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魔头盯上无情道大师兄》 第1章 第 1 章 缕缕黑云乌压压笼罩着整片天空,电闪劈开了层层云朵,惊雷紧跟随后,隆隆炸响。 狂风大作,木窗哐哐响,小二赶忙去拉好门窗,外头时不时有躲雨的客人进入,门口那块不免被浸湿。 “真是见鬼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进这块破地就下雨。”一名来自雪山的修行者摘下草帽,骂骂咧咧道。 “可别提了,你也不看看这块是什么地,要不是只有这一条路能通天仙宗,鬼会来这里。” 沿途路上无一根青绿,不仅鸟兽云雀少得可怜,客栈更是稀罕,能落脚歇息的地都没有,若不是哥几个带的干粮够多,都撑不了那么远。 隔壁桌听了哥俩的对话,纷纷赞同:“可不是嘛,那位女魔头偏偏把老巢按这里,绕又绕不过,只能前行,还真是苦了大家伙。” 小二将热乎饭菜端上来,冲他们比了个净声的手势:“几位客官小点声,在小店就别议论这种事了,小的还想活着挣点银两好照顾一家老小。” 修行者招了招手,“嘚嘚嘚,还真是晦气。” 夜深渐浓,雨点不见减半分,欲越下越大的趋势。 几人凑成一团,哥俩好的喝着酒,三杯下肚,辛辣味直冲肺腑。 刚净语的嘴又把不住门了,小二刚把酒水端上来离开,他们就咕噜咕噜闷喝了口,旁若无人讲着。 “你们谁见过断头窟那位老女人。” 几人摇摇头。 膀大腰粗的修行者开始扯话了:“我见过。” “长得怎么样?”一人问。 另一人没见过,但凭他的感觉回答:“那指定是五面獠牙,奇丑无比。” 修行者拍了下桌:“老弟说对了,前两年咱跟着商队来了这,你猜怎么着,碰着女魔头了。” “后来呢?” “商队的人都死了——啧啧啧,咱命大,侥幸活了下来。”他又干了口酒,胡扯道:“女魔头剜了他们心,生吃了,咬断他们脖子,啧啧,饮了血,那场面…” “简直丧心病狂。” 几人听了,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光是想想就恐怖了,更别提亲眼见着了。 屋檐上方滴着水,落入酒杯,激起一圈涟漪,修行者就着喝了下去。 “这客栈还真是破烂,小二,这儿漏雨房间总不会漏雨吧,老子可不想枕着湿棉被就寝。” 话落,正在擦拭桌儿的小二呵呵笑了两声,笑意不达眼底,话里有话道:“客官说笑了,淋不到你。” 他机械擦了一遍又一遍桌儿,不曾移动半分。 修行者噢了声,继续唠嗑,屋檐不断滴水入杯,他有些恼,骂道:“小二,给我们换个桌!水都滴杯里了还怎么喝?!” “客官,我们客栈可从未漏雨,您再看-看。” 小二悠悠转过身了,瞳孔诡异变全白,嘴角咧出弧度,似笑非笑恶狠狠瞪着他们。 又一道电闪劈开,亮了整个客栈,寒光从小二脸一闪而过,异样的光芒从里面射出来。 众人一惊! 修行者还没来得及尖叫,冰凉的触感爬上他的脖颈,由下而上,慢慢捂住他的嘴,瞳孔地震,瑟缩两下不敢动。 耳边缓缓响起一句阴森的女声:“客官,屋檐是奴家建的,你说漏雨可是在质疑奴家的工艺?” 方才还在跟前的店小二化为一摊浓水,浓水中央渐渐聚集起来,在半空中化为一个幼孩形。 客栈瘆人静起来,余光一瞥,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不知什么玩意儿的似人形的东西爬在后面。 刀子架在众修行者脖颈处,黄皮肤撕拉出一道浅浅的疤痕,一抹鲜血缓缓流出。 “别别别,女侠,有话好好说,别…别…”他支吾半天,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划到自己脖颈。 女人笑了:“女侠?” 那些女人身上散发出浓重的干尸气,实在不像一个活人。 她们哄笑一堂。 “倒是第一次有人称我女侠。” “不过嘛…”她的手握上他的脖颈,轻轻一拧,那人便开始挣扎着,喊着救命,女人加重手劲:“我最讨厌侠这这个字。” 咔嚓一下,那人脖颈断了,人躺在地上。 众人不免惊怕起来,不知她们在酒水里下了什么东西,现在的他们浑身无力。 一胆大的骂道:“妖魔,放开我们,我等是天仙宗的贵客,胆敢动我等,天仙宗定不会放过你们断头窟这些魔头。” “不会放过谁?”略带沙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吱呀一声,几个小魔拉开门,雨幕里缓缓走进一个女人,小魔为她撑着伞,使妖力趋尽水珠,所到之处,干燥无水,衣诀不脏。 赤红色衣裙下面挂了一串铃铛,一步一止,叮铛响,再往上,绣着人头骨骷髅的赤黑腰带中央缠着一串小骨,隐隐像人手指骨。 赤伞微微上移,那张略妩媚中夹着稚嫩的脸暴露在空气中,眉尾上挑,鹿眼微眯,樱桃小嘴正抿着,眼底的不满要溢出来了。 她漫不经心扫了眼周遭,小巧的鹅蛋脸颊处展了一朵血花儿,花儿肆意往下淌,流到唇边。 小魔为她擦拭,另一个手下凭空幻出一张用人骨制成的椅子,女子竟不觉诡谲,直直坐了上去。 一瞬间,房间陷入死一般寂静。 方才嚷嚷的几人也察觉到女子周身恐怖的气息,安分了起来。 她单脚翘起,手撑着下颚,饶有兴趣再问一遍:“你说说,谁不会放过我?” 没等他回答,她自顾自说:“天仙宗…倒是许久未曾听过这三个字了。” “你们,是要去天仙宗?”她眨了下眼,有些无辜问。 按平日,修行者们指定会好好与这位看着人畜无害的少女好好交谈一番,可如今… 半空中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他们的喉咙,强迫扬起头。 “断头窟方圆十里外有一村庄,名下元村,庄内有一户人家,妇人已怀身孕,应当快要生产了…” 夷仙不急不慌道着,微蹙的眉头昭现她的怒气:“本尊问尔等,何人杀了那个妇人?” 几名修行者目光躲闪,夷仙揪住一名修仙者将其甩了出来。 “你来说。” 被甩在地的修行者吃痛,随后似想到什么道:“她是魔!” “魔?” 夷仙冷笑:“是魔,所以你杀了她。” 客栈里小魔们怒火中烧,大骂道:“我们魔称不上善良之辈,可盈娘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天黑暴雨,无一家客栈,是盈娘收留了你们这帮修仙人。” “到头来,一个魔字,竟成了你们杀害她的借口。” “她还怀有身孕,你们这帮畜生!” 一小魔将手头大刀狠狠一扔,大刀直直砍到那人脖颈,一瞬间,鲜血淋漓,淋了近身满血。 大家更不敢发言了。 其中一位穿着白衣的男人壮着胆子问:“你是谁?” “本尊名唤夷仙。” “夷仙?!!”他们惊叫,“断头窟女魔头夷仙!” “是吧。” 她这会可老实了,问什么答什么,好相处极了。可她旁边那几个小魔倒吸一口凉气,她们知道,这是主儿发火前兆。 阴测测笑着同人聊天,然后趁人放下警惕生剜双目,断其筋骨。 虽没有外界传言那般剜人心,饮人血,不过也差不多了。 “本尊的名是不是很好听?嗯?”尾音上扬,颇具蛊惑性。 “我呸!好听个屁,就你个魔头还想夷平仙门夷平天仙宗?荒谬!”白衣修行者趾高气扬,完全没了方才的怯懦。 有些人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天仙宗在他们心头可谓是信仰般的存在,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天仙宗的厉害,天仙宗的斩妖除魔道骨,他们对天仙宗可是崇拜至极,一心只想着加入仙宗。 听到女魔头口气嚣张说着要夷平天仙宗,他们忍不住一点! “你可知我是谁?家父霹雳堂掌门段无月,我们霹雳堂与天仙宗素来交好,我劝你尽快将我们放了,不然霹雳堂和天仙宗绝不会放过你。” 说此话者,亦是杀害盈娘凶手之一。 夷仙啧了声,语调冰到极点:“聒噪。” 忽然,闷雷炸响,闪电伴随那道身影一近一远,一瞬之间,鲜血涌出,珠球倒地。 血染红了白衣,哐当倒地,不再动弹。 众人愣了下,再抬眼,夷仙正悠哉悠哉擦着手上的血。 “好快的速度…”一声惊呼。 根本看不清她的出招。 一女子端了盆水过来给夷仙洗手,心里止不住鄙夷那群修行者,哪有什么怪招,生剜双目,拧断人脖颈,就此而已。 “进了断头窟,便要守断头窟的规矩,吃了主人家的茶酒反过来骂主人家,貌似不合礼数吧。” 夷仙抿了口酒:“扶蛮,你说,本尊要如何惩治这帮不知礼数的修行者呢。” “断头,建窟。” 断头窟建在不远处的高山上,那儿有很多东西都是用人骨造成的,故人称其为断头窟。 “好主意,本尊喜欢。”夷仙放下茶盏,“就如此办吧。” 被压制的修行者挣扎着:“魔头,你等着,御决掌门定不会饶了你,届时掌门取你心肝,断你首级。” 御决… 这两个字深深刺红了正准备起身离开的女子眼,她低低笑了两声:“御决…取我心肝…呵呵呵。” 几缕黑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气压骤降,眼睛猩红,她越笑越大声,环绕着整个客栈,刺挠钻入他们耳中。 “不好!” 主儿这是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扶蛮上前两步按住她:“主儿,莫冲动。” 她瞅了眼那帮人,压低声线:“您近日魂魄不稳,切莫发怒使力,小心伤了自个。” 黑气不停冒出,见无济于事,扶蛮使出必杀技:“属下听闻过几日御决的关门弟子即将出关下山,主儿这时伤着了,可就不好了。” “他的关门弟子?” 黑气收了点,见有效,扶蛮继续发力:“没错,御决收了个关门弟子,尽心培养数十年,那年轻人天赋异禀骨骼惊奇,御决把他看得极重,不出意外的话将会是天仙宗下一代的掌门。” “什么时候的事?” “十…十五年了,主儿一直在闭关,属下不敢打搅。” 夷仙点点头,转过身看着那群怒目圆瞪的修行者,忽地来了主意。 “御决弟子,也是修无情道,扶蛮,你说要是他道破了,还是因本尊而破,那对寄予他厚望的御决来说算不算一屈辱。” 扶蛮没搭话,毕竟夷仙也不是真的在问她。 “屈辱…”夷仙喃喃低语:“御决,你杀本尊证道,修成无情大道。” “若是你引以为傲的弟子因本尊破道,那你指定得刺挠吧。” “呵!”一想到御决跳脚发怒的模样,夷仙不由得兴奋。 接过属下的伞,衣裙轻轻滑过门槛,雨幕里幽幽响起她悦耳的嗓音。 张扬狂妄,不可一世。 “带走,顺带给天仙宗寄信一封。” 第2章 第 2 章 四周排排烛蜡啪啦燃着,高台上,女子姿态懒散,阖眼浅眠,黛眉微蹙,睡得并不安稳。 长庭廊下,隔半点脚步就有小魔秉着大刀站岗,站姿端庄,不敢懈怠。 扶蛮放轻脚步携着一名女子出现在沉重的大门口,女子腰配银饰,有时会发出响声,扶蛮禁不住瞪了她眼,警告她把东西收好。 女子是个识相的,立即按住配饰,垂鬓谨慎跟在她后方,余角未曾乱瞟。 黑玉阶石一角缓缓出现在视野里,扶蛮站定,恭敬唤了声:“主儿,您要的人带来了。” 女子梳着低鬓,柔发乖顺簇成一扎斜斜堆放在肩颈一侧,尾端三朵绿花点缀,深绿衣裳繁杂搭配着同色系流苏,琳琅满目。 伴随着一阵骸骨的冷风,石阶上头女子的声音慢条斯理道:“抬起头来。” 柳鸢瑶下颚微抬,眼皮掀开,杏眼颤巍往上望,石阶高台宝座上,臭名昭著的夷仙正淡淡打量着她。 四眸一对,只一刹,杏眼慌不择路躲开了。 “叫什么?” “柳鸢瑶。”她老实道。 “柳…”赤黑色衣决缓缓垂下,擦过阶阶黑石,每一步似乎踩在了柳鸢瑶心尖,手帕搅动,耐着退让的步履。 “呵,你爹倒是厉害。” 夷仙周身黑气缠绕,柳鸢瑶是修行者,面对她如此强势的魔气不免被灼烧,裸露在外的肌肤发出一股烧焦味。 “对本尊是俯首称臣,对外扬言是本尊强迫杀掠你们柳门。这等手段,本尊佩服。” 视线多了一截赤黑衣裙,面前一道极具压迫感目光直直落在柳鸢瑶头顶,柳鸢瑶呼吸一滞,下一秒,扑通跪了下来。 “尊上饶命!”头重重磕地。 “跪什么?本尊可没说怪你柳门。” 她没说怪,柳鸢瑶可不敢就着她的话说,一味求饶。 “父亲年纪渐长,行事难免糊涂,他一心想顾及柳门的名声,才如此对外宣称,烦请尊上看在我们柳门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过父亲。” “名声…”夷仙忽地笑了:“照你这么说,本尊的名声就不是名声?” “属下不敢。” 柳鸢瑶是柳门大小姐,家世显赫,平日趾高气扬不惧任何人,可面对这尊魔王,她是一点儿都不敢放肆。 女魔王自出世首开断头窟,聚万魔,压百妖,斩修门,征信徒,捣毁八荒众修门,无人能比,众妖魔称其王。 世代柳门无法抵挡,当今唯有五大宗门之首天仙宗能与之匹敌。 “听闻你们柳门善医术,疗恶疾,造福世人,拥有世为第一的圣光疗愈术。” “不敢当。” 赤黑靴子步步紧逼,紧接着,冰凉的靴面抵上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 “本尊要你将柳门术法尽数传授本尊。”她俯身,伸手抚上那张白皙脸,尖利的指甲轻轻一滑,几珠血液淌流。 柳鸢瑶就这个姿势,眼眶泛红,道:“是…是。” 柳鸢瑶竖起两根指,对上额间,一瞬间,绿烟环绕,念其术法,将全身道术尽数汇集成一缕,最后凝聚成一颗绿石。 “尊上,属下已将柳门术法尽数汇在此处,可供尊上习练。”柳鸢瑶忍着手臂的灼热,恭谨道。 绿石滚烫,夷仙接过,紧紧攥在手心,低低嗯了声。 忽然,滚动的黑气自远而近,争先恐后集入额间,一刹那,黑气渐渐汇成一帧帧画面,从出生幼孩时期到及笄… 那是… 柳鸢瑶惊叹,尊上读取她的记忆。 饶是一生被人看透,柳鸢瑶没有半分不满,只得安分静待她的读取。 夷仙看了个大略,摆手命她下去。 柳鸢瑶退下,扶蛮挥手命下人屏退,庭内仅剩二人。 夷仙扯下发鬓的黑石,插在扶蛮发间。 “扶蛮,本尊想去天仙宗瞧瞧。” “是。” 二人化为两缕黑烟逐渐消散,飘拂万山,崇山峻岭,眼前忽然出现一座高山。 高山上,统一穿着淡青色衣袍的少男少女齐刷刷练着术法,静谧无声。 枝芽绿叶,蝉鸣声阵阵,月白色术法烟雾缭绕,逼得山底妖魔不得上前。 夷仙活了数百年,这点仙气对她来说简直小巫见大巫,不值挂齿。 而扶蛮年仅二十八,妖气不足以抵抗,夷仙大手一挥,将自己魔气渡与她。 扶蛮站稳:“尊上,我们是要去哪?” 寻谁? 夷仙踏入这片天地,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她敛眸,压下往事带来的怒。 恨比爱长久,亦比爱挠人。 当年的她有多爱御决,现在的她就有多想将御决千刀万剐。 她抬眸,满是怒意道:“找御决。” 扶蛮拉住她,“尊上不可,御决修行数百年,神鬼难侵,贸然前往只会得不偿失,耽误大计啊。” 她此生唯一劲敌就是御决,可偏偏她敌不过御决。 这是她的心堵。 “尊上,御决关门弟子就在后山,尊上何不去瞧瞧。” 夷仙沉了会,“去看看。” 她倒要看看御决能教出什么样的弟子。 后山上,竹林高耸入云,婆娑竹影透过一众屏风洒在身形消瘦的少年面前,高挺鼻梁挡住斜阳,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 月白色的衣袍简洁无饰,绣着云锦绣花的佩带圈出劲瘦的腰肢,清冷禁欲,他端坐在石头上,拇指捻上中指阖眼凝神,鬓角微湿。 夷仙一脚踩上石头,问:“他叫什么?” 两人属于隐身状态,夷仙施术,御决弟子修为远在夷仙之下,察觉不到,所以她们放肆在他跟前聊话。 “殊玉。” 扶蛮补充:“殊途同归的殊,美玉的玉。” 夷仙身子一怔,随即冷哼一声:“我看是疏玉吧。” 殊玉,疏玉。 御决,你可真狠心啊。 夷仙抚上他的额,随后身子陷入他的幻境中。 幻境里男子照常端坐着,觉察到外人入侵,他猛得睁开眼,只见跟前穿着深绿色衣裙的女子哭颤跑向他。 “师兄,救我。” 殊玉抵着她:“你是谁?” 夷仙顶着柳鸢瑶的语调,用的却是自己的脸:“师兄,我好怕,断头窟的魔头一直在追杀我,师兄救我--” 这声落,她彻底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徒留殊玉一人在原地。 蓦地睁开眼,熟悉的竹林,不见女子身影。 “尊上,您对他做什么?” 夷仙插着手,坏笑道:“自是跟本尊未来男宠打个招呼。” 断头窟内想当她男宠的人一批接着一批,而她还未与殊玉正式见过面,就已经预定他将会是她男宠了。 矗立在竹林上头,底下全貌尽入眼帘,不远处幽幽走来一位衣冠楚楚的男人,只一眼,夷仙变了脸色。 “殊玉,近日你心性不稳,修炼迟迟上不去,你明日便同师弟妹们一同下山历练。” 还在想方才那名女子的殊玉闻言抬手:“是,师父。” 御决手里捏着信鸽传来的信件,他叹了口气:“你带着师弟师妹们先去趟柳门。” “柳门?是被断头窟灭门的柳门?” “嗯。” 殊玉捡起一旁镶着五彩石的长剑,跟在御决身后:“可是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 “据探子来报,柳门幼女柳鸢瑶在断头窟押送途中逃了出来,现正被断头窟的妖魔四处查找,你务必要救下柳鸢瑶。” 御决将信件给殊玉:“柳门被灭门时,全府邸都被翻了个底朝天,柳门定有断头窟想要的东西,为师目前还未知晓夷仙到底找什么,不过看她派如此多兵马去寻柳鸢瑶,那说明东西还未落到夷仙手上。” “师父的意思是,东西可能在柳鸢瑶身上?” “嗯。” 殊玉匆匆看了眼,问:“何不现在出发?” “柳鸢瑶最后出现的踪迹在合月宗附近,为师已寄信一封合月宗掌门,他们已派弟子前往寻找,你姑且先收拾行囊,明日再出发。” 殊玉应下了。 “师父可曾见过夷仙?” 御决摇头,夷仙出世,她闭关,奔走断头窟数次就未见着,而前两年道心隐约诡异不稳,自个又闭关。 硬是没与夷仙见上一面。 走了一段距离,群鸟横行,展翅高飞,越过崇山,御决止住脚步,回身仰望,视线直直落在竹林高处。 夷仙心悸一动,指甲陷入肉里滴出血,才忍住冲动。 殊玉跟随他的视线望向那里,绿叶沙沙作响,摇曳摆动。 御决收回眼:“走吧。” * 夷仙回了断头窟,不允任何人进殿,所有男宠全部逐出殿外。 男宠们无措站在殿外,见着扶蛮就像见到救星:“扶蛮姐,尊上这是怎么了?” 扶蛮使了个眼神:“下去。” 男宠们不乐意,但还是谨遵她令,下去了。 扶蛮在外头候命,金碧辉煌的殿内,金丝楠木筑门,夷仙倚着檀香木翘着腿懒洋洋望着明月。 冷白色的月光洒向人间大地,笼罩在灯火世界,透过半圆形窗棂,高山下远远的点点灯火阑珊,微不可见。 月色很美,一如五百年前的上元佳节。 往事种种,涌入脑海,泛起酸涩。 五百年前,天地万物复苏,一片生机蓬勃,而处于万千世界的一端角落仍就了无生气,枯木断枝,黑鸦鸣叫。 从黑气遍布的深渊缓缓走出一名女子,她初出茅庐,好奇张望着这片因她而泯灭的山头。 整座山头无一人迹,她捡起地上的树枝,一瘸一拐出了山头,向往外面世界的她全然听不见旁边小魔的劝谏,一心向外行走。 众小魔见劝不动她,就放任她走了。 衣裳褴褛,旧烂难遮,这还是那些小魔在人间为她取的一件勉强能穿身的衣服。走在大街上,行人侧目,妇人鄙夷指责其不守女德。 男子则是如狼似虎盯着这位年仅十六的女子,裸露在外的如凝脂般的肌肤在这些糙老汉眼底灼了一遍又一遍。 不少人趁着人迹罕至时前去坑骗她,一次,饥饿交加下,眼前出现几名粗汉。 他们给她递了个饼,夷仙不疑有他,吭哧吭哧咬了起来,那些人乐呵笑着。 夷仙没银子,饿了好几天,一下子吃太多噎住了,粗汉们给她递了个水壶。 “小妹,要不要跟叔伯们走啊?” 夷仙未曾与人类打过交道,胆怯极了,缩在角落不吭声。 “叔伯家有很多很多糕点,小妹跟叔伯走,叔伯保证小妹不再饿肚子。” 一听糕点,夷仙眸子亮起来了,连忙爬起来就要跟他们走。 粗汉们大乐起来,领着她就要离开这。 一记寒光劈过,剑直直砍到跟前溅起石子击中粗汉们,粗汉们捂着脚面容扭曲骂着。 “哪个龟孙拦小爷的路?” “天仙宗,御决。” 第3章 第 3 章 清冷淡漠的眼随意瞥了眼他们身侧不经世事的女子,那一眼,深深烙在夷仙心尖。 那是夷仙下山以来见得最好看的男子了。 他衣袖间缠着绷带,上面有斑斑血迹,像是刚打完架受了伤。 “天仙宗?”粗汉四目相对,哄堂大笑,“什么宗门,听都没听过。” “我就是天仙宗掌门,以前没听过无妨,现如今记好了,我名御决,是未来的宗门之巅。” 那天御决大放厥词,引得粗汉乐得不行,下一秒,寒剑出土,直直抵上他们脖颈,粗汉们意识到危险,连滚带爬跑了。 夷仙汪着鹿眼,怯怯望着他。 “你叫什么?”御决问。 夷仙摇头,那时候的夷仙大字不识一个,哪会给自己取名字。 她连话都说不齐。 “没有名字?” 夷仙点头。 “我给你取一个如何?” 御决脱下外衫,披在她肩头,雪松香淡淡传到鼻尖,夷仙娇羞着点头。 人如美玉,清洁无瑕。 “…唤你玉儿吧,如何?” 夷仙:“好。” 从那以后,她有了个名字,叫玉儿,因他而起。 她跟着他,扯着他衣袖问他:“御…御决。” 她还是不熟练叫他名字。 “怎么了?” “你说你是天仙宗掌门,那我可不可以加入你的宗门啊?” “当然可以。”御决领她去河边清洗身上的灰尘,“目前宗门虽然只有我一人,不过你放心,不久以后,天仙宗定会名扬天下,届时天下豪杰皆入我宗门。” “那我入宗门,要当什么?”她捧了清水洗了把脸。 御决想了会:“不如,你当我徒弟?” 夷仙抬眸,清水顺着白皙脸庞往下淌,浸湿了半截衣领。 她扬唇,眉眼弯弯:“好啊。” 夷仙提出一个要求:“那你只能收我一个徒弟,行不行?” “为什么?” 御决倚躺在枝干上,荷叶盖住整张脸,尾音带着困倦问她。 夷仙就是只想让他收她一个人当徒弟,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夷仙就想赖上他了。 “没有为什么。” “得。”御决懒懒翻了个身。 这是两个人的约定。 从此,走南闯北,只夷仙与御决二人。 两人观途景,斩妖魔,惩奸除恶,他会护她在身后,血迹脏了全身,而她干净整洁。 御决尝试着传授夷仙术法,夷仙怎么也学不会,御决心中存疑,无情大道半点术法夷仙硬是学不来一点。 强渡灵力与她,还会弄伤她,何故如此? 御决压下疑惑,自从跟了他,夷仙衣裳不再肮脏,她每天穿着花绿,花朵配饰,一蹦一跳地跑过来拉御决臂弯。 她才堪堪达及御决下颚处,仰着头,兴高采烈跟御决分享着趣事。 天高云淡,鸟兽蚁蝶,就连小树新冒绿枝都能引起她的注意,每天弯着眉眼与他阐述着自己所见所闻,无论大小事,总要同他说。 御决摸摸她的头,心不在焉听着,满脑子都是近段时间无情道修炼止步不前的事。 无情大道,情为道障,唯斩可破。 自修炼以来,他天资卓越,修为直线上涨,而今,他已有两个月不曾涨过半分修为,隐隐有退的趋势。 南山地界妖魔横行,他得前去斩妖除魔,玉儿手无缚鸡之力,实在不能与他前往,他将她安顿在一间客栈,叮嘱她不要乱跑。 夷仙攥住他衣袖,将一个糕点塞到他手心:“御决,你能不能赶在上元节那天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御决点头:“好。” 夷仙一个人待着客栈,上元节脚步日日渐近,御决还未回来,可夷仙仍专心挑选那天要穿的衣裙。 御决说会回来,那她便信他会回来。 月桥上,万家灯火,璀璨通明,夷仙买了个孔明灯,在上面写上她最虔诚的祝愿。 御决,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她识字不多,这几个字还是她求楼下的说书先生叫她写的,夷仙用毕生所学的文字写下了对所爱之人的祝福。 她将孔明灯藏在身后,远远的一道身形修长的影子吸住了她,她蹦跳着摆手。 “御决,我在这。” 青色衣衫被血迹染红,脸上沾了点鲜血他回来了。夷仙小跑两步,将他全身看一遍。 担心问他:“御决,你怎么样了?” 御决发怔,偏身躲避她的触碰。 夷仙看了会,发现不是他的血,这才松了口气。 握紧身后绳子,她一心沉浸在女人家家的小心思里,御决深吸口气,妖魔的话语在他耳边如鞭炮声不断炸着。 ——你还不知道吧,你的玉儿是魔… ——她是天地孕育出来的魔,斩不死,灭不掉。 魔分为很多种,修炼入魔为最多,修炼魔术成魔亦不再少数,可天地孕育出来的魔仅她一个。 她因天地而生,无父无母,天地魔气皆为她所用,若她想,妖魔奉其为主,她是修行者的劲敌,最大的劲敌。 暗处划破的伤口隐隐冒着黑气,黑气入体,他竟逼不出来。 黑气缠绕着他的心尖,蛊惑着他。 ——是她,害得你止步不前。 ——是她,扰了你的无情大道,断了你无情之念。 ——杀了她… …… 杀了她 …… 咬着牙,手上的寒剑禁不住颤抖,子时已至,夷仙手心放在一块黑石,那是她从出山便带在身上的。 “御决,我喜欢你,我想与你长长久久在一处。” 他收她为徒,可她没有喊过他一句师父,总是御决御决叫着,御决起先以为她改不过来,便放任她,可如今,她竟是喜欢他。 夷仙小心翼翼查看他的神色,手里的黑玉石冒着几缕不为觉察的黑烟。 御决眼眸一缩,灵海涌动着,沸腾着,咆哮着… 她是魔…是魔…她不是玉儿…她一直在骗我… …玉儿根本就不存在,她处心积虑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她想毁我大道… 再掀眸,御决眼尾猩红,恶狠狠盯着她。 夷仙上去两步。 刺啦—— 寒剑割破衣衫,捅进心脏,心口被黑色液体晕染开,缕缕黑气缠着寒剑,握剑的手将其推进,更进了几分。 “为什么?” 夷仙不明白,“你要杀我,为什么?” “你个妖魔也配提喜欢,我告诉你,你的喜欢另我感到恶心。” 这是他的原句,半空腾起烟火,那是夷仙为他准备的,如今竟成了杀她响起的庆祝。 珠钗倒地,淡色沾血衣衫愈渐消失在月桥,一切的一切,无声走向死亡。 哐当—— 酒瓶砸地,唤回夷仙游走的思绪。 玉儿死了,活下来的是夷仙。 夷仙,她为她取了名。 夷平仙门,夷平天仙宗。 她端着酒瓶对准皎月:“御决,你成功了,宗门之巅非你莫属。” 他杀了她,至此无情大道已成。在她死后的五百年,竟一手创出了五大宗之首天仙宗。 而她花了五百年聚魂,历经千辛万苦重回世间,吸魔气,固魂魄,沧桑岁月,未曾懈怠。 今日再次重逢,他一如既往光鲜亮丽,身边多了一个关门徒弟。 他违背了两人的约定。 夷仙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也对,他根本就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又怎会念其约定两字呢。 “御决,本尊很期待与你的再次见面,届时,希望你的剑一如五百年前刺本尊心头那么稳。” 这一瓶,敬五百年前的明月。 拉开门,昏昏欲睡的扶蛮顿时清醒,浓重的酒精味涌入鼻腔,扶蛮头埋得更低了。 “扶蛮,吩咐下去,近日本尊要闭关,断头窟内上下皆有你来打理,若有异者,杀无赦。” 尊上说的闭关,其他人不知,扶蛮却晓得什么意思。 “是,属下记下来。” * 天仙宗宗门口众弟子肩上背个包袱,兴高采烈着咧着嘴,第一次下山历练,大家都很期待。 讨论着东西是否带齐全了,彼此问过一圈,方安心等待。 “大师兄怎么还没来?” 铃兰伸头探望,久不见大师兄影子,按理说不该,大师兄可从未迟到过。 “噢,方才掌门唤大师兄过去,许是有要事交代,我们姑且先等等。”二师兄嚼着从院落里摘来的青果,含糊不清答话。 铃兰哦了声,余光一斜,背影孤盈如竹,单薄挺拔,一袭青衫,风度翩翩。 正是大师兄。 铃兰摇晃手臂,招呼着大师兄:“大师兄,这。” 不同于师弟师妹们大包小包,他包袱仅有几件衣衫,手握游龙浮云佩剑,剑柄隐约有寒气溢出,逼得众人不敢轻抚。 点了下人数,十二人全齐了,殊玉点头:“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山,山脚下是个小镇,自小他们出的最远的地就是山下的小镇。 九月天,天地澄澈,万里无云。 一条弯曲的河流绕着小镇,滔滔不绝往下淌着,河面清澈无浊,滋润着万物生机。 小镇里,约莫有百户人家,户户敞开大门做生意,小二在门口招呼客人进店,清风裹着热气钻进衣襟,小二耐不住酷暑,忙用蒲扇解热。 街上摊位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样品,女人家最爱的首饰胭脂,小孩爱吃的甜糖… 赶了一早儿路,大中午暑气磨人,众师弟师妹们纷纷求大师兄找个地歇息会。 殊玉允了。 进了一家茶楼,点了茶,铃兰没精打采垂着小臂,小镇下与山顶温差大,平日在山顶待习惯了,一下山,倒有些不适应。 小二端着茶水,殊玉接过,给与他同桌儿的师弟妹们倒了碗茶水,完事再给自个添上。 “大家调整下,半个时辰后出发。” 他嗓音清冷,道出来的话语瞬间让众人心凉了一截。 半个时辰后,艳阳不减反增,暑气实在逼得众人出不了茶楼,他们使用惯常套路,可怜巴巴揪住殊玉衣袖。 殊玉寡淡但极为偏爱师弟师妹们,将他们看做他亲弟妹一样疼惜。 不过这次,他拒绝了,拉着一脸绝望的二师弟宁落晟踏入刺目的光照下。 众弟子没折,只得与他前行。 第4章 第 4 章 本想着尽快前往合月宗,争其赶在断头窟前救下柳鸢瑶,可路途遥远,又恰逢天公不作美,接连几日倾盆大雨。 初到安溪镇,寻了家客栈就着先歇息调整,铃兰精疲力尽趴在木床上,木床老旧,一趟上吱呀响。 木门响起两声敲门声,铃兰拖着疲倦的身子去开门。 外头明媚耀眼的阳光争先恐后扑入屋里,二师兄吊儿郎当倚着门。 “师妹,下楼用膳。” 一记弹指弹向额中央,那块浮现一抹红,铃兰没忍住踹了他脚。 “我去你的。” 一脚踢上小腿,二师兄宁落晟捂着受伤的腿苦叫连连。见铃兰追上来,宁落晟赶忙求饶。 “小师妹,君子动口不动手,打过一次便算了,哪有追着杀的。” “君子?” 二师兄拉过栏杆轻松一跃,跳到楼梯上,躲开了铃兰一击。 铃兰叉着腰:“可惜了,本姑娘不是君子,干不了不动手的事。” 脚尖稳稳点地,客栈里客人少得可怜,仅有天仙宗这十几个人,大家从房间出来准备用膳,见两人又开始打闹,忙劝架。 一师弟道:“二师兄,你怎么天天跟小师妹打架,也不嫌躁得慌。” 有师妹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二师兄不服气:“我就先她两年入宗门,怎么就不能打了。再说了,她武功确实差劲,我多与她比试比试,不更有利于她进步嘛!” “我差劲?”铃兰扬高声调,不可置信反驳:“上次宗门比武是谁跪在我面前求饶的?!” 二师兄再次被她的厚脸皮震惊到,上次宗门比武,两人都被对方打出擂台,裁决结果就是两人平手。 现如今到她嘴里倒成了他跪地求饶?!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如我们比试比试,将上次比武没打完的架补上?” “比就比!” 铃兰腾空跃起,手掌微偏个角度凝气,月白色烟雾在她手掌处缭绕,紧接着重重挥了出去。 二师兄学着她的样子,同时挥了一拳出去。 虚空中骤然两道清风裹挟着金光,雾火相碰擦出巨大的冲击波,空气中圈圈涟漪中隐约有几缕不易觉察黑烟,波及雕花窗棂,客栈抖了抖。 一师弟瞪大双眼,惊叹不已:“我天,二师兄,小师妹,你们俩是不是偷偷瞒着我们修炼了?” 二师兄震撼的表情稍纵即逝,转而换上了从容:“还好还好,老四,你要是跟着我修炼,保准你也能同我一样。” 铃兰还在惊叹自己的武功在短时间内竟突飞猛进了,转头瞥见大师兄铁青着脸站在客栈门口。 众人不敢再造次,颔首道:“大师兄!” 木椅不堪重创全部瘫倒在地,店小二放在后厨忙乎着,闻声跑回来,一见这幅场面不由得咋舌。 “客官,你们这是要砸店啊!” 殊玉单手拎着刚去外面买小师妹嘴馋的烧鸭,空着的手帮店小二扶起木椅,二楼那些师弟师妹们不敢闲着,忙下楼去帮忙。 殊玉替师弟师妹赔不是: “实在抱歉,给贵店惹麻烦了。” 店小二还想再说点什么,见他们师兄如此知礼数,就此作罢。 “无碍,无碍。” 饭桌上,四人围一张桌儿,往常大家都争着跟大师兄同桌,而现在,几人踉跄推让。最后推出铃兰,二师兄还有四师兄。 被强按与大师兄同桌的四师兄:“???” 有我什么事啊? 不带这样的! 盯着大师兄面无表情的脸他只得安静做个鹌鹑,专心扒饭减少存在感。 铃兰不像以往那般活跃,只捡跟前那盘绿豆角吃,殊玉沉着脸将烧鸭往她跟前推。 “不是要吃这个,怎么不动?” 铃兰强挤出一抹笑,她哪敢动啊。 筷子夹了两块,剩下的分给其他桌的师姐师兄们了。 硬着头发干完这顿饭,二师兄本想溜之大吉,谁料被大师兄拎着衣领走到后山无人处。 殊玉松开他们二人。 “继续打。” 铃兰立即求饶:“大师兄我们两个再也不敢了。” 二师兄双手合十,虔诚道:“我也不敢了。” 殊玉睨了眼二人,二人敛起笑,站得笔直,对对方鞠了个躬。 “师妹,比试而已,点到为止哈,不能伤了和气。” 铃兰麻溜点头,第一次与二师兄意见合一。 两人拔出剑,装模作样打了会,二师兄被击退到殊玉旁边,忽地一记手刀劈过来,二师兄手上的剑忽地松了。 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怎么了大师兄?” “客栈使的那一拳,用出来。” 二师兄宁落晟深吸口气,体内涌动凝气灌入掌臂,半空表面似有水波荡漾,臂膀扬起,重重挥过去。 铃兰挡住。 几片树叶擦过肩颈,这一拳明显没有方才客栈的有威力。 “咦?”铃兰疑惑翻拳面,“怎么回事?方才打架耗费了些许灵气,但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殊玉板着脸,道:“无归。” 一记寒光出剑鞘,名唤“无归”的剑直直悬浮横在眼前,殊玉无声念着口诀,忽地,天空被搅动着,翻腾出小小的漩涡。 自上空到地面,月白色灵气将其裹成一个圈,无一鸟兽可出入。 “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有魔。” 铃兰眼一横,四处扫射,不见一丝魔气。 “方才你们二人在客栈那一拳施出来,我察觉里面混了一股力量,那是不属于修行者该有的。” 铃兰恍然大悟:“我说我怎么会一夜之间进步如此迅速,原来是有妖魔在作祟。” 宁落晟:“也就是说,我们比试时魔头一直在我们身边,可我们未曾察觉。” 殊玉点了点头。 身后渗出一层薄汗,铃兰咽了咽口水,光天化日下,众师兄师姐皆在场,竟无一人察觉到妖魔存在。 若是妖魔生了歹心,意图谋杀他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那魔头可还在附近。” 殊玉摇头,“不知。” 殊玉将后山困住,是在堵,堵魔头在。 圈围泛着冷意,冰雪般凛冽的寒气,如千万针尖锥着骨髓。步步逼小,自天由地,不曾放过一丝角落。 殊玉将灵气灌入无归,使出朔骨决,如若圈围边碰气妖魔气,定会被伤得魂飞魄散。 连圈内的铃兰和宁落晟靴底冷意直爬脊椎,紧靠殊玉才堪堪好受些。 暗处,女子按住扶蛮肩膀,相连处,隐有魔气相渡。 似厌倦这无聊的把戏,女子打了个响指,下一秒,成千上万的魔气化为拳头,直直捶攻结界。 不到一瞬之间,结界化为虚无。 无归坠落,殊玉唤它,游龙寒剑在空中转个弯,直入剑鞘。 铁锈味由喉间涌入嘴唇,唇缝渗出一丝暗红,手合成虚拳堪堪掩住,不叫人看出。 殊玉咽回腥甜,稳定下来才道:“不知阁下意下何为?” 树林里子幽幽响起一声空灵的女声:“你便是御决的关门弟子?” “是。” “修为低下,灵力低微,御决竟教出你这种蹩脚货徒弟,也对,毕竟御决本就是个绣花枕头。” 听不出情绪的一句,殊玉敛下神,“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本尊的名号,你不配知晓。” 树林深处隐没窸窣声,躁风拂过,衣决摆动伴着银链晃动,似水滴寒泉池般清鸣,根据声响,殊玉能察觉魔头动向。 他知道,她故意的。 声音由近及远,由大转小…她离开了。 “大师兄,我们要不要去追?” 殊玉摆手止住他们,“不用,我们不是她的对手。” 本尊…当今妖魔敢称本尊的,约莫仅有一人了。 殊玉:“回去吧。” 一路上,几人闷不吭声,都在想着刚刚魔头,走到一座府邸前,偌大的牌匾明晃晃刻着“方府” 门前小厮在张罗在挂锦缎,朱红色的锦缎金线绣着对新人的祝福,鎏金灯架挂在横梁前,上头贴了个囍字。 宁落晟:“这是要成婚啊。” 管家扶着官老爷出来,官老爷瞧见面前手握长剑,衣冠楚楚三人,又审视了眼三人身上的穿着打扮,衣袍下摆绘着墨色游玉图案,衣领是缩小版的。 这身打扮,活脱脱就是天仙宗的弟子。 天仙宗唯一五大宗之首,弟子更是人中翘楚,若能攀上关系的话,往后在他儿修行上定能如鱼得水。 官老爷大跨步拦住三人离去的脚步,躬身道:“不知几位可是天仙宗的弟子?” 官老爷装模作样询问一下。 宁落晟:“昂。” “明日我儿大婚,几位可否赏脸共饮一杯喜酒,就当成全老夫私欲,多邀几人饮喜,以此贺新人久安康健,幸福美满。” 殊玉一口回绝: “不了,多谢美意。” 官老爷哪肯就此放他们离开:“欸,道长别急着拒绝,老夫是天仙宗司月长老旧友,早已遣人送寄与司月长老,长老明日便可抵达府邸。” “道长既同是天仙宗弟子,不如与司月长老一起来吃酒,也好叙叙旧,全当老夫宴请道长们共贺小儿新婚大喜。” 殊玉满脑子都是师父交代的任务,哪有心思吃酒叙旧,正欲婉拒,目光顺着余角方向瞥到一位穿着艳服的男子,蓦地顿住。 官老爷顺着他的视线瞧去,男子脸色略显苍白,步履飘浮无力,正是他的小儿方平安。 殊玉话锋一转:“即是方老爷宴请,那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官老爷一下子乐开花,“好好好,道长现住何处?不妨搬来方府,也好全了我这个地主之谊。” “不必,我需看管师弟妹,以免我不在出现幺蛾子。” 官老爷还想说什么,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就此作罢。 管家去拿了两瓶酒,殊玉推脱不住。 宁落晟颠了颠酒瓶,凑近瓶口嗅了嗅。 好酒啊。 铃兰不解:“师兄,我们不是要找柳鸢瑶吗?为何浪费时间去方府参加婚宴?” 司月长老素来不涉宗门内事,铃兰鲜少见到他,上次见长老还是在十岁那年,现早已忘却长老模样了。 “我需要去查证一件事。” 铃兰点了点头,师兄的心思,不是她可以揣测出来的。 猜不透… “宁落晟,你怎么自个喝上了?” 一个不留神,二师兄已经品上酒了,乍一看,已经灌了半瓶了。 “你给我留点,喂!”铃兰扑上去。 宁落晟身子一闪,直接躲开了。 “追得上我就给你。” 两人打闹着,宁落晟不留心差点摔倒,殊玉拎住后劲提起来,眼底尽是无奈。 宁落晟道了句谢,一溜烟跑没影了。 第5章 第 5 章 扶蛮担忧尊上,特地跑过来,没成想尊上还没混入天仙宗,踩上落叶靴底下凹,发出簌簌声。 夷仙百无聊赖玩弄胸前一撮黑发,手指绕玩着长发,还在琢磨着什么。 扶蛮快两步跟上夷仙,再离夷仙一尺远地保持着距离,“尊上,我看那御决教出来的弟子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如尊上一根手指头呢。” 她傲娇扬起头,话里话外全是对尊上的崇拜以及对殊玉的鄙视。 打赢殊玉,夷仙倒没呈现出喜色,姑且不提她比殊玉年长五百岁,她在与殊玉一般年纪时才堪能掩住身上的魔气,再者她真正想打赢的人上御决,不是殊玉。 不过,听着扶蛮啧啧称赞,夷仙不免嘴角微扬起弧度。 扶蛮眼一斜,夷仙刚弯上去的嘴角忽地落下,被抓包慌忙咳了声。 扶蛮窃笑,尊上喜怒不形于色,从不放肆表露情感。与尊上相处好些时候,扶蛮都不知尊上真实想法。 而今,窥探到尊上暗喜,扶蛮心情也跟着变好了。 行走一段路,古树参天,底下老藤交错盘绕不分彼此,毒辣艳日经过枝叶层层筛滤投下地面。 稀碎的光线照到玉器精琢般的侧脸上,柔和脸上淡漠,眼眸微亮,发丝随风舞动,轻轻贴着脸颊,清冷绝伦。 她换了身深绿色衣裙,黑发捆着一扎乖顺趴在肩膀上,点缀两朵绿花,仿着柳鸢瑶的穿着打扮,她鲜少穿的这般色彩,叫人眼前一亮。 不过似是要维护身为尊上的最后颜面,她做了个抗争,将腰围处挂上骇人的指骨。 扶蛮指了指她腰间:“尊上,这个实在不搭这身衣裳,要不,您摘了吧。” 倒不是搭不搭的问题,扶蛮避开断头窟众小魔,偷摸跑出来的,为避免窟内那些老顽固发现尊上不再窟内引起他们视察,扶蛮过会便要回断头窟了。 回窟前她实着担忧尊上伪装成柳鸢瑶出现在宗门人前会忘记摘下指骨。 这样,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不搭?” “是的,不搭。” 夷仙烦躁扯下指骨,递与一旁,扶蛮伸手接过。 正欲前行,远处粮草堆有骚动。 “谁?”扶蛮大喝。 手已摸上腰间长鞭,轻轻一扯,鞭身猛甩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那人偷摸瞅了眼。 鞭身长满紫色倒刺,上面隐隐有深紫色毒液流动,若一记长鞭下去,皮开肉绽,毒入骨髓。 女子一慌张,连滚带爬从粮草堆里爬出来,“女侠且慢,我并非歹人。” 扶蛮审视她,女子脸色稚嫩未完全褪去,艳抹朱唇,头戴金发冠珠钗,正红色云锦婚袍上绣着金色孔雀。 一副即将出嫁模样。 扶蛮紧握长鞭,世道上多的是不显山露水之人,谁知她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女子究竟是非歹人。 “你是谁?” 藏在袖里的手紧紧攥着,面显纠结,女子欲言又止迟迟不发言。 “不说?”夷仙挑眉。 夷仙死时仅有十六岁,聚魂五百年,再次重生后脸廓仍旧保持五百年前的模样。 女子瞟了眼说话的女子,不知怎的,明明瞧着与她一般大的年纪,身上并无利刃,却比这位手持长鞭的女子格外有镇压力。 “扶蛮,弄死。” 夷仙耐心耗尽,“既然不肯说,那你就下地狱同阎王说。” 她的一句话,寒意紧逼心门,瞧着扶蛮转动腕骨似要动手,女子上前两步拉住夷仙求饶:“不不不,我说,我说。” 扶蛮紧盯她紧握的手,不免担忧她的性命,尊上可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平日里扶蛮可不敢轻易触碰尊上。 夷仙阴下脸,到底没说什么。 “我是安溪镇镇西边石桥对岸那户人家的女儿,我叫安云霞。” 扶蛮:“然后呢?” 见两人不像是爹爹派来抓捕她回去的人,安云霞放下心,可仍免忧愁,不顾及颜面,颓废坐在一旁稻草堆上。 “我爹要把我嫁给镇上的方老爷府,可我不想嫁,逃出来了。我有心悦之人,才不要嫁给方平安。” 扶蛮问: “方平安是谁?” 安云霞扯了把稻草,再将其丢远:“他是安溪镇官府方老爷的独子。” 方平安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病秧子,嫁过去用不着两年就可以守活寡了。 她还那么年轻,才不要嫁。 “噢。”扶蛮收起鞭,折起别在腰侧。 “尊上。” 扶蛮在等候夷仙下令,夷仙甚觉没劲。 “走吧。” 安云霞虽不会武,但眼力见可是出了名的好,两人一瞧便不凡,那位名唤扶蛮的女子恭敬唤深绿衣裳女子尊上。 想来那位“尊上”武功定高深莫测,才称得上尊上二字。 若是两人能助她离开这,让她有机会去菏采镇寻子路哥哥…那她便能摆脱嫁入方府,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不远处,传来她爹安端顷以及雇佣下人传来呼喊寻找她的声音,安云霞心一惊,忙不迭下决策。 脚步一顿,夷仙面无表情往下瞥了眼,深绿色衣决正被那双沾灰的脏手拉住。 安云霞换上一副可怜模样,眼眶湿润,道:“尊上,你能不能带我走?我真真切切不愿嫁给方平安。” 手心衣摆被拉扯,安云霞生怕尊上丢下她,已顾不上其他,一把抱上去。 “尊上,我愿意追随你,我给你当牛做马,我会烧柴耕田,缝制衣裙…” 那两双小腿隔着布料被她牢牢锁住。 “打扫院落,沐浴焚香…我什么都会做,若是尊上看不上这些,我还会学其他的…” 她爹安端顷的声音如催命符般,叫她失了分寸。 夷仙语气冷硬:“放手。” “尊上,你带我走吧,我不放,除非你带我走我就放开…” 安云霞一咬牙,道:“扶蛮姐姐就算杀了我,我也不放,我就不放,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嫁给方平安…” 扶蛮扯着她衣领,奈何此刻她力气大的出奇,掰都掰不开。 鼻涕眼泪全糊在深绿衣裙上,妆容花了黏在脸上,情况一下子陷入混乱。 她抱,她拉,她扯。 “尊上,来人了。” “本尊知道。”夷仙本想一掌劈死她,沉了会:“走。” 稻草堆旁三缕黑烟消散,树林深处某处,几缕烟雾渐渐环绕成人形,她们三依旧保留那个姿势,夷仙耐心渐渐耗尽。 安云霞惊奇啊了声,“尊上果真厉害!” 就一眨眼功夫,她竟从安溪镇逃离出来了。 见尊上面上不对劲,安云霞急忙送开后退两步,夷仙到底懒得与她这种小辈计较,挥手招呼扶蛮离开。 安云霞小跑两步追上夷仙。 “你跟着本尊做什么?”夷仙止住脚。 “我说了,愿为尊上当牛做马,誓死效劳。” 夷仙冷哼声:“想给本尊当牛做马的俯拾皆是,你?” 夷仙打量了下她,嘲讽道:“弱不禁风,给本尊当替死鬼都不配。” 安云霞:“……”尊上嘴好毒啊。 既然尊上不要她效命,那她可就要去找子路哥哥了。 成婚不过几日便定下的事,子路哥哥还未知晓,想来消息也快传到菏采镇,不日子路哥哥就会知晓。 爹爹发现她逃跑,定会去寻子路哥哥威胁她回来,她必须赶在爹爹前面去找子路哥哥,好带着子路哥哥跑。 “尊上,既然你不需要我,那我可走了。” 夷仙自顾自走,没施舍一个眼神给她。 安云霞认真虔诚给夷仙鞠了个躬,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提起裙摆就往小路跑,安云霞步伐矫健,一下子就溜没隐了。 扶蛮眼睛紧追她逃跑的步伐,一个没注意撞上一个背影。 “尊…尊上,属下知错了。” 扶蛮立即将头埋下去,夷仙吸了口气,眼睛不由得往安云霞离开方向瞟。 往前行一段路,忽地,身后传来谩骂的声音。 “你们放开我,听到了没有,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嫁给方平安。” 安端顷派了好几波人马,分别安插在前往菏采镇道路上,专门为了逮捕安云霞。 她爹狠了心,势要将她嫁出去。 安云霞挣扎着,不屈服骂着这群绑她回去的下人。 “我告诉你们,再不把我放了,别怪我不客气…” 安云霞有多少本事,这群下人还是清楚的,在家里极其不受宠爱,安端顷受了银票将她卖与方府。 现如今还敢放话不会对他们客气。 “安小姐,等你入了方府,当上方家主母时再来同我等下人讲这些。” 话里话外,满是看不起。 安云霞心灰意冷,从小路被扯到出来,一出来,视线暗下来,她眸子顿时发亮。 “尊上,尊上救我!尊上救我啊,扶蛮姐姐…扶蛮姐姐救我!” 夷仙:“凡人都这般吵闹?” 扶蛮:“尊上,许是她见着您,激动了吧。” 话落,扶蛮在心底白了自个一眼,她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激动!胡言乱语的! 扶蛮:“尊上,需要救她吗?” 安云霞嚷嚷道:“尊上救我,扶蛮姐姐,尊上!!” 夷仙:“毒哑。” 扶蛮瞬间领悟,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 几个下人瞅了眼不远处的两人,还未看清人影,忽地,一记长鞭猛得甩过来,鞭肉相触一刹,电流感击通全身。 扑通—— 下人通通倒地,身上仅一鞭痕,还在往外渗血,眼睛紧闭着,安云霞吓得叫出声。 “啊——” 她颤着手指,未杀过人都她一下子不知所措,她胆战心惊问:“他他…他们…” “没死。”扶蛮擦拭鞭上的血渍,倒也不是她多仁慈,实着生了命案,惹得天仙宗人警惕,扰了尊上大计。 手指颤巍搭上鼻腔,感受到丝缕气息出入,安云霞才安下心。 屁颠屁颠跑到夷仙身边,张开手臂打算拥抱她这个三番两次拯救她性命的外冷内热的女子。 “尊上,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忽地,脚底不知怎的一滑,在离夷仙半尺地直直栽了个跟头,身子摔在地上。 安云霞疑惑打探四周,无石子绊脚啊,平地还能摔咯,欸!! 拂去手掌尘埃,只见两人诡谲审视她。 扶蛮将电鞭别好,手指不自然扫鼻梁,尊上…好…人? 尊上是好人? 扶蛮从未将尊上和好人联系上过,如今她提出来,扶蛮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 原来,尊上还能是…好人啊。 第6章 第 6 章 朔风击打着残破的寺庙,窗棂哐哐当,响彻整座空旷地,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了天地措手不及,拍打着深林处孤凄的庙宇。 庙门虚掩着,悬梁挂灰网,简单清扫了下,簇簇火苗烘亮黑暗,庙里捡了几块干木柴,堆放在一处。 扶蛮念了决,忽地,柴块起火苗,安云霞眸子瞪大,扫帚丢在一旁,手指在比划着什么。 扶蛮没理会,尊上嫌她吵,封了她嘴。 安云霞一手扯过她手,单指唇瓣,很显然,她想说话。 扶蛮忙着烤野鸡,等到烤好了将一整块鸡寄与夷仙。 安云霞早早端着等待发放食物的手落了空,不可置信看着扶蛮。 然后瞅瞅夷仙,夷仙解了穴,允她讲。 “夕飧难克化,腹胀难免,扶蛮姐姐,你怎不为尊上着想?” 安云霞嘴里埋怨着扶蛮,手不闲着,从夷仙手上夺走烧鸡,拧下一块鸡腿给夷仙,想了下把那块鸡腿给扶蛮,而她给自个掰两个鸡翅。 扶蛮:“……” 安云霞:“吃吧尊上,吃吧扶蛮姐姐。” 她抱着鸡块吭哧啃起来,油渍糊了唇边,无形象可言。 夷仙沉默,缓慢嚼着肉块,安云霞饿了一天,吃了半边鸡还是很饿,夷仙顿了下,将手上的肉给她。 “尊上,你不饿吗?” “本尊十日不吃喝都死不了。” 安云霞不信,哪有人十日不吃喝死不了的。 夷仙本就不是常人,她魔魂体,吃喝对于她来说可有可无,她需要的是修炼,无止境修炼魔气。 夜深,安云霞提心吊胆一天,初入眠做个噩梦吓醒了,瞥了眼四周,感叹扶蛮入寝都要握紧刺鞭。 寻一圈,不见尊上影,撑地站起。 寺庙有座佛像,低眉垂目,慈眸悲悯注视底下祈福的百姓,不过,这尊神佛已了无人来祭拜,落了灰。 而今,站在底下注视神佛的人不再是虔诚祈愿,夷仙身形修长,淡漠睨着佛像,无一丝敬畏,倒像是…是来干架的。 安云霞挪到夷仙身侧,淡淡的气味传来,很是好闻,就像初春融雪般,清珠玉露。 “尊上,你也睡不着吗?” 习惯了尊上的寡言以及不理会,安云霞兀自说着话:“我也睡不着,我想子路哥哥了。” “我记得我八岁那年,与爹爹去菏采镇卖山上采的草药,子路哥哥便是医馆医师的长子,艳阳虹彩,那是我第一次见子路哥哥。” 忆起往事,安云霞眼眸尽是笑意。 “后来,我常与爹爹去那家医馆,渐渐地,便与子路哥哥熟稔,子路哥哥温柔和善,待我极好,趁我爹爹在与医师商讨草药价钱,常拎我去买桂花糕。” “桂花糕甜而不腻,子路哥哥见我喜欢,便许诺以后…每年都带我去买。” “买个桂花糕就是好了?” 安云霞:“……” 冷不丁来一句,瞬间浇灭了安云霞少女娇羞心事。 “尊上,你真的很会泼冷水!” 夷仙不懂:“我没泼你水。” 安云霞:“……” 夷仙自化形便是与小魔小妖待一块,与世无争,后下山便御决,同御决无忧无虑生活一段时间,后来… 再次聚魂成形,也是同小妖小魔处一块,整个断头窟,除了那些仙门人,就扶蛮一人不是魔。 可扶蛮被她救回断头窟时,年岁善幼,称得上是被断头窟妖魔看着长大的。 他们平日扯聊很平常,就修炼与宗门,还有尊上,除此再无其他。 夷仙同他们相处久,有时实着难以理解他们凡人话语。 “我不管,子路哥哥就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不许你说他,你是尊上也不可以。” 夷仙轻扯嘴角,很明显的冷哂。 安云霞佯装没瞧见,接着,听到她一句话。 “你心悦的人,便是子路。”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安云霞害羞垂下头,半晌带着小姑娘的娇笑点头。 她盯了会夷仙,似乎想到什么,问道:“尊上,你有没有心悦的人?” …… …… 庙外雨停了,房檐角滴着雨珠,滴答滴答,空灵碎响。 “没有。” “那尊上,可曾有过心悦之人?” 现在没有,那之前呢? …… …… 暴雨后的冷风直往衣袖钻,灌进胸口,冻得人不免瑟缩起来。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此刻,墨色黑渊,不见五指,夷仙的模样彻底隐没在暗处,相融与共,不分彼此。 本以为等不到尊上回答,没成想—— “有。” 安云霞心中好奇的弦被拨动,一下子来了精神。 “是谁啊是谁啊?” 夷仙歪头:“想知道?” 安云霞猛点头:“想!想!” 夷仙从不否认曾喜欢过御决,爱也罢,恨也好,她向来是敢认。 曾经的她,的的确确喜欢御决,这是不可否认的,而今…… “等本尊取下他首级,呈与你前,你便可知道他是谁。” 夷仙冷若冰霜的脸在夜色中步步逼近,出了黑渊,现与她前。 安云霞忽然觉得一双冰凉的手爬上她的脖颈,是那么真的,宛如地狱恶鬼索命。 “啊——” 啪嗒—— 火苗驱散黑夜,安云霞视线一暗,黑紫鞭若隐若现。 扶蛮四处张望,不放过一丝角落。 不见危险气息,尊上抿唇玩味一笑,扶蛮泄了气,合着是尊上逗安云霞玩乐。 安云霞不经逗,蔫了背,哪有人张口闭口就是取别人首级的! 更何况还是喜欢过的人!! 尊上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喜欢的时候就喜欢,不喜欢就取人家首级! 吓人!!! * 天色泛白,蒙蒙亮时,浑身都是劲的安云霞已经爬起来了。 在周围摘了点青果,不敢走远。 回来时,夷仙与扶蛮已经起来了。 安云霞随意擦了下青果,咬一口,青果酸涩,难咽口,“呸呸呸,好酸啊…” 反观尊上扶蛮,面不改色,果然,两人非同寻常。 “尊上,你们这是要去哪?” “安溪镇。” 初想跟着夷仙苟命的安云霞:“……” 自顾小心翼翼往菏采镇路走,忧心着,察觉身后有人,猛一回头,扶蛮漫不经心横她眼。 “扶蛮姐姐,你不是要去安溪镇吗?” “尊上去。” 扶蛮回断头窟,不与尊上一同前往。 “扶蛮姐姐去哪?” “回窟。” 窟? “那是扶蛮姐姐和尊上的家吗?” “嗯。” 安云霞没成想窟竟然同菏采镇同方向,有了扶蛮姐姐在,她安下心来,不用担心她爹会派人抓她回去。 * 安云霞跑了,安溪镇镇西石桥对面乱成一锅粥,大厅里严肃庄严,大气不敢出,初阳透过窗棂洒到厅堂,正正落在妇人脚边。 偶尔有一两个下人来往踩着艳阳入堂,摇头没找到人,堵在菏采镇必经之路上的下人则是抬回来的。 妇人捏着帕,面露焦色,鬓角湿透了,抓着正坐上位的人喊:“老爷,你说这可怎么办,接亲队马上就要来了,霞丫头还未找到。” 安端顷被她吵得不耐,摆摆手,表面沉稳镇定,实际脊背已被冷汗浸湿,答应方老爷定会将霞丫头无恙嫁入方府。 如今聘礼已然入库,而霞丫头竟出逃了。 一旁的安云明给母亲使个眼神,妇人立即领悟到。 “现霞丫头不知踪向,不如…”妇人想了个计策,“让明丫头替霞丫头出嫁,既保住了两家颜面,不叫外人议论,还能与方府结为亲家,何乐而不为呢?” 安云明正欲开口,妇人扯了扯她,她哑言。 安端顷存疑:“这能行吗?” 妇人是安府主母,名唤邬珍燕,操劳一府上下。 她擦着鬓角汗珠:“怎么不行,两姐妹年龄相仿,容貌相似,不仔细瞧极难辨别,方府仅见过霞丫头一面,又怎辨得出!” 安端顷仍在思虑可行性,邬珍燕继续发挥:“老爷,您可别忘了,偌大府邸,库里那箱箱聘礼,是谁赠与咱的,还有老爷新得的职位,那可都是方老爷给咱的啊!” “方府仅要一个霞丫头与他儿成婚,霞丫头已至及笄之年,应当找人家了,方府主动与咱下聘要娶霞丫头,咱也是为她好,便应了。” “现出了这等岔子,咱也是料不到,若是方府知晓,必定要将这些东西要回去,老爷,没了这些东西,咱以后可怎么办啊,难不成真要过回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安端顷当真开始考虑起来,外人来人禀报。 “老爷,方府接亲队快要到了。” “哎呀,老爷。”邬珍燕甩帕,“姑且不提传出我们安家新婚当天新娘逃婚的事,对明丫头声誉造成损害,往后许配人家都是难事,再者说了,人家方府发现霞丫头逃了辱了人家脸面,能放过我们嘛!” “老爷!” 安端顷动容了,邬珍燕推了下安云明,安云明赶忙应声。 “爹爹,我愿意替姐姐嫁去方府。” 唢呐声由远及近,朗朗响耳,明明是很喜庆的乐音,此刻宛如催命符。 方府不知安云霞已出逃,安家上下严防死口,绝不允许透露半分,急匆匆的脚步传来,同时还有安端顷沉重又坚定的一句。 “就这样办。” 喜庆红鞭炮炸响大门,马脖套着红锦,下人纷纷穿得喜庆红,婢女扶着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跨出大门,方府小儿身体不适,由管家代劳接新娘子入门。 邬珍燕攥紧手心,嘴里念叨着吉祥话。 轿帘掀起,红袍女子钻进去,再落下,抬轿,安府大门渐行渐远,此后,她便是方家新妇了。 眼前是红兮兮,盖头微晃,垂下眼帘隐约可见红绣花鞋,上头绣了鸳鸯,做工精细,是好料子。 从前他们家不过是做着卖草药维持生计,一个月前,方府找到他们家,要她姐姐安云霞当他们方家新妇。 自此,他们家便飞黄腾达,不复以往。 安云明闭上眼,明明她只比姐姐晚一会出生,凭什么嫁入方府的,便是姐姐,而不是她安云明。 方府家大业大,嫁过去吃喝不愁,未来有的是好日子等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姐姐要选择菏采镇那个穷医师都不愿嫁与方府。 不过,得亏安云霞逃了,她安云明才能有此机会。 “姐姐,妹妹记姐姐恩德,从今往后,我当方府新妇,你寻你的子路,我们最好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