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迟迟》
1. 春迟
晚七点,通往内环的国贸桥。
赶上车流高峰,桥上的路段近乎凝滞。
车载香薰的味型是应季的忍冬和雪松,气味幽微,闻久了,难免觉得头晕。
在电台主播用亲切的嗓音预报京市明日仍有小范围的降雪时,顾意浓偏过头,撩开眼皮,看向窗外的夜景,脸色透出几分焦躁。
大概过了十分钟。
路况好转,下了国贸桥,漆黑的劳斯莱斯幻影加快驶向市区的心脏地带。
还有两天才到圣诞节,绿化带的冷衫已经挂上节日气息浓郁的灯饰,四处的布景透着股纸醉金迷的浮华感。
豪华的加长轿车拐了个弯,即将驶入某个僻静的辅路,沿途倒逆的金色光影明明灭灭,衬得女人的侧颜轮廓愈发美艳无双。
顾意浓似有心事,略微垂睫。
等拿起手机,点开聊天界面,消息停留在十五分钟前——
李湉:【无语了。】
李湉:【英和娱乐那个太子爷刘思呈把导演和几个主演都支走了,唯独把我扣下,说是要跟我“探讨探讨几处剧本情节的处理方式”】
李湉:【本来就是个挺平常的酒席,例行舔舔投资方也就算了……可导演在酒桌上多嘴,聊起你和我是关系特别好的大学同学,刘思呈听完表情明显就变了!】
李湉:【说是你不来,就不让我走……】
李湉:【我明天六点就得爬起来跟组!】
李湉:【搞什么极限一换一啊!】
将手机屏幕熄灭后。
顾意浓蹙起眉,对司机催促道:“陈叔,再开快点儿。”
-
到了田湉发过来的会所地址。
引擎熄灭,格栅上方的欢庆女神雕像缓缓缩进保护舱内,车厢的星空顶内饰也变得黯淡无光。
劳斯莱斯的车门是全自动的,陈叔走到车后方后,象征性地抬起手,帮自家的千金小姐挡护住容易被磕破到的边缘区域。
伴随着清脆的“喀哒”声响,6cm的尖头高跟鞋随之踩在地面。
车门关上后,陈叔不放心地劝道:“小姐,不然还是报警吧,这就是个鸿门宴。”
“现在报警没用。”顾意浓摇头,看向私人会所门前那两座考究的石狮子,“就算告他非法监禁李湉,也要超过12h才能立案。”
陈叔无奈道:“可您这单枪匹马进去,我实在不放心。”
陈叔是顾家的老人了。
顾意浓的哥哥顾砚卿在十年前被顾老爷子调到京市的分部工作过一段时间,那时,顾氏的某个高端住宅项目刚刚竣工。
陈叔在那个时候,是顾砚卿的司机。
后来顾意浓来京影读大学,顾老爷子又把陈叔调来,留给她差遣。
达官显贵的司机们都是通晓情报的。
顾砚卿留京时,在那辆商务豪车上,谈成过很多生意,也接通过无数的私人电话。
所以陈叔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却能算作顾砚卿的亲信。
但顾意浓总觉得,顾老爷子和哥哥行保护之名,实则是派了个人监视她。
想搞点儿事情,都束手束脚的。
“没那个必要。”顾意浓抬手,将被夜风拂乱的碎发拨到耳后,又抱起双臂,“英和娱乐的刘思呈今晚只是想找回个面子,我进去,就当给他个台阶下,他不能拿我怎么样。”
“这……”
陈叔叹气,犹豫着说:“不然,我还是打个电话给顾总…或者给沈总打个电话,其实这件事,让沈总出面解决一下更好。”
顾意浓抿起唇角:“这事儿真没必要惊动我哥或者我爸。”
“先在车里等我。”她叮嘱道,“如果十点前,我还没带李湉从里面出来,你再打电话吧。”
说完,不顾陈叔关切的目光,在雪势即将转大前,只身进了会所大门。
这会所有英和娱乐的注资,私密性强,是刘思呈在京泡妞的据点之一,内部拥有几百平方米的地下酒窖,藏酒万瓶,后院还有座面积颇大的私家园林,据说在某个角落,还等比例复刻了故宫的钟楼。
专做顶级的官府谭家菜,每桌光鱼翅或燕窝的食材成本,就要几万块。
如果想入会,要被专员进行资产审核,等正式成为会员后,每年还要交近百万的会费。
顾意浓本以为里面的装潢,会是那种典型的新中式暴发户风格,不懂留白,但凡淘弄来什么昂贵的古董或者艺术品,就往转角旮旯处堆,没成想,刘思承请来的设计团队还算有品味。
不过她是来捞人的。
没心思多打量这里的布置。
这时。
顾意浓又收到李湉发来的数条消息。
说是刘思呈虽然把她扣在了酒桌上,但跟她也没什么话说,等顾意浓到的这半个多小时,对方也闲不住,还叫来今年势头猛劲的某二线小花当陪酒挂件。
李湉劝顾意浓:【刘思呈不能图我这种秃头编剧的色,只是单纯想折腾人。】
【等没耐心了就放我走了,你都辞掉场务的工作了,就别过来捞我了。】
顾意浓回了她两个字:【等我。】
其实李湉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
但职业使然,没心思打扮,而且通常半夜来灵感,进组后,导演爱改戏,有个主演又好即兴加设定,导致工作量陡赠,发量明显稀薄了许多。
顾意浓也清楚,刘思呈并不会对李湉怎么样,但他这种有闲阶级资本家,又不用第二天起大早当996社畜,保不齐就会扣李湉这个苦逼小编剧到三更半夜。
李湉年初的体检单有多项指标亮了红灯,身体素质远不如公园跳广场舞的大妈,皮挺脆的,受不起这种罪。
无论是为了好友的睡眠,还是为了好友的头发,她自然都要解救李湉于水火之中。
等被侍者引着进了包厢。
顾意浓看见坐在门边,表情惊讶的李湉,也看见了刘思呈叫来的的那个女明星。
真人比镜头前更漂亮些,但瞧着苹果肌有些发僵,可能刚做过什么医美项目。
顾意浓上午还刷到关于她的热搜。
跟切黄瓜的方式有关,屁大点儿事,无聊透顶,还能挂在前排,一看就是团队买的,用来维持没剧播出时的热度。
刘思呈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后,便挥了挥手,示意李湉可以离开。
李湉表情犹豫,不太放心顾意浓单独留在这里,在出门前,悄悄跟她比了个随时打电话的手势。
女明星也默默打量起顾意浓。
盯她看的眼神穿透力,丝毫不亚于刘思呈。
但在刘思呈没开口讲话前,依旧安安静静,颇有眼力价儿地当着一个美貌的挂件。
包厢里的气氛冷凝了片刻后。
刘思呈示意侍者转桌。
倒满茅台酒的小型酒杯摆了一排,转到了顾意浓的面前。
刘思呈扯唇,抬起手,朝顾意浓的方向甩了甩食指,笑意不达眼底地说道: “顾大美女,你可真难约啊。”
顾意浓没说话。
待将皮草大衣交付给侍者后,径直落座。
刘思呈的眼神不宜察觉地转黯,接着说道:“我刚听说,外边下雪了?”
——“顾美人不妨先把这些酒喝了,好暖暖身体。”
暖暖身体这四个字。
咬字有些暧昧。
顾意浓低睫,扫了下眼前的酒。
又微微侧过头,没什么情绪地掀开眼帘,看向刘思呈,随意的一个姿态,就泄出几分桀骜不驯的性格底色。
她语调平静,启唇道:“暖气挺足的,我也不觉得冷,就不喝酒了。”
坐刘思呈身边的女明星表情微变。
没想到顾意浓一个小小的场务,就敢当着她的面,拒绝喝下英和娱乐太子爷递来的酒。
到底是什么给她的底气?
恃靓行凶吗?
但顾意浓确实足够美貌。
刘思呈微微眯起眼眸,扬手,将身边错愕的女明星挥退,又打量起对面的顾意浓。
刚进包厢的时候。
她还穿着某高奢品牌的皮草大衣,昂贵的毛针在灯下泛着柔腻的光泽,直筒状的,恰能露出纤细的脚踝和那双比例极好又修长的腿。
等侍者妥帖地帮忙收好外套后,女人展露出的身段愈发窈窕玲珑,腰臀比绝美。
也不知刚出席了什么场合,里面是一袭平肩的酒红色连衣裙,唇色也是潋滟般的红,再衬上乌黑的卷发,如凝脂般白皙的肌肤,宛若刚才秀场走下来的绝代名伶,连头发丝都浸着个贵字,既风情万种,又不乏冷艳。
顾意浓坐在圆桌对面,双腿交叠,如水葱般白皙的右手搭在椅侧,微微仰着身体,以一种审视的姿态打量着他。
浓密如云雾的黑色波浪卷发自然地垂至肩处,她抿起红唇的时候,颊边会泛起两个小小的梨靥,淡化了过于锋利的气场。
刘思丞神情不虞。
但不得不承认,纵使他见惯了娱乐圈里的美女,眼前五官艳丽的女人,依然让他移不开眼目。
这个年代罕见的浓颜系长相。
透着股经济上行的味道。
但凡亲眼见到这种类型的美人,第一感觉,就是呼吸停滞,等反应过来,心跳也会不由自主地加快,她就像阳光下的钻石,不能直视太久,否则,折射出的火彩足以刺痛观者的瞳孔。
就是性格过于狂妄。
甚至有些目中无人。
刘思呈自诩万花丛中过,接触过眼高于顶,性情骄傲的美女或是富家千金,但也没见过顾意浓这样的。
但他还就喜欢这种劲劲儿的感觉。
被她用看垃圾般的眼神扫视之后,也不恼火,反倒觉得心脏痒,想要被什么东西挠几下。
“顾意浓。”等将侍者也挥退后,刘思呈开门见山地说,“你既然肯过来,我也就不跟你多废话了。”
顾意浓抬起细瘦的手腕,将乌发拨弄至耳后,勾起唇角,注视着他,眼底含着淡淡的嘲弄:“还是想追我?”
刘思呈轻笑道:“我拿下女人的方式从来都不用追。”
“抱歉。”顾意浓忍耐着想翻白眼的欲望,“我还是那句话,我对你不感兴趣。”
“别把话说的这么绝。”刘思呈唇边的讽意加深,“可以先听听我给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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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条件。”
其实李湉走后,顾意浓也没必要在这儿多留了,但她实在好奇,眼前的富信男到底能开出什么条件来,便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首先呢,你应该也听过我在圈里的风评,我这种条件的,必然是多偶的。”
“不过,顾意浓,我很喜欢你。”
“如果你跟我,我保证会清走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
刘思呈竖起食指,比出阿拉伯数字,强调道:“你就是我身边唯一的女人。”
顾意浓:“.......”
和着她还得谢谢他呢。
“再就是我知道,你这个小姑娘呢,挺有想法和野心的,长着一张大美女的脸蛋,却想做导演,不想做无脑花瓶。”
“还肯吃苦,能从基层做起,小小的场务工作也不嫌弃,灯光和摄影师都做过,这几年下过不少剧组和片场。”
“但咱没必要没苦硬吃。”
见顾意浓听得还算认真,刘思呈的表情缓和了些,“其实想做导演,都没必要费劲吧啦地去电影学院读那几年书。”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你跟我后,我直接投部电影,让你锻炼,就做总导演,配业内数一数二的摄影师,还有终剪权,你也不用考虑什么成本,或者需要看制片人脸色。”
“所有的投资,就当给你交一笔学费了。”
在听见刘思呈第n次说了“跟我”两个字后,顾意浓还是没忍住,翻了个挺明显的白眼。
当然,刘思呈沉浸在玩养成导演小女友的快乐中,没发现。
“最后,如果你跟我,我会向媒体宣布,你就是我的正牌女友,我会带你出入各种场合,你可以结交你想结交的人脉。”
“我知道你这种女孩想要什么。”刘思呈循循善诱,说道,“我会帮你铺一条平坦的路,让你随便借势。”
——“这可不是沈长海那种算计的老头子,能够承诺给你的条件。”
听见沈长海这个名字后。
顾意浓的脸色不易察觉地转沉,微微坐正了身体,手也从也椅侧收回。
“说这个是什么意思?”顾意浓打断他的话。
刘思呈啧了声:“你不用跟我在这儿装。”
“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清楚吗?”
他不顾女人越来越阴沉的表情,接着说道:“你进的那几个剧组和电影片场,都是沈长海安排的,可但凡有人想打探你和他的关系,他不是有意遮掩,就是避而不谈。”
“前阵子,沈长海去沪市出席某影视行业的峰会,顺道去车展,提了辆八位数的劳斯莱斯幻影,但没自己开。”
“这车,到底给谁开了,你应该最清楚吧?”
见顾意浓沉默异常,刘思呈以为自己成功击穿了她的伪装,于是添油加醋地说:“没关系,咱们这圈子,被老男人包养的事儿还少吗?”
“你就和他断了吧。“他端着酒杯,走到顾意浓身旁,拉开椅子,坐下后又说,“我再跟你讲句实话。”
“那个老男人,不会对你动真心的。”
“他去世的发妻你应该知道是谁,大名鼎鼎的影后顾楚青,啧,这么一看,你也姓顾,跟她还有几分像……”
顾意浓蹙眉,抬起手,打掉男人伸过来的,妄图碰触她的咸猪手,有些嫌恶地说:“你也配提起这两个人么?”
“装什么装?”刘思呈也恼了,“给你些脸面,你还真给自己立牌坊了?”
“沈长海现在是风光,可当年就是个土掉渣的外地佬,来京圈混的时候,得给我爸爸提鞋当狗,做小伏低够了,我爸爸才肯带他——”
话没说完,就被骤然起身的顾意浓泼了一脸的酒,茅台酒很烈,刘思呈始料未及,辣得双眼刺痛,睁不开。
“你敢泼我酒!”他怒吼道。
顾意浓冷笑着说:“就泼你了,怎么着?”
“你……”
刘思呈从小养尊处优,长大后继承家业,再大牌的明星,都要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的,就从来没被这么对待过。
饶是他对顾意浓再感兴趣,也想给这跋扈的女人一个教训。
“来个人,给我拿块湿毛巾来!快!”
侍者递来湿毛巾后,刘思呈简单擦拭了一番,等睁开眼,四处搜寻着顾意浓的身影。
却听见侍者说道:“刘总,宜信资本的董事长在钟楼附近的松菊苑,说是让您过去一趟。”
宜信资本的董事长是刘思呈的叔父。
也是英和娱乐的大股东之一。
刘思呈气恼归气恼,却也不敢怠慢自己的叔叔,没心思和顾意浓继续纠缠,打算改日再找她算账,走出包厢后,不无慌忙地奔往侍者提到的松雪苑。
顾意浓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色仍透着淡淡的愠色,刚要让侍者将大衣拿来,离开这里,却听见对方说:“顾小姐,那边也请您过去一趟。”
“我过去做什么?”
顾意浓脸色狐疑,不解地问。
侍者接下来说出的话,让顾意浓的心脏被很轻微地顶撞了一下,呼吸也不容忽视地停滞了几秒:“华臻集团的原总也在。”
2. 套房
刚穿过会所室内的曲廊,还没到侍者提及的松雪苑,顾意浓就瞧见一张眼熟的面孔——Ezio,美国人,有四分之一意大利血统,曾被她哥哥戏称为原奕迟的鬼佬随从。
Ezio是原奕迟派来迎她的。
对方依旧穿着剪裁简约的西装,礼貌地向她低首示意后,便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对侍者说道:“我带这位小姐过去就可以。”
一路无言。
会所的面积,比顾意浓想得还要大。
视线尽头,有扇圆月状的落地窗,极富中式意趣地借了私人园林的雪景,恰好能将远处重檐红瓦的钟楼尽收眼底,古松寒柏疏影横斜,高低错落地挤挨在一处。
玻璃刚擦过,干净又澄透。
遥遥地映出她和Ezio愈走愈近的身影,外边安置的几处灯光颇有巧思,不过分明亮,但有烧灯续昼的情致。
又绕过一处玄关桌。
上边摆了个归山来盆栽,后面立了扇款彩的黑漆乌木屏风,银箔,戗金,螺钿在吊灯下泛着熠熠的辉芒,也低调地彰显着其工艺的考究与繁复。
顾意浓这才想起,这会所准确来说,是刘思呈那个董事长叔叔的私产,屏风是他从伦敦的拍卖行买回来的,价值近亿,十七到十八世纪时,欧洲贵族很喜欢东方风格的家具,这屏风便是清王朝专门出口到海外的奢侈商品。
刚才失控的心跳早已平复。
不用多猜,还没到约定的十点,陈叔就等不及给她哥哥通风报信了。
对方远在宁市,便嘱托原奕迟来帮他处理刘思呈和她的事。
巧的是,原弈迟今晚恰好在这儿跟人谈事。
走进松雪苑。
Ezio主动退了出去,刘思呈没落座,显然也刚到,不知所措地看向顾意浓。
顾意浓如看戏般,瞅着他典型的二代嘴脸,在外逞风光,在内撞见家里真正的掌权人,就是个大气都不敢喘的孙子。
还没来得及收敛嘲弄的心思。
便觉头顶有些发麻,坐主位的人明显觉察到这处的声响。
男人转过头,看往这边的方向,穿着剪裁考究的西装,平驳领的,简约的两件式,目光如有实质,歇落在顾意浓的身上。
刚还在同人谈笑。
态度可以说是平和。
但随意的一个瞥视,却让她心脏莫名发慌,后脊梁也不由自主地绷紧,像被捕食者用视线攫获住,危险的气息无声无响,蔓延开来。
面容清丽的女侍者递来一杯茶。
男人伸手接过,肘弯处的面料泛起几道自然的褶皱,视线向下延伸,衬衫袖角刚好覆过腕部,以及那块昂贵的腕表。
出席私人场合时,他习惯穿意式的西装,这种西装会撤掉垫肩和修饰身材的设计,但即使如此,依旧能窥见成年男性隆美有型的肌理。
原弈迟微微歪头,眼神平淡无波,示意她坐到他身旁的位置,又收回视线,仍然持握着月白色的汝窑裂纹茶杯,指节骨感而分明,手背泛起几根明显的青色静脉,充斥着力量感。
顾意浓无奈抿起唇角。
待落座后,她抱起手臂,眼神有些闪躲,并没有什么话想和他说。
刘思呈的叔叔刘启功暗暗打量起眼前的女人,侄子花名在外,他向来懒得去管他如何在娱乐圈里招蜂引蝶。
但这女人的关系跟原奕迟不一般。
刘启功不免好奇起她的长相。
待看清顾意浓的面孔后,呼吸突然一滞,他倒不是贪色之人,只是那张明艳的脸确实会给初次看到它的人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按他那代人的说辞,这种长相,都能用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来形容。
刘启动不敢让目光多流连在顾意浓那种过分美艳的脸蛋上,正犹豫着,要不要将那边的刘思呈唤过来赔罪。
紧接着,出乎他意料的是。
原奕迟竟然挥止住侍者拿起紫砂壶的动作,他低头,亲自斟了杯茶,推到女人眼前,嗓音低磁又温淡:“喝些水。”
如此纡尊降贵的举动,让刘启动暗自揣测,对方是不是在给他传递着一些微妙的信号。
原弈迟这样地位的人,做任何事,都与讨好无关,也不需要通过给女士倒茶来彰显修养。
这更像是年上者对年轻女孩的照顾。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惯纵。
顾意浓垂睫,看了眼身前的茶水,又收回视线,嗓音很轻地说:“不想喝。”
刘启功以为自己听错了。
之后才确认,顾意浓说的,就是不想喝。
原弈迟的年纪虽然尚轻,却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背景深厚到几分钟都讲不清楚,就算他不是华臻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刘启动都要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这个年轻女孩,竟能在他面前如此娇纵。
“这位是?”刘启功问道,愈发好奇顾意浓和原弈迟之间的关系。
原奕迟反应平淡,由着她随意:“一个朋友的妹妹,大学是在京市上的,便托我多关照关照。”
“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刘启功猜测着顾意浓的身份,笑着问道。
原奕迟垂睫,在昏暗灯光下的脸庞显得英俊无俦,他漫不经心拾起茶台的玉质佛手摆件,置于掌心把玩,语调依然平淡:“嗯,你见过的,宁市天舸集团的顾砚卿。”
那边被无视的的刘思呈表情也变了。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炸得他后怕。
刘思呈懊恼于自己的蠢。
顾意浓都姓顾了,还同故去的影后顾楚青有几分像,他怎么就没猜到,她就是沈长海从未对外公开过相关信息的独生女。
反倒自以为是地认为,她是他包养的小情人呢!
怪不得提起两人身份时,顾意浓的态度是恼怒,恨不能用眼神把他吃了一样。
当年顾楚青为了跟沈长海这个穷酸的小导演结婚,差点儿跟家里决裂。
顾氏天舸集团在宁城和江南地区的地位自不必多说。
富了好几代的老钱,航运起家,旗下子公司众多,光在京市就有好几处地产投资,其中包括CBD写字楼,高端住宅,奢侈品商场。
再说沈长海。
他也只敢在背地贬贬他出身寒微,如果见了面,也得恭恭敬敬地唤一声沈叔叔。
当年的沈长海确实落魄,没钱更背景,比不上他爸这种大院子弟,但这几年,沈长海的辰熙影业早已跻身成为业内数一数二的龙头,家里的英和娱乐反而愈见颓势。
他竟然把他的女儿给得罪了!
刘思呈在叔叔的示意下,主动过来赔罪,近乎谄媚地说:“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嘴上还没个把门的。”
——“您别跟我计较,我正式就刚才的举动和言行,跟您道歉。”
顾意浓瞥向刘思呈,不悦道:“您可别叫我姐,比我大那么多岁,都把我给叫老了。”
刘思呈:“……”
顾意浓忽然觉得有些渴。
还是喝了口原奕迟给她倒的茶。
觉察出他一直在默默注视着她,心脏蓦然缩紧,弥漫起一股介乎于紧张和不安的感受。
男人的气场向来强。
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稍微靠近他些,都能感受到不怒自威的压迫感,那样低调寡言地端坐着,平和安静地做着调停者,却会让人联想到一头在领地逡巡的雄狮。
“小顾啊。”刘启功这时开了口,劝道,“今晚我做东,原总也在,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原谅我这个不成气候的侄子吧。”
刘思呈前倨后恭的态度,挺可笑的。
这十年间,她爸爸的辰熙影业做起来了,英和娱乐虽没以往那风光,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两家仍有一些合作的项目,虽达不到战略级别,但未来有几部电影是要共同分账的。
生意场上讲究以和为贵。
她也不好跟刘家的关系闹得太僵。
她爸爸沈长海也总叮嘱,让她戒骄戒躁,还说能屈能伸才是成大事者的格局。
那今晚,她就格局一回。
顾意浓还算恭敬地说道:“刘叔叔你的面子,我自然是要给。”
又压下眼底的厌恶,看向一脸怂态的刘思呈,淡淡地说:“但有些事,刘总,我得跟您讲清楚了。”
“您说。”刘思呈的脸仍挂着谄媚的笑意。
顾意浓再次举起茶杯,笑意明艳又动人,琥珀色的瞳孔却浸着明利的锋芒,又道:“您跟别的女明星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您别动辰熙的女明星,更别折腾我的朋友。”
朋友是谁,自不用说。
刚才被他扣下的那个叫李湉的小编剧。
至于辰熙影业的女明星么,力捧的那几个都是事业咖,不是要做大花预备役,就是要拿影后视后的,辰熙给的资源也足够硬,没空跟他玩。
有几个三四线的小糊咖倒是有些小心思,但他还瞧不上眼。
“顾小姐您放心。”刘思呈说道,“这种事不用都不用您说,我保证做到。”
顾意浓抬手,示意侍者倒茶,又说:“再有,我爸的出身是不高,比不过令尊和刘叔叔根红苗正,但他从不避讳提起以往的经历,也不觉得那是什么丢脸的事。”
“我觉得,做人还是要尊重长辈的,有些话,实在是太不堪入耳,就是跟人吹水,也不要再在私下讲了。”
“嗯,我今晚是喝酒喝糊涂了,我还是很尊重沈叔叔的,真的。”
话说到这儿。
刘启功用眼锋扫了眼侄子。
已经猜出,他一定在不知晓顾意浓身份的情况下,说了沈长海什么。
同时又对顾意浓多了些欣赏。
他跟辰熙影业的沈长海不熟,但知道他有个女儿,本以为会是那种娇娇滴滴的小姑娘,没想到,坐在他们三个有权有势的男人面前,顾意浓也丝毫都不露怯,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
既然是独生女。
那么沈长海应该会把她当成继承人培养。
顾意浓仍然举着茶杯,又勾起唇角:“那今晚,我和刘总就算不打不相识,日后在娱乐圈里,我们还是会经常见面的。”
“我呢,以茶代酒,再敬刘叔叔一杯。”
等撂下茶杯,顾意浓直视着刘家叔侄二人,落落大方地说:“今晚这件事,就此翻篇。”
-
和原奕迟走出会所的时候。
顾意浓的心底憋了口气,起因是,在她和刘家叔侄讲那些场面话时,隐约听见,男人鼻音很轻地笑了声。
绝对没听错。
原奕迟就是笑了。
是因为觉得她像个孩子,在跟大人玩过家酒,觉得有意思吗?
顾意浓的心情愈发不爽。
觉得原弈迟是在看她的笑话。
这狗男人有什么资格笑话她?
国内就是这种大环境,甭管引入了多么先进的管理体系,还是有酒桌文化的,毕竟现在的天下,还是老登们说的算,她爸爸那代人就是这么做起来的。
走出会所大门。
漫天的大雪仍在飞扬,已经看不见陈叔和她爸给她新提的那辆劳斯莱斯幻影。
耳边落下一道沉淡的声音:“我跟陈叔说了,会将你平安送到家。”
顾意浓抬头,看向昏昧灯光下男人俊美异常的侧颜,问道:“陈叔那么好说话吗,就这么放心,让你送我回家?”
男人穿着大廓形的黑色大衣,于雪夜中的修挺身影透出沉穆的邪贵感,步履不紧不慢地引她走向不远处的那辆迈巴赫,即使顾意浓穿着6cm的高跟鞋,依旧和他有着较大的身高差距。
以至于他的声音听上去,是从斜上方压覆下来的:“你哥哥托我照顾你,他当然信任我。”
顾意浓:“……”
其实她挺好奇的。
如果顾砚卿知道,原奕迟已经将他的好妹妹照顾到床上去了,到底会做何感想?
-
漆黑的迈巴赫开往华臻旗下的超豪华型酒店时,顾意浓方才恍然,今晚是她和原奕迟例行的两周一次。
这段不为人知,且难以给出准确定义的关系起始于半年前,但那时她还在纽约大学读电影专业的研究生,远在海外,亲友都不在,又身处打着自由旗号的国度,顾意浓并无多余的顾忌。
但在国内。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
她和他理应是在黑夜里才有交汇的人,担忧会撞见认识的人,在抵达套房前,顾意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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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想和原奕迟并肩而行。
原弈迟反应平淡。
虽然觉得没必要,还是答应了跟她保持一定距离的条件。
大堂的水晶吊灯枝枝蔓蔓,繁复华丽到迷人眼,投下暖金色调的光线,中央的香薰系统喷出淡雅的白茶气息,顾意浓却不觉得放松,她的高跟鞋落在大理石砖地,发出交错杂乱的声响,每一个清脆的音节,都仿佛扣在了心脏上。
但内心最深处的声音告诉顾意浓。
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就像和不伦恋的对象偷情一样,身陷其中的人,往往会沉沦在这种夹杂着罪恶的刺激快感中。
这种感觉,也和原奕迟带给她的感觉很像,一旦靠近他,无论是心跳,还是肾上腺素,都会不由自主地疾速加快,身体最薄弱匮乏的部分仿佛被灌入了大量又滚烫的罂粟花汁液。
她将右手伸进皮草大衣的侧兜里,白皙的指尖绷得很紧,捏住下车前,原奕迟递来的房卡。
在通往电梯间的沿途,路过一个制服俨正的工作人员,对方遥遥瞧见原奕迟的身影,便停下来,鞠躬道:“原总晚上好。”
顾意浓颦眉,头也没回,继续走。
径直去按电梯键,电梯恰好在一楼,并不用等待,她走进里面,不打算多等原奕迟那几秒钟。
刷完房卡,刚要去按关门键,眼帘已经映入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叮”的一声。
淡金色的电梯大门缓缓阖上。
酒店最贵的套房在45楼。
住一晚的价格在人民币三十万元左右,等待电梯上升的过程中,没有其余客人进来。
她和原奕迟都格外沉默。
液晶屏上的数字在攀升,顾意浓的心跳又开始紊乱,就快要超出能承受的负荷,幸而彼此的呼吸声都淹没在了特殊处理的引擎中。
电梯门再次开启。
顾意浓刚要走出去。
手腕忽然一烫,熟悉且带着微粝触感的薄茧存在感强烈地熨贴住她柔腻白皙的皮肤。
心脏也宛如被异样的体温点燃,缓慢而折磨地细细灼烧着,她眼神微变,男人已经从侧边握起她的手,他没有讲话,不无强势地牵着她,疾步走向这层楼唯一的套房。
不知道是怎样开的门。
也不知道他如何将她的皮草大衣褪下。
等单薄的背脊贴向冰冷的门板时,顾意浓觉得双腿有些发软,高跟鞋的跟部太细,好不容易才找好支点,夹杂着寒冬凛冽气息的吻已经不容分说地压覆下来,她虚软无力的手腕也被男人托举起来,不容挣脱地扣在发顶上方。
她被迫仰头,承受着这个莫名失控的吻,大脑的缺氧感越来越重,就快要滑倒时,纤细的腰肢忽然被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严丝合缝地罩住。
男人托举着她,慢慢低下头,略带着烫意的吻随之落在颈边,激得她忍不住发起抖。
顾意浓刚要躲开,他冷冽的气息已经喷洒在耳边,弄得鼓膜那里又痒又麻。
她闭起眼,男人的嗓音变得喑哑,似乎深掩着莫名的情绪,低声问道:“原来回国后,一直有渣滓在纠缠你,为什么不跟我讲?”
顾意浓平复着紊乱的呼吸。
原奕迟连刘思呈的名字都懒得记,语调偏沉地称呼他为渣滓,在他眼里,那人可能连只蝼蚁都不如。
她一直都清楚,男人的阴暗面藏得很深,平日看着随和平淡,喜怒不形于色,做派也涵养绅士,骨子里却是极为冷漠倨傲的。
“你是苍蝇拍么?”她忽而笑了。
他的表情和面孔在黑暗里辨不清,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在我身边飞的虫子,并不需要你来替我解决。”顾意浓抬起眼,注视着男人深邃硬朗的轮廓,语调轻淡地说,“你又不是我的男朋友。”
话音刚落。
顾意浓感觉男人桎梏她腕骨的力度松懈了几分,覆在她腰后的烫热大手也随之移开,她的胳膊依循着惯性,无力地垂落下来。
还是看不清原弈迟的表情。
顾意浓只觉得此时此刻的沉默让她心底发怵,只好说道:“先把灯打开。”
原以为男人会按平日的修养,扶她一把,但他却径直离开,不发一语地将灯揿亮。
视野再次恢复明亮后。
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玄关处。
顾意浓倚着门边,又站了会儿,确保双腿已经恢复自如,不会在半途摔倒后,才踩着高跟鞋,走向套房的主厅。
原奕迟已经端坐在主厅的意式扶手椅处,余光看见女人无措地朝他方向走来,他眼眸低垂,表情辨不出喜怒,也没分她任何视线。
他抬起手,沉默解起手工定制的领带,一旁的胡桃木边几躺着刚卸下来的昂贵腕表,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莫名浸着股黑老大的阴枭之气。
顾意浓在距他半米之遥处站定。
觉得原弈迟今晚的态度真的很奇怪。
她选择跟他维持这种关系,是来找快乐的,并不是来琢磨他阴晴不定的态度的。
顾意浓抿起红唇,径直走向他。
她的眼底狡黠又明媚,单膝跪在他结实有力的大腿,衣料相蹭间,发出厮磨的声响,刚要拽起他领带的一角,挑衅般地往外拽,却被男人反手攥起了腕骨。
顾意浓始料不及。
人已经不由自主地跌坐在他的怀里,上半身也贴向他锻炼得饱满有力的胸肌,触感硬朗又有弹性,透着熨贴的热意,彰显着成熟男性的性感。
来不及从他怀里逃开。
男人修长的手臂已经绕过她单薄的后背,从另一侧扣住了顾意浓的肩膀,她的心脏升起一阵不受控的悸动,跳动得越来越剧烈。
原弈迟偏过头,半阖着眼眸,吻向她泛红的耳垂,在女人想要逃开时,将搭在她腰间的修长手臂逐渐收拢,仿佛要以此将她绑缚住。
又抬起手,满浸着安抚和呵护意味地摸了摸她的发丝,这让顾意浓很快就放下了戒备,肩膀也不再那么紧绷。
男人仿若奖励般,低笑着去亲她发颤的眼皮,嗓音温醇地夸奖她:“Good girl.”
随即,他捏住她白皙细嫩的后颈,用不容置喙的口吻命令道:“自己把高跟鞋脱掉。”
3. 黄钻
清醒过来,发觉视线陷入一片漆黑,窗帘的遮光性太好,也不知道是凌晨几点,顾意浓的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里,腰骨却格外酸软。
套房有智能语音系统。
她嗓音无力地说:“打开阅读灯。”
King-Size大床的一隅被暖黄的光源照亮。
顾意浓抬手,随意捞起白色靠垫,倚到腰后的位置,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
周围的凌乱都被妥帖地收拾好。
室内泛着淡淡的鸢尾和睡莲气息,是顾意浓喜欢的某个牌子的线香。
每次她都会让酒店的行政经理提前准备,事后再让原奕迟点上一根,用以驱散余留下来的堕落味道。
手腕和腰骨一样,也泛着不容忽视的酸痛感,顾意浓低下眼睫,查看起来,白皙的肌肤上果然残留着男人用力桎梏她时的淡红指痕。
现在看着颜色尚浅。
但明天会变深。
这并不涉及暴力或伤害。
只是男女力量和体型的天然悬殊。
视线范围内不见原弈迟的身影。
这也是顾意浓的要求,结束后从来都要分床睡。
当然,如果现在他敢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会毫不犹豫地煽他一个巴掌。
狗男人。
竟然让e了三次。
最后一次她实在承受不住,妄图挣脱他覆在上边的高大强悍身躯,却被他强势地扣住了两只手腕,男人落在她眉心的吻很温柔,带着安抚的意味,却不容许她逃避最致命的春潮。
当他磁沉低醇的声息灌入耳膜时,她的大脑像被塞进几只扑腾着翅膀的蝴蝶,他压抑的长叹弄得她大脑乱极了,就像快要坏掉似的。
顾意浓美丽的瞳孔失去了焦点。
她抱紧双膝,无助地埋下头,看向鹅绒被的边缘。
经历完放纵的欢娱后。
心脏的最深处竟然涌起一种陷落感,这种情绪如溺水般,快要将她淹没。
欲望得不到觉得痛苦,欲望满足后又觉得无聊,人类就像钟摆一样,在这两种极端的状态中不断徘徊——叔本华早就对人性做出过最深刻的思考。
但此时此刻,她的状态不像是无聊,更准确地说,是空虚,或者说被某种无意义的感觉包围。
继续和原弈迟这样下去。
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和原奕迟认识的时间不算短,就连做搭子,都快要半年的时间了。
近来的他,逐渐暴露了本性。
顾意浓没有发掘出他全部的暗面,也不想再继续深入探寻。
她意识到自己是在玩火自焚。
如果任由这种关系发展下去,男人不动声色的掌控欲绝对会让她消受不起。
已经到了该提出结束的阶段了。
这件事,她不想拖太久。
-
次日清晨。
顾意浓从浴室走出,还未来得及吹干的乌黑长发被浴巾包裹起来,造型颇像荷兰名画《戴着珍珠耳环的少女》,趁得脸型愈发精致白皙。
她平日偏好华丽的衣饰,越招摇越好,虽然颜值和身材都能撑得起来,但不是很符合年纪,素颜依然明艳动人,但看着更显小了些。
顾意浓走到主卧的梳妆镜前,发现和她交好的NYU同学发来了几条消息——
【Professor Liang竟然辞职了!】
【已经做好交接工作,确认要离开校园了,那几个月前应该就准备离职手续了吧?】
【Tisch(帝势艺术学院)的招生部要愁坏了吧,新招的表演教师履历再优秀,也不可能是戛纳影帝了。】
【而且我们这几届跟百老汇的一些合作,都是托的梁影帝的关系,他离职后,那边的办事人员不一定会给NYU的学生优待了。】
顾意浓的表情微变。
梁燕回竟然将NYU的副教授工作辞掉了?
顾意浓睫毛轻颤,熄灭手机屏幕。
想起半年前,在格林威治村的咖啡店和梁燕回不欢而散后,她便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这个人忘记。
但今晨默念起他的名字时,心脏最薄弱的地方还是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夹杂着酸涩的痛楚感。
思绪因这个消息变得很乱。
只好强迫自己将它暂时搁置。
拿起保湿面霜时,脑海里还是想起了和梁燕回最后的对话——
“对不起,Rebecca.”
“我不想伤害你。”
“可我是你的教师。”
“即使你已经成年,而且在读研究生,这种关系也不会被任何人接受。”
“哪怕是在这个国度,这种事情依然很敏感,在有的州甚至是违法的……”
梁燕回是她第一个认真喜欢的成年男性,从他成为她的表演教师开始,他带给她的感觉总会夹杂着酸涩又甜蜜的感受,尽管那感受中,包裹着不被世俗容许的禁忌滋味。
她不是个会暗恋的人。
于是鼓起勇气,选择向他告白
那时梁燕回的脸色有些错愕。
随后说出的话,语气格外郑重,甚至带着罕见的严厉,势必要和她划清界限,不允许她再有任何越界的想法。
但顾意浓却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恻隐和怜惜,她眼眶发酸,心底的痛楚也在膨胀。
她很想问问梁燕回,她不信他对她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她和他的年龄仅仅差了七岁,他也仅是教她如何指导演员的任课教师,她和他之间,真的存在所谓的权力倾轧,或是天然的不对等吗?
也很想问问他。
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拒绝她。
她早晚一天会毕业。
也早晚有一天不再是他的学生。
她和他之间,就真的不能有任何可能性吗?
顾意浓没有梁燕回的私人联系方式。
只知道他的工作邮箱。
学生能联系到他的途径也只有发邮件,其实她在告白被拒后也意识到,像梁燕回这样的人,向来不乏女学生对他怀有异性间的好感,所以他在这方面很注意分寸。
纠结和犹豫在心脏深处涨满。
她很想发个邮件问问他,为什么要辞掉NYU的教职工作,这明明是他很热爱的事业。
但还是忍耐住,什么都没有发。
勉强平复心绪后。
顾意浓按往常的morning routine护肤,又化了个淡妆。
酒店的服务人员在套房主厅的沙发上放了几个购物袋,里面装着原奕迟让人买的换洗衣物,她换上后,想起昨晚那件酒红色的裹身连衣裙竟然被他撕坏了。
平日那样绅士又有涵养的人,突然展现出粗暴的破坏欲,不免让人心惊肉跳。
其实他的欲望很重。
之前的几次可能是磨合,也可能是试探,掌握她的情况后,他或许想要尝试满足自己了。
头发还有些湿,没完全变干。
顾意浓走到梳妆镜前,再次坐下。
刚要拿起吹风筒。
忽觉颈边一凉,她心跳陡然加快,鼻息也侵入了熟悉且沉煦的乌木气息。
原奕迟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
他屈起食指,用偏硬的骨节碰了下她白皙的雪颈,更准确的说,那里是她敏感且是要害部位的颈动脉。
“有心事么?”他问道。
顾意浓被男人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说:“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说完,也没分他眼神。
自顾自地抬起胳膊,松解起干发帽。
男人从身后攥起她手腕,略带着薄茧的拇指指腹顺势落在细嫩凝白的肌肤上,缓而慢地摩挲起那些变深的痕迹。
顾意浓被他的举动弄得心脏发慌。
她急忙缩回手,佯装淡定地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抬头。”他忽而低声命令道。
顾意浓还没搞懂状况。
便用余光瞥见,男人修长明晰的指骨不知从何处捏起一条大克拉的黄钻项链,等她回过神后,沉甸甸的天价珠宝已经落在了她锁骨上方。
这黄钻项链的款式一看就着人精心设计过,典雅且有美感,不会过分隆重,但又足够奢贵。
顾意浓对着镜子,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不解问道:“你要把它送我吗?”
“喜欢吗?”他不置可否。
顾意浓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纽约时,和他的最后一次,挺不巧的。
小亲戚提前造访,她也是无聊透了,便对原奕迟说,今晚不如陪她在曼哈顿随便逛逛。
华臻集团由原奕迟叔叔的一手创立,做到像它那么大的组织,内部难免有很多积弊之处,而且集团总部和分部的矛盾也在逐年加深。
原弈迟的叔叔需要一个更优秀,也更强势的管理者进行改革,为了说服这个极有才干的后生,他不惜辞掉董事长一职,让当时年仅27岁的原奕迟兼任,以便他能握稳权柄,不受掣肘。
在这之前。
原弈迟是华尔街一家另类资金管理机构的合伙人,该机构的核心业务是做私募股权基金,也做对冲基金或一些传统的信托金融业务。
因着生母和继父的关系网,他还担任着多家企业的董事。
正式就职华臻后,他仍是那家机构的大股东和监事之一。
那天他在纽约总部开完会。
两个人散步到了第五大道的蒂凡尼门店。
顾意浓和他聊起了奥黛丽赫本主演的那部叫《蒂凡尼的早餐》的电影,也提起了她佩戴的那枚黄钻项链。
还说她有一次被友人邀请到曼哈顿的上流圈子参加慈善拍卖宴,见过类似克拉和颜色等级的黄钻,姐姐顾俪卿的生日快到了,她瞄准了那件拍品,想送给姐姐做礼物。
拍卖的半途,却撞见某个年近七十的白人阔太太和她打起擂台。
价格快要叫到一千万美元时,这场拍卖竟然被中途叫停。
而后有人走过来,特意告诉她,这件拍品早就被那明显是女王蜂的阔太太锚定了。
刚才跟着叫价的人,只是走走过场,俗称气氛组,这是上流圈子心照不宣的规矩,像她这种刚到社交圈边缘的人,不能跟核心人物争抢拍品,否则会被人看成是不懂礼仪的亚裔暴发户。
顾意浓顿时觉得没劲透了。
拍卖时惊心动魄的刺激感没了,拍卖行也变成了这帮上流人士表演的舞台。
是因为她说了拍卖会的这件事。
原弈迟才送了她这条项链吗?
她搞不懂男人的想法,从昨晚就被植入在心脏深处的恐慌感在加剧。
“这太贵重了,我没理由收。”
男人沉默了两秒,自顾自地拿起吹风筒,打开后,调试好温度,便移向她半湿的发,继而才淡淡地说:“很适合你。”
风筒发出嗡嗡的轰鸣噪音。
弄得顾意浓心情烦躁。
标准的原奕迟态度。
用句看似不搭边的话,将她拒绝的态度无视,独属于上位者的傲慢和强势。
没事送什么亿万级别的天价的珠宝。
她不需要他送她这个。
“我有话想跟你说。”顾意浓抬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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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量。
原奕迟挑起她一抹头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什么情绪地问道:“很要紧的事吗?”
顾意浓语塞。
听见他用低醇的嗓音又说:“等你的头发干了后,再谈。”
-
顾意浓走出主卧后。
套房主厅的橡木长桌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早餐。
原奕迟的母亲黄令仪是中英混血,二婚的对象则是个低调的英伦老钱巨鳄,黄令仪和原奕迟的生父离婚后,便带他回到港岛的娘家,在原奕迟七岁前,她曾担任过特区政府要职,还为港岛回归祖国做出了贡献,是位颇有权势和才干的女性。
后来黄令仪移民英国。
原弈迟便在伦敦生活了多年,所以在早上,他习惯喝佛手柑气味的伯爵茶,淡奶,不加糖。
顾意浓的面前摆着她喜欢的莓果松饼,淋满了甜蜜又浓稠的枫糖。
可她却没什么心情享用。
满脑子都在想,该怎样提出要和原奕迟就此了断的事。
很快,原奕迟仪态优雅地吃完了三明治,用餐巾擦完嘴后,他抬起头,看见顾意浓的食物没怎么动,便询问道:“早餐不合胃口吗?”
“你吃好了吗?”顾意浓撂下刀叉。
原奕迟眼皮轻掀,端详她看:“是要说刚才没说成的事吗?”
心脏在这瞬间悬了起来。
顾意浓还是鼓起勇气,将刚才组织好的语言同他复述了遍。
大抵就是,这半年间,她和原奕迟之间还是很愉快的,不过她觉得这种关系没有什么意义,希望获得他的理解。
——“这段时间,我们还挺愉快的,不过就到这里吧,不要再继续了。”
说完。
空气明显冷凝了片刻。
“这不是个有说服力的理由。”
原奕迟的表情没怎么变,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目光淡淡地掠过她的手腕,语气还算耐心地询问道:“是因为昨晚的事吗?”
顾意浓愣住:“什么?”
“最后那次,我没完全顾及你的意愿,我道歉,并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
顾意浓:“......”
见女人没说话。
原奕迟的眼神不易察觉地变得沉黯。
但在对待她时,他向来保留着无尽的耐心,男人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再次询问道:“还是你觉得,我有别的行为让你感到不适了?”
“跟这些事都没关系。”她终于开口,“我就是不想再跟你继续下去了。”
“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希望和他步入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所以——”
“喜欢的人?”原弈迟将她的话打断,颌骨的硬朗线条绷得很紧,凝视着她美丽的眼眸,沉声问道,“是谁?”
顾意浓无奈叹气:“反正你不认识,我和他的事,也同你不相干。”
她强撑着镇静。
说出这句话时,心跳却在剧烈加快,弄得太阳穴都有些疼,就快要超出所能承受的负荷。
在原弈迟的身上,她通常只会体会到两种情感,这两种情感按照心理学的说法,是人类最原始的两种情感,一个名之为欲望,另一个则名之为恐惧。
男人低敛眼眸,沉默了半晌,窗外的光影打在他考究的沉黑色西装上,衬得他的轮廓俊美又硬朗,他忽而自嘲般地笑了,说道:“这样啊。”
顾意浓打量着他的神情。
听见他用还算平静的语气说道:“既然如此,我会祝福你们的。”
“我们就此了断,好聚好散。”
“往后如果在什么场合见面,我也会礼貌地跟你打个招呼,不会装作不认识你,毕竟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普通朋友。”
顾意浓有些出乎意料。
这件事的发展,比她预想的要顺利得多。
正当她以为男人会就此罢休时,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她的心脏重重一跳——
“顾意浓。”他的嗓音异常沉厚,“你是不是想听我说出这些话?”
顾意浓从椅处站起来。
她抿起红唇,平复着紊乱的呼吸,同他对峙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弈迟略微坐正身体,举手投足间,既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又莫名有种黑老大才有的阴枭感。
顾意浓时常不解,这是他身上最矛盾的地方,分明他是个从小都接受最顶尖的精英贵族教育的人,可总有那种坏到没边的混蛋劲儿。
男人的眸底幽黑,隐隐透着薄怒,嗤笑着问道:“把我当成了用完就扔的玩具么?”
——“八小时前还在求着被我*,现在却要跟我断?”
“我和你不是男女朋友!”
顾意浓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愤怒是她唯一的武器。
她近乎恼火,对他说道:“就算我跟你是男女朋友,就算我们处于婚姻关系中,如果我不想跟你继续下去,我也可以选择分手或者离婚,况且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是么?”他的语调有些懒,甚至透着漫不经心,已然恢复了平日稳定的情绪。
男人的身影修挺,轮廓强硬又冷漠,慢条斯理地说道:“第一次的时候,我就很明确地问过你,有没有想清楚后果。”
“你说自己想好了。”
“从那一刻开始,你就该做好心理准备。”
“顾小姐。”男人双手交叠,表情冷漠又强势地注视着女人因愤怒而愈发明艳的脸蛋,嗓音沉淡地说,“是你先招惹的我。”
——“我们之间的事,你说了不算。”
4. 见红
两米长的餐桌中央,摆了个异形白陶花瓶,瓶身用日式草月流的花艺技法插了吊坠、金合欢、飞燕草、天灯、大花蕙兰、木绣球等昂贵的花材,横七八竖的繁花散出嫋嫋的香气,使寒冬的室内如坠漫漫无边的春季。
顾意浓是顾老爷子最宠爱的孙女。
也是顾家那辈的孩子里年岁最小的,在宁城的私人庄园里,顾老爷子特地为她打造了一座四季恒温的玻璃花房。
所以无论两个人约在什么地点,原弈迟都会让人准备好她喜欢的瓶花。
顾意浓颦起眉目,赌气般地坐下,终归是泄出几分怯态,以一种防备的姿态抱起双臂后,她偏过头,像是不敢继续和男人对峙。
原弈迟缄默地看着她。
眼前的繁花渐欲迷人眼,但终归抵不过她容色万千。
女人的乌发被简单的低绾起来,散乱的一缕青丝垂在颈边,小巧的耳垂有颗淡红色的美人痣,肤白胜新雪,透出罕见的柔媚。
上半身穿了件针织衫,细腻的喀什米尔羊毛面料紧紧贴合住她身体的曲线,衬得胸大腰细,有种丰润的美感。
但该瘦的地方又很瘦。
不费吹灰之力,就美得风情万种。
原弈迟似乎很烦躁,眉心轻微地折了下,他抬起手,调整起被压在衬衫下的沉黑色领带,手背的青筋明显变得更粗大了些,甚至有暴起的态势,彰显着成熟男性的力量感。
最后,他索性将领带扯开,又表情晦淡地将它一圈圈叠起,塞进了西装的侧兜里。
在起身后。
男人将房卡放到桌面,嗓音低醇且有磁性的唤住她:“顾意浓。”
顾意浓抬起眼,防备地瞪着他,没说话。
落地窗外,阳光更盛了。
男人的硬朗的轮廓仍然匿于半明半暗间。
他淡淡垂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两周后,我还要在这里见到你。”
语气隐隐夹杂着警告的意味:“如果你不出现,后果自负。”
原弈迟离开套房后。
顾意浓气到肩膀发抖,心口也起起伏伏,甚至想放声尖叫。
在说出那些话前,她猜出原奕迟可能会不高兴,但却没想到,男人的反应会这么大。
顾意浓努力平复着情绪。
她皱起眉,伸手覆在那里,腰骨仍然发酸,就像快要断掉似的,肚子还是有些涨涨的,不是很舒服,但又有种像被热流充盈的饱足感,仿佛体会到一股茁壮的生命力量在最深处生根发芽。
心底又弥漫起那股恐慌感。
原奕迟是真的不想跟她断吗?
他并不是个温柔好性的人。
但凭心而论,在这半年的相处间,还算对她百依百顺,有的时候,更像没脾气似的,这给了她错觉,也让得她起了恶劣的心思,总想故意惹恼他,戳破他那副斯文绅士的伪装。
但原弈迟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温淡。
总是由着她随意。
顾意浓觉得自己很像只在狮子脑袋上蹦迪的鸟类,原弈迟不是没办法制伏她,只是懒得去管,良好的修养和忍耐力,让她的那些挑衅变成了不痛不痒的小伎俩。
她从未见过他这么生气过。
转念一想,这狗男人有什么资格生气?
这种关系,本来不就是你情我愿的吗?
他都三十好几了,还玩不起吗?
顾意浓起了逆反的心思。
她就不信,她会跟他断不掉。
她并不是个任人宰割的女孩。
两周之后,也不会在他那句后果自负的威胁下,来到这间套房里。
原奕迟确实是只手遮天的权贵,背景深厚到让顾老爷子都忌惮三分,像她爸爸沈长海那种财富量级,在他眼里或许是不值一提的,毕竟娱乐影视行业的天花板就摆在那里。
春节档,辰熙影业有个电影大爆,海内外总票房加起来,也就200亿,这还没算投资成本,演员片酬,和分账的部分。
几年才会出一个票房过百亿的电影啊?
原弈迟在美国同合伙人创立的那家私募股权公司,管理的资产就接近万亿美元了。
幸好她背后还有个顾家在。
原弈迟的母家是港岛黄氏,同顾家的渊源很深,原奕迟又是顾砚卿的好友。
豪门家族的势力盘根错节。
顾意浓不信,仅是因为不服气,原弈迟就敢因为她,跟顾家撕破脸皮。
-
之后的几天,还算风平浪静。
顾意浓和原奕迟本来就不是会在私下闲聊的关系,反正不管他怎么想,她是已经将这个人从她的生活轨迹里彻底清除了。
过完圣诞节后,她飞了趟上海,一是为参加法国电影特展,看几部经典作品的大荧幕重映,二则是参加D家高奢品牌的答谢晚宴。
原本她不打算去的。
这样的活动虽然能见到众多当红明星和社会名流,酒肴也会请米其林星级厨师来做,还能拿到一些特殊的秀款,但她在多个高奢品牌的年度消费额度上都达到了百万级别的指标,每年要参加好几场类似的活动,多少有些腻了。
选择去的原因。
是梁燕回。
顾意浓收到D家精致的烫金邀请函时,品牌方已经官宣了梁燕回为新的全球代言人。
各大自媒体平台的网友比她还要震惊——
【D家这次真有眼光,代言人早就该换成梁燕回这种有实绩的影帝了,之前那位失格的男爱豆是真的不行,他的粉丝明显也买不起几万块钱的服装啊。】
【梁燕回不是华裔吗?而且平时挺佛也挺低调的,主职工作还是在纽约大学教书,都两年没拍电影了,还婉拒了好几个大导的邀约。】
【这是缺钱了吗?要来内地捞金?】
回复楼上:【国内娱乐行业的米还是比国外好赚呗,梁虽然是戛纳影帝,但拍的片子大部分都不是商业片,身价没有那么高的。】
【梁毕竟是亚裔,在M国是有些知名度,但能拍的角色类型也比较有限吧,可能还是觉得国内的发展更有前景?】
得知梁燕回辞掉NYU的教职后。
顾意浓一直没有联系他,他公开的社交媒体也没有透露行踪。
她知道他并不在乎金钱,虽然从小和父母住在曼哈顿的上西区,为人处事却没有任何傲慢的精英感,温柔又随和,平时的私服也鲜少有奢贵的品牌。
除了D家之外,不是没有别的高奢品牌找过他,但他只在五年前代言过一家。
这几年,他除却教师的工作,基本都在百老汇演话剧,梁燕回更喜欢舞台,而不是在镜头前表演。
他明显一直在努力淡出大众视野。
却选择如此高调的回归。
先是辞掉了教职。
又让媒体公布了要到国内和东亚地区发展的消息。
顾意浓的心底如冉起一豆散着微光的火苗,那个猜想不容忽视,也再也压抑不住。
梁燕回会不会是在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不愿意在心底反反复复地验证猜想。
梁燕回既然会参加那个晚宴,那么她也会去。
就算她猜错了。
就算他还是想拒绝她,觉得他们不合适,觉得她是在自作多情。
但至少,她尝试过了。
她不想后悔。
-
决定参加D家的晚宴后。
顾意浓联系了合作过的造型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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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
总造型师今天下午正好有空,打算先登门拜访她在梧桐区的公馆,口头和她商量商量参加出席晚宴要穿的礼服和妆发。
顾意浓让家里的李阿姨备好茶点,在等造型师来的过程中,她缩在躺椅里,翻看着最近几期的《大众电影》杂志。
没成想,刚过十分钟。
就听见楼下的门铃响了。
但来的人却不是造型师,而是两个制服俨整,双手都佩戴着洁净白手套的安保人员。
顾意浓穿着丝质睡裙,浓黑乌发披散至肩际,光脚踩着拖鞋,从颇有民国风格的红木旋转楼梯走下来时,才后知后觉,这两个安保人员送来的,是那天她没收下的黄钻。
原奕迟要送她的是一整套的黄钻珠宝。
除了项链,还有耳环和戒指。
“先别走。”验完珠宝后,顾意浓唤住那两位安保人员,说道,“这东西我不想要,你们直接把它物归原主吧。”
其中的一个安保人员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礼貌地同她解释道:“对不起顾小姐,如果您想将这些珠宝还给原总,请自己联系新的安保团队,我们只管送达,不管送还。”
顾意浓:“……”
“行。”她没好气地轻嗤,娇纵地说道,“你们不帮我送,这东西早晚也会归还到他的手里。”
她让李阿姨帮忙将珠宝送到楼上书房,虽说不想再跟原奕迟有什么牵扯,但这套黄钻珠宝她其实挺喜欢,她其余的珠宝首饰都在衣帽间的玻璃展示柜里,最昂贵的也不过几百万,更贵的珠宝都是些古董,也没什么场合戴,基本都存放在私人保管机构里,大多都是戴着玩的,丢了也不心疼。
但价值近亿的珠宝她也不敢大意。
再说,还要将它们毫发无损地还给原弈迟,便将其放进了保险箱里。
男人显然还在因上次的事介怀,把这套天价珠宝送到她在沪市的公馆,明显是在敲打她。
也是在提醒她,要如约到达京市的酒店。
眼见着那个日期越来越近。
顾意浓的心底不免有些烦躁,她当然不会去,原奕迟说什么两周后必须在那个套房里见到她,简直是在做大梦。
她不去,他又能奈她何?
如果他独自抵达那里,也只会空等一晚。
她希望原奕迟能借此认清事实。
她不会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
安顿好黄钻珠宝后。
造型师发来消息,说路上有点堵,要稍微晚些才能到公馆。
她住徐汇,对方因为喜欢吃日料住在古北,开车确实要些时间。
顾意浓去了趟洗手间。
那晚过后,她才发现,大腿内侧的皮肤竟然有一道鲜红又刺眼的痕迹,她皮肤白,衬得那道痕迹的颜色宛若被恶意碾烂的红梅汁液,过了好几天后,瞧上去才不再那么触目惊心。
原弈迟不动声色地在那里留下印记,仿佛在彰显着某种隐晦的占有欲。
顾意浓眼神微变,心底也开始发慌,身体就像被某种异样的温度烧灼着,好像又一次被那个强势男人身上散发出的烫意烘烤到快要融化掉。
狗男人,死变态!
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给她留下这种东西!
她怎么就招惹上他了呢?
她蹙起眉,随意擦拭一番,待懒恹恹地垂下眼眸时,却发现纸巾竟然沾上了血丝。
其实颜色挺浅的,甚至偏粉。
顾意浓没把它当回事儿,想起上次来月经,是二十几天前,到今天为止,也快三十天了,便提上内裤,打算将卫生棉条先翻出来。
当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次的见红,实际是受孕第6-12天的着床出血。
5. 旗袍
转瞬便到了原奕迟下最后通牒的日子。
巧的是,那天恰好也是顾意浓要去参加D家答谢晚宴的日子。
她将原奕迟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后,那边宛若一渊无波无澜的深潭,平静到没有任何声息。
顾意浓理所应当地认为,原奕迟的情绪应该平复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他毕竟是个位高权重,百事缠身的大忙人,每周还要乘私人飞机去美国出差,犯不着为了那点子风月场上的小事,继续和她纠葛不清。
尽管心底还是隐隐透着不安。
却选择将它忽视。
那天,顾意浓起了个大早,在造型团队抵达公馆前,脸蛋敷着面膜,仰躺在意式扶手椅处,双腿搭于配套的脚踏沙发上,姿态慵懒又松弛。
大美人从头发丝到脚趾都漂亮。
她的足弓曲成月牙般的弧度,指甲盖透着淡淡的微粉。
沙发的表面是昂贵的纯白色小牛皮,和她的肤色相比,竟分不出谁更白皙。
但顾意浓的肌肤明显更莹润些,接近羊脂暖玉的质地,又像柔滑的牛奶般吹弹可破。
李阿姨的敲门声,打破了她此时此刻的惬意和宁静——
“小姐,您收到一封EMS文件。”
顾意浓心跳一顿,已经猜出了邮寄人的身份,等将文件袋撕开,发现里面竟是华臻旗下那家豪华酒店的房卡。
黄钻珠宝她都没收。
原弈迟扔桌面的房卡她自然也没拿。
看见这张房卡后。
顾意浓是彻底被那人惹恼了。
随后便让李阿姨找来一把花剪。
等接过后,她抿起唇角,微微歪过头,没犹豫半秒钟,喀嚓几声,颇为桀骜不驯地将那张房卡用力剪成两半,又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
D家答谢晚宴的地点选在颂园。
是处颇具民国风格的石库门建筑群,夏秋两季的绿化带里常种洒金溶和黄蝉,虽然置身于最繁华的商业地段,但因其沉淀多年的历史底蕴,自有一股旷朗疏达之美。
颂园的东半隅近年招商了几家奢侈品门店,西半隅上个月搭了戏台,邀请了宛平剧院的昆曲演员来唱《牡丹亭》和《南柯记》
顾意浓抵达颂园时,正逢沪城华灯初上之际,她弯身从品牌方准备的轿车下来,能看见里面的灯光装饰美轮美奂,衣香鬓影,显贵云集,纸醉金迷,四处都透着股奢靡的浮华感。
D家的晚宴取名为海上繁花。
她也应景地穿了身做工考究的海派旗袍,剔透的碧玺绿色,外搭白色的狐裘,乌发也刻意剪短了些,烫成复古的手推波。
侍者引顾意浓前往宴会地点时,觉得眼前的女子宛若浓墨重彩的画中人,姿容胜雪,仪态娉婷,身段玲珑,美到有些不甚真实。
高跟鞋一步又一步地踩在柔软的红毯上,鞋跟的轻微下陷感让她觉得有些紧张。
仅是想到快要和梁燕回重逢。
顾意浓的心跳就在不由自主地加快。
想到他,还是会产生那种带着细微钝痛的悸动感,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
既然他已经不再是她的老师了。
他们之间隔着的那层禁忌壁垒也已消失不见,那么她也不想再坐以待毙了。
今晚,她势必要将他拿下。
如果他选择再次拒绝她,那么她也不会再对这个男人有任何的伤心和留恋了。
顾意浓身着华服,站在声色犬马的晚宴大厅,四处搜寻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但却没有任何收获。
正当心底的失望快要蔓延开来时,她觉出一道沉静的目光正越过人群,和她遥遥地交汇。
顾意浓呼吸轻滞。
男人熟悉的清隽轮廓已经映入眼帘。
他显然并不习惯出入这等浮华的名利场,尽管身着一袭考究的燕尾服,仍然让她察觉到了微妙的无所适从,但他仍在用精湛的演技强撑,装成游刃有余的模样。
显得整个人朗朗又颓唐。
梁燕回似乎也在人群找寻着她的身影,直到确认就是她,方才不再茫然四顾。
周旁的所有人或物,在顾意浓眼里都虚化成了没有颜色的背景板,熙熙攘攘的交谈声也变为了围绕她和他的白噪音墙,耳旁只剩下了她无限放大的呼吸和心跳,紊乱又失控。
男人的眼神有惊讶亦有惊喜。
转瞬便恢复成了她熟悉的,会让人沉溺其中的淡淡温柔。
最让她兴奋和惊喜的是。
他看向她的目光再没了迟疑,也没了犹豫,更没有任何退缩。
而是多了几分坚定的意味。
想要启唇,唤他一声梁老师。
却又什么都没说。
梁燕回已经不是她的老师了。
一时间,竟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刚要主动走向他,身后传来的那道熟悉的女音唤住了她:“堂姐?”
顾意浓回头,看见唤她的女孩是堂妹沈星怡,也是辰熙影业力捧的当红小花。
其实她和沈星怡的关系算不上好。
原因有很多,一是她总踩着辰熙皇太女的身份营销,但这些年的演技却没什么长进。
给到她的资源都是最好的,但她交出的答卷大多差强人意,但又因为是关系户,所以还能维持现在的热度和咖位。
二则是。
沈星怡和她发小童倩有过节。
童倩曾经也是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女明星,童星出道,十九岁那年就成为了双金影后。
但在结婚后,她选择退圈,抛弃了大好的星途,一度让顾意浓既惋惜又痛心。
“你来了。”顾意浓的态度有些应付,懒得去管沈星怡尴尬的表情,便转过头,看向梁燕回。
但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静静等待在那边的侍者递了她张字条,解释道:“梁先生刚才捡到了您掉落的字条。”
顾意浓接过,发现上边用法语写了行字,还留下了一串车牌号。
【Je vous attends dans la voiture.】
——“我在车里等你。”
男人的笔迹清隽又雅致。
他平时除了演戏,教学生,偶尔还会在《纽约客》上写些文章,算是半个作家,所以总会随身携带一支万宝龙的签字笔。
顾意浓会心一笑。
梁燕回知道她辅修过法语,所以在纸条上用了加密语言。
-
享用酒肴的时候。
顾意浓没跟梁燕回分到一桌,身边儿坐的都是些不认识的贵妇,其中有位还悄悄跟她说:“你长得可真美,比女明星还漂亮。”
“谢谢,你也很美。”顾意浓从小到大都听惯了这种夸赞,见怪不怪了。
贵妇又压低声音问道:“冒昧问一句,你脸上做过什么医美项目吗?”
顾意浓转眸,瞥向她。
这贵妇并无任何恶意,只是单纯好奇,或许也是想打听打听靠谱的整形项目,看样子从小就是个被富贵滋养的千金,年近四十岁了,还透着股娇憨和单纯感。
“在日本做过些光子嫩肤项目。”顾意浓为了不让对方太尴尬,胡诌了一句。
贵妇惊讶道:“这样啊,我真的觉得你实在是生得太美了,也是,再厉害的医生,应该也做不出你这样的脸。”
吃了几道分子料理后。
便到了晚宴的关键环节——这类型的答谢晚宴之所以会邀请明星,实际是为了刺激富人消费。
再大牌的明星在这里,也仅是品牌方的高级Sales,今晚能开多少单,他们就能赚多少提成,如果表现不佳,在圈子里传开了,将来难免会有掉商务资源的风险。
顾意浓多少有些担心梁燕回会适应不来这样的场合,其实他在舞台和讲台之外,是个比较木讷的人,怕他开不了几单,没法跟品牌方交代,她便打算买下他燕尾服前的那枚珠宝胸针,再配点儿其余的奢侈品。
却隐约从隔壁桌听见。
这次来的许多富婆,都是梁燕回的影迷,而且这些人实际都挺崇洋媚外的,一个戛纳影帝的名号,多少是有分量感的,有个出手阔绰的富婆直接在他那里消费了二百万。
反观堂妹沈星怡,竟无人问津。
毕竟这晚宴里女性更多,沈星怡是小花,并不是她们能欣赏的青衣或者大花。
顾意浓虽然和沈星怡关系一般,但她毕竟是她的堂妹,也是辰熙的女演员。
她也不能让她在今晚太跌份儿了。
便唤来侍者,在沈星怡那里买了近百万元的D家商品,其中一个限量版的手提包占了大头,要四十几万人民币。
-
晚宴结束后。
顾意浓如约奔往颂园不远处的那辆深绿色的卡宴SUV。
梁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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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刚搬到国内,尚来不及购置房产,车子显然是刚买没多久,里边泛着股新簇的皮革气味,混杂着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大吉岭茶和木质香调的古龙水味,让她的心脏再次冉起熟悉而又带着隐痛的悸动感。
“不冷吗?”他关切地看向她在冬日里踩着高跟鞋的光裸的脚。
顾意浓没回答,她垂着眼睫,反过来问他:“为什么要突然辞掉NYU的工作。”
司机早就被提前支开。
宽敞的车厢里,只剩下她和梁燕回并肩坐在后排,但男人仍然很有分寸地同她保持着距离。
顾意浓能觉察出,他的视线一直如有实质地歇落在她的侧颜。
“你不知道原因吗?“他语调温淡,罕见地又反问向她。
顾意浓偏过脸,也看向他,眼眶有些发酸地说:“既然你早就辞职了,为什么不主动来找我?反而兜这么大的圈子,还要在这里跟我见面。”
“Rebecca.“梁燕回无奈地唤住她的英文名,“我想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
顾意浓的心脏重重一跳。
“也想很认真地追求你。”他的目光浸着隐忍的意味,“所以总想在一切都安排好后,再来找你。”
“毕竟你就快毕业了,如果我们能成为恋人,我应该忍受不了和你在两个国家生活。”
顾意浓的睫毛轻颤,听见梁燕回嗓音低沉地说道:“如果让你感到不安了,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顾意浓又问他,眼底罕见地透出小女孩才有的祈盼,让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那你喜欢我吗?”
梁燕回失笑,不无纵溺地说:“像你这样的女孩,如果我不喜欢,或者不心动,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她的唇角忍不住向上扬了些弧度,有些娇纵地说:“梁老师,我需要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喜欢。”他盯着她的眼睛,没有任何迟顿,郑重地说,“我喜欢你,很喜欢你Rebecca.”
从很久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
哪怕那时她还是他的学生,在表演课上,他也总会多留意这个在镜头前放不开的美丽女孩,可一旦冒出这种想法,就觉得心脏浸满了罪恶的滋味。
他早就应该勇敢一些的。
这也是他这一生中,做出的最大胆的决定——为了一个比他小七岁的中国女孩,辞掉了在纽约的工作,离开了熟悉的亲友,来到一个对他而言既是本源,又有些陌生的国度。
“梁燕回,那我问你。”
顾意浓主动靠近他清隽的脸庞,在距离他鼻尖大概两厘米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嗓音很轻地说:“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啊?”
那晚的一切都水到渠成。
顾意浓和梁燕回在车里接了个很浅淡的吻。
其实在此之前,她也仅仅跟原奕迟接过吻,和跟他在一起时的感觉完全不同,这个吻很温柔,只有淡淡的悸动在心间蔓延开来。
让她觉得既温暖又很美好。
这个吻没有那种惊心动魄的颤栗感,也没有心脏都像被对方攥住的恐慌感,更没有灵魂都要被对方吞噬掉的蚀骨滋味。
抛开从前的师与生的关系。
她对梁燕回的感情,似乎并不沾染什么欲念,而是很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喜爱。
顾意浓很想认真经营这段感情。
所以打算让一切都慢慢来。
-
当晚,京市。
华臻集团旗下高奢酒店的套房里。
男人修挺的身影陷进意式扶手椅处,他的坐姿有些懒散,仿佛独自在那里静坐了良久。
他修瘦的手指擎着一支雪茄烟,薄白的烟雾在他猩红明灭的指尖一圈圈地盘旋着,显得整个人的轮廓透出淡淡的寥落和孤寂。
那边有个人向他走来。
是意大利裔的特助Ezio。
他熄灭雪茄烟,又伸手将衬衫的袖扣松解了一颗,腕部的鳄鱼皮表带在灯下泛着黯淡的光弧。
虽辨不清脸色和喜怒,气场依旧沉穆而尊贵,有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调查清楚了么?“原弈迟略掀眼眸,嗓音沉厚地问,“顾小姐看上的男人是谁?”
Ezio用不太标准的中文恭敬地回道:“嗯,已经可以确认那个人的身份了。”
——“那个人,您也认识,而且您和他应该已经快认识二十年了。”
6. 威慑
自从Ezio进来,坐在扶手椅处的原弈迟便恢复了平日冷漠又强势的模样,适才稍显孤家寡人的寂廖轮廓,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他仍是最高不可攀的上位者,让人望而生畏。
男人薄唇微抿,佩戴鳄鱼皮腕表的左手随意搭在椅侧扶栏,长腿交叠,沉黑色西裤有自然的垂坠感,稳重且绅士气息浓郁的孟克鞋泛着高级皮革独有的光泽。
旁边的异形胡桃木边几上,躺着那套黄钻珠宝的保管箱,刚才安保人员帮忙查验后,就一直保持着打开的状态。
宝石精细的切割面不时闪出刺目的火彩,让Ezio忍不住眯起眼缝。
——那位美艳动人的顾小姐特意挑在今晚将珠宝送还,多少有些挑衅的心思,也表明她对选择离开原弈迟后要承受的代价和后果毫无畏惧。
但Ezio看原奕迟的反应,还算平淡,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是这种局面。
男人眉目深敛,没什么情绪地问道:“我认识那个人?”
“他是您在牛津大学的同届校友。”
Ezio边回答着,边将事先准备好的档案袋递了过去:“那个人和您参加过同一场赛艇对抗赛,是您的队员。”
自1829年开始,牛津和剑桥这两个英国最顶尖的大学就有了在泰晤士河畔举办赛艇对抗赛的传统,原奕迟和梁燕回在刚入学的那年,都被选为了男队的成员。
原奕迟面无表情,待揭开档案袋,随手将那沓整理细致的文件取出。
他淡淡垂眸,对Ezio说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原奕迟对梁燕回还算有些印象。
隐约记得,他是美籍华人,读英国文学系的,但又喜欢莎士比亚的戏剧,经常泡在戏社里。
原弈迟继父是英国人,有个远房的侄子也在牛津上学,但那个人是个同性恋。
他之所以记得梁燕回,也是因为那个远方亲戚曾狂热地喜欢过他,还对他展开过猛烈的追求,但梁燕回性取向正常,礼貌地拒绝了。
原奕迟继续翻看起梁燕回的履历——
20岁-25岁:他是某部好莱坞科幻大片的常驻主役,典型的美国超级英雄叙事,是系列电影,拍了好几部,梁燕回在里面演一位古怪的外星科学家Dr White,形象多少带着欧美主流群体对亚裔男性的刻板印象,但因其出色的演技和独特的人物塑造方式吸粉无数。
那角色在青少年群体里很有名,每年的万圣节,都有人变装成Dr White的形象。
那段时间,梁燕回上过晚间秀,被当时美国最知名的几位搞笑艺人都采访过,也是因为Dr White这一角色,有部美剧请他做主演。
不过那部美剧只拍了三季。
前两季水准很好,第三季换编剧,导致口碑和收视都变差,被制作方砍掉,但前两季在观众心中仍然是仙品级别,他也在第二季播出时拿下过最佳男演员的艾美奖。
——梁燕回在那几年,是好莱坞最炙手可热的亚裔男演员,在洛杉矶星光大道的水磨石五角星上都留有姓名。
26岁开始,梁燕回频繁参演一些题材小众,关注边缘群体的文艺片。
并在28岁那年,成为了戛纳影帝。
在这之后,他和香港大导合作过,拍过一部悬疑片,也是因为那部电影,国内的许多观众都知道了梁燕回这个演员。
那部悬疑片在内地的口碑也很高,许多二创视频让他成为影迷心中的白月光,而梁燕回虽未凭此电影拿下金马奖,却荣获了东京电影节的影帝。
看到这里。
原奕迟似自嘲又似轻蔑,忽地笑了。
但眼底的情绪却异常冷漠。
直到看见Ezio特意写下的备注,男人唇角噙的那抹讽笑转淡至无——
步入30岁之后,梁燕回逐渐淡出公众视野,选择在纽约大学帝势艺术学院执教。
而他在顾小姐读研究生后,曾担任过她的表演教师。
-
和梁燕回确认关系后。
又过去了十天。
顾意浓觉得自己的生活终于步入了正轨,原奕迟那边,被她放了鸽子后,也没有什么动静,她和他之间的那些事,似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她和梁燕回每天都有很多话题可聊。
他从小在美国长大,和她是有文化差异的,头一次在国内生活,梁燕回对许多事物都觉得好奇,充满了新鲜感。
其实顾意浓目前和他的相处状态更像是亲密的好友,每次和他见面,她都发自内心地放松,仿佛得到了疗愈。
梁燕回在梧桐区租到了一间合适的公寓,但新家还没有收拾干净,所以他仍然住在酒店。
顾意浓在这天原本打算陪他去逛逛家具店,却接到了哥哥顾砚卿的电话——
“小妹啊。”顾砚卿嗓音清朗地问道,“你今天在上海吗?”
顾意浓正在衣帽间挑高跟鞋,边侧头夹着手机,边意外道:“哥?你来这边出差了吗?”
“陪哥哥吃顿午饭吧。”顾砚卿的语气很温和,“你姐姐也过来。”
“外公很惦念你的,唉,你说说你,回国后总是先回京市找你那个爸爸,总也不回宁城看看我们。”
顾意浓提上高跟鞋,无奈地说:“外公身边有你和姐姐啊,我爸身边可就剩我一个女儿了。”
“好吧。”顾砚卿说,“不过上次你被人欺负,我们都不能给你做主,好在Marcus也在那个会所。”
听到Marcus这个名字后。
顾意浓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地漏了几拍,随即便泛起一股很轻微的压迫感,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顾砚卿和原奕迟是哈佛MBA的同学,校方在迎新周时,就会将学生们分成若干个小组,每个小组有6名成员,尽量避免相同背景,或是相同国籍,以确保多元化。
他们既在同一小组,又在同一班级。
毕业后,顾砚卿回国,被顾老爷子派到天舸集团的分部锻炼,原奕迟则和一名叫Ryan的美国人创办了那家私募股权基金机构。
所以顾砚卿仍然习惯唤他的英文名Marcus。
顾意浓皱起眉,颇为不驯地说:“没有他,我照样能解决掉这些小事。”
“好好好。”顾砚卿对妹妹的态度一向纵容,耐心地又问,“那你中午能不能去静安的甬府陪我和你姐姐吃个便饭啊?”
顾意浓犹豫地垂下眼眸:“哥,我上午有些事情,不行改成晚餐?”
“怎么回事啊?”顾砚卿探究地问,“小妹,你不会是有情况了吧?”
顾意浓眼神闪烁,警觉道:“我能有什么情况啊……好吧,那就陪你们吃午餐吧。”
顾砚卿笑说:“那可说好了啊,不能放我和你姐姐的鸽子。”
不放他和顾俪卿的鸽子,那就只能放梁燕回的鸽子,等撂下电话后,顾意浓给梁燕回发了消息,解释了临时出现的意外情况。
梁燕回表示理解和支持:【家人也很重要,放心去吧,我们可以改天再去挑家具。】
顾意浓熄灭手机屏幕。
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她不跟顾砚卿说自己谈恋爱的事,也是怕他告诉顾老爷子,自从她母亲去世后,顾老爷子似乎就将对她的亏欠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母亲的个性跟她一样,是个很倔强的人,为了能跟沈长海结婚,不惜放弃顾家千金的身份,虽然后来跟顾家的关系和缓,却英年早逝,顾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变得更沉默寡言了,所以自从她十三岁那年被顾家接到宁城住,就体会到了这位外公的控制欲。
假如被顾老爷子知道她在跟梁燕回谈恋爱,他一定会将他调查个底朝天的。
-
等下了车,来到甬府。
顾意浓觉得小腹有些发涨,不是很舒服,腰骨仍然有种坠坠的酸软感,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月经迟迟不来,还容易困乏。
她踩着高跟鞋,站在电梯前,忽然觉得大脑有些发昏,甚至闪过一道炫目的白光,倒没摔倒,只是需要站立着,默默将那阵眩晕感忍耐过去。
顾意浓眯起眼眸,揉着太阳穴。
忽觉发顶上方压覆来一道浓廓又熟悉的阴影,强势又冷冽的乌木气息顷刻将她笼罩,也侵蚀着她肌肤张开的每个毛孔。
她表情微变,后脊梁骨不自觉地绷紧,小腹也蹿起了如电流般的密密麻麻的酥痒感。
原奕迟修长的手臂绕过她的肩膀,从身后按住了电梯键。
顾意浓颦起眉目,仍然觉得头脑有些发晕,但又如被男人雄狮般的Alpha气息标记过,骨子里那股难以磨灭的生理记忆被唤醒,想起那时她站在水雾弥漫的玻璃房里,需要踮起脚,才能承受住那个伟岸又强壮的男人。
还有一次,她像小娃娃一样被他抱在床边。
他很会哄,但从来都不会停。
“不进去?”
男人沉厚的嗓音落在耳边,仍然伫立在她的身后。
顾意浓边揉着太阳穴,边走进电梯间,连句话都懒得跟原弈迟讲。
这狗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没事的话为什么要从她的身后按电梯键。
这时顾意浓也猜出,顾砚卿瞒了她一招,在甬府的午餐竟然把原奕迟也叫来了。
甬府是顾砚卿的私人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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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做宁城私房菜,既摘下过米其林三星,又拿下过国内的黑珍珠。
宁城靠海,有国内最大的港口之一,菜色也以鱼鲜为主,今天中午的菜式便有沙蒜豆面,响油鳝糊,红膏呛蟹,清蒸鲳鱼等。
顾意浓不挑食,也挺喜欢宁城菜的,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有些犯恶心。
略微动了几口,就撩筷不吃了。
姐姐顾俪卿显然也没什么食欲,当着顾砚卿的面,提起了天舸集团近日的股份回购计划。
顾砚卿无奈道:“姐,吃饭的时候,就别谈公事了。”
“少矫情。”长姐顾俪卿的相貌美丽又英气,不悦地说,“国内的大生意有几桩不是在饭桌上谈成的?”
顾砚卿:“……”
顾俪卿撩开眼皮,又将目光移向了原奕迟,直接了当地问道:“原总,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天舸两天前就放出了要回购股份的消息,顾砚卿叫你过来的时候,应该也知会过你,我也会过来。”
紧接着,顾俪卿直接了当地提出,想直接从原弈迟手里收购部分的天舸股份。
“这几年天舸的股价稳步上涨,你现在卖掉也不亏,比五六年前赚好几倍,能拿一大笔现金,怎么样,卖不卖?”
顾砚卿无奈道:“姐,他手里的现金加一起,可能是天舸现金流的好几倍。”
“你闭嘴。”顾俪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对原奕迟说,“或者,你换点儿别的东西也行,老爷子在宁城有私人博物馆的,我记得黄Aunty很喜欢中国的古董,到时候顾家的藏品,随便你挑。”
原奕迟撂下筷子后,也没再进食。
尽管一直保持着缄默,反应也平淡,却还是透出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顾俪卿又说:“天舸有家子公司今年的效益也不错,你也可以选择换股,你手里的5%,可以换那家子公司的15%。”
“百分之五?”顾砚卿有些惊讶,“Marcus,你在天舸的股份什么时候占到百分之五了?”
坐在原弈迟对面的顾意浓看着眼前的剑拔弩张之势,不免心惊肉跳。
男人轻掀眼睫,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顾俪卿的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原总,我不知道您的想法,但我听说您又收购了天舸的股票,现在您的持股比例已经超过了5%,明天证监会就会举牌。”
“您是华尔街出身的,现在还是一家私募股权基金的合伙人,围剿家族企业,吞掉比自己体量大好几倍的蛋糕,是你们这些强势狼性资本的癖好。”
“但我们顾家的天舸是好几代人的积累,我们不会坐以待毙,轻易让外人吞掉我们的股份的。”
“顾总。”原奕迟竟然笑了,眼角也折出一道极浅的纹路,显得成熟又稳重。
他的轮廓深邃而硬朗,云淡风轻地说,“您放心,我没有想吞掉天舸的想法。”
顾俪卿凝视他说:“最好没有。”
“你卖不卖都无所谓,回购计划已经在进行,天舸,你吞不下。”
“嗯。”他淡淡应付着顾俪卿,视线不着痕迹地瞥向那边纤手发颤,正在喝水掩饰惊慌的顾意浓,半晌,才收了回去。
古董字画算什么呢。
他想从顾家要的,只有顾老爷子才说的算。
-
从甬府出来,坐进车里。
顾意浓的心跳仍在疾速加快,虽然原奕迟在餐桌上向姐姐承诺,不会恶意收购天舸的股票,但那股不寒而栗的感觉还是让她双手发抖。
原奕迟这个人的城府太深了。
又太善于伪装和隐忍。
最令她恐慌的。
就是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男人似乎是同意跟她断了。
但又突然收购顾家的股份,还出席了今天的午餐,就像是在传递一种无声的威慑。
——“小姐,您的脸色很难看,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陈叔的建议打断了顾意浓的思绪。
最近身体确实不太舒服,她也想去医院看看,但如果跟陈叔说同意去医院,转头他就会告诉顾砚卿,到时候再惊动顾老爷子,难免又会是一番大题小作。
“不用,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下午回到公馆,顾意浓悄悄安排了体检项目,打算今晚就去检查检查。
等见到妇科医生,对方先是让她陈述了近来的状况,又若有所思了片刻。
随后,便说道:“顾小姐,我现在联系护士,帮您买个验孕棒。”
“什么?”顾意浓怔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医生笑着说道:“我觉得您应该是怀孕了。”
7. 去父
在纽约的最后一个月。
顾意浓并没有和原奕迟发生过关系,她几乎可以确认,应该就是三周前的那个荒唐夜,让她有了近来种种的异常反应。
她呆坐在办公桌前的病号椅,大脑像宕机般无法思考,手心有些发寒,隐约听见那位和蔼的医生又说:“验孕棒快一点,五分钟之内就能出结果,虽然都说晨尿更准,但实际不影响。”
“我再帮你安排个孕酮和HCG的检测,需要抽血,不过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医务人员快下班了,可能要明天早晨才能出结果。”
直到响起一道敲门声。
医生唤对方进来,顾意浓才缓过些心神来,来人是护士,特地带了两枚验孕棒,以防她不会使用。
顾意浓仔细阅读完说明书,又调整好呼吸,才走进卫生间。
十分钟后。
她走到镜前,低头,看见验孕棒上鲜红的那两道杠,眼神微微一变。
-
从医院出来后,正赶上沪城的晚高峰。
为了避免陈叔向顾家传话,顾意浓是叫网约车过来的,严冬的天气向来苦寒,她基本不在室外活动,也因为贪靓而不注意保暖,脸色有些惨白。
血检的结果虽然没出。
但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就是怀孕了。
怀上的还是原奕迟的孩子。
顾意浓躲进医院附近一家温暖的面包店,直到晚七点,才叫到了开往公馆的车。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懵懵懂懂,就像电影里模糊的手持镜头,但她远比那些遭遇突发状况的主角还要更加混乱和迷惘。
回到家,她虽然没什么胃口,却还是用了些李阿姨做的银耳粥和扬州千层油糕。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既惊心动魄又意外频发,其实她还没有好好消化过。
等仰躺在床上后,只觉得浑身都在被那股深深的疲乏感侵蚀。
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似乎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酣沉过,甚至做了个无比清晰的梦。
梦里夏日炎炎,蝉鸣声不绝如缕,夹道两侧的国槐树葳蕤又浓绿,湛蓝天空上有成群的白鸽在一圈圈地盘旋,它们的尾巴绑着鸽哨,发出如变压器般的嗡鸣——场景真实又熟悉,是小时候和父母居住的艳霞胡同。
自从母亲顾楚青去世后。
顾意浓再也不敢只身踏足这个地方。
等走进那个熟悉的院落。
她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蹲在地上,粉色的裙摆蓬蓬的,瘦弱又娇小的后背还绑着镶满人造钻石的蝴蝶翅膀,明显装扮成了花仙子的模样。
女孩的眉心粘了个笑脸贴纸,性格很活泼,古灵精怪的,正举着塑料小铲子,堆土房子玩。
顾意浓的心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觉得这个小女孩很眼熟,也很想走过去,将她抱起来,再亲亲她。
刚要朝她走过去。
女孩却突然扔掉了手里的小铲子,无助地看向顾意浓,她乌黑明亮的眼睛沁着水雾,扑簌簌地掉了好几颗金豆豆,委屈地喊道:“妈妈!”
“妈妈,你别不要我!”
“妈妈,我不要去外公家!我要和你和爸爸住在一起!”
“妈妈,你为什么要把我送走!”
“我以后再也不淘气了!呜呜呜,妈妈我求求了!你不要把我丢到宁城好不好!”
心脏仿佛被一寸寸地撕裂开来,泛起的痛楚强烈到让她的眼眶也有些发酸,顾意浓这时才发觉,她又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十二岁那年,沈长海筹拍的电影投资失败,那部电影凝结了他多年的心血,他甚至以签约导演的身份,和从前的老东家签了对赌协议。
她们家刚买的那套房子因此被银行收押,濒临破产的边缘,为了能让沈长海东山再起,顾楚青在结婚后,头一次向顾老爷子求了情。
顾老爷子虽然同意会帮沈长海度过这个难关,却要求顾楚青交出顾意浓的抚养权,并将她送到宁城,并入顾家的户口。
直到今天,沈长海已经成为娱乐行业的巨头,不再是从前那个穷苦落魄的小导演,也依然没有得到顾老爷子的认可。
他怨恨沈长海抢走了他最宠爱的女儿。
就要夺走他的女儿。
顾意浓夹在两代人的恩怨间。
就这么和妈妈错过了六年。
若说她没恨过顾楚青,太不现实,但当她十八岁那年,看见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的母亲,还是抛掉了全部的不甘和怨尤。
-
次日早晨醒来。
发现泪水已将枕巾沾湿,顾意浓的纤手撑着床面,艰难地坐起来,调整好情绪后,她揩了揩眼角,发现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她按下接听键,是昨天在私人医院帮她买验孕棒的护士,对方的嗓音很温柔,说道:“顾小姐,您的血检结果出来了。”
“指标都很正常。”
“怀孕的时间大概是24天,如果这个孩子您打算要的话,可以联系医生,安排接下来的孕检了。”
“不过您现在的月份太小,照B超还确认不了孕囊和胎芽。”
“嗯,知道了。”顾意浓坐在床边,低着眼睫,嗓音平静又坚定地说,“下午我就去趟医院,这个孩子我是想要的。”
来到客厅,吃早餐时。
李阿姨告诉顾意浓,昨晚九点多钟,顾俪卿来了一趟,还带来几盒燕窝和名贵补剂,得知顾意浓已经睡下后,连口水都没喝,就离开了。
去医院的事,顾意浓没告诉李阿姨。
她给姐姐打了通电话。
顾俪卿接通后,关切地问道:“小妹,昨天在餐桌上,姐姐看你脸色不太好,没顾得上跟你讲话,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要不要姐姐请假陪你去医院看看?”
“没事了,就是有些着凉。”
顾俪卿不放心地叮嘱道:“少熬夜,还有冬天要注意保暖。”
“嗯。”在姐姐面前,顾意浓的态度透出罕见的乖巧。
顾俪卿又说:“对了,昨天的事,你不用放心上。”
“昨天在甬府吃完午餐,原奕迟已经同意向我出售1%的天舸股票,自愿让持股比例降到4%以下。”
“真的吗?”顾意浓略微松了口气,自昨天开始心脏就有的压迫感也淡了些,“还是姐姐你雷厉风行,搞定原奕迟,比搞定那些小股东要高效多了。”
顾俪卿毫不矫饰:“那当然,从小到大,我的能力就得比你那个矫情的傻哥哥出众好几倍。”
“只有这样,集团里的那些老东西才能多敬重我几分。”
顾意浓:“……”
撂下电话后,李阿姨端来一杯现磨的咖啡,她在怀孕前一天至少要喝两杯咖啡,现在为了孩子,是一定要戒掉咖啡因了。
尽管原奕迟对她的威慑暂时止息。
顾意浓的心底仍觉惴惴不安。
她伸手,覆在还很平坦的小腹处,虽然现在还体会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但那个小小的芽,会一天比一天地大起来。
而且胎儿能不能平安生下来,还是个未知,她的发小童倩在婚后没多久就怀孕了,当时她兴高采烈地帮她庆祝,还要给那个未出世的小宝宝当干妈,未成想,当她陪童倩去医院孕检的时候,却被医生告知,她的孩子竟然胎停了。
想到这里,顾意浓皱起眉。
不管怎么样,既然她已经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那么她一定会让她平安出世的。
但依她现在的情况,想把它悄无声息地生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原弈迟那头自不必说。
顾老爷子对她未婚先孕的态度更加难以预测,所以顾家的人,也要暂时隐瞒。
虽说现在的法律更倾向于保护未婚母亲的抚养权,但原奕迟的掌控欲那么强,如果让他知道她怀了她的孩子,那就完蛋了。
华臻集团法务团队的律师有五百多名,比两个大律所的人员组织还要庞大,真要打起官司来,她不一定能赢。
不过高回报率。
总是伴随着高风险性。
原奕迟这个狗男人虽然阴险了些。
但无论是外貌身高,身体素质,还是智商,都无可挑剔。
他的基因实在是优越。
如果能成功去父留子,她是一点儿都不亏的。
-
顾意浓在孕初的不适都与不注重保暖有关,在去医院前,她特地找出许久都未穿过的长款羽绒服,还有一双厚底的雪地靴,甚至罕见地穿了加绒的秋裤,将自己包裹得严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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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实的。
在上海接送她的车是辆宾利。
顾意浓要求在里面装个新的音响,再重新换套座椅的皮具,好能将陈叔支开几天。
她走出公馆,刚要叫网约车。
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引擎轰鸣,伴随着轮胎碾过地面的厮磨声响,惹人心底发怵。
因着公馆附近安保森严,这处的路段鲜少会有外车通行,所以衬得那些声音格外清晰,甚至在凛冬中透出股淡淡的压迫感。
顾意浓表情错愕,抬起眼睫。
三辆漆黑的奢贵轿车已经停在了路旁,宛若盘踞卧伏的巨兽,中间是辆典雅的库里南,方形的格栅像是帕特农神庙的立柱,独特的轮毂泛出银色的光弧,前后则是两辆款式相同的S级迈巴赫。
已经猜出是谁的排场。
那人昨天还在跟姐姐商议出售天舸股票的事,显然没回京市,仍在上海的华臻分部考察。
顾意浓径直转身。
往公馆所在区域的外围走。
没走几步,就被身后传来的低醇嗓音唤住:“顾意浓。”
她皱了下眉,装没听见。
怕胎相不稳,也不敢走得太快。
“喀哒”一声。
身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响。
男人考究的皮鞋也落在地面,紧接着,就是一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且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因为太过紧张,喉咙都有些发痛。
人的后脑勺是有视阈神经的。
顾意浓能觉出男人带着穿透力的目光正一瞬不离地盯着她的背影。
她指尖发抖,甚至开始怀疑。
自己偷偷借他蝌蚪的事是不是已经败露了?
没过几秒,原奕迟就追上来。
男人的手背贲出的青筋彰显着强悍的力量感,从侧边攥起她的手腕,宽厚的掌心包覆住她细腻的皮肤,和往常一样,仍然比她的体温烫热。
每次被他碰触,都仿佛要被他强势的气息灼伤,她皱起眉,将他的大手甩开。
见女人巴掌大的小脸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整个人也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罕见地透出几分乖纯。
原弈迟轻微蹙眉,还算耐心地问:“顾意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你哪里看出我不舒服了?”她强撑着冷静,嘴硬地反驳道。
原奕迟淡淡垂眸,瞥向她的发顶。
显然是刚参加完正式的会议,外套穿着绅贵考究的沉黑色大衣,低调的暗门襟,里面是很正式的三件套式西装,戗驳领的,衬得整个人的轮廓冷峻且修挺。
男人气场沉穆地伫立在那里,高鼻深目,英俊无俦,连头发丝都浸着股黑老大般睥睨众生的气场。
顾意浓顿觉头皮发麻。
不穿高跟鞋的她跟原弈迟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个小矮子!如果她想跟他正常说话的话,竟然还得把脸蛋给仰起来!
“穿成这样,是要去哪儿?”他的目光透着审视的意味,看得她有些发慌。
顾意浓故作恶狠,口罩上方露出的那双眼睛却如潋滟流光般,显得更明艳动人了,她不悦地说道:“我去做些医美项目不行吗?”
许是将那个词误解成了整形。
原弈迟的眉宇很轻地皱了下,那瞬间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深邃到有些可怕,顾意浓似乎从未看见过他这样,像是焦躁,又像是不安,完全没有了平时处变不惊的风度。
男人脸色稍显阴沉,伸手,有些强硬地将她的口罩摘掉,粗粝的拇指随之擦过她柔软的耳垂,激得她肩膀发抖,腹部也蹿过一阵颤栗感。
可能是因为怀孕,她的嗅觉也变敏感了,他熟悉的乌木气息夹杂着淡淡的雪茄烟味,附着在心脏上的慌乱感也在加剧。
等确认女人那张美丽的脸蛋没有任何异样的时候,原弈迟的脸色才和缓了些,半晌,他语气还算平淡地说:“那我要带你去医院看看了。”
“你带我去医院做什么?”顾意浓心跳一顿,即刻警觉起来,防备地瞪向他。
他屈起食指,向上托起她小巧的下巴,仍然垂眼凝视着她,嗓音沉厚地说:“如果你觉得这张脸还需要整容的话,那我真得带你去医院看看脑子了。”
顾意浓:“……”
8. 折磨
男人衣袖间的淡淡雪茄味萦绕在鼻尖,含混着冷冽的杉木,还有烟草的辛烈气息,让她忍不住皱起眉。
她一向讨厌原弈迟抽那个。
顾意浓记得,原奕迟光在纽约帝国大厦的顶楼套房里,就有一间大概五十平米的雪茄房,每根雪茄都有专门的标码,记录着产地和年份,宛若艺术品般,被陈列在玻璃格子间里。
为了防止那些昂贵的烟支反潮,存放空间的光线和温度都要把控得极为严苛。
虽然他基本不当她面抽,但如果亲热的时候闻见零星半点儿的气味,她都会娇纵地扭过脸,再伸出脚尖,狠狠地踢向他被西裤包裹的强壮又虬劲的大腿,直接让他滚蛋。
雪茄的气味倒不算难闻。
只是男人的个性本来就过分强势,再衬上那种危险又硬派的味道,让她的心脏如被水母触须电击般,酥麻又悸动,久久都不能止息。
“你最近又开始抽雪茄了吗?”顾意浓抬起眼,注视着他,问道。
原奕迟松开她的下巴。
倒也没否认,只是淡声说道:“你提分手之前,我基本戒烟了。”
顾意浓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那半年原奕迟把雪茄烟给戒了。
他平时作息规律,也有健身的习惯,体魄如雄狮般隆美又强悍,再加之没有酗酒的毛病,说明蝌蚪的质量是没有问题的。
崽崽的体质应该也是健康的。
男人的目光仍落在她的脸上。
顾意浓眼皮重重一跳。
忽然意识到,原奕迟说的是分手二字。
她和他什么时候做过男女朋友了?
而且那口吻听上去。
倒像是她把他给渣了似的。
“你还有什么事吗?”顾意浓抱起双臂,口吻透着不耐烦。
原弈迟的嗓音低低的,同她确认道:“还要去做整形手术吗?”
“那叫医美!”顾意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类似于美容项目,不是整形手术。”
原奕迟微微觑眸,态度严肃了些:“我觉得你不需要做那种东西。”
“要你管!”
她直视他的眼眸浸着明利的锋芒。
原奕迟默不作声地盯了她半晌,而后撂下句简短的话:“那我送你过去。”
顾意浓:“……”
狗男人今天咬死了,就是要把她往医院里送,她的月份还小,也不能为了将他糊弄过去,就真去做什么医美项目。
会伤害到宝宝的。
“原总。”顾意浓的嗓音郑重了几分,“你的行为是不是有些越界了。”
原奕迟注视着她,没说话。
心脏又覆上那股钝重的压迫感。
顾意浓强撑着镇静,说道:“原总,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原弈迟仍然不声不响。
只是他越保持沉默,浑身散发出的那种威慑性就越强,也越让人心底生怵。
“那你的男朋友,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嗓音沉厚,隐隐夹杂着几分淡蔑。
顾意浓皱眉:“你说什么?”
原弈迟嗤笑道:“能看上自己学生的人,会是什么好东西?”
听到这里。
顾意浓的眼神骤然一变。
心脏也不可自抑地狂跳起来,又泛起那股不寒而栗的感觉,她指尖发颤,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问道:“你派人查我?”
女人的慌乱和震惊被原弈迟默不作声地尽收眼底,她的静态本就很美,像用工笔精心描绘的仕女图,表情激动些,更是艳丽到活色生香。
像只花色晃眼的小母豹子。
顾意浓刚进NYU校园不久,他就派人查了她的社交圈子,和哪些人交好,又经常出入哪些场合,假如去比较混乱的地界儿,他还会安排保镖悄悄跟着她。
但他并非算无遗漏。
他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喜欢上自己的老师,那个男人跟他同龄,相貌英俊,气质出众,还跟她母亲的职业一样,是个演员。
一个最顶尖的,拿过戛纳影帝的演员。
顾意浓和梁燕回之间的那些事,他大概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应该是顾意浓先主动的,她就是那么个肆意洒脱的性子。
可说行动力强,也可说有些莽撞。
梁燕回最开始不敢突破禁忌关系。
应该是先将她拒绝了。
这件事发生不久后,顾意浓便主动找上了他,但她根本就不想跟他交心,只是单纯想通过他的身体,来慰藉情伤。
原弈迟不忍心责怪她。
她贪玩,年纪又小,长了那么一张招摇漂亮的脸蛋,心思难免活泛。
他只是厌恶梁燕回的懦弱。
也憎恨顾意浓对那个人的偏爱,她竟然还能给拒绝过她的男人又一次机会。
顾意浓心跳的速率仍在疾速加快。
原奕迟都能查出她交往的对象是梁燕回,那她怀孕的事,是不是也瞒不了多久?
这个男人城府太深。
分明处于强势方,长期浸淫在权势里,大可以搞霸权压迫,却更喜欢玩侧翼奇袭,经常出其不意,炸得她心惊肉跳。
他就是个变态。
喜欢慢条斯理地折磨猎物玩。
余光瞥见他衬衫袖角下扣压在手腕处的那块鳄鱼皮腕表,沉穆的鳞片纹路在寒冬下泛出危险的光弧,顾意浓呼吸变乱,想起原奕迟在非洲是有私人猎场的。
寻常的野鹿或兔子根本就无法满足他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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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男人更喜欢捕杀大型的猛兽,譬如棕熊,再譬如成年的狮子——这一小块鳄鱼皮就是他的战利品,他收藏了好几把锋利的瑞士军刀,喜欢亲自动手,一寸又一寸地割下战利品的血腥皮囊。
这么和他耗下去。
实在不是个办法。
顾意浓长睫轻颤,语气有些无力,问道:“原奕迟,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再这么折磨我?”
“我折磨你了么?”他的语气透着意外,眼底的情绪却很寡淡。
顾意浓抬起头,直视着他:“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
男人沉闷的笑声落在耳边:“放过你?”
她心跳又是一阵加快,下意识想要伸手,护住蔓延着颤栗感的小腹,却听见他撂下句低淡的话:“很简单。”
“跟他分手。”原奕迟的表情冷漠又强势,他垂下眼眸,捻起掉落一侧的口罩,动作细致地帮女人重新戴好。
他的拇指指腹顺势落在她耳廓后面的软骨,缓而慢地摩挲了几下,醇厚的嗓音分明存着刻意的温柔,却让她愈发心乱如麻:“你和梁燕回分手,我就放过你。”
此时此刻,顾意浓的大脑已经处理不了太多的消息,完全没将怀了原奕迟的孩子,但男友却是梁燕回这两个信息元搭在一处。
男人过于霸道强硬的态度已经彻底将她惹毛了,她反感他表现得像是被她渣了一样,她不欠他任何东西。
那半年里,他又不是没爽到。
她已经将态度放软了,却换来他更加变本加厉的要求,好聚好散如果他做不到,她也不想再给他任何好脸色了。
“你做梦。”她咬牙切齿。
原奕迟的眼神顷刻变得幽暗,语气却还算平淡:“猜你也做不到。”
说着,他略微垂眸,仪态翩翩地将手探进考究尊贵的克龙比大衣的内衬里,待拿出一张房卡后,径直将它递到女人的眼前。
料想她不会接,干脆将它塞进了她的手心里,男人粗长微粝的拇指极具技巧性地桎梏着她的虎口,让她无处躲藏:“拿好了。”
顾意浓的手心渗出冷汗。
刚想当着原奕迟的面,将那张房卡扔在地面,却迎上他制止的目光。
男人的眼神分明无波无澜,但又沉黯到让人无法忤逆,那来源于食物链顶端猎手的血脉压制。
她没有扔,听见他接着说道:“还有三天。”
——“三天后,我要在那间套房看见你。”
顾意浓柔唇泛白,咬牙道:“你做梦。”
“这次不许再爽约了。”
男人薄唇微勾,用看似商量的口吻同她说着,眼底的情绪却异常冰冷,那道沉沉的语调让她如坠深渊:“不过我觉得,你会准时出现在那间套房里的。”
9. 孽缘
直到最后的那辆S级迈巴赫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引擎的轰鸣声也消失至无。
顾意浓才敢伸手,覆住仍在蔓延着颤栗感的小腹,她深深调整起呼吸,心底的恐慌感仍在加剧,没有任何衰弱的迹象。
她刚才差点儿就被原奕迟欺负哭了。
也没想到,平时那么斯文绅士的男人,竟然能这么恶劣,也这么混蛋。
从小到大,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住秀霞胡同的时候,邻居家的男孩子哪个没被她打过?哪个不是看见她就躲?
有次她举着粉红色的水枪,追着欺负她发小童倩的那个小霸王跑,她动作灵活,气势还凌厉,专往他脸上呲水,把那男孩欺负到见缝就钻,撕心裂肺地嚎,最后只能哭着回家找爸妈。
小霸王的家长找上门,讨要说法。
她爸沈长海态度严厉,立马让她道歉,还说如果她要是敢再犯,就关她禁闭,还要没收她的犯罪武器和零花钱。
家长转身一走,她爸沈长海就带上门,朝着她妈妈顾楚青比了个大拇指,颇为自豪地说:“我姑娘厉害,把胡同里的孩子王都给打服了,那混小子也真怂,竟然害怕水枪。”
顾楚青无奈:“哪有你这么惯孩子的?”
转过头,就伸手摸了摸顾意浓的小脑袋,赞许似地说道:“浓浓,以后咱收敛些。”
“像今天那男孩,就是只纸老虎,你就让着他点儿,别总是不把别人弄哭就誓不罢休。”
沈长海:“……”
想起曾经的光辉事迹。
顾意浓更是气到眼眶发红。
还不是因为她现在怀着孕?
要不然,她怎么能被原奕迟欺负成这副模样?
她觉得肚子里的孩子,都被男人过于强悍阴沉的气场震慑到了,现在她的月份还不足,如果情绪太激动,孩子很容易流掉。
一想到这点,她就恐慌到心悸。
原弈迟这个阴险的狗东西。
最好离她和她的孩子远一点。
顾意浓在公馆的铁艺栅栏外又站了三分钟,双腿才不再发软,她没有叫车去医院,而是折返回卧室,打算静躺一会儿。
小腹的颤栗感消失后,顾意浓略微缓下心神,等坐起身,她伸手覆在上面,眼神透着罕见的温柔,轻声唤道:“宝宝。”
“妈妈最近可能要面临一段很混乱,也很艰难的时光了。”
“妈妈好想看见你平安出世。”
“妈妈很爱你。”
“妈妈会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所以宝宝,你也要坚强起来,陪妈妈一起渡过这个难关。”
-
尽管原奕迟又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这次的时间也只剩下三天,但顾意浓基本摸清了男人在处理她这件事上的作风——
他很享受玩弄猎物的过程。
所以他不会轻易祭出杀招。
反而喜欢搞些类似于游击战的手段,偶尔冒出来吓吓她,将她逮住后,还会将她再次放跑,给她留出些喘息的空间。
怀孕的事,只有她和医务人员知道,那家私人医院保密性好,顾意浓是放心的。
但她还是想找个信任的人商量商量。
一开始想找顾俪卿商量。
但姐姐是个刨根问底的个性,一定会逼问她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再说她最近跟原弈迟有业务上的往来,难免会惊动男人。
她最亲近的女性朋友是发小童倩。
自从她回国后,两个人也没来得及聚聚。
当顾意浓提出要见面时。
对方欣然应允,还说也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她诉说,等见面后再聊。
虽说怀孕初期坐飞机并无大碍,顾意浓还是担忧会在半途撞上强气流颠簸,危及到肚子里的小生命,于是便订了高铁的头等票。
座舱宽大舒适,路程也平坦。
她在车厢里睡了一觉,醒来后接到了梁燕回的电话。
“是不是快到京市了?”
梁燕回的声音依然透着熟悉的温柔。
顾意浓的心里早就乱成一团麻。
其实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梁燕回,也不知道该怎样和他解释这件事。
她和他之间,明显是梁燕回牺牲得更多,为了能和她在一起,他放弃了多年的事业规划,离开了亲朋好友,独自来到异国他乡,选择了一条与从前的人生轨迹完全相反的道路。
但现在,该怎样保住这个孩子,于顾意浓而言更紧要,她已经顾不上太多了。
“嗯。”她强忍着眼底酸涩的泪意,还算镇静地同他闲聊,“坐高铁比坐飞机要舒服,国内的高铁线路也比美国的发达很多,有的专线风景很好,下次你也可以试试。”
“好啊。”梁燕回说完,沉默了两秒钟。
随即语气探寻地问道:“Rebecca,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有些太快了?”
“怎么说?”她看向窗外倒逆的风景,眼神透着寥落。
梁燕回无奈自嘲:“如果你觉得太快,或者当时没有想清楚的话,可以将步调放慢些的。”
“我想的很清楚。”
她美丽的眼眸沁出水雾,表情却很坚决,咬唇说道:“我和你交往,绝对不是一时脑热。”
但她在这件事上确实莽撞了。
没将原奕迟那头搞定,就选择和梁燕回交往,也没预料到即使做好措施,也会意外怀孕。
——“不,Rebecca,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
许是听出她话语间的哽咽,梁燕回的语气透出怜惜的意味,克制又冷静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也不要觉得,我为你牺牲了什么。”
“我是个三十几岁的成年人,选择来到中国,和你在一起,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
“所以无论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都会接受,也能承担得起。”
“就算你想往后退,我也能理解。”
“但我不会放弃的。”男人温沉的嗓音罕见透出几分强势,坚定地说,“只要你不抗拒我的接近,我就会想尽办法追求你。”
——“Rebecca,也换我来追追你。”
他的语气无比认真:“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类似于屏障的东西,你只要安心享受我的追求就好。”
梁燕回的安慰让她心脏如重物碾压过,泛起一股痛楚的感受,也让她对他更愧疚。
她真的很喜欢他。
但她和他之间,似乎总是有缘无份。
他还不知道,她已经有了别的男人的孩子,还想要将它生下来。
这个屏障,或许比从前的那层师生关系还要更沉重,也要更无法逾越。
这个孩子的到来,打破了她生活的平衡,她势必要做出取舍。
但也不想敷衍地处理这件事。
“Eason。”她长睫轻颤,唤住他的英文名,“你父亲是不是要来京市办摄影展?”
梁燕回说道:“嗯,两天后是首展。”
她眼皮一跳。
好巧,是原弈迟第二次下最后通牒的日子。
“我会去的。”
顾意浓的眼神变得坚定:“但那天,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
童倩的婚房购自华臻旗下的高端楼盘——御景里,当年她风光出嫁,媒体还曝光过这套天价豪宅的户型,共有五百多平米,跃层的设计,位于顶楼,价值近亿。
有人感慨女明星的最终目标都是嫁入豪门,有人惋惜曾经的双料影后就这样选择退圈,还有人说童倩是高攀了她现在的老公——有百年历史的京城老字号腌菜品牌翔凤居的继承人江浩天。
只有顾意浓和江家人知道,童倩现在的婚房,实际是她自己出资一半购买的。
而在江浩天和童倩结婚之前,翔凤居虽然算是京城老百姓家喻户晓的腌菜品牌,但远不及现在的市场占有率高。
借着童倩的名气,江浩天这几年还投资了很多餐饮品牌,每年的营业额都相当可观,最近总有小道消息传,江浩天的餐饮公司可能要进行首轮IPO,并于今年在港交所上市。
中午来到童倩在御景里的婚房。
顾意浓感觉心底藏的那个秘密已经快要让她崩溃掉,她迫不及待地想跟童倩说出自己意外怀孕了,但却想去父留子。
也想问问发小对这件事的看法。
未曾想,童倩见到她时,虽然很开心,但当邀请她坐在沙发上,随便用些甜品时,顾意浓能明显觉出,她的情绪也不太好。
“童倩。”顾意浓直接了当地问,“是不是江浩天欺负你了?”
童倩叹气道:“他没欺负我,但是我们最近总吵架。”
顾意浓眼神关切,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童倩是很典型的倔强小白花长相。
淡颜内双,肤色白皙,骨相极好,长了个至今都被整形医院作为范本的名品布袜鼻,任何角度都很上镜,既清纯耐看,又不失故事感。
以童星身份出道时,她就广受各大导演的青睐。
婚后的她依然美丽动人。
但顾意浓总觉得她在柴米油盐中的琐碎中渐渐失去了光彩,宛若一颗蒙尘的珍珠,她总想帮她将那些东西擦拭掉。
但又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浓浓。”童倩唤了小时候常唤她的昵称,又叹了口气,“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都生不出孩子了。”
顾意浓的心脏重重一跳。
将刚要向她倾诉出口的话也吞回了肚子里。
看着童倩哀伤的眼神,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边苦笑着,边认真倾听着。
离开童倩家后。
京市的天色稍显阴沉,顾意浓的心情也很沉重,她抬起头,看向密布的乌云,感觉今天可能又要下雪。
她打了辆网约车。
前往事先约好的高端妇产医院,打算在这边再做做检查,顺便预约上孕五周的B超检查。
等从诊疗室出来。
顾意浓捏着一沓检查报告,却撞见了一个让她很意外的人。
是江浩天。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五官有些许的整感,但算是个网红级别的美女,身材也高挑姣好,对方正姿态亲昵地挽着男人的肘弯。
顾意浓的目光顺势向下,落在那陌生女人隆起的小腹上,心脏像被刺痛般,转瞬就化为一股强烈的怒火,烧得她眼眶都发热。
她绷紧指尖,尝试调整着呼吸,但身体已先于大脑的发号施令,径直冲向还未发现她的江浩天。
“啪”的一声。
响亮的巴掌甩在了江浩天的右脸。
陌生女人尖叫起来:“哪里来的疯女人啊?快来个保安,把她从医院带走!”
“顾意浓?”江浩天惊讶地看向她。
“这是怎么回事?”顾意浓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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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的肚子,厉声问道。
江浩天眼神闪躲,没有立即回答。
旁边的陌生女人松开江浩天的肘弯,难掩怒容地骂道:“是怎么回事你还看不明白吗?我怀孕了,怀的还是他的孩子,你是谁啊?是他的另一个伴侣,还是——”
“闭嘴。”顾意浓瞥向她,眼梢隐隐夹杂着淡蔑,表情透着精致绝伦的冷艳感,就像头即将就要扑上去撕咬她的母豹。
女人被她凌厉又野性的气场和进攻感强烈的美貌震慑住,不敢再开口讲话。
她质问江浩天:“你对得起童倩吗?”
江浩天还算冷静地说道:“顾意浓,这是我和童倩之间的事。”
“也是我们的家事,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再说,你怎么也在妇产医院?”他瞥了眼她左手团起来的孕检报告,嗤笑道,“你不会也——”
话没说完。
顾意浓看见江浩天的眼神微微一变。
随即,他拽起旁边孕妇的手腕,不无慌忙地离开被人群视线簇拥着的这里。
她错愕地转过头,看见童倩站在距离她十步之遥外,整个人像被铁锤钝重地凿在地面,四肢的形态像刚脱了水般,显得很僵直,身形格外消瘦,医院的白炽灯照得她形如鬼魅,完全联想不到,她曾是个光芒万丈的影后。
顾意浓皱眉,走向她。
她关切地唤道:“倩倩。”
“你今天其实是想跟我说。”
童倩的眼底泛着泪光,往后退了两步,问道:“你也怀孕了,是吗?”
顾意浓不想对童倩撒谎。
但微微低垂的眼睫,已经出卖了她。
等她回过神,童倩已经跑了。
许是不想被人认出,她没有乘坐直升梯,而是径直奔向了安全通道。
顾意浓的身孕还没足月,不敢做任何剧烈运动,只好耐着性子,去按电梯键。
终于下到一楼。
她看见童倩已经跑出了大门,边用手擦着眼泪,边头也不回地奔往室外的停车场。
下午四点的京市隐隐有了降雪的迹象,顾意浓心急如焚地紧紧跟着童倩,喊了她好几次倩倩,但对方丝毫也不肯理睬她。
万幸的是。
当童倩钻进驾驶位,猛踩油门,将车开出停车场时,顾意浓恰好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顾意浓在后排坐稳,边系安全带,边对司机说:“师傅,帮我跟着前面的那辆车。”
“哎呦。”司机是本地人,嘴有点儿贫,搭腔问道,“那车是保时捷吧?得好几百万呢,是出什么事了姑娘?”
顾意浓无奈道:“我闺蜜今天情绪不太好,我怕她这个时候开车出状况,您帮我盯紧点儿。”
“得嘞。”司机说。
车开起来后。
顾意浓以手遮面,硬生生地憋住眼眶滚热的泪意,等情绪缓解些后,她抬起眼,继续盯着前面的那辆保时捷。
幸好这个时候的路段已经开始堵车,童倩开不了太快。
心脏顷刻溢满了痛楚。
她的倩倩,她的发小,她最好的朋友,当年沈长海险些破产,墙倒众人推,媒体和营销号都在看他和顾楚青的笑话。
童倩那时已经是国内身价最高的童星,却丝毫都不顾父母的阻拦,硬是要把刚打到账户上的片酬拿给她,要给她们家救急,还说不够,再问她要,她会尽快再接几个广告。
江浩天怎么可以这么伤害她?
她绝对不会放过那个男人。
她要让他付出代价。
她绝对要让他身败名裂。
二十分钟后。
即使看见童倩的保时捷平安地开进了御景里,顾意浓还是不放心。
她给童倩打了几通电话,但她都没有接,消息也没有回。
再拨过去,对方已经显示关机。
心脏瞬间变凉。
顾意浓眼皮轻颤,她怕童倩会想不开,便冒雪下了出租车,想和门口的执勤人员商量商量,放她进去。
但华臻旗下的高端楼盘向来安保森严,御景里除了童倩这个住户,还有好几个明星,且有一个是当红的流量小生,曾经被私生饭骚扰过。
执勤人员还算耐心地说:“对不起女士,没有业主的通知,我们真的不能放您进去。”
顾意浓心急如焚。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深深吸了口气,回忆起自己是否还认识别的御景里住户。
脑海里顷刻划过那个人的身影。
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漫天的大雪仍在飞扬,没有任何湮息的迹象,天色越来越黯淡,顾意浓踩着厚实的雪地靴,小心翼翼地踏出大门,刚要找个地方避避。
忽觉发顶上方被人撑了把伞。
整个伞面更倾向于她,那个人则穿着考究的黑色大衣,身形峻挺而尊贵,沉穆地伫立在大雪里,他不声不响地走近她,又不声不响地帮她遮雪。
顾意浓心跳一顿。
感觉自己可能真的和原奕迟有些孽缘在。
但此时此刻,她非但不排除他的靠近,反而觉得他的存在让她心里很安稳。
他帮她托举起了遮雪的伞,仿佛也托举起了她濒临失控的情绪。
男人身上沉煦好闻的乌木气息顷刻将她缠绕,让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隔着渐起的风雪,他低醇且有磁性的嗓音也落在耳边:“上我的车,我送你进去。”
10. 成瘾
坐进迈巴赫的后排,空调的温度很适宜。
顾意浓也彻底松懈下来。
她的身体虚弱又无力,呼吸也有些困难,如水葱般白皙的双手搭在膝处,指尖仍在发抖,宛若刚从溺水状态脱身,被人打捞上岸。
原奕迟并没有上车。
似乎在交代安保人员一些事情。
顾意浓侧过头,眼帘映入身旁的手提包后,表情微微一变,在车窗外的那道高大身影越走越近时,她及时将拉链拉好。
又提起它,放在身体的左边。
手提包还是在颂园参加D家答谢晚宴时帮堂妹沈星怡充门面买的,稀有的鸵鸟皮,容量也不小,里面放着她在妇产医院的身体检查报告。
原弈迟端正地坐在她身旁,佩戴鳄鱼皮腕表的左手伸进大衣的侧兜,拿出手机,置于耳旁后,表情寡淡地接了通电话。
男人的侧颜敛净分明,眼窝偏深,骨相优越,面容走势很符合美学比例,可以说是建模级别的脸,鼻子也是欧式的,又挺又直。
半明半暗的光影间,能看见他的下巴有道若隐若现的颏裂,亚洲人很少会有这个特征,衬得颌线愈发硬朗分明,但微微敛目时,又有股不好招惹的阴枭感。
按西方人的审美。
只有极英俊的男人才会长这种下巴。
原弈迟长得确实不赖。
就是气质过于沉穆强势,有的时候会让顾意浓忽视掉他的外貌。
印象里,男人二十几岁时,就跟现在的气质差不多,眼神总是如古井般无波无澜,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样。
“嗯,最近都盯紧些。”
他同电话那边的人说着,曲起食指,敲了敲靠近她的立式储物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示意她自己从酒柜拿水喝。
车厢的空间很宽敞。
但冬日衣物的廓形大,也厚重,她在探身拿水喝时,腿弯还是被男人考究的沉黑色大衣边缘擦过,面料的质感偏硬而挺拓,肌肤瞬间掀带起一阵难以忽视的酥痒感。
暧昧的气息在无端地发酵。
顾意浓的心脏也泛起了莫名的悸动。
她颦起眉目,又往左边坐了坐,下意识和原弈迟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男人则垂着眼眸,仍然在接电话。
他没有刻意避开,对和她衣料间的厮磨置若罔闻,只是随手取出一瓶进口矿泉水,待撂下手机,帮她拧开瓶盖,又递到了她眼前。
她沉默地接过,仰头喝了口水。
希望能借此保持清醒,也懊丧于即使在这种时候,这个强势又危险的男人,仍然对她有最致命,也最不可抗拒的性吸引力。
或许从19岁那年,她在宁城参加某个富二代的局,被人下药,向原弈迟求助后,她就变得不正常了,无论在什么时间,无论在什么场合,只要靠近这个男人,她的心里只剩下焦渴两个字。
他在她最娇弱的核芯烙下了印记,也在她心脏最阴暗的土壤里,种下了如罂粟花般的种子,它的根部虬劲粗壮,又扎得太深太深,似乎永远都无法彻底拔除。
和他断掉。
就像在戒毒一样。
但她绝对不能为了这种罪恶又病态的欢愉因小失大。
迈巴赫往园区的深处开。
原弈迟语气偏淡地说:“入户大堂的物业经理去看过童倩了,她没事。”
“嗯。”她闷声应道。
原奕迟偏头看向她:“发生什么事了?“
“是童倩的私事。”顾意浓不想暴露去过妇产医院的事,还算平静地说,“不太方便和外人讲。”
原奕迟私下是个有分寸的人。
涉及到童倩的隐私,便没再追问。
御景里的园区面积颇大。
大概过了五分钟,车才开到童倩家住的那栋楼。
顾意浓又给童倩打了通电话。
对方仍然没有接。
却给她发了如下的微信——
【对不起,我今天太失态了。】
【江浩天这几天不会回家,我现在需要一个人静静,我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
【你刚怀孕,一定要多注意休息,情绪不要太激动,最近天寒,最好在家,不要乱跑。】
【等我调整过来,再联系你。】
顾意浓熄灭手机屏幕,琢磨着接下来该和原奕迟说些什么。
男人到底是帮了她,还是应该说声感谢的。
“童倩不肯见你?”他问道。
顾意浓点头:“对。”
“我让司机送你,坐这辆车回去。”原弈迟的做派绅士且有涵养,态度平和地说道。
司机已经从驾驶位处下来,绕到车的右后方,帮原弈迟拉开了车门。
下车前,男人又撂下句沉淡的话:“后天不要爽约,我在酒店套房等你。”
顾意浓:“!”
她就不该给原奕迟这个狗男人任何好脸色看!
-
第二天。
顾意浓约了秀霞胡同的另一个发小郑闯见面,郑闯的爸爸跟她爸一样,也是国内知名的第三代导演,和她关系要好的程度不亚于童倩。
顾意浓的高中是在宁城念的。
但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乃至于大学,都和童倩和郑闯在同一个校园里。
郑闯大学读的是导演系。
而顾意浓在沈长海的建议下,先在京影读的文学系,研究生才进修的电影专业。
沈长海总说,好导演都是会玩笔杆子的,希望她能锻炼出写本子的能力。
但事实证明,顾意浓的编剧水平一般,才能都在片场或剧组的调度上,而且她喜欢自己掌镜,经常亲自当摄影师。
按俗话讲,童倩是顾意浓的小青梅,郑闯则是她的小竹马。
小竹马已经毕业一年,成为了和辰熙影业体量差不多大的影视制作公司的签约导演,虽然才能出众,但毕竟刚出茅庐,在资本眼里不是能抗得起大旗的人,所以分到的资源一般。
来到三人大学期间常去的咖啡馆。
顾意浓抱起双臂,姣好的眉眼透着几分躁郁,上来就对着正喝手冲咖啡的郑闯一顿输出——
“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事需要跟你商量商量该怎么办,第二件事,只是想跟你倾诉一下,你听完沉在心底就好,不要告诉任何人。”
郑闯被咖啡烫到,嘶了一声,撩起眼皮看她:“什么事儿?这么严肃。”
顾意浓面色微愠地说道:“第一,江浩天出轨了,而且他的出轨对象还怀孕了。”
郑闯还没反应过来。
便听见她又说:“第二,我也怀孕了。”
“?”
郑闯差点儿将嘴里的咖啡喷出来,明显是被呛到了。
他连连咳嗽了数声,震惊地问道:“你等会儿,你说你也怀孕了?你他妈不会也怀了那个畜生的孩子吧?”
“怎么可能?”顾意浓抄起家伙就要往他身上甩,恼声道,“我怀的是别人的孩子,你想哪儿去了。”
郑闯:“……”
顾意浓倾诉完,明显是爽了。
白皙的手端起蜂蜜柚子茶,开始慢慢地抿。
郑闯却被她连珠炮似的炸裂消息弄到都快要大脑失常了。
他抚了抚心口的位置,无奈地说道:“祖宗,你能不能考虑下我心脏的承受能力?这种等级的重磅消息,能不能别再一次说两个了。”
顾意浓:“……”
郑闯问道:“先说你的,你怀的是谁的孩子,孩子的爸爸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顾意浓垂睫说道。
郑闯又问:“那你这是打算瞒着他了?”
“不然呢?”顾意浓眼梢轻挑,美艳的脸蛋透出几分烦躁,“等着他跟我争抚养权啊。”
郑闯叹气:“你都能跟他睡在一起了,就说明至少是能看得上眼的,就在一起呗。”
“你别管。”顾意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事儿,你烂肚子里就行,要是敢让别人知道,我就把你的胳膊腿都给卸了。”
郑闯:“……”
“姑奶奶。”郑闯又劝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这种事还是不应该瞒着孩子的亲生父亲。”
顾意浓再次抱起双臂,偏过脸,忿忿不平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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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眉毛的是童倩和那个渣男的事。”
“你先顾好自己吧。”郑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爸那头,还有你外公家那边该怎样交代,你想清楚了吗?”
三个发小中,顾意浓看似是那个最有主意的人,但她的点子通常都有些歪。
郑闯则要更冷静客观些。
暂且不论该怎样同她爸爸和外公一家交代未婚先孕的事。
梁燕回那边,她都没有解决好。
她确实自顾不暇。
-
隔天便是梁燕回父亲梁正源在京市的摄影首展,梁正源是香港人,也是某香港大导的御用摄影师,在三十几岁那年,他移民到美国,拍摄的作品深受艺术界人士的青睐。
顾意浓已隐隐下定决心,今天就要和梁燕回说出怀孕的事,这也意味着,她和他仅仅只能走到这里。
交往的时间还没有满一个月。
却要选择分手。
但在梁燕回邀请她和他的父母见面时,她还是不忍提出拒绝,也想尽到最基本的礼貌。
没成想,梁燕回喊Mom的人竟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女性,对方热情又开朗,很典型的美国人性格,顾意浓错愕地和她握完手,用英语寒暄了几句话后,便问他:“你是混血吗?”
“不是啊。”梁燕回无奈失笑,刻意压低声音在她耳侧说道,“待会儿看展的时候,我再跟你解释。”
顾意浓也觉得,他不应该是混血。
尽管梁燕回很英俊,但五官和面部轮廓是典型的东方长相,雅隽又端正。
这时摄影展来了位梁燕回的友人。
他走过去跟对方社交的时候,顾意浓和他父亲梁正源闲聊了起来。
梁正源虽已年过六旬,但保养得宜,看上去仍像是四十几岁的男性,他用不太流畅的港普亲切地说道:“见到你后,终于理解Eason为什么这么疯狂了。”
“疯狂?”顾意浓不解。
梁正源笑着解释道:“几个月前,Eason说要辞掉NYU和百老汇的工作,飞到中国去找一个女孩,我们都觉得他疯了。”
“Nuts.”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和他妈妈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把他迷成这副样子,但直到今天见到你,我终于理解了。”
顾意浓忍耐着胸口深处钻心的痛楚,苦笑着说:“您真会说话。”
“我没有在恭维你。”梁正源说道,”说句实话,能看见Eason鼓起勇气,跟一个女孩进入亲密关系里,我很宽慰。”
顾意浓长睫轻掀,看向他。
梁正源调皮地眨了下眼睛,让她想起了金庸小说里的老顽童,他压低嗓音,又说:“告诉你个秘密,Eason是第一次谈恋爱。”
——“你是他的初恋。”
心脏重重一跳。
自这句话落下后,附着在瓣膜上的痛楚感顷刻扩散开来。
梁正源不至于拿这种事和她开玩笑。
顾意浓既震惊,又难以置信。
在梁正源提出,待会儿要亲自为她和梁燕回拍摄一组黑白的摄影作品后,她憋住眼眶快要泛滥的泪意,走向正和友人聊叙的梁燕回。
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和他解释。
19岁那年的往事,让原奕迟变成了药物般的瘾源,要想忘记那种滋味,似乎只能将身体里流淌的血都重新换掉。
梁燕回是美籍华裔,应该能理解什么叫成瘾性,在纽约的那半年,她时常感到寂寞和空虚,人在脆弱的时候,往往会倾向于去找那些看似是抚慰情绪,实际是危险品的东西服用。
原奕迟每周都会飞纽约。
她也没禁受住诱惑,是她主动挑起了他们之间这段不良的地下关系。
梁燕回的友人先注意到了她。
随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那里。
梁燕回转身,看向顾意浓,眼神一如既往透着淡淡的温柔,关切地询问道:“怎么了?”
“Eason.”女人抬起脸,美丽的眼眸泛起一层水雾,让他的心脏顷刻变紧,小声说道,“我想跟你说。”
“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