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症》 第1章 0607 “轰隆——” 起落架触地的瞬间,轮胎和飞机跑道剧烈的摩擦,发出尖锐嘶鸣。机身微震,强烈的失重感让纪叙的身体向前倾去,又被安全带猛地拉回,钝钝地撞在椅背上。 昏沉的梦境缓缓转醒,他在恍惚与现实的交界处睁开眼,过长的鬓发乱糟糟地垂下来遮住视线。他没去理会,只是摸出手机,系统已自动切换时区,跳出一个冷静的数字。 ——北京时间,06:07。 也许飞机降落太过颠簸,纪叙手腕一抖,仿佛被这普通的06:07扎痛,手机差点没拿稳,昏沉的大脑也陡然醒了大半。 纪叙闭了闭眼,动作带着几分近乎苦恼的钝痛,他认命般将手机锁屏,余光随即移向客舱舷窗外。晨光微曦,日晖自东向西将稀薄的云层渲染至金黄。 天气很好,天空很蓝,是澄净的湖蓝色,让纪叙感到很熟悉——有点像江汉路尽头的汉口江滩,又有点像高中旁边中山公园里的小西湖——管他像什么呢,反正武汉最不缺的就是江河湖。 一架波音737从旧金山国际机场起飞,穿过整个太平洋,跨越16个时区,历经14个小时,最终平稳地落地于武汉天河机场。 托运行李提取处,纪叙百无聊赖地等候他的大包小包,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谁这么闲,早上六点就起床打电话?来电界面赫然显示着一个大字,“姐”。 纪叙顿感不妙,按了接通,一道活泼却沙哑的女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语调十分夸张:“欢迎总裁回国!这次,你一定要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大学刚毕业的无业游民嘴角抽了抽,总裁两个字和他没有半点沾边,他质问对面,“纪瑶同志,你又去酒吧通宵?” “咳咳,”对面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我就不能是在通宵画画吗?” 纪叙呸了一声,“哑成这样,不是喝酒喝的就是蹦迪喊的就是抽烟抽的。” “呵呵,你还好意思说我?我可没忘你高二就在酒吧里醉生梦死的样子!” “你居然还有脸提?——那次明明是你组的局,你带的台!” 自知理亏,纪瑶哼唧了半天,最后不服气地扔下一句话,“你知道我昨晚去的哪一家酒吧吗?我去的Freedom。” 纪叙瞬间不说话了。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当时没撮合你和林溪酌搞暧昧,你们是不是不会闹僵?” “别提。”他语速陡然加快,几乎像是怕再晚一步就被记忆反咬一口,“纪瑶,我说了别提。” “起码不会像现在一样,老死不相往来——!” 啪地一声,纪叙忍无可忍地把电话挂了。 没有如果,重来多少遍都一样。他和林溪酌就算没有酒吧,就算从没那样靠近过,也注定走不到最后。不是因为谁先松了手,而是从一开始,两人就没站在可以牵手的位置上。 所以他们的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这点纪叙比谁都清楚。 沉重繁杂的行李和长途跋涉让他身心俱疲,打车回家理应会更轻松,但他的脚步却神使鬼差地挪到了武汉地铁线上。 来都来了,坐吧。盯着粉嫩的二号线路线图,像是想从那一连串站点里找回什么。恍如隔世,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回武汉了。 并不是加州伯克利大学不给学生放假,而是纪叙单纯不想回去,更不想看到一些让他烦躁的事——比如看到某人又被哪个帅哥递了名片,比如看到某人事业如日中天,比如看到某人好像把之前的事情全忘了个干净,洒脱自在,只留自己一个人被困在回忆里。 他怎么能这么无情?纪叙把头仰靠在冷硬的座位上,想不明白。 巨龙大道、常青花园、汉口火车站......地铁走走停停,早班车人烟稀少。列车行驶到汉口站时涌上一批人,不过没关系,还有两站他就到家了。 “本次列车终点站,佛祖岭。下一站,青年路。” 对,下一站他就可以下车了。 青年路,再下一站就是中山公园。 那年高三下学期,春风拂面,学校组织全年级去那边踏青。他还记得林溪酌穿的那件白衬衫,在阳光下明亮得像是会发光。 再下一站是循礼门。 他们以前常在这一站下车,去江汉路闲逛。哪怕严格来说,那已经是江汉路的尽头,而非起点。 好像总是这样,他们之间无论做什么,都会把顺序搞反。哪怕是逛街,也要从尽头逆着人潮,一路走回源头。 沿着路线向后看,江汉路、积玉桥、螃蟹岬…… 怎么还没到? 纪叙盯着头顶上的二号线站点图,索性不再一站一站地看了,眼神直接掠过前半段,滑向后端,像在翻书时跳过无关章节,径直翻到某一页。目光聚焦于一点,找到了——华中科技大学。 这是整条二号线唯一以大学命名的站点。纪叙望着“华中科技大学”那几个字,隐约觉得远得过分。和青年路隔着十几站吧?那他平时如果要回趟家,起码得在地铁上晃一个多小时。 “青年路到了,请从列车前进方向左侧车门下车......” 如梦初醒,纪叙收回,起身出了地铁门。 下午三点,纪叙把托运行李拆完,快递也取了,肚子饿得有点过头,点了份沙县小吃果腹。吃到一半,纪瑶睡眼惺忪地从二楼踱下来,一脸宿醉未消、刚补完觉的样子。 她走过来,抓住他长得更长些的头发来回拨把玩,“哎哟,好弟弟啊,一年不回来,感觉你在加州已经完全融入本地风土人情了呀。” 他莫名其妙地瞟了她一眼。 “很有当地Homeless的风姿啊!”纪瑶哈哈笑了起来。 一口飘香拌面隐忍地咽下。 “哎呀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你就算沦为流浪汉,也会因为长得太帅而火遍Tiktok的,不是吗?”纪瑶笑着改口道。“而且你知道吗?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回国接风宴!” 纪叙神经一紧,筷子顿了顿,“你想干嘛?” “诶!别想太多!你别那么多疑行不行?”纪瑶翻了个白眼,“人家林溪酌现在又不住咱隔壁了,他搬去学校附近了——那边靠着光谷科技园,现在正实习呢,忙得很。” 纪叙暗暗松了口气,但同时又觉得有点遗憾。他不知道自己遗憾什么。 “咱爸咱妈不在家,我们就别折腾什么商务宴会厅了,”纪瑶坐在楼梯扶手上,一边绑头发一边对他笑,“今晚我在Freedom给你订了个卡座,你高中那帮好同学我也都联系好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感人?” 在蹦迪闹吧办回国接风宴?——纪瑶真想的出来,其实就是她自己想去玩,然后找个借口吧! 但他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实话说,Freedom是整个武汉他最放不下的地方——像某种抽象的坐标,连接着他青春期最真实的一段时间。而且,正常的宴会厅过于体面,反而会让曾经熟稔的同学关系变得客套而僵硬,但酒吧则完全相反,不需要礼貌,不需要寒暄,只要音乐一响,旧识都能被跳动的节奏唤回来。 想到能见到那老朋友,他心情不由得松了点。他点开微信,果然,几个狐朋狗友已经发来了“晚上见”之类的消息。 这一群人,几乎全都没离开武汉——毕竟武汉的大学种类齐全、层次丰富,几乎覆盖了所有人的择业需求。这其中和纪叙联系最多的是周延城,原因其实只有一个:周延城在华科大。 但他和周延城的聊天记录,内容诡异得像接头暗号。 “三月无异常”——“收到”。 “四月无异常”——“好”。 “他今天回学校了,有女生找他要联系方式,但看样子是没给。”——“我知道了[发怒][流泪]” 对,周延城就是纪叙安插在华科大的眼线,时刻给他跨洋汇报林溪酌的情感状态。整个行动持续了长达三年,纪叙十分感动,这才是真正的好兄弟,两肋插刀,为你插了三年。 值得庆幸的是,林溪酌大学四年一段恋爱也没谈,不幸的是,就算没谈,纪叙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重新靠近。 那些心动和喜欢的瞬间太过久远,远得像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早被蒙上一层厚灰和铁锈,甚至可能还布满了蜘蛛网。命运的齿轮滚滚而来,但你该如何让早已锈死的发条重新转动? 再说了,从头到尾好像只有纪叙一个人被困在记忆的时差里,没推开过那扇霓虹缺角的玻璃门。而林溪酌呢?他大概早早地就把玻璃门踹开,远走高飞了。 人要为自己曾经的怯懦和自傲付出代价。纪叙想。 已经在付了。 热浪扑面而来,袭击了刚走出家门的纪叙。喜欢汗蒸的朋友们有福了——来七八月份的武汉吧,随时随地都能进入免费汗蒸房。他在心里狠狠吐槽。空气湿得像蒸锅里冒出的雾,太阳如灶台上的火苗,轰地一声把武汉的大江大湖全部烧开,蒸腾着热气。 这股热气到了晚上依旧没消散,纪叙特地穿得清凉但还是遭不住,可能彻底缓解的方式只有一个吧——裸奔。修长的手指把脑后的小辫子往上提了提,像是给自己争取一点点透气的余地,效果聊胜于无。 晚上11点,正是夜生活的开端,江汉主路的店铺已陆续关门,但辅路的小吃摊有增无减,冒着烟火气排出长龙。纪叙凭着身体的本能,左拐右绕,轻车熟路地来到Freedom门口。局头纪瑶和她的挑染鲻鱼头女友已经在门口等候已久,远远地就朝他招手:“小纪,这里——” 闹吧里通常都人挤人,今天不巧还是人最多的周五,挤出去挤进来太麻烦,所以那群同学们先在里面蹦上了,没来迎接。 纪叙没径直走向门口,而是在旁边一个乱七八糟的涂鸦墙那边瞟了几眼才往前走。 例行查身份证和查包,门口的安保大叔竟还是四年前那个,他乐呵呵地跟纪叙搭话,“诶,是你啊!你好久没来了,发型还是老样子,就是更长啦!” “叔,没想到你居然还在这干。”纪叙没想到他还能记得自己,有些惊讶也有些感慨。 “那当然!哦对了——之前经常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白发小男友呢,就那个老帅的混血,掰啦?”此言一出,身后的纪瑶瞬间变了表情,龇牙咧嘴地朝安保大叔使劲使眼色。 纪叙却没什么大反应,甚至还轻笑一声,语气松弛:“没掰,就是跟我闹别扭呢。” 第2章 悬而终决 酒吧里和酒吧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纪叙第一次踏进Freedom是他成年那天。从那时他才知道城市的夜生活和认知中的一切有多割裂。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他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想过真正的蹦迪闹吧里是这么玩的。 小说里写的、电影里拍的,都完全不对。在中国,闹吧里不仅有灯红酒绿和露水情缘,还有两项隐藏主流:舞拳和抓手指。 舞拳他之前略有耳闻,就是花样版的猜拳。但抓手指——这个词他在互联网上都未曾刷到过,却恰恰是酒吧文化的真正精髓。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带BGM版的国王游戏:十个人左右围成一桌,每个人都可以招手带台——带台的人相当于国王,用手势规定这一局的游戏规则,直到有人喝酒或者规则完成,这一局就结束,再到下一局依次循环。 而带台者通常都会根据DJ放的歌曲,进行一段劲爆的前摇,节奏越带越高,众人情绪也随之层层攀升。纪叙第一次来的时候看前摇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牛逼,而现在他已经是带台老手了——只不过国外不玩这一套,技艺也许略显生疏。 跨进酒吧大门,纪叙情不自禁地往左边的那个角落里瞟——那是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旁边有一扇装饰做的欧泊色玻璃门,但只是装饰。 他强迫自己扭过头,硬生生将视线挪开,然后深吸一口气,跨入舞池—— 人头攒动,人潮汹涌,人声鼎沸。高分贝的音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音浪一层叠一层,激烈的鼓点震得胸腔发麻。香水、烟草、酒味混杂在一起发酵,不难闻但层峦叠嶂,就和酒吧里的爱恨情仇一样复杂混乱。 不愧是周五晚,纪叙再次在心里感慨道,舞池里完全没有可以跻身的通道,只能靠前胸贴后背地挤进去,还要避免身边路人无意识的肘击。 但好在他足够显眼——无论是长相还是身高。灯光再昏暗也无法掩盖骨相里优越的清俊,而过长的刘海鬓发又平添一抹美艳。挺拔的鼻梁勾勒出极具侵略性的眉眼,但偏偏又生了一双人畜无害的下垂眼和微笑唇。 但凡路过的人瞥见过这张融合了英俊与漂亮、强势与柔和的脸,都会不自觉地愣住半秒,然后注目着侧身让路。 终于来到了卡座,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所有人人全体起立,纷纷起身上前。 “卧槽,一年不见,变帅了啊!”武体的李昊从人群里扑过来,他狠狠搂住纪叙,一年不见,又变黑了。 “别抢人啊,我恩人诶!恩人我真想你!”孙玉晗从侧面挤进来,恩人一词她从高三一模后就开始用,因为纪叙高中时花了两个月把她的英语提高了20分,最后考到了武汉理工的数学系, “好了吧,要不要看看是谁为兄弟两肋插刀?是谁为兄弟通风报信?”华科大的周延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亲昵地搂住他的肩膀。但下一秒衣领却被人拎住,跟捏住小动物后脖子似的,整个人从纪叙身边提了出去,动作干脆利落。 周延城回头看向沈澜:“你干嘛啊?” 沈澜眯着眼:“我还在这呢,这不好吧。”他拍了拍纪叙的肩,“恭喜啊,顺利回国了。” “通风报信?!”叶苗苗像被触动了什么开关,瞬间神色激动,“小纪,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他……”双马尾随着她的脑袋一晃一晃,听说这四年来她在湖北美术学院,同人本都已经画了十几本了 自此算是集结了,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地知道还差一个人,不过也都心知肚明地没有提。 纪瑶此时忽然举起双手,悬在桌上方,动作轻盈而利落——那是一个不约而同的讯号,所有人迅速举手跟上。伴着极强鼓点和超高分贝的动感,纪瑶灵活的手指完美地卡着每一个重节拍,极具规律地上下起伏着。双手张开,时而交叉,时而分离,最后两手悬空着掌心向上。 这是抓手指最经典的一式。所有人熟门熟路地将手叠上去,形成两摞。纪瑶举起其中一摞叠在另一摞上,再抽出一只手盖在最上方,唇角一挑,带着几分坏意说:“来来来,第二个和第四个,亲嘴吧。” 纪瑶总是用最轻快的语气说最大尺度的规则,言毕一片哗然。 “???一开始就玩这么大的?” “我靠真特么狂野啊!” “没事,不想亲的可以直接以酒代罚啊!” “1——”纪瑶抓走第一只手,是纪叙的。 “2——”纪叙下面的手,是周延城的! 周延城猛然睁大眼,身边一阵欢笑和卧槽声,“怎么是我啊!我有家室哈,我还是喝酒吧。” “3——”周延城下面是挑染鲻鱼头的手。 “4——”好巧不巧,第四个偏偏是沈澜——周延城的“家室”。 桌上瞬间炸了。 起哄声起伏,叶苗苗更是高声尖叫,像是盼这一刻盼了四年。周延城拿酒的动作都顿住了,转头看向身旁的沈澜。 他脸唰地就红了,抿了抿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对象亲嘴,竟有点不好意思。 正当他纠结是亲一秒还是亲两秒的时候,沈澜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他低头,直接不由分说地按住周延城的脖子吻了上来,舌尖撬开唇齿,起哄声陡然升高,但不妨碍他们更深更久地接吻。 二十秒后他俩还没结束,已经完全亲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孙玉晗看得脸都红了,纪叙更是百感交集,羡慕、祝福、嫉妒,还有一点说不上来的酸。 纪叙偏头问他姐:“你干嘛奖励他俩?!” 她笑着挑眉:“俩帅哥亲嘴不赏心悦目吗?你哪天也整一出让我看看?” 最后周延城都没力气了,沈澜才放开他。 沈澜是吃高兴了,舔舔唇满意地开始下一局带桌,他的前摇和纪瑶的风格相差很大,更加有力量感,每一记动作都精准、有力,仿佛不是在喝,而是在打一场拳击。 目不暇接的前摇动作在掌声与节拍中戛然而止,沈澜突然举起手掌,亮出无名指上的一枚情侣对戒,毫不客气地宣布:“今天没戴戒指的,喝。” 那枚戒指的另一个主人也默契地抬起手,指间银光一闪。纪瑶、小鲻接连展示各自的对戒,叶苗苗和孙玉晗也因巧戴了装饰性戒指而逃过一劫。 唯有纪叙和李昊空无一物,注定沦为众矢之的。桌上的酒在纪叙到来前便已调好,依旧是熟悉的Freedom三件套——橙汁兑着烈酒,再配上几瓶布鲁大师。 “兄弟,干了!”李昊热血举杯,纪叙抬头一饮而下。 但刚入口他就拧起了眉——这谁调的酒那么难喝?纯的兑太多了,一股火辣辣的烧感从嗓子眼直冲天灵盖。 饮毕,酒杯哐地碰上桌子,纪叙伸出手在桌上虚空地画了个圈,意味着他来带。恰逢DJ切进一首酒吧金曲——王以太的《危险派对》,前奏一响,欢呼声四起,舞池下方的弹簧板也被踩得更猛烈地震动起来。 纪叙的前摇像一场哄骗全场的表演,忽冷忽热,忽快忽慢,像在放线钓鱼。他一会儿手指从1数到5,一会儿又从5倒数回来;一会儿朝天指,一会儿朝地绕,手势变幻如走马灯。 这一套纷繁复杂的前摇打下来后,大家眼看都以为他准备发起什么劲爆规则,他却猛地把一只手臂往前伸,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众人哑然,这是抓手指中最经典也最**丝的入门动作:所有人围着这根大拇指叠加自己的,然后再竖一个大拇指……最晚抓上的人喝。明明是最简单的1 1,弄得像一道函数综合大题。 但纪叙显然从不按套路出牌。他另一只手也悄悄伸出,竖起一个大拇指——前一个动作不作数,重来。所有人纷纷快速叠了上去。 可最后一个人还没叠上去,纪叙又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突然双臂一展,左边揽挑染鲻鱼头,右边揽周延城。 孙玉晗不愧是数学系的,在这一顿混淆视听中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把旁边的李昊和叶苗苗圈在怀里。此时纪瑶和沈澜才知道“靠——上当了!”假装玩最基础的,实际上来个出其不意让他们措手不及。 “没抱成三个人的,乖乖喝吧~”纪叙贱贱地勾唇一笑。 但笑意未褪他就觉出些不对劲。上一轮那半杯酒的后劲来了,耳根和脖颈开始泛热,那股熟悉的燥意从皮肤下浮上来。 他太熟悉这感觉了——酒精过敏的前兆。 纪叙的酒精过敏说不上轻也说不上重,就是心跳加速和全身泛红,脑子是清醒的,但有点晕。虽然没试过但是喝太多可能要进医院,所以纪叙有时候觉得超量了就以橙汁代酒,或者干脆出酒吧吹吹风。 这事除了纪瑶没人知道,大家都只当他喝酒容易上脸。 下一局小鲻起头带,她面向全桌,抬手捂住纪叙的眼睛,手指指向纪叙,问他本人:“他喝不喝?” 众人忍笑——这游戏通常是先指别人最后才轮到被蒙眼那位,但小鲻开局就指他本人,明显是下套。 “喝。” “喝几杯?” “喝三杯!” 所有人拼命憋着笑,不让自己笑太大声,纪叙自己给自己坑了大的。 随后她指向自己,问:“她喝不喝? “喝。” “喝几杯?” “喝一杯。” 她大大方方一口闷完,然后轮流把桌上每个人问了一遍,最后才放下遮住纪叙视线的手。 纪叙重见光明,便看见满桌人对着他比出“三”。他意识到了一切,冷哼了一声,只能认命接受惩罚。 第一杯——舌尖、咽喉、食道、胃,凡是烈酒经过的地方都在辛辣地燃烧,灼烧感在胃里翻江倒海地化开。 他抬眼望向弹簧舞池中央,舞台正缓缓升起,已有人兴奋地踏上去,躯体随着节拍扭动,用最原始的身体回应最激烈的音乐。这是挑逗,也是释放。 第二杯——很呛,但是莫名又很爽,一股热浪直冲脑门,酒精像一把锋利的刃,劈开混沌的思绪,使痛感和快意并存。摩肩接踵的舞台上。 纪叙隐约看到两个相貌年轻的男生手牵着手跨了上去,一个墨发即肩,在脑后扎了个小揪;一个银白发微卷,身形稍矮几厘米。呼吸渐重,距离渐近,他们身上好像还带着高中生独有的青涩和拘谨,并不像身边人那样肆意,只是搂着对方的脖子或腰肢,随着音乐轻轻摆动。 第三杯——酒劲猛然攀上神经,如凶猛的潮水扑向海岸线,世界开始轻轻摇晃......诶,摇晃?这好像不是一般的潮水,而是海啸啊。纪叙恍惚地笑,但他躲不掉了。 周围的一切有些失焦,目之所及清晰之处只有刚刚那两个男生,他们毫无保留地紧贴彼此,灯光闪烁着打在他们脸上的各个轮廓上,但始终让全貌模糊不清,只是阴影暧昧地朦胧着。可他很分明地看到他们正在接吻,吻得很小心,像在试探什么,又好像对方一碰就要消散不见;吻得情难自禁,好像早在上辈子他们就已如此缠绵。 ——嗯,纪瑶说得还真一点没错,看两个帅哥亲嘴真的很赏心悦目。 忽然,一阵合成器的脉冲波音色陡然蔓延,孤独而迷幻的滑音在整座Freedom酒吧中弥漫。尽管酒精已把大脑浸泡,纪叙还是只用了半秒就本能地听出了这首歌的前奏,那是盛宇的《lonely dance》(隆里电丝) 酒吧所有人都会唱这首,舞台中央那对男生显然也不例外。双唇微微分开,他们稍微加大了摇摆的幅度,只是看着对方笑。 “我无法拒绝你我们靠得紧密” 长发男孩把额头贴在银白发前,轻轻摩挲。 “如果我是苹果你就是地心引力”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柔地把他过长的鬓发撩至耳后。 “开始憧憬明天醒来不用牵着你的手也知道你把我放在心里第几位” 他们十指相扣,严丝合缝。 “守护你的优雅在若干年后” 长发的男生忽然笑得更加明媚,好像早有预料般在这个节点等着这一句,明亮的目光直视对方。 而台下的纪叙在那一刹那也微微启唇。两个世界、两双眼、两个动作,竟完全重合在一起—— “白头发的帅哥可以邀你跳支舞吗?” 长发男孩笑着,郑重地捏住对方的食指与中指,像贵族邀请心上人那般欠身行礼。他牵着他的手,一起走下舞台,步入舞池。 然后他们就消失在了人海中,瞬间被湮没。 纪叙睁大了眼,无论怎么张望都寻找不到那两个身影——明明那头银白发那么显眼,可是他就是再也看不见了。 “我本以为你是我的 only one” “可最后剩我一个人 lonley dance” 此刻他竟有想哭的冲动。 但他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纪瑶低头看了两眼手机,打了几个字,随后走到魂不守舍的纪叙身旁,贴着耳朵对他说,“还有个朋友有事来晚了,他刚刚说马上到,你去接一下。” 听罢纪叙皱了皱眉。这场接风宴不是为他办的吗?可为什么他现在这么难过?为什么还要他亲自去接人?……算了,无所谓了,反正他现在已经不想待在酒吧。他随手倒了一杯纯橙汁,正好借口去外面透气清醒一下。 他原本打算直接出门,可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竟已蹲在那扇缺角的霓虹玻璃门旁,连自己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他都不记得了。 其实,纪叙根本不在乎那个来晚了的朋友是谁——是程韦伟,还是徐远?都不重要。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这时候才来早干嘛去了?干脆别来了。 他小口抿着冰橙汁,颓然地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这个装饰玻璃门所在的角落正对着大门,每个人查身份过安检的时候,他都能看得到。 以至于在那道清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纪叙只是稍稍一抬眼,整个人就怔住不能动弹。 外头的路灯太亮,酒吧里灯光又暗,两处光影交界之间,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剪影,看不见五官,却能听见自己心如擂鼓,比酒吧里躁动的节拍还要急促。 那人夹着一根快抽完的烟,食指与中指之间稳稳地夹着,动作一丝不苟地掏出证件——那气场仿佛不是进酒吧出示身份证,而是进考场出示准考证。 不,不对,林溪酌不抽烟的。 纪叙晃了晃头,想驱散混沌的幻觉。可是,可是他为何仍然心如擂鼓?仿佛身体比理智先一步认出了来人。 ——心跳比我先认出你。这句话此刻比任何一句情话都真实,比真金白银还真。 那人步入酒吧,脚步沉稳。灯光落在他银白的发上,像是风一吹就要散的光。他来得匆忙,头发被夏夜的风吹得微乱,衬衫上的领带也没来得及解开。双眼深邃而冷静,却在看到那玻璃门角落的瞬间微微一震。 这几个特征加在一起,全武汉找不到第二个人。他们隔着好几米远,遥遥地相望。 纪叙紧紧握住那杯橙汁,脚步虚浮地想要站起来。 此刻他只想让宕机地大脑赶快苏醒,说些什么,快说些什么啊,这可是他们四年以来的第一句话—— 该说什么?好久不见?是挺久了,整整四年。 你过得好吗?明知故问。我知道你过得好,过得不好的另有其人。 酒精让大脑思考变得迟缓无比,还没凑出来完整的句子,他已经听见对方先他一步开口。 但林溪酌接下来说的话像一盆冰水,狠狠劈头盖脸地泼了下来,把纪叙刚刚还鼓噪狂跳的心脏瞬间浇熄。 “你多大了,还在拿橙汁装醉?你自己不觉得幼稚吗?” 幼稚? 是啊,幼稚。 纪叙从小到大最怕林溪酌说他幼稚,不知道为什么,他潜意识总里觉得那位理性早熟的学长终有一天会这么评价他。而直到高中毕业断交,他都庆幸自己从未听到过这个词。 但偏偏在四年后的今天,他毫无预兆地听见了,吐字清晰,字字诛心,如若达摩克利斯之剑悬而未决,但最终仍命运般地刺穿他的心脏,血流不止。 第3章 深恶痛绝 纪叙看他右桌的前桌很不爽。 快高三了,居然还有人能把腰板挺得直如钢板,连后颈到肩线的弧度都绷成一道冷硬的直线,并且从上课记笔记一直持续到下课写作业。 这种坐姿自打纪叙小学毕业就没再见过了——毕竟人类进化出脊椎弯曲的本能,就是为了更好地瘫在课桌上发呆不是吗? 但最可恨的还是他那头银毛。 没听错,银毛。 简直像一团蒲公英,不偏不倚地杵在纪叙和黑板之间的视觉中轴线,还在阳光下反着光。 他敢打赌,全班没人能从那团闪闪发亮的银白色挪开视线——这难道不会影响听课效率吗?尤其是数学课。每当纪叙回过神来,发现又盯着他后脑勺浪费了半节课时,一股无名火就会从胃里烧上来。 ……放过我吧,我数学成绩已经快跟语文作文分数旗鼓相当了。他很悲怆地想。 关于这头显眼的银毛呢,年级里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说他是基因突变,有人猜可能是白化病,有人觉得是先天性毛发色素减退...总之不会是染的,因为此人是全年级数一数二的好学生,老师眼里的尖子生、家长眼里的模范,不会做违反校规的事。 其实不过是个混血儿——这点纪叙倒是比谁都清楚。如果你凑近了看,就能发现他眼珠也泛着点紫,像是被稀释过的葡萄汁。但你只能瞥见一瞬——因为下一秒他就会垂下那两扇浓密的睫毛,把你拒之门外。 小时候他还不是这死性格,在那段纯真的年代里他甚至还会让你看两眼,再突然捂住你的眼睛说:“别看了。” 现在?多瞧一秒好像他就要用眼刀把你片成生鱼片。 记忆中林溪酌的父亲跟他儿子的性格截然不同,是一个阳光开朗的俄罗斯男人,好像还是一个全球闻名的钢琴家,叫维克托·什么什么司机,全名太长纪叙只能记住司机。总之呢他遇到林溪酌母亲林茹后还给自己起了一个中文名,随妻姓叫林维。 他常常大笑着搂着自己的面瘫儿子,紫色的眼睛都眯城一条缝,用略微不自然但很清晰的语调聊天,手里多半会拿着瓶伏特加,然后坏笑着问纪叙要不要来一口。 八岁的纪叙:? 林溪酌皱着眉:“爸,他才八岁。” 林维撇撇嘴:“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拿伏特加洗澡诶!” 小纪叙没有参与父子间关于八岁能不能喝酒的激烈讨论,而是瞪着眼睛左看看,再右看看——这俩人除了头发和眼睛颜色以外,完全没有任何像父子的地方。一个热情,一个冷淡,简直是天差地别。 说起来,他们真的算半个发小。当时纪叙比林溪酌小一届,瘦得像根豆芽菜,但跟在林溪酌旁边狐假虎威的时候,倒也没人敢欺负他,所以就天天粘在林溪酌身旁。 林溪酌虽然整天绷着张冰块脸,不过也没嫌他聒噪,任他在旁边叽叽喳喳,偶尔被他闹烦了顶多“啧”一声。 后来当小学生纪叙隆重毕业并决定搬家去另一个区的私立国际初中上学时,林溪酌却连句“再见”或者“保重”都没说。 ——现在想想,可能他这种性格就是对任何人都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感情,也根本不需要谁陪着他,毕竟冰块就算捂化了,最后也只剩一滩冷水。 但是——谁知道命运这么爱开玩笑?纪叙兜兜转转又回到江汉四中这地方上学。回来也就算了,巧合的是林溪酌在初中曾经休学过一年。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是同级生。 纪父纪母一看年级里还有熟人,立刻不由分说地把纪叙塞到了林溪酌的同班,现如今就在他斜对面坐着。 这种概率,放小说里都得被读者说狗血吧。 重逢那天纪叙老远就瞧见了他——作为在新学校里的唯一人脉,纪叙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他曾经的冷淡和敷衍。当那个板正的身影走进时,纪叙扬起热情的笑脸,打招呼说:“林学长,好久不见啊。”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好学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跟纪叙擦肩而过。 是真的擦肩而过。纪叙甚至能闻到他校服上飘来的洗衣粉味,是那种柠檬香,混着他身上特有的冷调气息。而他的笑容还僵在脸上,手臂尴尬地悬在半空,活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劣质偶像剧男主角。 林溪酌居然跟没听到一样,直接略过他走了?!什么意思????? 他甚至连脚步都不带停顿的。身边路过的同学不约而同地驻足着,眼睁睁地围观着这句无人应答的招呼凝在了空气中。 ……这也太羞辱人了,比当面嘲讽还羞辱人。林溪酌似乎压根没注意到他,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此时的纪叙脸上的表情大概可以说是精彩绝伦五彩缤纷,最后也只能干笑两声,默默把手插回兜里。 那一刻纪叙真是对林溪酌深恶痛绝,害得他尴尬得要死脚趾扣地。他怀疑林溪酌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这不对吧?再怎么说,该有意见的人也应该是他啊。 他愣了很久,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他。 现在想想,“深恶痛绝”这词用得有点过。但纪叙自此确实再没给过他好脸色——毕竟作为一个男人,在到一个新环境的时候,最珍视的就是体面。而纪叙的体面,早在那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碾成了渣,在风中随风而散了。 不对。 纪叙蹙了蹙眉,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下巴。 林溪酌无视他的这个事情其实毫无逻辑可言。明明自江汉四中小学部毕业后,两人的生活轨迹仍然交织,甚至比寻常同学要密切得多。 这又要提到在艺术界颇负盛名的林家父母了——常年辗转于世界各大音乐厅的夫妇,留给儿子的只有空荡荡的别墅。纪叙时常想,这肯定就是林溪酌成为现在这幅疏离冷淡模样的元凶。 林家和纪家的渊源要追溯到大学时代。纪叙的妈妈纪春华与林茹是同窗挚友,孩子们出生后又成了对门邻居。后来纪家将儿子送往国际中学就读,而痴迷绘画的长女纪瑶为了读江城四中的美院班,之后依然与林溪酌比邻而居。 每逢周末,纪家四口在老宅团聚时,纪春华总不忍见对门那个形单影只的少年。热气腾腾的饭菜、欢声笑语的餐桌,这些寻常人家的温暖,她都愿意分给那个懂事得令人心疼的孩子,于是一得空就招呼林溪酌来家里吃饭,让他感受属于人间烟火气的温暖。 但纪叙耿耿于怀的是,林溪酌对待姐姐纪瑶的态度分明不同。虽谈不上热络,但至少会驻足寒暄。 那天他亲眼看见两人在庭院里交谈,那画面和谐得刺眼。 “凭什么?”纪叙一把勾住姐姐的肩膀,“他对我就跟空气似的,对你倒能说上两句?就因为他跟你做了几年邻居?” 纪瑶漫不经心地整理庭院里的画具:“我们也就是点头之交,偶尔我会帮他带绒绒出去遛弯。倒是你...”她突然转身,指尖点着弟弟的胸口,“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人家了?” “我能怎么得罪他?”纪叙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张冰山脸根本看不出情绪波动好吗?”声音渐渐低下去,“明明他先惹了我还差不多...” “好啦好啦,咱不生气了啊,”纪瑶憋着笑揉乱他的头发,“你要喜欢混血帅哥,我们画室约过的模特里也有,给你介绍几个帅的?” “??!!”少年震惊,“纪瑶你脑子里想的都什么?我就是气不过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这关乎尊严问题,你懂不懂?” 姐姐早已笑着躲开,留下他一个人面红耳赤。 不管林溪酌到底为什么看他不爽,反正谁看我不爽,我就看谁不爽。 说来也是奇怪,纪叙初二的时候林溪酌正是备战中考的紧张时刻,但那一年纪叙好像从未见过林溪酌,他问了妈妈才知道,那一整年林溪酌都随着父母去环球旅游了。 这也太自由了,课不上了试不考了,直接休学一年出去玩。不过,好像也很符合他那个俄罗斯爸爸的性格。 旅行归来以后,林溪酌还抱回来了一只浑身毛绒绒的猫咪,一只眼睛圆圆的银渐层,很老实地趴在他怀里打瞌睡。 纪叙伸手揉了揉猫咪柔软的毛发,问:“它叫什么名字呀。” “绒绒。” 毛绒绒...指尖蔓延着细腻的触感,抬头一看猫的主人竟也有相似的毛色,不知道手感会不会一样好。 第二年的跨年夜,纪春华特意把独自在家的林溪酌和猫喊来一起看跨年晚会。 晚会开始前,优等生正在书房争分夺秒地复习,绒绒独自在客厅小憩。厨房里飘来阵阵饭香,夹杂着父母的说笑、姐姐的调侃和弟弟的插科打诨。 书房内却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中性笔摩擦书页的沙沙声。 屋内和屋外似是两个世界。 不会做菜也打不来下手只会满嘴跑火车的纪叙被轰出厨房,他耷拉着脑袋回到书房,好像只什么委屈的犬类。 那时他正处在抽条的年纪,身高已经快要赶上林溪酌。他百无聊赖地倒腾了半天书包,终于从几本课外书底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数学试卷。笔帽轻轻戳了戳书房内挺直的背影:“哥哥,上次我们考试这道压轴题...能教教我吗?” 小学时一直叫的都是哥哥,到了高中纪叙才有学长这个概念。 那道数学题能不能解开其实并不重要,只是期望着林溪酌能和他说说话,哪怕像小学那样,听他一个人单方面输出,然后偶尔“嗯”一下也好。 林溪酌笔尖在纸上微微一顿,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转身从他手里抽走了皱如厕纸的数学卷子。他抿了抿唇,好像非常嫌弃这张卷子的埋汰样,但还是撕了一张草稿纸出来写下了工整的解题步骤。 “步骤都在上面了,你自己看,看不懂的再来问我。” 好冷淡。 还以为你会亲自讲解每一个步骤。 “好......谢谢哥哥。” 纪叙撇了撇嘴,终究是敢怒不敢言,也还是老老实实在林溪酌身边坐下,笔盖无意识地被牙齿轻轻咬住,在寂静的书房里发出细微的声响。 “.............” 林溪酌扭头盯了纪叙半响,纪叙也逐渐感受到了视线的温度,他无辜地回望,“怎么了,哥?” 林溪酌把头转回去,冷冷地说,“...你能不能别咬笔盖?” 纪叙懵逼了一瞬,干嘛啊...我又没咬你笔盖,但此时在他心里林溪酌还是很具有威望的,纪叙只敢腹诽不敢声张,只能乖乖地把笔盖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