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美食录[重生]》 第1章 初遇 张家大院通红一片,锣鼓喧天,喧嚣处也自有叹气连连。张夫人在世时人们都说张家夫妇是那神仙眷侣,自张夫人去世后,张老爷却接连迎娶了几房姨太,这么数下去如今娶的已是第七房姨太了。 旧时玩乐不多,人们多喜聚一旁唠嗑。 今日这家如何明日内家如何,权当是茶余饭后闲趣要深究下去,也并无恶意,而张家作为这一带有名声的富商自然少不了被作为话题,要说张家最有趣的事儿便是张老爷至今只有一个孩子,风言风语自是少不了,更是有人以此为写成戏本,只不过张老爷为人随和念着当下挣钱不易没有过多计较。 自张家唯一的孩子张平渊长大后可就没有这般好讲话,若是这些话传到他耳里,他便把店给掀了。 久而久之,去多了这些馆子就添了个爱听曲儿的爱好。 张平渊作为票友可不仅仅只是赏曲,劲头来了在私下与好友相聚还会弹唱两句,平日里也爱结交志趣相投的好友。 但在那时,这样的艺术在坊间那是视为卖弄,上不来台面,非不得已“正经”人家都不掺和这些,可张老爷倒是没有多管张平渊,现在想来这样的散养,根本原因就是没把他当继承人培养。 要说当时想要登台卖座,除了有一副姣好的面容,更要有一副好嗓子,要的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感情,感动地令听众心甘情愿买票。 而听众的素质就参差不齐了,财大气粗的配着一脸潦草,兜里闷声的却又生得俊俏。 那么,像张平渊这样生的好又肯花钱的主,实在是少之又少,纵然其脾性不好但也挡不住一直有人撩拨。 张平渊的日子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说不上醉生梦死但也是成天不务正业。 在某个平常不过的夜晚,张平渊睡得格外沉,沉得呼吸飘了,人也飘了。 张平渊抹了两眼细看随后惊道:我看到了我自己? “小伙子,你命不该绝啊!”不知从何传来的声音点醒了张平渊。 “我死了?” “按理来讲,你没死,但你又确实死了。”声音的主人解释说道。 “我这死得也太不值得当了,怎么着也给我配个花前月下的景吧?再不行,好待也让我吃顿好的,我还订了只樟茶鸭明儿响午吃呢!”张平渊乐呵道。 “年轻人你不思进取,如何对得起在天之灵的母亲!”那把声音气得捶胸顿足。 “我娘亲肯定也希望无忧无虑地长大吧。”张平渊其实三岁便没了娘,自小就到处野,不过说出这话时心里是有些愧疚的。 他知道母亲是书香门第,若不是母亲给予的第一笔财,父亲又怎么能有财富。 若是母亲在世肯定是会好好教导自己,让自己有能力继承家业,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放肆游玩。 “平日里听这么多的的曲,不曾发觉自己成角儿了吗?”吐出的字句愈发靠近。 张平渊直觉背后一凉,心道:自家不过是有些家业,爱花那么几个闲钱,算不上什么,比不上那些公子王孙瑰丽多姿的爱恨情仇。 “愚蠢的年轻人,你可知你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张平渊眼一紧,不跳动心也跟着抽了一下:“不可能,我爹虽然现在花心,但都是最疼我的。” 那声音“哼”的一声,不顾张平渊稍作平息继续说道:“在你娘过身后的三个月都不到,你爹便在养起了外室,那是你爹青梅竹马的姑娘,他俩本是情投意合奈何你爹当时穷得发紧,你娘仰慕他的才华才不惜下嫁,至于你说的疼,不过是他们计划里的预谋,别家那都是以礼教育人,偌大的家业怎么着也不会交于你这么一个纨绔子弟吧?” 那把声音说得咄咄逼人,崩碎了张平渊多年来建立的宅邸,宅邸里傻得发愣的只有自己,而老谋深算正坐堂屋的父亲,悉心教导儿女的外室,他们才是宅邸的主人…… 不等张平渊的情绪往下翻开,便看见一个捏着鼻子的妇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不出所料是自己的亲爹。 张老爷有些神情不悦地说道:“不必做到这份上吧?” 那妇人凌峰般的眉毛一拧说道:“老爷这么说,是要咱家疑岱疑罗填命是吗?” 张老爷闻言顿时没了响。 下人草草收拾了“睡着”的张平渊随便找了处荒无人烟的山头给扔了。 张平渊平日里再轻快的那么一个人,都无了柔和的神色,眼底流露的不再是碧澈清透令人迷醉的三月溪流,一砚入水墨色轻浮,直到染尽溪流干涸枯竭…… “年轻人,接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张平渊飘过郊外、飘过楼台、飘过今日、飘过今年、落到了那个特别的前夕。 1912年新年将至,上海民政总长便发布告示,里头写到民国成立与清政府不与苟同,此刻起禁赌,一些好赌的市民少了项过年乐趣,满生怨气起来,有甚者偷着摸着在家里开赌着,地方局长顺势冲业绩,拿下了几个车夫杀鸡儆猴。 张家老爷一进大门便甩起了架势,埋怨着这一政策,一旁的七姨太见状便捏起嗓子佯装生气骂道:“可不就是嘛,大过年的我们连乐子都没了,还让不让人好好过年了嘛。”转头却又娇软着嗓子有意无意伏着张老爷道:“老爷,既然如此不如今年便请台班子来吧。” 其他姨太听到此话便立即附和着,张老爷摸了把七姨太的小脸道:“好,便随你的意了。” 张平渊自是学了些聪明劲,学起恶心掐媚的话:“爹若是戏班子未免过于扎眼,请俩唱评弹的好些。” 张老爷思索片刻道:“也是,这些日子还是低调行事好。” 挑了个折中的法子,谁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入座用膳去。 面对着一桌的珍馐美馔张平渊愣是无半点食欲,向张老爷告了声便回房去了。 自打回魂后,张平渊的胃口便差了许多,可谓是三天一吐七天一躺,经大夫把脉说是郁气郁结,而胃便是糟此影响,张老爷本是深信不疑,张平渊不得已编了个“痛失佳人”的幌子骗了过去。 张平渊觉得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因为这个气成这样,说的时候只觉可笑不已。 什么样的人自己没见过,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亲爹这么狠心这么无情,这么一对比,自己那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张平渊拖着虚浮的脚步回到房内,一股冲劲涌上心头溢出嘴角,一地的稀稀落落。 两日的流食已经是没什么可吐的了。 张平渊净了把脸后,寻思着改日要不杵根棍子,以防哪日晕了摔了人又没了。 当爹的还没杵拐杖,儿子倒是杵上了,这不得又是一桩茶余饭后的笑话。 不过自己没力气去让那些人闭嘴了。 实在是撑着难受,一股脑喝下药后,不用撑了,全白给了。 “这药怕不是要我命的药。”张平渊心是这么想,但还是得吩咐下去再煎一碗。 也不管养不养身子,张平渊第二天便杵着拐杖去光裕社张罗着张老爷交待的事情。 怎么着这副身子也得撑到整个家业落到自己手里,哪怕通通都没气了。 “过往清风往何来?由那皎洁处拂来,与吾道尽了这一片巫山处,却迎瑶姬乘鲤去,吾便白头垂乌篷,只愿当垆卓文君。” 张平渊现在听到唱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什么除去巫山不是云,自己恨不得点这首,拿去讽刺自己那烂心肠的爹。 但,还得沉住气。 张平渊走近才察觉方才不是自己看走了眼,而是自己的专属位置真的落入他人之手了。 不过是几天没来,自己位置就没了,若是凉了几天也难怪连个坟都没有了。 张平渊见那人坐得端正便觉着应是个好讲话的主:“这位……先生。”你坐了我的座位,还未说出口,便让张平渊愣了神。 那人通身的气派,缓缓抬眼眉宇舒展,双眼间透出一丝气定神闲的自然,察觉到眼前人的愕然,眼尾收紧潋出一池涟漪似笑非笑地说道:“在下姓翁,名怀山,不知这位兄台有何事?” 张平渊有些发怵,回道:“我叫张平渊,这……我位置。”感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发/硬,有些傻气本想再补充两句。 没等张平渊继续说,翁怀山见状便立即收起檀香扇,起身说道:“抱歉抱歉,恕我眼拙一时没看见兄台有腿疾,这曲是我编排的方才想得入神,一个没注意便坐上去了,实在是抱歉。” 好一个水仙欲上鲤鱼去,好一个一夜芙蓉红泪多,张平渊一个态度大转弯,越品着越觉着这么一句当垆卓文君妙,想不到着这小美人看着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却同样是性情中人啊! 其实不然,张平渊肚子里那半点墨水压根支撑不起更深的思考,便是只知典故不知其意思。 张平渊说道:“无碍,怎么觉着你这么面生啊?” 翁怀山理了理衣摆在旁坐下说道:“我来这不久,平常只需交稿排练时才来此,那会基本没什么看客。” 张平渊说道:“原来如此,我也就只会听听,可惜连写个感受都不会。” 翁怀山说道:“翁某也不过是拾人牙慧,讨份工作,若没有像张兄你这样懂赏识的看客,我们这些人可连三餐都没着落。” 张平渊有些心虚,自己爱听曲是因为自己幼时老爱逃课,比起看老头叽里咕噜说着无聊的儒家哲学,还是听美人讲故事有趣。 张平渊说道:“我也想附庸两句风雅话,只是半天憋不出两句,还常因为用错词句着了不少笑话,所以我是真的欣赏你们这样有学识能说会道的人。” 翁怀山摆弄了几下扇子说道:“只要有心何时学都不晚,何况人各有志,张兄不必妄自菲薄。” 还是晚了,张平渊反思自己不懂居安思危,这下好了一亩地都没分着还丢了命。 张平渊是个直肠子的便直接说道:“我就是不知进取,最后什么都没了。” 翁怀山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闷,随后压低声音打趣说道:“张兄可听过卧薪尝胆的故事?。” 张平渊自知希望渺茫,但还是说道:“知道是知道,只不过道理好学,实践却难。” 翁怀山罢了罢手说道:“事在人为啊张兄。” 张平渊平日里爱结交好友,但没人张兄张兄地叫他,听着委实变扭便说道:“你可以叫我思故,张兄就不要叫了,听起来怪难听的。” “方舟安可极,离思故难任?”翁怀山礼貌询问。 张平渊尴尬一笑:“不知道,我爹说一个故人给我起的。” 翁怀山没有继续问下去,便说道:“在下,分楚。” 第2章 去世疑云 两人伴着余晖行走在路上,从《玉夔龙》聊到《金台传》,竟聊出两人皆好“俞调”这一类,一路走走停停也不觉天色浓墨,晚风骤起。 翁怀山见他人在门户前点起灯笼,便说道:“思故,夜色已晚,你我便在此告别罢,你想好剧目后吴苑寻我,我立即寻人编排。” 张平渊回答道:“好的,再会。” 翁怀山颔首应了声“再会”便转身离去。 皓月当空,光漫大地,翁怀山的斜影掠过来时的脚印,身影渐渐涌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张平渊就这样伫立着,凝望着那抹青衫许久,直到青衫化为风烟也不肯离去。 张平渊忽觉两袖沾白,反应过来便见一片白雪如席,不经加快了步伐回府,劝自己莫要多想,想来也不过是红尘客罢,现如今还是正事要紧。 翁怀山心里像明镜似的,清楚得认识到在这世道也总该有个人物照应着,那些无名无姓的人在这变幻莫测的世道里,指不定那天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能有个朋友倚仗自然是好事。 翁怀山到家点烛,静坐在案台前翻着那一摞摞名单,嘲笑着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就出现在上面,忽而脸色一转,霎时面如死灰,张平渊三个字深深灼着自己的眼。 不等多想,翁怀山便前往明月楼找寻雇主的中间人翁蓓笙。 明月楼表面是当地响当当的饭店,暗地里却是黑市买凶杀人的市场交易处。 小二见翁怀山入内便迎上前道:“翁先生可是厢房一间,桂花酒一壶?”翁怀山见状露出手腕明月楼标记,随后说道:“外头正是大雪纷飞,可要记得温一温再递上来。”小二明意立即回道:“好嘞,翁先生请。” 房内翁蓓笙侧卧在罗汉床上,手上摆弄着烟斗见翁怀山来便吐了圈烟懒懒地说道:“分楚今儿好兴致,怎么想起我来了?” 翁怀山往罗汉床靠去,说道:“我怎么敢不念着先生。” 翁蓓笙呼出烟团覆在翁怀山脸上,随后笑道:“长大了连声父亲都不愿叫了吗?” 翁怀山不语。 “也是,毕竟不是亲生的,心里难免有芥蒂。”翁蓓苼继续说道。 翁怀山连忙解释说道:“先生会错意了,先生的养育之恩比生父的恩情更大,实在是尊敬您才如此。” 翁蓓笙端详起这张有着故人气息的面容说道:“还真是一看就知道是那两口子生的,说吧为了什么事儿来。” 翁怀山打小就觉得养父是个怪人,便不多废话开门见山回道:“向您打听一个人,桃花坞张府张少爷,张平渊。” 翁蓓笙良久不语,扶额抬眉意味深长地凝望着翁怀山。风雪拍打着木窗,阵阵作响,响彻着翁怀山惴惴不安的心神。 翁怀山被盯得心里直发毛,说道:“先生,可是有何不妥?” 翁蓓笙虽笑着但却是一脸玩味说道:“他是你什么人?有人要买他性命你不清楚吗?” 翁怀山说道:“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我知道自己该如何,先生可否稳住那边的人,就说时候未到,我自会将利益最大化。” 翁蓓笙看着晃动的窗说道:“若是旁人这般,我便一刀了结了他,不过我活到现在可不就为了看着你吗?。” 言毕,翁蓓笙目光随着透来光线移向翁怀山微颤动着的睫毛便继续说道:“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待翁怀山离开后,翁蓓笙自言自语说道:“跟你母亲当年一个样。” 虽说张平渊平日里结交的都是些酒肉好友,但在关键时刻还是有所可用之处,不出两日便将其所托之事办妥。 依然是相聚老地方,郊外湖上的眠岫舫。 所谓白云出岫,是处山谷之间,常年雾气弥漫。不懂的人会以为是不对外开放,但实则是会员制度,舫主虽有家底但也是不嫌钱多的人,在张平渊眼里这个舫主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奸商,毕竟从小到大没少刮搜自己的钱财。 小到念私塾时付账的作业。 大到虚夸自家产业的账单。 在敲诈上可谓是很有一手。 眠岫舫一半陆上一半湖上,越是开阔涉水便越是以表身份尊贵。张平渊倒是个稀罕的,不必豪掷千金便能夺得好位置,陆稷便是这么觉得的,自己身为舫主那是相当有情有义了。 陆稷自夸之际,鱼竿便有了动静。 “张平渊你小子好福气,今日有口福了。”陆稷说罢,便吩咐下去将此鱼红烧。 张平渊连忙打住说道:“这么大一条鱼红烧可惜了。” “我哪有您会吃。”陆稷嘲讽道。 “那是自然的。”张平渊毫不谦虚回道。 张平渊走近两步仔细端详起大鱼,说道:“鱼头先煎再与老豆腐焖煮,鱼骨与鱼尾加入节瓜滚汤,鱼片……鱼片便按你口味做成红烧的。” “别废话了,干活去吧。”陆稷毫不留情面说道。 “待会给你整点泻药清清肠胃。”张平渊回怼道。 说来可笑,他人结识好友是能聊得来,他俩那是自小不打不相识。 在私塾的时候张平渊就是出了名的小霸王,而陆稷就是那种成天围在夫子跟前的马屁精!张平渊自小无人敢管,最看不惯陆稷这种做派,私下两人见面就掐。 陆稷把打小报告做得出神入化,无论是张平渊上课玩蛐蛐还是还没到下课便跑出去,都不会放过通通告夫子! 两人实在不合,大打出手。 但那次之后陆稷发现,张老爷根本没有打骂张平渊,而是赔了一笔不菲的钱财给自己,那时陆稷就想是不是有点太娇纵孩子了,反观不是自己先动手,只是动了嘴,爹就罚了自己又是抄写又是面壁的。 还是自己见了祖母一把鼻涕一把泪才将罚期从十天改为三天的,很奇怪的是那三天自己没有恨了,两人打了一场后就莫名其妙和好了。 别的不说,张平渊是真的舍得花钱,总而言之陆稷每次替他办事儿都能拿到自己满意的酬劳。 包括张平渊爱捣鼓食材也是那时发现,陆稷父亲教导陆稷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为了表示歉意便让陆稷亲自钓鱼给张平渊送去。 张平渊便生了火,将那条鱼烤了。 到如今张平渊处理鱼的手法更加麻利了,一拍一挽一割,三两下便把鱼分好了。 热锅完毕后,直接下豆腐煎至金黄后再煎鱼头,两者转入砂锅加入150ml清水与50ml牛奶小火焖煮,最后只需搁适量的盐与胡椒便可。 陆稷夹了口鱼脸肉一抿,酥而嫩滑只需细嚼两口便可咽下,完全没有一丝腥味,陆稷迫不及待就只汁水挂着豆腐又是抿了一口,豆腐表面那层脆皮划开,口腔立即充盈着豆香与奶香。 就是可惜时间不够,鱼骨没有煲出味道,说是鱼汤倒是瓜香气更足,不过鱼尾捞出沾上酱油倒是不错。 要说最佳还是这红烧鱼片,酱汁裹挟着软硬正好的鱼片,鱼皮没有因为高温而化得稀碎依旧是贴着鱼肉,陆稷还品出了与以往不一样的味道,便询问道:“这比之前更特别了,是不是加了什么?” 若是往常张平渊还能大气不喘地介绍着,这会子身体素质变差了,做那么几个菜已是累得跟陆稷瞎掰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还是撂了句:“自己想去吧!” 陆稷吃饱喝足,便进入正题,拿出档案袋说道:“一时半会就查到这些,还真是没想到,你家居然不止你一个,你怎么发现的。” 张平渊说道:“谁跟他们一个家啊!” 陆稷说道:“他们家就在张宅后面,也是够可以的,都不带藏的。” 张平渊冷哼一声,翻了翻资料,真的是不带藏的,一样姓张,还是对龙凤胎。 一个很残忍的现实问题摆在了张平渊眼前,这个敌人太优秀了,可以说是神童一般的存在,若是放在戏本里就是角儿一般的人物。 原来,只想你无忧无虑长大是句话假的,真实是自己一事无成只会挥金如土,而亲爹对后头那宝贝儿子是软硬兼施,刚柔并济就为使其出类拔萃。 悉心栽培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相比之下张平渊倒是粗鄙不堪。 不过全拜张老爷所赐,一如既往的放纵张平渊那是蛮横无理又争又抢。 陆稷说道:“不是我马后炮啊,我小时候就觉着你爹不对劲,但你这个脾气我哪敢跟你提一句啊!” 张平渊说道:“这么一想,我娘的去世时多有疑点。” 陆稷突然认真说道:“我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反过来咬你一口的。” 张平渊自嘲说道:“到时候我怕是没钱给你捞。” 陆稷摆摆手说道:“你看这样如何,你要是将来被逐出张家,来我这眠岫舫掌厨怎么样?” 张平渊闻言脸色一沉,竟受了点启发,自己家本就是做餐饮发家,那便宜弟弟再怎么学识渊博能懂吃吗?不过仔细一想既然是神童又有什么学不会的呢? 要说到张家产业的源头那便是源于他和妻子允愠的第一次见面。张老爷本名张富途径姑苏遇上允愠,两人不知怎么的讲起了《清稗类钞》,虽是清闲书非正史但讲起里头的饮食却是如视珍宝,既是萍水相逢他日恐难再相见。 如此,允愠便告知其父,期间少不了阻挠,最后两人还是成了结拜夫妻,张富便改姓为允富。 在允愠去世后,张老爷又改回本姓。 张平渊不是没见过弟弟妹妹,当了十几年邻居总会打个照面,只是印象里那两人生得普通压根就没怎么关注。 张平渊就这样鬼使神差来到了那座宅子边上。 绕了一圈发现宅子并不大,很是朴素。有点儿家底的百姓的宅子都会在大门外立块照壁,风水上是挡“煞”的,日常里是家里女眷孩童上下马车回转时不想让别人目睹。 但他们三人又亦或是四人。 没有。 很是坦荡的做派。 牌匾上倒是没有写着张宅,只是字迹尤为熟悉张平渊却一时没想起在哪里见过。 得亏此处还算幽静来来往往间都是处了几十年的邻居,不然张平渊在这探来探去也很是放不开,若不是当下身子虚弱早潜进去了。 “思故,你让我一番好找。” 闻言,张平渊欣喜万分,这不就是及时雨嘛。 第3章 去世疑云2 张平渊侧目望去,见翁怀山揣着一摞书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很是匆忙地向自己走近。 “我这拟好了一份单子,恰逢路过这一带便想着给你过目。”翁怀山说道。 “有劳了。”张平渊拱手说道,转念一想又说道:“眼下有麻烦件事,不知道分楚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张平渊不怀好意的神色实在猖狂。 翁怀山讪讪地笑了笑说道:“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这种事情确实难以开口,张平渊顿了顿捋了一下事情便扯谎说道:“分楚兄弟你有所不知,这屋里头叫住了我的一个老相好,我前一段时间去了外地,他便不理我了,我回来后,他无情到连见都不肯见我一面,我实在是伤心啊!难过啊!” 说罢张平渊还抹了两把不存在在眼泪。 翁怀山安慰说道:“思故你这又是何苦,凭你的出身再寻一个不成吗?” 张平渊佯装痛哭流涕地说道:“谁让我专一又多情啊!分楚你定要帮我啊!” 牌匾下,宅门前,站着的翁怀山鬼迷心窍允诺了此事,正要叩门之时听见“唉?”的一声。 自年幼的张疑岱还未会说几句自我感受的话起,便已能背诗词;在手都还未发育好年纪便被逼着每日练书法练琴;总而言之,就一压迫下长大的小孩,从来没有休息一说,平时歇没两日就会被念叨要完了。 新年将至也如此,张疑岱在画坊下课后随意垫吧了肚子便回家准备上课,说是京城里请来的住家夫子,名头可不小,这么一想张疑岱只觉手掌一凉,就盼着不会是那种拿着戒尺食古不化的老头。 画坊离家不远,也就六七分钟的脚程,张疑岱很是疑惑自己明明跟平常一样的步数怎么还没到家。 哦,不对,那分明就是自己家,张疑岱回过神来。 张疑岱家从来没什么闲人拜访,这时门口站一人实在惊喜,天天过着一样的生活,常年看着一样的人实在是太无聊了,稍微有点不一样的事发生都会有所触动。 对于未知的人张疑岱很是亢奋,只见其背影挺拔身着一身青衫,衣角微脏发丝却是理得整洁,想必是错不了了,便礼貌对其询问道:“唉?请问您是新来的夫子吗?” 眼前的的人闻言很是爽利地转身,落下的光霞覆在他柔和的神情上,明明是笑却有一种莫名的压制,张疑岱心里惊道:一身天潢贵胄的气质。 “打扰了,在下翁怀山受好友所托付而来,并非是府上夫子,实在抱歉。”见翁怀山这么说,张疑岱霎时的美梦作碎。 也就是说,夫子还是有可能是自己不喜欢的。 “好友唤我将此物交给府上一个叫做张疑岱的人。”这话一出张疑岱就纳了闷,娘亲根本不让自己交朋友,自己哪有什么朋友,张疑岱接过信封疑惑不已。 “啊?你好友是哪位?”张疑岱问道。 “他只让我传话说是旧相识。”见事情妥当,翁怀山便打算拱手离开。 “先生留步,可否告知在哪高就。”张疑岱打起了算盘,既然都是文人,改日先娘亲引荐一下也不是不可。 “不过是卖弄笔墨谋生。”翁怀山说道。 既然不肯告知,张疑岱也不好再过问,只要是知道名字,知道是这的人,以自己爹的势力还能查不出来吗? 张平渊在一旁的小摊上看着这个弟弟,越看越觉得可笑,真的是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亲爹生的,没一处像的。 看着翁怀山往这边来便招呼小二来碗茶。这样的茶摊也就支了个小顶,在那时满是泥泞的路旁开着,没什么可讲究的就一碗粗茶,也就方便打打杂工的歇脚的。 张平渊也就图个方便,不太在意这些,虽是山珍海味的不缺的,但也不至于矫情到喝碗水还分个环境。 倒是觉着有些委屈翁怀山了,这模样坐这完全是不搭边。 “刚刚接信那人是你老相好吗?”翁怀山问道。 张平渊习惯性犯浑地说道:“分楚觉得呢?” 是就是,不是就是翁怀山不解地说道:“我觉得?什么我觉得?” 张平渊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翁怀山,不是以前那些可以开玩笑的,便岔开话题说道:“唉!你俩聊什么呢这么久?” 翁怀山说道:“他把我当成他家新来的夫子了。” 不知为何张平渊有些心虚,兴许是以前逢场作戏惯了,第一次结交这样讲话不轻浮还特有节气的文人反倒自己很是不自在。 变扭也不是办法。 张平渊直说道:“明天你有时间吗?作为感谢,我请你到起士林吃西餐去。” 在那时吃顿外餐可不少钱,何况是这正儿八经的西餐馆,翁怀山暗自叹气放以前自个每日如此又如何,实在是今时不同往日,早就把这种铺张浪费的行为给止住了,随即推脱说道:“举手之劳罢了,若是怕亏欠,这碗茶便作感谢了。” 张平渊知道对着木头讲话肯定是要直接点的,但对着翁怀山就是一个劲地不好意思,转念一想便说道:“我那不是有赵相洲先生的手稿嘛,就想着给你瞧瞧,随便吃个饭。” 翁怀山心知他是有意相邀,也不好拒绝说道:“成,那明日见。” 两人相处的时日不多,原是评弹而结识,一见如故,若是对对方的事儿知道的少之又少,张平渊觉着两人好似盲婚哑嫁的一对新人似的,你看我,我看你,但又好似不用多说什么。 就这么两个人待着就挺好。 张平渊本是个话匣子,但又担心会不会又说错什么惹人嫌的话,惹的是别人也就随了便了,若冒犯眼前这样一个人儿自己可就无地自容了。 真的是白首方悔读书迟,张平渊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不是还有救吗?又觉得自己读书的根本尽是为了寻乐,对方恐怕将我划为敷衍之人。 翁怀山见张平渊那一副藏不住事儿的脸便说道:“思故,我看你脸色不对,不如就此别过。” 这下误会更大了,张平渊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就是怕我说了不该说话,正所谓言多必失嘛。”很是生硬地让自己的话有些墨水。 翁怀山说道:“我们是朋友,你畅所欲言好了。” 唱?张平渊还纳闷到唱什么,只是一个劲点头。 回去之后便立即查阅,张平渊才得知原来是让自己放开了说,不必顾忌。虽如此,自己也还是得一头扎进书本里,就算自己什么都能说,那分楚呢?有时都听不懂他说什么。 另一头夜里也没有闲着,张疑岱打小便对是对娘亲的话唯圣旨,一套一个巴掌一个枣的功夫下来,那是言听计从的育儿宝典。 收到信封后自己便交由娘亲徐时保管。 信封有些陈旧,里头是一根竹筏,字迹与宅门牌匾上的字迹可以说是毫无差别,但很明显墨色很新,如果是同一个人写的那真的是见鬼了。 徐时斜着信封倒出几颗相思子。 救我?相思子? 徐时从不信鬼神,她不至于被这点儿东西吓着。就是很好奇出自谁的手笔,是他知道了?还是另外一个他知道了? 徐时本身是医师,很清楚的知道相思子既可以用药又可用作毒。 对方这是何用意? 无论如何,徐时对于张家是势在必得的。 不等徐时继续琢磨,下人便报张老爷回来了。 徐时便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方才还是一脸算计深沉,这时已然一副蛮横妇人形象。 张老爷见了她就气势全无,搓了两下掌心腻歪说道:“夫人,我回来了。” 徐时佯装生气说道:“哟,府上这么多小黄雀你终于你哄完啦?” 张老爷上手给其捏肩说道:“夫人这说的,这不是做做样子的,我这可一心一意对夫人。” 虽是你侬我侬的一副光景,徐时那已是心思不在此了,随意搭了两句话便去洗漱了。 那时做生意还蛮讲究个人形象的,这个人形象啊,不是说你这人长得多俊,多少金子傍身。而是你这个人有多疼老婆爱孩子,那些聚一起谈生意的,都讲究男人当家,夫人既是在家里宠着养在,在外头那便是一种宣告。 张老爷在允老去世前那也是伏小做低过来的,现在在那些姨太太面前那叫一个大爷做派。回到有老婆孩子的家也是给足了面子徐时,若不是给自己生了一儿一女怕是没有这个耐心跟她闹。 反正。 没了允愠,也可以没了徐时。 情爱就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张疑岱得知自己爹回来了,放下毛笔撂下夫子便往他房里跑。 张老爷那对这个宝贝儿子是真的好的没话说,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不会像张平渊那样跟自己怄气,一副他才是老子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张平渊长得跟允愠尤为相似,张老爷自己每次看了张平渊都跟看见允愠和老丈人似的,总能忆起那段令自己屈辱不堪日子。 其实两个儿子长得都不像爹。但张疑岱在长得泯然众人这一块跟张老爷简直如出一辙,且一样的是块读书的料。人自然是会更喜欢靠近自己的孩子。 “爹!吃饭了吗?” 张老爷很满意,怎么样孩子都会很关心自己,不愧是自己生的。 “爹吃了,疑岱不是在上课吗?”张老爷说道。 “我这不是想爹爹了吗?”张疑岱说道。 “哟,嘴这么甜,小疑岱是不是想放一天假,这可得经过你娘的允许。”张老爷说道。 “我想找一个人,姓氏倒是不常见姓翁,名就两字,怀山,具体是哪两个字我也不知道。”张疑岱说道。 “这是谁啊?你娘可不让你将心思放在交朋友上,你要跟谁玩,你娘可是安排好的了。”张老爷也不太想听唠叨。 “我就路上偶遇,聊了两句,感觉这人特别有风度特别有学识,要是可以多请个先生也不是不行嘛。”张疑岱恳求地说道。 “好,爹明天就替你寻去,你赶快回去上课去,待会你娘瞧见我跟你在这瞎聊又该说了。”张老爷见张疑岱答了声,便又哄了两句好听的话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