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齿》 第1章 回国 航班落地时,国内并不算是好天气。雷雨交加的夜晚衬着疲惫的旅人更加狼狈,梁挽雨拎着小箱子走在人群里,不自觉舔了舔犬齿。 国内外温度差大,他穿一身面料硬朗、剪裁得体的黑色立领风衣,枪灰色长裤,银框眼镜和垂下的额发遮住大半眼神,却也还是让整个人显得利落而纯粹,在人群中愈发惹人注目。 梁挽雨回来的消息并没有通知太多人,为数不多告诉的便是池鱼女士,她拎着手机好一通骂,骂他没心没肝不知道体谅长辈也不回来给自己养老,把梁挽雨逗得直笑。但她远在西南,既不能顺着网线爬过来给他一下,也不能双手一挥财大气粗地给梁挽雨安排接送机。 年青男人面对着人生地不熟的境遇,虽不觉得难堪,但到底有些倦怠。 他顺着指引走出去,外头是一列排着队的的士,跟着指挥有条不紊地接驳乘客。梁挽雨正要上前,隐入不长不短的队伍尾巴,却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在境外生活的这几年,人身安全总是悬而未决的命题,梁挽雨因而变得警惕而审慎,几乎是下意识抽出自己的手腕向腰后探去。他这几年多有锻炼,一瞬间肾上腺素飙升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是常人难以招架的,但来人竟然霎那间用更深重的力气镇压住这点反叛,叫梁挽雨有些惊讶地回头望去。 冷冽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 有人叫他:“梁挽雨。” “梁挽雨,吃饭了。” 厨房里正炒着虾,鲜香麻辣的气味不住地飘远。燕山青站在二楼楼梯口,伸手在房间木门上咚咚敲了几下,因为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在带着耳机打电玩所以还是提了提声音。 十分钟后他和梁挽雨便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两个高中生沉默着往碗里夹菜,在新年这个本该喜气洋洋的时刻显出一分别扭来。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亲兄弟没有隔夜仇,但异父异母、没有血缘关系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个人会尴尬。 他们关系倒不复杂,燕山青是池鱼女士与前夫生下的孩子,生父于几年前去世,她便收拾心情,南下循着旧友的踪迹散心。但梁挽雨的母亲又是个孩子心性的人,只陪了她几个月便脱兔似的全球巡飞,四处采风创作没个准信儿,池女士干脆把孩子接到了自己这边一起照顾。 她说十几岁正是狗都嫌的年纪,一个两个都没区别。 只是别扭归别扭,两个人在家长面前仍然要扮演亲到不能再亲的关系——毕竟他们过去几年都曾经是这样的。 于是燕山青站起来替弟弟盛了碗汤,递过去时不经意地用指腹擦过对方的掌心。 梁挽雨不动声色地咬了咬犬齿。 平静之下一派暗流涌动。 准高三生的假期少之又少,放了十天也就权当喘口气,新年刚过又要被拎去学校补课。梁挽雨起得早,闭着眼睛叼着吐司片在玄关等人,等到燕山青蓬着头发拎着校服背着书包冲到面前才拉开了门。两个人当着池女士的面并肩出了去,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关上门之后却一瞬弹开两米远,好似对方身上有什么刺儿会扎着自己似的。 梁挽雨边嚼面包边含含糊糊问,你骑车还是公交? 这是他们闹矛盾后的惯例了,询问好另一个人的行程免得在路上遇到,于是燕山青也不觉得奇怪,只面无表情回道,骑车。 惜字如金得很,像是多说两个字能给燕少爷累坏了似的。他们谁也不愿意多搭理谁,一个朝着公交站去,另一个便摁开车库门跨上了自行车。 这条路已经走过无数次了。自小学末尾到高中都是同在一个学校,尚且不谙世事的时候是等着司机来接,牵着对方的手坐在后座看过这一条街的风景。初中之后渐渐地便开始喜欢上骑车或乘坐公共交通,因为相对而言能够顺理成章地拥有更多自由交谈地时间。 或许也不会谈论什么天马行空的话题,只是说说作业,讲讲课程,分享着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现在却是费尽心思相互避开了。 梁挽雨在公交后排落座,刚连上耳机,还没来得及播放音乐,余光便看见那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自行车从一侧驶过。 少年人右耳戴着个跟他同款不同色的蓝牙耳机,眉高目深又棱角分明的面上一派淡漠,这会儿明明是深冬,他却仍然把厚厚的校服敞得很开,衣角随风翻飞,那头黑色的细软发丝也似蝴蝶翅尾一样搅在风里,眼尾那颗痣像淡淡的锚点,锁住了他的温度。 那人大抵没看见他,几秒的时间便蹬着车从上班上学的早高峰里脱身而出。梁挽雨迟迟没有按下播放键,手机屏幕便自动暗了下去。男高中生大脑放空,像是还没睡醒以至于有些难思考,半晌却又只得出一个想法。 ……又不好好穿衣服。他想,迟早要感冒的。 燕山青倒不知道路上又巧遇了这件事,他进了教室把包一甩就趴下准备睡觉——早自习还有十五分钟,这点时间干什么都不够,不睡白不睡。他平时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在班里甚至是年级上都没有太多朋友,再加上和梁挽雨闹矛盾这件事到底不可能当个喇叭扯着嗓子到处宣扬,以至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只有坐同桌的周宇能察觉出一点不对,不过他倒也没往那个方向考虑,只觉得燕山青最近大抵有什么烦心事。 高中生能有什么其他烦恼,除了短到几乎没有的假期就是多得数不清的作业,每一个准高三生的精神状态都算不上好,因而谁也没有对此太过关心。 踩在高二到高三的节点上,几乎每个少年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思量,下课时蹿班找朋友玩的小崽儿也少了很多,梁挽雨也难得的两三节课都没主动跟人说过话。大课间的时候下楼去跑操,一楼七个班几百来个学生下饺子似的往外涌,梁挽雨走的慢了些,无知无觉的就插进了三班的队伍里。 论年龄燕山青是要比梁挽雨大些的,燕山青随父姓,梁挽雨则随母姓,外表也是各表一枝,单看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两个人仍然是在家长的安排下在同一个年级就读。高一下学期分科的时候一个选了文一个选了理,也就分别被分在二三班。 其实只隔着一堵墙,平日里要见当然是怎么样都能见到,但这会儿要避开却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梁挽雨在三班也有朋友,男孩子冲上来就搭着他的肩膀兴冲冲地跟他讲春节抽限定卡池的时候出了多少血又多了几个新老婆。燕山青只落后几步走在人群里,抬眼瞧见这情状,心里蓦地有些不舒服。 他并没有去深究这样倒刺一般细小微妙的疼痛到底代表着什么,只是觉得不习惯。过去长久的时间里梁挽雨的身侧都没有其他人的位置,十几岁的孩子心绪敏感、触角柔软,都知道借住的关系让两个人的关系比普通朋友和青梅竹马更甚,因而也把他们当半个兄弟看,那男生瞧见燕山青过来,甚至下意识就想给他让位置。 但燕山青只是低着头匆匆路过他们身侧,说了声借过便从人流里穿了出去。 年长者走得很快,匆匆离去的时候只有冷空气和淡淡的皂角香气混合着拂过。梁挽雨虽然自始至终没有向那边投去一个视线,这时候却仍然能从余光中捕捉到一个熟稔的背影,少年人下楼梯的脚步顿了顿,引来林博有些疑惑的侧目。 怎么了?男孩子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虽然跟两个人认识得久,奈何神经大条、从来对这种事情都不敏感——谁能从亲似手足的人身上觉察出更多更深、更难以言喻的其他命题呢?少年人这时候也抓不住一点蛛丝马迹,只是皱着眉头问:“你俩吵架了?” 只是吵架就好了。梁挽雨想。他没回答这个问题,面上只挂起一个温润又精致到挑不出一点错误的笑,摇摇头说,没什么。 林博摸摸脑袋哦:哦,那好吧。 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直到班级跑完操上来之后燕山青伸手把教学日志递到他桌子上。林博不解,问说这不是值日生写吗,燕山青眉眼不见一点弧度,瞳孔好似昂贵而珍稀的黑水晶片,纯粹而冰冷,只是说:“哦,那好,今天你是值日生了。” 这人平日里一副审慎而又自持的模样,用林博肚子里为数不多的墨水来形容是少年老成,好似总是循规蹈矩、一步一步按着世道最喜闻乐见的轨道往前走着,但林博跟他认识已经很久了,深深地知道这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家长心里的好小孩切开是怎样一副比煤炭还黑的心肠。只是毕竟把柄还在对方手上——林博还指着燕山青能借游戏账号给他玩呢,这会儿也只好闷头吃了哑巴亏,接过厚厚的册子来一笔一划往上填。 他嘟嘟囔囔道,跟挽雨吵架了就拿我撒气,你也真是没出息。 损一两句没什么,倒不如说什么时候他们之间能客气相处才是林博遭不明生物上身了,至少燕山青并没在意这句话。他坐在林博前桌,这时候只翘着板凳安安静静地待着,余光不自觉瞥向不停有人经过的后门。 像只是盯着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发呆,也像是无言期待着谁的到来。 当然没出息了,他想,有出息的话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燕山青正放空着,突然真的瞧见门边走过一个再眼熟不过的身影,他身体动得比脑子还快,一下坐直身子,眼也不错地盯着面前那本厚厚的教学日志,像是心无旁骛而毫不在意,做出好一副冷淡的模样来。林博不乐意看他这出,呲着牙就要骂人狗鼻子插葱——装象,却又被门口的动静吸引去了注意。 第2章 冷战 是梁挽雨走进来了。 实话实说,梁挽雨在年级上甚至是在整个学校里都绝对称得上是风云人物。一来是长得好,五官都端正又精致,像一副教科书般的工笔画,比电视里时兴的偶像团体也不差几分;二来是性格明朗又为人和善,一个走廊从头窜到尾能遇到不下三十个跟他打招呼的同学;三是成绩名列前茅,从初中到现在都一直在年级前十安安稳稳地呆着,就没掉下来过。种种因素加起来就造成了一个令人很难相信的事实——世界上好像真的没有人不喜欢梁挽雨。 这会儿他从二班蹿到三班来,是听了英语老师的话来找正在黑板上写着公式的物理老师交流换课的事情。听老师交代完之后他又笑着分别跟几个人打了招呼,视线远远地落在张牙舞爪快跳起来的林博身上,于是也看到了拿背影对着他的燕山青。 其实燕山青只比他大一岁,小时候两个人左右相差不过几厘米,站在一块儿的时候好似一对儿毛茸茸的幼犬,年长一点之后对方身量很快便长起来,像棵在初春里生发出新芽的小树。 什么时候长到那么高的呢,比自己高上半个头去,也从胖嘟嘟软乎乎的犬科动物变成了身骨坚硬、单薄又瘦削的少年人,抱起来的时候偶尔还被那些沉甸甸的骨头压得痛。 高中生顿了几秒,倒也不甚在意,只兀自转身离去了。 他知道燕山青其实感觉得到自己在看,虽然无法用科学知识去解释这种类似于心灵感应一般的奇异事件,但它确确实实存在着。像少年时期挥之不去的生长痛一般盘踞在他的心脏上、在他的二百多根骨头里。 但燕山青对此视而不见,于是梁挽雨也沉默以对。 叫博弈着的天平不向哪边倾斜。 晚自习下课之后他们仍是各走各的回了家,而后在门口集合,装出一副结伴同行的模样。燕山青接过切好的水果,拎着书包便上了楼。他有些头痛,大抵是骑车的时候总是嫌拉紧拉链太不舒服,于是在天寒地冻里也敞开了自己,像只掉了羽毛的幼鸟似的无处取暖。疲累的时候他便很难拾起精神来同梁挽雨演什么手足情深的戏码,于是为了不露馅只好先把自己关起来。 但不舒服是不舒服,作业却不会因为感冒而少上一星半点。高中生蜷缩在软椅里,一边撑着发热的额角一边看着剩下的几道综合题。民间自治,《朱子家礼》,历史安安静静地淌在试卷上,少年人的心思只是一粒尘土,落进去也听不到响。 燕山青咳嗽一声,把不适压在舌底囫囵吞下去,只是无奈地撇了撇嘴角。 这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动,却不像母亲或者阿姨一样伴着亲切的呼唤。他站起来,打开房门时却只瞧见地板上放着个小托盘,装着杯温水,旁边放着几粒胶囊,还备了一颗糖。 走廊上空无一人,他听得见阿姨在厨房里收拾东西的动静,听得见母亲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声音,不过即使没有这些做佐证,燕山青也知道这是谁放的。 他们都心知肚明。 少年人坐回椅子上,把几颗药合着水一口吞了,含着那颗糖,在角落里画下一个小小的圈。 像是故事的节点。 他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池鱼女士南下半个月后买的,是西南省会城市三环左右的联排别墅,上下加起来三百来平,燕山青和梁挽雨都住在三楼,两个人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就好像文理科重点班,两扇一模一样的门,全然不一样的世界,隔出同源却泾渭分明的河流。 分科是高一下之前的事情,表格一人一张,池鱼女士回家时两个人已经写好了放在桌子上,正面对着面挤在书房写作业。其实他们房间都有属于自己的书桌,但大抵是习惯了,就算写的科目已经全然与对方无关,也仍然相互分享自己的时间,乐此不疲,难得生厌。 池女士送过水果后下了楼来,拿过两张纸看了一眼,一点意外也没有。不是两个文科,不是两个理科,而是一文一理。 ——燕山青文科,梁挽雨理科。 叫不熟悉男孩子们的人来看或许会觉得奇怪,毕竟年长者是一副独来独往、一丝不苟而算无遗策的模样,梁挽雨瞧起来又稳重,比同年龄段的男生可靠得多,但他们当然和看起来不一样。 燕山青打小对一板一眼的公式不感兴趣,只觉得数理化框得他难受,研究一个粒子如何在电磁场里转圈也十分无聊,干脆甩了去读历史。历史好啊,人文社科从不叫他摸不着头脑,他习惯从一字一句公式化又毫无感情的描写里读过一个人的生平轶事,揣测编撰者在写下这一句时到底存着怎么样的心思,梁挽雨却对这些兴趣缺缺。他们在很多地方十分相像,又在很多地方处于全然对立的两个极端,稍年青一些的男孩更享受踏踏实实思考和变换思路解题的过程,只觉得工工整整写下来的每一个步骤每一句公式都是对未知和已知二元对立的探索。 因为数理化有绝对的答案。梁挽雨想,他便永远明白,到底什么是正确的。 不像燕山青对面对的命题,永远模棱两可,永远暧昧不清。 写掉晚自习留下来的最后一道题,梁挽雨轻轻推开房门下了楼梯。 池女士正在楼下。 她的工作算不上繁忙,大抵高到了一定位置反而不用向从前一样谨小慎微,手里的生意有职业经理人代劳,她乐得享受人生,参与孩子每一个重要的时刻,扮演好母亲的角色。 “怎么了?”她随手暂停随意打开的财经新闻,视线转向梁挽雨。 其实他们熟悉起来也就是这六七年的时间,但这对于梁挽雨而言已经是将近一半的人生,于是池鱼女士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第二个母亲。和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以及窘迫不堪不同,或许是带着一点与生俱来的爱屋及乌,池鱼女士从来都把他当自己小儿子对待,那点温柔和平静消解了梁挽雨青春期的许多难题。 一如现在。 梁挽雨期期艾艾地在她身边坐下,却又很快露出一副纯良又无辜的模样,说:“这两天降温,出行都太冷了,我有点感冒……” 池女士笑了笑。她并不在意梁挽雨在自己面前耍些无伤大雅的心思,对她而言这更像是孩子的撒娇,类近于他母亲那点无理取闹的小脾气,更何况她并非对梁挽雨一无所知,只是成年人从来都有这种默契,懂得不去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去揣测青春期少年那点九曲十八弯的心思。 于是只是不声不响,作壁上观。 她应道:“好,待会儿我吩咐下去,这阵子让司机接送你们上下学。” 池女士并没有单独过问燕山青的情况,只是下意识把他们当做硬币的正反两面来对待,十分一视同仁。 梁挽雨沉默片刻,自己又先松懈下来,时刻板直的腰弯折下去,顺着柔软的沙发把脑袋轻轻搁在了池鱼女士膝头,好像是向她投降似的。恍惚间他似乎还是不谙世事的幼童,那些心事不过是明天就会忘记的过眼云烟,不开心了第一件事是找到燕山青让他晚上来陪自己一起睡,这样他就可以蜷缩在哥哥柔软的怀抱里,其他半点都不去考虑。 然而此刻他什么都没有说。软弱的一面对男孩子来讲是角落里生长的、粘腻又阴暗的青苔,他背靠冰冷的墙,脖颈和呼吸都一派濡湿,却还是要强撑着遮掩过去,让自尊和不甘堆成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障壁。 尽管这招对池女士实在不起作用。 她只是抿了一口白茶,指尖轻轻落在少年人肩头。 你就是这点很像你母亲。她说,不达目的不罢休。 燕山青并不知道母亲和梁挽雨到底交流了什么,他向来在这种事情上有些迟钝,因着感冒药睡过一个多梦又难熬的夜晚,早起顶着微红的眼眶洗漱好走到楼下时才瞧见池女士招呼他。 “听说这两天降温。”她还是一贯地雷厉风行,言简意赅而不容拒绝:“这阵子你们就坐家里的车去学校吧。” 燕山青抿抿嘴,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早餐时间仍然短暂而沉默,他和梁挽雨面对面坐着,忽然发现对方的书包相较平常都要鼓一些,像是塞着什么软乎乎毛茸茸的东西,这样的探究都是下意识的,出于他对梁挽雨的过分了解,但在这样的冷战期间显然不适用。于是燕山青只是压下思绪,五分钟后他便同梁挽雨坐在了同一辆保姆车的后座。 好奇怪,情况仿佛全然倒转过来,他免疫力强,一个晚上就好了个七七八八,然而夜里下了一场雨,梁挽雨不知道是不是因着窗户没拉紧的缘故,这会儿竟然有些不好,一路上间间断断地闷声低咳。燕山青沉默片刻,第三次提出让司机叔叔把车内空调温度再调高一点——一点就好,不然能给梁挽雨憋得窒息。 等到了学校门口,他便立时拉开车门下了车,转到梁挽雨的方向替他开门,又把脖子上挂的红色格纹羊绒围巾替他仔仔细细地掖好,遮住小孩巴掌大的半边脸,空余精致的鼻梁与略微下垂因而显得十分纯真而无辜的一双眼睛。 当哥哥的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替他撑起一把伞,低声吩咐:“下课了别乱跑,等下我去校医室给你拿药过来吃。” 这是冷战以来他们之间最平和的一次交流,像是冰面裂开一条窄窄的罅隙,涌动的水流顺着春天的脉络奔腾而去。 梁挽雨应了,藏在衣物下的唇角不自觉地撇了撇。 他知道,他就知道,燕山青永远不会拒绝。 第3章 感冒 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请更换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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