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夫妇今天和离了吗》
1. 算计
烟波江上,暮春的风裹挟着细碎桃瓣掠过水面。李端广袖临风,将怀中的翩翩佳人又搂紧三分,青玉折扇在掌心敲出清脆的节拍:“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忽而,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石块砸了过来了,本就不大的小船剧烈地晃了起来。
“李王八,你个臭不要脸的,偷摸喝花酒,老娘今天不搞死你就跟你姓!”
不远处的江面缓缓驶来一叶轻舟,戴了斗笠的红衣女子一手撑着竹篙,一手卖力地扔着石块,左右开弓却丝毫不慌乱。
李端一眼便认出了对面的女人,他的眼里顿时簇起了团团怒火:“朱秀妍,你个泼妇!”
朱秀妍冷笑一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带着一种不死不休的雄浑气势。
今日出门一定是没拜过太岁,李端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求生欲满满的抓紧船檐,顾不得身旁白着一张脸的佳人正哭的梨花带雨。
实力悬殊的表演持续了一会,李端终究没熬住雨点般的攻势,挣扎了几下,连人带船翻到了江里。
朱秀妍使了个眼色,跟在身后的暗卫如燕般滑过水面,略过李端,一把揪走了泡在水里的美人。
“还有人!还有人啊!”李端拼命的提醒道。
“哎呀,在哪呢?”朱秀妍笑吟吟支着下颌,看着李端像一只笨拙的青蛙在水中来回扑腾,每当他想探头的时候,朱秀妍就拿起长长的竹篙给他按了回去。
几个来回下来,李端已经被折腾得半死不活了,终于顾不得脸面哀嚎道:“朱大嫂,知道错了,你放过孤吧!”
“哦?”
“错了...咕噜...知错了......”李端被呛得双目赤红,“朱、朱大嫂......”
竹篙“啪”地扫过水面,惊起三尺浪花。李端慌忙改口:“太子妃!太子妃祖宗!千错万错都是......你放过孤……”
“放过你?”朱秀妍仔细琢磨了下,微笑道:“这可不行呢。”她手中的竹篙轻轻一扫,李端头顶挽发的玉簪啪的一声落入水中,三千青丝浮于水面,宛如女鬼。
“朱—秀—妍!”李端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想谋杀亲夫!”
“呵呵。”朱秀妍兴致勃勃地欣赏着他的蠢样子,悠然道:“昨天有个老道士刚给我算了一卦,说我今年运气不好,很有可能守寡啊。”
“你……”李端刚想还击,带着鱼腥味的江水混着凉气顿时涌入口鼻,他拼命地又划了几下,眼瞅着是要不行了,一直作壁上观的朱秀妍这才吩咐暗卫给人捞了上来
李端躺在舟上,眼白翻了过去,嘴里吐出一汩一汩的江水。
朱秀妍饶有兴致地戳着他嘴边时小时大的气泡,轻轻附在了他的耳边:“下次再喝花酒,我就送你去江里喂鱼了哦。”
这句话猛然炸醒了李端,他呼哧呼哧喘了口气,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指着朱秀妍:“朱……朱……”
朱秀妍眼神恳切地鼓励着他大胆地,勇敢地表达心声。
又气又怒之下的李端这下终于利索的连成了句:“朱秀妍,你这个恶妻!”
“哦?”朱秀妍拨了拨两鬓的碎发,回给他了一个慈母般温柔的微笑,伸出一只脚狠狠踩到了他的肚皮上。
那肚子里残余的最后一点江水,李端终于吐干净了……
等到李端换下湿衣服衣服千辛万苦地回到东宫时,天已黑了大半,他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燕窝粥,瞬间恢复了大半的元气,噔噔几下小跑停在了寝殿门外,使劲叩击着门环:“孤要休妻!现在就写休书!泼妇快开门!”
“泼妇说谁呢?”
“泼妇说你呢!”
“哦……”门内传来杯盏相碰的脆响,朱秀妍慵懒的嗓音带着一丝轻笑,“那泼妇还不滚?”
这都可以?李端傻眼了,怎么不知不觉又被阴了一道,他穿了锦靴的脚抬了又放,放了又抬,终是没胆踢开那扇近在咫尺的木门。
“朱秀妍,算你狠!好男不跟女斗!你给孤等着!”李端指着房门,像模像样地骂了一句,拔腿就跑。
屋里头的巧儿一言难尽地望着望自家小姐,有感而发道:“太子殿下还真是……天真可爱啊。”
“唉……”朱秀妍略烦恼地捋了捋耳后垂下来的碎发,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太子殿下一直都是个惹人怜惜的小蠢货呢。”
-
今天又是无聊宫廷生活中最平凡不过的一天。
李端死狗一般的趴在书桌上,握着手里的毛笔狠狠地戳着白纸。
“公孙云。”李端抬起头望着身边的白衣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孤决定了,孤要休了朱秀妍那个恶妻!”
公孙云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哆哆嗦嗦试探道:“殿下……您是不是昨天在水里不小心伤到了脑子,这会儿还有点不清醒啊?”
李端冷哼一声,一只手狠狠拍到了桌面上,发出一记闷响:“孤受够了,与其每天被这个毒妇折磨,不如豁出去拼死一搏。”
公孙云寻声望去,只见那白纸上写着朱秀妍名字的小人被密密麻麻画了一排叉,这是多大的仇恨啊。
“云啊。”公孙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从小就入宫当孤的伴读,孤一直把你看成一条心的好兄弟。”李端挤出两滴眼泪,迸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的颤音,“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孤怎么能没有你呢?。”
不,请尽情的没有我吧。
公孙云想起了那些年一起被太子妃按在地上摩擦的岁月,心有余悸道:“殿下,咱们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么久了,您又不是没试过。”
没错,李端这些年尝试过各种各样的方法企图推翻朱秀妍的专治,爬过墙,跳过河,还逛过窑子,然而一次又一次的悲惨遭遇让他明白了一件事-你爷爷永远是你爷爷,翻出天了也只能继续当孙子。
“这次不一样了。”李端眉飞色舞的挑了挑眉,神秘道,“孤知道母老虎的一个大秘密。”
他咬咬牙:“这次咱们干票大的!”
一般以秘密开头的故事结局基本上就是知道的人全部被杀人灭口了,公孙云急忙退后一步,强烈表示自己并不感兴趣这桩大买卖。
“可惜啊,已经太迟了。”李端森然一笑,一把扯过公孙云,在他耳边嘚啵嘚啵开始讲述那些年不得不说的秘密。
“……”
“那么,现在知道你该怎么做了么?”
公孙云犹豫着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可是第二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一般来说应该是倒数第二个被灭口的”李端语重心长地劝说道,一副人生不要太艰难的模样。
公孙云被这神一般的脑回路惊呆了,面对着明晃晃的威胁,如丧考妣地点了点头。
“好好干,哥后半辈子的幸福都指望你了。”李端拍了拍公孙云的肩膀小心提醒道,“千万别让母老虎察觉是孤出的主意,哥可是大胤未来的希望之光。”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李端就带着自己的小背囊去了城郊。
“太子去哪了?”朱秀妍品着晨露泡的玫瑰花茶漫不经心地问道。
“说是去京郊的驻军营地学射箭了。”巧儿想了想觉得有些奇怪,“殿下一向不爱习武的,今儿怎么这么积极?”
事出反常必有妖,朱秀妍稍做思索问道:“公孙云也去了吗?”
巧儿摇了摇头:“云公子说今天约了朋友,就不去了。”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这两个人一向狼狈为奸,好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有一腿,今天却分开行动了,既然不是命运的作弄,那就一定是人心在作祟了。
“盯紧公孙云,本宫倒是要看看今天唱的什么戏!”
客厅里的公孙云转动了下僵硬的脖子,看着对面空了大半的茶盏紧张道:“二殿下再给您添杯茶吧,宫人记不清书册放置的具体地方,怕要耽误些时间了。”
“不碍事的。”端坐在椅子上的李恒露出一个岁月静好的微笑,“难得云公子约我品茶论道,多等一等也是值得的。”
“那就好,那就好。”公孙云擦了擦额间的薄汗,目光紧紧锁定着对面半敞的窗户。
忽而,一个穿了藕粉色衣裙扎了双髻的小丫鬟匆匆经过,公孙云眼前一亮,连忙起身作了个揖:“我突然想起来那书册前阵子被太子殿下收起来了,还是我去找吧。”
李恒愣了愣,极客气的点了点头。
-
“娘娘!”巧儿缓了缓微喘的气息,“我看到了,云公子约了不知道什么人在那边一直喝水……一直喝水……”
哦?就这点手段?朱秀妍在脑海里画了个问号,她站起来悠闲地伸了伸胳膊腿,挥了挥手:“走,去瞧瞧,看看能不能顺便找点乐子。”
李恒坐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公孙云回来,他站起来抖了抖衣袍正打算告辞,一只白皙的手突然推开了门。
四目相对,惊起一帘幽梦。
“你怎么来了?”两人异口同声。
朱秀妍摆摆手,巧儿知趣儿地退了出去。
“朱朱,你躲的我好苦啊。”李恒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又不敢伸手,一时间泪光浮动,竟无语凝噎。
朱秀妍抬手止住了他的脚步:“二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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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请自重,我如今可是你嫂嫂。”
“嫂嫂?”李恒咧出个苦笑,自嘲道,“那年若不是我被人群挤散了,怎会让李端捡了你的绣球?”
温暖的阳光透过木窗映到了朱秀妍的脸颊上,她有一阵的恍惚。
朱秀妍是大胤的战神朱老将军唯一的女儿,朱老将军是个妙人,对外打的蛮夷服服帖帖的,对内给君臣关系拿捏的死死的,除了不能分割国土完整权,嘉帝几乎对他有求必应,毕竟一个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儿子的将帅,简直不要让人太满意了。
用李端的话来说,他和二皇子李恒,三皇子李轩,仨亲生的加一块都比不上朱老将军手里的那把剑,毕竟儿子可以再生,皇位可不能再打一个。
而这种让人眼红的恩宠从朱老将军有了唯一的女儿并在战场上受了伤无法再有子嗣后,便绵延到了朱秀妍的身上。
毫不夸张的说,从小到大咱们的朱姑娘便是皇宫里最靓的仔,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这皇宫里凡是能和贵字沾上边的人就没有不仰仗朱秀妍鼻息生活的。
朱女侠年少纵横皇宫的时候,在仗义勇为拯救了一个落难的小可怜时,不小心落下了自己的玉佩。这样的小事在朱女侠光辉闪耀的人生里是无足轻重的,所以当若干年后李恒拿着玉佩找到她要以身相许的时候,朱秀妍本能是拒绝的,但是看着李恒那张品相不错的俊脸时,她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颇有建树的恒王殿下与皇宫风向标的朱朱女侠,怎么看都是极其登对的一双。然而生活有的时候并不想让你过的太顺溜,总想逗一逗人。
朱秀妍十六岁的时候,边关大捷。意气风发的朱老将军喝的酩酊大醉,迷迷糊糊之下拽着女儿登上了花鼓楼,非要来个绣球选胥。
朱秀妍看到了人群中的李恒,比划了几下放心地把绣球扔了下去。
闻讯而来的各路鱼虾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开始哄抢,李恒是这其中最为出众的,他身手了得,几个来回,已经将将够到了那红绸的边缘,正要奋力一扑,不知打哪来的壮汉一把推倒了他,那唾手可得的绣球瞬间被顶了起来。
在空中滚啊滚,滚啊滚,滚到了人群最外圈,众人齐刷刷回头。
万众瞩目之下,拎着鸟笼的锦衣公子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捡起了地上红艳艳的一团。
“咦?这是个什么球球?”
全场鸦雀无声,醉眼朦胧的朱老将军瞧着楼下拿球的大约是个人,抚掌大笑:“这便是我儿的压寨相公了。”
这个悲催的压寨相公便是那天吃饱了撑的偶然路过的大胤太子李端。
听闻此事,一直烦恼没什么东西可以犒赏大将的嘉帝突然有了感觉,灵机一动,火速把自己的亲儿子嫁了过去,还有什么比大胤未来的希望之光更能体现君臣情谊的吗?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往事不可说,说多了都是泪啊。
朱秀妍的叹息声在空气中微不可闻:“我与你不可能的,现在不可能,以后也不会可能。”
李恒苦涩一笑,俊秀的脸上笼了一层愁色。
朱秀妍艰难地别过头,最难消受美人恩,不带这样犯规的。
不得不说,李氏出美人,不管是男人女人都天生一副好相貌。
李恒与李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好看,李端如同春日午后的烂漫春光,有点明亮,有点天真,每当朱秀妍想多抽他两下时,对上那干净的像水洗过的眸子,总是会不自觉的心软。而李恒则是料峭寒夜的一轮孤月,清冷绮丽,一双眼睛似含了雾气,深深浅浅地看不分明,远看是花,近看是谜。
此刻这双眼睛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朱朱,给我个机会,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李端那种人根本配不上你。”
这又不是我说的算,朱秀妍在心里默默问候了下自己作天作地的老爹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皇帝陛下,无奈道:“陛下金口玉言,那宝卷玉册上写的清清楚楚,我是李端的妻子,也是大胤太子的太子妃,就算死了也是要埋一块的。”
她的潜台词是少年醒醒吧,不要再惦记小叔子和嫂子这种不伦恋了。
只可惜对面的人好像并没有领会到精髓。
“我知道。”李恒面容平静,缓缓道,“那又怎样?”。
他从怀里小心掏出了那块刻了莲花的玉佩,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我断然不会辜负你的,李端根本配不上他的位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
朱秀妍听出了这山盟海誓后的试探,她盯着眼前的俊秀公子,仿佛要将他看个透彻:“天色不早了,殿下该回府了。”
2. 不服
一直到太阳落山,李端才哼着小曲儿回到东宫。刚一进门便见朱秀妍斜躺在一张太师椅上一动不动的瞅着他。
他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心虚的退后两步,正打算逃之夭夭。
“太子殿下这是要去哪啊?”朱秀妍的声音将他定在了原地。
这是烙印在灵魂深处挥之不去的恐惧啊,李端在心底怒吼,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我先来说说,你首先用了一招声东击西,和公孙云分头行动,勾起我的好奇心,然后让公孙云私底下找来了李恒,想要看我红杏出墙,这样你就可以以退为进让我主动提出合离,这是要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朱秀妍专注地看着他,拍拍手夸赞他:“看不出来,咱们太子殿下还是个有勇有谋的战略家啊。”
“谬赞,谬赞。”李端咽了咽口水,额上浮了一层薄汗。
“没见过哪个王八这么着急给自己戴绿帽的啊。”朱秀妍轻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梨歌院的哪位妈妈呢。”
李端心中一抖,他没见到公孙云,早知计划已经败露,可心中犹不死心,挣扎问道:“我恒弟虽然手辣心狠,但怎么说也是一表人才,你当真不动心?”
朱秀妍眯着一双眼睛,就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孤不小心看到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信封,上面有你最喜欢的花样子,他定是对你一往情深啊。”李端被盯的心惊胆战,立马缴械投降,自动交代了首尾。
“那你就更该知道,成婚这些年我根本没收过他的信件。”
“李端你省省吧。”朱秀妍伸出手,在阳光下仔细看着指甲上新染的花色,心情十分愉悦,“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了你,那我便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什么?
李端悚然一惊:“朱秀妍,你竟这般狠毒,做鬼都不放过我么?”
朱秀妍没理他这混账话,换了个话题,一脸为难地看着他:“父皇之前让我好好管教你,只是你最近越发荒唐了。”
“哎。”她有些不忍地叹了口气,“我看你以后也不要休沐了,就留在国子监好好学习仁义礼信吧。”
不要!李端干嚎一声,捶胸顿足,一瞬间只觉得昏天黑地,忽然他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颤抖着问道,“你把我云弟怎样了?”
“嗯?”朱秀妍抿嘴一笑,拍了拍他黑油油的小脑袋,“公孙云啊,你这样一问我想起来了,好像是被我撵去喂猪了,正好让他好好学学怎么照顾猪,省的被猪蒙了脑子还不知所谓。”
李端瘪了瘪嘴,眼神倔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朱秀妍眼神挑衅。
“不服?”
“不服来战啊。”
-
李端的消极情绪一直延续到第二天的早晨,他没什么精神地胡乱扒拉了口饭菜,心不在焉地跟着朱秀妍出了门。
每月的第一日,大胤的两位希望之光总要进行一次不太愉快的会晤,今天刚好是三月的第一日。
李端磨磨蹭蹭地走在长长的甬道上,忧愁地思考着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该如何熬过去,要是这条路一直走不到头该有多好,人艰不拆啊。
刚进长生殿就见嘉帝端坐在主位上,继后钱百媚正在小意温柔地给他斟着茶水,袅袅的热雾中看不清她的面容,单看身段衣着,似是碧玉年华的妙龄少女。
呵,还真是老黄瓜刷绿漆,李端想起了钱百媚的实际年龄,那句狐媚子生生压了下去,哼,这个女人才不配这么高的评价,他傲娇地扭过了高贵的头颅,表明明自己抵御外敌的立场。
父子连心,嘉帝几乎秒懂李端脑子里的连锁反应,他端起手边的茶盏尽量和蔼地看着李端,告诉自己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这熊孩子也不是第一次不给面子了。
“最近有没有好好读书?”嘉帝慈爱地问道。
“有。”
“武师傅布置的功课有没有认真做?”嘉帝再接再厉。
“有。”
“饭都有没有按时吃?”嘉帝的声音低了下去。
“有。”
“天冷了,有没有多添几件衣服?”嘉帝的声音越来越低。
“有。”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和朕说么?”
“想和离。”李端自进了长生殿就琢磨着怎么能和朱秀妍顺顺利利和离,一没留神便顺嘴说出了心里话,说完他就后悔了,不用看他也知道嘉帝此时的脸色定然黑的像锅底一样。
死一般的寂静中,钱皇后十分善解人意地站了出来。
“好孩子,说什么呢,这夫妻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谁家过日子不是磕磕绊绊的,过几天想开了自然就好了。”她温温柔柔地劝说道,眼睛里却晃动着似有若无的冰冷笑意。
假仁假义,李端在心里蔑视道,然而开弓没有回头路,他硬着头皮抱着破釜沉舟地决心试探道:“儿臣觉得自己与太子妃性格不太合适,要不还是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吧。”
“这是什么糊涂话,性格不合适回去磨合磨合就好了,你身份贵重,不要再说这般儿戏的话了。”嘉帝半眯着眼和着稀泥。
这都磨合两三年了,不还是天天一把血一把泪么。
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李端看着嘉帝与钱皇后两个人一唱一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朱秀妍有什么好的,一个两个都为她说话,孤难道是父皇捡来的么!”
嘉帝看着他一脸不服管教的狗样子也怒了:“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母后去了后你越发不成器了,前几天喝花酒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到现在还不知悔改!”
他抚了抚颤抖的胸口继续道:“你若还是想不明白,这大胤的未来朕怎么放心交给你!”
“呵呵。”李端冷笑一声,“您还记得母后啊,母后怎么死的父皇应该比我清楚啊。”
他伸手指着钱皇后:“杀人的元凶就好端端地坐在这里,父皇是忘了啊还是不敢想起来呢!”
“放肆!”嘉帝拍座而起:“谁允许你空口白牙诋毁嫡母的?”
“算了算了,小孩子不懂事,陛下就别跟太子计较了。”钱皇后有些难过地遮了遮脸,眼眶上挂了几滴眼泪,嘴角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秘笑容。
李端抬起了头,恶狠狠地看了过去,他要撕掉这个女人的假面具。
一直坐在后手边的朱秀妍此时突然站了起来挡在李端身前,快速堵住了他将将张开的嘴:“太子殿下心直口快,娘娘如此大度仁厚,一定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
真是多事,再添一把柴,不怕李端这条疯狗不上钩,居然就这样功亏一篑了。
钱皇后揉了揉胸口,娇弱地靠在嘉帝身上轻笑着:“这前脚太子吵着要合离,后脚太子妃就护着太子,难不成是和陛下闹着玩的么?”
朱秀妍对上她含了针似的目光,丝毫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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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握住李端僵硬的手掌,语气温柔缱绻:“闺中趣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哦?但本宫看太子殿下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钱皇后轻飘飘地把话扔了回去。
李端再冲动,也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他勉强地回握住朱秀妍的手,扯了个笑容:“儿臣刚才说笑的,太子妃温良纯德,是儿臣高攀了。”
“你明白就好。”嘉帝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唉,这上了年纪,说说话都觉得累。
“说正经事吧,过几天朝廷要往池州发一笔赈灾银,朕要你作为钦差去押送这笔银两。”
“什么?”李端惊呆了,他不确定的问道,“父皇,您没记错吧……”
嘉帝冷冷一笑:“朕说的就是你!”
“是儿臣哪里惹您不痛快么?”李端悄咪咪的转动着眼球,绞尽脑汁在思索。
想起自己这个儿子,嘉帝只觉得浑身都不痛快,他压下了心中的火气,语重心长道:“端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整天只想着摸鱼遛鸟,该有些成绩了。”
李端只觉得晴天霹雳,哪里听得到嘉帝说了什么,他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是孤?”
“因为你是朕的亲儿子!”
这句话炸醒了懵懂中的李端,他仿佛黑暗中终于摸到一丝光亮:“天地良心啊,李恒和李轩也是父皇您的亲儿子啊!”
嘉帝的最后一点耐性终于被消耗殆尽:“李轩一直在岷江治水,李恒之前在塞北练兵,你告诉朕你想去哪个!”
李恒心说小爷哪个也不想去,但对上嘉帝猪肝一样的脸色终是没敢吱声。
“是啊,太子殿下去的可是富贵窝,不比我们恒儿,整日风吹日晒的,这脑袋都枕在刀尖上呢。”钱皇后拿帕子擦了擦有些发红的眼眶。
“行了行了,皇后你也少说两句吧,一个两个都是朕的儿子,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恒儿轩儿以后还不都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嘉帝疲惫地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鬼才想做什么左膀右臂,钱皇后暗地里咬碎了一口银牙,面上却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嘉帝还有些话要单独和朱秀妍说,便吩咐李端和钱皇后先行离去。两人在殿门口又一次四目相对,彼此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下一定要弄死你的告别之词。
“哎。”嘉帝看着李端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端儿以前不这样的,要不是……”
后边的话嘉帝没有说完,但朱秀妍知道一定有关皇室那些不可言说的秘密,她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地数着地砖上的纹路,越发地沉默。
过了好一会,嘉帝才回过神,他满意地看着安静坐在木椅上的朱秀妍道:“阿妍你是个懂事的好姑娘,这些年端儿多亏有你才没有走上歧路,这次去池州替朕照顾好他。”
“还有。”他顿了顿,郑重道,“三十万两白银,一点都不许少。”
“是,儿臣明白。”眼见话已说完,嘉帝有了倦意,朱秀妍便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李端正在殿门口无聊地踢着石子,看到朱秀妍出来,立马像小狗一样地围了过去,眼睛忽闪忽闪地,一脸的好奇:“朱大嫂,父皇刚才偷偷跟你说了什么秘密?”
“真想知道?”朱秀妍迷之一笑。
“嗯嗯。”
朱秀妍有些沉重地看了看他:“说你十岁还在尿床呢。”
“……”好吧,请当他什么都没有问过。
3. 妙寒
正午的阳光暖融融的,照的人的连骨头都松散了,李端和朱秀妍难得和谐地并肩走到了一起,宫人们在后头远远地跟着。
两人越走越近,彼此的影子在灼灼的日光下仿佛快要交织到了一起。
“那个,今天。”李端别别扭扭地把头转到一边,放轻了声音,“谢谢你了,朱大嫂。”
朱秀妍微微一笑,平日里有些冷淡的眉眼舒展开来:“哦?咱们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也会说谢?”
“孤又不是好坏不分的人,”李端的两条小眉毛兴奋地挑了挑,“终日打鸟的反被鸟啄瞎了眼睛,今天可真解气,你不知道钱百媚那个老女人惯会扮可怜,每次我都栽在她那两泡马尿里。”
朱秀妍很想提醒他这话说的有点歧义,但看到他脸上明媚纯粹的笑容时。心突然不自觉的漏了一拍,到了嘴边的话迟迟没有说出口,罕见的发起了呆。
李端看着朱秀妍难得的童稚模样,心痒难耐,忍不住趁机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太岁头上动土,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呢。
温暖的阳光如水般流淌在少年生的极好的面颊上,微风拂过,吹乱了他垂在耳边的零星碎发,却吹不散他眼睛里晃动着的细碎光芒。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不对,朱秀妍晃了晃头,硬生生抹平了心底里的那一份悸动,定睛一看,好吧还是那个狗东西。
“放心吧朱大嫂,孤突然想通了,这次一定好好干,不会惹父皇生气的。”李端伸了个懒腰,誓旦旦地承诺道。
咦?这厮怎么突然转性了?难不成是被哪个神仙点化了?
朱秀妍这边刚刚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之感,便被李端的下一句话惊的目瞪口呆。
“孤要带上林妙寒一起去。”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果然这才是真正的李端,刚才的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朱秀妍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李端生怕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孤说孤要带林妙寒一起去池州。”
朱秀妍的额头青筋隐隐凸起:“林妙寒是哪个?”
李端小心地观察着朱秀妍的脸色,搓着手尴尬一笑,斟酌着解释:“说来也巧,这个林妙寒朱大嫂你也认识”
“哦?”
“还不就是那天和我一起落进江水里的苦命人啊。”
“哦。”朱秀妍似乎有点印象,朱粉色的裙子,月白色的绣鞋,一双眼睛如三月初开的桃花,含羞带怯,似乎额间还绘了扇面状的花钿,是个佳人。
李端这个狗东西,看来是记吃不记打啊,朱秀妍上前一步,正正好好地挡住了李端身前的日光:“这是嫌弃京城的江水不够凉,要双宿双飞一起去池州试试温度?”
“不是不是,朱大嫂你听我说。”李端知道朱秀妍怕是想岔了赶紧摆摆手:“前些日子我让公孙云在京都找个伶人陪我在江上排出戏,这一个两个听了你的威名哪有敢答应的,后来得知梨歌院的头牌林妙寒攒足了银子想要赎身回池州老家,偏偏那贪心班主扣了她的契纸不放,孤便允诺若是她能陪孤唱完这出戏,就送她回去安生度日。”
朱秀妍听的云里雾里的,狐疑道:“唱什么戏?”
“孤想着兴许你见我佳人在怀,一气之下对孤死了心,就能放过孤了,没想到……”李端抬头望天,暗道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您老人家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
“你这样一解释我就更舍不得你了。”朱秀妍略显遗憾地感慨道。
李端瑟瑟发抖。
“毕竟像端郎这样貌美又好心肠的小郎君放眼整个大胤可是很难找到的。”
李端悲痛欲绝,却依然故作坚强的望了过去,颤抖地问道:“那朱大嫂你这是答应了?”
“你容我想想。”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总算是顺利回到了东宫,李端大手一挥,眼见到了正门立刻溜之大吉,不知道又去哪个地方逍遥快活了。
-
“娘娘您真的答应带上那劳什子林妙寒一起走么?”巧儿忍了一路,回到东宫终于倒出憋在肚子里的话。
朱秀妍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红砖绿瓦,抬起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低头沉思。
“李端这个人虽然看着是个混不吝的,但是一诺千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我若是在这个时候驳了他,以他的性子,还不知道又要搞出什么花样。”
朱秀妍的目光穿过一座座亭台楼阁,望向了远处:“这一路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本宫不想再横生枝节了,是妖是魔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让她躲在暗处放冷箭的好。”
“您还真是了解太子殿下的脾性。”巧儿见她早有打算,便歇了劝说的心思打趣道。
我也不了解,朱秀妍在心中叹了口气,她总觉得自己有时候看不透李端,你说他愚蠢无知,偏偏这么多年把太子的位置坐的稳稳的,你说他胸有沟壑,偏偏是个干啥啥不行的主儿。时间久了,朱秀妍也懒得管他到底是人是鬼,左右碍不着自己就得了。
“但娘娘您真就那么放心,林妙寒可不是什么正经姑娘啊。”想起那日江边的情形,巧儿还是心有余悸。
朱秀妍摇摇头,她不放心,这样莫名其妙突然冒出来的人,她哪里能够放心。
既然如此,不如提前去见上一面。
朱秀妍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已经吩咐宫人去取腰牌,准备出宫。
-
林妙寒如今已经不在梨歌院,她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赎身回老家,便早早与老东家断了联系,自己在不起眼的巷子里租了间小房子暂时落脚。
朱秀妍到的时候她正在屋里收拾行李,怕是刚才已经从李端那里得到了将要离京的消息。
“林姑娘。”朱秀妍敲了敲门,看着正坐在床上整理衣服的女人。
女人回过头,露出一张温婉秀丽的脱俗容颜。
她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看清来人,立马跪了下来,对着朱秀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娘娘与太子殿下宽厚仁德,妙寒无以为报。”
朱秀妍退后一步,仔细端量着眼前楚楚可怜的绝色佳人。
若不是知道李端于女色上一窍不通的纯情,她几乎以为眼前的这个女人凭借一副得天独厚的皮相蛊惑了大胤的太子爷。
“林姑娘出现的时机还真是巧,”朱秀妍挑了角落里的一张椅子坐了上去,也不叫她起来,“前脚和太子在江边患难与共,后脚太子就要带着你回池州,本宫很难相信这一切都是偶然。”
林妙寒白着一张脸,勉强回道:“娘娘多虑了,妾不过是一个命比纸薄的可怜人,因缘际会得了太子爷的恩情。”
“哦?”朱秀妍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心比天高!”
许是这话说的过于直白,林妙寒俏丽的脸上带了几分难堪。
“太子为什么不私下派人送你回池州,偏偏让你跟着这次的赈灾的队伍一起走。以太子的名头,这点小事不会办不到!”朱秀妍问出了心中一直盘旋的疑问。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李端突然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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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一口咬定非要让这个林妙寒跟着朝廷赈灾的队伍一起走,要送一个人出京,实在有太多办法了。
“如果真的办不到呢?”林妙寒低垂的头轻轻地抖动着,似乎害怕到了极点,“如果不是有机会跟着这次赈灾的队伍去池州,只怕妾出了这京都便是一副白骨。”
什么?朱秀妍的身体微微前倾,仔细地思索着这句话,这京都除了皇帝难道还有什么人比太子更值得忌惮么?
好像还真有……
她叹了口气,笃定道:“是和钱皇后有关吧。”
似是一语点破乾坤,林妙寒点点头,眼中含了泪花:“国舅爷看中了妾的蒲柳之姿,要强撸了妾做他的女人。”
这就难怪了,当朝的国舅爷,钱皇后的亲弟弟啊,哪个班主敢放人,怕是不要命了吧。
至于这钱百川,仗着自己有个做皇后的姐姐,又在钱宰相的刻意纵容下,这些年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子,常常人前一天送进去,第二天便是一口棺材抬出来。
不是没有人弹劾过,但是钱家的势力经过多年的汲汲营营,早就由一颗种子成长了参天大树,如今便是嘉帝也要给几分面子。也因此,事情到了最后,不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训斥几句草草了事。
作为钱家的头号死对头,李端并不是第一次帮助林妙寒这种惨遭钱百川毒手的弱女子,只可惜大多送出了京城,人便没了音信,钱家的势力就像一张密密麻麻编织好的大网,从皇宫一直蔓延到市井,即使尊贵如太子,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无能为力,只有生生咽下一口恶气。
朱秀妍瞬间就明白了李端的坚持,钱家再猖狂,也不敢对朝廷的军队下手,除非是……想造反……
难怪呢,能打钱家的脸面,李端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在这场无形的角力中,他想掘开钱家的一角,他想告诉所有人,钱家不是密不透风的铁桶,即使是,又怎样呢。
朱秀妍轻笑一声,这才是李端,铁板也要踢一踢。
安静的房间里,林妙寒低着头,在她的视线里只能看得到一双缀着珍珠的金缕鞋,拇指大的珍珠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还真是好看啊,她知道也许自己不过是太子与钱家赌局中的一粒棋子,一个要她走,一个要她留,翻云覆雨,端看谁更棋高一着。
可是谁说棋子不能翻身做那执棋的手呢,总有一天,她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也会立在那高高的位置上,任意摆弄着别人的人生。
“难得太子殿下一片苦心,如此,路上就委屈林姑娘了。”朱秀妍心中的疑惑解了大半,也不难为林妙寒,上前扶她站了起来。
林妙寒抬起头,感激一笑……
她知道,朱秀妍是一定会带上自己的,也知道这位太子妃的心中早就有了成算。今天,不过是来探探底细罢了。
回程的路上,朱秀妍轻轻地把头靠在马车壁上,似是有些疲惫。
“回去就让大家开始着手准备吧,这次是太子难得的机会,不要搞砸了。”她转过头对着巧儿吩咐道。
“娘娘打算让谁跟着?”巧儿点点头,郑重问道。
“焦晃吧,他之前一直跟在爹爹身边,拳脚功夫不错。”
“这……焦晃虽然武功不弱,但为人不免有些冲动了,娘娘要不还是把虞公子叫回来吧,有他在也安心些。”巧儿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自家主子吃亏,事事都要再三考虑。
朱秀妍摇了摇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一直是我的心病,令周哥哥心思细腻,我交给他去查了,暂时不要让他分心。”
4. 出发
出发那天,嘉帝没有来送行,这次本就是前去赈灾,又带着那样一大笔银两,太过高调,容易招了贼人的眼,不如悄无声息,反而来的安全。
押银的队伍被分成了两拨,一拨靠前,一拨殿后,各自看护了十五万两白银,带队的赵武将军是嘉帝的心腹,十足的纯臣,怎么看嘉帝这次都是下足了本钱,铁了心要给太子镀金。
只是某些人,似乎并不领情。
李端昨夜熬了一晚上的鹰,临行前困的实在没忍住,强行忽视赵将军诡异的目光,抹开面子咬牙要了辆马车。正闭着眼打算小憩一会儿补补觉,便被一阵聒噪的声音吵了起来。
“都说娘娘是朱老将军的的掌上明珠,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您的的骑术竟然如此精湛。”公孙云紧紧跟在朱秀妍身边,发自肺腑地赞叹道。
养猪场一游终于让他清楚地明白了谁才是东宫真正的王者,怎能不趁机抱紧大粗腿。
哪里冒出来的马屁精,好不要脸,独自坐在马车里的太子殿下腹诽道。
“射箭耍刀都是要学的,塞北风沙下长大的姑娘哪里会不懂骑马。”朱秀妍也不谦虚,点头笑纳。
“这主要还是太子妃您天资聪颖,悟性出众啊,资质平庸的人再怎么努力也不过了了。”
李端忍不住了,从马车里探出半个头,狠狠瞪了一眼还在卖力吆喝的公孙云。
“娘娘,太子殿下是哪里不舒服么?”公孙云不明所以。
朱秀妍眯了眯眼,看着那颗突然从马车里冒出来的头。
别说,还真挺像王八的。
“大概是被资质平庸几个字刺激到了。”朱秀妍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李端听到。
公孙云看了看骑在骏马上英姿飒爽的太子妃,又看了看窝在马车里团成一团的太子,恍然大悟。
“公孙云,你那什么眼神,你明白什么了!”李端看着自己吃里扒外的猪队友气就不打一出来,“小爷才不屑于和这种女流之辈一较高下。”
朱秀妍伸出一根手指,在李端面前摇了摇:“啧啧,快瞧瞧这气急败坏的小模样,嫉妒使人丑陋啊。”
“你,你等着……”李端哪里忍得住,作势便要从马车上爬下来。
“出发吧。”朱秀妍懒得理他,马鞭轻挥,策马跑到了前面。
刚爬到一半的李端又被突然驶动的马车颠了回去……
“好嘞。”公孙云欢快地跟了过去。
领队的赵武正和身边的参将说着话,看着太子妃朝这边过来,连忙拱手行了个礼,他自小便仰慕着威名赫赫的朱老将军,如今虽然见不到偶像本尊,见到了他的女儿也是极欢喜的。
只是旁边这位?他挠了挠头,怎么也想不起来。
善解人意的太子妃及时的递来了台阶:“这位是公孙云公子。”
公孙云?赵武把脑子里记得的人名又过了一遍,还是没什么印象,这个人就没有点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朱秀妍似乎看出了赵武的困惑,慷慨地给出了重要线索:“太子殿下的御用背锅侠。”
赵武恍然大悟,这个他倒是知道,太子殿下每次闯祸,总有一个跟着挨骂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个孩子,生活不易啊,他看向公孙云的目光里立马多了几分怜惜。
误以为这便是欣赏的公孙云挺了挺胸膛,热情地套着近乎:“家父是户部尚书公孙行止,说起来和赵将军还是老朋友呢。”
赵武大惊,他不过去外地驻守十几年,公孙行止这个满身铜臭味的老匹夫都当上户部尚书了?连儿子都这么大了!
想到这里,依旧光棍一条的赵武不禁涕泗横流,差不多的年纪,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他向公孙云的目光瞬间带了几分热切,自己要是有儿子,也该是这样俊俏的。
公孙云将傻笑挂在了脸上,一路上听着赵武吹嘘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时间过得很快,眼瞅着到了晌午,赵武歇了话头,抬手命令队伍停下来休整,虽然这次是运送灾银,但也没有必要搞得所有人精疲力竭,毕竟养足了精神才能更好的赶路。
李端也呼哧呼哧地下了马车,作为金贵无比的太子殿下,他完美的继承了大胤皇室在吃喝玩乐上的绝顶天分,对于骑马射箭倒是兴趣寥寥,一个简单的下车动作,被他做的笨拙无比,赵武艰难的别过头,不忍直视,大胤还有未来么?他在心里千万次的问……
“赵将军,我们这次大概还要走多久?”朱秀妍一边问一边饶有兴致地望着不远处的李端。
原本活泼可爱的太子殿下正青着一张脸,蹲在一棵树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吐着酸水。
弱鸡,朱秀妍在心里默默吐槽。
“一直往前走大概十天左右就到了。”赵武也在望着那个方向,殿下,站起来!站起来!快站起来!他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娘娘…”一直站在旁边的谭参将欲言又止,“前面的路前不久才被雨水冲毁,如今还未完全修好,车马若是要过去,免不了受颠簸之苦。”
他接着指了指左手边的方向:“不如绕路落霞谷,那里地势平坦,左右不过多半日的时间,不会耽误行程。”
“落霞谷?”朱秀妍并不十分了解着四周的地形,她转过头问赵武,“赵将军,您怎么看?”
赵武皱了皱眉头:“落霞谷地势平坦,但是两边山崖陡峭,易守不易攻,若是行军打仗很容易遭到埋伏。”
“将军多虑了。”谭参将闻言爽朗一笑,“这又不是去边境作战,将军哪里有那么多顾虑,而且这次咱们的军队人马齐全,哪个不要命敢来劫朝廷的银钱,依末将来看,安全的很。”
话虽如此,但赵武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低下头犹豫不决,迟迟没有下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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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
“将军……”谭偏将深知赵武小心谨慎的性格,他指了指不远处靠在石堆上半死不活的李端劝道,“前面的路那样难走,若是不改道,只怕太子殿下是熬不到池州的了……”
好有道理,赵武和朱秀妍两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心照不宣的赞同。
这次本就是为了给太子攒功绩的,若是李端坚持不到池州,出行的意义也就减了大半,作为帝王的心腹,这点眼力见他还是有。赵武衡量了一下,精准地摸清了嘉帝的心意,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同意绕路去落霞谷。
改了方向,再继续出发,路便好走了起来。李端的脸色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了起来,
还真是个娇气鬼,朱秀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日落时分,一行人马终于靠近了落霞谷,赵武看了看天色,安排今晚所有人在谷外驻扎,为了安全着想,明日天亮了在继续行进。
朱秀妍坐在附近的一个小土坡上,抱着双膝望向远处,夕阳在山间落了半个身子,洒下了一地昏黄,她被笼罩在这淡淡的余晖中,整个人显得柔和了许多。
正沉思着,身边突然挤过来一个人,李端兴致勃勃地捧着一本书册凑到了她的面前:“朱大嫂,快看看我带的画本子。”
出门办公差,就惦记着这些,朱秀妍觉得心态崩了,不想理他,孺子不可教也。
“这画本子里说主人公出门都会有奇遇,你说咱们会不会也碰上?”李端不死心的碰了碰她的胳膊。
朱秀妍转过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残忍道:“可惜你不是主人公,充其量算是个吉祥物。”
一击即中,李端摸着自己颤抖着的小心脏,仰着头四十五度角的望向天空:“朱大嫂,做人呐,开开心心就好,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诚实。”
朱秀妍呵呵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认真道:“太子殿下,你可能还不知道,诚实是我与生俱来的美德。”
李端胸口一噎,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那……”小小的失落过后,他很快重整旗鼓,有些忐忑道,“若是有一日咱们落了难,你不会像这话本子里的女将军一样陪在孤的身边?”
“当然……”朱秀妍看着李端微微翘起的嘴角,话锋一转,“不会……”
“哦。”李端扁扁嘴,握紧了小拳头,不甘心道,“这样才好,孤也不喜欢你,反正咱俩早晚有一天一拍两散,各走一边。”
夕阳缓缓坠入山间,带走了天空中的最后一丝余晖,朱秀妍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山风吹起她乌黑秀丽的长发,遮住了那悄悄望向李端的目光。
呦,真信了啊,她抿住嘴角,憋着笑。
还说不是笨蛋,当然不会抛下你,若是真有那一天,她抬起头,安静地眺望着远方……
我定当誓死相护,为你留得最后一线生机。
5. 狭路
夜晚骤起,吹得人心底发寒。
朱秀妍坐在角落里,挽起袖子,拿起地上的枯枝轻轻拨动着眼前的火堆。
“娘娘。”路上一直跟在后边的焦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边。
“坐。”朱秀妍抬起枯枝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迸裂的火花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四周将士们的高谈论阔声中微不可闻。
“林妙寒怎么样?”跳跃的火光照红了她的脸颊,竟映出了几分难得的艳丽。
焦晃坐下来,拔出腰间的佩剑,拄在地上回道:“对外说是娘娘的亲戚,巧儿一直看着,没发现什么异常。”
“嗯,钱百川的有没有人跟过来?”她不放心道。
焦晃想了想,摇头道:“没有看到,钱家再怎么大胆,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和那点面子冒险戴上谋反的帽子。”
“嗯,只是这下怕是把钱百川得罪狠了。”朱秀妍扶着下巴,看着干柴在空气中一点一点的烧着,零零散散迸射的火花像极了她的心情,忽明忽暗。
钱百川这个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这些年仗着钱家的权势没少为非作歹。一个女人倒是次要的,关键的是他容不得有人从自己的碗里抢走到嘴边的猎物,哪怕这个是是太子,此刻怕也是恨极了。
“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区区一个钱百川有什么资格和他作对,钱相爷对儿子竟也不加约束!”朝廷里那些弯弯绕绕焦晃不太明白,他只知道太子是仅次于皇帝权力最大的那一个人。
“为什么要约束?这些在丞相大人眼里不过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朱秀妍轻笑,强调道,“除了和那个位子有关的,其他的都不重要,钱家的心大着呢。”
眼下太子和钱家针锋相对,两方势力在朝堂上一直胶着,李端失了生母,仗着嘉帝的那一点愧疚之情能走多远未可知晓。而钱家有李恒这个继后所生的儿子作为依仗,心自然也大了起来,有些东西也不是不敢肖想。
要知道人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想法总是多一点,钱百川的这种嚣张,未尝不是钱家对帝王态度的一种试探。
她看得到,嘉帝自然也看得到,只是树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嘉帝不愿朝堂动荡,让守在外边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有可趁之机,只能忍痛让这个毒瘤越长越大,直至寸步难行。
如今即使想要割肉断腕,朝廷也未必承受得了那切肤之痛。
而这次如此着急想给李端树立些功绩,怕是嘉帝自己也意识到了太子的根基太浅薄,无论怎样看,李端未来的路都不好走。
心事浮浮沉沉,朱秀妍觉得自己同李端仿佛乘着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摇摇晃晃,不见归途。
夜色深沉,凉风也吹不散脑子里的混沌,她看着半隐在乌云身后的月亮,渐渐有了睡意,于是站起来扑灭了眼前的火堆,挥手吩咐焦晃退下,自己踩着温柔的月光走向了帐篷。
帐中李端睡的安详,听到脚步声,迷迷糊糊睁开了惺忪的双眼:“是你啊,朱大嫂。”
“嗯。”朱秀妍走过去捡起被李端踢到一边的被子,重新盖到了他的身上,真是不让人省心。
李端揪着被子,不满意地哼了哼:“孤又不是小孩子了。”
“嗯。”朱秀妍不理他的小脾气,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床多余的被子,展开打算躺下。
“你别过来啊。”朱秀妍身上淡淡的青草味似有若无的飘散在空气中,隐隐勾动着李端的嗅觉,他的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身体不自觉的向后拱了拱,这样近的距离让他有些缺乏安全感。
“李端,你难道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和太子妃感情不和么?”
他们成婚已有三载,之前一直在分床睡,朱秀妍隐约感觉到李端对女人的亲近有些抗拒,但她也不愿意过多追究原因,反正她嫁给他也不是为了琴瑟和鸣的,这太子喜不喜欢女人跟她的关系也不大。
只是如今这荒郊野岭的地儿,帐篷又这么大点儿,难道要她拿着被子去外头吹夜风么?
这样想着,她也恼了,钻进被窝往前一挤:“左右地方就这么大,要是不满意你就出去睡。”
“孤才不要。”知道自己理亏,李端把被子卷作一团,滚到了角落里,“孤还不是怕你夜深人静贪恋孤的美色,妄图染指孤的清白。”
“呵呵,随便你。”朱秀妍被气笑了。
染指你?那老娘还不如回塞北玩泥巴。
朱秀妍挪了挪,挑了离李端最远的地儿,看也没看他直接躺了下去,没过多久便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那边裹成茧蛹的李端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他转身,偷偷摸摸地又凑了过去,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朱秀妍长得并不是如何的绝美,眉眼寡淡,嘴唇偏薄,只得一双眼睛黑亮通透,若是有些挑剔的人甚至会觉得她的样子有些刻薄。只是她的身上有一股谁也忽视不了的精气神,就那么随随便便的往那一站,就让人不敢小觑。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李端胡思乱想地揣测着。
而此刻,那双永远神采奕奕的双眼正紧闭着,倒生出几分让人怜惜的柔弱。
这样厉害的女人,也不知道以后离了自己,哪个不要命的敢捡回家,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朱秀妍以后会离开自己,李端心里居然有一丝烦躁。
窗外的风沙沙地吹着,显得夜更静了。
李端翻了个身,该死的,他开始失眠了……
-
天色微亮,太阳从云朵里探出头,朱秀妍伸了个懒腰,精气神十足地站在帐边看着被晨光笼罩着的山谷,暗暗观察着这附近的地形。
落霞谷是周围几个村子到外边的必经之路,为了出行方便,这里的路被村民仔细修整过,从外头瞧着倒是十分平坦。
她回过头,李端缓缓地爬出被窝,顶着的一对黑眼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思考了一夜人生的太子殿下看起来虚弱极了。
“咳咳……”赵武按例检查整个队伍,他看了眼精神不错的朱秀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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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了眼没什么生气的李端,似乎想起了什么,老脸一红,婉转劝道,“年轻人,还是要有所节制……”
朱秀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正从帐篷里钻出来的李端疑惑地摸了摸头,是错过了什么吗。
赵武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对着朱秀妍不赞同道:“您也怜惜怜惜太子殿下,怎么能给人……榨成这样。”
李端这下总算是听明白了,他的脸颊“腾”的一下热了起来,红的像两团火烧云。
他张了张嘴,嗓子眼里仿佛卡了一只苍蝇,艰难解释道:“赵将军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明白,我明白。”赵武摆了摆手,这欲盖弥彰的心虚小表情,他懂得很。
不过太子殿下也太不中用了点吧,怎么能被一个女人骑到头顶上,赵武怀着复杂的心情继续清点人马,看着人数差不多了,挥了挥手指挥着队伍启程。
山谷两侧绿树成荫,徐徐的清风吹来,让人心旷神怡,所有人的心都渐渐放了下来,开始观赏这难得的景色。
路走到一半,天上突然飘起了纸钱,远处一行人抬着棺材缓缓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脸上刻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面容愁苦。
两方人马越走越近,很快在山谷里狭路相逢。
路只有一条,赵武看着眼前的这波人,皱了皱眉头,粗声道:“朝廷办事,闲杂人等暂且回避。”
正撒着纸钱的容长脸女人似乎别被这阵势吓到了,她芦苇杆般瘦弱的身体打了个哆嗦,伸手抹了抹眼泪,哀求道:“各位贵人行行好,让我们过去吧,这村里头有规矩,棺材到地前不能停下啊。”
这穷乡僻壤的,有什么规矩还真说不好,可这群人突然出现,时机是不是有些意外的巧合,赵武举棋不定,十分为难。
倒是一旁的谭参将先说话了,他看了眼那被护在最中间的棺材,缓声问道:“夫人,里面躺的是您什么人?”
“是我家男人,家里穷的快揭不开锅了,他想多赚几个钱,前几天冒雨上山采药从悬崖上掉下去摔死了。”女人小声回道。
谭参将面露不忍,对着赵武劝道:“将军,他们堵在这里,我们也过不去,不如行个方便,让死者早点安息也好。”
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总不能大家一直在这僵着,赵武又没法真的让人给这些送葬的普通老百姓轰走,想了想还是同意了谭参将的意见。
他做了个手势,两侧的车马往边上靠了靠。
“谢谢贵人大恩大德。”刀疤脸和女人跪下来磕了个头,连忙指挥着后边抬棺材的人往前走。
这伙人一个个看着粗壮,脚步却轻盈得很,抬着棺材有条不紊的向前移动,朱秀妍向路边靠了靠,擦身而过的瞬间,女人的袖口闪过一道寒光,似乎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那一瞬间的动作让朱秀妍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不对,有问题。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朱秀妍回过神来,疯了般地大声喊道。
6. 错位
赵武到底是慢了一步,刚才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猛地跳了起来,利落的翻到了朱秀妍的马上,一把通体雪亮的匕首稳稳地横在了她的脖颈上。
朱秀妍不敢转头,眼神瞟了瞟侧面,那刀疤脸果不其然也动了起来。
只是……
她看了看那环在公孙云后颈处的兵刃,不明所以。
“太子太子妃两位贵人得罪了。”刀疤脸沉声道,她看了眼手腕微微发抖的女人面露不悦,“麻三娘,刀给老子拿稳当了,坏了正经事要你好看!”
朱秀妍打量了下公孙云贵气风雅的穿着,心里有数了。
李端在旁边的马车上,眼前这群不知底细的劫匪怕是错把马背上的公孙云当成了太子。
还好不是李端,朱秀妍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李端有个万一,她真不知道怎么跟父亲交代,李端的母亲周皇后是朱家的救命恩人,朱秀妍曾在父亲的面前发过毒誓,誓死也要保护太子的安危。
“我……”公孙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颤抖着咬紧了牙关,什么也没有说。
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敢说。
身为太子的心腹,一家老小的性命早就系在了太子身上,若这个时候置太子于危险之中,怕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既然选定了队伍,他已经做好随时被牺牲的准备了。
公孙云闭紧了眼睛,要杀要剐都是命了。
正在这双方对峙的紧要关口,一声懒散的呵欠声如石子投入静水,打破了那岌岌可危的平衡。
所有人齐齐望了过去……
公孙云身后的马车上,一只白皙的手掀开前帘,露出了一张风清朗月的脸,头顶上镶了宝石的金簪在阳光的辉映下闪烁着灿灿金光。
“孤不过睡了一觉,这都是干什么呢?”李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脸茫然的环视着四周。
一触即发的局势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那挟持着公孙云的刀疤脸一个纵跃跳了起来,赵武顾忌着朱秀妍一时来不及阻止,转眼间便见他舍了公孙云跳上了马车边缘,阴狠一笑:“原来这位才是太子殿下啊。”
手中锋利的弯刀贴在了李端娇嫩的脸颊上。
鲁莽,不知轻重,赵武在心中暗恨。
“这后面押送的是朝廷的赈灾银两,你们是要造反么?”朱秀妍压抑着心中的焦急,试图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的平静。
刀疤脸摇摇头:“我等不想造反,我们只要求换人,三个月前朝廷剿匪活捉了我们马帮的老大,我等所求,不过是用两位贵人的命换我们老大一命罢了。”
“那马老大杀人如麻,本就是朝廷要犯,岂能说放就放!”赵武怒喝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刀指了过去。
“那我们今天就要带着二位贵人一起去见阎王老爷了。”刀疤脸既然敢劫持太子和太子妃,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他将匕首微微后撤,李端的脸上很快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我们需要时间。”朱秀妍出声打破了僵局,她看出来这分明是一群亡命之徒,做的便是这九死一生的打算。
听了这话赵武瞪大了眼睛,那马老大如今早已被刑部定了案,只等着秋后问斩,即使是皇帝也不能轻易给他摘出来,这怎么能答应呢!
“派人回京去把犯人提出来,一个死囚比不得我和太子两个人的命尊贵。”朱秀妍伸出一只手,示意自己没有任何武器,然后她缓缓将手举过头顶,拔下了头上的簪子,隔空扔给了对面的赵武。
“拿着我的信物,直接去刑部,让他们放人。”说完,她转过头,看向了一脸阴狠的刀疤脸,表示自己答应了这桩买卖。
“还是太子妃娘娘识时务,最晚明日这个时候,把人带到落霞谷的入口,我们自然会送二位贵客平安离开。”刀疤脸也不多话,一手架着李端,一手扬起马鞭,挑衅地看着四周。
身边围着的将士看着像条死鱼一样被按在砧板上的太子只能无奈地向后退去。
很快,前方让出了一条路。
刀疤脸使了个眼色,随即挟持着朱秀妍的麻三娘也跟了过去,二人带着一众马匪扬长远去。
眼看人影就要消失,赵武正要派人去追,四周的山坡上突然滚落下无数的巨石,将前进的路死死堵住。
放眼望去,唯有身后一条来路坦坦荡荡。
这戏剧化的结尾让留在原地的众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关键时刻,谭参将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拍马来到了赵武的身边,毛遂自荐道:“将军,末将愿意主动去京城求救!”
“求什么救!再等一等。”赵武没好气的回道,这事可得悄悄的,要是闹到了京城,不要说太子落一鼻子灰,他们这些护送的鱼虾也得跟着一起倒霉啊。
他都能想到帝京报馆的头条:草包太子命悬落霞谷,京城铁骑剑指马匪窝。
再说,他可没错过太子妃扔簪子时的那个手势,既然战神朱老将军唯一的女儿让他们原地等待,那他就应该选择相信英明神武的太子妃殿下。
虽然太子没什么用,但是太子妃靠谱啊!
这样一想,赵武勉强说服了自己选择守株待兔这个计划。
“将军,您这是有什么锦囊妙计么?”谭参将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道。
赵武面色肃穆,低头沉思道:“如今唯有一计。”
谭参将面露喜色,准备洗耳恭听。
“那便是吉人自有天相……”
-
朱秀妍和李端的眼上被蒙上了的黑布,跟着马匪们跑了了大半天,饶了一个又一个圈子终于来到了落霞谷深处的山寨。
眼看到了安全的地方,麻三娘长舒了一口气,亲自解了二人眼上的黑布,又示意手下绑了朱秀妍和李端的手脚,将他二人关进了山寨最里面的房间。
被刀疤脸在马车上裹挟着跑了一路,又被彪悍的马匪结结实实地绑成了粽子,李端此刻整个人仿佛快凋零的娇花,一脸的菜色。
“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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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你别害怕,孤这就到你那边去。”眼看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李端喘了口粗气,瞬间有了报团取暖的心思,虽说他俩感情不和,但好歹也在同一个屋檐下当了好几年的邻居,总归是有些情谊的。
“唉,这次可真是凶多吉少啊。”朱秀妍看着李端狼狈的样子,十分沉痛地摇了摇头。
“那咱们是不是快要死了?”李端挣扎着往朱秀妍的方向挪了挪,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看起来无比可怜。
朱秀妍看着像蠕虫一样在地上拱来拱去的李端,又看了看他衣衫上一团团的黑灰,嫌弃地往边上闪了闪:“这会儿咱们的太子殿下知道害怕了?”
“怕死了……”李端有气无力地爽快承认道。
“呵呵,”朱秀妍死死地盯着李端,抑制着想要锤爆他狗头的冲动,“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出声?为什么换了公孙云?”
李端撇撇嘴:“你怨孤不识大体?”
朱秀妍叹了口气:“你是君,他是臣,平心而论,我更希望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公孙云而不是你。”
她不信李端不知道一个户部侍郎的儿子和一个国家的储君,谁面临的危险更多,如果被挟持的是公孙云,朱秀妍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武力拼死脱身,再联合赵武反擒住这群贼寇。
从一开始,公孙云的安危就没有在朱秀妍的考虑中,她知道公孙家在送儿子进宫伴读的时候,也已经做好了面临这一步的心理准备,毕竟百年世家,最不缺的就是子嗣了。”
但若是李端,她不敢冒险。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仿佛一把利刃,泛起阵阵寒凉:“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该如此鲁莽,公孙云是公孙尚书的庶子,即使他今天死在这里,公孙尚书也不会怨你一分一毫,他的家族甚至会以此为荣。”
“呵呵,是啊,公孙云是他爹的庶子,所以他的死活便无足轻重了是么?”李端突然笑了起了,他的眼睛里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望过来的时候,照的人心赤裸裸。
“朱秀妍,我真的很想问问,在你眼里公孙云是一头猪?一头牛?还是一头羊?如果今天他真领了太子这个头衔,是不是就要被你们放弃掉?”
他有些激动,说话的时候胸口微微起伏着:“孤就知道是这样,所以才不能让他去送死,你知道么?孤刚会做第一首诗的时候,公孙云就陪在孤的身边,比起父皇,他更像孤的家人。”
“你会让你的家人去死么?”李端仿佛一只愤怒的小兽,梗着脖子咆哮着。
朱秀妍张了张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很想告诉眼前的少年他惹了多大的麻烦,也很想让他明白自己的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是对上那双过分真挚的眼睛,她忽然就不想再多说些了什么。
这货莫名让她有些感动。
“还有,公孙云打算就这样为孤牺牲?”李端弯了弯嘴角,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想都别想,孤还打算让他背一辈子的黑锅呢。”
好吧,朱秀妍肃然起敬,多么恶毒而伟大的愿望啊。
7. 被囚
天色渐晚,马帮山寨的议事堂里却灯火通明。
麻三娘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一天之内办了这么件大事,到底是有些惴惴不安,想起赵武那凶狠的目光,她有些后怕:“二哥,你说咱们这次能成事么?”
“说什么晦气的话!真是个没用的婆娘!”刀疤脸将一碗酒到在刀面上,头也不抬地拿起桌边的面巾,细细地擦拭着。
“这可是掉脑袋的营生啊!”麻三娘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要不咱们还是把人放了,赶紧跑吧。”
麻三娘本就胆小,当年也是误打误撞上山当了这个三当家,她对马老大的情分本就没有多少,若不是刀疤脸执意要救出马老大,她早就卷着包袱跑路了。
“跑什么跑,往哪跑?且不说大哥对我恩重如山,就说咱们这些年辛辛苦苦劫的那些金银珠宝,可只有大哥一个人知道藏在哪里,若是不能把大哥赎出来,你当真甘心赤条条的下了这山头?”
刀疤脸的话让麻三娘陷入了沉思,这些年刀口舔血,为的便是泼天的富贵,若是马老大能顺利回到山寨,依着他们绿林的规矩,怎么的也能分得一笔不小的家底。
她心头一动,又听刀疤脸道:“胡炳坤那个老东西仗着自己当了个狗头军师,明里暗里跟咱们过不去,这几个月我的安排就没有一次顺利的,若是老大还回不来,二哥也只能答应他的要求,忍痛把我的好妹妹嫁过去了。”
想起胡瘸子那张长满脓疮的脸,麻三娘恶心的是隔夜饭都要吐出来,哪里还敢犹豫。
只是她一向小心惯了,此时还是有些不放心:“那可是大胤的太子和太子妃,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
“能出什么意外,那位大人可是说了,太子这次可是来办大事的,若是朝廷敢派兵,那太子的无能岂不是天下尽知,为了太子的脸面,他们也只能乖乖听咱们的。”
原来如此,麻三娘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了,她已经想明白了,只要等到过两天马老大回来了,他们有着地形的优势,拿着金银珠宝换个山头还不是一样的逍遥自在。
那么如此看来,眼下第一要紧事就是看好了这两个“筹码”。
她扭了扭腰,走过去将手搭到刀疤脸的肩膀笑着道:“是小妹的糊涂了,二哥你放心,等会我就去给贵人们做些吃食。”
“不着急,省的他们有力气折腾,而且……”刀疤脸看着她一副粗鄙的样子,嫌弃道,“换个人过去。”
麻三娘愣了愣:“何必那么麻烦。”
刀疤脸啐了她一口:“你这婆娘,好不要脸,杀人放火你倒是行,烧饭做菜的活儿你还是省省吧,还不快去找个伶俐的小丫头伺候两位娇客,这二位有个三长两短别说人换不出来,你的脑袋怕是先要换个地儿。”
“知道了。”麻三娘撇撇嘴,抓住在门口看热闹的瘦猴不耐烦道,“没听见啊,还不快和我去灶房找个中用的小丫头。”
“等一下。”刀疤脸看着走到门口的两人嘱咐道,“找个脸生不懂事的,别让胡炳坤摸到把柄,再生出什么枝节。
-
另一边的囚房里,朱秀妍和李端也并不好过,他们已经在这个门窗紧闭的房间里呆了好几个时辰了。
“李端,我要想办法从这里出去。”朱秀妍看着渐深的夜色,眉眼中染上了一丝焦灼,虽说她之前给了赵将军暗示暂时按兵不动,但是如果一直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李端转过了头,一双乌黑玲珑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朱秀妍。
他可是注意到了,朱秀妍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李端抿了抿嘴,小心翼翼道,“孤觉得咱们还是在一起比较好。”
“哦?”朱秀妍看着他似笑非笑,“夫妻当然是同林鸟,可是大难临到也要各自飞啊。”
"哪有这样的道理!"李端不干了,开什么玩笑,要留他一个人呆在这个破屋子里,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太子殿下,”朱秀妍语重心长道,“我们至少在这里呆了快三四个时辰了,若是再想不出脱困的办法,赵将军为了您的安全也只有遣人去京城求援这一条路了,到那时候朝廷里的那些张嘴定会给您扣上一顶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帽子,您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
想到从京城出来这一路遭的罪,李端想要躺平的心哪里还按捺得住,瞬间咸鱼附体:“孤身为大胤太子,岂会在乎区区虚名,咱们最好还是以稳妥为主。”
朱秀妍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热心地提醒道:“说的极是,不过想想您的死对头,皇后娘娘若是知道您如此深明大义,怕是半夜做梦都会笑出声呢。”
提起钱皇后,李端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钱百媚那张跟死人一样白的脸上露出的狰狞笑意。
这他哪能忍!
“孤说笑呢,还是太子妃英明,不过朱大嫂你要是有办法出去,能不能把孤也给带上呢?”
“当然可以。”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逃吧!”李端终于有了斗志。
朱秀妍把绑着麻绳的手腕伸到了他的面前,一副看白痴的表情:“要是有办法,还用等到现在么!”
“那,那怎么办?”李端懵了,虽然他总琢磨着合离,但是天地良心啊,在他心里朱秀妍可是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没有什么是伟大的朱女侠解决不了的。
在李端的记忆里,身具王霸之气的朱秀妍是永远不可战胜的。就连成亲那日,这位新上任的太子妃面对一地狼藉的喜房也只是不在意地挑挑眉,抬抬手便将不愿成亲的太子殿下按上了床,然后平静地用匕首割破了他的手指,在元怕上留下一抹艳丽的红,她似乎天生就对所有的事情都成竹在胸。
如果这次连朱秀妍都无能为力,那是不是……
霎时间,李端的心情跌了到了谷底,难道说自己这道大胤未来的希望之光就要陨落在这无人知晓的破屋里了么?
怎么办?
朱秀妍也在暗暗思忖,这房间的外面少说也站了二十来个马匪,若是带着李端贸然突围,只怕非但不能成事,还会陷入被动。
如此看来,想要谋求机会,也只有让外面的人先进来,再寻找突破口。
她沉默了片刻,轻声回道:“等待机会。”
李端还要再问,却听见耳边传来“吱”的一声,只见自他们进来时就一直禁闭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条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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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瘦弱的小丫头从这开的窄窄的门缝里灵活地钻了进来。
“给贵人们送些吃食。”小丫头向前走了几步,将食盘向上举起,低着头只能看出一个下巴的轮廓。
饿了大半天的李端连忙将饭菜拿了过去,天大地大,对太子殿下来说现在饿着的肚子才是老大。
倒是朱秀妍仔细地盯着眼前的小丫头,随即放低了声音:“怎么是你?”
话音刚落,只见刚才还缩手缩脚的小丫鬟立即抬起了头,露出来的是一双极为温柔动人的眼睛。
“啊?林妙寒!”李端的嘴里还塞着一口没有咽下去的馍,看到眼前人差点呛的背过气去。
“怎么回事?焦晃呢?”朱秀妍心中很快有了计较,她极其善于在逆境中缕清楚思绪,此刻这林妙寒的出现就宛如棋盘上的一颗出其不意的棋子,瞬间盘活了整个棋局。
林妙寒深知事情的紧迫,半点也不敢耽误,连忙回道:“您和太子离开后,焦大人说这整件事发生的太巧合了,料定您身边定有那群马匪的内应。”
她大喘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继续往下说:“最可疑的就是那谭参将,出了事后不仅不考虑太子的的名声,反而自告奋勇要去京城报信,结果没过多久焦大人就发现他偷偷摸摸地往队伍最后边的树林里钻。”
一切和朱秀妍猜测的相差无几,队伍里早就有奸细,这群马匪若是没有完全的保证,岂敢打朝廷赈灾队伍的注意,更是嚣张到连太子和太子妃都敢劫持。
至于这奸细是谭参将,她也并不有多惊讶。这落霞谷的路线是他引的,和马匪狭路相逢也是他要让的,如今跳出乱局再重新审视,怕是这谭参将早就包藏祸心。
“孤就知道那厮定是个奸的。”李端听到这罪魁祸首居然是一路对他嘘寒问暖的谭参将,瞬间觉得自己被耍的团团转,此时再想起这个面忠心奸的货色,他就恨不得嘴下咬的不是馍,而是这谭参将的血肉。
“然后呢?”朱秀妍继续追问。
“等了一会儿,有个孩子从草地中的密道爬了出来,递给谭参将了一整盒金子。”林妙寒至今依然觉得不可思议,谁能想到这深谷之中居然别有玄机。
“密道?”朱秀妍蹙了蹙眉,这谭参将到底是什么时候和马匪联系上的?要是知道李端来护赈灾银也不过是陛下才做出的决定,这样如此精心的布局难道真的是一个谭参将和一群马匪能设计出来的么?
林妙寒点了点头,继续道:“焦大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等那孩子走后才将谭参将拿下,只可惜那密道十分狭窄,普通人即使进入了也很难出去。妾学戏多年,身姿柔韧才能勉强通过,于是焦大人便让我前来给您带一句话。”
“谭参将已经交代了山寨的位置,他们马上就能从大道赶过来了,您和太子殿下务必要在这之前逃出囚房躲好。”
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递给了朱秀妍:“只要这群马匪手中没有您和太子做依仗,焦大人他们就有信心把这里攻下来。”
听了这话,朱秀妍忍不住头疼起来,焦晃对她倒是信任的很,可这个莽夫怕不是忘了自己还带着个细皮嫩肉的太子殿下吧。
事到如今,到底如何才能摆脱困境呢?
8. 出逃
眼看朱秀妍不说话,林妙寒沉思了片刻道:“娘娘,等下我去这旁边放一把火,把周围的守卫引开,您趁机用这把匕首想办法逃出去吧。”
“这怎么行!”朱秀妍早就想到这声东击西的方法,但是却一直狠不下心。她与李端带这林妙寒去池州本就是与钱家一较长短的意气之争,又怎能再让她一个弱女子卷入这场祸事中。
闻言林妙寒微微一拜,面容恳切:“娘娘和太子殿下救我于水火,当牛做马都无以为报,如今焦大人他们马上就要攻上来了,请务必以您和太子的安危为重。”
边说着,边低声嘱咐道:“密道太窄,您带着太子殿下怕是过不去,不过这密道出口就在东北角的灶房,那后边不远处就有一个地窖,妾观察过,可以用来藏身。”
“若是被发现了,会面临什么,你真的明白么?”朱秀妍的如石子般一字一句敲打在林妙寒的心上。
这是马匪窝,若是被发现了,无异于一只小绵羊钻进狼窝里,到时候除了被狠狠撕碎,还会有什么下场。
只是……
既然她敢孤身冒险从密道爬过来,那么也是做好了要在这险境之中搏一场富贵的打算了。
若是成了太子和太子妃的救命恩人,得到的又岂止是区区金银珠宝。
林妙寒是一个胆大的赌徒,从选择来报信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自己的命放到了天平上称长短。
眼中的挣扎转瞬即逝,林妙寒望着朱秀妍,眼神真挚:“娘娘您放心,妾用银钱与那新来的烧饭厨娘换了衣服和腰牌,混入其中不会被发现的,再说,”她勉强笑了笑:“妾贱命一条,在那梨歌院呆了那么久,与人周旋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朱秀妍抬起头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端详着眼前的女子。
她早就发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花魁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从在江边第一次看见林妙寒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是一个不甘心被人踩在黄土里的女人。
罢了……
朱秀妍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承诺道:“你的情意,本宫记下了。”
林妙寒并没有让朱秀妍失望,没过多久门外便传来了嘈杂的争吵声。
“怎么回事?”
“咱们谷仓那边着火了,把弟兄们全给叫上走!”声音粗犷的汉子急急答道。
“那这里边的贵人可怎么办啊?三当家可是让我们寸步不离啊?”
“还管那么多做什么!这定是那胡瘸子作的怪,向三当家求娶不成竟要釜底抽薪!”
“可是……”
“还可是什么啊!旱灾这样厉害,若是咱们的谷仓被烧了,所有人都要饿死啊!”汉子怒骂道,“不过是两个富家子罢了,这里留下一个人就够了,今天谁不去救火,就给老子滚出山寨!”
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朱秀妍屏住呼吸,刚要用匕首划破手腕的绳索,却听门“吱”的一下被从外面打开了。
她的心又悬了起来……
一个尖脸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把短刀鬼鬼祟祟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呦,难怪三当家这么小心,果真是藏了两头肥羊啊!”男人看着朱秀妍和李端通身华贵的配饰,兴奋地咽了咽口水。
“今天合该爷爷得了这些宝贝啊。”他上前一步,一眼就瞄中了李端腰间泛着莹莹光泽的玉佩。
李端刚想反驳你算哪门子爷爷,就见朱秀妍向他眨了眨眼睛,只得闭了嘴把头转向一边生闷气。
哼,一个玉佩而已,便宜他了。
趁着男人解玉佩的功夫,朱秀妍偷偷用藏在袖间的匕首割破了绳索,她瞅准时机,一鼓作气将匕首狠狠刺进了男人的腰间。
“啊!”男人一个吃痛,手中的玉佩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化作纷纷碎片。
“自寻死路!”眼看价值连城的玉佩碎了一地,男人宛如一匹发怒的恶狼,他扬起手手中握着的短刀,誓要将这个坏他好事的女人变成刀下亡魂。
“不自量力。”朱秀妍压低下盘,一个对招利落地将男人背过肩摔到了地上。
短刀落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朱秀妍暗暗松了一口气,正要向李端的方向走去。
却没注意到尖脸男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捡起地上的短刀,拼了命地朝朱秀妍扑了过来。
“朱大嫂!”朱秀妍闻声而望,在刀光落下之前,只见李端一个猛子撞了过来,锋利的刀尖擦过他的下巴,狠狠扎进了他的肩膀。
“你疯了么!”朱秀妍回过神来,狠狠一脚将尖脸男人踢死了过去。
“李端,你怎么样?”她顾不得许多,扒了李端的上衣就要查看伤势。
“我,我没事,朱大嫂,你,你别……”李端的面色白如宣纸,却仍用手紧紧攥住自己的外衫,他可是纯洁的黄花美男子啊。
“手拿开。”
“别……”
“赶紧的!”
“真的不用。”
“我说赶紧的!”
嘶啦……
李端傻眼了,他看了看被撕成两半的上衣,又看了看自己浸在血里的香肩,此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暂时先这样吧。”朱秀妍顾不得许多,她利落地撕下一节裙摆,用碎布条给李端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上来!”她弯下了腰,将后背转向李端。
“快上来,我背你出去。”朱秀妍见李端迟迟没有动作,直接伸出手向后环住了他精瘦的腰,示意他赶紧趴到自己背上。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瞬间让李端无所适从,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可疑的红晕。
“磨蹭什么呢?赶紧的!”
常年在压迫中养成的习惯让李端条件反射般地将双手搭到了朱秀妍的肩膀上。
天……
太丢人了,李端赶紧把头低了下去,这要让别人知道自己让朱大嫂背着逃命,他这张俊脸还要不要了……
太绝望了,这辈子的脸是不是都丢光了……
“抓紧了。”朱秀妍看了眼背后扭扭捏捏的李端不放心地嘱咐道。
“朱大嫂。”李端趴在朱秀妍的背上小声嘀咕,“虽说是救命之恩,但孤才不会以身相许哦。”
“呵。”朱秀妍扭过头看向他,“还真不用,一有危险我马上把你扔下去!”
李端立马不说话了,请让他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吧。
许是林妙寒的这一把火放的太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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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一个人,朱秀妍半点不敢耽误,连忙背着李端往山寨的东北角方向跑去。
那地窖果然离灶房很近,朱秀妍在地上扒拉了两下很快就找到了入口,她没有犹豫立即掀开木板背着李端往下走了进去。
一股扑面而来的霉味猛然袭来,熏的两人睁不开眼睛。
这本是马匪用来储存蔬菜的地方,只是今年遭了旱灾田地收成不好,这里便被用来放一些没有用的东西,难怪林妙寒说这是很适合躲避,这么一个让人隔夜饭都要呕出来的地方哪里会有人愿意来。
只是林妙寒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个地方的呢?
朱秀妍正在思忖,却看见了李端正对着一根发霉的木头怒骂。
她略一低头,这才发现李端脚上的锦靴不知怎么地被木头上的钉子勾破了一个大洞,隐约能看到里面露出的白色棉袜。
"朱大嫂,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孤为什么会沦落这步田地啊!"李端越想越生气,本想再踢一脚那块该死的破木头,却又忌惮于那一看就不好惹的大铁钉,犹豫了片刻后只得悻悻作罢。
“爷爷饶你一命。”他掐着腰安慰自己。
“先护好自己的命吧。”朱秀妍冷冷一笑,毫不留情道,“瞧瞧你作的。”
这女人真是一点也不可爱,李端刚要回击几句,突然间只觉得眼前一晕,整个不受控制的人靠着墙倒了下去。
“李端!”,朱秀妍连忙走过去一把将人搂了过来,伸出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温度烫的惊人。
怎么偏偏在这个是时候发烧了,朱秀妍心中焦急万分却也无可奈何,也只能祈祷焦晃和赵将军能赶紧赶过来。
“哎呀,怎么这么热啊。”李端歪着头,原本白皙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又明又亮眼睛里仿佛含了一汪水。
迷迷糊糊中,他抓紧了朱秀妍的手:“朱大嫂,孤给你讲个故事啊?”
还真是个天真可爱的小蠢货,朱秀妍心说这都烧成什么样了,还讲什么故事,可看着李端睁大眼睛固执的样子,也只得妥协:“说吧说吧,快说吧。”
李端将头靠在朱秀妍的腿上,满意地哼了哼,两颊上的潮红映衬他白皙的脸庞,倒显出了几分难得的糜艳。
他闭上眼缓缓开口:“从前有一只小狐狸,它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死了,后来一个好心的姑娘收养了它,姑娘在天晴的时候陪它玩耍,在天阴的时候给它唱歌。”
他顿了顿,继续道:“姑娘告诉小狐狸自己一直在等它长大,希望它快一点长大。”
“后来呢?”朱秀妍生怕李端昏死了过去,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追问。
“后来啊,还没有等到小狐狸长大,姑娘便要杀了它,因为后来姑娘有了更喜爱的小狐狸了。”李端的声音越来越弱。
朱秀妍低下头,这才发现他的眼角不知何时滚落下了一颗泪珠。
晶莹剔透的泪珠越过李端高挺俊俏的鼻梁,将将停留在了他红润的唇瓣上,倒让素日里谁也不服的太子爷有了几分弱小可怜的模样。
朱秀妍忍不住会心一笑,将李端的手抓的更紧了:“傻子,也许啊,这只小狐狸只是没找到真心爱它的姑娘而已呢。”
9. 宿敌
一直到赵将军和焦晃打开地窖的时候,李端依然紧紧的抓着朱秀妍的手,仿佛一对亲密无间的的情人。
“咳咳……”赵武看的老脸一红,他本以为遭了如此大难,太子怎么的也要大闹一场,没想到看到的确是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样子。
“先扶太子殿下出去。”朱秀妍假装没有看到赵将军脸上的揶揄,朝着焦晃的方向望了过去。
“等等。”身边的李端被这从外边裹挟进来的冷风一吹,似乎是清醒了一些,他站起身靠在朱秀妍的肩上低声问道,“孤刚才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没有呀。”朱秀妍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将脸也贴了过去,温热的气息在两人的鼻尖蔓延,甜腻的好似蜜糖,“太子殿下只是讲了一个有趣的小故事而已呢。”
“那还好。”李端松了一口气,他这一路在朱秀妍跟前已经把面子都丢光了,可不能再把里子交代出去了。
他还要再感慨几句,却被眼疾手快的焦晃一把扶了出去。
眼见李端这个麻烦精不在了,赵武连忙将正事提了出来:“娘娘,这谭参将自知死罪难逃,刚才咬舌自尽了,如今寨子里的人都被制住了,您看该如何处置他们?”
“无辜被抓上来的百姓给一笔安置费都放回家。”朱秀妍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那群心狠手辣的贼子,当然是都送回京城,和马老大做个伴了。”
既然这么想见马老大,自然是要成全他们了。
不过……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可清点了人数。”
赵将军点点头:“差点就能一网打尽了,可惜逃了一个,是这山寨里的军师,据麻三娘交代,他们敢动这用太子和太子妃换马老大的念头也是被这胡炳坤挤兑的。”
“竟是这样巧?”小小一个谭参将可唱不了这么一出大戏,朱秀妍心中暗暗记下了胡炳坤这个人,想着回到帝京定要好好细查一番底细。
“咱们真是因祸得福,这群马匪没少打劫过去的富商巨贾,娘娘您是不知道,那被朝廷抓了的马老大是个杀人如麻的硬茬子,刑部这么些天愣是什么都问不出来。没想到这次竟然阴差阳错,让咱们顺着谭参将摸到了他们的老巢,将这群祸害一锅端了,林姑娘这围魏救赵的计策还挺好用。”
赵武在心里不由地暗暗称奇,这太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明明一手烂到家的牌,居然能给打出花来,若不是过程太过惊险,他当真想鼓掌称奇了。
“林姑娘怎么样了?”想起林妙寒的舍身犯险,朱秀妍到底是有几分真情实意在里面的。
“没什么大碍,已经安排到马车上休息了,多亏了林姑娘,等这些马匪押送到京城,太子殿下可是大功一件了。”
可不就是大功一件么。
不过这背后的黑手如今知道自己辛苦谋划的棋盘,最后给李端做了嫁衣,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然而起李端肩上的伤口,朱秀妍又握紧了拳头,等着吧,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她早晚都要给一个个揪出来,
-
整顿了队伍,赵武分出一队人马将在马匪山寨活捉的重犯押解回京,自己和剩下的人则继续随太子夫妇去池州送赈灾的银两。
第十日天黑的时候,一行人终于走进了池州的地界。
早已守候多时的秦同知见太子和太子妃下了马车,赶忙带人迎了上去,寒暄了几句,他看着四周亮起来的火把道:“府衙狭小,请各位随下官去梅园休息。“
这梅园是前朝开国皇帝给自己最心爱的梅夫人修建的,请的是当时最顶尖的能工巧匠,用的是那会儿最昂贵的材料,里面的许多东西即使是放眼如今的大胤也是极难寻的。
朱秀妍早听说这梅园美轮美奂,如今走进其中亲眼见了,才能体会到前朝的开国皇帝对梅夫人该有多么的宠爱。
夜色中,她正和李端观赏着这一路走来的美景,却见秦同知突然在前方停了下来,他指着手边的一间房恭敬道:“这是为太子和太子妃准备的房间。”
什么?一间房?
两人吓了一跳,彼此对视了一眼,张了张嘴,却都没有拒绝。
刚来池州就被人知道太子太子妃夫妻关系不和睦可不是什么好事。
“麻烦秦大人了。”朱秀妍点了点头,扯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李端推开了房间的门。
刚进卧房,李端便紧张了起来,他见朱秀妍坐到了床头,自己连忙跑到了床尾坐下,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来来回回不自在地揉搓着。
“朱大嫂,这可是权宜之计,你千万可别想太多。”
“哦?你这是紧张啊,还是期待啊?”朱秀妍看着他火烧云一样的脸颊忍不住调侃道。
“你!”李端顿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不行,孤这样的美男子还是要保护好自己。”
说着,他哒哒哒地跑到床角的柜之前,从里面拿出一床多余的棉被,拖到了床上,麻溜地叠成长条状横放在床的中间。
朱秀妍看着他这一系列谜一样的操作,扶着额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好了,现在可以睡了。”李端小心翼翼地吹灭了桌上的烛火,越过那道棉被铸成的墙,嗖的一下爬进了床的里侧,只留了一个优雅的背影给朱秀妍。
不知道朱大嫂会不会靠过来……
他紧靠着墙壁,心跳的厉害,不知怎地,脑海里总盘旋着朱秀妍刚才说的话,难不成自己还真有些期待么?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落地声后,身下的软垫有了起伏,李端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青草味。
砰砰砰……
他只觉得心跳的速度瞬间快了起来,不由地将身体与墙靠的更近了。
屋内寂静无声,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黑暗中,时间流逝地仿佛格外漫长……
“喂,朱大嫂你睡了么?”李端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不觉得寂寞么?”
“就不想说说话么?”
“真的不想聊聊天么?”
“真的真的不想一起聊聊天么?”
“朱大嫂,你到底睡了没有啊?”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翻过身主动扒拉掉了横在两人之间的那床碍事的棉被,伸出手捅了捅朱秀妍的后背。
“睡了。”
“睡了你还能讲话!当孤是傻子么?”李端不满意的哼了哼。
“睡了也可以被你吵醒,”朱秀妍无可奈何的翻了个身,转过头却不其然撞上了李端满含委屈的大眼睛。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太子殿下,您到底有什么事啊?”
“我……”李端憋红了脸,猛地一下把自己闷到了被子里,瓮声瓮气道,“孤想了想,觉得孤这次做的不太好,真的是不太好哎。”
“嗯?”
“孤应该说对不起,这次孤若是再有些本事,哪里会走到落霞谷里头,又哪里会被一群马匪捉了去,还连累了你和赵将军……”
越说李端越觉得心虚。
“孤有错,可是孤有什么办法呢,”他把屎盆子一股脑扣到了嘉帝身上,“你不知道孤小时候过的有多艰难,从小亲娘死的早,爹又是个耳根子软的,能活着长大已经很不错了,哪里又能学会什么本领。”
“回帝京后你不要整日摸鱼遛鸟了,给我每天去武师傅那里上课!”朱秀妍想着李端再这么苟下去,可真快废了。
“嗯。”李端难得没有反驳,他心烦意乱地揉搓着身下可怜的棉被,既害怕又渴望,“那若是下次孤身处险境,你是不是也不会抛下孤?”
“不。”朱秀妍坚定地摇摇头,“太子殿下,你恐怕是不知道自己有多重。”
“哼,等着吧,下次换孤护你周全,让你瞧瞧孤是个什么样的男子汉。”
“知道了,知道了。”朱秀妍本就困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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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被这样一折腾只觉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她灵活地抬起腿一脚将李端踹进了床榻最里边。
“给老娘好好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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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光乍亮,朱秀妍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正要喊李端起床,却看见床尾似有鼓鼓的一团。
“李端?”她不确定地用脚踢了踢。
“干吗!”一张朗月清风般纯净的面庞探了出来,只可惜这样一张俊俏的脸却被眼底的乌青生生破坏了美感。
“你这是怎么了?”
李端两颊鼓了起来,一双大而澄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控诉。
朱秀妍看了看自己呈大字状的睡姿,又看了看本就不大的木床,似是悟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啊,我这身边可从来不躺人的。”
听听,这是人话么?
他刚想吼上几句,却被朱秀妍一把捂住了嘴,外面传来了巧儿的声音。
“秦大人已经到了,正在前厅等着娘娘和太子殿下呢。”
“知道了。”
朱秀妍和李端到了前厅的时候,秦同知正在和公孙云互相吹捧,两人手中的茶水是一杯接着一杯。
眼见太子和太子妃来了,秦通知连忙起来行礼。
“秦大人,本宫不知这池州的知州大人去了哪?”
按理说作为一州的最高长官,应该由池州的知州来接待朝廷的赈灾队伍。昨日没有第一时间见到知州,朱秀妍就觉得十分奇怪,如今一日已过,还是不见这知州的身影,她只觉得分外不解。
“这……”秦同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小心地组织着语言。
“西平候家那失踪的杜公子,五日前才被官差给找到,知州大人这几天都带着人去西平侯府问话呢。”
言外之意就是知州大人最近都忙着调查西平候府的公子失踪这件事了。
“西平候?”朱秀妍想了想随即问道,“难道是杜奉杜大人?”
这杜奉可是个传奇人物,此人嘉帝称帝后三顾茅庐才请回来的谋臣,传言其智谋天下无双,可决胜于千里之外。
秦同知点点头,有些无奈的叹息道:“杜大人当年可是陛下身边的最得力的人,谁知道英明一世却得了这杜少廷这一个混账儿子,娘娘您是没看到啊,今早在城外的破庙里找到杜少廷时他的那副惨样子啊。”
“怎么会在破庙里呢?”朱秀妍来了兴致。
“哎,据下官了解,那杜少廷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药,舍了家里好好的正妻不要,偷偷跟着翠红楼的妓子柳思思到城外私奔去了,结果被那妓子骗走了身上所有的钱财,然后让人给扒光了扔到城东的破庙里了。”
“哎呀呀,杜少廷?”听到这个名字,李端仿佛打了鸡血,整个人“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怎么,你认识他?”朱秀妍瞥了他一眼,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这杜少廷能扔下家中正妻跑去跟一个妓子私奔,听着也不像是什么正经人,在朱秀妍的印象里,李端的狐朋狗友里就没有一个是根红苗正的好青年。
“当然”李端肯定的点了点头,随即咬紧牙关,狰狞一笑,“那可是孤的多年宿敌!”
这一句话差点让朱秀妍笑出声来,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什么样的男人能被李端称之为宿敌。
“这厮当年在帝京总跟孤过不去,连大宛进贡来的名驹也要和孤争一争,没想到如今倒是倒是老实了,只会拉着个女人私奔。”
众人听的是目瞪口呆,良久,公孙云弱弱道:“殿下,这和妓子私奔足以让家族蒙羞,似乎是更严重一些。”
“你懂什么,这杜少廷当年让孤难堪的时候就不让家族蒙羞了么,孤堂堂太子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妓子么?”李端越说是越生气。
公孙云看着李端不太聪明的脑袋刚想继续纠正,就见李端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兴奋一笑:“哎呦,这可真是赶巧了,孤明天一定要去看看可怜的少廷兄。”
10. 少廷
李端坐在西平候府的前厅里,悠然惬意。
他不断的说服自己,今天可不是来痛打落水狗的。
一旁的公孙云看着李端得意洋洋的样子,只觉得今天怕是要糟了,想当年这杜少廷和李端都是帝京纨绔圈里的顶尖人物,两人谁也不服谁,如今仇人见面只怕要分外眼红。
再一看旁边朱秀妍仿佛观察小动物一样的神情,他正要提醒李端千万不要在太子妃面前自寻死路,就见门口一名俊俏公子走了进来。
“少廷兄啊。”李端眼睛一亮,连忙迎了过去,亲切的打着招呼,“咱们可是好久不见了。”
“参见太子太子妃殿下。”走进来的杜少廷被李端的热情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一步,恭敬行礼。
“这会儿知道太子殿下了,你当年可是指着孤的脑袋喊李端的。”李端本想着先声夺人,可看到杜少廷这一副知理懂事的虚伪模样,只觉得自己一身的力气打到了棉花堆里。
“那是少时不懂事,多亏了太子殿下担待。”杜少廷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极为俊俏的脸。
他五官秀雅柔美,骨相精致,眼角一滴泪痣,平添几分风流,配上温润如玉的气质当真是个极好看的少年公子。
啊,呸!
李端在心里怒骂,当年扯着他脖子要和他大战三天三天的杜少廷可不是这副柔弱不能自理的嘴脸,这厮披上张人皮,真把自己当人了。
“少廷兄还真是一夜长大了。”他不甘心地讥讽道。
杜少廷局促地揉搓着手指,一张脸上写满了悔恨:“这些天遭了大难突然醒悟了,如今父亲因为与我置气卧床不起,只觉得枉为人子,悔不当初啊。”
这杜少廷是疯了吗?
李端正要挤兑几句,就见朱秀妍不赞同地看着他,一脸的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再一看旁边的公孙云,也是不住地摇头叹气。
快醒醒,你们都被这家伙骗了!
没有人比李端更了解杜少廷,有怎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臣子,杜少廷的亲爹杜奉在对待男女之事上简直和嘉帝一模一样,前头的原配老婆没死几年,后头就娶了个小自己十来岁的美娇娘,杜少廷从小就和他这继母整日斗法,连带着也不待见他爹,就这样恶劣的关系,还能说出枉为人子这样的瞎话?
依李端来看,杜少廷这厮巴不得他老爹赶紧蹬腿,好去陪他那没过上几天好日子的亲娘。
难不成……这是又准备了什么新把戏等着作弄他?
想到这,李端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
他立马换上一副同款的悲伤表情,走上前拍了拍杜少廷的肩膀:“少廷兄,是我想狭窄了,既然杜大人身体抱恙,我们来一趟怎么也得探望一下啊。”
“这……”杜少廷似乎对李端层不不穷的花样有些应接不暇,他的脸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正想用袖子去擦,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犹豫了一会儿,他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各位请随我来。”
-
睡房里,西平侯杜奉此刻躺在床上,一层一层的纱笼罩在了他的周围,让人看不分明。
一个年轻的妇人正坐在床边给他仔细地擦着手指。
门口的刘知州见李端和朱秀妍走了过来,立即上前请罪:“昨天下官没有前去接驾,请娘娘和殿下恕罪。”
朱秀妍连忙扶起他:“西平候府出了这样的大事,杜大人又染了急病,本宫与太子又怎会怪罪知州大人呢。”
这池州可是大胤的经济要塞,当年嘉帝称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自己的心腹大臣杜奉派过去整顿经济,所以这明面上刘知州是池州的一把手,可实际上西平侯杜奉才是这里真正的掌权人。
自己的顶头上司家里出了如此大事,刘知州能坐得住才怪。
眼见朱秀妍没有怪罪的意思,刘知州长舒了一口气,他指着床边的女人说道:“这位是杜大人的妻子文夫人。”
女人这时已经洗净了手走过来,她一双凤眼又娇又媚,望过来的时候仿佛盛满了情意:“妾身拜见娘娘和殿下。”
“杜夫人?”李端凭直觉不喜欢这个漂亮女人,这杜奉的继室和钱百媚给人的感觉太像了,都好似一条蠢蠢欲动的美人蛇,说不准会在什么时候咬你一口。
文夫人脸上的阴霾一闪而过,她不喜欢别人喊他杜夫人,这让她总想起杜奉的那个死鬼老婆,杜夫人杜夫人,好似在催她和那个女人一样快快投胎。
“文夫人,杜大人的病情怎么样了?”刘知州眼看气氛不对,连忙出声打破了尴尬。
“少廷出了这种事,老爷一气之下就中风了,郎中说暂时不能说话也见不得风,需要静养。”文夫人的眼角微微泛红,好似刚哭了一场,脸上带着的微微倦容让美人看起来十分的憔悴。
“不过,遭此一劫,少廷这孩子倒是懂事了许多。”她望着杜少廷,眼中满是慈爱,“这段时间老爷离不得我,整个杜家都得靠着少廷支撑呢。”
“母亲多虑了,父亲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杜少廷微微动容,眼中满是悔恨,“那日我若不是被柳思思的花言巧语骗了去,哪里会做下这样有辱家门的事来,还连累父亲怒火攻心一病不起,儿子想清楚了,以后定要改过自新,好好侍奉父母。”
李端听的差点没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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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他一脸,杜少廷这家伙当年可是差点抓花了他这后娘的一张俏脸,如今倒是想开了,要学习好好做个人了?
真是越来越虚伪了,这样的人凭什么和他争帝京第一纨绔的名声,他不屑地扭过头,将视线紧紧地锁住在了对面的软床上。
床边的纱帘飘来飘去,影影约约能看出里面有一个人的轮廓。
真的好想看一看啊,李端实在是太好奇了。
这上面躺着的可是活生生的杜奉啊!
杜奉在李端很小的时候就去奉嘉帝命令去了池州治理经济,在李端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里,杜奉是个什么都会的活神仙,也是个总出现在众人嘴里的大人物。
杜大人今天又改革了新的货币制度,杜大人上个月又发明了新的算数工具,杜大人明年打算推行新改良的稻子……
就是这样的一个顶顶厉害的人物,他居然从来没有见过,想想都觉得十分可惜呢。
仿佛有一个小虫子勾的李端心痒难耐,他四周瞧了瞧,趁着众人不注意凑到了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帘子,想看看这位被吹得天花乱坠的天下第一聪明人到底长什么样。
眼前的纱帘层层叠叠,掀开一层又是一层,一个不留神,李端扑通一下跌了进去。
他挣扎着撕扯几下,想要从这一堆纱帘中钻出来,手臂却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身下躺着的人。
酷暑难耐的天气里,杜奉的皮肤却透着丝丝凉气,仿佛在冰桶里滚了一圈。
这中风难道还能顺便降降温?
李端满心疑惑,正思考着,忽然感觉手心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他想要低头查看,却被文夫人身边的丫鬟一把拉了出来。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夫君这病症来的急,大夫嘱咐最是见不得风的,刚才丫鬟多有冒犯请您恕罪。”文夫人这话说的巧妙,明着说的是自家下人行事鲁莽,暗地里却指李端这个客人不懂礼数。
李端刚要说杜奉的病症有些奇怪,就看见文夫人一脸阴沉地看了过来,他心中一惊,急忙找了个机会将手中的东西塞进了自己的腰带里。
“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希望杜大人早日康复。”朱秀妍眼看时间不早了,又看文夫人似乎并不希望他们继续待下去,便拉着李端打算告辞。
“少廷,你去送送客人们吧。”文夫人朝着杜少廷点点头又重新坐回了床边。
眼见众人都离开了,文夫人走到桌边拿起了上边的药碗,她蹲下身将软床四周的纱帘掀开一条小缝,一只手端着瓷碗,另一只手将盛满汤药的勺子伸了进去。
“老爷啊,您可要快快好起来啊……”
11. 旖旎
李端是第一次来池州,来的又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杜奉的府邸,自然是对这里充满了好奇,一瓦一石不由得都想要好好琢磨一番。
眼看杜府的大门近在眼前,他突然停了下来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快走几步凑到了杜少廷的身边神秘道:“杜少廷,白溪在哪里?带孤去看看。”
杜少廷闻言一愣:“白溪?”
“装什么糊涂,就是那匹大宛进贡的马啊,你当初和孤挣争的要死要活,转过头怎么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李端十分不满意,当年杜奉奉皇命前往池州,杜少廷因为与文夫人不和,便使尽了浑身解数留在了帝京。
李端与杜少廷因为境遇相同,原本也算是臭味相投的好友,谁能想到一匹从大宛进贡而来的汗血宝马猛地一下掀翻了两人友谊的小船。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全身上下没有意思杂色的名驹,这样一匹威风凛凛的宝马,对于正直叛逆期的两人来说都是绝佳的战利品,李端觉得以自己太子的身份抢夺这匹宝马十分的胜之不武,便提议在练武场公平竞争,最终大战了一天后,李端被杜少廷狠狠一剑叉下了战马。
至此,这两位站在纨绔链顶端的少年便将梁子结了下来。
想起往事,李端的肠子都悔青了,他当初为什么要那么给杜少廷脸,为什么不仗着自己的太子的名号给那匹马扣下来,他就不该琢磨着去做一个李恒那样的伪君子,仗着权势为所欲为的真小人才是他的风格。
这样想着,他看向杜少廷的目光就更加不忿,要不是这满腹心机的家伙当年用激将法,自己也不会被他骗走了难得一遇的汗血宝马。
杜少廷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李端愤恨的眼光,他温和地笑了笑,好像突然想了起来了一般:“原来是白溪啊!”
阳光也在这时照了过来,映衬着他眼角下的那滴泪痣更加的娇艳欲滴,仿佛随时都要化开了一般,也显得眼前的俊俏公子看起来更加的艳色逼人。
只是可惜了,这真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要知道太子殿下自己可是更加美貌的大美人,而他偏偏讨厌能和自己在美貌上平分秋色的同类。
于是此时的杜少廷在李端眼里,无异于搔首弄姿的公孔雀。
还是一只明明心机深沉,还要装作美而不自知的贱孔雀!他看着身边目露欣赏之色的朱秀妍在心里忍不住加了一句。
敢勾引孤的太子妃,杜少廷你死定了!
“少廷啊。”李端眼珠一转将手臂搭了过去,瞟着身边的朱秀妍大声道,“多年不见,孤甚是想念你啊,如今看来你的风采比起当年在帝京调戏小娘子那会儿更胜一筹啊!”
“殿下……”杜少廷猛地抬起头,眼神不安地闪烁着,苍白的脸上更是呈现出一种楚楚动人的破碎感,他的眼中闪过几分犹豫之色,随即温声道,“臣如今已经娶妻,只想守着夫人长长久久过一辈子,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过去个鬼!要长长久久过一辈子,你小子还和妓子私奔,李端只觉得杜少廷在这拿他当傻子耍。
这一副假仁假义的的狗样子还真是让人恶心,这家伙什么时候好好的恶犬不当了,开始要当个人了。
李端心想这杜少廷定是攒了一肚子黑水等着阴自己,不由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杜少廷,你个混球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你当年指着孤的鼻子在那叫嚣的气势哪里去了?”
“殿下,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哪里能做数,如今您是君我是臣,自然是要恪守本分的。”杜少廷后退一步似是惴惴不安。
好大一朵白莲花,李端气的心肝疼,刚要发作,却见杜少廷突然停下了脚步伸出手向左边一指:“臣就送到这里了,您和娘娘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前面就是马厩,白溪就在那里呢。”
李端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杜少廷快速施了一礼,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正要追过去,却被朱秀妍猛地拍了一下肩膀:“李端等一下。”
正在纠结和杜少廷过往的太子殿下闻言骤然顿住了脚步,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天,这难道又要秋后算账吗?李端想了想自己刚才在杜奉房里做的那些小动作,感觉自己仿佛在悬崖边上翩翩起舞。
他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上双眼,下意识的催眠自己,好男不跟女斗,左右不过是被揍上一顿罢了,反正自己早就习惯了。
朦朦胧胧中朱秀妍似乎靠了过来,少女身上没了往日的青草香,却散着淡淡的甜味,那味道仿佛醉人心脾的佳酿,美好的让人想要将眼前人拥入怀中。
咦?
久不见声响,李端疑惑的睁开眼,却见朱秀妍正伸出手,小心地替他理了理头上有些歪掉的玉簪。
“这么急做什么。都多大的大人了,簪子歪了怎么都不知道,真是没个正经样子。”少女无奈地嗔怪道。
她宽大的袖子拂过李端的脸庞,那股诱人的香味愈发浓郁。
“你这身上涂了什么东西,味道怪怪的。”李端脸上一红,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嗯?”朱秀妍抬起衣袖,随即想了起来,“秦大人的夫人送了我一瓶风铃花磨成的香料,我撒了一些在衣服上。”
“怎么?”她眉头微微蹙起,“是不好闻么?”
不,很香,非常非常好闻。
李端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道:“一般般吧,朱大嫂你如此彪悍,哪里适合这样精巧的小玩意。”
“那真是可惜了。”朱秀妍似乎也觉得自己与与这弥散着甜味的香料不搭,微微摇着头。恰在这时,一只蝴蝶闻香翩翩而来,落到了她的肩上,仿佛为这美丽的画作添上了最为灵动的一笔。
我的老天爷啊,天女下凡了吧……
李端的心仿佛漏了一拍,他看着日光摇摇晃晃倾洒在女人瓷白的脸上,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被吸走了一般,脑袋一空脱口而出:“其实也挺好的。”
朱秀妍以为他说的是香料,莞尔一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你这样哄啊。”
李端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悸动,甩了甩袖子不自然道:孤又不喜欢你,孤刚才不过是怕你伤心随便说说的,你可千万别当真。”
“嗯,知道了。”朱秀妍敷衍地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也不钟意太子殿下,绝对不想高攀。”
听了这话,一生要强又叛逆的李端不干了,他指着不远处依偎在一起的马儿愤愤道:“朱大嫂,你看看,连这不会说话的马都知道,找伴儿得找个自己喜欢的,你既然不心悦于孤,你嫁给孤干嘛?你若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怕就是脑子有大病了吧!”
这直白的话似乎要捅破两人之间最后一层的窗户纸,朱秀妍的眼中一瞬间夹杂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呵……
看着朱秀妍脸上的来回变换的表情,李端倒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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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即不在意道:“随你便吧,反正咱们早晚也得分开,孤才懒得理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李端既生朱秀妍的气,又气自己为什么想不开非要上赶子找虐,两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只觉得一股无名的火在心口烧灼,却无宣泄之口。
到了最后,他只能狠狠甩袖飞快地向前走。
朱秀妍自知说的话惹了小霸王的不开心,有些理亏,只得跟着追了过去。
好不容易追上了李端,朱秀妍正要说些什么缓解下气氛,却见一匹马骤然将脖子伸出了马圈,硕大的脑袋横亘在两人之间。
“孤的小白溪啊……”李端眼睛一亮,欢快地摸了摸骏马额头上的鬃毛,一脸的亲昵。
看着变脸速度如此之快的李端,朱秀妍不由得怀疑之前的争吵都是自己的错觉,她扶额轻叹,太子殿下还真是乐观开朗啊。
也许人有时候蠢一点也很好,至少还是很容易开心嘛……
“朱大嫂,你瞧瞧,这就是那匹没福气跟着孤驰骋帝京的可怜家伙。”李端看着眼前的名驹,心情瞬间被点亮了,刚才的不开心也随之被抛到脑后。
然而马厩中的骏马仿佛能听懂人话一样,对着李端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一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里似乎在冒火。
“这马和你有仇?”朱秀妍看着李端面露狐疑。
“那倒也不是。”李端摇了摇头,丝毫不感到愧疚,“孤留当年不住它,也只能留住它的另一半了。”
好家伙,朱秀妍这把是明白了,原来太子殿下是害人家夫妻两地分居的罪魁祸首,难怪这马巴不得一蹄子踹死他。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穿着仆人衣服的马奴走了过来,将一捆青草放进了白溪前面的食槽中。
李端看着通体雪白的大宛名驹止不住地摇头叹息:“你们家少爷到底怎么养的马,不知道这名贵的马要用专门的饲料来喂养么,拿这种便宜的货色过来白溪怎么吃得下!”
马奴听了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这白溪向来都是少爷亲自照顾,只是这几天少爷什么也没吩咐,小的不敢私自做主,只能给它喂一些其他马匹吃的饲料。”
“这还真是奇怪了,杜少廷那家伙向来精通这些,如今他不仅性子变了,连脑子也不中用了。”
“行了,我们该走了,这可不是东宫。”如今这人也见了,马也看了,朱秀妍可不想带着李端这个惹祸精在平西侯府继续丢人现眼。
“哦……”李端转过头直直地回望着西平侯府,眼中似是恋恋不舍。
朱秀妍见了不由地想要逗一逗他:“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舍不得走?”
李端长叹一口气怅然说:“孤不过是有些感叹罢了。”
朱秀妍听着这老生常谈的语调,没忍住乐了:“您怕不是看那杜公子生的俊美风流心生嫉妒了吧?”
“孤嫉妒他?”李端回过神来立即重拾旗鼓,骄傲的像一只撅着尾巴的小公鸡,他指着自己的脸颊大声问道,“你快睁大眼瞅瞅,就孤这顶顶美貌的脸庞还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么?”
好吧,朱秀妍觉得自己果然多虑了。
“不过,这杜少廷孤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哦?”
“孤也不知道,”李端挠挠头,疑惑道,“就是,总觉得哪里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12. 鬼魅
回到梅园,朱秀妍坐在桌边不由得叹了口气,本以为到了池州有了杜奉的帮助一切都会变的的顺利起来,谁能想到这西平候府竟然发生了这样荒唐的事,杜奉更是一病不起。
今年大旱,池州气候干燥更是尤为严重,杜奉这一地之长若是继续病下去,这赈灾的事务该如何进行下去啊!
朱秀妍想的出神,一抬头才注意到在屋里来回踱步的李端。
“太子殿下?”她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太子?”
“李端?”
接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朱秀妍眯了眯眼,看着桌上果盘里又脆又圆的枣子突然起了些心思。
她随手拣出一个饱满的枣子,食指轻轻一弹,只听嗖的一声,那圆润的枣子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直直打在了李端的腿弯处。
“哎呀。”
被这“暗器”骤然偷袭,李端霎时间失了平衡,身子歪歪斜斜眼看就要倒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余光下意识地瞥向了朱秀妍,却见这始作俑者正在抿嘴偷笑。
好一个坏心眼的母大虫!
心中该死的胜负欲让李端又羞又气,自己堂堂男子汉,岂能容这个女人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他眼中滑过一丝精光,瞅准空隙伸出手猛地拽向正准备看好戏的朱秀妍。
哼!不是想看戏吗?那就一起来吧!
只听扑通一声,二人因惯性抱作一团顺势滚到了地上。
等李端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两人此刻正四目相接,而自己的唇正不偏不倚地贴在了朱秀妍的脸上。
我的苍天啊……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李端第一次近距离靠近自己的这位太子妃,近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女人那双猫一样狡黠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大,呈现出一种可爱的圆润,平日里有些苍白的脸上泛着微微的红晕,贝齿正轻轻咬着嫣红的唇,不知是害羞还是气恼。
这一瞬间,李端竟然有一点舍不得起来。他忘记了自己对女人的讨厌,心中涌上一股冲动,似乎是想将身下的少女紧紧抱在怀里。
“李端,你最好有一个理由。”朱秀妍回过神来,一把推开李端,似笑非笑道,“让我不去锤爆你的狗头。”
“那,那是自然。”李端看着朱秀妍脸上风雨欲来的表情,立即起来站的板板正正,心中的那点旖旎瞬间消失无踪。
救命啊,这该死的,难以明说的压抑感究竟是从哪来的?
“这个……”他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道,“孤想说……”
“嗯?”朱秀妍挑了挑眉。
“孤刚才是怀疑这西平候府有问题!”李端长喘了一口气,好歹是看着朱秀妍的眼睛把话说清楚了。
“唉……”朱秀妍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着李端,她就不该相信这厮真的能吐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太子殿下,西平候府是池州第一重地,怎么可能会突然出问题。”
“朱大嫂,这西平候府绝对有问题。”李端把这一天发生过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了又过。这才取出腰间的纸条,递了过去,“你瞧瞧,这是刚才我不小心跌进杜奉软床的时候,他偷偷塞给我的。”
什么?
朱秀妍将信将疑地接过纸条,小心地将揉搓成一团的碎纸展了开来。
待纸条被彻底铺开,两人看着纸条上用血写下的“救我”二字面面相觑。
这扭曲的字迹明显是垂死挣扎中的奋力一搏。
过了半晌,李端试探着开口道:“孤认为杜奉如今是被人挟持了。”
“挟持?”
“你是说这杜奉实际上是被文夫人控制了?”朱秀妍立刻领悟了这句话的含义,一时间只觉得无比荒谬。
李端点点头,想起文夫人临走时的那个眼神,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阴恻恻的,仿佛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这不可能!”这个想法很快被朱秀妍否定了,要知道杜奉可不是一般人,那是连嘉帝都认可的天下第一聪明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落入一个妇人的圈套。
“再说了,这文夫人图什么,且不说杜奉待她如珠如宝,就是杜奉真的有了什么意外,这西平候府也是由杜少廷继承,如今杜少廷好端端的,她谋害自己的夫君难不成是疯了吗?”
这一点李端也想不明白,文夫人膝下无子,若是杜奉不在了,这西平候府的权势财富她是一样也捞不到,如此她应该才是最想杜奉长命百岁的人。
可若真是他想多了,这沾着血的纸条又是怎么回事呢?
朱秀妍此时也在沉思,按理说杜奉应该是被杜少廷与妓子私奔一事气的一病不起,可若这其中真有猫腻,那这背后的阴谋足矣动摇整个池州的命脉。
不行,这事虽然真假难辨,但确是一定要查的。
思虑再三,她嫌弃地拍了拍李端身上的尘土,向着他勾了勾手指头,轻声道“明日,我们就去查查这文夫人。”
“这自然是极好的。”李端眼中一亮,他早就等着这句话了,往日里疯狗般的杜少廷如今安静的如同死水一般,他哪里还有什么乐趣可寻。
难得捡了张奇奇怪怪的纸条,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哪里肯放过。
要知道,生命啊,在于折腾。
-
翌日,天刚亮,兴奋的一宿没睡觉的李端便跟着朱秀妍来到了池州府衙,刚想要去找刘知州,便见秦同知迎了出来,一打听才知道刘知州又去西平候府探病了。
听到消息朱秀妍的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这刘知州去的未免也太频繁了,府衙里的赈灾银如今还未安置,他倒是有心思天天去西平候府刷存在感,真是生怕西平候醒过来第一眼没看到自己。
朱秀妍曾在朱老将军那听过这位刘知州,为官的能力不上不下,为人却极擅钻营,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果真是一个存在感极佳的马屁精。
“不知几位找刘大人有何要事,若是不打紧的事,下官应该也可以帮得上忙。”秦同知见李端与朱秀妍二人神色匆匆,便猜测怕是有什么急事,连忙迎了过来。
来到池州的这几日,朱秀妍对这位办事灵活又不失稳妥的秦大人很有好感,便没有推脱地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本宫想问同知大人可知道西平侯的继室文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文夫人?”秦同知想了想斟酌道,“这位文夫人原本是候府里的一个大丫鬟,不知怎的得了杜大人的青睐,竟一路扶持着她当上了正头娘子,若要说的话,算是个运气非常好的女人吧。”
运气好?这可不是运气好就能成功的事,朱秀妍自小在宫里头看惯了宫妃之间的争斗,寻常妃子想要讨得嘉帝一声称赞都很难,而文夫人区区一个婢女却能在这候府众多美人中脱颖而出,坐上候夫人的位子,想必是个胆大且极其有手段的女人。
这位文夫人,怎么看都是极其不简单的。
她正要继续打听,就听到身边传来不大不小的一阵咕噜声,扭头一看,就见李端正状似无意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这个没出息的狗东西,朱秀妍认命地叹了口气,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只怕是没有看上早饭的那几样清粥小菜,没有办法,又当爹又当妈的太子妃娘娘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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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提着李端匆匆离开了府衙。
从府衙出来,饥肠辘辘的李端便如鱼儿入了海,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凭着多年吃喝玩乐的经验,他一眼就相中了不远处一座文雅别致的酒楼。
朱秀妍看着装饰寡淡的门面,明显地怀疑李端的眼光。
“啧啧,朱大嫂这你就不懂了,越是金贵的酒楼,外表越是雅致,要的便是这数一数二的格调,要的就是这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别有洞天的噱头,贵人们吃的就是这一份独一无二的与众不同。”
“我又没有时间天天吃喝玩乐,懂这些做什么呢?”朱秀妍看着李端一脸得意洋洋的纨绔样气就不打一出来。
二人走进酒楼,朱秀妍刚要招呼小二过来点菜,眼尖的李端却一把扯过她的袖子。
“快瞧,才子配佳人啊!”他朝着窗边的位置点了点头。
朱秀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发现竟是昨日匆匆见过一面的杜少廷。
很显然,对方也注意到了他们。
朱秀妍见状也不好假装没看到人,便带着李端走了过去。
今日的杜少廷依旧风度翩翩,一身青衣穿的风流倜傥,仿佛话本里走出的神仙公子,只是这样出众的风采却被身边做伴的女子生生压下去了一半。
眼前的女子容貌十分俏丽,气质确是温婉大方,宛如春日里待人采撷的玫瑰花。
“这是内子,沈云扇。”杜少廷看着突然走过来的李端与朱秀妍,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慌乱。
“杜公子好福气。”朱秀妍看着貌美如花的沈云扇,真心实意地称赞道。
眼前的璧人堪称神仙眷侣,可朱秀妍眼中的疑惑却更深了,自从来了池州,人人都说杜少廷是个流连花丛的风流公子,在秦楼楚馆夜夜笙歌,可如今这深情款款的样子怎么看都是疼爱自己的夫人到骨子里了痴情种啊。
难道是三人成虎流言可谓吗?又或者说浪子真的会回头吗?
她正想的出神,却见小二将一盘鱼片端到了桌边热情道:“这是咱们池州最有名气的姜汁鱼片,贵人们可一定要尝尝。”
“姜汁鱼片?”李端看着桌上升腾的白色热气不满地扁了扁嘴。
“杜少廷,你果然是孤的扫把星,点个菜都是孤最讨厌的,这顿饭看来你是没福气与孤一同享用了。”他摇了摇头,便不顾众人眼光自顾自地跑出了酒楼。
虽然说早已经习惯了李端不定时的抽风,但是这一系列操作还是“唰”的一下点燃了朱秀妍的满腔怒火,她狠狠一跺脚,勉强维持着礼仪与杜少廷夫妻抱歉告辞。随即朝着李端消失的方向一边追赶,一边怒吼。
“李端,给老娘滚回来,你这是又犯了什么病!”
眼见桌上就剩下了两人,沈云扇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她冷笑了一声对着杜少廷嘲讽道:“相公别再装了,你不走吗,去的再迟一些,怕是要赶不上翠柳阁的第一波报价了。”
为了招揽客人,秦楼楚馆的第一波姑娘最是年轻貌美。
“我,我不去了,留在家里陪着你和父亲母亲。”杜少廷局促的搓了搓手,一脸的茫然惊惧。
“是吗?”沈云扇笑了笑,她伸出手身体微微前倾,眼看着就要触碰到触碰到杜少廷的侧脸。
“我们快走吧。”杜少廷突然回过神来,快速向后退了一步,慌乱间他的袖子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碗筷。
瓷器晃了晃,在桌子上发出了叮叮当当清脆的声响,杜少廷却仿若未觉,只顾着自己向前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沈云扇眼中闪过一种复杂的情绪:“杜郎啊杜郎,你到底是人是鬼呢?”
13. 试探
朱秀妍终于在街角处追上了李端,她一把按住李端的肩膀,语气笃定:“你方才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吗?”
李端本想着卖弄一番,却被朱秀妍的问题泼了一盆冷水,只得悻悻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太子妃当真机智。”
“是那杜少廷有问题?”
“哪里是有问题,简直是不正常,本来孤只是怀疑,今天见了那道姜汁鱼片孤简直要惊掉下巴。”
“难道杜公子对姜汁过敏?”朱秀妍思绪转的飞快,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朱大嫂,片面了。”李端伸出食指悠然地摇了摇。
“那是对鱼片过敏?”
“又片面了不是。”眼看朱秀妍的眉心微蹙,一双手握成了拳头,李端连忙接上,“呵,杜少廷这个狗东西对姜汁不过敏,对鱼片也不过敏,可偏偏这两样食材放到一起却能要了他的小命。”
原来是这样,朱秀妍猛然想起刚才端上桌的那道姜汁鱼片,也品出了几丝不同寻常来,一个人的习惯怎么可能轻易改变,除非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心中有惑,自从来了池州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雾里看花,每当她伸出手想要拨开眼前的浓雾时,却陷入了更深的困境之中。
层层叠叠,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搅动风云。
李端哪里晓得朱秀妍复杂的心理活动,经过这一顿猛如虎的折腾,尊贵的太子殿下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他嫌弃地从路边摊贩手里买了两个刚出炉的大包子,随手递给朱秀妍一个,边吃边说道:“这人瞅着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这芯子倒像是换了一个。”
“你确定?”这不经意之间的一句话仿佛一道光穿透了重重迷雾,霎时间拨云见日。
“居然敢瞧不起孤,本太子自幼过目不忘,别说一整个大活人,就连他脸上那颗痣的位置孤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杜少廷虽然外表和之前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可是脾性习惯却仿佛换了一个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孤定会怀疑这家伙是别人假扮的。”
“会不会……”朱秀妍微微蹙眉,“现在这个杜少廷真是假的呢?”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如平地炸雷,惊呆了正在大快朵颐的李端,他费力地吞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转过头若有所思,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难不成如今这西平侯府里的杜少廷是个冒牌货?”
“我说你就不担心这杜公子的死活?”朱秀妍看着李端这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只觉得大胤有这样的的继承人,怕是老祖宗的坟头都要冒青烟。
“孤担心他做什么,如果说祸害活千年,杜少廷这家伙怕是要长命百岁了。”李端嘴上这样说着,手却紧紧拉住了朱秀妍的袖子,不甘心道,“算了,谁知道杜少廷那个祸害运气好不好呢,孤现在就要去西平侯府揭露他们的诡计。”
他刚想杀个回马枪,就被朱秀妍一把拉住:“如今只是一些我们的猜测,若是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去西平侯府对峙,怕是不那么容易。”
“那假货的脸和杜少廷一模一样,天底下哪里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在孤看来,现在杜少廷八成是易容假扮的,咱们现在直接去到西平侯府,杀他个措手不及,把那个冒牌货的假脸撕下来,就能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李端回想记忆里的杜少廷,只觉得自己此时比那号称断案入神的大理寺卿还要厉害,仅仅一点线索,就抓到了对手的致命漏洞。
“等等,若是我们想错了,你这样的做派只怕那文夫人要生吃了你。”朱秀妍却不这样乐观,她还是觉得一切太蹊跷了,似乎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现在的杜少廷真的是另外一个人么?什么样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可以画的如此逼真?如果现在的杜少廷是假冒的,那么真正的杜少廷又去了哪里呢?
但是她也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如今他们已经和那冒牌货打了三次交道,以李端和杜少廷从小打到大的交情,怎么看目前都已经打草惊蛇了。
她犹豫了片刻,颇有些头疼:“你可是要想清楚了,那个文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呵,孤连钱百媚那个老女人都不怕,还会害怕这区区一个小妖精!”李端甩了甩袖子,早已按捺不住,摩拳擦掌继续道,“朱大嫂,你睁大眼,且看着孤是如何把她身上的画皮剥下来的。”
朱秀妍点了点头,差人去府衙通报了一声,便随着李端直奔侯府而去。
二人到了侯府,便看见文夫人端坐在正厅,手中的茶盏早已凉透。她的一双眼睛微微上挑着,看过来的时候似乎胸有成竹,而杜少廷则正规规矩矩地站在她的身侧。
朱秀妍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刚要说些什么,就见李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仿佛一只逃脱桎梏的野兔跳到了杜少廷面前。他双手扶着杜少廷的肩膀,仔细地端详着眼前这张精致的面孔。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李端左看右看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张脸绝对有问题,他对自己的判断有绝对的自信。想起京城大理寺的那些刑讯手段,他瞬间有了灵感,抄起桌子上的茶盏朝着杜少廷的头就浇了上去。
然而,在一众丫鬟的抽气声中,他彻底傻眼了。
对面的杜少廷正一脸茫然地望着他,脸上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慢慢滑落,在下颌处渐渐汇聚成一条线,滴答滴答地向下淌着,配合着面颊上零零散散的茶叶末,说不出的诡异与滑稽。
这不可能啊!
李端急了,他放下茶盏,伸出手对着杜少廷的脸就是一阵摩擦。可惜,一切并没有如他所愿,眼前的那张脸依然还是那张熟悉的脸。
只不过,那张俊脸被揉搓的比以前更红了,许是李端使了十成的力气,那杜少廷的脸仿佛一个被捏扁了的包子皮,看起来皱皱巴巴的。
“闹够了么?”一直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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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作声的文夫人终于不再是看戏的样子,她换上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得意地笑了,“太子殿下还真是让妾大开眼界,青天白日的竟然跑到我侯府撒野。”
“呵,这杜少廷根本就是个假货!”李端哪里受过这样的冤屈,他指着眼前人吼道,“孤不知道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但坐着的这个冒牌货可不是杜少廷那个混蛋!”
“简直荒唐!”这直白的话似乎让文夫人感到了冒犯,她“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只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狠狠地拍向了桌案,巨大的力道震得茶盏上的盖子顺着杯沿滑了下去,碎裂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儿少廷怎么说也是西平侯府未来的继承人,若是老爷清醒过来,知道少廷竟被你们如此作践,又岂会无动于衷!太子殿下又如何?此番我定是要告到陛下那里为我儿讨一个公道!”
“夫人……”朱秀妍眼见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急忙走了过去想要打圆场,却被文夫人一道阴寒冰冷的目光狠狠地定在了原地。
“如今闹也闹够了,府中诸事繁忙,我就不送二位殿下了。”说罢,文夫人便不再多言,挥挥手命府中的老管家立即送客。
二人无法,只得灰头土脸的拍屁股走人。
“如今你可以放心了,这西平侯府的杜少廷如假包换。”走到门口朱秀妍感叹一句,果然是自己多想了。她转过头,却看见李端直勾勾地盯着西平侯府的牌匾,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朱大嫂你信孤,那个杜少廷绝对是假的。”李端摇摇头信誓旦旦道。
朱秀妍无奈:“水你也泼了,脸你也摸了,还要怎样你才能死心,若是你还有怀疑,怕是只得把现在这个杜少廷活剖了才行。”
而且,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如此确定那不是真的杜少廷呢?”
李端的脸上却浮现出几丝少有的认真,他摸了摸眼角若有所思:"那杜少廷脸上泪痣的颜色每次见面都有一些细微的差别,或淡或浓,总之就是不一样。"
“这怎么可能看得出来?”朱秀妍难以置信。
“孤可是过目不忘的,见过一次的人,下次再见面多么微小的差别都能发现。”
看着朱秀妍满脸的怀疑,李端不爽道:“朱大嫂,你不会以为孤这么多年的太子是白当的吧?”
可不就是么,朱秀妍翻了个白眼,心中却也有些信了李端的说辞。
“而且啊,”李端嘿嘿一笑继续道,“在孤看来,这越是胆小的人越是会虚张声势啊。”
这话倒是让朱秀妍刮目相看,她刚要称赞几句,就听李端继续说道:“孤在帝京斗鸡的时候,那越是不中用的鸡叫得就越狠,孤感觉这人与鸡大体应该差不离的,那文夫人定是心里有鬼才如此着急赶我们走。”
“哦。”朱秀妍瞬间觉得自己对李端的期待可能是太多了,她果然是以君子之心踱小人之腹了。
14. 木簪
双方的博弈告一段落,西平侯府却并不太平。
文夫人看着满屋的狼藉怒火中烧,她把屋里伺候的丫鬟都赶了出去,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碎片。
飞溅的瓷片弹起划伤了她的手指,刺目的血珠自伤口渗出,在素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惊心动魄的红痕。
“沈云扇那贱人三番五次试探本夫人也就罢了,”文夫人看着流血的手指,眼神淬毒,声音仿佛从齿缝间迸出,“如今竟又冒出个李端!区区一个空架子钦差,也敢妄想做我西平侯府的主?”
跟在她身边多年的白嬷嬷见状急忙上前递上帕子:“夫人,您刚才为何不直接处理了他们,反正这池州如今也是您说的算。”
“这可不行,太子和太子妃毕竟是顶顶金贵的人,外头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这人进了我西平侯府,要是不明不白的消失了,我哪里说的清楚呢。”
“那您就打算放过他们?”白嬷嬷小心翼翼问道。
“哼,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知道的越多就死得越快。”文夫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将帕子牢牢攥紧,手心里传来的疼痛将她的怒火拱到了极点。
一个两个,都是该死的虫子,为什么总要跳出来扰乱她的计划!
“夫人,我……”一旁的杜少廷这时候突然抬起了脸,一双眼睛含着胆怯,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在对上文夫人冰冷的双眼后败下阵来。
“少廷啊,说了多少次要叫娘。”文夫人语气一缓,似乎是才注意到自己的便宜儿子在旁边已经站了很久,她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拂了拂垂落在耳边的碎发,望过去的目光仿佛在打量落入陷阱的猎物。
“母亲还没来得及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杀了沈云扇呢?你那个夫人可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呢。”
“这!”转折来得突然,杜少廷似乎被吓了一跳,急忙退后两步,锦靴踩在破碎的瓷片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这声音宛如警铃,又一次提醒他如今的危险处境。
文夫人却并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道:“我知你这孩子心里是有数的,但是母亲可要提醒你夜长梦多,你那好夫人最近不安分的很,你说要是她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会不会要了你的命呢?”
眼见杜少廷沉默不语,文夫人满意极了,她将胳膊放在白嬷嬷的手上,眼角处挂着几滴若隐若现的泪花。
“唉,到时间给侯爷喂药了,这每日一碗一碗的汤药下去,也不知道侯爷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
一连几天,朱秀妍都没有见到李端,这厮只在就寝的时候悄咪咪地溜回卧房,也不知道在偷偷憋着什么坏心思。
她问了几次,见李端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便懒得再管,以她对李端的认识,这家伙早晚会自己忍不住说出来的。
再看西平侯府,自从他们那日离开后文夫人便彻底闭门谢客,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这样一来,朱秀妍一时间是真的没了什么好的法子,只能守株待兔,静待良机。
也因此,平日里忙的脚不沾地的太子妃终于有了闲暇时间,百无聊赖之下她只得摆弄桌子上的首饰打发时间。
她正在梳妆台前清点着首饰,刚要放下手中的镯子便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谁?”她回过头便看见林妙寒换了一身淡白色的长裙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朱秀妍有些惊讶,自从来了池州,林妙寒便自请离开去寻找亲人,这已是好多天不曾相见。经过马匪窝的事情之后,朱秀妍对这个勇敢聪明的姑娘在印象上大有改观,但潜意识里总是还残留着一丝怀疑。
毕竟,她一个年轻姑娘竟然对马匪的地盘竟然如此熟悉,如何让人不生疑窦?
“妾今天是来感谢您和太子殿下的,如今妾终于脱离那钱百川的毒手了。本该早些来,又怕打扰到贵人。”林妙寒福了福身,她的眼睛里隐隐约约染了一层光,整个人依然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却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举手之劳罢了,何至于此。”朱秀妍连忙扶起她,不动声色问道,“妙寒,听巧儿说你这些天一直在寻找家人,如今可是有些眉目?”
林妙寒一张芙蓉面蒙了层淡淡的哀愁,摇了摇头:“听人说婶娘前些日子刚刚离开池州,似乎是随着夫家去别的地方跑生意了。”
“你之前一直生活在池州?”朱秀妍有些惊讶,她没想过这位红遍京都的名伶竟然出生于池州,要知道,当年的池州远非今日可比,非但经济凋敝,更是旱灾连年,寻常百活命都很是艰难。
“我祖籍池州,父母都在天灾中去了,小时候一直跟着婶娘讨生活,可婶娘家也不富裕,后来不得已才做了乐妓。几年前我恰好赶上机会去京城献艺表演,谁知道半路上却被拐子卖到了马匪窝。”
林妙寒看着朱秀妍脸上惊讶的神情继续道:“您不必为我难过,妾后来被侠士相救,侥幸逃过一劫。许是磨难太多后来运气竟好了起来,慢慢地在京城扎了根,在之后妾就成了梨歌院的头牌。”短短几句话,说的平静,但是却概括一个女人潦倒的前半生。
“难怪你对那马匪窝如此熟悉,缘是有着如此境遇。”朱秀妍此时终于遣散了心中盘旋多日的迷惑,再细品这些经历,对眼前女子不由地产生可几分难言的怜惜之意。一个女人如何在马匪窝里周旋可想而知。
“都是些伤心事,咱们不说这些了,你来的可真巧,帮我选选簪子吧。”朱秀妍不知道怎么去安抚这样的一颗心,只得想办法让对方从这种情绪中脱离出来。她微微退后,大方地让出了梳妆台前的位置。
太子妃的邀请显然让林妙寒受宠若惊,她看着桌子上精致璀璨的首饰,便知道眼前的太子妃虽然生于塞北的那片黄沙之中,对美的追逐却丝毫不逊色于帝京的那群贵女们。
不过,这刚好是她擅长的领域。
“那我可得帮娘娘好好看一看。”林妙寒笑着答应了下来,她的衣袖随着手上的动作来回摆动,许是动作的幅度有些大了,桌边上的一个方形盒子被宽大的衣袖不慎扫落了下去。
方盒骤然落地,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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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被颠了开来,里面零零散散掉出来了十几支木簪。
“娘娘恕罪!”林妙寒吓了一跳,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
看着散落一地的木簪,朱秀妍脸色却十分平静,她缓缓蹲下身,将木簪一支一支捡起来放回了方盒中。
“不打紧,都是一些无用的旧物罢了。”
“这木簪雕刻的如此精致,制作的人定是用尽了心思。”林妙寒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手工木簪,又见其雕工惊艳绝伦,忍不住赞叹道。
用尽心思么?
往事种种在眼前浮现,朱秀妍的唇边扯出一丝讥笑。
现在想想,那人还真是用尽心思啊。
林妙寒自小便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眼见朱秀妍并不愿多谈,便立刻选出了一支白玉雕成的玉兰花簪子。
她将发簪插进了朱秀妍的鸦发里笑着道:“娘娘容貌素雅婉约,这样的发簪是最适合不过的了,太子殿下一定会看呆了眼。”
这样跳脱的动作本来有些越矩,但是林妙寒这样的绝色美人做起来却让人赏心悦目。
朱秀妍本也是洒脱之人,她连忙凑到镜子前左右端详,边看便说道:“你眼光可真好,不过管太子做什么,他那样的人,我插根树枝在头上怕是都不会在意的。”
作为这大胤的太子妃,她的职责就是让李端好好的做太子,以后做个称职的皇帝,不让外面那些狐媚子勾坏了他的性子,至于爱不爱的,她才不在乎呢。
更何况,她和李端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必非要硬搅和到一块去呢?
毕竟,早晚有一天,他们会一拍两散的。
“女为悦己者容,太子殿下定是喜欢的呢。”林妙寒见惯了风月,对女子的美丽自然便联想到男子身上。
喜欢?朱秀妍的目光慢慢地移到了桌子上,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当年桃花树下少年俊秀的脸庞,同样的一个坑傻子才会掉进去两次,李家的那些人啊,天生都是没有心的。
她看着躺在盒子里叠的整整齐齐的木簪在心里轻声对自己说:“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以后也永远不会喜欢。”
林妙寒心思细腻,她见此时朱秀妍神色有异,正打算告辞,却不经意看到了压在簪子下的一张女子小象,不由得蹙起了眉头:“您和太子殿下是在找人么?”
朱秀妍最近确实在找人,她点点头回答道:“西平侯府一事闹得满城风雨,都说是天香楼的头牌柳思思哄骗富家少爷私奔,可如今这杜少廷倒是回来了,却无人再见过柳思思,本宫心中有疑问,需寻到这柳思思问话才可明白。”
她见林妙寒面色犹疑,心中瞬间猜到了一些什么,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妙寒你若是知道什么,务必要告诉本宫,这事情到了如今境地,早已经不是一段风流韵事,怕是要牵扯上人命官司,早一分寻到这柳思思,便早一分寻到真相。”
“妾明白了,”柳思思叹了口气,随即认真道,“当年在池州柳思思与妾有几分交情,她在乡下有一所私宅,妾将位置画下来,您不妨试一试。”
15. 思思
朱秀妍刚刚送走林妙寒,转过头便瞧见一脸慌张的公孙云跑了过来,
“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好像是又病倒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怎么回事。”朱秀妍眉头紧蹙,连忙跟着公孙云回到了房间,刚推开门就看见李端紧紧地裹着被子似乎是昏迷了过去。
公孙云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沉痛道:“殿下他好像又不行了?”?
又不行了?朱秀妍毫不留情更正道:“他就没行过。”
不过,她走近了些,看着床上人微微抖动的眼皮若有所思:“公孙云,太子怎么弄成这样的?”
公孙云避开朱秀妍的目光,吞吞吐吐道:“殿下可能是之前在马匪窝的落下的旧伤复发了。”
“是么?”朱秀妍冷冷一笑:“郎中前几天看过说好得差不多能打死一头牛了。”
公孙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继续道:“记错了,记错了,应该是昨夜太子殿下受了风寒,才染了病。”
“哦?”朱秀妍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可我怎么记得他昨夜用被子给自己包裹的像一头死猪一样,这样还能染上风寒,怕不是差点没给自己闷死吧?”
“对,就是这个。”公孙云似乎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猛拍了一下大腿,认真道,“太子殿下应该是昨夜被子盖得太多,热毒进入体内,引起了身体的不适。”
“你若是郎中,治死的病人怕是能躺满一条街了,你爹的棺材本都得给你赔进去。”
公孙云到底是稚嫩了些,在朱秀妍逼视的犀利目光中节节败退,他正欲坦白,却见一直一动不动的李端颤颤巍巍地从被子中伸出一只手,轻轻拽了转朱秀妍的衣袖。
“朱大嫂,我真的病了。”他慢吞吞道。
朱秀妍里里外外打量了他一番,看着他像一条肉虫一样在被子里拱来拱去,瞬间被气笑了。
她赞同地点点头:“我看殿下的确是得了一种病。”
“咦?”李端仰起头,一双大眼睛眨啊眨。
“我说,此病名为蠢而不自知。”
公孙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李端,你又要搞什么花样?嗯?”朱秀妍伸出手一把将这条蠕动的肉虫从被子里剥了出来。
太子殿下使了个眼色,公孙云立身为第一狗腿立即心领神会,悄咪咪地退出了房间。
“孤若不除此下策,你会主动来找孤么?”太子殿下只着里衣,俊俏的脸颊白的仿佛剥了皮的鸡蛋,此刻因为没了被子的保护整个人显得弱小又无助。
他的一双眼睛因为委屈泛起了微微地红,对着朱秀妍控诉道:“还说保护孤,你这个坏女人对林妙寒都比对孤好,孤比她差在哪里了!”
好在朱秀妍与这厮打交道多年,早已经熟悉太子殿下毫无章法的思考方式。她细细端详着眼前这张俏丽的小脸猜测道:“你来这招以退为进,莫不是偷偷干了什么坏事?”
“朱大嫂你怎么能总把孤想的如此龌龊!”
“那……”朱秀妍眼神陡然一紧,神色严肃了许多,“莫不是在变着法子躲懒?”
“孤才没有躲懒呢!”李端一听朱秀妍还想要冤枉他,立马不干了。他也顾不上衣着单薄,赤脚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
只见他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在朱秀妍面前得意地晃了晃:“孤已经知道那个假货的秘密了。”
他仿佛一只捉到鸡的狐狸,摇着尾巴得意洋洋道:“孤打听到坊间有一种药水,可以让炭笔所描的痕迹一直留存,遇水不化,遇热不褪。我想那假货定是用了这种药水画出了脸上的泪痣,只是这药水的剂量难以控制,所以每次的深浅才会有多多少少的细微差别。”
“竟是如此?”朱秀妍没有想到坊间竟如此神奇的药物,她看着李端恍然大悟,“原来你这些天是去打听这些了。”
“孤可是有着过目不忘之能,再加上这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在民间打听些小道消息还不是手到擒来。”
地上冰凉,李端没走几步又“蹭”的一下跳回了床上,接着继续分析道:“不过那药水并不能使人易容,在孤看来,那假货与原来的杜少廷至少有九分相似,甚至可能与西平侯府有某种关系,再多的内情怕是得想法子找到那一起私奔的柳思思问个清楚了。”
“如此看来这柳思思便是最最关键的人物。”朱秀妍认真了起来,她从怀中拿出画像微微一笑,“不过刚刚好,如今我已经了有了柳思思的线索,就让我们去问问这位花魁娘子现在西平侯府的杜公子到底是谁吧。”
-
这池州第一花魁柳思思的私宅果然隐蔽,若不是有了林妙寒的指点,在这十里八村想要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朱秀妍抬起头向着门缝望了过去。
眼前的女人媚骨风流,身段妖娆,眉目之间却带着着一股楚楚可怜的小意温柔,让人忍不住想要拥入怀中狠狠疼爱一番,也怪不得西平侯府里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小公子愿意跟着她去做一对私奔的野鸳鸯。
“柳姑娘这是做什么?”朱秀妍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缝隙之间一道银光乍现,多年的直觉让她立刻闪身躲避,随及一掌打掉了女人迎面而来的匕首。
“别,别杀我。”柳思思眼见失去了先机,瞬间变换了脸色,她打开门向前走了几步跪在在地上,声音宛如黄莺啼鸣,清亮婉转。
“那就要问问柳姑娘你到底瞒了些什么事?”朱秀妍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人逼问道。
“妾身什么都不知道。”柳思思立即明白一定是自己做的那些事儿暴漏了,不过到底是混惯了欢场的人,最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她捏紧手中的手帕,向着李端的方向顺势跌了过去,一双美眸含羞带怯,“贵人可要相信妾,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刚才以为是遇到了歹人才会如此那般动作的。”
她的一双妙手刚要继续往前伸,立即被李端灵活地踢到了一边。
“你这女人,看孤做什么!”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跋山涉水被拉着去穷乡僻壤本来就攒了一肚子气,如今哪里还管罪魁祸首是美是丑。敢连累他吃了这么多苦头,是个天仙也必须得给挂城墙上去。
李端拿出腰间的令牌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看清楚,本太子是京城来的钦差,如今怀疑那西平候府有人谋财害命,你若是知道什么赶紧如实招来,不然就是同谋,孤可是要治你的罪了。”
一听这话,柳思思立马老实了,哪里还敢耍心思卖弄。
“贵人明鉴啊,奴家是无辜的,是杜公子要和人家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的,妾可没逼他做什么啊!都是他自愿的!”
这故事的经过朱秀妍已经在外边听了无数遍,她看着柳思思审问道:“我没兴趣听你俩的故事,我只想知道现在西平侯府的杜少廷到底是谁!”
“您莫不是糊涂了,侯府里头的自然是杜少廷杜公子。”柳思思反应极快,她从李端和朱秀妍的只言片语中便很快想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是吗?”朱秀妍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有恃无恐的样子故作叹息,“如今这杜公子已经回侯府了,那柳姑娘是不是也该回翠红楼了,毕竟你可是翠红楼挂了牌子的花娘。
她见柳思思面露不安,继续道:“也不知道这翠红楼的秦妈妈若是发现自己一手捧出来的花魁娘子,背着她玩了这一出金蝉脱壳的戏法会是什么反应呢?”
想起那些被秦妈妈一张白布抬走的小姐妹,柳思思不由地打了个激灵,她抬起头喊道:“我说,我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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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只要别让秦妈妈知道我在这,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站起身捋了捋额间的碎发,开始讲述这场闹剧的另一个版本。
“妾本是翠红楼的花魁娘子,本想着攒够银子给自己赎身,谁知道秦妈妈见钱眼开,竟然为了黄金要将我卖给城中富商那打死了三个妾室的儿子,妾本想着拿一根白绫吊死在房中,也好过受那等磋磨,谁知道偏偏在这个时候这时候文夫人找到了我。”
柳思思顿了顿,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要我帮她一起做件大事,事成了便送我离开翠红楼,并有千两黄金相赠。”
“什么大事?”朱秀妍忍不住追问道。
“要妾勾搭上西平侯府的小公子,然后引诱他私奔。”
“于是你们便把杜少廷骗到了城东的财神庙里,然后偷偷在那里找人替换了他的身份。”朱秀妍很快捋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她继续问道,“那现在新平侯府里面的人到底是谁?真正的杜少廷又去了哪里?”
“这……”
柳思思抿了抿唇小声道:“我偷偷听他们的谈话,”她顿了下,望着朱秀妍惴惴不安道,“那人似乎是杜公子的兄弟,至于真正的杜公子,应当是被文夫人关了起来,毕竟侯府人多眼杂,难免不会惹出事端。”
“这可真真是有意思了,这文夫人竟然打着狸猫换太子的算盘,你还知道些什么?”
“别的,真的不知道了,”似乎是怕朱秀妍不信,柳思思指天发誓道,“妾没想到这是要害人命的买卖,只想着攀附上贵人好脱离苦海。那文夫人本打算事后杀人灭口,若不是妾舍了重金假死买通家丁,此时怕是没有机会在这里回话了。
她面容戚戚,倒让朱秀妍心中平添了几分不忍,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更何况是身处花楼任人欺凌的花娘。
她还没来得说些什么,就见李端挡在了面前:“柳姑娘你放心,若是你没有做什么坏事,孤与太子妃自然不会冤枉你。”
他随及打了个手势,身后突然跳出来一个暗卫,李端朝他使了个眼色点点头。
暗卫随及从身后拿出来一份口供,上面清楚写了柳思思刚才说的整个事情的过程。
“则无,按好手印后,你把她带回去先关起来。”
收好手里的口供,朱秀妍眼看暗卫带人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就是传说中太子殿下那无所不能,无处不在的暗卫?”
李端点点头:“孤是太子,自然走到哪里都有暗卫随身保护。”,他随及瞅了一眼朱秀妍,阴阳怪气道,“哦,忘记了,太子妃对孤的事情是一点都不感兴趣的啊。”
朱秀妍还沉浸在整个故事中,哪里想搭理突然抽风的太子殿下。
“柳思思这姑娘听起来倒也是个可怜人,为了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才被迫做了这等恶事,虽说有错,却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朱秀妍觉得这柳思思虽然做了帮凶,但到底是有几分可怜的。
“呵,”李端却不这么想,“她的故事啊,恐怕只有一半是真的。”
“朱大嫂你也瞧见了,这柳思思能屈能伸,心思又活泛,以她的姿色和性子,秦妈妈怎么会舍得把她嫁到富商家里,嫁个权贵做妾都使得,孤看她怕是早在寻摸这种机会,刚好遇到了文夫人,便想要来个一石二鸟,既能白得钱财,又能脱离花楼。你想想,如果不是你我发现了她的踪迹,待风平浪静之际,她自是会拿着千两黄金逍遥自在去了,你啊,怕是被她蒙蔽了双眼。”
一番话说的朱秀妍目瞪口呆,她虽然觉得颇有道理,还是忍不住反驳道:“你怎么就这么确定呢?”
李端转过头避开了朱秀妍的视线,他的唇角无声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因为……这样的女人,孤曾经见过。”
16. 捉鳖
二人很快返回了府衙,刚走进去就看见穿戴官服的刘知洲坐在木椅上,他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两杯热茶,似乎是刚刚接待完客人。
“刘大人,这西平侯府的事情怕是有猫腻。”朱秀妍想到如今西平候杜奉卧床不起,他唯一的独子杜少廷又生死不明,心中焦急万分。
“西平侯府啊。”刘知洲端起手边的热茶吹了口气,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不远处的屏风。
“本宫与太子已经找到那花魁柳思思,据她所说是那文夫人包藏祸心要谋害杜侯爷和杜公子。”
想到差点被这柳思思的惺惺作态蒙蔽,朱秀妍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好在他们拿到了关键证人的口供,又知道了西平侯府内那个“李鬼”玩的把戏,如此,对于拆穿文夫人的阴谋,便有了十足的把握。
刘知洲闻言轻咳一声,他看着手里的茶盏,面露挣扎。
朱秀妍心思玲珑,马上意识到有问题,她将李端拉到身边,质问道:“刘大人,你还等什么?本宫令你即刻点齐府兵,速往西平侯府!”
“是啊,刘大人,你还等什么?”屏风从左至右被缓缓拉了开,露出了一张巧笑倩兮的芙蓉面。
“文夫人!”朱秀妍失声惊呼,很快她便猜出刚才喝茶的客人就是眼前的女人,这刘知洲怕是早就已经被收买了,可恨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还不动手,将这群逆贼拿下!”文夫人好整以暇地扶了扶鬓边摇曳的朱钗,纤纤玉指漫不经心地点向身侧。只见那秦同知被捆得结实,形容狼狈地倒在地上。
“你瞧,”她唇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娇笑,声音却带着冰锥般的寒意,“这不识趣的绊脚石,本夫人已替你扫清了。刘大人,泼天的富贵可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刘知洲望着朱秀妍与李端紧绷的面容,自己也不由得咬紧了牙关。这也不能怪他,谁让杜奉不喜欢他八面玲珑的为人处事,一心想要提拔年轻死板的秦同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也是没有办法的。
即使他早就知道西平侯府有问题,即使他早就怀疑过文夫人,可是奈何对方能给的实在是太多了。那一箱一箱的雪花银,是他做官十年也不可能拿到的数量。
“动手,将这群贼人拿下,”刘知州心中一横,他知道自己如今已经上了文夫人的船,是绝对不可能撇得干净了,既然如此,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刘大人,你对本宫与太子动手,是想要造反吗?”朱秀妍本以为有了官府的助力必然万无一失,却没有想到这刘知州暗地里竟然早就与文夫人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太子和太子妃殿下身份贵重,本宫早已恭送二位回梅园休息了。”
刘知州捋了捋下巴的胡子,似乎一切都成竹在胸:“今日是在这里的不过是一群无恶不作的流寇罢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刘大人还算想得清楚。”文夫人不紧不慢地走上了前,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要怪就怪你们知道的太多了。”
真是天真,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娇娇儿居然以为自己能来个瓮中捉鳖,殊不知,真正的陷阱早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猎物自己走进来。
“真是好胆量,刘宴你就不怕陛下查出真相治你的罪吗?”朱秀妍将李端护在身后,手心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她的视线望向远处,仿佛在寻找逃出生天的办法,又仿佛在期待什么。
“本官也算为民除害,陛下又怎会怪罪呢。”刘知州见二人并无依仗,知晓大局已定,说话便再无顾忌。他挥了挥手,身边的府兵立刻围住了朱秀妍二人。
李端身为大胤的太子,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本该对着敌人的刀子居然指向了自己,一时间,愤怒如同一团火烧上了心头。
“刘宴你身为一方父母官,不分是非,与贼人狼狈为奸,你对得起这一方百姓么!”
“哈哈哈,太子殿下,你果然是和传闻中说的一模一样,蠢得让人发笑。”刘知州抬起头,轻蔑地瞥了一眼李端。
“陛下给你扣了个钦差的帽子不过是来走走过场罢了,谁想到你非要一头扎进西平候府这滩浑水里,本想着大家相安无事,可是您管的太多了,如今怕是回不去了。”
“是么?”李端收起了那一身的懒散,素来温和的脸上挂上了一层寒意。
“孤啊,天生一副反骨,怕是不能如你的意了。”李端向前走了一步,顺势牵起朱秀妍的手对着门口大声喊,“赵将军你听到了吧,如今证据确凿,可以拿人了。”
什么?
刘知州心中一惊,顺着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前天已经回帝京复命的赵武此刻却带着一队士兵冲了进来,他们迅速切开了之前的包围圈,原本一边倒的局势瞬间变成了分庭抗礼。
“刘大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谋害太子和太子妃。”赵武一双虎目狠狠地盯着刘知州,“若不是太子殿下飞鸽传书,还真不知你包藏着如此祸心!”
“刘大人,我们未必没有胜算!”文夫人到底是个深闺妇人,见了战场上马革裹尸的真将军腿立即软了一半。
只是……
想起西平侯府内半死不活的杜奉,和早已用杜少廷名义转移出去的大半金银财宝,她到底是不甘心啊,谋划了这么久,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何况,哪里还有她的退路。
想到这,她对着刘知洲大喊道:“刘大人,侯府的金银财宝我分你一半,把他们拿下!”
无知蠢妇啊,文夫人不识得大将军赵武,刘知洲确是认识的,这可是能杀入敌营拿下主帅首级的人物啊。哪里是他们一个小小的池州府衙能拿下的。
只是,如今,箭已经在弦上了,不发也收不回去了。
“这池州是本官的地盘,赵将军就这么确定能全身而退?”刘知州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他本就是被文夫人逼着赶鸭子上架,如今看见太子夫妇的后手居然是大将军赵武,那本就不多的气焰早就灭了大半。
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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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片刻,他忽略文夫人杀人一般的目光,软了声音试探道:不若你今天放本官一马,这金银财宝自然是不会少。”
“痴心妄想!”赵武挑了挑眉,拔出腰间的宝剑指了过去,“你这乱臣贼子,还敢讨价还价!”
眼见没有余地,刘知州也不再斡旋,他在心中又将文夫人咒骂了千百遍,面上却只得扮演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赵将军虽然身经百战,但论人手多寡,在这池州却未必能胜过本官。”刘知州把心一横,他暗自盘算着自己的府兵,又将私养的死士尽数计入,心道未必没有胜算。
“若是赵将军人手不够,加上我的呢?”一道声音却在此时插了进来,带着几分不屑一顾,几分运筹帷幄。
众人抬头望去,却见一年轻公子缓缓走来。
“虞令周?”刘知州睁大眼看向来人,顿时瘫倒在地,刚才想要拼死一搏的决心瞬间收了起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朱老将军的义子,朱秀妍的义兄,也是大胤最年轻的少将军,传闻中算无遗策的笑面狐狸虞令周。
“刘大人,我劝你识相点,我已经让部下将你与文心兰谋害西平候的事呈报给陛下,你若是不想株连九族,还是乖乖认罪伏法的好。”虞令周一袭白衣风度翩翩,说出的话确是杀人诛心。
他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打开扇面,不紧不慢地摇了起来:“要知道,一死了之容易,剩下活着的人可就要生不如死了。”
一句话说的刘知州面如土灰,他知道此人的手段,哪里还敢负隅顽抗。
“您说的对,是下官鬼迷心窍,居然听信一个女人的话。如今有此下场,真是可笑可悲!” 刘知洲犹豫再三终是颓然的坐到了地上,一双手捂住了脸。
“若不是没有伤到贵人,你以为我还能在这和你谈条件?”虞令周环视了一圈在场众人。
“把相关人等都带下去,明日本将军亲自审问这桩案子。”
“令周哥哥你怎么来的这样快?”朱秀妍早早便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了虞令周,本以为这池州偏远需要多花些时间,没想到他竟来的如此及时。
“分析完你之前传来的消息,我便发觉这文心兰怕是包藏祸心,如此便禀明陛下过来助你们一臂之力,不过,这次要多亏了赵将军,若不是半路遇见他了解了更多细节,倒是很难做出决断直接到这里。”
“是太子殿下飞鸽传书给我,让我过来协助捉拿贼人。”赵武见所有人都望向了他,急忙解释道。
朱秀妍闻言狐疑地望着李端:“你,还有这脑子?”
李端不服气的昂起来了头:“这叫未雨绸缪,决胜于千里之外。”
朱秀妍扶额,得,这祖宗会的俩词全用到这上边了。
“至于赵将军嘛……”
李端看着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自己身上,终于满意了:“孤想他看着就四肢发达。真到了关键时刻,”他微微一顿,随及自信一笑,在胸前比了个大拇指,“绝对好用!”
17. 审问
文心兰看着坐在府衙主位的虞令周,又看了一眼旁边和她一样跪在地上的刘知洲,心里涌上一阵阵的无力感。她不明白,自己筹谋了那么久的事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文心兰的计划里,只要杜奉一病不起,又悄无声息的替换了杜少廷这个刺头,整个杜家便都是她的囊中之物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会杀出李端这样一个程咬金,不仅总破坏她的好事,还引过来了一大堆人。
“文心兰,郎中已经去侯府看过杜大人的病情,确定是服用了慢性毒药所致,那花魁娘子柳思思也指证了你,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因为朱秀妍和李端都是被动牵扯到了这件事情上,便由虞令周做了主审官。
“我没什么可说的。”文心兰明知大势已去,却还是心有不甘,她红着眼仿佛绝境之中垂死挣扎的的困兽,“你们以为赢了么?你们救了杜奉又怎么样,还有杜少廷给我一起陪葬!”
她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却在看到堂外走进来的人时骤然一惊,她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随及哈哈大笑:“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想用个假货诈我,真以为我会上当么!”
“假货?”那人慢慢地走了进来,抬起头,依然是西平侯府小公子那张让人见之忘俗的俊美脸庞,只是此时不知怎地却莫名多了几分生动和风流。
他蹲下身,将脸凑了过去,眉眼间的恨意显而易见:“我的好母亲,你快看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杜少廷?我不是让人……”
“让人杀了我是么?”杜少廷轻嗤一声,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宛如一条野狗匍匐在地上,难消恨意。
想起差点死于非命的父亲,想起这些天自己受的折磨,想起偌大的西平侯府差点被她谋算了去,他恨不得活剐了文心兰,只是杀人哪有诛心来的痛快。
“你以为你那计划的毫无疏漏,可是他到底是没下去手。”杜少廷故意侧过身,便见西平侯府的少夫人沈云扇跟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公子缓缓走进了公堂。
围观的众人却仿佛见鬼了一般,只因那年轻公子有着一张与杜少廷一摸一样的脸庞,细细望去,两人竟仿佛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你们……好得很……”文心兰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终于是弄清楚了原委。
一而再再而三的转折让她再也承受不住,顾不得侯府夫人的体面,她指着白衣公子尖着嗓子咒骂道:“杜少安,你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贱种,居然敢背叛我!若不是我给你机会,你还不知道在哪个阴沟里讨生活,你这条养不熟的狗!”
坐在堂上的虞令周却似乎对一切早有准备,他猛拍惊堂木道:“无知妇人,你以为这偷梁换柱的把戏能瞒天过海,殊不知少夫人早就发现端倪,这才策反杜少安救下了真正的杜小公子。”
望着神色惶然的文心兰,虞令周继续道:“杜少安,你来说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衣公子缓缓上前,站在了杜少廷的身边,众人这才发现两人虽面容相同,身上的气质确是截然不同的,相比较杜少廷的风流倜傥,眼前的杜少安却更加的温和平静。
“我与杜少廷本位双生子,可出生时偏偏赶上乌云蔽日,游历四方的道士刚好经过,对我父亲说双生子视为不详,有朝一日必定会影响整个家族的气运,我父亲本是不信,可是母亲刚生产完便难产而亡,父亲便觉得一切灾祸都来自我这个后出生的孩子,于是狠下心找人把我送到了乡下,从此西平侯府只有杜少廷一位公子。”
杜少安的声音平静沉稳,他似乎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与奶娘相依为命,后来奶娘也去世了,而父亲则沉迷于新娶的继室,人人都知道杜府的大爷杜少廷,哪里还有人记得那个被送到乡下的杜少安。”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些起伏:“同样是父亲的儿子,他杜少廷父慈子孝,娇妻美妾。而我连一口果腹的干粮都买不起。我与他一母所生,因为一句可笑的预言,却过着天差地别的生活,可为什么享福的是他,倒霉的确却是我呢?”
“所以就因为这些遭遇,所以你就伙同文夫人和柳思思,一起想了这个计划,想要偷天换日?”仅仅因为出生的时间晚了几分钟,兄弟两人的境遇便天差地别。朱秀妍一时间百感交集,一方面她同情杜少安这些年的遭遇,另一方面又为他助纣为孽的做法感到愤怒。
“不是这样的。”杜少安摇了摇头,那张与杜少廷别无二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这么多年凄苦潦倒,我早就认命了,即使这世道对我不公,我又能奈它何?不过区区一蜉蝣,又岂敢去撼动天地。”
这朱秀妍就不懂了,不为命不为钱,那这杜少安冒这么大风险难道是疯了不成?
只是杜少安此时却不再言语,他仿佛是认命了一般,双眼紧闭,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
“是因为少夫人吧。”一直不说话的李端突然出声,“杜少安,进来后你看了这大堂上的每一个人,唯独没有看身边的沈云扇,你是怕连累到她吧?”
杜少安一直攥紧的手抖了抖,刚要反驳却见身边的沈云扇走了上前,她望着面前长相一模一样的两兄弟温声道:“三年前我郊外迷了路,偶然走到了月老庙里,那里有一个在写签文的公子,他帮我指了路。”
她说着话,目光却在两兄弟之间游移,最终停在了杜少安身上:“那个人是你么?”
杜少安猛然一惊,他立马想要否认,话到了嘴边却在对方真挚纯粹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果真是你,所以,在月老庙里送我签文的是你?和我一起谈天说地的人也是你对么?”沈云扇一双眼睛似哭似笑。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曾经一眼万年的少年郎突然之间变成了留恋花街柳巷的浪荡子。
心底的最后一丝隐秘被血淋淋地剖在了大庭广众之下,杜少安羞愧难当,他神色黯然道:“对不起,我以为做了侯府真正的公子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为了一个机会,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他的话说的模糊,可沈云扇却明白了,这个机会指的是和她在一起的机会,池州首富的独女怎么可能和一个身份不详的烂人在一起呢?
一瞬间,似乎是忘记了所处的地方,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她执着地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想知道的问题:“后来在乞巧节那天,我遇见的是你哥哥杜少廷对么?”
这一天是她噩梦的开始,她再一次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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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人,却根本不知道面前的人是换了一个芯子的杜少廷,老天爷仿佛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对不起,因为……我不配。”
杜少安难堪地别过脸,声音低若蚊蚋:“我不过是活在阴沟里不见天日的老鼠。而你是天上的明月啊!”他喉头滚动,仿佛每个字都带着血,“我怎能将你拖入这深渊?让你同我一道在泥淖里挣扎?杜少廷不一样,他生来便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我以为你该站在那样的人身边的。”
唯有杜少安知晓自己那日的煎熬。他赴了约,却意外看见了自己多年未见的亲哥哥。两张几乎相同的脸,拥有的的却是云泥之别的命途。
他想,他不能那么自私。
“你怎不知……”沈云扇的声音颤抖着,“明月只愿照亮你身畔一隅,是明是暗,是忧是愁,都无所谓,若非是你,才会让我抱憾终生!”
话音未落,她终是再抑不住,泪珠滚落的同时,怒意也如决堤之水般喷涌:“杜少安!你这个懦夫!你这个混蛋!你连死都不惧,敢违逆文夫人送我出来,为何就不能早些鼓起勇气,告诉我这真相!”
杜少安如遭雷击,身形剧震。那沉甸甸的情意仿佛化作无形的千钧重担,瞬间压弯了他的脊梁。他不敢看沈云扇,而是猛地跪倒在冰冷的地上,声音嘶哑:“大人,一切皆因我而起,与沈云扇毫无干系,是我执念成魔想要取代杜少廷,才险些铸下这弥天大错。”
这一番不打自招的剖白,登时激得一旁的文夫人气血翻涌。她再也按捺不住,指着杜少安厉声叱骂:“好,好得很!杜少廷那厮红粉知己遍天下,倒不曾想他这弟弟竟是个能为女人不要命的痴情种。怪我有眼无珠,错看了你!怪我太过自负,以为算尽人心!”
文夫人颓然收声,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她曾自以为深谙人性,却不知道有些东西是无法用来权衡利弊的。
比如人心,比如感情。
“案件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虞令周环顾四周,重重拍下了惊堂木,“既然如此,就将相关人等直接收押,等候发落。”
“妾有一事望杜公子成全。”眼看尘埃落定即将散场,沈云扇却拦住了杜少廷。
这生疏的称呼让杜少廷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他藏在衣袖里的手掌攥紧了又渐渐松开。
“和离书明日便给你。”
“如此,便谢过了。”沈云扇笑的眉眼弯弯,她突然觉得这些年压在心底的那些不甘和怨恨都消失了。
她释然了,也解脱了。
“你真的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杜少廷经过这次的事情,心中突然对被自己冷落许久的发妻起了些心思。他自诩风流,大祸临头红颜知己却为了钱财背叛自己,而平日里最看不上的妻子却为了救人四处奔波。在某一个瞬间,他突然觉得一直这样过下去也不是不行。
沈云扇却缓缓摇头:“我与公子,便如那碎了的镜子,难复其圆。惟愿公子另觅良缘,余生顺遂。”
言毕,她决然转身,步履轻盈地向外走去。溶溶日光倾泻而下,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就在那光影交错的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自她肩头悄然剥落,消散于暖阳清风之中。
18. 夜谈
经历了一日的风波跌宕,李端与朱秀妍终于回到了梅园,解决完所有事情的两人在院中的摇椅上并肩坐下。
夜色如墨,星河低垂,清冷的月辉无声流淌过庭院。
在这片难得的静谧里,李端望着身侧眉宇间带着倦意的朱秀妍,忽然轻声问道:“朱大嫂你说,杜少廷为何不能与沈芸扇破镜重圆呢?”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破镜重圆?”朱秀妍语声清淡,却一针见血,“他们二人之间,本无情意可言。杜少廷如今心里有的都是感动,可这感动又会持续多久呢?”
她看得透彻,于沈云扇而言,无论是选择杜少安还是杜少廷,都不如抛开过往,独自行走来得洒脱。
而李端呢,他不懂男女之间的弯弯绕绕,只是莫名不喜欢这样凄凉的结局。
“如今这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已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朱秀妍看着他转过来的头,忍不住拍了拍。
沈云扇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她看得通透,也放得干脆。
“真的只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么?”李端讪讪道,他偷偷看了一眼朱秀妍,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黯然。
“不然呢?”朱秀妍眸光清亮,“并非天下所有女子都甘愿困守后宅,一生依附男子而活。沈云扇身为池州首富的掌上明珠,骨子里原该是骄傲恣意的。只是这些年生生被爱情压弯了脊梁。如今她看清楚了一切,自然要昂首挺胸,去走那条属于她自己的路。”
许是从沈云扇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朱秀妍心中有了几分触动。不过左右自己与李端的婚姻没有几年时间了,等李端坐稳了太子之位,到时候自己一样可以回塞北去做快活的女将军。
这样一想,她只觉心中的烦闷散去了许多,望向李端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你……你别用这种眼神瞧着孤。”李端浑身一麻,他可不喜欢这种老母亲看自己家傻儿子的目光。
他猛地清了清嗓子,对着朱秀妍正色道:“孤告诉你,孤可不是杜少廷那没用的狗东西,平日里看着人模人样的,关键时刻居然连自己媳妇都护不住,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随及他毫无预兆地将那张俊脸倏地凑到朱秀妍眼前,话锋猝然一转:“朱大嫂,你知不知道杜少廷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朱秀妍强作镇定,笑着应道。
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到朱秀妍在月光下可以清晰看到李端脸上细小的绒毛。
独属于李端清冽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朱秀妍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擂动起来
一下,又一下,重重撞击着胸膛。
“不,”李端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是说三心二意之人不得好死。”
朱秀妍一愣,她着实没想到傻白甜的太子殿下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见李端继续道:“孤和那个蠢货不一样,孤若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那一定是一生一世的那种。”
“行了,殿下说这些做什么。”朱秀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堂堂女将军居然被这小子调戏了。
“这院子里的花太香了,闻得我有点头晕,我就先回去了,殿下自己在这赏月吧。”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烫得惊人的脸颊,几乎是带着点狼狈地一把将凑近的李端推开半步。
“什么女将军,也不过如此嘛。”李端望着朱秀妍落荒而逃的背影得意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笑够了,这才对着不远处的灌木丛喊道,“公孙云,你还不打算出来么?”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慢吞吞的从阴影里显现了出来。
“殿下,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公孙云一头雾水,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已经躲得如此隐秘,李端是怎么发现的。
“呵,”李端捏着鼻子嫌弃道,“离远点,你身上散发的香味浓得都能熏死人了,也就朱秀妍那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以为是花香吧。”
“这不来之前阿昭送了我几个香囊,”公孙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姑娘家的一片心意,我总要拿出来戴一戴嘛。”
无聊透顶,李端翻了个白眼,他因为自己和朱秀妍的关系而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心情去听别人的爱情故事。
“那殿下我先回去了?”公孙云本想着马上要回帝京,打算晚上在外边给心仪的姑娘挑个礼物,这才回来晚了。谁能想到刚好遇见了月下谈心的太子和太子妃,这一下倒是不好意思过去打扰,只得偷摸找个地方躲起来,想要事后再溜回自己的屋子。
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最后居然被太子捉了个现行,倒是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尴尬之感。
“等等,和孤待一会儿。”李端突然想和人说说话,他想到了一些很久之前的事,那些回忆仿佛巨石一样压在心底,沉重得让他喘不上气。
“殿下,那现在您想要做什么呢?”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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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云站了许久,早就困得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他心中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如今只能大半夜被李端拉着聊人生。
“没看到吗,这夏夜闷的厉害,陪孤晒月亮。”眼看朱秀妍不在这里,李端立马恢复了原形,他整个人瘫倒在摇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前后晃悠着。
“这么晚了,这月亮有什么可晒的,您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为了能早点与周公相会,公孙云只得硬着头皮哄着这位活祖宗。
李端没有回答,只是任由那夜风静静亲吻着微乱的鬓发。
看着李端这副黯然神伤的样子,活似一个闺怨正浓的小媳妇,公孙云似乎一瞬间想通了关键,那混沌的脑袋也终于有了一丝清明,他鬼使神差道:“殿下,您是不是喜欢太子妃啊?”
随即他又想到李端这些年干的那些作天作的事,连忙否认了自己的这个不太靠谱的想法:“这怎么可能,从成婚起,您可是日日夜夜盘算着和离呢!”
“她才不喜欢我呢。”李端没有直接回答,他身形一僵,随即换了个姿势,继续晃悠。
“您不会是真的喜欢太子妃吧!?”公孙云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贱兮兮道,“我就说嘛,当初接到赐婚圣旨后,殿下您兴奋的可是连夜要去找太子妃表白心意,我还以为这终于是铁树开花了,谁知道你们俩成婚后闹成那个样子。”
他看着李端发呆的神情,八卦之心再也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蹲下来旁敲侧击道:“殿下啊,咱就说那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啊?”
“那天晚上?”李端眼眸微垂,将双手攥成了拳头交叉叠在胸前,气鼓鼓道,“阿云,我看到了,成婚前一晚我看到了,她拉着李恒的胳膊要一起私奔。”
她?太子妃?私奔?
公孙云悚然一惊,不太灵光的脑袋努力组织着这些信息,他实在是想不出看起来稳如磐石的太子妃曾经还干过这样惊世骇俗的事儿。
不过,想起李端这些年屡屡在老虎头上拔毛的的疯狂行为,他觉得这话似乎也有了那么几分可信度。
“算了,孤也不想患得患失了,反正这皇宫里仔细算算也没有几个人真正对孤好,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李端抬起头望着夜空,突然间觉得月亮一点都不可爱了。
耳边蝉鸣声想起,星光笼罩在他的头顶,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永嘉十三年的那个夏天……
19. 往昔(一)
永嘉十三年,夏。
李恒绝望地着桌上红艳艳的绣球和被扔在一旁的圣旨,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居然这么快,自己就要走上周皇后的老路了。
“殿下?您要不就从了吧,朱姑娘也是难得的好归宿。”公孙云今儿在东宫陪了一天,实在是熬不住了。
“孤才不要盲婚哑嫁,看看母后,孤不要成为这政治联姻的受害者!”李端抬起头,暴躁地搓了一把柔顺光亮的黑发,仿佛一只愤怒的小狮子。
想起死得不明不白的周皇后,公孙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要不……”他正要继续组织语言,就见李端从凳子上“蹭”的一下蹦了起来。
“不行,孤忍不了了,今天就得去找父皇取消了这破婚事!”
-
李端一路小跑,临到终点竟是没刹住闸,一头撞上了嘉帝的桌案。
“父皇,儿子有要事要说!”
长生殿里嘉帝忙着批阅奏折,正在一处紧要之事上犹豫不就,就见桌案上的笔筒震了震,颤颤巍巍地晃悠了几圈后才停了下来。
“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嘉帝放下了笔,饶有兴趣地抬头望着李端问道。
“儿臣要退婚,儿臣才不要娶那个塞北蛮女!”他似是没看见嘉帝眼里越聚越多的乌云,继续说道,“您赶紧把赐婚的圣旨收回去,大家都得安生。”
嘉帝深知李端的狗脾气,松开握成拳的手掌,语重心长劝道:“朱老将军为大胤鞠躬尽瘁,他的女儿朱秀妍又才貌兼备,况且你还接了人家的绣球,朕已经让钦天监算过,说你们缘定三生,所以你们这桩婚事无论怎么看都是天作之合。”
狗屁的的缘定三生,钦天监那群神棍算的啥不是缘定三生!李端哪里肯把自己的人生大事交给这群不靠谱的家伙,他一双眼睛仿佛喷了火,愤怒地瞅着自己的亲爹。
嘉帝见李端不说话,只能加重了语气:“朕是你亲老子,会把你往火坑里推么?”
“呵呵,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呗!”李端听了这话,明白自己这是退婚无望了,也不准备给他爹留什么面子了。
“端儿,高处不胜寒,若没有得力的岳家帮衬,你如何能与朝中的各方势力抗衡,以后又如何能走得长长久久啊!”
狗屁的长长久久,李端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嘉帝看着李端快要扎到地上的脑袋,就知道这家伙怕是根本就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李端是嘉帝的嫡长子,作为父亲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把路走窄了。
想到这,嘉帝只得端起帝王的威严继续道:“退婚你就别想了,朕是不会同意的,朱家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
“所以呢?”李端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就要像父皇您一样,见一个利用一个,利用完一个扔一个是吗?您当年选母后打的怕也是这样的算盘吧!”
“朕与你母后之间并非你想的那样不堪。”嘉帝一阵无力,他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与李端的母亲本就是各取所需,前朝皇帝荒淫无道,百姓民不聊生,一时间各地纷纷揭竿而起。
而那时候的嘉帝也不过是若干起义军头领之一罢了,幸运的是他遇见了当时富甲天下的大商人周宁。
英雄惜英雄,很快周宁便把自己的独女周茗烟嫁给了嘉帝,并献上了自己全部的身家。
嘉帝是感恩周家的,他登基后也曾想过和周皇后琴瑟和鸣,只可惜周茗烟并没有她父亲周宁的聪慧通透。
她软弱又胆小,目光短浅又患得患失,时间久了,嘉帝能给她的也只有皇后的这一份体面罢了。
至于钱百媚,那是一个和周皇后完全不同的女人。她热烈又美艳,说爱他的时候巴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瞧一瞧,哪里有男人能够拒绝得了这样炽热的爱意。
更重要的是,她是名满天下的学士钱暮的女儿啊!
纵使嘉帝已经另有所爱,他也并不愿意破坏与周皇后之间这种相敬如宾的关系,也因此,他不过是给了钱百媚一个贵妃的位份让她常伴左右罢了。
可是命运总在逼着他不停地做选择,从他看到周皇后冰冷的尸体时,从他要重新选出后宫之主时,从他看到李端那巴不得杀了钱百媚的目光时。
想到过去,嘉帝叹了口气,对李端说道:“你母后去世的时候面容平和安详,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太医院最好的医官也检查不出任何问题,最后只说是突染恶疾。”
周皇后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渐渐模糊,留下的只有一些淡淡的哀戚和无能为力的遗憾。
“天妒红颜,你母后去世的早,可神佛不佑,凡人又有何办法呢?你又何苦整日揪着这些旧事不放呢?”
“神佛不佑?”李端恨不得上前撕掉嘉帝脸上这层虚伪的面具,“母亲速来身体康健,怎会突然染上急病,她出事前一天还说过几日要带我去法源寺礼佛,可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地躺在坤宁宫长眠不醒,天底下哪有这样奇怪的病症!”
“而且父皇您是不是忘了啊?侍卫搜查的时候,在母后的床底发现了西域进贡的夜明珠。他的眼神仿佛一把利剑直直插入人心,一瞬间让嘉帝隐藏的小心思无所遁形。
“那可是您给自己的爱妃钱百媚独一份的宠爱呢!”
“荒谬!她哪里有这样的手段!”嘉帝口中的“她”便是当初的钱贵妃,如今的钱皇后。
“朕已经问过了,那颗夜明珠是她去给你母后请安时不慎落下的。”
李端只觉得滑稽透了,这整个宫里谁不知道钱百媚把皇帝赏赐的夜明珠当眼珠子一样护着,就这样还能不慎掉落?
他看着龙椅上的嘉帝,只觉得这把椅子不仅带来了权势,也蒙蔽了双眼。
“如果钱暮在民间朝野没有如今这样的声望,您会选择当个瞎子吗”
“如果钱百媚不是钱暮的女儿,您还会选择包庇她么?”
“您是不是忘了,您当初也是这样利用周家的?”
李端梗着脖子怒吼:“我宁愿孑然一身,也不愿像您一样,连枕边人都不肯放过,巴不得榨干她们身上的每一滴血。”
“你……”嘉帝捂着胸口,看着李端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钱百媚喜欢拈酸吃醋,可他不信她有这个胆子害死一国皇后。
可她,真的没有胆子吗?
想起钱百媚那些断断续续的枕边风,嘉帝又不确定了。
这些年来,他就这样,一边相信钱皇后,一边又怀疑她。一边想要替李端找出真相,一边又害怕找出真相。
嘉帝就在这样在一种极致的矛盾中苦苦挣扎着,也因此,他每次看到李端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
眼见亲爹不说话,李端瞬间觉得自己又行了。
“一个边塞蛮女,定是五大三粗,面容粗鄙!我才不要被猪拱了!”
他虽然没见过朱秀妍,不过想想塞北那种黄沙满天的地方能养出什么水灵灵的小白菜!
果然还是个狗东西!
嘉帝一张脸由青变红,又由红变青,他站起身扶着桌案,一把抄起眼前的砚台狠狠摔在了李端脚边。
“你个逆子!”
“你个后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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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端毫不示弱,若不是杨秉礼一直在嘉帝身后使眼色,他真想也拿一个砚台反摔回去。
“罢了,”嘉帝长吁了一口气,他看着李端仿佛看到了早逝的周皇后,心里的那股愧疚又涌了上来,“你再想想吧,若是真的这样不喜,这婚事就算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
李端达成了心愿,满意地走出了长生殿,正要回东宫和公孙云分享这个好消息,迎面就撞上了来给嘉帝请安的宝珠公主。
“哟,这不是太子哥哥么?”
夏日闷热,李宝珠穿着香云纱织成的百花曳地裙仿佛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
“哥哥这副憔悴的样子,是又惹了什么祸事么?”
她向来讨厌这个人嫌狗憎的哥哥,整日没事找事,惹得父皇平白添了许多烦恼。
“要你管!”李端本就被婚事弄得心烦意乱,如今看到这个和自己天生不对付的妹妹只觉得更烦了。
“我倒是不想管,只是怕哥哥又像去年那样,惹得宫女死在自己的东宫里头呀。”
李宝珠的母亲丽妃早早便投靠了钱皇后,作为公主她从小就被灌输要和自己的二哥哥李恒站在一个队伍里,抓紧每一个可能给太子添堵。
“李宝珠……”李端想起去年皇帝生辰的那件事,脸色沉了下去,“你还真是个长舌妇,这宫里头的那些烂事全能让你这张破嘴给吐出来!”
“你,你,你!”李宝珠毕竟是这大胤首屈一指的贵女,到底是不如李端这混不吝的说话放得开。
“你给我等着!”李宝珠撂了一句狠话,甩袖就要离开,忽而她头上一道光晃了过来,李端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等等,你哪里得的簪子?”他紧紧盯着李宝珠头上镶了珍珠的金钗,声音发抖。
“才不要告诉你呢。”
“给我!”
“凭什么给你,这是父皇赏赐给我母妃的,凭什么要给你!”李宝珠到底是年纪小,眼见有人要抢自己的宝贝,一把将簪子拿下来紧紧护在了怀中。
“这是母后的簪子,就你,配戴么?”李端做梦也没想到在这能看到自己母后的东西。
周皇后去世的时候,她所有的珠宝首饰都被退回了皇帝自己的私库。可如今这本属于周皇后的发簪却通过丽妃的手流到了李宝珠的手里。
李端不用想也猜的出,定是他那日理万机的父皇忘记了这发簪的主人,将自己原配发妻的首饰赏随意赐给了自己的妃子。
如此的薄情寡性,母后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匹白眼狼。
嘉帝不念旧情,可做为儿子,他却要护着母亲的最后一点体面,这宫里头都是人精,若是让有心人知道周皇后生前的首饰流到了嫔妃手里,背后指不定又要编排出什么难听的话了。
“我才不呢!”,李宝珠乍一听这东西是周皇后的遗物,原本觉得晦气不想要了,可听到李端把话说的如此难听,她瞬间就不乐意了,凭什么她不配戴,这簪子上又没有写名字,再说这又不是她偷的,是母妃给的,如今到了她手里自然就是她的了。
“给我!”
“想都别想!”
“李宝珠,今天不把这簪子交出来你就别想走了!”
“哎呦,我倒要看看太子哥哥能把我怎么样!”
两人怒目相对,谁也不肯退让,恨不得扒下对方一层皮。
“不知……”在这紧要关头,一道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公主可愿用我手中的东珠换这只簪子?”两人之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盛怒中的李端和李宝珠齐齐转头望了过去……
20. 往昔(二)
朱秀妍也是来找皇帝解除婚约的,谁知还未见到嘉帝就看了这样一出戏,她心里想着这既是李恒的哥哥和妹妹,怎么也应该帮衬一把。
在她看来这就是一颗珠子就能解决的问题。
区区一颗东珠,将军府可不缺这些,嘉帝这些年赏赐的那些金银珠宝在库房可都要堆成山了。
可怜李宝珠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哪里见过这样的好东西,眼前的东珠足足比这金簪上的珍珠大了几圈,她不由地看呆了,哪里还记得和李端之间的那点小恩怨。
不过一个李端罢了,哪里比得上这样的奇珍异宝。
想到这,她忙不迭的点了点头,痛快地将手中的金簪递了过去。
要知道这样巧夺天工的东珠,够在小姐妹那里炫耀好些天呢。
“谢谢秀妍姐姐!”李宝珠经常去找李恒玩,自然是也见过朱秀妍的,如今见了这东珠,只盼望二哥哥赶紧把这个拥着金山银山的仙女娶回家。
“哼,本公主可忙得很,就不陪太子哥哥玩闹了。”她对着李端翻了个白眼,也没心情去请安了,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宫殿把玩这新得的宝物。
看着李宝珠渐渐远去的身影,李端气得咬牙切齿,正暗自盘算着要不要把李宝珠捉回来狠狠教训一顿,手心里却突然传来的一阵冰凉的触感。
他低下头,却发现之前与李宝珠针锋相对抢夺的那只簪子,如今正正好好地握在了他的手中。
“簪子给您,臣女想这应该是对太子殿下很重要的东西吧。”朱秀妍莞尔一笑,白净的脸上洒满了夏日的明媚。
“嗯……”李端偷偷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突然回想起刚才李宝珠的称呼,不由地心中一惊。
之前的花鼓楼接绣球不过是一场阴差阳错,李端跑都来不及,哪有心情看对方长什么样子,况且长什么样子他又不关心,只要是跟钱百媚和李恒扯上关系的人他都讨厌。
不过这就是朱秀妍?他的那个挂名未婚妻?
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容貌不拔尖,皮肤也不够嫩滑,身材也就勉勉强强,比起宫里那些腰肢盈盈一握的宫女们可差远了,也就这双眼睛……
即使李端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朱秀妍这双眼睛太有存在感了,深邃而明亮,让他想起了夏夜天上的繁星,一闪一闪之间似乎把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装了进去。
然而李端可是高傲的太子殿下,他觉得自己绝对不能被这个快要成为自己媳妇的女人拿捏住。
至少不能这么轻易地被拿捏住!
“你可真喜欢多管闲事,李宝珠那个蠢货哪里是孤的对手,孤伸出一根手指就能收拾了她!”李端想起兵法里说的先发制人,立刻提高了声音,仿佛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这样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活脱脱就像路边抢了人家东西却不给钱的恶霸泼皮。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自然心想事成。”朱秀妍早就听说了太子殿下种种的“光荣事迹”,如今见到了真人,只觉得果真“名不虚传”。
“喂,”向来不会好好说话的李端别扭地转过头,摆出一副桀骜不驯的姿态,硬邦邦地甩出一句,“别想孤谢谢你,这本就是孤的东西,就算没有你,孤也能从李宝珠那泼妇手里夺回来!”
他一脸的满不在乎,可是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透漏出了心底那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宫墙之中尔虞我诈,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李端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太子殿下说的极是。”朱秀妍拱手行礼不卑不亢道。左右这人以后也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她只想赶紧将眼前这座大佛送走。
不过……
她在李端看不到的角度不屑地撇了撇嘴,原来这就是李恒的哥哥啊,还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啊。
一个清冷似月中仙人,一个嘛,蠢钝如山林野猪。
彼时,李端以为朱秀妍被自己的雄伟风姿所震慑,嘴角划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他上下打量着朱秀妍,鼻孔骄傲地仿佛要扬到天上去,顿了半晌,终于吐出一句话:“你这女人,虽然配不上孤,但好歹也算得上勉勉强强吧。”
“呵呵。”朱秀妍在心中冷笑。
好一个太子殿下,好一个勉勉强强,李端你小子,老娘今天彻底记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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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里,公孙云正在求神拜佛,他生怕李端又说出什么混账话,让嘉帝一道旨意给弄去发配充军了。
佛祖保佑啊。
他正要插上一根香,求求观音菩萨让太子殿下早日走上正道,就见李端握着一只金簪走了进来。
“殿下,您,您怎么把皇后娘娘的金簪拿了回来啊!”公孙云盯着李端手里的金簪脸色变了又变,半天才缓过气了来惊慌道,“您该不会和陛下动起手了吧?”
“孤像是那么愚蠢的人么?”
李端嘴上这样说着,眼神确是一黯,这金簪是嘉帝曾经送给周皇后的生辰礼物,也是周皇后最喜欢的一支簪子,她在世的时候总是插在自己的发髻上,仿佛这样嘉帝就会永永远远的陪在身边。
现在想来,还真真是可笑啊。
连公孙云这样偶尔去拜见周皇后的人都能认出这簪子的主人是谁,可见他那薄情寡义的父皇是多么的有眼无珠,一代帝王对自己的原配皇后竟然冷漠至此。
“这是我从李宝珠那个泼妇手里夺回来的。”李端冷冷一哼,“那个山鸡以为自己插个金簪就能变成凤凰了,真是笑死孤了,孤可是差一点就给她那一身鸡毛薅秃了。”
“公主啊………”公孙云听完刚缓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上上来,他看着李端小心翼翼问道,“您这次居然能从宝珠公主身边全身而退?”
要知道李宝珠虽然并不受嘉帝的宠爱,可是她的性格却是随了嚣张跋扈的丽妃,一样的固执冷硬,一样的锱铢必较,也一样的得理不饶人,别说李端,这李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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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疯起来,怕是她亲娘丽妃都没法子搞定。
“呵,自然是杀得那李宝珠片甲不留,只怕这会儿正趴在她母妃怀里哭鼻子呢。”李端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大喇喇坐下,二郎腿一翘,慢悠悠地晃着。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手中的金簪,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路上还碰上了孤那便宜未婚妻,你是没看到,孤可是真真切切地让她感受到了什么是君子风范。”
公孙云才懒得管什么君子不君子,他一个箭步凑到李端肘边,双眼亮得惊人:“殿下,您当真遇见了那位传说中的朱姑娘?”
李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下。
“如何如何?”公孙云顿时精神百倍,活像嗅到鱼腥的猫,“都说朱小将军巾帼不让须眉,一杆花枪耍得虎虎生风呢!”
太子殿下难得铁树上插了一朵花,他自然是对未来的太子妃娘娘好奇的紧。
“没什么特别的,样貌不拔尖,身材一般般,也就一双眼睛勉勉强强还能看吧。”
话这样说着,可李端脑中却不受控地又浮现出那双存在感极强的眸子。他有些烦躁地晃了晃脑袋,定是那张脸太过乏善可陈,才衬得那双眼格外扎眼,不过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女子而已。
望着公孙云期待的眼神,李端清了清嗓子自信总结道:“云啊,总之那女人与孤是云泥之别,孤是天上的月亮,她不过地上的尘土罢了。”
“那这婚约,您是退定了吧?”公孙云闻言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就不该相信这样眼高于顶的太子殿下能看上什么女人,不要说一个生于边陲之地的将军之女,怕是仙女来了太子殿下也未必会睁眼瞅一下吧。
“不过,也不一定。”李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朵“咻”的一下红了起来。
只见他起身飞快地跑到铜镜前,摸了摸自己的俊脸,一脸惋惜道:“哎呀,反正天底下也没有配得上孤的女人了,实在不行,就便宜了那个朱秀妍吧,让孤牺牲自己成为大胤君臣之间沟通的桥梁吧。”
苍天厚土啊,公孙云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他震惊地看着李端,不明白这短短一日不到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谁也看不上的太子殿下怎么像是换了个人?
谁能告诉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云啊,孤想明白了,没办法便宜那个女人吧,孤今天晚上就要去告诉她,以后孤就是她的人了。”李端望着手中的金簪,笑容璀璨。
公孙云还没来得及消化整件事情,又被李端的发言炸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茫然道:“啊?今天晚上?”
李端认真点点头:“没错,就是今天晚上。”
李端不懂什么是爱,他只知道那天似乎非常不一样。自己第一次有了私心,想要把一个人完完全全留在身边,想要一个人永远属于自己,永远只看着自己,如果这一切的代价是婚约。
他想,好像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