生?” 闻人晔转了转玉扳指,“朕要听你说实话。” 空气寂静了几秒,他心知,闻人晔要的不是真话,而是一个符合需求的专属谎言。 比起越狱,这个简单多了。 那仙师笑起来,颜色皎然,对着人间的帝王伸出手,中指轻轻摩挲帝王的掌纹。 指尖下滑,停在腕上,隔着薄薄的皮肤感受帝王越发急促的脉搏。 “我为你而来。” 佐明君,利万民。 *引用自宋朝张伯端《绝句六十四首》 架空朝代,无原型,有很多私设 假道士所以戴佛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玩家请不要蛐蛐先帝 第2章 请玩家不要戏弄新帝 闻人晔还是太子时,魏婪便听先帝说过,太子有德,武略超群,不成明君,便成霸主。 他很好奇,先帝留了这么大的烂摊子,闻人晔要怎么拯救风雨飘摇的国家? 指尖弄得手腕发痒。 闻人晔反手握住魏婪的手,将他腕上的佛珠勾了下来,“那父皇呢?” 风吹起了帷幔,一道纱阻隔了二人之间的视线,魏婪的声音从帷幔后传来。 “先帝不慈。” 先帝治理之时,除了皇城繁华如旧,其他地方不是旱灾就是水患,财政年年入不敷出,民怨沸腾。 年少之时,清河郡地龙翻身,死伤无数,先帝不作为,只知道念经打坐,太子劝说无果,勒令各县向清河郡输送物资。 魏婪吃过闻人晔一碗粥。 闻人晔扬眉轻笑,“父皇泉下有知,怕是要气得爬回来。” 他最宠爱的魏师竟然在新帝面前骂他。 魏婪心虚地低眸,刚刚先帝已经来过了。 看着背包里的金卡,魏婪蠢蠢欲动,这是他第一次抽到金卡,按耐不住激动的心。 低声咳嗽了下,魏婪轻声说:“陛下若是想见先帝,也不难。” 闻人晔眉头一跳:“魏师能让先帝死而复生?” 别吧,他一点儿都不想回去做太子。 “复生做不到,附身倒是可以,陛下若实在思念先帝,我怎么能伤孝子之心?” 殷夏朝最大笑话之闻人晔是孝子。 “附身?” 闻人晔听闻世间有擅口技者,莫非魏婪也学过这些技艺?之前宫人听到的声音,恐怕也是他装的。 闻人晔来了兴趣,他不但对道士们坑蒙拐骗的手法感兴趣,更好奇,倘若魏婪装的不像,他要魏婪的脑袋,魏婪有什么办法活下来? “魏师可知,欺君乃是死罪?” “陛下都打算活生生饿死我,又何必在意我欺不欺君?” 沉吟了一会儿,闻人晔随即抚掌大笑,“魏师有这等神通,怎么能让朕一个人看。” “明日早朝,朕要仙师在百官面前,请父皇上身。” 闻人晔危险地眯起眼,嘴角噙着冷笑:“父皇去得突然,想必朝臣们也对他念念不忘。” 罪己诏这东西,可不是闻人晔主动提出来的,他登基之后,朝中波澜诡谲,党派斗争愈发尖锐,先帝太纵容这些人了,以致于他们乱了为臣之道,竟然想骑到他的头上来。 嗯? 魏婪用手指拨开纱幔,问:“我无官身,能入朝堂?” 闻人晔:“你见天子都不跪,踩在丞相脑袋上也不为过。” 就记着我不跪你是吧? 魏婪拿起桌上的空食盒递过去,“烦请陛下替我谢过那厨子。” 闻人晔顿了顿,终究还是接了过来,没来得及开口,魏婪又拿来一把拂尘,横在食盒上。 闻人晔挺直腰板,头颅高高昂起。 然后魏婪又放了一盒铜钱、一打书,一叠黄纸,一块砚台,五卷竹简。 闻人晔气沉丹田,目视前方。 魏婪左顾右盼,突然笑开了,搬起桌子角落里装饰性的盆栽,“陛下,这个也劳烦您了。” 闻人晔低下了高贵的龙头。 他捧着半米高的金字塔,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魏师还真是不客气。” “您别把我当魏婪,把我当先皇,死者为大嘛。” 这话太放肆。 闻人晔扭头喊道:“来人,把这些东西搬去御膳房,就说是魏师赏的。” 宫人们不知道在门外听了多久,疾风一样跑进来,拉磨的驴一样抬着东西出去。 见闻人晔要走,魏婪将男人叫住,对他伸出手:“陛下,我的东西…” “魏师为朕而来,怎得一串佛珠都不舍得?” 闻人晔跟个强盗一样,当着魏婪的面将佛珠戴上,摇摇头说:“道士戴佛珠做什么?” 装样子啊。 魏婪在心中翻白眼,面上笑吟吟:“陛下若是喜欢便拿去吧,左右是先帝送的,此番算是物归原主。” 闻人晔脸色变了变,他厌恶先帝,连带看这佛珠也不顺眼了,他抬起手,嗅了嗅,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气。 听闻魏婪擅炼丹,难怪一身清香。 “魏师既然喜欢,朕改日送新的过来,”闻人晔将佛珠摘下,捏在手里:“这俗物还是留在俗人手里好。” 先帝求仙问道三十年,在儿子口中却还是俗人一个。 魏婪笑而不语。 夜里,魏婪翻了翻系统界面,最上方有四个格子,分别是:卡池、背包、信息和成就。 信息栏右上角有一个醒目的红点,魏婪每次都假装没看到,一直攒到99+,才点开扫两眼。 信息栏里是系统随机刷新的小道消息。 包括但不限于尚书之子的相好是青那个楼里的柳儿、镇北王世子昨日抬了第八房小妾入府、民间传闻新帝登基之后不选秀是因为不举,跟先帝一个样。 先帝看到这个才是真的要从皇陵里爬出来。 “第八房?这生育能力要是分先帝一点儿,他也不至于天天吃丹药。”魏婪啧啧称奇。 【系统: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了纳第八房小妾,当街打伤了那妾室的兄长,强抢民女。】 “无人弹劾?” 【系统:被宋党压下去了。】 机械音未落,又一条小道消息弹了出来。 镇北王世子强抢民女的事居然还有后续,那民女竟是镇北王的亲女儿,世子反而是狸猫换太子的狸猫。 等一下。 魏婪睁大了眼:“什么叫做郡主纳了兄长为男妾?她纳的是世子,还是原来那个当街被打的兄长?” 【系统:两个。】 【系统:要不你以为宋党为什么要压消息?】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压的吗? 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是世家抱团,以丞相宋承望为首,统称为宋党,另一派大多是靠军功爬上来的武将,以太尉季芮为首,称作季党。 还有少数中立派,说是中立,其实都是墙头草,那边势大就往哪边倒,他们还有另一个名字:保皇派。 魏婪关掉系统页面,闭上眼,又睁开:“紧张,睡不着,你想想办法。” 【系统:看到右上角的那个圆圈了吗?点一下。】 魏婪找了找,在隐蔽之处发现了一个漩涡形状的圆点,点了一下,蜡烛瞬间灭了,房间里一片漆黑,几秒后,天边亮起了鱼肚白。 与此同时,成就栏上也弹出了一个红点。 【玩家第一次使用跳转日期(1/1)】 魏婪惊呆了,他读书少,也没有师门,一路靠骗走到现在,什么江湖术士的手段都学过,但那些是障眼法,系统改变天时可是实实在在的。 “你、”魏婪走到窗边,看了又看,看到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不可置信的问:“这是什么妖术?” 【系统:游戏自带的基础功能而已。】 自从绑定魏婪之后,系统说的最多的词就是“而已”。 丞相府 宋承望召集了几名官员谈事,清河郡太守不但是清河郡当地望族出身,也是户部侍郎的妹夫,同宋党休戚与共。 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了魏婪身上。 “其他人都被下了狱,只有他独善其身,”一名官员笑眯眯的说:“你们说,陛下为什么偏偏放过他?” “想必是使了什么妖术。”另一人说。 “骗子而已,还妖术,”户部侍郎嗤笑:“我看,陛下是听信了他的谗言。” “既如此,我们不如拉拢魏婪,让他们替我们给陛下耳边吹吹风?” 一中年男人横眉倒竖:“一个没有官身的骗子,让他入宋党,我不答应!” “要你答应?” 户部侍郎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宋承望,“丞相大人以为呢?” 多一个朋友,不如多一个敌人,宋承望吹了吹茶,道:“你们怎么知道,那妖道不是季党的人?” 众人噤声。 良久,户部侍郎蹙眉:“清河郡的事迫在眉睫,若他是季党,一定会劝说圣上严惩清河郡太守,不如…” 户部侍郎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宋承望垂下眼,“不急,先派人给他递句话,若魏婪是个聪明人,也省得我们动手。” 谈得好好的,天光大亮,隐蔽的氛围瞬间散去,屋外甚至传来了鸟叫。 “这这这,我怎么记着刚刚才入夜…怎么天亮了?” “难道这也是天灾…?”一名官员面色惊疑不定。 “莫要胡言,什么天灾,这分明是祥瑞,”宋承望喝了口茶压了压惊,问:“几时了?” “快卯时了。” “我方才来的时候刚过戌时,”户部侍郎掩着面说:“丞相大人,莫非是宫里的仙师所为?” “仙师?”户部尚书轻蔑一笑:“若是真有移天换日的本事,还能被抓进大狱里?” 宋承望放下茶杯,环视一圈,道:“有一位不在此列。” 户部尚书蹙眉,“圣上有德,饶他一命,难道丞相大人也信江湖道人之说吗?” 宋承望不信,但他找不到理由解释好端端的天怎么突然亮了,前一秒还是戌时,为何成了卯时。 以及,他还没睡觉,就要去上朝了。 闻人晔比他们更疑惑,他只是拿着那串佛珠看了几眼,竟然换了人间。 他充满探索精神的继续盘佛珠,但是天色不再变化,闻人晔吸了口气,命人打了水来,将佛珠泡进去,没变化。 生火一烤,变了,不是天变了,是佛珠着了。 急急忙忙将佛珠重新扔回水盆里,闻人晔还是没有头绪。 刚睡着就被传唤的杜庚:“陛下,会不会是您日理万机,忘了时间流逝,其实并没有什么突然日出之事?” 闻人晔怀疑过,但他不觉得自己已经糊涂到了分不清白天黑夜的地步。 难道—— 闻人晔从水盆里捞起佛珠,递给杜庚,“你闻闻,这佛珠上的香气是不是能够迷乱人的心智?” 杜庚略通药理,他摇摇头:“陛下,这只是沉香。” 闻人晔糊涂了,难道真是他搞错了? 他咬着下唇在殿内踱了几圈,将佛珠抢了回来,“罢了,等上朝见了魏婪就知道了。” 魏婪也不知道。 震惊过后,他苦着脸问:“我还没睡呢,你不能虐待玩家。” 【系统:左上角也有个圆圈,你按一下就回去了。】 魏婪照做,紧急撤回一个太阳。 红日落回了地平线之下,天边的晨曦步步退却,拜倒在了夜色的侵略之下,月光撒在枝头,几粒星子零零碎碎。 已经备好马车准备上朝的宋丞相:“?” 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的闻人晔:“?” 刚打过鸣的公鸡:“?” “你说,杜庚,你说,”闻人晔拉住杜庚的衣袖,一路把人拽到窗前,指着茫茫黑夜问:“是朕操劳过度,还是你瞎了?” 杜庚讷讷无言,刻在骨子里的官场本能驱使他“彭”的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高声大喊:“祥瑞!祥瑞!此乃大吉之兆,圣上得天所眷,为万世所昌!” 闻人晔心烦的走到一边,“备驾,朕要去求仙台。” 到底是妖孽作祟,还是天降祥瑞,他要问清楚。 杜庚也跟着去了。 走进求仙台,杜庚拘谨地双手交握,守在殿外不敢踏入。 闻人晔:“魏师可曾想出去?” 两名守卫道:“不曾。” 魏婪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殿内,看了会儿书就开始打坐,没有任何异常,对于这种变相的软禁也没有反抗过。 闻人晔微微颔首,独自走了进去。 穿过层层帷幔,闻人晔听见了些许水声,他脚步一顿,想起先皇专门为各位道长们引来热泉御寒,想必就是这处了。 和白天时一样,闻人晔躲在纱幔之外,分明是天子,却做着见不得人的窥探之事。 蒸汽氤氲,看不真切,闻人晔正要靠近些,便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非礼勿视。” 下一秒,一只手遮住了他的双目,闻人晔心中一惊,魏婪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他居然没发现。 沉香萦绕在鼻尖,闻人晔握住魏婪的手,面不改色:“魏师何不放手?” 魏婪轻笑了声,“若是在民间,陛下该被五花大绑送进衙门。” 闻人晔理直气壮:“朕是天子,魏师既是殷夏人,就是朕的子民,朕看两眼有何不可?”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感觉颈侧一凉,似乎有水珠滴下来。 闻人晔绷紧了喉咙,人在失去视觉时,其他感官会更加明显,譬如魏婪的手,譬如贴近的吐气。 下一秒,闻人晔感觉到一股推力,不大,但他没有掉以轻心,一边猜测着魏婪想做什么,一边跟着这股力道向前一倒。 “哗啦啦!”水花四溅。 闻人晔跌坐在池中,狼狈地拨开湿漉漉的发丝,透过湿润地雾气瞧见了池边笑得前仰后合的仙师。 魏婪身形高挑,只着一件浅紫色的垂地长袍,白皙的颈露在外面,半湿的发搭在肩上,洇出一片湿痕。 不然神仙姿,不尔燕鹤骨。 魏婪掩面笑道:“上来吧,陛下,莫要着凉。” 分明是他将闻人晔推下去的,又摆出一副忠君做派。 闻人晔嗤笑了声,从池中一跃而出,内力驱动,短短几秒便将衣物蒸干了。 他正要兴师问罪,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只听有人扯着嗓子大喊:“有刺客!快护驾!护驾!” 魏婪茫然,他不是把夜间随机触发刺杀模式关了吗? 【系统:你关的是杀你的,这次是冲着闻人晔来的。】 哦。 魏婪安心了,外面打打杀杀,他处变不惊,缓步走出汤池,闻人晔跟在魏婪身后:“仙师这般悠闲,看来是算到朕命不该绝。” 话音未落,一名刺客已经突破层层包围冲进殿内,长剑直指闻人晔。 魏婪什么时候见过这场面,他和闻人晔站的这么近,指不定刺客顺手就把他也杀了。 情急之下,魏婪扔了张铜卡出去。 别问为什么是铜卡,因为他还没抽到银卡过。 【铜卡·鸡兔同笼 详情:玩家可以虚空画出一个笼子,笼内随机生成几只鸡和兔子,在玩家算出究竟有几只兔脚和几只鸡脚之前,该笼不可被任何外力损毁。】 “狗皇帝!拿命来——!” “咯咯咯!” “咕噜咕!” 刺客眼前突然一暗,几条栏杆拦在了面前,他愣了一瞬,头顶撞到了铁笼,疼得蹲下身,被一只公鸡扑到了脸上。 “别过来、滚开!”那刺客捂着脸躲避,然而笼子就那么大,逼仄的空间不容许他放开动作。 后脚冲进来的侍卫们面面相觑,砍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 闻人晔回过神来,语气古怪地说:“朕居然不知道,魏师还在求仙台养了鸡。” 你哪只眼睛看到那是我养的,明明是凭空变出来的。 魏婪继续立人设:“我听闻清河郡缺粮,痛心万分,上请天命求来了几只家禽,这鸡乃是神鸡,兔亦是神兔,陛下可将它们送去清河郡,差人饲养,保国泰民安。” 闻人晔挑眉:“不是送去清河郡给灾民吃的?” “…也能吃。” 不过这么几只恐怕填不饱灾民的肚子。 “那就送去吃吧。”闻人晔一锤定音。 此话一出,笼里的鸡和兔跟听懂了似的,瞬间和刺客同仇敌忾,凶恶地对着闻人晔一顿叫唤。 “咯咯咯!” “咕噜咕!” 其中一只鸡更是低头叼住了刺客掉落的剑,对着闻人晔甩了过去。 “噌!” “陛下啊啊啊!!”杜庚有着不输于鸡的公鸭嗓。 闻人晔侧身一闪,满眼都是震惊。 人被鸡杀死的可能性并不是零。 【系统:恭喜玩家开发出了特殊玩法,达成成就:暗杀皇帝一次,获得一张铜卡:鬼斧神工。】 “暗”在哪里? 这张铜卡颜色暗沉,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看不到注解。 【魏婪:怎么回事,它坏了吗?】 【系统:这种状态的铜卡虽然作用巨大,但会有副面影响。】 【魏婪:比如?】 【系统:比如能让你力大无穷但背上时时刻刻背着山一样的重力,最后被压成驼背的愚公移山。】 魏婪告知开笼法后,侍卫们将笼子和骂骂咧咧的刺客一起抬出去,闻人晔面上的笑容淡去,用审视地目光打量魏婪。 “魏师可是要就寝了?” “嗯。” “这次,是真的就寝?” 魏婪:“还能有假就寝?” “怎么没有,”闻人晔说起了天象大变的事:“你说,这天怎么亮了,又暗了。” “许是陛下看错了。” “好,魏师这么说,朕就当是看错了。” 闻人晔没再追问,噙着冷笑转身离去,刚回到寝宫没过一个时辰,外面的天又亮了。 “魏婪!” ** 点击跳跃第二天之前,魏婪拿着某个宫人偷偷塞给他的纸团,对着烛火看了半晌。 宋承望的字清秀飘逸,言辞温和,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辈,表达对魏婪的看重,说自己年纪大了,日后陛下器重的人还是年轻人,但字里行间暗藏威胁之意。 【系统:你怎么想?】 “我愿意。” 这可是权势滔天的宋党,魏婪最喜欢和这些有钱人相处了,钱多得没处花,一骗一大把。 只不过,他刚把砚台给了皇上,现在没有墨写回信。 在房间里找了找,魏婪翻出了一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丹药捏碎了洒在信纸上。 用指腹沾着细碎的红粉画了几下,写了个却之不恭,然后将信纸团成一团放在了窗台。 夜风吹过。 丞相摊开了回信。 户部侍郎凑了过来,望着一团不成形状的腥红碎末,喉结滚动了一下,“这,魏婪莫非是在威胁我们?” 意思是他能碾碎他们吗? 宋承望表情凝重地闻了闻信纸上的味道,叹道:“这是火药。” “什么?” 户部侍郎神色大变,“他果然在威胁我们!” “我就知道这个妖道不识好歹!” 宋承望被他尖锐的声音刺得耳朵疼,挥挥手让他出去,自己拿着乱七八糟糊成一团的信纸看了又看。 他铺开一张崭新的纸,提笔临摹。 一笔一笔,成了型。 【年纪大,无需自卑。】 年过五十八岁的宋丞相气得扔掉了手中的毛笔。 晦气! 不然神仙姿,不尔燕鹤骨。引用自李商隐《骄儿诗》 生锈的铜卡有副作用 普通铜卡没有 运送过程中药粉糊在一起了,什么也看不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请玩家不要戏弄新帝 第3章 请玩家不要啃树皮 这是有史以来官员最困的一次早朝。 值得高兴的是,皇帝也一样困。 大臣们聚在金銮殿外,按照各自阵营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户部尚书打着哈欠说:“这天又亮了,果然是祥瑞无疑,不过圣上遇刺,天降祥瑞,这两件事连在一起,不好吧?” “那天灾频发,圣上遇刺,天降祥瑞,你觉得好吗?”另一名官员讽道。 不管怎么说,在连续几次祥瑞中,只有圣上遇刺是确有其事。 钦天监的官员也愁啊,他不能说这天色大变是凶兆,不然就是坐实了当今圣上德行有亏。 他也不能说这是吉兆,不然岂不是证明皇上被刺杀是天道所向? 宋承望闭着眼假寐了一会儿,淡声道:“圣上遇刺前,天降凶兆,实为提示,圣上虽遇刺,毫发无伤,天降吉兆,乃天地同乐。” “丞相高见!” 几人互相吹捧了几句,金銮殿的门终于开了,百官鱼贯而入,却见龙椅旁多了一道身影。 圣上的亲叔叔,当朝中山王眼神微动,“面若点脂,眼如点漆,莫非是魏婪魏道长?” 魏婪之名一出,几名官员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先帝在世时,这位魏道长可是备受宠爱。 户部侍郎低语:“圣上该不会也中了这妖道的邪术了吧?” “噤声。”宋承望警告地斜了他一眼。 天威难测,宋承望猜应该是昨晚的连续几次变天,给了魏婪机会,让他能够用花言巧语蛊惑圣心。 想到他那般不识趣,宋承望的眼神又冷了下来。 新帝可不像之前那位好糊弄。 众臣叩拜,等着圣上开口,闻人晔深吸一口气,推了一下魏婪,“该你了。” 魏婪也很紧张。 他第一次用金卡,万一系统忽悠他,那他就只能去下面见先帝了。 金卡,启动! 只有魏婪能看到的金光闪过,他头皮一阵发麻,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迈了一步,沉声道:“朕离开不久,众卿家似乎换了不少人啊。” 下首的宋承望震惊地抬起了头。 这是,先帝的声音! 中山王和镇北王更是蓦地老泪纵横,镇北王是何许人也,他想起了皇兄在世时说过的话,莫非,他真的成仙了? 怪不得皇上独独不曾问罪魏婪,原来是皇兄借了魏婪的身体复活。 若是每次大限将至时都能换一具身体,那岂不是永生? “皇兄!”镇北王全都想明白了,他高声喊道:“皇兄,你终于回来了,臣弟等你等得好苦啊!” 他指着闻人晔说:“太子听信奸佞谗言,亲近妖道,残害清流,臣弟劝说多次,可他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皇叔,臣弟、臣弟…” 镇北王满眼泪水,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做戏,“臣弟总算把您盼回来了!” 先帝在时,不问朝政,中山王年迈,朝堂大事小事全都由太子和镇北王负责,两人政见不合,多次发生摩擦。 登基后闻人晔大刀阔斧剪除了不少镇北王的党羽,再这样下去,镇北王都能下锅做清蒸鸡了。 他口中的清流,自然是自己人。 比起手段狠辣的闻人晔,镇北王还是更希望先帝回来。 百官震惊地望着镇北王。 “他真信啊?” “魏婪该不会收买镇北王了…我想不明白。” 镇北王口中的“妖道”已经重新掌控了身体。 魏婪听着镇北王打小报告,眼角余光瞄到了嘴角下撇的闻人晔,暗自发笑。 闻人晔起初也吃惊于魏婪的声音,但看完镇北王的独角戏,不禁冷笑:“皇叔既然如此忠君爱君,怎么不见你去守皇陵?” 魏婪抬手示意他闭嘴,拿腔拿调地问:“太子,镇北王此话当真?” 闻人晔气笑了,“朕是太子?” 魏婪摊手:“总不能我是太子。” 对着这张脸,闻人晔实在喊不出父皇二字,只能撇开脸说:“朕已经登基了。” “巧了,朕比你早登基三十年。” 看着下首的朝臣们,闻人晔拉过魏婪的手,低声问:“你想篡位?” “放肆!” 魏婪凤眸圆争,眉心的蛇纹愈发艳丽 ,“为人子,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他招摇撞骗了那么多年,演起先帝信手捏来,叹了口气,拂袖道:“退朝,朕有话同太子亲自说。” 百官犹疑,踌躇不定,直到镇北王第一个走了出去,其他官员才战战兢兢的起身。 宫门闭合,闻人晔还懵着。 他从龙椅上站起来,思维停在起跑线,嘴已经动起来了,“父皇,真的是你?” 魏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陛下,非礼勿言。” “我不过年长您三两岁,您怎么能这么叫我?” 闻人晔先是一怔,紧接着呼吸短促地“哈”了一声,他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当即抓住魏婪的衣袖,脸猛地逼近。 “魏师,你放肆。” 这小心眼的皇上。 魏婪还在笑,他生了张惑人心神的脸,唇色似抹了朱砂,“不敬鬼神,重兵围守求仙台,不畏苍生,百姓饥馑无作为。” “陛下要治我的罪,还是要气活先帝?” 魏婪耳边坠着金饰,下方有两道红色流苏,缠绵似的落在闻人晔的手背上。 闻人晔反问:“你就知道朕不作为?” “陛下想必已经派了督察使去清河郡了,人没回来,还是回不来?” 魏婪拉开闻人晔的手,面上笑意更深:“陛下有没有想过,若是督察使收贿受贿,若是督察使其实也是宋党的人——” “若是,他们欺君。”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大胆?”闻人晔薄唇微挑。 他选的人,自然是信得过的。 空中有微小的尘埃漂浮不定,日光自窗外照进来,在地面上延成一条霜雪般的路。 魏婪装模作样掐了掐手指,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我看督察使怕是回不来了。” 闻人晔眉心一跳,“他死在清河郡了?” 魏婪:“醉生梦死。” 闻人晔不太信,但魏婪先前弄出的种种神迹由不得他不信。 【系统:你真会算?】 【魏婪:不会啊。】 【魏婪:做我们这一行的,要学会左右互搏,模棱两可。】 握住闻人晔的指尖,魏婪又道:“我是妖道,陛下莫要信我的谗言,免得镇北王去皇陵给先帝哭坟。” 闻人晔失笑:“小心眼。” 笑完,闻人晔一挥袖子坐回了龙椅上,“现在没人了,魏师总该告诉朕,你是如何模仿出先皇的声音的?” 魏婪轻笑:“陛下就不能信我是真仙吗?” 闻人晔:“若真有仙,父皇便不会离世。” “先帝心不诚,”魏婪道:“我不一样,我心里干干净净,唯有三人。” 闻人晔:“?” 干净在哪里? 人不可貌相啊。 “想不到魏师的心如此广阔。”打听别人的私生活不合适,但闻人晔真的好奇:“魏师若是不介意,可以与朕说说。” “前朝男风盛行,不乏纳男妾之事,只不过,魏师毕竟是道士……” 魏婪侧目:“陛下为何断定是男子?” 闻人晔尴尬了一瞬,自知失言,“猜测罢了,既是女子,朕可以为你们赐婚……” “是男子。”魏婪插话。 闻人晔:“……” “你耍朕?” “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 闻人晔微恼,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继续说:“男子便男子,魏师有通天神通,纳男妾也不妨碍,是哪三个人?” 据闻人晔所知,魏婪自入宫之后便长期住在求仙台,接触的人只有先帝、宫人、和其他道人。 魏婪惆怅低眸,叹了口气,鸦色的瞳氤氲着湿气,眉眼失落,明丽的面容染上郁气。 “已不在人间。” 是先帝! 怪不得魏婪能仿照先帝的姿态,宛若先帝复生一般。 闻人晔一震,他强行压住惊愕之情,轻声问:“莫非是……先…” 魏婪:“是三清道祖。” 三个,不在人间的,男人。 魏婪正色,“我心中唯有大道三千,陛下莫要再说纳男妾的荒唐话了,女妾也不行。” 闻人晔一时语塞,气得笑出了声。 “呵。” 他今天就不该上朝。 日上三竿,魏婪被几名侍卫一路护送回求仙台,一进殿,魏婪就愣住了。 有强盗? 守在门边的宫人低眉顺眼地解释:“圣上有旨,仙师一心向道,万不能让凡间俗物扰了您的神思,故命奴才们将物件都收进了库房。” 果然是小心眼的皇帝。 魏婪伸手按住门楣,问:“怎么连松树盆栽也搬走了?” 宫人回道:“圣上思及您正在辟谷,担心您误食枝叶,松针尖锐,易伤人。” 简单点说,闻人晔怕他饿到啃树皮。 【系统:他在试探你到底是真仙还是骗子,要是过不了这一关,就是欺君之罪。】 不用系统解释魏婪心里也清楚,新帝还是太子时就看他们这些道士不顺眼。 魏婪倚着门轻叹:“我这条命,还真难活。” 年少时屡逢天灾**,一贫如洗,跟随难民四处流亡,十天里只有三天能填饱肚子,好不容易学了点江湖骗术,得了荣华富贵,唯一的靠山先帝却两眼一闭没了,逃跑被拦,虽然没进牢狱,但也是如履薄冰。 他要怎么从新帝的猜疑中活下来? 辟谷、辟谷、哪怕真的会辟谷,魏婪也绝对不会少吃一口饭。 摆了摆手,魏婪道:“都退下吧,我要闭关,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是。” 房门闭合,守在门外的侍卫却没走。 魏婪饿了。 【系统:我真的有辟谷丹。】 “我又抽不到。” 魏婪拔了一根头发吹了口气,“变!” 头发飘飘幽幽,带着魏婪的心一起沉下去了 他苦恼的问:“我能不能再抽一张鸡兔同笼?” 【系统:殿外的宫人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 魏婪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眼前突然亮起一个红色的长条,那长条闪动了一下,忽然短了一截。 【系统:这是你的饥饿值,等红条消失,就是你饿死的时候了。】 魏婪背对着殿门,压低声音:“你不是说我死不了吗?” 【系统:先死,然后原地复活。】 总有皇帝想害我。 魏婪不敢拿命赌,万一系统骗他,那他可就真死了。 遇事不决翻背包。 唯一的金卡已经用掉了,银卡一张没有,只能从铜卡里面拔高个了。 摊开十八张铜卡,魏婪感觉自己的人生真是完蛋了,不是说好一百二十连抽必出保底的吗? 保底呢? 【系统:保底你早上用掉了。】 魏婪两眼一闭就是死。 【系统:真龙天子之气说不定可以逆转你身上的非酋之气,要不你……】 魏婪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篡位?” 【系统:去接近皇帝。】 魏婪点点头,“然后趁其不备篡位?” 【系统:九族要不要了?】 魏婪掰了一下手指,发现他还在世的九族加起来也不到九个人。 虽然篡位提议被否决了,但他还是动起了脑子,有什么办法可以吃饱肚子呢? 想着想着,魏婪蔫蔫地趴在桌子上,自从入宫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饿过肚子了。 望着桌上的花纹,魏婪的眼前一阵眩晕,饥饿像一把火,从胃袋往上烧,一路燎进食道、咽喉,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爬出来。 魏婪更委屈了,他凭什么要因为帝王的猜忌这样委屈自己,装神弄鬼本来就是为了吃饱,饭都吃不饱还装什么装! 他破罐子破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系统:你干站着干什么?】 “手麻了。” 体能废物可怜巴巴的说:“我不能拿已有的道具卡换吃的吗?” 【系统:暂时没推出这个功能呢亲。】 从系统这里找不到办法,魏婪只能从求仙台的宫人身上想办法。 他走到门边,轻轻敲了敲。 门外的守卫低声问:“魏道长,有什么吩咐?” 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魏婪摸摸自己的腰,道:“去,取一条白绫来。” 那守卫一愣,“白绫?” “对,要长一点,质量好一点,不要太容易断的。” “是。” 那守卫对同僚使了个眼色,同僚立刻向着皇宫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消息就进了闻人晔的耳朵。 日理万机的新帝:“……?” “他又要干什么?” 太监唯唯诺诺:“白绫的用处,左右就两个。” 裁布。 自裁。 放下手里的奏折,闻人晔对传话的太监摆了摆手,“他要就拿给他,拿十匹。” 魏婪如愿以偿得到了白绫,但这也太多了。 守卫道:“陛下念及仙师常年不出求仙台,未免您无聊,特意让人多送九匹白绫,您随意撕,撕完臣等再送回绣房,赏给绣房的绣娘们,带回去裁衣服、贩卖。” 闻人晔居然以为他要效仿妺喜撕绫罗取乐。 魏婪现在并不追求精神上的满足,只想满足自己的肚子。 他抱起一匹白绫,抽出守卫的剑一划,一条长度合适,宽度恰到好处的转世绫就完成了。 【系统:你要做什么?】 魏婪没回答,当着守卫的面把白绫扔上房梁,然后在空中打了个结。 守卫欲言又止,“魏道长,您这是…” “愣着干什么,”魏婪撇了他一眼,“过来帮我挂。” 两名守卫一头雾水,见魏婪还没打算把头伸进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服从命令。 一条条白绫从房梁垂了下来,走到哪都有一种即将人头分家的错觉。 大功告成,魏婪仔细看了看,满意极了。 【系统:像盘丝洞。】 很中肯的评价。 但魏婪没力气回话,守卫出去后,他慢吞吞的躺到床上,眼皮一合,睡着了。 两个时辰过后,魏婪在饥饿中醒来,但他再饿也不会去吃自己炼的丹,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魏婪伸手拽住一条垂下的白绫。 他眼前的红色条形已经掉到一半了。 “我真的不会死吗?” 【系统:只要游戏不出问题,正常来说不会。】 是了,魏婪想起来,他的人生只是神灵的游戏而已。 如果他真的要死,绝对要拖着闻人晔一起死。 轻手轻脚站起身,魏婪将头伸进了白绫的圈里,丝滑柔顺的布料贴着皮肤,很舒服,但也很危险。 魏婪不想死。 “你说接近皇帝,就能扭转我的抽卡运势,”魏婪摸着白绫说:“这好歹是皇上内库的东西,它能帮我吗?” 【系统:我不确定,理论上有一点儿作用。】 一点儿。 魏婪只要一点儿可能就够了。 风水风水,他都把房间里挂满白绫了,龙气总该眷顾他一次。 房间里没有尖锐物品,魏婪只能打碎了一个杯子,捡起一块碎片割开指腹,他怕疼,割得小心翼翼,却因此更疼了。 抽着气,魏婪现撕了一块不规则的白布,将指腹上的血抹到了上面,闻字笔画多,晔字难写,他只写了个人字,“抽卡,现在就抽!” 每日一次的免费抽卡机会能让魏婪赌三次,三天之后还喝不到水,他就可以一辈子不喝了。 没有金光。 魏婪的心漏了一拍。 银光大盛! 魏婪狂喜。 又累又饿又困,全身的劲松了下来,魏婪甚至没看清楚卡牌长什么样,就被卷土重来的困意拉了回去。 天光微亮 一名守卫蹑手蹑脚地拉开门走了进来,看到魏婪倒在一卷白绫上,耳饰上坠着的红色流苏横在地上,口吐鲜血一般。 守卫吓得呼吸都停了,连忙跑过去,却见那具“尸体”动了一下。 守卫大惊失色,警惕地看着魏婪,握住腰间的剑柄后退一步问:“魏道长,你没事吧?” 魏婪摇摇头,从地上站起来,回床上继续睡,徒留被吓掉半条命的守卫独自大喘气。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守卫看了眼魏婪,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将地上多余的白绫卷在一起抱了起来。 走出殿外,守卫终于放松了下来。 按道理,这些白绫是该直接送去绣房的,但守卫想了想,还是决定送去给皇上定夺。 他没发现,这卷白绫里混了一团沾着血的布。 魏婪醒后,饥肠辘辘的翻出了那张银卡,但这卡面上的图案太邪性,看的人心里发毛。 【银卡·厌胜之术 详情:传闻姜子牙曾以稻草人代命,截杀截教大仙,玩家使用此卡,可将自身与稻草人融合,时效:七日。】 “姜子牙是谁?” 【系统:另一个道士。】 “和稻草人融合,意思是我会变成稻草人吗?” 【系统:准确来说,你会变得和稻草人一样感觉不到痛,不会饿,不需要睡眠。】 魏婪懂了。 使用银卡时,他听到了稻草被捆在一起的咯吱咯吱声,但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走路更加轻飘飘了。 手上的伤口消失了,而且肚子里一点儿都不饿,只不过走动之间不太习惯。 魏婪对着铜镜走了几遍,发现自己的脚居然不沾地。 【系统:通常为了驱赶啃食庄稼的鸟类,稻草人都会被高高绑在一根长棍上,虽然你看不到,但你的背后其实也有一根木棍。】 魏婪摸了摸背,居然真的摸到了,约莫三指粗细。 他试着坐下,但是木棍卡在椅子边,坐不下去,躺下倒是可以,反正他现在没有痛觉,感觉不到硌。 躺了一会儿,魏婪又坐了起来,“那我换衣服怎么办?” 【系统:没事,木棍是自动刷新的,无论你换哪一件,它都会一直缠着你。】 “怎么缠在一起?”林公公问。 守卫道:“我来的匆忙,没仔细整理这些白绫。” 林公公微微拧眉,余光瞄到了什么,弯腰拨弄了两下,从中抽出了一块白布,上面赫然写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字。 众目睽睽之下,“人”字消失了,化作了几根稻草。 林公公险些没站稳,他是穷苦人家出身,被家人买进宫当太监,书不曾读过多少,大字也不识几个,但皇上的名字,他是逼着自己学过的。 稻草这东西,林公公更熟。 前朝若有后宫争宠之事,十件里面八件都是巫蛊之术。 “快,快拿给皇上看看,”林公公着急地说:“怕是有人要害皇上!” 守卫顾不上扶住快要晕过去的林公公,赶紧去通报。 闻人晔正为清河郡的事烦心,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接着一声洪亮的尖叫,音调高低错落,哀转久绝。 “有人要谋害皇上!” “有人要谋害皇上!” “有人要谋害皇上!” 闻人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请玩家不要啃树皮 第4章 请玩家不要80刺客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每天都被刺杀、下毒、扎小人的新帝闻人晔面不改色:“没事,不用管,朕不在意。” 林公公:“啊?” “每天骂朕的人多了去了,朕不还是好好的,无病无灾。” 闻人晔隔空点了点,“行了,布留下,你回去看着魏婪,别让他把布也吃了。” ** 丞相府 清河郡太守的信被下人呈了上来。 宋承望一目十行扫完,忧心忡忡地折起信纸,坐在两侧的宋党官员各个跟嗷嗷待哺的小鸡一样抬头望他。 “丞相,清河郡形势如何?” 宋承望摇摇头:“方经略是个废物,水患刚开始的几天只知道在后院里纵情声色,如今闹大了,知道怕了。” 户部侍郎担忧地摸了摸胡子,“粮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能抵达清河郡,他只要不蠢,就知道该做什么。” 宋承望掀起眼皮,“你这个妹夫,不蠢,但贪。” 新帝刚登基,正急着做出点政绩,方经略就这么撞在枪口上了,他现在全力配合治灾还有活路,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想着中饱私囊,就只能去黄泉路上哭了。 户部侍郎语塞,嗫嚅了几下,没再说话。 自家妹夫是什么人,他心中一清二楚。 一旁的户部尚书啜了口茶,提起了早朝发生的事,“除了镇北王,恐怕没人相信那妖道的手段。” “镇北王也未必信了。” 几名大臣凑在一起笑话了几句,若是相信世上有人能死而复生,那这几十年的书怕是都白读了。 “不过,我们总不能放任这妖道继续蛊惑圣心。”一名大臣道。 宋承望抬眸:“为何不。” “圣上年轻,有爱好是好事,我们要做的是辅佐圣上治理朝政。” “丞相的意思是…?” 宋承望双目半阖,声音似夜风,吹得人脸上发疼,心中发冷。 “今年,边境屡遭异族侵犯,兵部前些日子递了折子上去,欲征兵扩军。” “现今陛下正在兴头上,甚至带着那道人出入朝堂,我们便是上书劝诫,陛下也听不进去,反而惹一鼻子灰。” 不必把话全说完,下面的官员已经听明白了,扩军就要加税,征收粮草,这是捞钱的好机会。 与其去管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圣上厌弃的江湖道人,自然是眼前的利益更重要。 散会后,户部侍郎主动留了下来,他附耳对宋承望说:“臣听妹夫所言,从各县调的粮怕是不够。” “能解燃眉之急就行。” “解不了。” 户部侍郎面色严肃:“粮车刚入清河郡内,便被山匪所劫,后来增兵护送,才算安稳,即使如此,依然丢了十分之二三的粮食。” 宋承望眸中盛满讥讽,“他不会派兵抢回来?” 户部侍郎不语,眼神飘忽。 宋承望笑了,“你这个妹夫,真是不怕死。” 粮越少,粮越贵。 哪有什么山匪,怕是太守同富商豪绅的私兵罢了。 ** 魏婪觉得自己快死了。 但稻草人死不了。 想想自己的处境,魏婪只后悔当初没有早点跑路,他就想靠嘴皮子捞点钱,一点儿也不想掉脑袋。 “我现在去找皇上抱着他的大腿哇哇大哭他会放我走吗?” 毫无人情味的机械音中透出一点嘲讽的味道。 【系统:他会觉得你中邪了,或者直接以欺君之罪砍你的脑袋。】 欺君!欺君! 魏婪委屈,他怎么就欺君了,明明是闻人晔上来就要见识一下“仙术”,他又不能拒绝。 今天是辟谷第三天,魏婪摸了摸肚子,走到镜子前看了几眼,突然听见一阵扑腾声。 魏婪闻声望去,窗口不知何时飞来一只绿颈鸽子。 那鸽子的眼珠转了几下,翅膀一扇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然后,拉了。 对,它拉了。 啊啊啊——! 魏婪惊险地躲开,发现那鸽子居然又冲了过来,不仅如此,窗口飞来了一只又一只鸟,从麻雀到黄鹂应有尽有。 【系统:这是厌胜之术卡的特性,方圆十里之内所有鸟类自动增加百分之三十敌意。】 准确来说,是稻草人的特性。 愤怒的鸟儿将他视为敌人,一路追着魏婪高空抛物,而魏婪通过一个下午的时间成功将它们遛到腹中一无所有。 全部躲开,大获全胜。 从此鸟届有一个口口相传的恐怖故事,如果你遇到一个人会走路的稻草人,离他远点。 另一边的闻人晔在百忙之中想起了魏婪。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如隔三日。 闻人晔叫来宫人:“魏师几天不吃东西,怕是熬不住,叫人给他送点吃的过去。” 如果魏婪吃了,那就说明他先前都是装神弄鬼,不吃,那就不吃呗。 宫人领命去了。 刚到求仙台,就发现几名宫人进进出出,手中捧着水盆。 而那位仙师站在院中,不言不语,遗世而独立。 宫人拉住一人问:“里面怎么了?” “这、这,”那人支支吾吾地说:“仙师闭关炼丹,丹药的气味引来了无数鸟儿,百鸟朝凤,于是…” “于是什么?” 那人比了个手势,道:“天降祥瑞。” 宫人愣了一会儿,总算反应过来,重点不是祥瑞,而是天降。 他将食盒留下,打算回去复命,走出去没多远,一人提着食盒跑了出来。 “仙师说他不吃,希望陛下将食物留给有需要的人。” 闻人晔知晓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拿起了清河郡递来的折子,数十万人受灾,太守不是无能,是该死。 魏婪辟谷的第四天,督察使复命来了。 闻人晔听完,怒极反笑,尤其是督察使将一条条罪证呈上时,烛火噼啪作响,烧起闻人晔心中的烈火。 这帮吸血的蛀虫,早该大卸八块! 他放下手里的证物,眼神冷寂,“魏师在做什么?” 一旁的林公公捡起被闻人晔摔在地上的砚台,道:“听下面的人说,仙师闭关后至今不曾出过门。” “这几日进过水食吗?” “不曾。” “还活着?” 林公公神色变了变:“不清楚。” “哼。” 闻人晔拿起了摆在案边的佛珠,唇角微微扬起,他的下颌线干净凌厉,眉眼锋利,一双桃花眼不见深情,只余煞气。 虎口处有常年握剑的薄茧,捏着佛珠倒像是拿着凶器。 “去备礼。” 闻人晔站起身,走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求仙台外有几队御林军交替值班,见圣上步辇,正欲上前行礼,被林公公拦住。 林公公一甩拂尘,声音尖细:“仙师闭关,莫要吵闹,都去做自己的事。” 那御林军小队的队长双手抱拳行了礼,离开时听到了圣上清朗的声音。 他问:“魏师是睡了还是死了?” 御林军一个踉跄,幸好夜深,无人发觉。 没人能回答闻人晔,魏婪不让守卫和宫人进去,他们就只能守在外面。 闻人晔也没打算真的问他们,将大氅脱了递给林公公,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闻人晔一进去就差点被白绫锁喉。 他捂着脖子后退,一下撞到了烛台上,幸好学过武,一把揽住烛台,将它扶了回去。 从怀里摸出火折子,闻人晔刚点了灯,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风,将烛火吹灭了。 闻人晔没多想,又点了一次,“呼——”蜡烛再次熄灭。 哪来的妖风? 闻人晔一回头,对上了一双微翘的凤眸。 闻人晔下意识摸到腰间,剑抽出一寸,瞧见魏婪的脸,这才止住了动作。 他声音略略拔高:“魏师走路怎么没声音?” 魏婪眨巴眨巴眼睛,拉着闻人晔远离烛台,只靠朦胧的月色视物。 闻人晔又是一惊。 魏婪的脚怎么不沾地? 登基不满两个月,一辈子不信鬼神的新帝再次摸上了腰间的剑。 魏婪不会真的饿死了吧?还是吊死了?这是鬼魂? 闻人晔心思百转千回,面上温和的笑起来:“怎么不点灯?” 魏婪只着一袭白色里衣,站在桌旁,“不敢点。” 自从使用了厌胜之术卡后,魏婪就莫名怕火,总觉得自己会被烧成灰,系统肯定了他的直觉。 【系统:你现在是易燃物。】 闻人晔笑容一僵,天生上扬的唇角都快拉成直线了。 怕火,真是鬼祟? 闻人晔左右看了看,坐到了魏婪身侧,“魏师怎么不坐?” 魏婪:“腰不方便弯。” 是了,刚死没几天,怕是尸体僵硬。 闻人晔喉咙发紧,他拿起倒扣的茶杯,另一只手提起茶壶,想喝点茶水压压惊。 一滴水都没倒出来。 魏婪解释:“我在辟谷,屋中水食皆无。” 这话落在闻人晔耳朵里,像来找他索命的。 轻轻放下茶具,闻人晔伸手欲握住魏婪的手腕,被青年躲了过去。 魏婪肤白,不笑时带着几分疏离,笑起来时眸如弯月,显出几分狡黠的味道。 他此时便笑着说:“非礼勿碰。” 没能摸到他的脉搏,闻人晔不死心,从怀里拿出一个梨木盒子。 “朕是来给魏师送礼的,魏师既然不让朕碰,就自己瞧瞧吧。”他故作恼怒,一副好意被辜负的姿态。 魏婪感到意外,打开盒子看了眼,赫然是一串碧玉佛珠。 闻人晔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佛珠,“朕夺人所爱,自然要送更好的。” 魏婪决定暂时原谅他的四天辟谷试探。 “陛下方才拉我的手,不会是想帮我戴上吧?” 闻人晔并没有这个意思,但他灵机一动,点头:“朕是这么想的,但是你…” “我?” 闻人晔瞄到了魏婪低头时后颈的青紫痕迹,眉头一拧,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词在脑海中浮现。 尸斑。 “你似乎消瘦了,”闻人晔话锋一转,“朕给你戴上吧。” 戴完他就准备跑了。 魏婪从刚才就觉得闻人晔好像不对劲,但他说不上来,便将手伸了过去,“承蒙厚爱。” 闻人晔干笑了声:“魏师不必自谦。” 趁着这机会,闻人晔摸到了魏婪的手腕内侧。 没有脉搏! 闻人晔瞳孔地震,抓着他的手腕又摸了两下,还是没有。 如果前面的种种怪异都能解释,那这个实在找不得理由了。 魏婪:“?” 魏婪:“陛下,你还要摸多久?” 闻人晔抽回手,站起身,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最后在魏婪面前站定。 就想小红帽问狼外婆一样,闻人晔也问:“魏师后颈怎么有淤青?” 魏婪抬手摸了一下,“许是睡觉时磕碰到了床角。” 准确来说是背后的木棍。 反正他现在没有痛觉,无所谓。 自从认识魏婪之后,闻人晔每天都在学着自欺欺人,他点点头算是相信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说法。 闻人晔:“魏师还想闭关多久?” “三日之后出关。” 闻人晔深吸一口气,问:“辟谷术已大成?” 魏婪:“三日后大成。” 闻人晔很聪明,还是太子时就备受赞誉,他的脑内自动将四和三加了一起。 头七。 原来是头七啊。 闻人晔舔了下下唇,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魏师,怎么没有脉搏?” 空气被沉默笼罩,两人定定的看着对方,有一种微妙的气氛在发酵。 魏婪浓密的睫垂下,遮住了眸中的惊惶。 【魏婪:我忘了,稻草人是没有脉搏和体温的。】 【系统:看到桌子上的茶壶了吗?你抄起茶壶往他脑袋上砸,等他醒过来再告诉他刚刚都是梦。】 【魏婪:要是我失手把他砸死了呢?】 【系统:大喊有刺客。】 刺客:是不是人不发火就把人当傻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请玩家不要80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