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书生家的小夫郎》
1. 第一章
盛夏时节的一场大雨降下来,当天夜晚就会有无比肥美的幼蝉从土里探出头,若是任由它们经过一夜快速生长,美味的盐焗幼蝉便将变成大蝉在屋后的林子里聒噪不休。
萧白悠哉悠哉躺在自己屋子门口的吊床上,手中还在不停捯饬着自己新鲜琢磨出来的捕蝉工具,打算今天晚上就带小外甥一起去后山林子里逮幼蝉,否则等再过段时间他中午肯定要被蝉鸣声吵得睡不好觉。
就在萧白捯饬得正来劲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着急忙慌的脚步声:“小舅舅、小舅舅,刚刚我在门口跟黑蛋他们一起玩时,不小心听到秀娘婶婶说外公他们要悄悄摸摸找人给你相看啦!”
前不久才刚刚过完四岁生辰礼的杜小宝就跟头壮实的小牛犊一样,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飞快跑到他小舅舅的吊床下,仰头更是满脸着急忙慌望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萧白:“小舅舅,你有听到我刚刚在说什么吗?”
萧白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幼蝉的一百零八种吃法,对杜小宝的话自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知道啦、知道啦,今天用完暮食小舅舅保证带你去林子里抓幼蜩,只要费点儿功夫稍微处理一下,明天一大早咱们就有香喷喷的幼蜩可以吃啦~”
显然不靠谱的小舅舅完全没听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只无奈杜小宝本身还是个豆丁点儿大的小屁孩,扭头就被他小舅舅口中的各色美食所吸引,自然而然便将外爷他们要给小舅舅相看的事全部抛到脑后。
“可是蜩虫不好吃的呀~”想起蜩虫吃进嘴里像是在吃土一样的滋味,杜小宝便忍不住往他小舅舅身上左看看、右看看,满脸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怀疑模样。
捯饬小半天终于将自己新鲜发明的捕蝉工具做好,刚兴致勃勃从吊床上跳下来,萧白立刻抬手在小外甥圆圆润润的脑袋瓜上不轻不重弹了一下:“小舅舅什么时候骗过你,既然我都说好吃了,那滋味肯定就差不了!”
杜小宝比较随他那个五大三粗的猎户阿父,萧白一个脑袋蹦弹下去愣是半点痕迹都没留下来,在萧白兴致勃勃说起盐焗幼蝉的滋味有多好时,小家伙儿甚至还傻乎乎舔了舔快要流到嘴角的口水。
不一会儿就要到吃午食的时间,听见阿娘在院子外头扯着大嗓门喊自己名字,杜小宝跟小舅舅道别后忙不迭就扭头跑没影了,来来回回简直跟阵小旋风似的。
提溜两下自己手中新鲜出炉捕捉幼蝉的工具,萧白摸摸脑袋怎么也没回想起来小外甥突然跑过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转头他在闻到一股喷香的滋味后,自是如往常那样咧着嘴欠欠跑进厨房,然后在他阿爹一贯的怒吼声中将顺来的一块红烧肉塞进嘴巴里。
唔,他阿爹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尤其这道红烧肉就是比起前世那些有名的五星级大酒店主厨也是差不到哪里去。
细细回想起来,萧白已经胎穿到这个前世历史上从未存在过的国家十二年了,想当初他还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大,小小的脑袋实在分不清自己来到了个什么地方,还是等到他稍稍再大上些,终于才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个陌生且神奇的世界。
完全不同于前世在性别上的划分,眼下这个世界不仅有纯粹的男性和女性,更多了可以生孩子的小哥儿这一神奇性别,只是具并不算太官方的民间统计,哥儿的数量在整个大盛还算庞大的人口中其实占比极低。
而前世作为一名货真价实且铁骨铮铮男子汉的萧白,这辈子还真就悲催投胎成那占比极低小哥儿中的一员。
不过在萧白整六岁前,上辈子的记忆在他脑海里始终都还是模糊不清的,或许因为小孩子的身体实在承受不住他过去二十来年的记忆,直到过完六岁生辰,那些纷纷杂杂的过往才在萧白脑海中一点点清晰明朗起来。
六岁的小小白在弄清楚自己眼下的状态后,分析出一好、一坏两条信息,虽然他好好一个男子汉变成了个可以生孩子的哥儿是有些恐怖,但好在前世孤儿出身的他这辈子终于有了个非常和睦且还算富裕的家庭。
上林村是萧白这辈子所出生的地方,他阿父青山妥妥是个继承了阿公好多良田的“傻白甜”,据说十多年前萧青山被征兵的队伍带走,扭头他不仅人完好无缺地回来了,顺带着还给自己娶到了个非常能干的厉害媳妇儿。
而作为阿父和阿娘唯一的孩子,这就代表着萧白在长大成人后,也将会成为一名可以躺平吃白饭的村富N代。
不过想要成为这个村富N代,多多少少还是要付出些代价的,反正阿公和阿父已经反复拍着桌子强调,萧白必须得给他们老萧家赘个夫婿,然后再生个小崽子出来。
嘴里一边嚼着喷香喷香的五花肉,萧白一边望着头顶雨后蔚蓝的天空发呆,赘婿就赘婿,生崽子就生崽子,反正他现在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小少年郎,那些成年后才可以做的事情就等他成年以后再说吧~
毕竟咸鱼的第一要义是能躺平就躺平、能拖延就继续往后拖延,几年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现在来说是不是有些太早啦!
平白无故就把自己哄得很开心,偷着乐的萧白咧嘴就往身后喊了一声:“阿公、阿奶、阿娘,可以吃饭啦~”
前前后后得到几声大嗓门的回应,萧白扭头就非常勤快去厨房收拾了碗筷,然后一一将那些碗筷摆放在桌子上。
“哎呦,咱们家白哥儿可真是长大了,看看、看看,现在多勤快、多懂事!”看见懒蛋萧白这会儿帮忙跑前跑后收拾桌子,萧老头抓住机会当即乐呵呵地打趣起来。
厚脸皮如萧白当然不会有什么地方感到不好意思,伸手就将热气腾腾的白面饼子递到阿公、阿奶面前:“今天晌午都没看到阿公、阿奶,你们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吃什么好东西了!”
刚把做好的菜端到桌子上,棠悦上来一巴掌就拍到萧白手背上:“小小年纪怎么跟阿公、阿奶说话呢!”
“哎呦,白哥儿不一直这么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嘛,悦娘快赶紧坐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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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犊子的纪老太毫不犹豫开始给自家乖孙儿转移话题,棠悦见状心里那叫一个又无奈又好笑。
萧白眨眨眼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赶忙讨好伸手给自家阿娘也拿了块白面饼子:“嘿嘿,阿娘也吃,发面饼子就要趁着热乎才好吃。”
作为家里食物链最低端的萧青山见状,赶紧满脸期颐冲着自家宝贝儿子伸出手:“白哥儿,还有阿父的呢?”
端水大师萧白立刻又从盛着馍馍的筐子里拿出个带焦壳的白面饼子:“阿父快吃,这焦壳光看着就知道一定很香、很酥脆,果然不愧是我阿娘的手艺~”
一句话可不仅仅哄开心了两个人,只吃吃喝喝的功夫,凭借萧白那张得天独厚的小甜嘴,萧家小院已然完全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
今日晨起刚下过场大暴雨,再加上村子后头那条小路本就不怎么平坦,这会儿早变成一片泥泞的状态,从那边走过一趟稍稍不小心就得弄上满身难洗的泥点子,所以各家各户上午都紧紧盯着自家孩子,不让那群小皮猴结伴东跑跑、西转转。
晌午时分各家各户屋顶都开始飘起阵阵炊烟,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男孩却背着背篓从后山慢慢走过来,抬眼看到离自家不远处最泥泞的地方,他干脆弯腰将脚上的草鞋脱下,然后赤脚淌过最难走的那段路。
“阿原回来了。”听到门口传来的细碎声响,谢盈娘扶着门框一路踉踉跄跄迎出来,看见儿子身上几乎没过小腿肚的泥泞,她抬手不经意拭过有些泛红的眼眶,“阿娘给你做了点儿饼子放在锅里,你洗洗脚赶紧去把饼子吃了。”
“阿娘吃过没有?”家里的面本来就不剩多少,前几天齐原好不容易在后山抓到了只野兔子,跟同村的张屠户换了些杂面,他只怕阿娘白日里一个人在家不舍得吃、不舍得喝。
抬手掩着嘴唇闷声咳嗽两下,随即谢盈娘微微弯起一双温柔的眉眼:“吃了,阿原照顾好自己就行,阿娘都这么大人了,真不用你一个半大的孩子来操心。”
齐原直接从厨房里舀了半盆凉水,在门口将自己腿上、脚上的泥泞冲洗干净,随后穿上草鞋才又利落去把锅里放着的热饼子拿出来。
杂粮饼子里稍微放了些野菜做添味儿,只尝了一口齐原就知道里面放的并不是自己前两天采回来的野菜,但在抬头对上阿娘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眸,他毫不犹豫将原本想说的话吞咽回去:“今天的饼子格外好吃,阿娘也再吃一点吧!”
“好,阿娘只再吃一点点。”谢盈娘一双本就温柔似水的眼眸立时弯得更加漂亮起来,在稍微咬了口饼子后,她略微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开口,“阿原,之前你说三日后不用去先生家听课,对吗?”
齐原边吃饼子边点点头:“先生那天要陪师娘去探亲,早早就给我们提前安排好了功课。”
谢盈娘若有所思点点头,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道:“正好阿娘近来新给你做了件衣裳,改天你陪阿娘去见几个长辈吧!”
2. 第二章
自从父亲从外头寄来和离书后,齐原怎么不知道自己家里还会有什么其他长辈,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谢盈娘却又扶着桌子狠狠咳嗽起来。
前前后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谢盈娘一张脸就从咳嗽到涨红模样,跟着又变得格外苍白病态起来。
齐原这下再顾不上去询问更细节的问题,忙跑回母亲房间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了颗褐色“糖丸”,转头便飞快塞进谢盈娘口中。
“阿娘,你最近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药,上次我按纪大夫给的配方做了二十来颗药丸,这都十多天过去了,怎么里面还剩不少!”
刚刚不过十岁的少年郎皱起眉头再板起脸时的模样,竟然隐隐已经有了些许“威严”架势,谢盈娘在极力控制住嗓子眼里仍要剧烈咳嗽的欲望后,抬手便在儿子眉心处轻轻敲上几下:“阿娘好不容易把我们阿原生得这么好看,成天皱着眉头马上都要比里正家的萧老爷子看着还垂垂老矣了。”
心里明白阿娘就是故意想把话题岔过去,齐原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的同时终于放松下来紧皱着的眉头:“阿娘赶紧先休息吧,夫子今天还额外布置了课业。”
“好好好,阿娘听话乖乖去休息,阿原也要乖乖听话认真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明知道自家儿子向来是个极为巧、懂事的性格,但谢盈娘还是这么“多”说了一嘴。
伸手轻轻带着阿娘房间的门,齐原站在原地还是忍不住紧紧皱起眉头,别看他现在不过刚刚十来岁,皱起眉头的时候俨然格外成熟冷静。
家里情况实在有些不太好,自然也就没有条件让齐原挑灯夜读,趁着最近这段时间外面月色正好,他回房搬了自己亲手做的小桌案到院子里,一抬头刚好可以望见阿娘房间的窗户。
小小少年就那样趁着朦胧月色读了好一会儿书,约摸着阿娘药效起来已经沉沉睡去,齐原收拾好小桌案上的东西转身飞快回了自己房间。
等他再从房间出来时,略显瘦削的肩膀上已经背上了个简陋的竹筐,竹筐里还放着把专门用来采药的小锄头。
阿娘的病情容不得半点耽误,但家里又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去药铺拿药,好在镇上的纪老大夫是个十分心善的人,不仅低价给开了药方,甚至每味药都尽量用了山上可以采到的。
只是平时齐原要去村孰上课,还要在夫子家里帮忙喂鸡喂鸭、挑水扫地充当束脩,不用想也知道阿娘是不想自己太累,所以近来才越发不愿意按时吃药。
月色下小小少年略显稚气的眉眼显得格外坚毅,在齐原看来日子过得苦些没关系,只要阿娘可以好好活着,那他无论做什么就都是心甘情愿的。
因为早晨下过一场雨,到这会儿山脚下依旧有些泥泞不堪,只是比起来时那条小路还是好上不少,为了不弄脏身上的衣服,齐原将背上的背篓暂时放下来,随即又将裤脚往上卷了卷,衣摆处直接塞到腰间,这样行动起来就已经很利落了。
虽然这两日晚上的月色很好,但在山脚下寻摸草药还是件很难的事情,不过齐原每次都会过来这边给老师家里养着的兔子割草,对这边哪里有什么草药,哪里有没有坑洼自是足够了解。
午时那会儿萧白就满心满眼记挂着晚上到后山脚下抓幼蝉的事情,这会儿阿爷、阿奶正拉着阿父、阿娘在屋子里不知道商量着什么大事,萧白趁机扯着嗓子故意瞎喊一声,扭头拿着自己提前准备好抓幼蝉的工具拔腿就往外跑。
“这孩子,马上都是要相看的年纪了,怎么还一副调皮捣蛋鬼的样儿!”没谁能比棠悦更了解自家儿子那不着调的性子,不用想就知道萧白是要带着小宝往后山跑。
估摸着虎子会跟在俩孩子后头,棠悦自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想着儿子眼下的年纪,心头那叫一个无奈。
“那有什么,真正算起来咱们白哥儿就是还小着呢,哪怕相看不也是想着给他早早招个知根知底的童养赘婿,好先培养、培养两人的感情。”说起这个纪老太就无所谓的摆摆手,显然她满心满眼都是对自家小心肝的疼宠。
其实真正说起来,萧白能养成现在那副不着调的皮实性子,跟一家人共同的宠溺完全脱不开关系,一大家子也就棠悦勉强算是严母的角色,偏偏她每次开口要教训孩子,转头二老已经将萧白严严实实护在怀里。
这边一大家子还在讨论要给萧白相看的事,另外一头萧白兴致勃勃拉着自家小外甥已然冲在捕捉幼蝉的第一线,不过俩人开始还是非常友好的同盟关系,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比起谁晚上能捕捉到更多幼蝉。
得瑟双手叉腰的间隙里,萧白骄傲朝小宝抬了抬下巴:“敢跟你小舅舅比抓幼蝉,孙小宝你最近真的很有勇气啊!”
杜小宝立刻学着自家小舅舅得瑟的模样,双手大咧咧往腰间一叉:“哼,反正今天晚上我是赢定了——”
下过一场雨后的地面显得格外松散,这样幼蝉才能更轻松从土里钻出来,萧白自己捯饬出来的工具很好用,在比较低矮的地方他可以直接伸手把幼蝉丢进框里,高一些的地方拿着工具上下晃两下,幼蝉已经站不住脚“主动”掉进工具中。
无疑这样快速捕蝉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于是萧白一边哼着胜利的小曲儿,一边走着、走着就往后山那头走远了些。
同样都是在这片山脚下长大的孩子,萧白显然没有齐原足够了解这边的地形,他那双滴流圆的大眼睛只顾着去看身旁的树上有没有幼蝉,结果一个没注意他左腿膝盖就磕到了块大石墩子上,疼得他呲牙咧嘴立时就蹲下抱住自己受伤的小腿肚。
“啊啊啊,疼死小爷了,谁把个大石墩子弄到这边来的,呜呜呜呜,我的腿好疼啊!”萧白从小到大就格外怕疼,真不是他矫情,完全就是个人特殊体质的问题,反正这会儿他是疼得眼泪花都不自觉冒了出来。
不过那撞了他的石墩子倒也不是全无用武之地,萧白一脚踉跄着,一手扶住石墩子缓缓坐下来,就在他弯腰想要朝受伤的小腿出吹口气的功夫,一歪头就隐约察觉到自己右手方向的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人蹲在那里朝自己看过来。
上林村山脚下本就没有什么凶禽猛兽,这也是萧家人敢大晚上放萧白出来捕蝉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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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萧白在对上月光下那双肯定是人的眼眸时,下意识开口来了句:“你是来拉屎的吗?”
齐原一手拿着刚挖出来的药草,一手拿着特制的小锄头,下意识被萧白突如其来开口的话给问懵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摇了摇头:“不是。”
嘿嘿,这小孩声音还挺好听,就是不知道变声期后还会不会同样好听,略显昏暗的月光下实在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萧白只知道对面肯定不是平时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那几个家伙,于是他在齐原简单吐出两个字后,撅着屁股继续往石墩子上坐了坐:“那我也不是。”
小腿处被撞伤的地方不停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萧白不过简简单单往石墩子上蹭一蹭,立时疼得他本就呲牙咧嘴的模样越发“狰狞起来。
“……你需要草药吗?”这样的情况下齐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索性他找到了些止疼的草药往萧白的方向抵了抵,“这是鬼针草的叶子,有止血、止疼、消肿的效果,你可以揉碎后涂擦在受伤的地方。”
萧白这会儿真得太疼了,索性他抱着腿可怜巴巴看向齐原:“我疼,你可以帮我把草药揉碎吗?”
帮忙把草药揉碎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是齐原平时独来独往惯了,被面前小哥儿顶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过来时,他很不自在地微微垂下眼眸,随即才二话不说先将手上鬼针草的叶子揉碎出青绿色的汁液。
怕疼的人是身上稍微破点儿皮肉就要眼眶通红的,萧白这会儿别说分出精神去揉碎草药,只怕让他再往自己腿上轻轻吹口气,他都要冒出点儿眼泪花的。
想要疼痛在不知不觉中减轻,只能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萧白将双手撑在身下的大石头上,一双仍有些湿漉漉的眼眸转而看向正在揉碎草药的少年:“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后山这边做什么?”
夜里微微的凉风吹过,哪怕现在是一年中最热的盛夏,此时此刻依旧让人感觉凉爽极了。
齐原抿着唇将采来的鬼针草叶子全部揉碎,念着身后少年到底是个小哥儿,他稍微犹豫片刻后,将那些揉碎的草药放在自己随身带着的手帕上,随即才将手帕递到萧白面前:“药你自己上吧,我得回去了。”
少年身形看着清瘦得很,不过站起来的时候却比同龄人更高挑许多,萧白向上仰起脑袋才趁着不够明亮的月光隐约看清面前人的模样,只是完全不等他细看,对方将安置着草药的手帕递过来,转身没几息功夫就走远了。
倒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萧白眨了眨眼眸随即才又将注意力落到自己往外沁出一点点血丝的腿上。
草药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带来微微的凉意,倒是减轻了些磕破皮后的灼痛感,只不过那点儿凉意过后,还是有眼泪不受控制啪嗒啪嗒从萧白眼眸中夺眶而出。
“小舅舅,怎么一眼没看到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听到声音的小宝赶忙朝着自家小舅舅跑过去,凑近看到萧白已经上好药的膝盖,他立时小大人般重重叹息一声,“小舅舅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萧白:……小屁孩请不要学你娘说话,拜托了!
3. 第三章
不出去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想着出去耍,出门一趟又把自个儿膝盖磕的血迹斑斑,于是萧白在姐夫的搀扶下回到家,刚想要装作衣服若无其事的样子扭头回房休息,下一刻他家阿娘已经“温柔”笑着冲他招招手。
“阿娘,这么晚了你跟阿父怎么还没休息啊!”心里知道今晚这通训斥是躲不过去了,但萧白心虚眨巴着双大眼睛,依旧不死心试图在他阿娘面前混过去。
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做阿娘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萧白犯错后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所以棠悦稳稳坐在椅子里只是抬头冲着儿子温柔笑着,萧白便已经非常乖巧“踉跄”着脚步一点点蹭到自家阿娘面前。
虽然膝盖处依旧还是很疼,但也不至于疼到一点路都没办法走,所以萧白踉踉跄跄的程度就很有讲究,等他一点点磨蹭到自己阿娘身边时,果然他家阿娘只是无奈叹息一声。
“知道自己怕疼怕得厉害,大晚上还敢出去抓幼蜩,就算出去抓幼蜩,怎么也不知道小心点儿。”看到儿子膝盖处红红绿绿一大片,棠悦是又气又心疼,“好在今晚脑子是带出门了,知道给自己弄点草药敷上去。”
其实……脑子也是没有带出门的,萧白眨眨眼愣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再者他压根就不知道大晚上跑进后山的那个少年是谁,怕是他随便提一嘴,阿娘便能抓着他打破砂锅问到底。
看到儿子舔着张脸朝自己讨好笑着的皮猴子样儿,棠悦便又开始头疼起来,立时她冲着萧白嫌弃摆摆手:“赶紧回你屋子休息去,那些幼蜩阿娘先帮你处理干净,想吃明天一大早自己起来弄,可没人能弄得了你脑瓜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嘿嘿,好的、好的。”提起自己辛辛苦苦抓来的那些幼蝉,萧白立刻忘了膝盖上的伤,顶着有些乱糟糟的脑袋他黏糊糊凑到自家阿娘身边亲昵蹭了蹭,“谢谢阿娘,阿娘辛苦了。”
此时此刻距离后山稍微有些距离的齐家,背着自己辛辛苦苦采来的草药,齐原轻手轻脚将紧紧关着的院门打开。
少年人本来该是多吃、多睡长身体的年纪,但这会儿齐原还要忙着将采来的草药处理好,不然等到明天白日里被阿娘发现,阿娘肯定又要自责了。
处理草药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但现在的齐原显然已经格外熟悉那些流程,一板一眼处理得格外认真,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院门那边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正在处理草药的手停在那里,本就板着张脸的齐原面色瞬间更加难看起来,不过显然他同样是非常熟练面对这种情况,起身拿起放在墙角的石锹就一点点靠近发出声响的地方,等墙角上隐隐露出半张油腻不堪的丑陋面容,齐原毫不犹豫挥着手中的石锹把握着力度狠狠砸过去。
墙角外面立时传来一阵吃痛的怒骂声,齐原却只是拿着那把石锹静静站在原地,等院子那头外强中干的怒骂声渐行渐远,他才板着张脸重新回到堂屋门口继续处理那些草药,可见过往这种事情也是经常发生的。
第二天,天才刚蒙蒙亮萧白就被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吵醒,但他实在有些太困了,干脆把整个脑袋瓜都塞到柔软的枕头下,随后他便隐约听见阿父正在跟阿娘说着些什么,但不等翘着耳朵细听,小哥儿又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
眼下正是丰收的季节,据萧老头所说,以前萧家祖上也是极为富贵过的,不过即便眼下萧家风光不再,在整个上林村依旧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富户。
家里几十亩良田要全靠萧老头和萧青山父子俩,那怕是把两人累死都干不完,所以从好几年前开始,每到丰收的时节,家里那些活计就都是雇佣村子里的人来干。
等萧白再从好眠中茫茫然醒过来时,太阳已经斜斜照进整间屋子里,也就萧白体质没那么怕热,才能在这个时间点还能睡得那么香甜。
“啊,我的炸幼蝉!”突然想起昨天晚上阿娘说要帮自己处理好那些幼蝉,萧白蹭一下就从床上爬起来,但因为昨晚膝盖上磕伤的地上已经稍稍结了一层痂,膝盖处略显紧绷的地方立刻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痛感,只把萧白疼得眼泪珠子不受控制大颗大颗往下掉。
阿娘说前段时间借了村头棠婶子的针线工具,想着好几天不还回去也不合适,齐原在弄完家里的那些活计后就被差使着过来送东西,在他刚刚走进萧家院子里时,恰好就听见后头某个房间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喊疼的声音。
那声音于齐原而言多少有些熟悉,大概是昨天晚上在后上碰到的那个哥儿了,于是他一边往堂屋那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又看了两眼。
“婶子,这是阿娘让我还回来的东西。”少年一张嘴嗓音显得格外清润好听,抬眸看过来时的那张脸更是可以称得上是丰神俊秀,只是听说这孩子速来不怎么爱笑,倒是让他看上去有几分大人模样。
棠悦眉眼弯弯接过少年郎递来的东西,垂眸看见针线筐子里竟然还放着两张针脚格外漂亮的绣花帕子,她当即开口问道:“阿原是吧,听说你阿娘前段时间又病倒了,这几天有没有好一些?”
齐原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平时不仅要忙着去村孰听课,还要给夫子家里喂养家禽、打扫卫生,闲暇时候除了完成夫子布置的功课,更要抽空去后山给阿娘找草药,所以他还真不知道自家阿娘跟面前这位棠婶子有什么交情。
心里头不过短暂思虑片刻,随即齐原很是认真地点点头:“最近天气比较热,阿娘平时又喜欢坐在院子里多晒晒太阳,身子跟着也稍微好上了一些。”
少年郎一板一眼的模样,让棠悦有些好笑更多的又是心疼,老话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明明眼前少年比他家白哥儿还小上个两三岁,但论起性情真是懂事、成熟太多了。
送完东西齐原低声道别后转身便往外走,等他刚刚走到萧家堂屋门口,恰好萧白低眉搭眼拖着条“伤腿”,跟少年擦肩而过后慢腾腾走进屋。
因为腿上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小哥儿一双眼眸直到这会儿还有些微微泛红,不过在看到自家阿娘的那一刻,他立刻裂嘴笑起来:“阿娘、阿娘,我抓来的那些幼蜩都去哪儿了?”
人家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刚刚走,自家不是吃就是睡,另外再不断闯点儿小祸的儿子就嬉皮笑脸蹭到跟前,棠悦立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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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气来了一句:“去哪儿了?当然是脱壳后一个个都飞跑了。”
“啊,那可是我负伤才抓回来的幼蜩,真全部都飞走了吗?”刚刚睡醒的萧白脑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阿娘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一听说自己那些幼蜩全部飞走了,本来因为受伤就有些不开心的他立刻更加难过起来。
眼见这傻孩子眨巴眨巴眼睛就能可怜巴巴哭起来,棠悦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她也只是宠溺点了点小哥儿白嫩的额头:“去厨房自己折腾去吧,都已经给你处理干净了。”
终于反应过来刚刚阿娘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萧白嘿嘿一笑扭头就赶紧往厨房那边跑,结果还没跑出去两步远,膝盖上的疼痛再次传来,让他只能老老实实拖着腿往厨房那边蹭。
这可是自己想了好长时间的炸幼蝉,望见那些被阿娘处理到干干净净的幼蝉,萧白就差流着口水摩拳擦掌了。
家里还有不少过年时候炸的猪油,想要幼蝉做的外酥里嫩、香咸可口就一定不能吝惜油的用量,所以估摸着整个上林村也就只有萧白敢这么随意地折腾着东西吃了。
刚刚从外面转悠一圈回来的萧老头远远瞅见自家乖孙在厨房忙活个不停,乐呵着走上去忍不住打趣一句:“哎呦,我家白哥儿现在都能自个儿下厨房做饭喽!”
家里还真没让萧白真正动手学过洗衣做饭、打扫家务,听阿公这么说萧白一张脸忍不住有些泛红,不过扭头他就厚脸皮拉着阿公帮忙烧火。
看到乖孙往锅里挖了一勺又一勺猪油,萧老头那是一点都不心疼,只是满脸好奇去看盆里那些已经处理干净的幼蜩,然后满是怀疑来上一句:“白哥儿,你确定这东西能吃,待会儿做出来不会吃坏肚子吧?”
“怎么可能,阿公等着吃好吃的就行了。”萧白别的手艺是不太行,但在油炸各种吃食上面还算挺有经验,毕竟前世他上大学那会儿在校门口烧烤火锅店里兼职过挺长时间,手艺那可都是通过实践锻炼出来的。
浓稠的猪油受到高温在锅里一点点化开,萧白伸手凑近感受了下热油的温度,光是这一点点小动作就把萧老头吓了一大跳:“你个傻孩子,别真把手塞油锅里去了,过来这边好好烧火,你跟阿公说炸的时候具体要怎么做。”
出师未捷身先死,萧白还没真正掌上勺,扭头就跟他家阿公互换了位置,不过阿公厨艺向来很好,就连阿父那一手绝活都还是跟阿公学的呢,萧白很识趣简单说了两句,剩下自然是让阿公自己发挥啦。
小火一点点炸出来的幼蜩是真香,眼看着幼蜩在油锅里一点点变了颜色,萧白忍不住再次吞咽两下口水。
看着火候将已经炸到金黄酥脆的幼蜩盛到提前准备好的小竹篮里控油,趁着刚出锅的幼蜩还很烫,萧白捏着白雪般的盐粒细细撒上去,下一刻他再忍不住捏着颗炸幼蜩就丢进嘴巴里。
放入少量花椒去除味道的猪油本身已经足够醇香,配着一口咬下去酥脆可口的炸幼蜩,那味道别提有多赞了。
萧白嘴里一边不停嚼着,一边朝自家阿公竖起大拇指:“阿公一手厨艺真是绝了,好吃,超级、超级好吃。”
4. 第四章
小哥儿吃到满嘴流油的模样看起来还真馋人,萧老头半信半疑捏了个炸幼蜩塞进嘴里,一口下去外酥里嫩半点土腥味都没有,甚至多少有些奇特的口感中还带着无法忽视的咸香肉味,让人忍不住吃了一个还想吃下一个。
“嘿嘿,阿公,炸幼蜩是不是很好吃?”见自家阿公情不自禁露出满脸惊艳的模样,萧白转头端起那个控油用的小竹篮就往堂屋那边走,“阿公快来,让阿奶和阿娘也赶紧尝尝我们爷俩的手艺。”
堂屋那头纪老太正拉着棠悦商量着什么事情,听见自家小哥儿满满兴奋的嗓音,两人立时都忍不住弯眸笑起来,棠悦有些无奈:“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这么馋嘴?”
“哪个小孩不馋嘴,我们白哥儿有了好东西半点不忘阿奶,多贴心的好孩子啊!”扭头看着自家乖孙端着小竹篮朝这边兴奋小跑过来,一张老脸笑开了花的纪老太立刻担忧叮嘱着,“慢点跑、慢点跑,别再摔着了。”
萧白跟小宝昨晚一起抓到的幼蜩是真不少,给小宝他们送上一些后,萧白眨眨眼突然想起昨晚给自己揉碎草药的那个少年,说起来他这个上林村妥妥的孩子王,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呢。
不过折腾一上午的萧白在闲适躺到阿公和阿父给他搭的吊床上后,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早上在堂屋门口跟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个人。
终于想起那人隐约的面容,萧白倏地就从吊床上做起来,然后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兜在吊床里来回摇晃。
“阿娘,今天早上是不是有人往咱家里来了,我以前怎么都没见过他?”想着想着萧白赶紧从吊床里跳下去,转头三两步就往自己阿娘的屋子里跑。
这会儿院子里太阳正盛,在地里监工回来的萧青山抱着媳妇还没亲香多大会儿,就被外头吵吵闹闹的臭小子打断了好事,见自家媳妇儿通红着脸略显慌乱的模样,萧青山忍不住凑上去还想再亲一口,下一刻他就被没控制好力道的棠悦给毫不客气推到在了床上。
等萧白终于跑进屋时,抬眼便看到自家阿娘正坐在床上缝补他昨晚不小心磕破的衣裳,而他家阿父拿着本什么书好像看得非常认真。
阿公平时特别喜欢跟自己吐槽阿父小时候的“不学无术”,好不容易哄着他去村孰上课,结果人家愣是待在村孰里呼呼大睡,要是以前萧白肯定能发现自家阿父的装模作样,不过这会儿他想着早上那个少年的事情,自然也就没注意到阿父藏在书本后面奇奇怪怪的模样。
“阿娘、阿娘,今天早上是不是有人来了咱家,我以前怎么都没见过那个小孩?”
“你才几岁就知道叫人家小孩,阿原虽然比你小两三岁的样儿,但个头可一点不比你矮。”棠悦被自己儿子那大人似的语气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对上萧白一双茫然的眼眸,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干脆继续开口解释着,“不过说起来你还真没怎么见过阿原那孩子,他们家里情况有些特殊,上林村是个大村子,他们平时又不太跟外人来往……”
其实以前这一片地方并不叫上林村,因着一场洪灾过后几个村子合并到一起才有了如今的上林村,萧家住在上林村前头地势极好的地方,而齐家却是住在上林村最后面靠近庄稼地的地方,两家之间的距离多少是有些远的。
从自家阿娘口中听到一出陈世美的故事,萧白忍不住又想起少年那格外清瘦的身形,于是他在走出阿娘房间的时候,心里还在不住感慨着:可真是个漂亮的小可怜!
望见儿子晃晃悠悠走出房间的身影,棠悦在放下手中的衣服后,眼中闪过些许沉思的模样,丢掉书本主动蹭过来的萧青山重新一把搂住媳妇的腰:“想什么呢,你不会想着让齐家那小子给咱们白哥儿当上门女婿吧?”
棠悦转头白了整天就知道腻腻歪歪的丈夫一眼:“怎么,不行吗?”
这下萧青山是真有些分不清媳妇是在开玩笑还是来真的了,索性他将下巴搭在媳妇的肩窝里一起沉思起来,好一会儿后他猛地摇摇头:“不行、不行,那孩子看着就瘦瘦巴巴的样儿,也就一张脸长得稍微好看些,再说光他爹那副臭德行,谁能保证以后他能一直对咱们家白哥儿好!”
齐家穷得叮当响不重要,毕竟他们老萧家是要招上门赘婿的,但只要一想到齐原那个踩低捧高、一朝出息就抛弃糟糠妻的老爹,萧青山难得板着张脸直摇头:“不行,媳妇儿这事是真不行,咱家白哥儿脑子傻乎乎的,整天不是吃就是玩,而且那小性子还娇气得很,先不说齐原比白哥儿还小上两三岁,光他那个爹我就不能同意。”
萧青山越说越激动,甚至还已经在脑海中想象出,等他跟媳妇儿都老了,作为他家赘婿的齐原考取功名转头忘本就要跟白哥儿和离,下意识他抱着棠悦打了个寒战,真要是到了那种时候,自家傻乎乎的白哥儿怕是被剥掉层皮都不够。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丈夫说的那些并不是没有道理,无论萧青山还是棠悦都不可能拿自家儿子的将来去赌,所以棠悦也只是略一思考了下这种可能,毕竟谢盈娘主动让齐原那孩子过来家里送东西,肯定心里也是有这样打算的。
“行了、行了,你自己不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这会儿倒是嫌弃上人家读书好的阿原了,大热天的不要腻在我身上,烦死了。”一把将嘻嘻歪歪的丈夫甩开,棠悦起身就要往外走。
上林村本就人口众多,好男儿仔细挑挑也不是没有,但愿意来萧家做上门赘婿的肯定就没几个了,这段时间她怎么都得帮儿子多挑挑、多看看。
萧白自然不知道在他走后阿父、阿娘又商量了些什么,这会儿他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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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从家里拿出来的炸幼蝉,一手拉着非要跟自己出来玩的杜小宝一起往后村的方向走。
杜小宝还没有到要去村孰上课的年纪,不过这小子打能到处跑开始就不是个能老实待着的性子,每天不是跟在自家小舅舅后头到处凑热闹,就是跟着几个同龄小伙伴到处乱窜。
听小舅舅提起后村那个叫齐原的哥哥,杜小宝一口一个炸幼蝉,抽着空才含含糊糊说道:“我听二牛提起过那个叫齐原的哥哥,大牛哥说齐原哥哥书读得特别好,就是性子很古怪,不管上课还是下课,从来不跟他们一起玩。”
“啊,他不会是被那些同窗合伙欺负了吧!”听完杜小宝含含糊糊的讲述,萧白下意识抬手摸摸下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上林村从前到后距离是真挺远,恰好萧白膝盖上又受了伤,一步一步踉踉跄跄走了好一会儿才到齐家门口。
现在距离午食还有一段时间,在快到齐家小院门口时,萧白忍不住歪着身体往人家院子里看了看,正好这个时候齐原端着老大一个木盆往外走,那木盆里面满是黑乎乎的泥水,看上去就很沉的样子。
见状萧白连忙往前快走几步,等到齐原跟前时他热情伸出双手:“需要我帮忙吗?”
见到萧家那个娇气的小哥儿出现在自家门口,齐原下意识呆愣了几秒,于是就在这短暂的几息功夫里,萧白已经非常自然将双手伸过去,跟对面的少年一起抬着那个很是厚重的木盆。
“为什么不倒在院子里,还得费那么大劲把木盆从院子里弄出来?”萧白好奇往齐家院子里多看了两眼,不过他也没能看出个究竟,便只好满眼好奇看向对面的少年。
手中沉重的木盆被小哥儿毫不客气分担去大半重量,齐原很是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在萧白好奇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他才缓缓解释一句:“我家院子里没有铺石砖,倒了脏水难清理不说,也不方便走路。”
虽然只去过面前小哥儿家一趟,但齐原记得萧家院子里是铺满青石砖的,那样的院子无论晴天还是雨天,来来回回都非常方便,但齐家院子里却只是压平的泥土地,白日里打扫起来尘土飞扬不说,下雨天又会变得坑坑洼洼蓄满泥水。
听罢小哥儿眼中没有半分嫌弃,只是很自然地点点头,等齐原将那木盆里的水倒掉,他才冲着身边的孙小宝招招手,随即把自己从家中带来的炸幼蝉递过去。
在少年略显清冷的不解目光中,萧白伸手指了指后山的方向:“昨晚我和小宝去后山抓了不少幼蜩回来,今天阿公帮忙炸好的,你昨晚帮我找草药,我就想着带些过来给你尝尝味道。”
少年并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萧白递过来的东西,甚至他那双略显成熟、清冷的眉眼中,隐隐还透出几分不宜察觉的错愕以及不自在。
5. 第五章
见对方没有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接过去,萧白眨眨眼下一刻恍然大悟般咧嘴笑起来:“你不会害怕这东西不能吃吧,其实不仅蝉蜕可以入药,幼蜩好好处理一下是很好吃的,不过听阿娘说盈娘婶婶身体不好一直有吃药,不知道会不会跟幼蜩相冲,让婶婶稍稍尝个味儿就是了,剩下那些你可以用来配着饼子下饭,味道真得很不错。”
小哥儿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明媚,齐原微微垂下眼眸依旧没有任何动作,那双略显清淡的眼眸里半点看不出蕴藏着怎样的情绪。
下一刻萧白已经主动拉过少年的手,随即飞快将小竹筐递过去,在齐原诧异的震惊目光中,小哥儿拉着身边小男孩的手转身就飞快跑远了。
大概是扯到膝盖处刚刚结痂的伤口,齐原甚至还隐约听见对方疼得又是一阵呲牙咧嘴,等人慢慢走远后他垂眸望着盛着不少炸幼蜩的小竹篮,下意识收紧了握住竹篮提柄的那只手。
萧白平日里虽然不说是个招猫逗狗的性子,那也没让家中长辈们省心过,这边刚刚走出齐家没多远,他扭头便思考起来今天要干些什么打发时间。
不过打发时间的法子还没想到,萧白扭头就看见一老一少正气冲冲往他们来时的方向走。
上林村可不是那种家家户户穷到吃不起饭的地方,像齐家这样孤儿寡母住到靠近农田的偏僻地方,不用想就知道里面肯定有内情。
萧白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具体有什么内情,但看那气冲冲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的一老一少,便知道俩人肯定去者不善。
抬手在光洁的下巴上摩挲几下,下一刻萧白抬手在杜小宝头顶不轻不重拍了两下:“走着,咱们偷偷看热闹去。”
“嘿嘿,好的嘞!”杜小宝完全可以说是萧白这个小舅舅看着长大的,尤其萧白还从来不会嫌弃杜小宝是个超级无敌幼稚的小屁孩,经常给他弄各种好吃的不说,还带着他到处凑热闹,所以只要见小舅舅眼睛提溜一转,杜小宝就能猜出小舅舅想去干什么。
舅甥俩悄摸摸跟紧前面那一老一少,还没等他们靠近齐家,便已经听到一阵嘹亮的骂骂咧咧。
“谢盈娘你个小贱蹄子赶紧出来看看,看看你都把齐原养成了个什么样的德行,阿生到底还是他亲堂弟呢,他都能在村孰把自家弟弟打成这样,简直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张春梅拉着自家乖孙还没进前儿媳妇家的院门,那张嘴已经毫不客气骂骂咧咧起来。
她这人素来算得上是整个上林村有名的泼妇,整天只想着占这个的便宜、占那个的便宜,容不得别人动她家的一粒米。
其实人稍稍吝啬些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毕竟谁家的东西谁能不心疼,关键这老虔婆向来是个不讲理的,不管别人动没动她家东西,她那破嘴只要一张就是骂,骂得还贼难听。
齐老头跟张春梅一辈子就生了三个孩子,大儿子是齐原那没良心的爹,因为从小性子沉闷得很,一直都不怎么讨二老喜欢,反而老两口将二女儿和小儿子疼到了心尖尖上,小儿子给他们生的大乖孙那更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齐家住的位置本就偏僻,张春梅更是不用怕村子里的人指摘她欺负前儿媳妇,见半天没人从屋里出来,她骂到吐沫横飞的时候简直是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话。
堂屋里被阿娘死死拉住手臂的齐原冷沉着张脸,那双本就冷寂的眼眸里更是压制着浓浓的怒火,但为了不让阿娘担心,他只能微垂眼眸不让阿娘看到自己的脸。
骂了半天都不见有人从屋里出来,张春梅终于忍不住上前一脚踢开齐家半关着的大门:“谢盈娘你给老娘赶紧出来,大白天缩在屋子里怕不是跟村上哪家的汉子偷情呢,能干出这种脏事真不怕折了你儿子的寿,也难怪老大飞黄腾达把你休了连孩子都没要,齐原说不定压根就不是我们老齐家的种……”
谢盈娘向来都是个好脾气的,之前丈夫还没寄来和离书时,为了儿子她在齐家那头便一直任劳任怨,闷头干着婆婆压在她身上的所有活计,甚至婆婆三天两头在外面抹黑她的名声,她也从来不会说出反驳半句话,只是她能忍受那些委屈,却不能让阿原也被亲奶奶指着鼻子各种辱骂。
听着张春梅越说越过分,谢盈娘忍不住想要起身去理论,但一时气血上头她嗓子干痒得厉害,尚未吐出半个话音便只能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这几日她的病情是越发严重了,眼下受了气剧烈咳嗽的时候简直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
眼见着阿娘的脸色越发难看,齐原素来沉寂的眉眼中满满都是焦急,伸手赶紧倒了小半碗温水让阿娘喝下去,他转身又匆忙去阿娘房间将药瓶拿出来。
连着两颗药吃下肚,谢盈娘的脸色还是依旧苍白得厉害,好在咳嗽得不像方才那么激烈。
张春梅已经走到齐家院子里继续骂骂咧咧,齐原这次再不顾阿娘的阻拦,三两步便从堂屋里走出去。
就在齐原刚刚踏出堂屋大门的那一刻,张春梅拉着她家乖孙突然脚下一个踉跄,直直给前面不远处身材格外清瘦的少年郎跪了下去。
看见有小石子滚在院中还没干透的泥泞中,齐原下意识抬头往院门口那边看了一眼,但这会儿院门口什么人都没有,倒是院门斜前方那棵大树上正站着个眉眼莹莹的小哥儿。
见齐原朝自己看过来,萧白毫不客气得意晃了晃自己平时挂在腰间的弹弓,因为这个多少带着些炫耀的小动作,他身影不稳地在大树上微微摇晃两下。
几乎下意识齐原往前踏出一步,但那大树上的小哥儿已经站稳并缩进夏日里格外茂密的枝叶间。
舅甥俩这会儿其实都缩在那棵大树上呢,也不知道是杜小宝个头太矮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齐原只以为是小哥儿独自一人爬到了大树上,眼下他微微垂眸只冷眼看着刚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的张春梅和齐生。
齐生虽然说是齐原的堂弟,但因为从小到大吃得好、喝得好,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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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形可比齐原这个没长辈疼爱的堂兄健硕多了,真不知道张春梅个老虔婆是怎么觉得自家乖孙会被齐原打的。
压根没察觉到自己方才是被人用弹弓攻击才摔倒,张春梅越发认为齐原跟他屋里那个病秧子娘就是他们全家人的克星。
不过今天她可不是为了坐实齐原灾星的名头而来,转身她把自家乖孙推到前面,然后满眼心疼指着齐生脸上还没手指印大的红痕:“不知道你哥哥身子弱吗,我看你真是被谢盈娘养歪了性子,小时候能殴打自己亲哥,长大以后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
张春梅一顿唾沫横飞的输出还没骂完,外头大树上杜小宝又将两个石子递到自家小舅舅跟前,萧白将石子接过去微微咧着嘴再次瞄准齐生腿弯的方向:“小宝可看好了,你家小舅舅百发百中的名头可不是吹的——”
说着萧白干脆趁张春梅心疼将孙子往前推时,倏地松开手中蓄势待发的弹弓,腿弯那种极为脆弱的地方被猛猛攻击一下,齐生受不住疼膝盖一软再次跪下去。
刚好原本站他面前的齐原往后退了两步,他这次可不就稳稳给齐原跪了个大的,瞬间齐生懵了,连站在后面的张春梅也懵了。
在张春梅一口一个心肝宝贝,伸手急匆匆将齐生扶起来的短暂时间里,齐原微不可察动了动脚尖,将小哥儿遥遥射过来的石子踢到旁边的水汪里。
虽然齐原准头没有大树上小哥儿那么准,胜在距离很近,无论张春梅还是齐生压根没察觉到他刚刚的那番小动作。
今天真是见鬼了,张春梅也怀疑是不是谁在外头使坏,但转身到处看了又看,她是一点可疑的发现都没有。
这次赶在张春梅开口说话前,齐原冷冷道:“齐生在村孰里跟谁打架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他这次小考成绩再那么差,夫子绝对会把他从村孰赶出去。”
齐家上上下下几口子可都指望着齐生,也能跟他大伯一样考取功名带着家人享福呢,齐原这话一说出口,张春梅立刻变了脸色:“你个小畜生诅咒谁呢,就是你被夫子赶出村孰,我们阿生也不会被赶出去!”
说着张春梅抬起巴掌就要往齐原脸上甩,看她那熟练到不能再熟练的动作,便知道以前她没少打骂齐原,说时迟那时快,又一颗小石子稳稳射过来,张春梅手肘处一阵剧烈酸痛,那将将甩出去的巴掌直接拐了个弯打到自己脸上。
当然被卸了力的巴掌有胜于无,只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张春梅是里子没了面子也没了。
如果说这里面没有猫腻张春梅怎么都是不信的,但关键就在于她找不到藏在暗处搞这些猫腻的人,又怕在这边继续待下去会被整得更惨,索性她又一阵骂骂咧咧扭头赶紧拉着宝贝孙子就往外面走。
等张春梅拉着自家乖孙落荒而逃走出去老远,藏在大树枝叶间的萧白才终于又冒出个头,对上院中少年郎看过来的视线后,他骄矜又得意抬了抬下巴,一双弯弯的眼眸里满满都是狡黠的笑意。
6. 第六章
遥遥望着小哥儿那独特又灿烂的笑容,齐原略显愣怔地站在原地没有半点动作,只那双略显狭长的清冷眉眼中微微闪烁两下。
“阿原,她们已经走了吗?”久久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动静,哪怕知道自己这样糟糕的身体不应该出去拖儿子的后腿,但谢盈娘实在太过担心,便只能扶着门框缓缓走出来。
在谢盈娘从堂屋里走出来的瞬间,萧白便已经拉着身旁的小宝一前一后从大树上无比熟练地爬下去,弹弓被重新放回腰间特制的货郎包里后,萧白伸手摸了摸满眼羡慕的杜小宝圆溜溜的脑袋瓜:“小舅舅是不是很厉害!”
杜小宝一双晶亮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敬佩,小嘴一张叭叭的就是各种完全不带半点重复的彩虹屁,只把萧白夸得都要膨胀上天了:“放心、放心,小舅舅可不是你阿父那样说话不算话的人,只要你今年能成功进到村孰,小舅舅就找材料给你做个更好的弹弓。”
萧白像自家小外甥这个年纪也是进过村孰的,虽说他是小哥儿,一方便萧家束脩给得非常大方,另一方面上林村村长和里正可都是小哥儿亲亲的长辈,夫子哪里会说一个不字。
关键小哥儿跟他那个阿父一样不争气啊,一到听课的时间点不是这不会那不会,就是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最后夫子觉得自己实在不能挣那个亏心钱,可不就把萧白给“请出”村孰了。
从齐家那边回来刚好家里已经做好午食,萧白拉着小宝兴冲冲刚跑进厨房,就一股浓郁的香味儿铺面而来:“阿父今天做了什么吃的,可真香!”
“你们舅甥俩大晌午不在家,又跑去哪里耍了,看看这一身弄得脏兮兮的样儿?”抬眼刚从两个小的身上扫过,棠悦的视线立刻牢牢盯住舅甥俩身上的绿叶子,当即她温柔的眼眸中就带上几分严厉,“萧白,你是不是又带小宝爬树去了,说过多少遍不要去爬树,从树上摔下来身边再没什么人看到,你俩要怎么办!”
阿娘刚将嗓门提高一些,萧白立刻条件反射似的缩了缩脖子,经常犯错的人滑跪速度就是快,小宝愣在原地多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家小舅舅已经垂下脑袋恹恹认错。
“看这一身弄的,把你阿娘惹生气了吧,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长记性呢。”纪老太象征性揪了揪两小只的耳朵,但一对上舅甥俩如出一辙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小老太毫不犹豫就改了话音,“好了、好了,赶紧回房把自己收拾干净,下次等着开饭还没回家就不给你俩饭吃了。”
“嘿嘿,阿娘、阿奶真好。”黏黏糊糊在自家阿娘和阿奶身边蹭了蹭,直把自己一声脏兮兮的灰尘都快要蹭到两人身上了,萧白转身拉上杜小宝才赶紧回房把自己收拾干净。
地里的麦子刚刚收完就又一场倾盆大雨哗啦啦落下来,闲来无事又不能出去给自己找乐子的萧白只能趴在窗户边低头望着院中的水洼,整个人看上去完全一副懒洋洋的状态。
要被棠悦看到自家儿子这幅不着调的德行,估计多少都要说上几句,毕竟任谁家哥儿能比小子还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用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小木棍一下又一下戳着屋檐下的水汪,萧白忍不住抬眸往阿奶、阿娘屋子的方向看去。
这段时间他阿奶、阿娘不知道神神秘秘筹划着什么,反正俩人看起来可比平时忙太多了,每次萧白想上去问问带弟什么情况,都会被婆媳俩很有默契地转开话题。
以萧白没那么敏锐的直觉来看,阿奶和阿娘绝对有事瞒着他,这个事极大可能还是跟他有关系的。
这样想着萧白稍微挑了下眉梢,转头他麻溜从屋子里偷溜出去,眼看着住在他家后排的张婶子带孩子来家里找阿娘唠嗑,小哥儿在稍微压低声音吹了个口哨后,立刻冲朝发出声音这边看过来的皮肤黝黑的少年招招手。
张永安在扭头看到小哥儿的瞬间,一双稍显木讷的眼眸都比平时更多了些不一样的光彩,下意识他回过身先看了眼自家阿娘,在得到阿娘的同意后,立刻拔腿往小哥儿所在的方向跑过去。
一看自家儿子那副不值钱的兴奋样儿,张婶子无奈摇摇头的瞬间又有些不太开心,不得不说萧家是很疼萧白这个哥儿,甚至还那么大张旗鼓给萧白招上门婿。
但萧白这哥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挺知礼懂进退一孩子,独独有些被萧青山跟棠悦宠得过于娇气,张婶子家里有两个儿子,想着自家永安要是实在喜欢萧白,就算做了萧家的上门婿也没太大干系,只是如今看着儿子那副不要钱的殷勤样,她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萧白可不知道张婶子心里做着怎样的打算,看到张永安朝自己这边一路小跑过来,他忙将人带到外头柴火垛前的空地处:“快说、快说,你跟你阿娘来我家干嘛呢,我阿奶跟阿娘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
夏日的天气总是这样说下就下、说晴就晴,刚刚萧白还饶有兴致在窗边看雨,这会儿天边又已经开始慢慢放晴。
天边略显酡红的光线落下来,将小哥儿一张本就白皙精致的脸蛋衬得越发明媚,张永安缓缓抬起头有点想看又不敢看,于是他整个人就更多了几分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别别扭扭。
平时的张永安可不是现在这幅扭捏德行,萧白越来越觉得不太对劲,干脆稍微压低了点儿声音,举起拳头在张永安眼前晃了晃:“快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大事瞒着我?”
张永安跟小哥儿是在同年出生的,加上萧白更小些的那会儿,妥妥就是个“一呼百应”的孩子王。
那时大家也没什么男孩、女孩、哥儿的忌讳,跟在萧白后头听着比镇上说书先生说得还好听的话本,再对上萧白时恨不得一口一个“老大”,所以萧白自然也只将张永安及其他小孩当成自己的跟屁虫小弟。
结果萧白这边拿拳头威胁着张永安,张永安小心翼翼抬头看着小哥儿满是威胁的眉眼,却觉得白哥儿真真是他们上林村最可爱的人了。
虽然阿娘说过最好不要将萧家要给白哥儿招婿的事情说出来,但对从小到大压根不在白哥儿面前说谎的张永安而言,似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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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也没什么大问题,毕竟他跟白哥儿眼见着越来越大,如果白哥儿对他有意岂不更是好事一桩。
于是在萧白灼灼目光的注视中,张永安略一思考过后,张张嘴刚想将自己想做萧家赘婿的事情说出来,身后却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在听到那阵脚步声后,萧白下意识抬头往前看过去,随即便望见一个清瘦少年郎正提着个小竹篮朝这边走来,他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落到少年郎身上时明显更多了些惊艳和灼热。
“阿原、阿原,你是过来找我的吗?”少年今天似乎穿了身新衣服,哪怕只是非常普通的粗布麻衣,但那清清浅浅的月牙灰蓝却将他整个人衬得更加长身玉立。
齐原如今也不过刚刚十岁的年纪,上林村寻常同龄男孩这会儿还整日混在村子里招猫逗狗,他却隐隐有了些读书人的气质,既漂亮又矜贵,只多少有些太过清瘦了。
微微抬头再次对上那双格外晶亮的眼眸,齐原下意识稍稍握紧了些手中的小竹篮,随后才又看到站在小哥儿身边那个皮肤黝黑的人。
只稍稍抿了抿唇,齐原方伸手将那个小小的竹篮递过去:“我过来给你送东西。”
那小竹篮看着就不是家里大人编的,格外简陋的编织方式自然也不会是从镇上买来的,齐原略带薄茧的手将竹篮举到小哥儿面前,衬得那小竹篮越发像是小孩子胡乱倒腾出来的瑕疵品。
编织竹篮可不是个什么轻松活计,萧白在自个儿家里又一向是被娇宠着的那个,纪老太和萧老头别说让自家乖孙编织什么小竹篮了,就连让孩子洗个衣服二老都是会心疼的。
主要有段时间萧白跟阿父去镇上玩,一眼就看中人家用竹子编织的蹴鞠小人,萧青山要给他买,小哥儿还一百一千个不乐意,非突发奇想要自己动手做。
听人家老板说锻炼编织手艺都是先从小竹篮来的,萧白跟着就要编竹篮练手艺,只是他这人惯来三分钟热度,只编了这么个让人不忍直视的小篮子,剩下那些处理好的竹子就都到萧青山手上。
想到这里萧白望着少年递来的竹篮,莫名就有些面红耳赤,不过他惯来是个脸皮厚的,在抬手稍微揉了把泛着些热度的耳朵后,便满眼期待直勾勾盯着对面的齐原。
被小哥儿灼灼的目光盯着,齐原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稍微抿了抿唇后他还是低声称赞一句:“炸幼蜩很好吃。”
“是吧、是吧,我跟你说别看幼蜩长得很丑,其实不仅美味还很补身体的。”在吃食上面萧白敢称第二,整个上林村就没人敢称第一,他得意微微抬起下巴,又抬手在齐原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以后跟着白哥混,白哥肯定时常带你吃香喝辣。”
“阿白,你又在这儿哄小孩呢!”萧白虽然刚认识齐原没多久,张永安这个隔三差五就要被阿娘押进村孰的人却对齐原格外了解。
哪怕他最是清楚阿白逢人就笑的好性子,但这会儿看到萧白跟齐原站到一处,张永安心里仍旧莫名有些高兴不起来。
7. 第七章
张永安话音不过将将落下,站在小哥儿对面的齐原便微不可察抬眸往对方身上扫过一眼,只是他看过去的视线不过一瞬之间,在场并没有任何人有所察觉。
突然被那么打趣一句,要是以前萧白肯定会装聋作哑当没听到,但这会儿他担心刚认的“小弟”会对自己抱有什么怀疑的态度,忙熟稔抬起胳膊肘毫不客气往后戳了下张永安的肚子:“你小子要是不会说话,可以把嘴巴牢牢闭上。”
张永安茫然眨了眨眼,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想着白哥儿是因为齐原对他生气,他心里自是更加不开心起来。
萧白是真没注意到张永安心里那点儿小九九,抬眸望见齐原定定往他们这边看过来,略一思考过后他再次抬手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阿原不用羡慕这小子,以后你也可以多过来这边,哥哥一定经常带你出去玩。”
说着萧白顺势就伸着手臂熟稔搭在齐原肩膀上,完全是刚刚跟张永安勾肩搭背一模一样的姿势,齐原微微扭头望着小哥儿热烈的笑脸,在微微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时,他一双耳根不易察觉泛起了点点红晕。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萧白非常体贴只跟少年郎勾肩搭背几息功夫,随即往后退个两步想让齐原可以更加自在些,毕竟对方看起来就不是什么自来熟的性格,怕是自己过于热情是会把人吓到了。
比自己略微高上一点点的体温倏地挪开,齐原很是知礼向张永安点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随即才又重新看向萧白:“我先回去了,谢谢你送的炸幼蜩,也谢谢你上次的帮忙。”
知道少年郎指的是上次他在树上那弹弓射张春梅和齐生的事情,萧白非常体贴又神秘冲着齐原狡黠眨眨眼:“不用跟哥客气,以后再遇到那种事情可以过来请我帮忙。”
小哥儿前面似乎还是在开玩笑,后面半句话却说得极为认真,齐原抬眸注视着对方稍显复杂的眼眸,却没有继续说些什么,而是在稍稍点头后转身便往回走。
“阿白,你上次帮了他什么,怎么搞得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张永安实在太过好奇,齐原不过刚刚离开他就立刻凑到萧白面前,俨然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狐疑盯着张永安看了几眼,在张永安有些不太自在的目光中,萧白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对方的额头往后推:“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好奇心这么重了,人家的私事你也要问,多冒味啊!”
平时最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突然说自己冒昧,张永安有些怀疑自我地摸了摸下巴,等他终于反应过来白哥儿又在倒打一耙,刚想上前替自己理论一番,但小哥儿拔腿早就跑远了。
折腾来折腾去自己最想问的问题反而被抛到了脑后,不过萧白眼下对阿奶和阿娘到底在搞什么猫腻已经没那么好奇了,毕竟一场大雨过后没多久,地里便又要开始忙活起来,萧白眼下对地里的活倒是生出几分浓厚的兴趣。
上辈子萧白大学学的就是农科,只是从呱呱坠地到现在的十一二年里,他已经不受控制遗忘了很多、很多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只在农科上面他仍抱着颇为浓厚的兴趣。
甚至有段时间他还很想问阿父要一小块地自己捯饬,但土地就是农家人的根本,即便家里人再怎么宠溺孩子,也不会真让萧白在这上面瞎折腾。
对此萧白完全没有任何撒泼打滚非得要到一块地的意思,毕竟自家院子后头就有一小块菜地,他完全可以先在那上面折腾些小实验。
只是那跟自家几十、上百亩良田还是没法比的,于是萧白只能趁着农忙的时候,死皮赖脸跟在阿公、阿父后头凑热闹。
就凭齐原亲爹那抛妻弃子的架势,齐家肯定是不可能给齐原和谢盈娘分一点点地的,所以每到农忙的时候,娘俩也极少会出现在村子里的地头上,只是因为家里拮据到实在快要吃不起饭了,在身体稍微好上些后,谢盈娘便“背着”儿子跟在村上几位婶娘后头过来给萧家帮忙。
豆种播进地里也是极有讲究的,那边大人们已经热火朝天忙起来,被留在地头乘凉的萧白却有些耐不住性子,他随手抓了把经过翻耕而稍稍松散些的泥土,好一会儿后突然望着远处开始沉思起来。
这个时代翻耕土地靠得还是格外笨重的犁头,一天忙活下来人都快要累散架了,如果犁头能稍稍改进些,大家伙儿不至于那么累的同时,也能加快一下农忙的进程。
想要改进犁头只是脑袋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真正实施起来绝对是件颇为艰难的事情,对萧白这样略显慵懒和摆烂的人而言,实在有些太过为难人了。
偏偏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改进犁头的想法依旧在萧白脑海中来回飘荡,直到他从地上随意捡起一块石子,就着松散的土地一通乱画。
村孰夫子家的地正好也在附近,因着各家都在农忙,夫子干脆给村孰的孩子们都放了好几天假期,这会儿那些孩子几乎都在各家的地里或忙罗或捣乱,只有齐原在夫子家的地里挥汗如雨。
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齐家老老少少从夫子家的地头上路过,看见齐原和谢盈娘母子俩分别在夫子家和萧家的地里忙活,一张嘴就开始冷言冷语、夹枪带棒起来。
偏偏张春梅向来是个大嗓门的,她上回在前儿媳妇家里吃了个大憋,眼见现在压根没人会帮齐原讲话,她自然一张嘴又骂骂咧咧起来。
地里本身就非常空旷,张春梅骂骂咧咧的大嗓门能从这点的地头传到那边的地尾,坐在自家地头冥思苦想的萧白被闹得脑瓜子一阵嗡鸣作响,扭头他就毫不客气冲着张春梅大声道:“阿公、阿父,谁家狗怎么牵到地里来了,吵得我脑瓜子嗡嗡响。”
小哥儿这么毫不客气一开口,原本边饶有兴致听着张春梅骂街,边闷头忙活自己事情的大家伙儿立刻将注意力落到齐家一大家子头上,甚至大家伙儿哈哈大笑着的同时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说是“窃窃私语”,实际上大家说了些什么齐家人是听得一清二楚,于是一群又气又恼的家伙先是瞪了眼“没大没小”的萧家哥儿,随后更是气恼望着非要没事找事的张春梅。
张春梅心里那叫一个又气又恼,偏偏一大家子都颇为羞愤朝她看过来,她是想骂些什么都骂不出门,最后还是向来喜欢装聋作哑的齐老头喊了声“赶紧走,还不够丢人的”,她才涨红着张脸跟在一大家子后面灰溜溜离开。
“一条会叫的狗跟一群装聋作哑却暗暗挑事看热闹的黄鼠狼,看来齐家阿奶也只能嚣张给外人看,那折腾来、折腾去到底图什么呢!”望着齐家人多少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萧白悠哉悠哉往身后田垄上一靠,仰头望着今日难得没那么炽热的天空发起呆来。
而跟小哥儿有一段距离的夫子家田地里,齐原木着张脸继续干手上的活计,连掌心持续磨出好几个水泡都没能让他停下片刻,只在大家已经全然收回心神继续忙碌着的时候,他才稍稍抬眼往萧白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这会儿小哥儿正伸手挠着脖颈的位置,看上去用的力道还不小,应该是刚刚背靠在田垄上的时候被什么虫子咬到了,只微微垂头的片刻功夫里,齐原便忍不住想起那晚小哥儿磕破一点膝盖就眼泪汪汪的场景,
这次被虫子咬狠了,小哥儿应该也是会哭的吧?
齐原在脑海中这样想着,一双并没有太多外露情绪的眼眸却忍不住往后山瞥了一眼,他记得山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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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种草药都是可以用来活血止痒的。
而旁边坐在吴夫子家地头的吴舒华,却始终将注意力落在齐原身上,作为整个上林村仅有的两个小哥儿之一,吴舒华在外的名头可向来都比萧白好很多。
毕竟一个被父母娇惯得不成样子,一个知书达理懂进退;一个因为天天在村孰睡觉被狼狈赶了出来,一个四书五经读得比那些正经儿郎还优秀;一个只知道跟村上年纪小的儿郎到处鬼混,一个已经能在村孰给阿公帮些小忙。
这样两相对比下来谁都能看出哪个小哥儿更优秀,不过萧白向来不在意跟外人做对比,他只要自己活得痛快就行了,甚至萧家所有长辈也一致认为只要孩子活得舒心就行。
吴舒华显然是不一样的,他家里上面有亲兄长和堂兄,下面又还有几个妹妹,夹在中间的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只可惜往往他所付出的辛苦跟最后的收获并不成正比。
在自家阿公所有的学生中,心高气傲的吴舒华只看得见齐原,不仅仅因为齐原长得好看,更因为他努力、专注、不在意外界半分的流言蜚语。
所以从挺久之前吴舒华就想着到时候可以跟齐原有进一步的发展,只可惜齐原哪怕每日在他家待的时间足够久,却从没有将注意力落到他身上过。
但今天的齐原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哪怕那双眼眸还跟平日里一样将所有人视若不见,但吴舒华依旧能够察觉到对方今日的不同。
“辛苦小半天了,喝点儿水吧!”给家里所有人都送了放凉的水过去,最后吴舒华才状作不经意走到齐原面前,在少年郎停下手中动作的片刻功夫里,他连忙将自己手中准备好的竹筒递过去。
只定定看着那竹筒几息时间,齐原立刻很有分寸感地摇摇头,并稍稍往后退了两步:“多谢,不过我自己有带水过来。”
因为在大热天里忙碌了很长时间,齐原身上灰扑扑的衣服已经被打湿一大片,甚至嗓子也因为干渴变得格外沙哑,偏偏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牢牢握着手中的锄头,在稍稍往后退开一些后,弯腰又开始继续忙碌起来。
萧白已经挪到大树下有阴凉的地方,抬眸望见少年郎紧握着锄头的双头,好一会儿后他忍不住紧紧蹙起眉头。
少年明明已经累成那个样了,手上的动作却是半点都没停下来,反而一下一下干得认真又专注,莫名萧白就有些心疼起自己的新“小弟”。
如此想着小哥儿干脆从大树下拍拍屁股爬起来,在跑去跟自家阿公说了些什么后,萧白转身又大大咧咧往吴夫子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在吴夫子看来,萧青山跟萧白真不愧是亲父子,都一样是让人非常之头疼的地步,好在现在父子俩都不用在村孰听课,故而吴夫子每次见到父子俩都莫名感觉非常庆幸。
这会儿看着小哥儿朝自己大摇大摆走过来,夫子下意识板起了张脸:“白哥儿,怎么来这边了?”
“夫子、夫子,你看我脖子被虫子咬得又红又痒,听说齐原认识不少草药,我这不就想着向您借个人去山里弄点草药嘛!”说着萧白又抬手指了指已经朝这边走过来的杜大虎,“放心,不白向您借人,我姐夫说过来顶替齐原一会儿。”
光看杜大虎那健硕的体格,就知道干起活来可比齐原中用太多,而且孙夫子是真没有虐待学子的坏毛病,闻言便赶紧摆摆手:“去去去,赶紧把人带走弄药草去,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比还娇气的哥儿。”
被吐槽娇气的萧白也全然不气恼,且更没有听话赶紧把人带走,而是冲着吴夫子又是一通插科打诨,在吴夫子真要被闹到啼笑皆非时,萧白才一脸欠揍样儿把仍在认真刨地的齐原拉走。
8. 第八章
远远便已经看到小哥儿朝着这边走过来,但齐原并没有想着萧白是过来找自己的,尤其在萧白跟夫子狡黠插科打诨的那会儿功夫,他又已经闷头锄好一小片空地,随即转身再将豆种播进地里。
显而易见这样的播种方式实在太过普通,干上一整天下来就是身强体壮的汉子都受不住,跟别说齐原这样在生长期还格外瘦削的少年郎了,偏偏他垂眸干得格外认真,甚至将依旧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吴舒华当做不存在。
只前后不过两口茶的功夫,萧白已经大大方方朝着少年郎走过去,随即在吴舒华格外复杂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将人拉走。
从后面赶过来的杜大虎已经笑呵呵拿过齐原的锄头,稍微掂量了下那锄头的分量,他转手就给随意放到一边,甚至还非常宠溺冲着萧白摆摆手:“白哥儿跟小伙伴去玩吧,这边姐夫一个人就能搞得定。”
“嘿嘿,姐夫辛苦了。”小哥儿半点不在意杜大虎的打趣,抬手挠了挠依旧很痒的脖颈,转身拉着还有些愣怔的齐原很快就走远了。
放下手中的锄头,萧青山一脸复杂遥遥看着儿子远去的方向,那刚刚跟小哥儿说话时还满眼喜色的脸上,这会儿黑得跟锅底也差不多了。
萧老头忙中抽闲往儿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见萧青山一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奇怪嘴脸,他上去就照着萧青山的后脑壳不轻不重来上一巴掌:“看什么呢,好好干活。”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并没有将萧青山拍醒,他满心满眼都还是拉着齐原离开的儿子,在自家亲爹又一巴掌拍过来的时候,他终于微微扭过头:“阿父,你说白哥儿不会真喜欢齐原那小子吧,毕竟他那孩子从小到大就……”
萧白从小到个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尤其还在襁褓里的那会儿,萧山雁刚刚跟身为猎户的杜大虎成亲,知道干爹、干娘给她生了个小弟弟,仗着两家又住得非常近,萧山雁自是三天两头带着丈夫往干爹、干娘家里跑。
每次萧山雁抱小哥儿的时候,小哥儿便咧着嘴巴笑得不要太开心,但只要杜大虎上手来抱小哥儿,小哥儿绝对是要撇着嘴巴哇哇大哭的。
当然了,小哥儿即便哇哇大哭,往往也只是干打雷不下雨的那种,所以在挺长一段时间里,棠悦这个新鲜出炉的阿娘就极其喜欢拉着女儿、女婿一起逗弄不知事的小哥儿。
等到小哥儿再大一些的时候这种情况自然更加常见,尤其杜小宝刚刚出生那会儿,望着跟小耗子一样红扑扑又丑巴巴的小婴儿,六七岁大的萧白真差点没被丑得哭出来。
甚至当时连续很长一段时间,小哥儿只要见到杜大虎就不开心,觉得是姐夫拉低了自家姐姐的颜值,才生出了个跟丑猴子一样的小外甥。
萧家一大家子算是对小哥儿这个臭毛病了解到不能再了解,所以在萧青山哪怕能说出齐原一百、一千个弊端的情况下,还是得承认少年郎那一张脸长得实在太好,让他不得不担心齐原会持靓行凶拐走他家“乖巧听话”的小哥儿,然后再弄出一桩妥妥的陈世美事件。
虽然同样对自家乖孙的将来担忧不止,但萧老头显然比他儿子淡定许多:“那你先说说看,咱家白哥儿哪有一丁点儿情窦初开的模样,不要光顾着自己吓唬自己,干活去!”
听自家老爹这么一说,萧青山脑子里便只想到自家小哥儿天天不是吃就是玩的臭德行,立时他整个人就从里到外清明起来,也是,依着白哥儿那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开窍的样儿,就算齐原有心仗着张漂亮脸蛋故意诱导,估计也只会是鸡同鸭讲。
这边萧青山放下心,干起活来自然更加卖力,而另外一头萧白二话不说将少年郎拉走老远,好一会儿后他回头看已经离地头有段距离,才转身将注意力落在齐原身上:“我说你脑袋瓜是不是傻掉的呀,又不是自家的活计,做什么干得那么尽心尽力。”
作为一个非常擅长偷懒的摸鱼党,萧白对在人家地里勤勤恳恳干活的齐原可谓是真情实感的“恨铁不成钢”,索性他拉着少年郎一边往前走,一边絮絮叨叨向对方传授自己上辈子辛苦总结出来的“摸鱼”经验。
但很快萧白便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他先是伸手又挠了挠自己已经通红一片的脖颈,再垂眸看看掌心略显黏腻的地方,下一刻他倏地停下脚步。
察觉到小哥儿突如其来停下的脚步,原本差不多跟萧白并排走着的齐原很自然转头疑惑往后看过去,虽然一路上他始终保持着沉默的状态,但眼下疑惑看过来时的眉眼,却莫名给萧白一种格外“乖巧”的感觉。
前后不过几息时间,萧白已经迅速走到少年郎面前,然后飞快将对方的双手摊开在自己眼前,于是一双因为持续劳作而布满水泡的手便明晃晃在萧白眼前暴露无遗。
明明前后差了两岁的年纪,但瘦削的少年郎个头甚至还比萧白稍稍猛些,因此在萧白满脸严肃望着齐原一双布满水泡的手时,齐原的视线便自然而然落在小哥儿微微垂下来的脖颈处。
不知道是因为小哥儿的性别特质,又或者是萧家在各方面都足够宠溺自家孩子,萧白虽然平日里跟村上那些小孩到处跑着疯玩,一身皮肉却依旧足够白皙娇贵,所以一大片抓挠出来的红痕和不知道什么虫子咬出来的红点点,落入齐原眸中竟让他感到格外刺眼。
“前几日我还听小宝夸你读书好,看来脑子果然都用去读书了,怎么有人给旁人干活能老实巴交到你这种程度?”望着少年郎一手看着就疼的水泡,萧白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寒颤,再投向齐原的目光便已经带着丝丝缕缕对“小傻子”的怜爱。
对上那抹莫名的“怜爱”眼神,齐原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后他才慢吞吞解释起来:“夫子免了我所有束脩,那些活计自然是我该做的。”
可怜的孩子莫不是自己把自己当“黑奴”了,萧白很是复杂地摇摇脑袋:“算了、算了,你不是会认草药吗,赶紧去后山找点草药弄弄你这双手,不是说读书人的手很矜贵吗,自己也不知道稍稍注意点儿。”
不知道小哥儿是从哪里总结出“读书人一双手很矜贵”的言论,齐原抿了抿唇刚想要说些什么,便在小哥儿抬脚继续往前走的时候,陡然发现对方原本就通红一片的后脖颈似乎有了隐隐红肿起来的架势。
下意识往前快走两步后,齐原果断伸手一把将人拉住,在萧白疑惑看过来的目光中,他微蹙眉头小心翼翼伸手触碰了下对方通红的后脖颈:“好像有些肿起来了,你不疼的吗?”
“不疼啊,就是很热、很痒,应该是被什么虫子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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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皮肤被少年郎温热指尖碰触到的一瞬间,萧白很不自在地轻轻缩了下脖子,只是下一刻后脖颈处又传来一阵瘙痒的感觉,害得他只想伸手继续抓挠止痒。
但这次萧白向后伸出去的手并没有触碰到已经红肿大片的脖颈,而是被眼疾手快的少年郎牢牢握住,他茫然眨眨已经微微泛起水汽的眼眸,很是可怜地软软开口:“真得很痒啊!”
陡然对上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眸,齐原下意识就要将握住小哥儿腕部的手松开,但几息功夫后他很快清醒过来,在萧白伸手已经快要抓挠到后脖颈那处皮肤时,再次稳稳将人控制住:“真不能再抓挠下去了,马上就要红肿破皮,到时候一旦结痂再被衣服反复摩擦只会更疼、更难受。”
家庭缘故夹杂着本性使然,齐原素来不是个话多的性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对上面前小哥儿的时候,他不由自主便会多说一些。
这种变化或许萧白完全没有察觉,也无处察觉跟过往对比,但齐原在某个瞬间似乎多了些异样的情绪波动,只是他刻意将自己与往日不同的情绪压制下去,随即拉着小哥儿的手腕继续往后山山脚下的方向走。
虽然前段时间刚刚下过一场大雨,但七月流火的季节总是热得非比寻常,整个人被热气蒸腾着自然比平日里更显浮躁一些,被“勒令”不让抓挠后脖颈的萧白,忍着一阵又一阵的搔痒难耐,那双本就隐隐透着几分水迹的眼眸自是更加可怜兮兮起来。
不过念着面前少年郎是自己刚认的小弟,萧白自是比平日里更加好脾气些,要是平时他估计早发脾气将人一把甩开老远了。
好在山脚下的温度似乎比地头那边更多了几分凉爽的感觉,茂密且葱葱的枝叶随着一阵风在头顶簌簌作响,慢慢便将萧白浮躁的注意力转移开。
齐原却忍不住时不时将注意力落于近在咫尺的小哥儿身上,他自是知道大多小哥儿都和姑娘家一样养得更加金贵些,所以刚刚那会儿不让萧白继续抓挠脖颈,他多少有些不由自主担心小哥儿会气恼,见着小哥儿好脾气地忍耐下来,甚至从浮躁的情绪中逐渐平和,齐原不知为何竟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如果刚刚那会儿小哥儿真恼了自己,齐原默默沉思片刻,一时间还真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应对那般的情况。
后山真正野生的草药种类不是很多,但寻常止痒消肿的草药却是不少,齐原微微垂下眼眸让小哥儿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休息,自己则是转身去挑选合适的草药。
在跟齐原一路往这边走的时候,萧白倒是能借着分散注意力让自己不去抓挠红肿瘙痒的后脖颈,但这会儿齐原沉默去摘草药,他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刺挠的厉害。
就在少年郎弯腰去摘草药的间隙里,萧白微微扭头望着不远处因风吹过而缓缓摇曳的野草,下一刻他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便想着悄摸摸伸手往后颈处抓挠。
“今天谢谢你和山雁姐……”就在小哥儿伸手要抓到持续瘙痒的后颈时,齐原仿佛后背长了眼睛那般突然转过头。
他定定望着眼神有些四处飘散的小哥儿,那双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微不可察流露出一丝极为清浅的笑意,只是害怕萧白真有些恼了,少年在抬头看过去的眼神便显得格外真诚且认真。
9. 第九章
想着自己刚刚试图抓挠后颈的动作应该没有被抓包,但略微有些心虚的萧白还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算明白过来齐原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嗐,这个跟我还真没什么关系,你要谢改天去谢我大姐就行,不过我想着大姐压根不用你谢,她还是很喜欢盈娘婶婶的。”每年萧家都会请村上的人帮忙干活,至于谁来了、谁没来,无论萧青山还是萧老头压根不会注意这些细枝末节,今天也就萧山雁跟过来一起忙活,才注意到平时很少会出门的谢盈娘也混迹在过来帮忙的人群中。
想到这里萧白也忘了去抓挠后颈,当即转头看向已经在处理草药的齐原:“你放心吧,大姐那个人最是细心、热络,有她在旁边看着,盈娘婶婶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在田里干活的时候,尚未成束冠的少年郎是用一根挺长的红色绳子将头发固定在头顶,这会儿随着他处理草药的动作,发绳微微松散的同时也在缓缓往下滑落。
不过转瞬功夫,原本束到整整齐齐的发丝便跟着红绳一起垂落到少年清瘦的脊背处,远远看上去就像小女娘专门用红色头绳将头发略显松散束在身后。
再加上热烈的阳光透过后山浓密枝叶斑斑点点洒落下来,萧白忍不住抬手托着下巴,满眼惊艳往少年郎的方向看过去,在这样略显空寂的环境中,他的视线显得格外专注灼热。
齐原本身便是一个格外敏感的人,吴舒华坐在田间带着些打量和审视的目光朝他看过去时,只会让他感到不自在的同时又有些不太愉悦,但明明是同样灼热的目光,当萧白满满只有纯粹欣赏和惊艳的目光看过来,他心里除了同样的不自在外,便只有不经意涌上来的些微羞赧。
风吹动枝叶带来一阵簌簌的声响,萧白的视线就没有一刻从齐原身上挪开过,毕竟整个上林村如此令人赏心悦目的漂亮脸蛋可不多,今日难道有这样的好机会,他可不得好好一饱眼福嘛。
直到少年郎温度适宜的指腹带着青绿色草药捣出来的汁液涂抹到自己后颈处,萧白才总算缓缓回过神,他也不懂齐原到底弄了些什么草药,只感觉凉凉的触感很快覆盖后颈处大片灼烫瘙痒的地方,下意识他双手内扣撑住自己的脸蛋,很是闲散自在地喟叹一声。
不过想到齐原手上隐隐还冒着血迹的水泡,萧白眨眨眼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太过分,当即他扭过脑袋去看满眼认真模样的少年:“你的手不赶紧处理一下吗,我后颈已经没那么痒了。”
在倾过身体给萧白涂药时,齐原整个人直接高出小哥儿半截身体,在这样略带着些居高临下意味的视角下,两个十来岁少年的视线不经意碰撞到一起,下意识齐原稍稍停顿了下手上的动作,等完全帮萧白后颈处上好药,他才轻轻应了一声好。
田地里的活计持续忙了挺长一段时间,萧白关于改进犁头的想法还是没有太多头绪,看起来像是鬼画符一样的设计稿改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故意”浪费纸张的小哥儿果不其然被自家阿娘好好训斥了一通。
身体稍稍好上一些后的谢盈娘最近跟萧山雁走得挺近,主要萧山雁这人是真得非常热情好可,但又完全不是那种会让人感到不自在的程度,故而待在家里养了很久病的谢盈娘总算有了个可以一起说说体己话的友人。
寻常情况下两个母亲凑到一起聊最多的肯定是丈夫和孩子,但顾忌着背信弃义、抛妻弃子的齐家老大,萧山雁主动跟谢盈娘聊最多的自然也就是孩子了。
说到自家孩子,萧山雁是一百、一千个头疼:“眼看着小宝就是要上村孰的年纪了,偏偏那孩子是一点去读书的意思都没有,天天跟在他小舅舅后边当小跟班,不过好在白哥儿说话小宝还是愿意听的,也不知道前段时间白哥儿答应了小宝什么,那孩子最近倒像是改了性……”
听萧山雁提起白哥儿,谢盈娘微微颤抖了些眉梢,她素来是个藏不住事的单纯性子,跟萧山雁接触全然没有半点私心,单纯只是因为两人在性格上十分合得来,她才会时不时过来村子前头找对方说话,但对于萧家的白哥儿,不得不说谢盈娘确实有一些些自己的私心在。
即便如此每当萧山雁提起萧白这个弟弟的时候,谢盈娘也只是很认真地听着,像是要把白哥儿平时的喜好一一记在心里,从不曾将自己的心思提及过半点。
谢盈娘虽然素来身体不太好,但一手绣艺却是比镇上最好的绣娘还纯熟老练,在地里的庄稼全部种下去后,等着第一场大雨落下,上林村素来有个很是盛大的乞仓节,目的便是为了数月过后可以喜获大丰收。
今年至目前为止算是比较风调雨顺的一年,萧山雁跟谢盈娘一边唠着家长里短,手上一边做着乞仓节要用到的祈福红绸,甚至还可以在上面绣上各家的心愿。
闲来无事的萧白一路溜溜达达寻摸过来时,杜小宝正拿着跟小木棍在院子外面的泥土地上写写画画,听到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没有半分犹豫就将小木棍往旁边一丢:“小舅舅,我想吃鱼,今天我们可以去河边捉鱼吗?”
夏秋之际河水上涨,哪怕后山的小河流并不是特别深,萧山雁和杜大虎也不敢让小家伙儿独自一人跑出去乱折腾,不过有白哥儿跟着一起过去,两个做父母的自是十分放心当他们的甩手掌柜。
最近这段时间萧白确实因为想要改进犁头而头脑混乱,一听小外甥提起去抓鱼,他立刻来了兴致:“嘿嘿,等我去你家拿抓鱼的工具,暮食咱们就能吃到香喷喷的烤鱼了。”
一大一小舅甥俩进了院子就开始胡乱捯饬起来,乒乒乓乓的动静听得人直头疼,最后还是实在忍不下去的萧山雁隔着窗子吼上一嗓子,翻箱倒柜终于找到抓鱼工具的舅甥俩才跟兔子似的一溜烟跑远了。
萧山雁在伸手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时,只来得及看到两个跟小旋风似的背影,见状她无奈摇摇头:“也难怪干娘一直担心白哥儿的将来,说起来哪家小哥儿能像他那样跟个天天没正事干的混小子一样。”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萧山雁一双眼睛里却满满都是对自家幼弟的宠爱,毕竟当初干娘为了照顾干爹伤了身体,这辈子只得白哥儿一个孩子,且白哥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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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自是跟疼爱自己孩子一样。
在窗户被微微推开的间隙里,谢盈娘已经看到一阵风似的小哥儿,萧山雁刚刚话罢她当即温声软语摇摇头:“看看我这幅身子骨你就知道了,还是白哥儿那样鲜活的性格才最讨喜,就算性格稍微闹腾些又怎么样,咱自家的日子可从来不是过给旁人看的。”
谢盈娘一番话是真真说进了萧山雁的心窝里,毕竟自家干爹、干娘算是村里的富户,偏偏两口子大半辈子又只得白哥儿一个孩子,村子里那些喜欢嚼舌根的表面看起来没什么,背地里不知道说过多少难听话。
好在她家白哥儿就是好性子,任谁在外面偷偷说些什么他都是不在意的,问就是——都没在我跟前说,我自然当听不见喽,干嘛想着那些让自己不痛快!
这边萧山雁跟谢盈娘还聊在兴头上,那边萧白跟杜小宝已经撸起裤腿淌进后山的小河里,虽然秋日里的白天依旧火辣辣,但后山的河水却格外清凉,小哥儿一边试探着往前继续淌,一边被河水凉得嘶了一声。
不过舅甥俩这会儿显然正在抓鱼的劲头上,稍稍适应了下河水冰凉的温度后,转手拿起工具便立即忙碌起来。
这么多年吃喝玩乐的名字可不是白白混过来的,后头杜小宝拿着个小号捕鱼网到处胡乱折腾,前头萧白隐约看到一条鱼正悠哉悠哉往前游动,当即眼疾手快利落一兜,便将那活蹦乱掉的鱼儿兜进网里。
“哇,小舅舅果然最厉害了。”眼见着刚刚下水没多大会儿功夫,小舅舅这边就已经有了收获,杜小宝当即忍不住拍手叫好,只是他完全忘了自己是在水里,一个屁股蹲往后倒去,再被萧白眼疾手快捞起来时,他身上的衣服便已经湿了大半。
要是平时跟着阿父一起出门,自己这个时候肯定就要挨训了,见小舅舅还有兴致嘲笑自己,杜小宝当即乐呵呵抓住小舅舅结实的腰身:“这下小舅舅身上也全湿了哦!”
“你个坏小孩,小心晚上我烤了鱼不给你吃哦!”小舅舅亲手烤出来的鱼可不是一般的美味,杜小宝只是稍微在脑子里稍稍回想一下,嘴里已经忍不住开始分泌起口水,闻言他自是超级识趣赶紧开口求饶,好一番折腾后,舅甥俩才开始继续抓鱼。
齐原背着竹筐从山上采药下来时,便清楚听到一阵熟悉的笑闹声,因着前段时间他一直在帮夫子忙活地里的农活,在农忙结束后夫子特意送了他一套誊抄的试题,让他在家里短暂休息两三日,故而今天齐原才有时间采些草药送去镇上的医馆换钱。
顺着声音他抬脚往前走了好一会儿,下一刻齐原抬眼便看到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小哥儿拿起渔网将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兜上来的场景。
波光粼粼的河面将耀眼的光线折射到小哥儿本就白皙干净的脸蛋上,立时将他衬得更为通透莹润起来,尤其在抓到一条鱼后,小哥儿扭头开开心心要跟杜小宝炫耀,脸上的笑容更是格外明媚灿烂。
齐原愣在原地稍稍握紧手中采药用的小锄头,直感觉自己似乎被一抹极为耀眼的光芒笼罩住。
10. 第十章
萧白扭头刚想向杜小宝炫耀自己新成果时,恰好跟抬眼看过来的少年郎对上视线,当即他毫不犹豫晃了晃自己手中渔网里活蹦乱跳的鱼儿:“阿原、阿原,晚上跟盈娘婶婶一起留在我家吃暮食吧,我请你们吃整个上林村最好吃的烤鱼哦!”
站在岸边的齐原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旁边身为自家小舅舅最佳马屁精的杜小宝一边回味着舔舔嘴巴,一边已经骄傲地掐腰大声喊着:“对啊、对啊,我小舅舅做的烤鱼最最好吃了。”
刚刚从河里捞出来的鱼身上还带着不少水珠,尤其察觉到有人正在觊觎自己美味的□□,那条被渔网兜住的草鱼立刻不忿地挣扎起来,萧白扭头去看渔网的瞬间当即溅了他一脸满是鱼腥味儿的水。
晶莹剔透的水珠落到小哥儿脸上,再被午后稍显炽热的太阳照射下来,使得萧白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都在闪闪发光,偏偏小哥儿本人没有一点让自己看上去稍显文雅些的打算,胡乱伸手就往脸上暴力擦了擦:“能被小爷吃进肚子里算你倒霉,还想逃跑呢,没门!”
“需要我帮忙吗?”在岸边盯着小哥儿看了好一会儿,等萧白淌着水把鱼儿放进靠近岸边的竹筐里时,他微微蹲下身体注视着竹筐里来回乱撞的鱼儿。
其实上林村这条小河里的鱼并没有那么好抓,且鱼想要做得好吃其过程自然也格外繁琐、浪费,上林村的村民们每日不是忙着地里头的农活,就是想方设法做些其他什么事情贴补家用,能像萧白和杜小宝这般悠哉悠哉跑出来抓鱼,而且还是一抓一个准的类型,那可完全不是用一个幸运能形容的了。
萧白大大咧咧盯着少年郎清瘦如竹竿一般的身体看了好几眼,在对方双目茫然望过来时,火速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用不用,看你那瘦瘦……高高的身板,我真怕一条鱼都能把你放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瘦瘦小小”,小哥儿这边话音尚未落下,齐原已经顶着双看起来含了那么一丝丝幽怨的眼眸朝着萧白望过去。
察觉到自己差点伤了人家少年郎自尊心的萧白,毫不犹豫转身无辜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水再看看远处已经渐渐枯黄的丛林,反正就是不肯回头去看仍蹲在河边的齐原。
见着小哥儿那副明显掩耳盗铃的模样,齐原微微弯起一双漂亮的眉眼,只是在胖乎乎的杜小宝好奇朝他看过来时,他下意识又将那一点点笑容收了回去。
杜小宝忍不住疑惑摸摸脑袋:这个齐原哥哥真奇怪,刚刚看着小舅舅时明明笑得那么好看,怎么突然就不笑了呢,难道这就是他阿娘听别人说的什么喜怒无常?
大概压根不明白喜怒无常是什么意思,好奇心满满的杜小宝甚至还专门淌着水往岸边走了两步,那双跟他小舅舅略显有些相似的浓眉大眼正直勾勾盯着齐原。
齐原被小孩盯得有些浑身不自在,偏偏对方还要强行装出一副自己仍在认真抓鱼的样子,只是小孩毕竟还是小孩,没几息时间他就光明正大凑到齐原面前。
“齐原哥哥,你喜欢吃烤鱼吗?”不知道小家伙儿怎么突然又想起了烤鱼,舔着嘴巴就叭叭跟齐原炫耀起来,“跟你说哦,我小舅舅虽然饭做得很糟糕,甚至是吃下去快要能毒死人的程度,但烤鱼却做得特别好吃哦,今天你一定要去我们家亲自尝一尝!”
杜小宝实在热情过了头,半点没有他家小舅舅那样“体贴”的分寸感,于是齐原只能放下背篓,被小家伙儿拉着在河边坐下来,正好他一身衣服本就因为上山摘草药弄得有些脏兮兮,自然不怕河边溅了些水的枯黄草地。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萧白又抓了条半大不小的鱼过来,见杜小宝已经毫不客气跟齐原坐到一起不知道正兴致勃勃聊些什么,他上去就在小家伙儿后脑勺处轻轻拍了一巴掌:“干嘛呢,不是你说要跟我一起抓鱼吗,自己怎么还偷起懒来了!”
自觉已经跟身边的齐原哥哥混熟,杜小宝顺势就往齐原身侧一躲,嘴上还很是得意叭叭着:“当然是跟齐原哥哥说小舅舅的厨艺有多糟糕呀,听阿娘说上次外公吃了小舅舅做的清汤面,差点没拉一晚上的肚子。”
“什么呀,明明就是阿父自己贪凉,做好的清汤面他非要去冲井水,都说没烧开的井水不干净了,他还贪心吃了满满当当两大碗,这能不拉肚子吗!”一听杜小宝提起这件事情,萧白眨眨眼立刻看向微微仰头朝自己望过来的少年郎,“对了,你跟盈娘婶婶看着身体都不是特别健壮,现在虽说已经入了秋,但白日里的天气依旧炎热得很,你们可千万不要像我阿父那样贪凉用井水冲洗热气腾腾的吃食,很容易就会生病的。”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小哥儿垂头认真且慎重看过来的时候,齐原下意识很是乖巧地点点头:“好。”
经过这几天在家的好好休息,前段时间因为农活带来的满身疲累已经褪去不少,少年郎不过顶着张漂亮脸蛋开口只说了个好字,那清润的嗓音便让萧白不自觉伸手挠了两下耳朵。
不得不说齐原的嗓音便如同他那张脸一样出尘脱俗,萧白一个颜控加声控重度患者,这让他怎么可能把持得住,如果眼下的时代有什么录像设备,他肯定是要让齐原帮自己做一条喊起床的独家珍藏小视频。
不过眼下早便已经不再是自己曾经生活过的智能时代,满心满眼都只是纯粹欣赏的萧白在回过神后,当即利落将手中渔网里已经放弃挣扎的鱼顺手丢进竹筐,扭头他又开始诱导坐在岸边偷懒的杜小宝:“小宝,我跟你说比起烤鱼,这河里最好吃的还要数爆炒泥鳅,作为一个小小男子汉,你怎么可以坐在岸边等着小舅舅的成果,现在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一番抑扬顿挫的熟练“洗脑”,立刻将杜小宝刺激成身姿无比伟岸的小小男子汉,当即他双手将衣袖往上撸了撸,活蹦乱跳就去泥泞最多的地方抓泥鳅去了。
大概男子从小到大、从大到老都是不能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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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激的德行,那边杜小宝已经嘿哈、嘿哈到处寻摸起藏起来的泥鳅,萧白不过刚刚转过头的功夫,齐原这边已经认认真真将自己的鞋子脱掉,然后又非常细致将裤脚使劲往上叠。
前后才几息功夫,少年郎已经干净利落淌进小河里,然后抬眸非常认真看向身侧的小哥儿:“泥鳅也能做得很好吃吗?”
被齐原突如其来这么一问,萧白立刻忘掉自己在心中默默的吐槽,当下便非常认真地点点头:“当然了,就是需要仔仔细细处理一番才会更好吃,所以你都下水了就一定要好好干,抓到的泥鳅多了,我让小宝跑腿给你送去一些。”
“嗨,齐原哥哥你就把心好好放进肚子里吧,只要小舅舅说好吃,那就绝对不会不好吃。”敏锐听到小舅舅似乎喊了自己的名字,杜小宝扭头圆滚滚的脸蛋非常认真开始安慰起齐原。
齐原却并没有转头去看即将为自己跑腿的小家伙儿,而是顶着双略显狭长的丹凤眼复杂看着身侧的小哥儿,只是他唇角虽然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半个字,而是在小哥儿满脸得意看过来时微微弯了弯眼眸。
几人在后山小河里忙活了挺长一段时间,赶着头顶的太阳已经没有那么炽热,他们才终于满载而归。
“阿娘、山雁姨娘。”后背竹筐里背着满满当当草药的齐原,就那么不容拒绝被萧白和杜小宝热情拐带回了家。
正好这个时候谢盈娘还在被萧山雁拉着学刺绣的手艺,于是趁着小哥儿带杜小宝咋咋呼呼跑去厨房不知道折腾什么的时候,齐原先是进去堂屋跟长辈们打了声招呼。
“哎呀,还别说你们家阿原长得是真好看,这模样果然还是像阿娘比较好。”萧山雁虽然跟齐家老大没什么过多的近距离接触,但大家毕竟都住在同一个村子里,平时自然抬头不见低头见,说起来齐老大算是齐家几个孩子里长相最端正的那个了,但跟谢盈娘比起来依旧算是一把鲜花插在牛粪上,故而在看到跟谢盈娘足足六七成相像的齐原,爱屋及乌的萧山雁自然越看越喜欢,“是跟白哥儿和小宝一起过来的吧,只要咱家白哥儿出手肯定能抓到不少鱼,今天你们母子俩就都留在家里吃烤鱼。”
有了萧山雁的热情相邀,谢盈娘和齐原母子俩自是想走也走不成的,于是没过多大会儿,外头正忙活到兴头上的萧白立刻冲着窗户喊了声少年郎的名字。
在齐原闻声快步走出萧家堂屋后,萧白毫不客气便给人安排了个看炉子的活计,甚至他嘴上还不忘念念有词:“跟你说,只有自己动手做出来的吃食才最香,这就叫做参与感的重要性。”
“对,小舅舅说得对!”不管三七二十一,被安排到旁边打杂的杜小宝,非常马屁精地来了这么一句。
齐原微微扭头看了眼做马屁精也做得非常出色且骄傲的杜小宝,再状作不经意仰头看了眼满脸都是得意神色的小哥儿,当他垂下头又去看炉子的瞬间已然十分笃定地明白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