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圆明》 第1章 经年 “小阙,下午有没有空,一起逛街?”电话那头的声音欢快有余而底气欠奉,以沈阙对苏敏敏的了解,一听便知她这是临时起意。 沈阙一边确认着今天去北山写生的工具有无遗漏,一边答她:“敏敏,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她刻意拉长着尾音,走到窗边,抬头望了一眼窗外,与阳光正正打了个照面,微眯着眼笑嘻嘻补充道:“我打算去北山写生,这会儿差不多得出发了。” 苏敏敏听着手机听筒内传来的无情拒绝,倒并不意外自己得到的回复,只是依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奈长叹一口气,她甚至都能想象出沈阙那副乐在其中、甘之如饴的模样: “沈阙啊沈阙,你这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彻底没救了啊……” 苏敏敏状似惋惜的话,逗得沈阙哭笑不得。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懂什么?”沈阙不以为然,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强调:“这可是伟大的学术精神。” “是是是,是我不懂。”见正面调侃无用,苏敏敏开始转用抱怨攻势:“你说说,你每天,要不就泡在图书馆里,要不,就背着你的画板到处跑,我这嫡长闺想见你一面,还真是难于上青天了是吧?” 沈阙听罢,礼貌性地抱歉一笑,实则心内不为所动,顺便开启惯用伎俩满嘴跑起了火车:“算命的说,我命里缺水缺木缺土,要我多去有山有水有树的地方吸收天地灵气,你要真那么想见我,不然……” “打住!你还是自己去吧!”这回轮到苏敏敏果断拒绝了:“我可不想这难得的美好周末,也和画板一起度过。”她义正言辞地说出自己的理由,语气竟逐渐变得委屈起来:“那不然,晚上一起吃饭?你看我为了你,一再降低底线……” 未待沈阙回答,苏敏敏又先发制人威胁道:“你再拒绝我,我原地死给你看……” “那不行,我可舍不得你死。”沈阙见好就收,嬉皮笑脸应承下来:“那晚上老地方见吧,先这样,我快赶不及了。”不给苏敏敏多余毒舌她的时间,她火速挂了电话,拿着画板和一袋子绘画工具,急匆匆出了门。 北山距离淮京市市中心约十来公里的距离,沈阙赶急赶忙地跳上了半个小时一趟去往北山的专线公交,车上人不多,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惬意地坐下。 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城市街景,此刻,她心里莫名升腾起一股久违的兴奋之感。 眼看着毕业临近,这一个多月来,沈阙几乎每天泡在校图书馆里,埋头研究《北周通史》、《北周会要》、《天授理命赋》等一堆和论文选题相关的古籍。 这些古籍大都晦涩艰深,研究起来颇费时间精力,可导师仍时不时关切提醒,让她一定要吃透读懂,多下功夫。 于是,她这一个多月来的状态大致如此:不时捶胸顿足懊恼,在心中咒骂自己千百遍,为何当初会因为那人的那样一句话,而对北周国的历史,尤其是对北周贺兰凌空女帝时期的历史那样着迷,一时头脑发热,选了这么个堪称冷门的研究方向和课题;然每每对那些古籍中的文字心领神会之时,觉得快意满足,偌大的图书馆旁若无人地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人,倒也是她。 大多数时候,一整天便那样过去了。 沈阙其实非但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枯燥乏味,反倒有几分乐在其中的感觉。只是,这一个多月来,她能画画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对画画的热爱,不似她当初选择历史时那样,多少带了几分自以为是的孤勇意气成分,反倒好像是,刻在沈阙骨子里的一种本能喜欢。难怪苏敏敏老是调侃,说她比她,更像是书画专业的学生。 约摸半个小时的功夫,车子已经驶停在北山景区的正门口了。 沈阙拿上画板和自己的背包便下了车。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深深感受着这和高楼林立的城市里闻起来格外不同的清新空气。她站了许久,唇边不自觉漾开淡笑,仿若这满眼绿意中流动的负离子,都被她吸进胸腔内,这才心满意足地朝着景区里走去。 北山景区很大,群山环绕着一汪碧湖,名曰扬琴湖,因此湖酷似扬琴的形状而得名。 沈阙穿过一条蜿蜒的小路,这条路她曾走过一两次,算是抵达扬琴湖的一条近路,只是走的人相对较少。 一路上,也能偶遇一两个背着画架的人,沈阙与他们相视一笑,虽未言语,倒颇有几分同道中人相认的默契。 顺着小路再经过一道人造木桥,视野便顿时开阔了起来。 沈阙轻车熟路地走到湖畔,找到一个在她看来视角绝佳的位置,便从背包里拿出露营垫,架好画板,沉浸在这难得的与自然亲近,与自己对话的时光里。 她画画的时候,倒和她研究历史的时候,颇有几分相似。 那张清丽白皙的小脸,总是会浮现些对她来说不算常见的小表情,衬得整张脸格外明媚。相比起平日里,因社恐而开启冷脸伪装系统的她,这些时刻里的沈阙,倒的确是显得生动活泼不少。 借用苏敏敏的原话,那就是平日里的她,除非遇到让她感兴趣的人或事,不然,多数时候,就像个历经情劫后拔情绝爱看破红尘的小尼姑,而绘画时的她,娇俏灵动得像个不谙世事的怀春少女。 沈阙自己当然不觉得有苏敏敏描述得那么夸张,可任时光在画笔间肆意流淌的时候,沈阙经常会生出一种错觉,自己平素波澜不起的那颗心,好似只在提笔的瞬间,便开始荡漾恍惚。 那是一种奇妙到难以言喻而让她无法抗拒的体验,就好似,她的身体里顷刻间生出另一个与她高度同频的灵魂,在这静谧安然的时光内,同她的那颗心,和谐地共振着。 此刻,再不仅仅是见山河湖泊,见鸟木丛林,她看见的,是自己那颗完整的心。 眼看着画笔带出的线条慢慢勾勒出眼前的景象,让那原本杳然的远山变得清晰可触,沉浸其中,任由这山间的风轻抚着这满眼苍翠,也拂过鬓角的碎发,沈阙只觉得,这一刻,是真正而完全属于她的时间。 不知就这样过去了多久,身后传来的细碎轻语,将她从那山水诗意的世界里叫醒:“怎么感觉好像要下大雨了,我们要不回去吧……” 她转头,看着一些人开始收拾东西往回走,又抬头望了望天空,心中暗自思忖着:“这天空好像是比刚才要暗了些,但怎么,也不像要下大雨的样子嘛。” 眼看着这幅画就要完成,她自然舍不得停下,于是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并未将路人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直到一滴雨水正正滴落在她的画布上,接着,第二滴接踵而至,这场大雨几乎不和她商量般,开始倾盆而落。 沈阙连忙起身,匆匆把画板收起,将画笔工具一股脑儿扔进背包内。只是可怜了那幅刚刚完成的画作,她想了想,还是果断将它们护进自己砖红色的针织开衫内,口中念念有词:“我可以淋雨,你不行。” 扬琴湖周围空阔而全无遮挡,沈阙大步奔跑着向前,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后悔:“刚刚听到那些人说快要下雨的时候,就应该火速撤的,要不哪里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 雨势渐渐比方才小了些,但天幕却愈发显得阴沉,来时的路估计已是泥泞不堪,于是沈阙果断放弃了来时的那条小路,转而走了大路。 她一手护着开衫下的那幅画,一手用画板挡在头上遮雨,就这样走在偶有车辆经过的宽阔大路边沿,样子看着着实辛酸却又略显滑稽。 忽而,一阵汽车的鸣笛声从身后传来,那辆车经过沈阙身旁的时候,车主显然是刻意放缓了车速,竟不偏不倚正正在她身侧停下。 平日里,沈阙虽对车未有研究,但仅是一眼,便知这车价值不菲。因为它看上去,和家里那辆开了快十年的代步日系车就是不同。 沈阙看着那车窗缓缓摇了下来,接着,一道温润的男声混着雨声擦过沈阙的耳际:“需要帮忙吗?” 沈阙只觉得,那声音在这样一个雨天里,在她如此狼狈的时刻里,的确过于悦耳。 她想也没想,连忙点了点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探过那降到一半的车窗,窥见了一张堪称惊艳的脸。 那一瞬间,沈阙脑海中顿然浮现一幅“孤松独立于岩岩间”的山水泼墨画。那人清隽得,仿若是从这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沈阙微微失神,在她的思绪不知游荡至何处的瞬间,那人灼灼的目光,似乎并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此刻,她的一只手仍本能地紧紧护着针织开衫下刚完成的那幅画,全然不在意衣裤和鞋子已被雨水打湿,耳边的碎发沾上雨水变成几缕,随意地附在耳畔,眼中似乎也蒙上了些水汽。她的眼睫微微蜷缩着,眼神却不知飘去何处。 待沈阙再次回过神来,看向那张脸的时候,竟恰巧撞上对方那双幽深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她竟觉得自己在那双眸子里,瞥见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欣喜与克制? “如果这人是坏人,帅成这样的坏人,我沈阙也认了!” 几乎没经过什么心理挣扎,她便已然暗下决心。 沈阙挤出一个笑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诚恳非常:“先生,我来这边写生的,突然遇到了大雨……”她扬了扬手中已经被淋湿的画板:“您可以……送我一程吗?” 第2章 别后 对方听后没有多言,只是极浅一笑,点了点头,那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嗯,上车吧。” 沈阙动作迅速地在后排坐下,礼貌地询问:“那个……我可以用下纸巾吗?” 那人透过后视镜,看着那张略显局促不安的脸,唇角不禁微微扬起:“请便。”声音听上去比方才多了几分温度,言语间,他已不着痕迹地将车内的空调温度升高。 沈阙感激地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今天险些被毁的那幅画,仔细擦拭了起来,继而仿若珍宝般地放在了旁侧的空位上。接着,她又再擦了擦她的画板和背包,自然地放在车内的地毯上。 这些动作几乎尽收前排开车的那人眼底,只是当他透过后视镜,无意间瞥见到沈阙放在后排的那幅画时,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下意识道:“看得出来,你很宝贝你的画。” “那当然。”沈阙点点头,心情轻松了不少:“多亏了您,不然今天,它可要遭殃咯。”她的语气带着万分庆幸,忍不住侧头看了看那幅安好的画,又转头看向前方开车的人:“谢谢您!” “不必客气。”那人心情似乎不错,笑了笑:“去市区吗?” “嗯。你经过的时候,随便找个公交站放下我就行。” “你去哪里?我可以直接送你。” 听到这话,沈阙忍不住偷偷任自己的目光在那人身上流连。 那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修长分明,而那张侧脸,有一种清冽的坚毅感,此刻看上去专注无比。 那人似乎也觉察到了来自身后的打量目光,却显得毫不在意,声音反倒更添几分温软:“怎么称呼?” 沈阙像是做了亏心事而恰好被人捉到一般,不由心内一紧,闻言,即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略有些慌乱地回答:“沈…沈阙。” 原以为他听完后,会自然地交换自己的姓名,却没想那人却突然陷入了沉默。 在沈阙的视线无法抵达之处,他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起来,口中重复呢喃着沈阙的名字。半晌,他再柔声开口,沈阙一度怀疑自己听错,只觉得那声音听上去,竟微微发颤。 他问:“是……哪个‘阙’?” “宫阙的‘阙’。”沈阙如实答他,又笑着补充道:“我是淮大的学生。今天真的十分感谢您。”不知为何,沈阙总觉得这人和她,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有一种毫无缘由的亲近感。 她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要是把这事和苏敏敏讲,她一定会精准吐槽自己,无论亲疏,凡是帅的,便自觉亲近。 “你方才,已经道过谢了。”他嘴角轻扬,仿若又恢复了沈阙见他第一眼时的状态,一句话,便将神游的沈阙拉回到这方只余他们二人共处的空间内:“所以,我在淮大放下你,方便吗?” “方便,太方便了!感谢感谢。”沈阙真诚地道谢,感叹自己今天也算是出门遇贵人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停在淮大西北门。 行车途中,雨已渐停。天边不知何时爬满了细碎的晚霞,在如洗的天幕,氤氲开来。 沈阙看了看腕表,急忙给苏敏敏发了个微信,让她先去餐馆等位,自己回宿舍换身衣服就来。 她拿着自己的画和画板,还有背包,急匆匆下了车,只是刚走出几步,又连忙退了回来,绕到那人车窗前。 那人看着折返的她,心领神会笑了笑,摇下车窗,探出头来,似乎知道她仍有话要说:“是……还要谢我?”他的语调轻快,神色慵懒,看向沈阙的眼神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 沈阙看着晚霞的光影在他发梢舞动,一瞬间略有失神。 那人似乎耐心极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那些将至未至的话。 沈阙意识到自己失态,回过神来,今日第二次,尴尬一笑。接着,便拿着自己宝贝了一路的画递给他:“先生,今天真的很谢谢您。” 她晶亮的眼睛眨了眨,态度异常慎重真挚:“这幅画,是我今天一个下午的成果。虽然不值钱,但是,就当是感谢您让我,也让它没有淋到雨,送给您。” 那人微怔,目光从她那张清丽的脸转向她手中的画,最终定格在那画中如黛的远山,眼神却逐渐开始失焦。 沈阙有些疑惑,这沉默的几秒钟里,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的思绪,究竟飘向了多远的从前。 “您……不会嫌弃吧?”沈阙小心翼翼地问。 沈阙话音刚落,那人旋即接过了她手中的画作,动作温柔,似是承诺般郑重道:“谢谢你,我会好好珍藏它。” 沈阙笑着颔首,不知为何,这一刻,她觉得这个陌生人的话是如此可信。 她看了看表,终是摆摆手同他挥别:“那……我就先走咯,有缘再见。” “再见。”他亦笑着同她道别,又忍不住在心里想起此前每一次的道别,直至看着那道倩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这才不舍地收回目光。 他总觉得,今日这一切不甚真实,竟有种恍若一梦的错觉。可当再次确认,此刻手中紧握着的那幅画作,自她手笔而出,他那颗追逐了无数时光的心,仿佛仅在一瞬,便得以栖息。 他轻触着那幅画,任由眼底的雾气缓缓散开,而那些几乎可以称得上渺远的记忆,终是在他滚烫的心海,开始放肆地翻涌。 沈阙回宿舍换了身衣服,便匆匆赶到和苏敏敏约好的那家餐馆。甚少迟到的她,因为一场意外的大雨,破天荒地迟到了。 此时正值饭点,沈阙到餐馆门口,便看到等位的人已经在餐馆外坐得满满当当,于是不由暗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这是淮京市的一家老店,地地道道的川菜馆。虽是苍蝇小馆,但味道堪称一绝,看着门口这甘心等待上个钟头的人流,便可以想见这家店的菜品水准。 沈阙走进店内,一眼便看到了角落位置正百无聊赖刷着手机的苏敏敏:“抱歉,迟了几分钟。”她吐了吐舌头,拉开苏敏敏对面的座椅,随意坐下。 “几分钟?严谨地讲,你今天迟到了十一分零九秒。不接受道歉!迟到的人请客。”苏敏敏嘴上虽一副绝不轻饶她的架势,手倒是没闲着,看到她来立马放下了手机,帮她倒了杯茶,自然地递给她:“喏。” 沈阙无赖一笑,顺手接过她递来的茶水:“谢谢。这敏敏倒的茶,就是香。” 苏敏敏被沈阙这副难得狗腿的模样逗笑,一边等着上菜,一边漫不经心问:“今天一下午的成果呢?不给我展示展示?” 沈阙白了她一眼,笑道:“我可不敢在你这个专业生面前班门弄斧。”说罢,便被服务员端上来的醪糟冰粉吸引住了目光,一口接着一口吃了起来。 “唉……”苏敏敏长长哀怨一声,一副泄了气的模样,一手不停地搅动着碗里的冰粉,一手托着腮,眼神看上去竟染上了几分千年难得一见的忧思。 “怎么了?”沈阙看出她有些不对劲,忙关切问。 苏敏敏摇了摇头,声音听上去丧丧的:“也没什么。不过是想着马上快毕业了,有种不知道路在何方的迷茫感。” 言毕,她又看了沈阙一眼:“我可不像你,做什么都做得那么好。画画比我们这些专业生画得还好,又能沉下心来做研究,历史唉!”她的表情逐渐夸张:“那么枯燥的东西,你竟然那么感兴趣,我简直难以置信。” 沈阙倒不辩驳她的话,只是笑笑道:“又不是明天就毕业了,你还有大把时间考虑好自己的方向,方向确定了,路自然就在脚下了。” “瞧你那云淡风轻的样,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真打算继续读博?” 沈阙微微颔首,算是承认。 “真羡慕你……”苏敏敏一边吃着碗里的冰粉,一边朝她投来歆羡的目光。 其实,这几个月来,沈阙也有过迷茫,不时也会思考,在这个物质至上的快节奏社会,自己选择的,究竟是否是一条正确的路。 如果说画画于她而言,是一种源自本能的钟爱,那么研究历史于她,则更像是一种使命。 一个人的时候,沈阙偶尔也会自嘲,这奇怪的使命感,究竟源自何处。 为什么偏偏是她呢?就偏偏是她,莫名地生出了这种未免过于孤独的使命感。 可是,当她每每翻阅那些古籍上的文字,每每瞥见那些承载过去的古旧物件,每每细读一个个历史人物的生平,每每思量时光背后的深意,沈阙又觉得,自己好像,找到答案了。 于是,便索性什么也不管不顾,只是顺着自己选择的这条路走下去便是。 这条路,或许不通向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彼岸,可她知道,走的这个过程很重要,这一程,便已经是全部的意义。 “敏敏……”沈阙忽而心生感慨,伸手拍了拍苏敏敏的肩膀,宽慰道:“只要是自己做的选择,就别后悔,就勇敢地走下去吧,我很好,你也很好呀,不必羡慕任何人。” 她这话说得真诚,是对苏敏敏说,但又何尝,不是对她自己说的呢。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搞得像吃散伙饭似的。”苏敏敏话锋一转,就着刚才的话题问下去:“你下午去北山怎么样?吸收了天地灵气后,是不是灵感喷薄而出?” 沈阙噗嗤笑出声来,虽然刚才自己口口声声说着“不必羡慕任何人”,但不得不承认,她倒是非常羡慕苏敏敏这非一般的情绪抽离能力,任何坏情绪在她这里,休想存活过三秒。 “嗯……”沈阙想了想,答她:“画了一幅,刚好,送人了。” 苏敏敏闻言,眼睛瞪得像铜铃难么答,一把将手中的汤匙放回冰粉碗内,声音还不自觉扬了扬:“送人了?”她的语气中有疑惑、有诧异,细听的话竟还能听出一丝丝气恼:“骗谁呢?我不信。” 第3章 斯人 沈阙哭笑不得:“干嘛不信?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见苏敏敏这么大反应,不知为何,她当即竟有些心虚。还好服务员适时地端上菜品,沈阙旋即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绕开话题:“来来来,吃饭吃饭,你最爱的水煮牛肉,这菜凉了可就不香了。” 苏敏敏一把拦住沈阙那正伸向水煮牛肉盘子里的筷子,“不行,你不好好给我解释,我不让你吃。” 她狐疑地看着沈阙,不住地摇着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沈阙,我问你,我是不是你的嫡长闺?” 沈阙悻悻地把筷子收了回来,此刻使劲地点着头:“是是是。你不是,那谁是呢?” “严肃点!不准给我嬉皮笑脸!”这一刻,苏敏敏圆圆的脸上写满怨念,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人:“那你说说,这么些年,你送过我几幅画?需要我提醒你不?” “呃……三幅?五幅?五福临门……”沈阙开始胡言乱语,企图蒙混过关:“哎呀敏敏,我饿了……”她再次试图去夹盘中那块看上去相当诱人的牛肉,却仍旧在下一秒宣告失败。 “是一幅!”苏敏敏咬着牙,竟好似真的有些气恼:“这么多年,我和你亲密无间,你就送过我一幅画。今天,你竟然告诉我,特意去北山画的画,转眼就送人了?” “嗯。我错了。”沈阙刻意咬重了语气中诚恳的歉意,然那握着筷子的手,却又开始试图伸向那盘水煮牛肉。 “你说,你送谁了,我看看,值不值得原谅。”苏敏敏眼疾手快地夹住她筷子上刚夹起的那块牛肉,转眼就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沈阙又夹了一块,边吃边道:“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苏敏敏显然有些意外,扒了一口碗里饭,漫不经心问:“男的女的?” “男的。”沈阙如实回答,顺便偷瞄了一眼正吃得起劲的苏敏敏,心中似乎对对方接下来的反应有了预判。 果不其然,苏敏敏差点被呛到,大声地咳嗽起来,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沈阙连忙将面前的茶水递了过去。 待到她平静过来,原先那张充满怨念的脸,却开始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苏敏敏似笑非笑调侃:“男的?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沈阙被她这话逗得不知所措:“我自己送的,我能不确定吗?” “你速速从实招来,究竟怎么一回事。”苏敏敏来了兴致,竟放下了筷子,定睛看着沈阙,一副问不出个所以然便决不罢休的架势。 沈阙扶额,只觉得若是不把今天的事情如实告诉她,这顿饭,怕是吃不安稳了。 “我下午去北山写生,途中遇到大雨,一个好心的陌生人让我蹭了他的车,还把我送到了校门口。我为了感谢人家,就把画送给他了,整件事就是这样,可以了吗,我亲爱的敏敏姐?” “哦……”苏敏敏心中刚燃起的八卦之火,眼见着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沈阙这平静的陈述浇灭,可转念一想,她的语气里又不自觉多了几分警惕:“不对,北山离市区那么远,又下着大雨,这陌生人的车,你随便就敢上啊?这不像你的严谨作风啊阙姐。” 这虽是苏敏敏笑着的调侃之言,沈阙倒是听进去了。现在想来,的确是有风险的:“你说的不无道理。”沈阙佯装着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但可能是因为那人长得太帅了,我觉得我应该不至于吃亏……” 似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沈阙的音量越来越低,但一字一句却被苏敏敏清晰地捕捉到,果然,她那张刚平静下来的脸,又倏地被震惊的表情所占据:“你这是,铁树开花了?苍天,这种话竟然能从你沈阙口中说出来,真是活久见了……” 不知为何,她在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中,竟不由自主地又浮现了那张才与她分别不久的脸。 明明与那人四目相对不过只是几个瞬间,那张脸却好似印刻在她脑海中一般,久久挥之不去:“就真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帅得很帅得很呐。” 她再次强调,话音刚落,她自己也不由大吃一惊,因为她的声音听上去,竟带着几分罕见的娇羞之感。 “好好好……”苏敏敏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看来我们的淮大校花,这次当真是春心萌动了,终于有人能入你的法眼了。” 苏敏敏一边说着,一边又夹了一筷子油泼鱼送进嘴巴里,俨然一副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态度,“这就对了嘛,小阙,别说你敏敏姐没传授你经验哈,再多几次这种不可多得的艳遇,你绝对把那什么崔璟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绝无可能!”沈阙闻言,忽而正襟危坐,语气前所未有地认真了起来:“崔大可是我的偶像!” “你看看你,一说起崔璟知,你就这副德性!”苏敏敏不屑,白了她一眼,模仿着沈阙的腔调:“是是是,偶像,甚至不知道人家长啥样的那种偶像。” “那有什么关系,我拜读过他的作品,还有幸参加过他的个人收藏展,无论他长什么样,在我心里,他人格魅力拉满。” 沈阙一边说着一边露出的星星眼,毫无意外地收获到了来自苏敏敏的无数个白眼攻击:“说不定,他是个老头呢。” “就算是,那也是个充满人格魅力的老头。”沈阙坚决反驳。 “搞不懂你们这些学历史的,你这崇拜,能当饭吃?能助你脱单?”苏敏敏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又刻意强调:“还是……脱母胎单身的那种单哦?” “你懂什么,你阙姐我,那是有追求,和我崔大一样,有追求,懂不懂!”未待苏敏敏反驳,沈阙立即补充道:“我看你也是不懂了,专心吃饭吧你。” 两人一顿饭吃下来,虽是各种插科打诨,但也是愉快至极。 待到两人酒足饭饱,人生理想畅谈结束,沈阙陪着苏敏敏逛完夜市再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美好的周末时光开始进入倒数。 沈阙刚洗完澡出来,正准备吹干湿漉漉的头发,便听到一阵微信群消息提示音。 她拿过手机瞥了一眼,群里另外两人正热火朝天讨论着,下周老李头的生日宴大家要送什么礼物。 陆起言:“老李头的心思很难测啊。” 江念晓:“虽然但是,这老李头大寿,咱仨作为他的关门弟子,总得表示表示吧。” 陆起言:“那必须的。不然念晓你负责想送什么合适。” 江念晓:“凭什么又是我啊?沈阙呢?老李头嫡传弟子这时候神隐了?快火速现身。” 沈阙:“在呢在呢。” 沈阙顺手拉开身旁的椅子坐下,被迫加入到讨论当中。 陆起言:“小阙,你这次不准开大,老李头的生日宴,必须人人平等。” 沈阙:“我什么时候开大了?”沈阙发了一个苦笑的表情:“平等平等……众生平等哈。” 江念晓:“去年生日,你送了老李头一幅画,我俩送啥也比不上了。” 沈阙:“那不然,今年我随你俩一起,咱仨合送?” 陆起言:“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我主打一个无条件信任加盲从。” 沈阙见势,立即飞快打出几个字:“那你们先想,想好了通知我,嘻嘻。”说完,便再次神隐。 沈阙、江念晓和陆起言是李先明退休前带的最后一届研究生,自然是有那么点关门弟子的意味了。 沈阙虽是他们三个同门中年纪最小的,但也是最得李先明喜欢和器重的那一个。 李先明常常夸沈阙有钻研精神,能沉下心思做学问,是块做研究的好料子。 沈阙每每将这些夸奖照单全收的同时,亦在心内暗下决心,一定不让恩师失望。于是,每次跟着李先明做课题的时候,她总是承担最多,完成最出色的那一个。 平日里,她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研究和画画上,加上性子慢热,除了偶尔诸如此类的聚餐外,她与另外二人的接触,其实算不上多频繁。 江念晓家庭条件优越,性格上免不了多了几分娇纵,陆起言则活泼开朗,对沈阙称得上照顾有加,沈阙心里很是感激。 周一一到,沈阙又开始恢复了往日忙碌的生活,三点一线,充实而有规律。 这一周里,她和苏敏敏几乎没时间见面,更别提约饭,微信上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她便又重新沉浸在课题的研究和论文准备上。 李先明的生日宴,定在周五晚六点,地点在富蕴路一家环境清幽的粤菜馆。 李先明是地地道道的广东人,和陆起言是老乡,这生日宴的地址,自然是陆起言问过李先明意见后敲定下来的。 沈阙五点多从淮大图书馆出来时,恰巧与这初春傍晚的撩人黄昏撞个满怀。她正准备骑上单车出发,便接到了江念晓的电话:“小阙,你出发了没?” “刚要出发呢,怎么啦?”沈阙扶着车回答。 “我把咱仨的礼物落在宿舍了,你跑一趟,去我宿舍取吧。钥匙放在老地方,我这都快到了,懒得再回去了……”江念晓的声音听上去不咸不淡的,倒像她一贯的作风。 “好。”沈阙应承下来:“那你和老师说一声,我晚点到。” “放心吧,我会和老李头解释的,你路上注意安全。” 沈阙挂了江念晓的电话,便骑着车奔着她宿舍去。取了礼物后,又火急火燎地赶去生日宴。骑行的一路虽凉风拂面,她却因为赶时间,额角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这家粤菜馆在淮京市中心,闹中取静,坐落在一个雅致的园林院落中,去年李先明的生日宴也是订在这里,沈阙也算是轻车熟路,将单车在门口摆放停好后,她便一路小跑着进了包厢。 沈阙找到包间,礼貌地敲了敲门,接着便推门而入,一边进门一边抱歉道:“不好意思,来晚了一些。” 推开门的刹那,她的目光毫无防备地跌落进一双幽深的眸子,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竟觉得没来由心头一紧,怎么会,竟在这里,碰到了他? 第4章 缘分 不知为何,见到他的那一刹,除了心底莫名升腾起一丝难以否认的欣喜和雀跃感,沈阙的神情竟略有些尴尬,就好似,她与那人有过什么故事一般。 可是他们,明明只见过一面,不过是再萍水不过的相逢罢了。 “小阙来了……来来来,快坐下……”李先明浑厚的声音,重新将沈阙拉回到这场聚会的正题上来。 沈阙微微一笑,眼中不经意带出点点星光,径直走向李先明指着的他身侧的那个座位。 那双弯弯的笑眼,不由让人忆起当年的那轮皎月。 时光流转,岁月经年,无论过去多久,终是有人,甘愿百千次因其心动而终是难自持。 沈阙忍不住再次任余光偷偷窥一眼那张脸,却在不经意瞥见那人唇边的一丝浅笑时,毫无自察地微微红了脸颊。 当意识到自己的这般窘态,沈阙这才慌乱地忙着坐下,将手中的礼物袋递到李先明面前:“老师,生日快乐,祝您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李先明高兴地接过她递来的礼物,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一边笑着打趣:“你们几个学有所成,那才真是老师最想要的礼物。眼看着要毕业了,论文上可得多下点功夫。” “哎。”沈阙乖巧地点了点头,一旁的江念晓和陆起言也跟着附和应声。 未几,李先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笑道:“小阙来得晚,来来来,老师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崔先生,崔璟知。”话音刚落,他又转头看向身旁的崔璟知,满脸写着骄傲:“这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沈阙。” 听到“崔璟知”三个字的时候,沈阙脑袋里“嗡”得一声,大脑近乎一片空白,她完全不敢相信,如此巧合的事情,竟真切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一时之间,她有种不知是喜是忧的感觉。 “我竟然,偶遇了崔璟知!” “那天我上的,竟然是崔璟知的车!” “苍天,为何要让我在那样狼狈的情况下,遇到我的人生偶像……” 沈阙此刻,几乎无法思考。 这不知所措的几十秒钟里,她的脑海中充斥的,都是这些想法,以至于在李先明互相介绍完之后,她竟木讷得毫无反应,直至李先明的调侃声再次充斥着整个房间,沈阙这才缓缓回过神来:“怎么了,你这是见到偶像,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沈阙微微抬头,却不敢再直视那双眼睛。 她从未设想过,那个让她一眼惊艳,却只是萍水相逢的好心陌生人,竟会是自己崇拜了许久的学术大佬、神秘收藏家崔璟知! 并且,他竟然如此年轻。 “你好。” 崔璟知起身,那温润的声音在时隔一周后,再次直直地擦过沈阙的耳朵,沈阙却只觉得,这一次的她,同样狼狈。 包厢内华丽的吊顶灯投下细碎斑驳的光影,将他俊逸高大的身形整个包裹住。 崔璟知今日着了一身黑色的高领针织毛衣,整个人看上去更添几分清贵。虽然他始终保持着谦和礼貌的态度,举手投足间风度颇佳,却好似,天生就带着些距离感,叫人觉得不好亲近。 只是,当那双幽深的眸子在望向沈阙的时候,那眼角眉梢难藏的温柔,又让人不禁产生错觉,他其实,并非那样遥不可及。 至少,对她,不是。 “你,你好……崔大。”沈阙怯怯地回应,却迟迟不敢去握他那已经伸出来好一会儿的手。 崔璟知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眉头微挑,表情似笑非笑,只是那灼灼的目光,此刻仍旧盯着沈阙那张白皙的小脸,似是示意她去握自己的手。 那样的目光,在那天,在山间与他偶遇的那天,沈阙也曾见过。 又或许,在更久的从前。 沈阙自知失态,连忙握住他的手。 此刻的她,心如鹿撞。 因为紧张,沈阙的手心几乎沁出了细细的汗渍。 可是,她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天心乱若蝶的人,又岂止她一个。 “哈哈……”李先明爽朗地笑了笑,似是在帮沈阙解围:“崔先生不知道,我这学生啊,对你,那可是崇拜得很呐,这不,她这次毕业论文的选题,都是你主要研究的领域。” 沈阙闻言,再次怯怯地低下头,声音几近颤抖着承认:“崔……崔先生的确是我的偶像,今天见着真人了,难免有些激动和紧张。” 她没再提那天偶遇的事情,她料想崔璟知亦不会主动提及。 “毕竟,对他来说,那次不过是个普通的善举罢了,无论那天他遇见的是谁,不是嘛?”沈阙在心里默默道,可是一想到,自己竟然把画送给了他,还暗示这个大收藏家好好珍藏,多少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崔璟知听罢,眉头舒展得让人赏心悦目,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沈阙,柔声:“是我的荣幸。日后若是遇到什么学术问题,可与我一同探讨。” 听到这话,沈阙不由兴奋起来,倏地抬头,晶亮的眼睛里透着无尽期待,诚惶诚恐地发问:“真……真的吗?” “嗯。”崔璟知笑着点点头,算是回答。 未几,他微微欠身,对着李先明礼貌地道:“李老,我还有朋友在隔壁吃饭,我先过去了,再次祝您生辰快乐。” 李先明也忙着起身送他出去:“你忙你忙。” 崔璟知朝着沈阙他们几个挥挥手,便走出这包厢内。 “老李头,你和崔璟知这么熟,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包厢的门刚闭上,方才一脸花痴只字未言的江念晓坐不住了,几乎嗔怪李先明为何从未把他们介绍给崔璟知认识,毕竟以崔璟知在历史研究领域和收藏界的地位,是个人都想结识。 “咳咳,注意称呼啊!”李先明佯装着咳了两声,解释道:“哪里是我不带你们认识他,就是我自己,在今天之前,也和他没有过交集啊……” 李先明自己都觉得纳闷,方才经过隔壁包厢的时候,他偶然瞥见了一两个老面孔,于是笑着过去打了个招呼寒暄几句,虽注意到了在那一群人中,格外引人瞩目的崔璟知,却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未交流。 不成想,没一会儿的功夫,他竟主动到包厢内寒暄介绍,并和自己交换了联系方式,说是日后可以一起探讨交流。 李先明这才是第一次知道,历史学界那个仿若传奇一般的人物崔璟知,竟这般后生。 “真的假的?”陆起言半信半疑:“老师,今天可是您生日,生日说谎的人,明年铁定变秃头。” “我李先明说一不二,骗你们这群毛孩子作甚。他恰巧今天和几个学术界的朋友也在这边聚餐,刚刚特意从其他包厢过来和我寒暄几句……”李先明一边说着,一边扬了扬手中的手机:“你看,我这才和他互换了联系方式。” 一旁的陆起言听完,忍不住继续调侃:“看来还是老师面子大,崔大主动过来找您寒暄,我一直以为他和您一样,也是个老头。” 听到陆起言这样讲,李先明无奈地摇了摇头,表情颇有几分“家门不幸”之感:“你们几个,就属你最没大没小。” 李先明为人随和,几乎把沈阙他们几个当成自己的孩子,与他们相处起来也是轻松自然,极少摆师长的架子,只有在涉及到学术问题的时候,方会端起身段,不苟言笑。 “得了吧。”江念晓一脸不屑地看着陆起言,嘴巴和淬了毒一般:“人家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年纪,你看看人家的成就,再看看你。你看看人家那长相身材,再看看你……”江念晓笑出声来:“这人比人,可气死人咯。” 陆起言闻言,一记眼刀朝着江念晓杀了过去。 “好了好了,都不闹了,人都到齐了,咱们开餐。”李先明示意陆起言去让服务员上菜。 席间,陆起言和江念晓你来我往一人一句,李先民也不时搭腔几句,只有沈阙,吃得颇有几分食不知味的感觉。 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些明明超级对她胃口的菜品上,反倒是仍沉浸在方才的情景中,只觉得这一切不甚真实。 她虽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食物,但思绪早已不知飘去何处,眼看着宴席过半,终是按捺不住那颗此时已经七上八下的心:“不行,得和苏敏敏说说这事儿……” 沈阙借口去洗手间而离席,跑去走廊和苏敏敏打电话去了。 这家餐厅走廊的尽头,连着一个静谧的小花园。 沈阙一边讲着电话,脚步一边不自觉就在花园中停驻,她一手搭在石栏上,一手拿着手机,眼神随今晚的月色一同游荡,全然没发现花园右侧角落的石凳上,此刻竟坐着一个人。 “怎么了?舍得打电话给我了?”电话那头的苏敏敏,一边看着无聊的电视综艺,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十万火急的事情,我现在,都快六神无主了。” 沈阙佯装着焦急的口吻,虽说“六神无主”是略带了些夸张,但此刻她心中,的确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急需一个认真聆听、冷静分析、给她意见的人。 这个人,舍苏敏敏其谁呢? “敏敏……”沈阙拉长着尾音,声音听上去多了几分撒娇的柔软。 “你怎么了?又艳遇了?我怎么听着一副怀春的样子。”苏敏敏来了兴致,从沙发上坐起来,顺手关掉了正在放着的电视综艺。 “是也不是吧。”沈阙长叹一口气:“你知道嘛,我今天……又遇到他了。” “谁?那个艳遇男?” “嗯。”沈阙应了一声。 “你这可以啊……”苏敏敏戏谑地笑了两声:“没想到,你俩还挺有缘分的。” “可是崔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