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心深处栖游龙》 第1章 第 1 章 哪吒一直在试图修正他的稿件。 神明不会将他的诉求很直白地告诉凡人，需要人自己悟出来，即使用托梦的形式也要靠被托梦者觉悟。 作者们悟出来的偏差值很大，哪吒不得不一直在约稿。 他希望故事有一些波折，让大家知道他和他的龙不是一帆风顺在一起的。结果大量稿件将单主要求的“戏剧性冲突”，创作成了小龙的10086种花样死法…… 由稿件汇聚而成的“丙丙的多元宇宙”里，敖丙以各种意想不到的形式死亡或与他别离。 丙丙会被塑造成反派被他抽筋扒皮；即便两情相悦，也会在跟他私奔时被误伤身亡；会因为他是杀神而在与他的嬉闹中意外身死；会为了助武王伐纣而化为虹桥再也不能恢复龙身…… 一开始，他还会兴致勃勃地拉住敖丙跟他一起读稿件。可每每读到丙丙的死亡，丙丙还要笑着安抚他的情绪，告诉他不过就是人间话（画）本，有什么好气的。 久而久之，哪吒不再拉着丙丙一起审稿了。他独自下界，躲在金光洞里，默默过一遍稿子，然后叹口气一把火烧了。 敖丙其实知道哪吒依旧没放弃，在到处约稿。他不觉得那些话本或画本会对他现在的状态有什么影响，毕竟只是凡人的创作而已。 直到那一天文曲星君和魁斗星君来找他…… 魁斗星君一路风驰电掣，一手拉着勉强按住帽子差点没下祥云的文曲星君，一手提着一个晃里晃荡的小包袱。 终于到了云楼宫前。文曲星君甩开魁斗的手，整了整衣冠，伸手点了一下门前的“灵通云”。 很快，云楼宫前闪现一排云篆： 欢迎魁斗星君、文曲星君。 魁斗星君看着依旧紧闭的云楼宫大门，喃喃自语：“快点快点！再过一刻，李天王就要下班了。” 文曲星君瞟了他一眼，“怕什么，哪吒被派去凡间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这个时间差正好。” 终于云楼宫的大门打开了。随着云雾散开，一位容貌昳丽，气质非凡的仙君出现在两位星君面前。 “二位星君突然来访云楼宫，敖丙未能及时迎客，望星君们莫要怪罪。” “敖丙仙君客气了，我们今日来是求仙君帮个小忙的。” 文曲星君的手悄悄拽了一下魁斗星君的衣袖。 敖丙微微蹙眉，问道：“什么小忙？” “没什么大事。就是耽误您一点点时间，想请您去文昌阁帮我们整理文稿。” “文昌阁的童子又不够用了？”敖丙微微一笑，“去年你们请了很多地祇神来帮忙。” 魁斗星君被敖丙那一笑笑得脸都红了，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那个…去年……” 文曲星君接住魁斗星君的话头，说：“其实还好，去年只是一些体力活。今年是要将一些有用的旧文书分类，无用的清理掉。” “对对，不麻烦的。不费什么力气。就是费脑子……”魁斗星君补充道。 敖丙点点头，对二位星君说：“哪吒去凡间办事了，殷夫人去御花园参加女仙茶会，李天王还没下班。我给他们留个言。不然他们回家见不到我，要着急的。” “麻烦仙君了！”魁斗文曲二位星君行礼感谢。“感谢敖丙仙君拨冗相助。” 敖丙再次微笑。流光溢彩的蓝色眼睛闪着细碎的光芒。你若看过艳阳下闪光的大海，就知道那是多美的画面。 “有什么麻烦的，左右我一个闲散小仙，本来就无事可做，如今能去文昌阁帮忙，也是一件好事。” 敖丙拢住右手的罩着璀璨鲛纱的长袖，抬手挥出云篆，轻拍推入云楼宫内。然后他整了整衣冠，对二位星君说：“二位请。” “请仙君随我们来。” 敖丙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位星君的祥云。路过瑶台和御花园，就看见披香殿的屋顶。 而前头的魁斗星君则在跟文曲星君小声蛐蛐，“我算是懂了，之前只在蟠桃大会上远远看了一眼敖丙仙君。今天凑近了看，才明白哪吒在得意什么。” “质疑哪吒。” “理解哪吒。” “成……咳……” 文曲星君重重锤了一下魁斗星君。“想死啊！不怕被哪吒打死吗？” 魁斗缩了缩脖子，小声道：“羡慕哪吒。” 敖丙见前头两位星君突然推推搡搡起来，心下好笑。之前蟠桃盛会上，他们俩就跟欢喜冤家似的，小事相互拆台，大事共同进退，很是令人羡慕。 过了披香殿就是通明宫，二位星君收了祥云，带着敖丙兜兜转转来到一座高耸巍峨的楼阁前。 “敖丙仙君，就在此地了，请随我们来。” 敖丙抬眼望了望文昌阁的匾额，三个云篆大字微微泛起虹彩。 星君们将敖丙带进一间巨大的库房。里面堆满乱七八糟的书籍文稿。都快没地方落脚了。 魁斗星君有些心虚，硬着头皮说：“敖丙仙君，这些都是中坛元帅之前的约稿，因为里面的情节有大量**。帝君、许仙君等跟我们商量后，觉得分类和销毁的工作交由敖丙仙君您来办是最好的。” 敖丙还沉浸在“书山纸海都是哪吒的约稿”，这个震撼中没回过神。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文曲星君将小包袱塞到敖丙手里。 “这包袱仙君收好，里面都是天材地宝和灵宝法器。” “还有些仙丹灵药、香糕点心，琼浆玉露。仙君路上……哎哟！” 文曲星君踩了魁斗星君一脚，立刻接上话头。 “敖丙仙君整理的时候，要是累了困了饿了，打开这芥子盒自取便是，里面应有尽有。” 敖丙看着手上多出来的一个巴掌大的小包袱，心里缓缓打出三个问号。 哪吒你是约了多少稿子啊？？？ 你提了什么要求让星君们如此为难啊？？？ 二位星君合上了库房大门。一阵风从半开的雕花窗里吹进来。 敖丙捧着小包袱，在书山纸海中凌乱。他愣了会儿神，就这的工夫，他脚边又凭空多了几张纸。 怎么还会越变越多呢？ 上面满是简体汉字。 敖丙更好奇了。 这文书是实时出现的？而且明显是刚刚出现在这里的。 他能认简体字，但是阅读从左往右横排文字还有些不适应。 敖丙弯腰捡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纸。他要看看让两位星君颇为头疼又讳莫如深的话本，究竟是什么。 “哪吒的混天绫……蒙住了敖丙美丽的泪眼……” 敖丙双眉微蹙，继续读下去。 “混天绫仿佛读懂了哪吒的心意，悄悄缠住了敖丙的手腕……” 敖丙越读越疑惑。他翻了翻手里的纸张。纸头反面写着： “1.2万点赞，7982收藏，6753评论。” 少顷，点赞收藏和评论又增加了。 这么受欢迎吗？ 评论区写满了： 香！ 这是我们村最好的厨子！ 女人还是要看这些才能有力气讨生活。 艺术家，请请请。 还是现代好，不用献祭就能看到神迹。 文笔细腻，车速稳定，路况良好。不愧是最新镇圈好文。 作者配享太庙！ 看完只想说：牛逼！藕饼99！！！ 敖丙抬了抬眉毛，这数据还是实时跟进的吗？ 他翻回纸张正面，继续读下去。 “……那乾坤圈犹如第七只手，箍住敖丙的口口（打码）。敖丙满脸红晕，泪眼婆娑，对哪吒求饶：让我……口口（打码）” 敖丙读到这里瞬间满脸炸红。像丢掉烫手山芋一样把手里的纸丢到一边。 “什么东西啊！”敖丙捂住绯红的两颊，往后退了几步。 所以这是哪吒约的稿吗？他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敖丙原地蹦了几下，双手捂脸，一想到文昌阁的弟子每日归档与神明有关的文字，看到这样的内容，实在无法处理，给上级领导看，诸位星君也不敢贸然处理。文书日积月累，一间库房都快满了。终于在问过文昌帝君后，交由当事人的他来处理。 敖丙意识到：他！们！全！部！都！看！过！ 所以刚才他还一脸坦荡，优哉游哉地信步而来。 他怎么好意思啊！ 敖丙有随手又抓了几张看。 简直是高速公路上的飙车大赛，各种豪车争奇斗艳。 敖丙绝望地丢掉纸头！发出一声哀嚎：“哪吒！你到底在约什么稿啊！！！” 第2章 第 2 章 与此同时，在金光洞附近公干的哪吒竟然打了个喷嚏！ 奇怪啊……哪吒思忖，他难道也花粉过敏了？正纳闷呢……他突然觉得耳朵都变烫了。 怎么回事？ 哪吒又连打两个喷嚏！刚才他还在挑挑拣拣供桌上信徒们送的各种零食小吃和玩具，想带些新奇好玩的回去给敖丙。现在，他突然产生了一丝不安的情绪。 真的奇了怪了！ 敖丙又羞又气，在库房里骂了好一会儿哪吒。等他稍微平复了情绪，只听见库房外面传来敲门声。 敖丙收敛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请进。” “敖丙仙君，文曲星君让我来给仙君送东西。”进来的是一个扎着三个冲天小辫的童子。 “星君说，这两个法器交给仙君。仙君若是觉得这稿子还行，就投入这水盂里；如果觉得不能留，就投入这手炉里。” 敖丙看着童子将手炉和水盂分别放在他两边，然后乖乖走出库房。在合上门的前，他说：“敖丙仙君，我就在库房外面候着，仙君有事就叫我。” 敖丙心想不愧是文昌阁的童子，讲话条理清晰，做事干净利落，相貌又可可爱爱。不由得问他名字。 “仙君叫我阿猫便是。我是帝君路过人间捡来的孩子。” 敖丙微微一笑，摸了摸孩子头顶的小辫子，“好的，阿猫。” 被这么美丽的仙君摸了头，阿猫脸刷的就红了。“仙君，我、我先出去了。” “好孩子，去吧！” 阿猫依旧红着脸，低头合上了大门。猫在外面的廊子里看天边绮丽的云霞。 敖丙看着满屋越来越多的稿件陷入沉思。很快他就发现了这些稿件的规律。 他一挥手，稿件散发出不一样的光芒。 一堆稿件中，文字泛着蓝光的是正经稿件，且作为稿件中“敖丙”这个角色是“正面”形象。 如果文字泛着红光，虽然也是“正经”稿件，但“敖丙”这个角色却是反面教材。这样的稿件在书山纸海中虽然只占了少数，却显得特别明亮。 “明亮是因为有名吧！”敖丙扫了一眼其中一张霓虹灯一般闪光的稿件。故事中他因为做坏事而被哪吒扒皮抽筋。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敖丙”在世人心里，都是一条被哪吒惩治的“恶龙”形象。 敖丙无奈的将这篇“名著”一挥手投进水盂里。稿件闪了一下光，就不见了。 还有一些稿件闪着桃粉色微光。这些稿件里，通常会将他和哪吒描写为“挚友”或隐晦地暗示他们是恋人。哪吒会对化人形的小白龙一见钟情；也会怜爱龙型的敖丙，将他藏在衣襟里随身带着。 敖丙不敢细读这些文字。他看着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稿子里，由别人描写哪吒如何爱他，总感觉怪怪的。他轻轻挥手，将这些冒着粉红泡泡的文字投入水盂里。 最离谱的就是在他面前那一大摊子黄色粉色交织着的稿件。不但量大管饱，还越来越多。 哪吒一直在约稿他是知道的。但是怎么会稿件突然井喷式地冒出来呢？ 敖丙掐了个诀，这些稿件瞬间飞舞至空中。稿件下被遮盖的刺眼的光芒终于显露出来。最底下的两份稿子又大又明亮，如白昼之光。照亮了库房的每一个角落。 敖丙突然想起来，这几天天界都在讨论以哪吒和他为主角的电影票房大卖，凡间又开始讨论他们的故事了。 敖丙将上面那张最亮的稿件翻面，果然看到后背闪着光的字：票房157.1亿。他刚准备换算天界的货币单位看看有多少钱，只见157亿变成了157.1亿。 好家伙！ 敖丙将这两张最闪亮的稿件投入水盂。接着把目光投向悬停在半空中密密麻麻、闪着粉黄光芒的稿件。 他微微眯起眼睛，伸出纤纤食指，对准其中一张除了黄光，没有任何其他色彩的稿件。 只听得“咻”地一声，稿件被丢进手炉里，滋滋啦啦化成了灰。 敖丙解气地哼哼两声，开始重复操作。 另一边，由于电影火爆，来金光洞祖庭观光游览拜祭的游客也越来越多。哪吒悄悄停在两个笑得别有深意的女孩头顶听壁脚。 “我发给你啊！这个太太光速发车，而且都是豪车，纯肉，没有一丝杂质。堪称吾辈楷模。” “纯肉会不会太齁啊，我看不了没情节光吃肉的文，荤素搭配才好看啊……没有感情，总觉得像俩牲口……” “这个太太写的很好，文笔老辣，不会齁着。” “那我看看……哎？打不开了，说文件损坏。” “奇怪！怎么会损坏？没事，我电脑里还有备份，回去开电脑发你。” 哪吒现在已经基本掌握了当代同人的语言文学，他正想看看“文笔老辣且齁得慌”的文字是什么样的，没想到文件坏了。 更奇特的是，文件坏的情形让他嗅到了一丝天界的气息。 什么情况？？？ 天帝对他和敖光的拉郎配都无所谓。哪儿有空管他这个老兵痞子的家务事儿了？ 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 哪吒放弃了听壁脚计划，决定回天庭看看到底怎么了。 另一边，敖丙累死累活，才清理完一半悬在空中的稿件。 他一屁股坐到蒲团上，打开星君留给他的小包袱。宝相花包袱皮里面包着一个螺钿漆盒。一打开，里面有一杯他刚才想着要喝的甘露茶。 敖丙莞尔，取出装着甘露茶的玉杯。一饮而尽，又将玉杯放回盒子，再次打开时，里面果然有了他离开云楼宫前正在喝的琼瑶浆。 他正喝着琼瑶浆，一边的水盂里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水盂爆发出巨大明亮的光芒。 敖丙吓了一跳，难不成“投喂”的稿件太多，水盂反胃呕吐了？ 他走向水盂刚想去看看怎么了，手指还没碰到那杂乱无章的光芒，就被嗖地一下吸了进去。 在门外看云彩的阿猫听见门里动静，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仙君。他才到天庭不久，之前一直在山野里浑浑噩噩度日。听星君说这位仙君可了不得，天庭三大反骨仔之一的哪吒将他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这样的贵人要是没侍奉好，他岂不是要被打落凡间了？ 阿猫鼓起勇气，推开门。只见贵人仙君走到闪着强光的水盂面前，伸手想去探那些光。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想阻止，已经晚了。 仙君不让他过来。他非但没刹住脚，还被放在地上的盒子绊了一跤，连人带盒也被吸进光里去了。 等星君们赶到库房时，敖丙和阿猫早已不见踪影。星君们只看到悬在半空的稿件。 文字稿在相互殴打。影视稿件每一部都在吵吵嚷嚷。 敖丙走后，被他静音的稿子一下都摆脱束缚，开启自动播放。 “我说，快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给关掉！” “我在关！太多了！” “里面在吵什么？！”一声中气十足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文曲星君抬头看见刚下班的许真君路过门口。 许真君掐了个诀，稿件全部静音。 星君们忙与之行礼。 双方客套完，许逊真君方知，这间平时紧闭的库房是专门用来存放哪吒约稿的。最近稿件呈井喷状态，库房眼看着不够放了。 “最近下界凡人都在给《哪吒》冲票房，很多人跟风喜欢也是正常。国泰民安，才能有这样创作井喷的盛世场面，是好事。” “许真君说的没错，只是……”魁斗星君还没说完，文曲星君赶紧捏了一把他的衣袖。 “有些稿件，太**了。又因为牵扯到了三坛海会大神，不得不收录在这里。”文曲星君怕魁斗星君太耿直了，直接说了不该说的。落了中坛元帅的面子，以后上班遇上，难免尴尬。 “确实有一些棘手……”魁斗星君斟酌词句，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总归是中坛元帅的私事。我们就托敖丙仙君来帮忙处理。” 许真君抬了抬眉。 “敖丙仙君来了吗？我怎么没见到？” 敖丙除了特定节气前去下界布雨，偶尔回东海龙宫看看爹爹敖光，大部分时光都在云楼宫里。哪吒会给他带来各种人间小玩意儿解闷。众仙唯有在蟠桃盛会上能一窥敖丙仙君的风采。 魁斗星君支支吾吾道：“就是……敖丙仙君……那个……我们请仙君将过目后觉得可留下的稿件收集在水盂里，结果……” 许仙君环视四周，又看了一眼那个电闪雷鸣的水盂，心下了然。 “还求许真君帮忙。” 许逊真君叹了口气。 这搜集来的各路神仙在人间的话本或画本，最早是归档至三官大帝处。随着作品量的增加，三官大帝那边忙不过来，将这一大堆稿件交至灵官殿，由真武大帝那边派专人管理。百年前天庭组织架构调整，这些越来越多的本子又从灵官殿迁移到泰玄三省。 一日，葛真君门下新来的童子听说库房有人间话本，结果就读到了中坛元帅的约稿。那**酸爽的剧情让小童子上班时间还在惦记剧情，结果做错了事。 于是这些书稿又被踢到文昌帝君这边。理由是这些“稿件”如今仅供存档，不适合存放在泰玄三省。于是帝君将文昌阁中空置的几间库房辟出来存放这些“稿件”。 现如今，敖丙仙君突然“失踪”在这单独存放中坛元帅约稿的库房里。 许真君伸手点了一下水盂。 水盂腾空而起，水盂里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好不热闹！ 许真君笑着说：“热闹极了！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们只能等另一位主角出现，让他俩自己解决问题。他快到了。” 第3章 第 3 章 等星君们赶到库房时，敖丙和阿猫早已不见踪影。星君们只看到悬在半空的稿件。 文字稿在相互殴打。影视稿件每一部都在吵吵嚷嚷。 敖丙走后，被他静音的稿子一下都解脱束缚，开启自动播放。 “我说，快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给关掉！” “我在关！太多了！” “里面在吵什么？！”一声中气十足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文曲星君抬头看见刚下班的许真君路过门口。 许真君掐了个诀，稿件全部静音。 星君们忙与之行礼。 双方客套完，许逊真君方知，这间平时紧闭的库房是专门用来存放哪吒约稿的。最近稿件呈井喷状态，库房眼看着不够放了。 “最近下界凡人都在给《哪吒》冲票房，很多人跟风喜欢也是正常。国泰民安，才能有这样创作井喷的盛世场面，是好事。” “许真君说的没错，只是……”魁斗星君还没说完，文曲星君赶紧捏了一把他的衣袖。 “有些稿件，太**了。又因为牵扯到了三坛海会大神，不得不收录在这里。”文曲星君怕魁斗星君太耿直了，直接说了不该说的。落了中坛元帅的面子，以后上班遇上，难免尴尬。 “确实有一些棘手……”魁斗星君斟酌词句，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总归是中坛元帅的私事。我们就托敖丙仙君来帮忙处理。” 许真君抬了抬眉。 “敖丙仙君来了吗？我怎么没见到？” 敖丙除了特定节气前去下界布雨，偶尔回东海龙宫看看爹爹敖光，大部分时光都在云楼宫里。哪吒会给他带来各种人间小玩意儿解闷。众仙唯有在蟠桃盛会上能一窥敖丙仙君的风采。 魁斗星君支支吾吾道：“就是……敖丙仙君……那个……我们请仙君将过目后觉得可留下的稿件收集在水盂里，结果……” 许仙君环视四周，又看了一眼那个电闪雷鸣的水盂，心下了然。 “还求许真君帮忙。” 许逊真君叹了口气。 这收集来的各路神仙在人间的话本或画本，最早是归档至三官大帝处。随着作品量的增加，三官大帝那边忙不过来，将这一大堆稿件交至灵官殿，由真武大帝那边派专人管理。百年前天庭组织架构调整，这些越来越多的本子又从灵官殿迁移到泰玄三省。 一日，葛真君门下新来的童子听说库房有人间话本，结果就读了中坛元帅的约稿。那**酸爽的剧情让小童子上班时间还在惦记剧情，结果做错了事。 于是这些书稿又被踢到文昌帝君这边。理由是这些“稿件”如今仅供存档，不适合存放在泰玄三省。于是帝君将文昌阁中空置的几间库房辟出来存放这些“稿件”。 现如今，敖丙仙君突然“失踪”在这单独存放中坛元帅约稿的库房里。 许真君伸手点了一下水盂。 水盂腾空而起，水盂里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好不热闹！ 许真君笑着说：“热闹极了！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们只能等另一位主角出现，让他俩自己解决问题。他快到了。” 哪吒从金光洞道场出来，手里提溜着一袋子贡品。原本拿回家的那些手办玩具拼图，敖丙和他都玩腻了。这次带点新的回去让丙丙开心一下。 哪吒这次约稿获得巨大成功，终于扭转了敖丙的口碑。他怒赏百亿票房。 明明他家丙丙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是司云布雨的龙神仙君。这些作者为了自己的创作需要，就随便把炮灰命运扣给不争不抢温柔和善的的龙王三太子。还很满意自己的创作是多么聪明：他是三太子，是舍生取义的少年英雄，龙三太子也是三太子，是吃人作恶的纨绔子弟。这种对比多有戏剧性冲突啊！ 天知道哪吒第一次看到这种情节的约稿，天都塌了！他要去找人算账，敖丙还劝他不过是个话本而已。人有创作的自由！ 结果由于其中一版将龙三太子简单塑造成反派获得成功后，龙三太子的口碑一落千丈。 直到前几年开始，敖丙的名声才开始慢慢回升，今年终于得到全盘逆转。 哪吒踩着风火轮往家跑。心里盘算着，敖丙的香火都和他爹敖光在一处。接下来要给敖丙多招呼一点香火供奉。他家丙丙被污名化了这么多年，终究是要扬眉吐气了！ 敖丙生性不爱出风头。在人间和爹爹在一起受供奉，很多人都不知道龙王身边的就是他家敖丙。 哪吒拎着一大袋小玩意儿疾驰到云楼宫门口。 无人应门。 一阵风吹起他的鬓发。 敖丙不在家？他只能自己悻悻开门。 眼前滚动着云篆字幕：魁斗、文曲、二位星君请我去文昌阁帮忙整理资料。你若回家早，可来文昌阁找我。 有什么破资料需要请敖丙去帮忙整理？ 哪吒狐疑地转身，云楼宫大门自动合上。去文昌阁把丙丙接回来。他都不舍得让敖丙干活。怕他在云楼宫闷着，隔三差五去人间搜刮新鲜玩意儿给他玩。帝君手下这帮人是忙疯了吧。敢伸手找他的人去干活。 哪吒手里东西都没来得及放下，一心想着见到敖丙就要给他看新的乐高玩具。下班后他俩能一起拼。 等哪吒杀到文昌阁，只见库房里围了一堆人，唯独敖丙不在。 “敖丙呢？”哪吒大喝一声。 几位星君吓得一抖，这位杀神可比猴子更疯，比二郎神更犟。 “敖丙仙君原本是在这里帮忙整理元帅您的约稿……” “所以他人呢？！” 文曲星君端起水盂递到哪吒面前。 水盂里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哪吒看到云层中有许多条龙的身影在穿梭，更要命的是，还有数条混天绫追着龙不放。 哪吒接过水盂，内心涌起一阵不安。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库房里的作品有一部分牵扯到二位的**所以我们才请敖光仙君来帮忙整理。没想到敖丙仙君将最近大热的那几本约稿投入之后，之前作品中的哪吒敖丙们打起来了！敖丙仙君被卷入其中。” “你说什么？” “还带走一只猫。”文曲星君补充道：“帝君路过人间带回来的，刚会化形。今日派来伺候敖丙仙君的。” 哪吒放下手里一大包礼物。 “你们说敖丙进到那些约稿里面去了？！” 哪吒指着一屋子尚且悬浮在空中的稿件和水盂里诡谲汹涌翻搅的稿件！大吼道：“你们怎么敢的！” 哪吒跳起来掐住两位星君的脖子。 “你们给我把他找回来！” “……咳咳……” “元帅……我们……” “ 嚯！今日文昌阁怎么这么热闹！咦？中坛元帅怎么和两位星君约架了？” “张……真君……救命……” “把敖丙还给我！” “敖丙仙君只是去稿件里解决问题了！”许真君按住哪吒青筋暴起的胳膊。他再不管星君们，真要闹出仙命了！ 张真君看看水盂，再看看香炉，又转了一圈瞄了几眼悬浮的稿纸。猜到了大概。 “什么问题？！” “稿件一直无法让你满意的问题。”张真君掸掸衣袖。转头对哪吒说：“中坛元帅，约稿之路坎坷曲折，现在世人谈笑说是天界与人间信号太差导致。” 哪吒放下星君们。 两位星君摸了摸差点被卡断的脖子，万幸许真君、张真君下班路过，可算是救了一命！ 哪吒从张真君手里夺回水盂。 水盂内的空间里，电闪雷鸣终于停歇下来。云中的龙影和红绫也不见踪影。 “我去找他！”哪吒说。 “敖丙仙君已经投入差不多一半稿件。元帅如何这书山纸海里找？！” “那我就把这书山纸海烧穿了！” “使不得使不得！”魁斗星君拉住哪吒要往水盂里丢火星子的手。 “阿猫多半是跟着敖丙仙君一起进了这稿子的世界里。”文曲星君说。 “什么阿猫阿狗？我在问怎么找到敖丙！” “如果找阿猫的话，我们这里有一个罗盘……” 魁斗星君掏出一个小罗盘，指针乱转了几圈后，指向那个水盂。 “帝君捡回阿猫，担心他尚有野性，在天宫闯祸找不见，就给阿猫戴了一个项圈。” “你们能保证这只猫跟敖丙在一起？” “……这……敖丙仙君掉进稿子的世界里，我们都不在现场。只有阿猫一同失踪了。那多半是在一起吧……” “现当下也只有先找到阿猫这个目击者，才能确定敖丙仙君究竟去了哪本书……” “或者影视剧、戏曲里……” 哪吒捏着罗盘，有点后悔没给敖丙拴个什么定位装置，好让他能随时随地找到。 过去理智总告诉他，这种想法是对敖丙的不尊重。敖丙来去自由，他不能过多干涉。 可谁能料到在天宫里都能弄丢敖丙啊！ 他恶狠狠地瞪着星君。 “等我找到敖丙，再来与你们理论！但凡敖丙受到一点委屈。我就拆了这文昌阁！” 哪吒说完化作一点火星，也投入水盂之中。 正当大家松口气，高低暂时把这杀神哄去找人了。只听得门口又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吾儿敖丙呢？给你们弄哪里去了？哪吒呢？臭小子滚去哪里了？！” 星君们捂住脸，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东海龙王没有带随从，甚至没走南天门，直接靠着天帝给的通行令从通明宫的池水而来。 毕竟天下之水都通东海。 “龙君息怒！中坛元帅已去寻敖丙仙君了。” 这边东海龙王敖光还没劝下。那边只听得葛仙君一路小跑而来。 “龙君突然到访，惊动了天帝，现往此处来了！李天王怕儿子闯祸，也跟着来了。” “报！殷夫人茶会刚结束，听到消息也要来。西王母命人带着几筐桃子一同前来。” 两位星君捂住脸蹲到地上。原本是想悄咪咪跟敖丙仙君把事情了结。 现在可好，全天庭的人都来文昌阁吃瓜看戏了。 第4章 第 4 章 被卷入书稿中的敖丙不知道文昌阁大库房已变成天庭团建现场。不光哪吒闹，连他爹东海龙王都来到了天庭；不光他爹在文昌阁，连天帝都驾临文昌阁；不光天帝来了文昌阁，连王母都带着蟠桃来围观了。 怎么能说不是一次很好的团建呢？ 如果氛围不那么鸡飞狗跳的话。 殷夫人拉着儿子的胳膊，叫他要冷静。一边给杨戬使眼色让他来帮忙劝架。 二郎神本来不想掺合，偏偏狗喜欢殷夫人做的烤肉，还喜欢敖丙带来的海鲜冻干。 哮天犬一马当先冲上去劝架了。 杨戬：…… 真的狗！ 大圣被太白金星叫来拉住敖光。猴子勾着龙君的脖子，一口一个：“老泥鳅！你崽有多大能耐，你还不清楚吗？瞎操心什么！” 天帝驾到就看见那猴子跟敖光勾肩搭背的样子，脸色顿时黯了。 死猴子当年造反的装备都是敖光提供的，提供完装备，转身来天庭哭唧唧说猴子抢走了定海神针。 谁家被抢了宝贝还送赠品的？猴子那一身铠甲不是明晃晃写着“made in 东海”吗！ 死猴子有事没事还来东海唠嗑喝下午茶，被领导骂了来，跟同事吵完架来，心情愉快来，心情抑郁了还来！ 死猴子一个月见敖光的次数，比他一年还多。 也就是他这个天帝，明知真相还要宽慰敖光，“爱卿受惊了！”送他一堆天材地宝弥补损失。 该死的臭猴子！ 天帝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张真君和葛真君立刻上前把大圣从敖光身上拉下来。 大圣回头看见对他冷笑的天帝，眼珠子一转，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天帝嫌弃他对敖光动手动脚。 真的是，仿佛全天下都是他天帝的情敌似的。 一条几千岁的单身老龙，身上肌肉那么厚，握刀的手也满是茧，如今连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细痕都不修饰了。也就天帝依旧当个宝，但凡有个男神女仙靠近，就拉个臭脸给人看。 大圣哼了一声，站到一边看戏。 大圣这边刚被劝走，天帝就对敖光伸出手。“爱卿这是受了什么委屈？我来给你做主。” 全天界还有谁不知道敖光受宠啊！ 敖光回头看了一眼天帝。这家伙千年如一日地仪表堂堂，力保每一根发丝都妥妥帖帖呆在合适的位置上。乍一看，他敖光倒像是天帝的叔叔似的。 敖光冷哼一声，轻甩了两下袖子。站到天帝面前，单膝跪地，道：“臣不敢。” 天帝被他气笑了。想给他撑腰的时候，他装模作样不要。他真不管了，又气他不帮自己。 “起来，又没说你什么，为了儿子天庭都照闯的二十四孝老爹。”天帝揶揄敖光，嘴角都翘起来了。 敖光站起身来，对天帝说儿子被两位星君搞失踪了。 哪吒挣开杨戬的钳制，也跑过来说敖丙消失在这水盂里。 天帝看了一眼这水盂。 这不是他的…… 天帝看向两位星君。 两位星君将事情来龙去脉再次说了一遍。 “所以谁都没有看见敖丙仙君究竟是怎么进入这水盂里的？” 众仙皆摇头。 哪吒一马当先，“我去找他！不过我不知道如何进去这水盂里……” 敖光也纳闷， “敖丙是因为什么原因进去的？” 天帝笑笑，伸手召来许真君。 许真君仔细看了水盂，问道：“这是不是陛下原本在办公桌上放着，用来养水仙的那白玉水盂？” “正是。” “那我懂了。说起来，这水盂用的白玉料和东海龙宫里的白玉枕是同宗同源。” 敖光咳了一声，瞄了一眼许真君，老头子后面的话不嫌多余吗？ 许真君也不介意龙王瞪他一眼，说起这白玉是上古时洪荒留下。只要有光，这白玉就会闪耀出五色神光。 那块白玉统共就够做三件宝物。 天帝将玉枕赐给敖光，说他平定叛乱有功，但因杀伐过重，恐休息不好，白玉枕能助他安眠。 另外半块就做了水盂，日日放在天帝办公桌上，里面养着水仙。经灵气滋养，水仙竟成了个小仙童，异常聪慧漂亮，浑身散发着优雅的香气，后土娘娘看着欢喜，被她领去养了。 前几日，天帝突然说：“这水盂空着，不如让两位星君把哪吒那堆积如山，还在蓬勃生长的稿件投入这水盂之中。将那些不满意的、无效的、写一半废弃的稿件丢进香炉里烧了吧。” 这最后一件宝物么，是这块石头上最好的料子，但只够做很小的器物，就是天帝大拇指上盘包浆的白玉扳指了。 但有一点，许真君不清楚。玉扳指还有一块芯子被镶在敖光左边龙角的根部。 敖光在什么大战中为了救天帝挡过一剑，那一剑正砍在龙角的根上，留下一道小缺口。 那块缺口由扳指的芯子填补。虽然新生的表层角质包裹住龙角上温润的玉石，外人不知那里藏有什么。但是每次天帝摩挲扳指，敖光都能感受到玉石微微发热。 这是他们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经过许真君的指点，哪吒终于获得了进入水盂之法。 哪吒沉默不语，将屋子里几张悬空的稿件再次投入水盂中，又顺手把几张刺眼的黄灿灿的稿子投入香炉里。 这时候，李靖终于下班赶到。他刚开口，“臭小子——” 殷夫人一把拉住老公的胳膊，“你少说几句。” 哪吒也没有管他父亲，只是把那袋给敖丙带的礼物交给母亲。 “娘，这是给丙丙带的零食和乐高。他之前把魔法街都拼完了。这是去年的龙年限定款。去年没人想到他，今年有人给他准备了礼物。等我把他带回来，我们一起玩。” 哪吒说完这些，又走到敖光面前。 “我一定会把敖丙带回来的。龙王放心。” “你约了这么多稿子，知道他掉进哪个世界了吗？” “我一定能找到他。”哪吒按了按挂在胸口的龙鳞。那是敖丙每次换鳞的时候退下来逆鳞，是龙最坚硬的外壳。每一片都被他摩挲了无数遍，蓝紫色龙鳞闪着彩虹般的光芒，是独属于他的礼物。 敖光看着哪吒脖子上挂着的龙鳞，想骂的话便也说不出口了。他哼了一声，对哪吒说：“李哪吒，以后注意一点影响。敖丙也是有名有姓的布雨仙君，福泽一方的龙神。” “我知道，这次敖丙在人间的口碑终于扭转了。我的目标会实现的。” “儿啊！”殷夫人放开老公的胳膊，拉住儿子的手腕，“那些个文里写的哪吒都很厉害！敖丙的结局都……你千万要护好人家，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娘放心，我本人难道还会害怕那些书里的幻象不成。我会把丙丙平安带回来的。” 哪吒按了按殷夫人的手背，看了一眼又开始电闪雷鸣的水盂。 不愧是天帝放在案头的上古神玉，氤氲的灵气自成一方天地，这扁扁的文字突然有了生命一般，有了自主意识。 哪吒化出法相，投入水盂的世界里寻找他的小龙。 太乙风尘仆仆从金光洞赶来，发现自己晚到一步，一拍大腿，“来晚了！冤孽哦！这俩孩子！” 只见太乙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金灿灿光点也投入水盂中，喊了一声：“追！”做完这些，他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师傅只能帮到这里啦！你们两小孩自己杀条路出来。” 一屋子神仙围坐在一起，各怀心事望着已经被摆在正中间的水盂。 天帝的座驾临时安置在主位，他身侧就是苦主敖光。两人许久没有凑这么近说话了。天帝眯着眼，笑盈盈道：“知道你们龙族都好面子，特地把哪吒的约稿从泰玄三省那边调到无人问津的文昌阁。没想到那些稿子的分歧如此之大，闹出这么些事端。” “我东海龙族隐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星半点。”敖光面色依旧不愉，冷冷地回答天帝。 “爱卿还是在怪我。”天帝也不恼他不给好脸色，只是笑眯眯地摩挲着玉扳指。 敖光闷哼了一声，调整坐姿离天帝远了些。这龙角根部又开始隐隐发热。 天帝知道人多口杂，敖光又要面子，见好就收，笑盈盈地环顾四周，没人敢说什么。 天帝和龙王在一处窃窃私语说小话，其实是众人盼望着的事情。天帝和龙王和谐共处。手下人也好安心做事。 第5章 第 5 章 所有这一切，身在水盂里的敖丙都不知晓。他刚才好不容易劝下了一条猪鼻小龙和比他初识李哪吒那会儿岁数更小一点的小哪吒不要打架。头疼的是，身边还有好多各式各样的小龙和各式各样的哪吒。他甚至看到了赛博朋克哪吒和机械脊椎的白龙。 跟在敖丙后面来的阿猫被那个开摩托的哪吒拎到他面前。 “是你的猫吗？” “朋友的，不小心也掉进来了。” “照顾好猫，它们很脆弱。”那个机车哪吒说完狠狠瞪了一眼镶着机械脊椎的白龙青年。 阿猫到了敖丙手里才敢化出人形，悄咪咪地抱住敖丙腿脖子，探头看这群人。 大家围着敖丙吵吵嚷嚷各抒己见。饶是敖丙脾气再好，也要头疼。 “好了！好了！大家别吵了！”敖丙使出神力大喝一声，“一个个来，从你们开始。” 敖丙指向猪鼻龙那对。 猪鼻龙怯生生地爬到敖丙脚边。敖丙这才发现猪鼻龙半截龙身没有知觉。 “敖丙，你怎么瘫痪了？”问完猪鼻龙这句话的敖丙，觉得有点怪怪的。 猪鼻龙委屈道，“哪吒拔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 敖丙猜到自己大概进了哪个世界，把他写成反派的，就那几本小说。数量不多，但知名度都很高。 小哪吒涨红了脸，对着这个陌生又貌美的敖丙说：“我不是无缘无故抽筋扒皮的！是因为东海龙王要童男童女献祭，他说他把孩子吞进肚子里吃掉了。我才动手的！” 敖丙瞪大了眼睛：“你们吃人？我父王怎么可能吃人？！” “为了风调雨顺献祭活人不是挺正常的吗？你们那边没有发生过嘛？” 敖丙刚想说没有，立刻想起很多类似“河伯娶妻”的故事。 小哪吒脸涨得通红，大声辩解。 “造福一方不是神明的职责所在吗？即使刁民作恶多端老天要责罚，也得按照律例来进行。而不是吃了小孩才保人平安的！” 敖丙对眼前正义凛然的小哪吒微微一笑，“你说的不错，生命是最珍贵的，每一条善良的生命都该被尊重被善待。但过去献祭人牲是最高规格的祭祀活动。不光你的世界有，我的世界曾经也有。不光你所在的国家发生过，外面其他的国家也发生过。” 敖丙把小猪龙捧在手心里，拉着小哪吒坐到一块礁石上。 这个世界有一种古典优雅且庄重淳厚的美，自然场景宛如工笔山水画，建筑人物又像敦煌壁画一般浓烈华丽。 敖丙坐的礁石是青绿山水画风，甚至勾勒了金边。他摸了摸那璀璨的边缘线，会心一笑。 敖丙给小哪吒说了特诺奇蒂特兰的阿兹特克金字塔，在沙滩上用树枝画了金字塔和旁边用来拜神和活人祭祀的“雄鹰之岩”。 阿猫抱着敖丙的脚脖子，小猪龙搂着敖丙的胳膊，只有小哪吒不好凑上去，悻悻坐在敖丙对面。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平时在家会看书。”敖丙对小哪吒笑了笑，凡人的书籍也很有意思。“我父王还兼职过一段时间的外交工作，直到……” 敖丙想起敖光做外交的时候，经常被那些过来交流的外国男神女神表白，天帝每次都气歪嘴。最终忍无可忍，不让他们父子干外交了。 “直到什么？” “直到几年前。我父王不再担任外交工作了。” 小哪吒看着敖丙抱猪鼻小龙的样子，紧了紧拳头，问：“他重不重？要不要我来抱？” 敖丙低头看了一眼被小哪吒吓得脖子一缩的猪鼻龙，反问：“你不是讨厌他，要杀了他吗？还把他的龙筋抽了。 小哪吒咬了一下嘴唇，说：“我杀他是因为他吃小孩儿。我为民除害。抽龙筋是想给爹爹做条威风的裤带子。” 敖丙眯起眼睛，心想，小孩子的是非观念真的很单纯。他颠了颠手里的猪鼻龙，问：“你来说说，你有什么意见？” “我、我不想跟杀我的人做朋友。” 这句话一说出来，小哪吒的脸刷地涨的通红。 小猪鼻龙怕自己又挨揍，整条龙都钻到敖丙的袖子里面。他好喜欢眼前的这个敖丙，身上香香的，蓝紫色的头发像丝缎一样，说话很有礼貌，对他也很好，抱他的手势都是轻轻的。他最近被稀里糊涂复活了，坐上了轮椅。杀他的哪吒跟他一起生活，说要照顾他。 他动都不敢动，每天都在思考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他不想留在这里，想去眼前这个敖丙的家生活。听他说，他的哪吒对他特别好，会给他带各种人间好吃好玩的，会陪他去上班。他是司云布雨福泽一方的龙神。 关键是他们一家都不吃人。 猪鼻小龙仰头望着敖丙昳丽的脸，觉得他身上有种圣洁的气息。猪鼻小龙有些自惭形秽，他怎么就窝窝囊囊畏畏缩缩的呢？ 敖丙揉了揉小龙毛茸茸的脑袋。 “所以你根本不想跟我做朋友！”小哪吒突然提高声音。 猪鼻小龙鼓起勇气反问：“我父王逼死你，难道你现在也愿意跟我父王做朋友不成？” 小哪吒想到那催要童男童女做贡品的老龙就来气！嫌弃地哼了一声。 “好了，不要吵。不是要我调解矛盾吗？” 敖丙伸手揉了揉小哪吒的脑袋。他的头发梳得很整齐，发丝也不像他的哪吒那样硬邦邦的竖着。 小哪吒没想到敖丙会摸他脑袋。敖丙的手指纤长白皙，指甲盖粉粉的。手心有点凉，每个动作都很优雅轻柔。 他记得小猪鼻龙化成人形也是粉粉的，还穿着淡紫色的铠甲，当时他还在心里吐槽，这龙怎么穿着他的荷花色系呢！ 不是什么正经龙吧！ 敖丙让猪鼻龙说出他的愿望。 “我本来死得很平静。他们都说我是反派，我一开始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是反派了。在我的世界里，龙会要求当地人献祭童男童女……我死了之后，看到其他的世界，发现也有龙不要求献祭，还有龙牺牲自己帮助凡人。” 猪鼻小龙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他喘口气，继续说：“可是突然，我就被复活了，坐上轮椅，被要求和哪吒一起生活。让哪吒照顾我，甚至去了奥运会……” “我不是一直有在好好照顾你吗？” “可是我每天活在会不会再被你扒皮抽筋的恐惧中……我宁可死了，也不想每天活在明天会不会死的恐惧中！” “好啊！好极了！原来你是这么想我！”小哪吒真的被气笑了。“我是什么不讲理的杀人魔吗？” 小猪鼻龙本想说：就是就是！但他瞄到小哪吒即将爆发的脸色，再次本能地缩起脖子，钻回敖丙的大袖里，就露了一条龙尾巴在外面。 小哪吒一想到猪鼻小龙被复活那天他有多高兴，就觉得自己是个大笑话！ 敖丙拍拍猪鼻龙的后背，又伸手点了一下小哪吒的前额。 一丝清凉的气息顺着敖丙的指尖沁入小哪吒的身体。 小哪吒顿时灵台清明。 “我一直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正义的事。”小哪吒垂下眼帘。“后来，敖丙被我打死了，再后来我自己也死了。故事结束的时候，师父用莲藕复活了我，我成了神，成了一位勇于反抗的小英雄。我很高兴，心想大家应该都会喜欢我吧……” 小哪吒抬起头，倔强的眼睛里含着泪。“那之后，我虽然复活了，但仿佛又没有活着。我在一片混沌里，整日浑浑噩噩无事可做，直到有一天，我的世界突然又有了颜色，然后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我自己和另一个世界的敖丙。他们过着和我们不一样的人生。他们成了挚友……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他们在一起踢毽子，笑得那么大声……” “你有点羡慕？” 小哪吒咬了一下嘴唇，没有回答。 猪鼻小龙在敖丙袖子里调了个头，粉色的小鼻子拱出袖口，偷看对面的小哪吒。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哪吒呢！ “后来我还发现有很多人觉得我很可怕。他们画了图，说在敖丙眼里，我有多恐怖。我觉得他们很可笑……他们还说我是熊孩子。我想说我爹是人不是熊。” 猪鼻龙在敖丙袖子里噗呲一声笑出来。被敖丙按了回去。 “我知道那不是字面意思。他们是在骂我不听话爱闯祸……是我用混天绫搅和海水在先。” “你也知道哦！”猪鼻小龙钻出袖子怼了哪吒一句，立刻又怂怂地钻回袖子。 小哪吒这回没有太过生气。 “吃人就是你不对。” 猪鼻龙闷在袖子里，发出的声音闷闷的。“我知道我不该吃人，但我被你打死了，还被扒皮抽筋了！你能放过我吗？我们两清了。” “我也死了。我把命还给你父亲了。” “那你想怎么样嘛？”猪鼻小龙又钻出袖子对小哪吒吼。 “想和你从朋友做起。” 嗯？猪鼻小龙觉得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怪，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他大半个龙身都从袖子里探出来，看着眼眶红红的哪吒。 说时迟那时快，小哪吒一把薅走小龙。 敖丙：？！…… 这操作，6啊！ 猪鼻龙整条龙都傻了，僵在小哪吒手心里不敢动。只见小哪吒搂住小龙，整张脸都埋在龙肚子上，使劲儿猛吸！ 猪鼻龙吓得眼睛都闭起来了，心脏狂跳，脑海中闪过三个大字：死定了！ 可是片刻后，他还在呼吸，还有心跳，实际上除了肚子被哪吒滚烫的呼吸焐热了，其他都安然无恙。 猪鼻小龙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到敖丙笑盈盈地看着他。等他转过头去，小哪吒的脸正贴在他胸前看着他。 猪鼻龙嗷唠一嗓子蹬开哪吒的脸，身体挣扎着落到地上。 小哪吒被蹬傻了。 猪鼻龙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也傻了。 敖丙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两小只太好玩了。 “好了，别打打闹闹。”敖丙托起小龙，交到小哪吒手里，对他说：“不准吓唬他。毕竟在他看来，你就是杀他的凶手。” 小哪吒小声说：“我不会欺负他的，只要他不吃人。” 猪鼻龙抖了一下，“不吃不吃，打死不吃人了。” “那我们能做朋友了吗？” “你不能再打我了。” “你不做坏事我就不会打你。” “我现在知道龙不能吃人。其他世界的敖丙也都不吃人。” 小哪吒皱着眉，望向眼前的大敖丙。 “所以为什么我的世界的敖丙就要吃人？” “因为剧情需要。你被创造出来的时代，需要塑造一个少年英雄的形象来激励青少年成长。而英雄的诞生需要创造一些条件，比如反抗压迫、挑战权威。而前代故事话本里，最适宜承载这些冲突的角色就是敖丙和龙王。” 猪鼻小龙一拍大腿，说道：“所以我和我家人为了哪吒成为少年英雄，就成炮灰了？” 敖丙摸摸小龙柔软的毛发，说：“确实，对你来说似乎是不太幸运。但原本，你本身不会有这些思想，也不会因觉得不公平而感到痛苦。” “确实，我是被复活之后，慢慢才有了这些想法，看到了不同的世界之后，才感到哪里不对劲。” 小哪吒也在点头，“我也是看到很多人说我是阴湿男鬼，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我一直以为我是小英雄。” 敖丙安慰似地摸摸小哪吒的头说：“网友嘴里的话，不要放心里。你就是以小英雄的方式被塑造出来的。” 小哪吒吸了吸鼻子，问猪鼻小龙，“那我们能做朋友了吗？” 猪鼻龙抿抿嘴，嗯了一声。 小哪吒终于露出笑脸，“我其实很喜欢龙的。那些人说我是龙性恋……” 敖丙哭笑不得，“你才几岁啊！就龙性恋！小孩子学那些怪阿姨坏姐姐说话。” “反正我再次苏醒过来后，就很喜欢龙了。龙多漂亮啊。哪儿哪儿都好看。” 猪鼻小龙被夸得脸红了。头埋进哪吒颈项里，丝毫不记得自己几分钟前还在用脚踹眼前人。 敖丙从阿猫手里接过那个螺钿漆盒。他捧着盒子默念一会儿，再次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只海螺。 “如果你们还有什么困难，或想和我说说话，就在海螺里盛一点东海的水，对着海螺说话。我看到留言后会回复你们的。” 猪鼻小龙悄悄问敖丙，“如果哪吒要打我，能不能躲你那儿去？” 敖丙摸摸龙头顶柔软的毛发，说：“我想想办法。也许可以吧。不过哪吒应该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你别这么怕他。虽然在不同世界，但他们的内核都是‘哪吒’。” 猪鼻龙似懂非懂，默默点头。小哪吒捧着小龙如获至宝。 敖丙和两位主角告别后，抱起脚边因为修为不够，变回猫型的阿猫。 “下一个世界是哪一个呢？我突然有点期待了。” 哪吒的约稿是不是泄露了一些他内心深处的彷徨呢？ 敖丙想，也许多看几个世界就会有答案的吧！ 第6章 第 6 章 敖丙离开这个世界不久，小哪吒还在海边礁石上给猪鼻龙做烤鱿鱼吃。小龙指挥着小哪吒刷调料。 “我看其他世界，有一种叫孜然的香料，据说做烧烤很好吃。” 小哪吒说：“辣椒也没有，听敖丙说没有辣椒粉的烧烤是没有灵魂的……” 猪鼻小龙摸出那只小海螺，又指挥哪吒去舀水。然后对着海螺说：“敖丙，是我，小龙。那个，下次能给我们带点孜然和辣椒吗？想尝尝你说的美味烤肉。” “他能收到吗？” “应该能吧！感觉他是非常可靠的好人。” 这点小哪吒同意。 “你们怎么会有海螺的？” 他俩转头，看见另一位大哪吒踩着风火轮，一个急刹，停到面前。 “你是……哪吒？” “啊？海螺是敖丙给我的。”猪鼻小龙小心翼翼地把海螺收到身后。 李哪吒看着眼前忙活烧烤的两只小鼻噶。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观察约稿人物。 这是他一次意义深远又颇为头疼的约稿，被误解的影响之深让很多人一直以为敖丙是条恶龙。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进行大规模约稿。 他无法直白地将他的诉求告诉凡人，而人类的理解又各不相同。 神奇的是，在他印象中原本是死敌的两小只现在甚至有点其乐融融的氛围，而且猪鼻小龙原本没有知觉的后肢尾巴都能正常行动了。 小哪吒把烤鱿鱼塞到猪鼻小龙手里，然后拍拍手站起来，走向李哪吒。 “你是前面那个大敖丙的哪吒吧？你来自哪个世界的？” 李哪吒看这小鼻噶个头不到他大腿，说话一板一眼的样子，有点好笑，可他偏偏是稿件中的“另一个自己”，这种微妙感让他觉得有点好玩。 “我是大敖丙的哪吒，那你是谁的哪吒？” 小哪吒皱眉，心想，这大哪吒怎么不如那大敖丙机灵呢？这还用问吗？他不就是猪鼻小龙的哪吒吗？ 李哪吒笑了笑，不再逗弄小鼻噶了，问他们大敖丙去哪里了？ “他抱着猫往那儿走了。”猪鼻小龙指了一个方向。 李哪吒握住手里的龙鳞，叹了口气，来晚一步。他跟小鼻噶们告别，看着两小只一边研究烧烤，一边说小话的样子，从心里感谢敖丙。他积在心里那么多年的心结，似乎就这么被敖丙四两拨千斤化解了。 他的小龙，是世界上最聪明漂亮温柔善良的小龙。 当年很多人辱骂龙三太子是恶龙的时候，天庭也有很多抱着看热闹想法的神仙，想看敖丙怎么跟他闹。 结果敖丙一点没动气，反问那些人。 “是不是人间每出一个话本里有神明角色，神明就要去进行创作指导？人有创作的自由。只要正常的创作需求，而非恶意抹黑，又有什么关系？至于是不是恶意抹黑，自有因果在等他们。又何须他操心？如果有人误会了哪吒，不正说明了哪吒没有丝毫假公济私，滥用职权？但凡他有一点越界，那这些话本就不会是今天的模样了。他又何来怨气要找哪吒麻烦？” 一番话说得思路清晰，有理有据，驳得好事者无言以对，灰溜溜地走了。 可他虽然因此再次成了一代人心中的小英雄，却为敖丙因他牺牲自己的形象而感到愧疚。这么多年，他一直刻意回避这个故事。以至于很多人想到“经典名作”总会首先联想到另一部大圣为主角的故事。 直到这次的约稿大火爆，不可控制的连锁反应出现了，他的各种约稿都被人扒拉出来品评。 希望此后，在这个世界的敖丙和哪吒能和谐相处，一直过着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循着敖丙的脚印走了很远，直到沙滩上找不到敖丙的脚印。 李哪吒展开手心里的龙鳞项链，每一片龙鳞在风中发出悦耳的声响。他掐了一个诀，瞬间龙鳞闪耀出明亮的光，指向虚空中的某处。 哪吒收好龙鳞，挂回自己的脖子上，架起风火轮，追了上去。 敖丙被一道白光送到了一处河岸边。他低头发现自己的腿部挂件阿猫不见了。 这傻猫不知被甩去了哪里。 敖丙撸了几下袖子，搓出一把猫毛。他轻轻念咒，手心里的那把猫毛化作点点萤火四散而去。 敖丙找了块干净石墩子，从螺钿盒子里取出一杯茶，慢慢喝着。他四下打量这个世界，觉得有些陌生。 按理说哪吒那些很有名的约稿和衍生同人，他基本都略有耳闻。哪吒虽然约到满意的不多，不会经常拿给他看，但偶尔遇到满意的，也会跟他分享。 而眼前的场景，确实令他感到陌生。他应该没有读过这本？或者说读过，但不记得对环境的描写了，也许得等他遇到关键人物才能唤醒记忆。 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他坐着喝茶，等那些猫毛萤火虫给他带回阿猫的消息。不管怎么样，阿猫是文昌帝君捡来的孩子，他得照顾好这小家伙。 敖丙喝着茶等了一会儿，终于飞回来一只萤火虫。它绕着敖丙盘旋了几圈，敖丙收好茶具，跟着萤火虫去找阿猫。 可能因为季节不对，这原本开阔的河床里水流非但不湍急，甚至有一部分河床裸露在外，看来现在应当是旱季。 敖丙走着走着，听见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说话声。 “你是哪里来的猫妖？唉……你是猫吗？” 萤火虫向着声音的方向奋力飞去，在树丛上方刷地一下消失不见了。 敖丙知道那人口中的“猫妖”就是阿猫。 “那个……你好……” 树丛里一阵窸窸窣窣，树丛处站起来个高挑的少年，他手里正拎着阿猫命运的后脖颈。 少年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敖丙，感觉似曾相似，但理智告诉他，这个人他肯定没见过。 “你是？” 敖丙见到那人梳着童子发髻，绑着红绳，就猜到眼前的便是这个世界的哪吒了。 “你好，我叫敖丙，你手里提溜着的猫，是我的。” 少年哪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颤抖着问：“你叫敖丙？敖丙哥哥？那你是敖光的孩子吗？” 敖丙张开双手，示意哪吒把猫还给他。 哪吒换了个姿势，把猫抱住。他似乎害怕眼前的人要回猫后就不见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敖丙叹了口气说：“我是敖光的孩子。” 哪吒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敖丙，又回头看了一眼饱经风霜依旧屹立不倒的长桥。 不，不对，那座桥还在。所以眼前的怎么可能是敖丙？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他？桥还在，他怎么可能回到我身边？” 哪吒一手夹着猫，另一只手变出火尖枪指向敖丙。 敖丙楞了一下。 桥？他和哪吒的故事跟桥有什么关系吗？ 敖丙伸手轻轻点了一下火尖枪，熊熊烈焰瞬间被冻结成冰。 哪吒难以置信地看着结冰的火尖枪。怎么可能？ 敖丙嘴角一弯，说：“我可以冻住三昧真火，是出自哪吒的愿心。” 哪吒虽然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发愿，但是事实不容他不信。 “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他。刚才你这边没有电闪雷鸣过吗？” “有过，所以我来看看桥。”哪吒望着远处的虹桥，叹息了一声。 本以为电闪雷鸣是敖丙化作的虹桥终于能解除禁锢，敖丙能重获自由回到他身边。结果他赶来后虹桥一切如故。敖丙依旧没有回来。他不明白怎么捡了只猫，就冒出个猫主人敖丙了。 “难怪我之前没见过你。你没顺着雷鸣去过那边。” “那边是哪里？” “不重要，你把猫给我，我想办法把你的‘敖丙哥哥’还给你怎么样？” 哪吒现在有点懵。 “所以你是敖丙。他也是敖丙？敖光生了两个敖丙？” 敖丙扑哧一声笑出来。这孩子太可爱了啊！他没忍住摸了摸哪吒的童子发髻。真的是可爱啊！ 哪吒的脸刷地红了。 “你这人怎么没说两句话就动手啊！” “你再叫我一声敖丙哥哥，我就帮你把你的丙丙找回来好不好？” 哪吒脸更红了，这人肯定不是他的敖丙哥哥，说的都是些什么逗小孩的混账话。 敖丙从他手里把猫抢回来，猫趴在敖丙的肩膀上，一点不敢乱动。 “哈哈，不逗你了。”敖丙拍了拍猫。然后简单把来龙去脉说了说。 少年哪吒吃惊不已，他竟是生活在一个故事里的角色？ “可是我有血有肉，会痛也会伤心难过……” “是啊，在你的世界，你就是活着的呀……只是对我来说，你的‘敖丙哥哥’是别人创作出来的我的投影。但在这个世界，他依然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敖丙摸了摸肩上的猫咪，继续解释。“就是参照物不同，得出的结论不一样。以我为参照，你们似乎只是被创造出来的而已。只是在我没有将你们的话本投入水盂之前，你们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而已。” 少年哪吒消化了一会儿敖丙说的话，最终得出结论：只要你能解救敖丙哥哥，放他自由，他无所谓来自哪个世界哪个宇宙。 “很对么！这才是好孩子。” 少年哪吒对敖丙这种哄孩子的态度很无语。他带敖丙穿过树丛，来到崖边，指向不远处的长桥。 “这就是敖丙哥哥化作的虹桥。” 敖丙看向那座横跨两岸的长桥。他微微眯起眼，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灵力。 少年哪吒的“敖丙哥哥”已经不在这座他幻化出来的桥上了，而且不在这里很久了。 敖丙的脸色微沉，他问少年哪吒，“他不在这里，你感受不到吗？” 少年哪吒的脸色又白了一分。他沉默地点点头。 “但是龙王说‘地久天长，终有相见之日’……” 敖丙脱口而出：“亲爹？” 少年哪吒被问傻了，“总不能是假的吧……” 敖丙回想自己爹的名言：“就算是天庭我也照闯！”“全部陪葬！”“鸡犬不留！”“任你处置！”……再一次感受到敖光给他的，真的是很多作者都难以理解或者根本想象不出来的父爱啊！ 少年哪吒不解地看着眼前自称也是敖丙的仙君。 敖丙释然一笑，说：“你等了多久？” “我也不记得了，其实我是不久前才开始意识到敖丙应该化作虹桥很久很久了。之前的日子，有些清晰，比如敖丙离开那日的夕阳，姜子牙回到朝歌，说要给敖丙父子记上一功什么的。但是有些记忆是迷迷糊糊的。” “怎么哭鼻子了？” 少年哪吒抹掉眼泪，这下子鼻子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看起来好不可怜，真的还是一个孩子样。 “我很想他，你和他长得很像，但你们不一样。” “那我们就想办法把你的敖丙找回来吧！” 敖丙话音刚落，忽然腰间的绶带发出一抹光。少年哪吒也发现，原本绶带打结处现在缀着一朵粉色莲花。而这朵莲花，正散发七彩虹光。 敖丙：？？？ 哪吒来了？ 只见敖丙身后的树丛突然变成一片星空，一双大手继而出现在敖丙身后，一把搂住敖丙的腰，一个高大的身躯紧贴上来，把敖丙整个揽入怀里。 “敖丙，你让我一通好找！” 李哪吒把下巴架在敖丙肩窝上，撒娇似的握住敖丙的手，还晃来晃去的。 少年哪吒哪有过这么亲密地碰触敖丙，惊讶地张大了嘴。 敖丙哄了会儿李哪吒，又提醒他这里还有他约稿的另一个自己。 李哪吒这才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 “喂，小屁孩儿，你的敖丙不见了？” 少年哪吒这才回过神。 “我想想他是哪本书里的。”李哪吒回忆了一下，毕竟天庭第一约稿人，实在读过自己的太多同人了。 敖丙拍开李哪吒不安分的手，说：“这本里敖丙变作桥了。但现在桥就只是桥，敖丙的元神不见了。” 李哪吒这才严肃起来，正色道：“没事儿，就是硬造，小爷也能给你造一个敖丙出来。” “我就想要我的敖丙哥哥。” 李哪吒一乐，还挺专一，还敖丙哥哥。小屁孩有出息啊！ 第7章 第 7 章 据少年哪吒回忆，他当时在岸边哭了好一会儿才被李靖拉走，之后忙于伐纣，等他有空来岸边看这座虹桥的时候，已经感受不到敖丙哥哥的气息了。 李哪吒摸摸下巴，“有意思哦，连气息都没有了。” 少年哪吒听不得这话，顿时眼眶又红了。 “唉，你别哭啊！”敖丙一看少年又红了眼眶，顿时心疼了。 李哪吒啧了啧嘴，“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鼻子。” 少年哪吒吸了吸鼻子，拼命忍住眼泪。 “好了，你少说两句，要是我的气息没了，你还不定要怎么闹翻天呢！” “呵，你要是没了，我让这天地陪葬！” ——嘶—— 敖丙想，这话怎么和他爸说的这么像呢…… ? ——全陈塘关陪葬—— 远在文昌阁的敖光耳朵一烫，开始发红。他转头看了一眼天帝。天帝似乎并没有念他，只是轻轻摩挲着扳指。 敖光清了清嗓子，他知道这只能是宝贝儿子在念他。 敖丙倒是不清楚自己想爸爸的念头真的影响到爸爸了。自从天庭组织架构稳定到现在，他和爸爸的联系也越发紧密。父子之间血脉相连，不论分隔多少时空，都能感应到对方。为此李哪吒一直叨叨不公平，凭什么老龙能随时感应到敖丙的想念，他却只能靠敖丙褪下来的逆鳞。 “因为他是我爹，我是他儿子。你要是我儿子，我们也能感应对方。” “好啊！敖丙！你跟着那些龙一起上班学坏了！” 每次最终都是李哪吒和敖丙打打闹闹搂作一团，直到两人快笑出腹肌结束。 敖丙转身从螺钿盒子里取出一条手帕，递给少年哪吒。 “鼻涕擦擦。” 少年哪吒这回不是眼眶红了，连脸颊都红了。 敖丙看向李哪吒，“他也是你的一部分……” “谁说的，小爷才不会哭鼻子呢！” “我知道，是沙子进眼睛了嘛！” “敖丙！” 李哪吒抱住敖丙狠狠亲了他的龙角两口。 这回轮到敖丙脸红了，兀自红着脸揪住李哪吒的衣袖。 “李哪吒！”敖丙的声音都有些抖。 李哪吒知道自己不该在别人面前亲敖丙的敏感部位，理亏地扶住敖丙的腰。 少年哪吒懵懂地看着两人，似乎在吵架，但又不像吵架。敖丙伸出手，一串冰凌飞向虹桥。整座虹桥被冰晶包裹住。敖丙瞟了一眼站边上给他捶肩的李哪吒。 只见李哪吒非常有眼色地弹出去一颗小火苗。 火苗缠上冰晶后迅速蔓延开来，将整座虹桥包围。在冰火两重天的夹击下，整座桥哗啦一声，碎裂成无数闪光的粉末，在空中盘旋起来，形成一小股龙卷风，很快龙卷风疯狂吸取桥下的河水。等龙尾吸饱水分脱离水面后，敖丙一挥手将闪着火花冰晶的水龙收回手心。 少年哪吒还没见过这么配合默契的两人，有点羡慕，他的敖丙哥哥离开他太久了。 李哪吒双手合拢，再次摊开时，手心里出现了一朵莲花。 敖丙将水龙轻轻一点，闪着冰晶的水龙钻进莲花心里消失不见了。 少年哪吒看呆了……那条冰晶小龙，和他的敖丙哥哥的原型有点像。 “你将这朵莲花养在你师父的莲池之中，等长出莲蓬，你记得把莲蓬摘下，轻轻掰开，里面的莲子便是新生的白龙蛋。你贴身带在身边七七四十九日，白龙蛋破开，你的敖丙哥哥便重生了。” 少年哪吒一一记下，珍重地接过莲花纤细的花茎，再次谢过两人后，向太乙真人的洞府疾驰而去。 李哪吒现如今已找到敖丙，便也不着急回去。反而对他约稿的世界充满了好奇。虽说神仙托梦靠被托梦者悟，其中十有**是悟得偏离轨道十万八千里。不过看到那些多少有点自己影子的人物在另一个世界生活还是很新奇。他也能从这些角色中观察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感受别人眼中的自己。 “但也得给我父王报个平安不是。”敖丙一把抓住李哪吒作乱的手，不让他乱动。“你也得让殷夫人别太担心。” “我娘哪里是担心我，她恐怕只会不放心你，还有担心我把这些约稿炸个天翻地覆……” 敖丙瞟了一眼李哪吒，“你也知道哦！” “哼哼！小爷就是这样厉害！” “不是在夸你！” 虽然在拌嘴，但李哪吒还是将信号送了出去，让东海龙王敖光和自己母亲放心。他们只是在书里解决一下问题。解决完了就回来。 两人不知道，外面的文昌阁已经成了天庭团建大会。 王母送来了桃子和琼浆玉液，亲自率领女仙们过来喝酒看文（戏）。 天帝命人搬来了桌椅板凳，又弄了几架屏风，索性把临时办公室搭在了这里。 不过天帝到底是顾及敖光面子薄，将那些闪耀着明亮黄光的文锁起来不让众仙阅读。其余的文字都敞开了翻阅。 敖光被天帝按在他身边随侍。说是随侍其实就是搬个凳子坐在天帝下手。他百无聊赖，又不能离开，毕竟他的宝贝儿子还在那个该死的水盂里不知道怎样了。 对于单独在屏风后办公的天帝和龙王，哪有仙人敢置喙。谁不知道天帝独宠东海龙王一直没变过。连贴身宝物在东海丢了没找回来，也只说了一句龙王化形给他搜寻宝物的样子“泳姿甚美，可怜可爱。” 鬼知道天帝怎么从一身腱子肉的老龙王身上看出可怜可爱的，总归也没人敢反驳“不可怜不可爱”。 只要天帝不把屁股底下的位子让给敖光坐，他随便夸敖光“可怜可爱”、“仙界第一美”，都没人有意见。 问就是麻了，这么多年了，跟天帝杠这些有意义吗？ 没有意义。 满朝文武支支吾吾，都想早点下班啊！ 二位星君到底是有点担心他们。虽然中坛元帅去自己约的稿件里保护他的小龙了，但到底是他们没考虑周全，引发的事故。 东海龙王最宝贝这个独苗，跟自己眼珠子似的。小龙平日里也低调，从不仗着哪吒李靖的关系，还有天帝的宠爱横行，反而深居简出，极少露脸。众仙人对敖丙的观感都很不错。 说起来，他们私底下蛐蛐，这东海龙族跟外国使团交流时说的“魅魔一族”一样。老龙王有天帝宠，龙三太子有中坛元帅宠。 乖乖！不得了。 有次他们读到人间话本里说“天庭人均恋龙癖”。两位星君想反驳，又觉得这话也没说错。毕竟他俩之前也是上赶着去云帝宫找敖丙仙君的。 正忧愁不知水盂里怎样了，突然水盂里弹出一道水珠，在空中凝结成冰。 正是九个大字：“吾没事 待事平携手归”。 敖光几乎是瞬间就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屏风看着那几个字。 是敖丙写的字没错了。 就在天帝也走出来站在敖光身后的当口，九个大字被一团烈火包裹住，最终坚冰消散，只有几簇烟花炸开。 天帝笑着说：“哪吒这臭小子，花样还挺多。放烟花给你看呢！” 敖光嫌弃地啧了一声。 天帝拍拍敖光的肩膀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丙丙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 “你懂什么，在父母心里，孩子永远是孩子。” 天帝被顶了一句，不怒反笑，“我怎么不懂了，你在我心里也是一样的。” 敖光脸瞬间涨红了。 “陛下瞎说什么？” 天帝也不解释，揽着敖光的肩再次回到屏风后面。 满朝文武早就麻了，该吃吃该喝喝。这情人眼里出西施，搁仙人身上也是一样的。谁看到东海龙王那威武霸气的体格都想不出叫他“孩子”吧…… 有时候他们也觉得不愧是天帝，能把龙王当孩子。 换句话说，离开天帝，谁会把龙王当孩子。 谁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