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大少爷非要和我结婚》 1、第一章 对星野春烟来说,五条悟是个很可爱但是又有一点点麻烦的家伙, 就像现在这样—— “小悟,别闹啦。” 远比普通成年男性更高大的身形贴了过来,毛茸茸的银色脑袋蹭着她的耳朵。 长而有力的双臂环住她的肩膀,压得她几乎抬不起胳膊。 “煎蛋会糊的。” 春烟有些无奈地说。 她的语气很轻,音色柔软,丝毫没有让人乖乖听话的份量,但是却能让少年精壮的手臂松了几分。 下一秒,春烟就感受到压在肩膀上的力气轻了许多。 她稍稍抬手,用木质的长筷将鸡蛋翻面。 “我在学习做早餐,”五条悟这样说着,“靠近一点看得更清楚。” 春烟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五条悟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但像学做饭这种听起来很普通的事,却和他这样生来就不普通的人不太搭边。 “是真的啦,下次换我来做早餐,”五条悟继续问她,“明天?。” “你只是想今晚继续住在这里吧。” 五条悟反问:“不可以吗?” “……,”春烟沉默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轻声说,“那晚上要早点睡哦。” 五条悟没说话。 似乎是怕他没听进去,春烟又解释道:“今天我要回本家,应该会很累。” 他们交往的时间不算长,但五条悟的成长却特别快。 从第一次接吻时的小心翼翼,到毫无顾忌地把她吻到喘不过气,他大概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 当然,这种远超预期的成长速度,体现在方方面面。 春烟很难吃得消。 但是,当那双澄澈的苍蓝色眼睛直勾勾地望过来时,她总是无法拒绝。 那一刻,春烟好像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忘了自己的任务,总会觉得有些恍惚。 ——到底是谁被谁勾/引了呢。 - 走到公寓楼下,春烟就看到本家的司机正在等着自己。 她穿着珍珠色的振袖,美丽精致的面孔上挂着礼貌得体的微笑,但内心却忍不住冷笑, ——现如今,她倒是真有几分大小姐的待遇了。 星野春烟是外室子。母亲病故后,她被接回本家。 那一年,她只有六岁。 从小到大,冷漠几乎成为了春烟对本家的唯一印象。 直到她成为了五条悟的女朋友,她在本家的待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冷漠变得恶毒。 “别忘了,你是源家的女儿。” 这是从出生起就吝啬于将姓氏赐予她的家主。 “你的肚子居然比不上你母亲的十分之一,真让我失望。” 这是多次催促她怀上五条家子嗣的主母。 春烟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故作谦卑地说:“我会更努力的,夫人。” 妆容精致的妇人冷哼一声,然后用折扇遮住半张脸。 她眯了眯眼睛,语气冰冷道:“收起你那些没用的心思,别想着嫁进五条家,外室的女儿也只配做外室。” 这是一句与她的优雅外表很不相符的、刻薄到显得恶毒的诅咒。 而这种诅咒,在春烟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早就习惯了。 语言垃圾对精神的摧残是很严重的。 终于挨到天黑,祭典结束,春烟坐进轿车里,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 高级轿车的封闭性极佳,空调源源不断地吹出暖流。 厚重的和服腰封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甚至让她觉得有些反胃。 回到公寓时,春烟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但当她看到不知在公寓楼下等了多久的少年时,还是努力挤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她柔声问他:“怎么在这里等我?” 公寓的密码锁早就录过他的指纹,他明明没必要在楼下吹冷风。 “上楼的话就会想留下过夜,”他的话很直白,但又有着和他的性格很不相符的体贴,“每次从源家回来,你看起来都很累。” 听到他的话,春烟明显有些怔了一下,没有料到五条悟会这么说。 她抬起手,柔软的指腹抚过那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孔,然后轻笑着对他说:“小悟这么温柔呀。” 五条悟有一张很好看的脸,再加上那双动人心魄的苍蓝色眼睛,实在是让人沉醉。 他偏过头,浓密的银白色睫毛眨了眨,声音闷闷的:“啰嗦什么。” 好像是被她夸得有些害羞。 春烟收回手,然后走到公寓的玻璃门前,又转过身,朝他挥了挥。 “那晚安啦。” 她笑了笑,然后消失在少年的视线中。 - 星野春烟是总监会送给五条悟的第七份礼物。 前六份礼物——来自不同世家的贵女们——都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只有她留在了五条悟的身边。 他们初见的地点,是总监会的理事们精心挑选的——五条悟不知道; 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为他做的每一件事,是在她的心底预演过千百次的——五条悟不知道; 她是被咒术界的高层们,安排在叛逆的六眼身边的女人——五条悟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现在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 但奇怪的是,春烟却觉得这一切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关上门,站在玄关,低垂着头。 唇角的弧度消失,表情变得冷漠而寡淡。 现在,她似乎没有力气再动一下了。 沉重的感觉好像存在着实体那样,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了。 ……不。 不是好像,是真的存在。 春烟的心底突然一惊。 她握紧拳头,慢慢转身,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轰隆隆——” 伴随着雷鸣,一道闪电从他身后的窗子外亮起。 那道亮光,在极短的时间内,勾勒出他高大的身影。 这是一个比五条悟更高大的男人。 他的身高绝对超过了一米九,肩膀也比五条悟更宽,甚至连身量都厚了许多。 男人穿着高专的教师制服,衣领比学生制服宽了许多,脖颈完全浸没进衣领之中。 他全身上下都被深色的布料包裹着,就像一座深色的山。 天生强大的咒力带来了惊人的压迫感,压得她几乎不敢呼吸。 “春烟,” 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性感,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认不出我吗?” ……认不出? 她将后背完全靠在了门上,借着微弱的壁灯光亮,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罕见的银色发丝确实是很像她认识的某个人,但是…… 站在地板上的男人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刻,她才完全看清了他的脸。 皮肤白皙细腻,下颌线棱角分明,鼻梁高挺,是个骨相和皮相同样优越的俊美青年。 只是,他的眼睛被黑色的眼罩遮住,让人看不到他的全貌,也猜不透他的表情。 他甚至没有走进下沉的玄关,只是沿着地板的边缘站定,而后俯身靠近她。 “可以亲自来确认哦。” 他这样说着。 距离太近了。 对方呼吸间的温热气息甚至能拂过她的脸颊,让人觉得格外危险。 春烟紧张得不敢说话。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然后慢慢地伸出手。 下一秒,黑色的布料划过高挺的鼻梁。 一双美丽异常的苍蓝色眼睛,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二章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春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的脑子正在努力消化着那个男人带来的信息。 每根头发丝都和“教书育人”四个字扯不上关系的五条悟,居然在未来的世界里,成为了高专的老师? 他甚至教出了一位特别优秀的咒术师——据说,那个孩子可以轻易复制春烟的术式。 此时此刻,远在未来的乙骨忧太打了个寒噤。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五条老师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春烟的术式比较特殊,并不能简单归结为战斗力或是治愈力这些属性。 回溯,停滞,预知。 这是源家代代相传的古老术式,后裔的身体中基本都会刻入这套术式,但能随心使用的人寥寥无几。 因为跨越的时间越长,耗费的咒力就越多。 春烟目前只能勉强运转“停滞”这一耗费咒力最低的术式。 这也是她选择成为辅助监督的理由。 “停滞”的术式可以最大限度保护重伤的咒术师,让他们留着一口气,撑到家入硝子的手下接受治疗。 花洒的水流声从浴室里传出来,很清晰地传进她的耳中。 磨砂玻璃门隔不住浴室里蒸腾的热气,让春烟感觉热得有些坐不住板凳。 她站起身,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 “咔哒——” 锁舌被拧开的声音响起。 挂着水珠的手臂推开了浴室的门。 白皙的皮肤透着热水浸泡过的浅淡红色,说是秀色可餐也不为过。 她的视线忍不住跟随着男人裸/露的手臂肌肉线条慢慢上移,想要看到更多,却不料下一秒就听到了“咚”的一声。 “嘶——” 他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春烟慌忙跑了过去。 浴室的门不算矮,日本普通公寓基本都是这种高度,但五条悟每次进出,门框都会蹭过他的发梢。 毕竟,他实在是太高了。 而十年后的他,比现在的他更高,结果木质的门框就越过了发梢,直接撞在了头上。 “春烟——”他拉长了音尾喊她的名字,然后说,“好痛喔。” 明明是快三十岁的男人,但撒娇的声音比十几岁的他甜多了,感觉放在化验单上保底是5个加号的水平。 男人眼泪汪汪地揉着自己的脑门。 虽然一时之间分不出有着无下限的他,到底是装疼还是真疼,但春烟还是很紧张他的一切。 她扶着男人的胳膊,让他坐在沙发上,然后小心地拨开他湿漉漉的额发。 果不其然,就看到白瓷般光洁的额头红了一片。 “有一点红,”春烟对他说,“我去拿消肿喷雾。” 然而,她刚转过身,腰间就搭上来一只手。 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拽了回来。 五条悟好像总是喜欢这样拽她。 相对于日本成年女性的平均身高,春烟绝不算矮,只是有些偏瘦而已。 但对五条悟来说,她就显得格外小巧。 他喜欢握着她的腰,让她没办法离开他的掌控,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再用宽大的手掌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如果是十八岁的五条悟,春烟现在已经习惯了。 她会把他的行为当做撒娇的猫咪在蹭人,心里甚至会有一种暖乎乎的感觉。 但无论是什么感觉,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漏掉了一拍心跳。 可是对于面前这个比她年长七岁的男人,春烟很难保持平常心。 他的肩膀更宽,身量也厚实了许多,抚过那层肌肉时有一种过电般的感觉,顺着掌心直抵心扉,酥酥麻麻的,电得她有点头晕。 通俗点说,大晚上的,她被这个五条悟撩得有点受不了。 “好神奇的反应,”苍蓝色的眼睛盯着她,莫名有一种戏谑的感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春烟,真有趣。” 说完,他完全放开了她。 修长的手指捏住袖子的一角,从春烟的怀里抽出一件宽大的居家服。 浅色系的纯棉衣摆滑落,遮住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散发着成年男性荷尔蒙的上半身。 毛茸茸的银白色脑袋从领口探出来,然后他甩了甩头,不再滴水但依旧湿漉漉的发梢晃了晃,在空气中留下两道白色的残影。 实在是……太像猫了。 “那个……头、你头上的伤……” 春烟感觉脑子有点蒙,说起话来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这里吗?”五条悟撩起额前的碎发,然后挑眉,对她说,“其实没那么疼,骗你的。” 春烟:…… 她深呼一口气,总觉得被对方牵着走了,没由来地有些火大。 “哇,这个表情更有趣了。” 他像是发现比刚才更好玩的东西似的,直接整个人贴了过来,瞬间拉近两个人之间本就暧昧的距离。 温热的呼吸拂过,烫得人心尖发痒。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更强烈了。 春烟知道,这是一种很危险的讯号。 他的笑意越重,就显得那双眼睛越发深邃。 五条家六眼特有的苍蓝色眼睛,如同天空陷落后折射出的阳光碎片,美丽且让人捉摸不透。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高大的身形遮住客厅天花板上的唯一光源,大片的阴影如山一样压过来,深邃的眼睛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 修长的手指抚过女人柔软白皙的脸颊,然后轻轻地挑起她的下巴。 明明在几秒钟前,她还觉得他好像一只猫,可现在却让她产生一种生理性的畏惧感,就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让春烟觉得害怕。 他的脸和学生时代比起来,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但其他的地方完全不一样了。 特别是他的手,和他的脸就像属于两个人那样差别巨大,指腹带着偏硬的茧子揉着她的唇,明明是很轻的力道却让她感觉到细微的刺痛。 这种痛让她心脏狂跳,随之脑子里一片空白。 “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 春烟偏过头,躲开了他的手。 她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小小的客厅里转了好几圈,才终于在沙发的角落里找到了手机。 翻出手机的滑盖,就看到亮着暖色光线的屏幕上,显示着“妃知礼老师”五个汉字。 春烟看了看五条悟,又看了看手机,顿觉眼前一黑。 妃知礼,咒术界独立组织“窗”的负责人之一,在总监会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与御三家之一加茂家的现任家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同时,她也是春烟的联络人。 春烟不知道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和未来的自己目前是什么状况,但她觉得,这个秘密应该一直是秘密。 以五条悟的脾气,他如果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大概率死的人不止她一个。 “不接吗?”见她盯着手机屏幕发呆,五条悟这样问她。 春烟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重新坐回沙发状似乖巧的男人,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小春?这么久才接?” 对面的女人很警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五条悟拿起白瓷质地的咖啡杯,轻轻地吹了吹泛着热气的牛奶。 那是她在他洗澡时准备的,还加了三倍量的糖块。 他如同一只触觉敏锐的小猫,轻轻地试了试温度,而后像被烫到了似的,抿了抿唇,又对着热牛奶吹了两下。 “妃老师,”春烟不着痕迹地暗示着,“请问‘窗’有什么新指令吗?” 她刻意提到了“窗”,免得对方问出五条悟的问题。 电话另一端的女人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明天的任务已经让秘书发到你的电子邮箱了,但是地点在新宿的商业区……”她顿了顿,然后说,“千万不要忘记放帐。” 新宿不比东京都外的落寞县域,人口稠密程度当属世界前列。 五条悟又有着甩掉辅助监督后忘记放帐的黑历史,这种嘱咐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春烟按下了手机键盘上的红色按钮,挂断了电话。 她将目光落在五条悟的身上,穿着家居服的男人似乎刚把牛奶吹成正好的温度,正在享用睡前的加餐。 很好,他应该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 春烟松了口气,跑回卧室去帮他打地铺。 他洗澡之前,春烟曾经问过术式的持续时间,但五条悟似乎也说不出一个具体的时间,只说应该很快就会回去。 和五条悟交往之后,他经常找各种理由蹭住在她这里,就连衣物之类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倒也方便了这位不速之客。 “春烟。”五条悟抱着枕头,站在卧室门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她头都没抬,但是及时应了一声。 这个五条悟叫她名字的时候,尾音总是比她所熟悉的那个五条悟说得更重一些,好像钢琴低音阶的琴键拖出了更长更重的音色。 “在我面前,你不用这么小心。”他的声音比刚刚更沉了一些。 “‘小心’什么?” 春烟放下手里的被褥,重新抬起头看他,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塌了下来。 “轰隆隆——” 屋外的雨一直在下,闪电与雷声都持续着。 “我知道的,” 男人走到她面前,重新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你是她安排的人,我知道。” 这一刻春烟终于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塌了。 天塌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三章 春烟有时候会很怕五条悟。 这种感觉和其他人对五条悟的忌惮或是恐惧不同。 她怕他,不是因为他是六眼,也不是因为他天生强大的术式,而是来自于她心底对谎言被拆穿的担忧。 这种担忧,在春烟看到他用那双苍蓝色的眼睛,自上而下地望着自己的时候,会到达顶峰。 她害怕这样的凝视。 尤其是当她在夜里被剥掉所有的衣服,仿佛每一寸皮肤都被他看透。 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好像也会随着欲/望的蒸腾,全部都浮现在他的眼前。 “放轻松一点,”五条悟有些好奇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然后说,“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呢。” 她有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微蹙的细眉会让那张漂亮的脸显得更加无助,让人不忍心对她过分苛责。 属于特级咒术师的宽大手掌抚过细白的脖颈,感受到白皙而柔软的皮肤下包裹着的颈动脉,流淌着汩汩鲜血。 五条悟被她的样子弄得没了脾气,无奈地说:“拜托,不要这样啦。” 他握住了女人颤抖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然后又安安稳稳地把她放下,让她沿着床边坐稳。 而他自己则屈膝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仰着头看她。 这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特有的温柔,也是他在与星野春烟相处多年的经验里知道的,最能让她放松下来的状态。 她起伏不定的胸口慢慢平复了一些,眼眶附近红红的痕迹也消下去了许多。 鸦羽般的睫毛微垂,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他,眼波流转间好像有无数的话想对他说。 但她踌躇了很久,最终才轻声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细声细语地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春烟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是求饶还是赎罪,都不是重点。 未来的她被未来的五条悟拆穿了真相,不代表现在的她也失败了。 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避免这个失败在自己的身上出现。 但五条悟又怎么会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银白色的睫毛微垂,然后轻笑一声,对她说:“秘密。” 春烟咬了咬唇,拐了个弯再度试探着问他:“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的算盘在暗地里打得很响。 但五条悟直接把她的算盘给砸了。 他笑眯眯地反问她:“你猜猜?” 春烟:…… 春烟:我猜你个鬼。 - 因为心里一直悬着这块大石头,所以春烟几乎整夜都没有睡好。 她一直都迷迷糊糊的,不同年龄的五条悟交替性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上一秒是十八岁的五条悟一脸怒色地拆穿了她的伪装,下一秒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勾唇轻笑的模样。 随后,画面突然变得无比扭曲。 阳光变得昏暗,周围的景色从缤纷瑰丽变成了压抑的黑白。 本家女眷们的议论声,如同梦魇般缠绕着她—— “那孩子居然得了五条家六眼的青睐。” “据说非常受宠呢。” “要快点怀上子嗣才好。” “男人的心常变,早做打算总没错。” …… 春烟有时候觉得,五条悟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是叛逆的,他也是完美的,他会成为权力中心最与众不同的男人。 但她没办法坚定这样的想法。 她时常回想起,母亲临终前被失望浸透到麻木而变得空洞的双眼,和缝合在她童年时光中日复一日的无奈叹息。 - 第二天一早,春烟是被煎蛋的焦香气味唤醒的。 早餐……厨房……五条悟…… 混沌的大脑将这几个词串联在一起,春烟突然就被吓醒了。 五条悟的厨艺不能说是不好。 只是,他的厨艺对人的危害远不如对厨房的危害大。 春烟掀开被子,冲出卧室,一颗心为了厨房祭天的悲剧提前哀悼着。 却不料在下一秒,她就看到一个穿着家居服的高大男人,正在她的开放式小厨房里做早餐。 而且看起来手法熟稔,空气中香味四溢。 “呦,早安。” 他转过身朝她打招呼,身上还系着蓝白格子的围裙。 日光映在男人银白色的发梢上,翘着的头发丝看起来蓬松而柔软;苍蓝色的眼睛被深色的墨镜遮住;袖子挽到手肘上方,裸/露在空气中的小臂上覆着一层紧实的肌肉。 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居家人夫感。 “起晚了呢,”男人朝她笑了笑,然后说,“带着路上吃吧。”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温和,很难让人把他和“特级咒术师”、“最强六眼”这种战斗力爆表的头衔联系在一起。 春烟愣愣地接下了五条悟递过来的小包。 手指隔着一层柔软的布料,能够触摸到三明治的形状,以及食物特有的温热。 - 东京郊外,咒术高专。 成群结队的麻雀落在高专门口的红色鸟居上,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 春烟穿着辅助监督的小西装,倚在黑色商务车的车门上。 她细长的眉微蹙,琥珀一样的眼睛里蓄满了愁色。 想到那个意外到访的男人,春烟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忧虑。 “哇,真是快十年都没有见过春烟穿振袖了。” 这是他表明身份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穿着教师制服的男人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那双苍蓝色的眼睛,仔仔细细地将穿着珍珠色振袖和服的春烟打量了一番。 明明是同样的一双眼睛,但莫名让她有一种完全被看穿的紧张感。 “奇怪,你怎么这么紧张?” 他甚至能在一瞬间就看穿她的紧张。 这让她从忧虑变得焦躁。 春烟翻出包里的万宝路,从皱皱巴巴的红色包装纸盒里,抽出一根细细的香烟。 嗅了两下,那种焦躁似乎稍微缓解了一些。 振袖和服是未婚女性的专属样式,既然“快十年都没见过”,那说明她最近就会进入五条家,成为五条悟的女人。 但是,最近也没听说五条家有什么联姻消息。 正牌夫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让侧室进门,这怎么可能? 春烟深呼一口气,又将那根烟塞回盒子里。 五条悟不喜欢这个味道。 虽然他身边的好友也不乏烟民,但春烟的身份特殊。 她要和他拥抱、接吻,所以连点火都不敢,生怕发梢或是衣角沾到烟味。 她甚至不能让五条悟知道这盒万宝路的存在。 身边的温度骤然提高,宽大温热的手掌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带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被倒春寒的冷风吹得冰凉的唇瓣上,传来一片温热而熟悉的触感。 热的、甜的、让人措手不及的。 这样的吻,除了五条悟,不会再有其他人。 因为在室外,又是在高专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熟人的地方,所以他的吻很浅,也很克制。 这算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因为他曾经有些过火,让她哭得很厉害。 这一次,五条悟很快就放开了她,然后侧头盯着她看。 银白色的发梢随着他转头的动作晃了晃,就好像小猫晃动的耳朵尖。 苍蓝色的眼睛望了过来,又朝她伸出手,食指往上勾了勾,索要糖果的动作无比流畅。 听话的猫猫会得到奖励,这也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春烟低头在包里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一块塑封的核桃巧克力,放在他的手心里。 五条悟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问她:“就一块?” 春烟解释:“感觉这次做的不太成功,所以准备重做了,新的过几天就好。” 甜腻的巧克力在口腔里化开,味道一如既往地美味。 五条悟盯着她看,明显不太相信。 春烟躲开他的目光,有些心虚地钻进驾驶位,故作轻松地去调车载导航到目的地。 事情的真相是:新做的核桃巧克力,都被不请自来的某只大猫吃光了,所以小猫只剩下一块。 可是那个二十八岁的男人,知道的秘密实在是太多,所以春烟不想让五条悟知道他的存在。 “冥冥怎么没来?”春烟试图转移话题。 冥冥一向不会和钱开玩笑。 她对工作认真负责,从不迟到,所以,她迟迟不现身的理由只有一个—— “反正我一个人也能搞定,”五条悟靠在副驾位的海绵枕上,悠悠地问,“还是说你喜欢约会的时候有灯泡?” 春烟想说“这是工作,不是约会”,但终归还是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她垂下眼眸,看了看车载导航的液晶版,然后挂起一个很柔和的笑,没有多说什么。 见春烟没说话,五条悟又问她:“你还有别的任务?” 春烟摇头。 五条悟:“那正好,任务结束后我带你去五条家。” ……? 春烟一脸茫然。 五条悟继续说:“家主说,结婚前要见你一面。”【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四章 祓除新宿商业区特级咒灵的这个任务,原本是属于两个人的。 但是五条悟一个人就提前完成了。 他变得更强了,任何人在他身边都是累赘。 任务结束后,抵达五条本家时,太阳还没有西沉的征兆。 春烟和五条悟在老宅的门口分开。 管家带着五条悟去后宅更衣,而春烟则被穿着纯色和服的侍女带走,提前去前厅的茶室落座。 她跟随着侍女的脚步,穿过弯弯绕绕的和式长廊。 院中的惊鹿敲击岩石的声音此起彼伏,证明这宅邸的规模远比春烟眼见的范围更宽广。 随着深入五条本家的脚步,春烟的心情越发紧张了起来。 她开始担心自己今天没有化妆,显得不够重视这次的见面。 辅助监督的衣服是很普通的职业装,不如和服正式。 但她的这份担忧,很快就被现实敲碎了, ——路过某间大型茶室时,春烟看到了颜色各异的振袖。 少女们像花蝴蝶一样美丽多姿,在庄严华贵的五条本家里,短暂地栖息着。 春烟甚至在那花团锦簇的色彩中,看到了那个在源家从未对她有过好脸色的主母。 此时此刻,她正带着她的女儿,在茶室里与人谈笑风生。 她到底在担忧什么? 妆容与衣着只是点缀罢了,她这个人甚至没有站在舞台上的资格。 她到底……在期盼什么? 春烟坐在空落落的茶室里发呆,努力平复着自己现在一团乱麻的心情。 毕竟,这样的场景,她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明明在几年前…… “春烟!” 五条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紧接着,茶室的障子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木质门框摩擦的声音,如同某种结界被打破。 春烟转过头,就看到五条悟已经换好了羽织。 黑色的羽织上印着五条家的徽纹,显得端庄而正式,也让他比穿高专制服时更像一位未来的家主。 当然,这样的五条悟看起来与春烟的距离也更远了。 “好看。” 春烟朝他笑了笑,毫不吝啬地夸赞着。 五条悟的脸色怪怪的。 他快步走到春烟的身边,然后蹲下,与她四目相对。 “那些人……”五条悟很认真地解释着,“是家主和长老们擅自安排的。” “我也好久没回来了。” “春假的时候去北海道出差,就没回本家,其他时间一直在高专。” “之前和家主通电后说过,我有喜欢的人了,想结婚。” 春烟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明显外露的情绪。 五条悟莫名有点着急。 他继续说:“你相信我啊,我说过想和你结婚。” 苍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她,那么美丽的颜色,就像不属于平凡人类的瑰宝。 春烟垂眸,眼眶微微发胀,鼻尖有点酸。 她深呼一口气,然后起身,朝茶室外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她的手搭在障子门上的一瞬间,被一条有力的胳膊拦住了腰,整个人都被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羽织的布料柔软光滑,那是春烟从未上身过、只是在本家大人物的衣柜里看到过的昂贵材质,每一寸的价值堪比黄金。 现在,那昂贵的布料如同绳索,将她整个人都捆在五条悟的怀里。 他的胳膊长而有力,可以轻易地将她整个人都禁锢住。 温热的体温透过羽织,传达到她的后脊,如同一阵细密的电流穿透她的身体,让她的心脏被电得止不住颤抖。 春烟抬起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抚过,带着一种安抚性的意味。 “结婚……你是在床上说的,”春烟小声对他说,“我没当真。” 她的声音很轻,音色柔软,语气中带着不符合当下这个场合的坦然与平静。 这让五条悟感到震惊。 他放开了她,看到她慢慢地转过身来,露出那张美丽的面孔,与平日里温柔的模样别无二致。 春烟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在看到对方茫然无措的样子之后,让她觉得有些疑惑。 她哪句话说得不对吗? 还是说……她现在应该主动离开? 春烟是个很拎得清自己有几分份量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留在五条悟的身边才可以拥有。 生在源家的外室,有些事是身不由己,有些事是不想认命。 总之,现在已经是她拼尽全力后,得到的最好结果了 她在沉默的氛围中感到慌张,于是犹豫了一下,对他说:“我先回去了,这次任务的报告……” 然而,她的退让并没有换来五条悟的神色缓和,反而让他的脸色更差。 “你不相信我。” 五条悟沉着脸色,打断了她的话。 银白色的长睫微垂,苍蓝色的眼睛带着一丝怒意,表情从茫然变得不爽,死死地盯着她。 “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五条悟的话突然顿住了。 随后,他深呼一口气,才对她说,“我会处理这些人,过阵子再带你来五条家。” 春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五条悟皱了皱眉,似乎是对现如今的状况非常不爽。 莫名其妙憋了一肚子的火,但又没办法发火。 他牵着她的手,长腿一迈,就带着她离开了茶室。 离开的路径似乎比来的时候短了许多,不知道是五条悟带她走了近路,还是因为他腿长的缘故,所以春烟跟着他一路小跑,会显得用时更短。 “小悟——” 临走之前,春烟还是没忍住叫了他的名字。 五条悟很乖地站在她面前,没有离开,静静地等着她把话讲完。 “那个……算是我一生唯一一次的请求,”春烟犹豫着说,“希望你能考虑。” 她很小心地看着他,目光撞进那抹苍蓝色之后,仿佛被赋予了某种勇气。 “你不要选春华。”春烟很诚恳地说。 “……?”五条悟愣了一下,反问,“什么东西?” “就是……穿天青色和服、簪金色桃子的那个女孩,叫源春华。” “她是主母的女儿,也是我的妹妹,我和她的关系……” 春烟顿了顿,声音越来越小:“她讨厌我。” 闻言,五条悟的眉皱得越来越深。 “我说你啊,”他的眉心几乎拧成了麻花,反问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紧接着,少年的唇边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怒极反笑的弧度,看起来有点恐怖。 五条悟本来就比她高了许多,平时站在他的身边都会觉得有些压抑,只是他那和严肃不搭边的性子,才稍稍抹去了这种压抑感。 当他的表情变冷、眸色变得锐利,给春烟带来了强烈的危机感。 “抱歉,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春烟连忙解释着。 她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当做某种示好。 五条悟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眸,苍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盯穿。 春烟突然觉得更没底了。 她好怕这种目光,仿佛和二十八岁的五条悟重叠,看穿了她所有的不堪和伪装。 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仿佛这世界上的一切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这世界,只剩下她和五条悟。 她慢慢地靠近他,抱住了他的腰,将自己埋进他的羽织里,柔软的脸颊讨好般地蹭着他的衣服。 春烟又重复了一遍:“小悟,你别生气。” “……,”五条悟的喉结动了动,表情僵了几秒,然后才说,“我没生气。” 听到他这样说,春烟的身体才放软了一些。 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终于长舒一口气。 就在她以为这件事算结束的时候,五条悟突然把她从怀里扯出来。 他摁着她的肩膀,苍蓝色的眼睛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应该是你生气才对吧,这情况是不是有点离谱。” 春烟:“我、我没生气……” 五条悟:“那不行,你快点生气!” 春烟:……? 春烟:“我要生气吗?” 五条悟:“当然,你没看到那些女人吗!” 春烟:“我看到了……但你说是别人擅自安排的……” 五条悟:…… “小悟好奇怪,为什么要让我对你发脾气呢,无论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好好说清楚。” 春烟弯了弯眉眼,笑着对他说。 她比他年长,比他更早来到这个世界,就理应比他更沉得住气。 更何况,她怀着缜密的谋算走进他的生活,这让她永远都亏欠他一份纤尘不染的真心。 “……算了。” 五条悟垂下头,一副认输的口吻说着。 他的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将身上大半的重量都压在身姿纤瘦的女人身上。 春烟看着他低垂的银色脑袋,那种失落异常的模样有些可爱,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揉了揉。 她的手指穿过他蓬松柔软的发丝,沿着他的耳廓慢慢抚过,然后触碰到了少年白皙的后颈。 他现在好像一只弓着腰的大猫。 微凉的指尖抚过他的脸颊,慢慢地捧着他下巴。 下一秒,一个比茉莉花瓣掉落在湖面上还要温柔平静的吻,轻轻地印在了他的唇上。【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五章 “呐,五条君,” 春烟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看着围绕在厨房中央岛台忙碌的男人,有些好奇地问他, “你结婚了吗?” 她没办法自然而然地对这个二十八岁的男人直呼其名。 他是五条悟,但却不是春烟所熟知的那个五条悟。 所以,春烟只能勉勉强强称他一声“五条君”。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也没有在意这件事,很自然地就习惯了她的称呼。 “嗯……这个问题我想想,该怎么回答呢,” 五条悟一边思考着,一边将刚刚煎好的旋风蛋饼铺到炒饭上,又淋了一圈褐色的照烧酱料,然后才说——“结过。” 听到他这个回答,春烟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然后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五条悟。 高大英俊的男人端着刚刚出锅的蛋包饭,走到了餐桌前。 他的双手分别端着一大一小两只白色的瓷盘,放在了春烟的面前和春烟的对面。 十年过去了,他不止厨艺进步的速度惊人,而且对她的饭量了如指掌。 “就是你想的那样,”五条悟落座后,笑眯眯地说,“上个月离婚了。” 说话时,那双苍蓝色的漂亮眼睛藏在了纯黑色的墨镜之后,脸上明明挂着笑意,却让人觉得有些悲伤。 春烟的本意,是想问问五条悟的妻子到底是谁。 毕竟,她真的和同父异母的妹妹关系很僵,结果却吃了这么大的一口瓜。 她讪讪地闭嘴,用饭堵住自己多余的问题,生怕哪句话触到五条悟的逆鳞。 可她的安静并没有换来五条悟的沉默,反倒让他的兴致越发高涨了起来。 “你不继续问了吗?”五条悟好奇地问她。 “问什么?”春烟看了看他,然后说,“这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怎么会没关系呢,”五条悟敲了敲餐桌,然后将干净的勺子旋转了方向,勺柄指向了春烟,又对她说,“因为,是春烟甩了我哦。” 春烟:…… 春烟:…………?????!!!!! 救,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怎么办。 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看餐桌对面的五条悟,再回想起穿着羽织信誓旦旦要和自己结婚的少年。 这一刻,春烟突然觉得,自己对他的某些悲观预期,是一种刻板印象。 他真的兑现了他的诺言——哪怕是在床上说的。 实际上,和五条悟相识以来,春烟经常会有这种被刻板印象裹挟的不适感。 她曾经和妃知礼讨论过这个问题。 妃知礼是春烟高一时的班主任。 她的授课能力一般,但在春烟高二时,竟然能够力压教学水平一流的夜蛾正道老师,成为了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的校长。 春烟毕业那年,妃知礼成为了咒术界独立组织“窗”的总负责人。 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人,战力评级也不过是二级咒术师,居然在短短几年内走到了这样的高度。 “五条悟和其他人不一样,然后呢?”妃知礼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嘲讽也没有说教,只是很客观地陈述着一个事实,“春烟,这和你没关系吧。” “可是老师,我会觉得……” “你觉得对不起他?” 妃知礼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反问:“那么,你和他分手,然后听从家中主母的安排,去禅院家做侧室,怎么样?” 她一边说,一边分析着:“啊,我记得禅院家的少主比五条家的六眼小鬼还小一岁呢,和你的年龄也不太合适,源家的主母是打算让你给那个酒鬼老头做侧室吗?” 春烟:…… “有心思对五条悟觉得亏欠,不如想想自己的人生多么凄惨吧。” “春烟,你想让你的母亲抹去外室的身份,就一定要成为源家的家主。” 妃知礼抬起手中的鱼骨折扇,轻轻地敲了敲春烟的额头,然后说—— “这世界从未把权力给过女人,我们根本找不到向上爬的路。” “想谈公平,先让御三家的家主们做完变性手术再说。” “我最骄傲的学生,你一定要比老师走得更远。” 妃知礼的期盼如同用咒力下注的束缚,成为支撑着春烟走下去的动力之一。 她想不通未来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离婚,如果说是因为被拆穿了伪装,也应该是五条悟恼了她才对。 但五条悟却说,是她甩了他…… “我们……我是说,未来的我们,为什么……离婚?” 春烟小心翼翼地选择着合适的词句,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她不知道这样问可不可以,但她实在是想知道答案。 “这个嘛……”五条悟故意将尾音拖长,不知是故意吊着她,还是真的没想好该怎么说。 纯黑的墨镜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一截,露出了那双比雨后晴空还要澄澈美丽的苍蓝色眼睛。 “你真的想知道?” 他这样问她,眼眸深邃,音色低沉,但莫名让人觉得慌张。 春烟突然就不想知道了。 她从盘子里夹了一块奶油黄色的煎蛋,堵住了自己的嘴。 - 与早早就预知婚讯的春烟不同,五条悟对这件事没有善罢甘休。 他忙着和五条家的长老们据理力争,几天的功夫就把那些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少人甚至提前预约了icu和速效救心丸的套餐。 等到他把那群振袖的事情处理好之后,想要去找春烟,但是想到她那时的态度,总觉得不太对劲。 但具体哪里不太对劲,五条悟作为恋爱新手人士也说不上来。 他虽然长了一张芳心纵火犯的脸,偶尔也会有人把不同的女人送到他面前,但在和春烟交往之前,五条悟确实是个没有任何恋爱经验或是性经验的母胎单身。 而春烟的性格又很温柔,从来没有让他吃过一丁点爱情的苦。 在和春烟交往的这段日子里,他就像一个被泡在蜂蜜罐子里的小朋友。 长久的溺爱让他只会享受爱情的甜美,却不明白该如何读懂女朋友的话外音。 所以,五条悟决定寻求场外援助。 对于春烟的行为,不同的人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这么懂事的女朋友,不是挺好嘛。”——这是猪野。 “你这小子别再炫耀了,我去新宿出任务回家晚了都要被女朋友揍。”——这是日下部。 顺便一提,新宿有着日本境内规模最大的红灯区。 与之相对的,是女性外援们的反向发言。 “感觉五条马上就要被甩了。”——这是歌姬。 “不一定呢,就算为了钱,也值得继续交往。”——这是冥冥。 “也可能是为了脸。”——这是硝子。 “有道理,”歌姬捏着下巴思考着,然后说,“这么看的话,应该不会马上被甩。” 五条悟:…… 硝子继续分析:“但是,一般人都忍受不了这种事吧,男朋友选妃什么的……” 五条悟反驳:“我没有选妃!” 然而,他的反驳根本无人在意。 女性咒术师们继续认真分析着星野春烟的行为。 歌姬:“是啊,会很生气,但又必须忍耐。” 硝子:“怎么办?怎么忍?”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不/伦?” 冥冥的推测堪比扔下了一颗炸/弹。 五条悟:? 歌姬恍然大悟:“最近好像这种话题很火,‘昼颜妻’什么的……”(1) 五条悟:??? 硝子:“五条这种人太难搞了,和他交往肯定很累吧,偶尔放纵一下保持良好心情,甚至能笑着给情敌端茶。啊——我听说,御三家似乎都是这种风格的后宅生活?” 歌姬和冥冥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五条悟突然沉默了。 穿着高专制服的少年被女人们的推测发言弄得格外不爽,这种不爽终于在“御三家”三个字提出来的一瞬间,到达了巅峰。 “我说,”五条悟捏紧拳头,语气有些无奈,“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六眼的威慑力不是开玩笑的,空气里瞬间弥漫着无比紧张的氛围。 过了好一会儿,歌姬才说:“你可以仔细观察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似乎是因为终于见到了这个无法无天不说敬语的可恶学弟,有了什么不可言喻的软肋。 五条悟皱着眉,心里想着,观察就观察,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才不相信这群女人见鬼的分析。 只是,他的坚定信念,在一连多次被星野春烟拒绝留宿之后,开始动摇了。 “最近工作比较多,没时间收拾屋子,如果你想做,我们就去lh吧。”(2) 这是他缠着她软磨硬泡好几天,才得到的折中方案。 但她之前明明很讨厌去酒店,她说在陌生的环境里很没有安全感。 这一刻,五条悟突然想起了冥冥说过的话—— “所以会是谁呢?我记得星野的异性缘特别好,从高一开始总会被人告白,做任务的时候经常被陌生男人搭讪要email……” 五条悟在这方面是沉不住气的。 他想要一个答案,现在就要。 “春烟,”他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继续写报告,然后问她,“我有个问题。” 春烟晃了晃手,意识到对方的力道不容她挣脱,才抬起头看他。 那表情看不出喜怒,很微妙,让她有些猜不准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实际上,她确实被他的问题惊到了—— “为什么不让我去你家?因为住着不想被我见到的人?” 他的语气变得很沉,似乎是挣扎了很久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男的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六章 听到五条悟的问题时,春烟的心脏瞬间揪了起来。 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这是比她小三岁的五条悟,刚成年没多久。 他对她从不设防,有一双随时会出卖自己真实心意的漂亮眼睛,和藏不住秘密的年轻心性。 春烟只用了几秒钟,就做出了天衣无缝的完美反应。 她露出一个迷茫而好奇的表情,然后问他:“小悟,你说什么?” 五条悟设想了好几种可能,但从未想过,他不仅没有得到任何答复,还会被女人反问回来。 他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随着思考的深入,握着女人手腕的力气也慢慢变弱了。 “为什么……”五条悟直接摊牌,有些委屈地问她,“为什么不让我去你家?因为之前在五条家的事吗?还是……” 春烟皱了皱眉,然后说:“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呀,因为最近工作太忙了,没时间收拾屋子。” 五条悟俯身,眉头紧锁,墨镜后那双苍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怀疑”两个字几乎刻在了他的脸上。 “春烟最近有点奇怪,”五条悟说,“上次在五条家那件事,怎么想都不对劲,别的女人看到男朋友要相亲,肯定都会生气吧。” “别的女人?”春烟的感觉很敏锐,一瞬间就精准地找到了五条悟话中的关键信息。 她放下手中的黑色签字笔,然后抬起头,毫无惧意地回望那双苍蓝色的眼睛。 春烟一字一顿道:“小悟,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初恋’么?怎么还会知道别的女人是什么脾气呢?” 五条悟直接噤声。 怎么回事,好像主动权完全反转了。 穿着高专制服的少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超高的身量投下的影子也随之后退了一截,气势汹汹的感觉骤然消失。 看到他这副模样,春烟心底的那根弦才稍稍松了一些。 “小悟,有事瞒着我吗?”春烟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拉住了他的袖子,轻声问,“到底怎么了?” 单纯好哄的年下dk,就这样被女人成功顺毛,稀里糊涂地全盘托出。 说完一切之后,五条悟甚至还闷闷地抱怨了一句:“歌姬好像很期待我们分手。” “她是开玩笑的,”春烟安慰他,“我和歌姬是同期,我了解她的脾气。” 五条悟看着她,表情还是有些不爽。 春烟继续说:“家里真的很乱,被男朋友看到的话会觉得很难堪,理解一下我啦。” 她的表情是那么诚恳,和她温柔的声音配合完美,给出了一个让五条悟无法怀疑、也无法拒绝的答案。 更何况,春烟还给了他想要的承诺—— “下周二就可以了,要来吗?” 说出这句话时,春烟的表情很自然,语气也很平常。 完全看不出她脑子里还在担忧着,下周二应该把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安排在哪里。 五条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现在只是觉得,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实在是离谱。 星野春烟,他的女朋友。 温柔漂亮、善解人意、做饭好吃、情绪稳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只可惜,十几岁的少年并不知道人无完人的道理。 完美的东西总是虚假的、脆弱的。 “这家怎么样?”星野春烟扯了扯他的袖子,纤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电脑屏幕,问他,“这个羽毛主题的房间看起来很漂亮,或者玫瑰花的?” 五条悟站在女人的身边,垂眸看着网页上花花绿绿的照片,脸上的热度骤然飙升。 “这个带气球的房间也很好看。” “啊,还有电玩主题的!” “你喜欢哪种?” “……小悟?” 春烟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依然没有得到答复。 随后,她好奇地抬起头,就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整个人好像被扔进滚烫的沸水里煮过那样,红得离谱。 “怎么这样嘛,”春烟话里的笑意都藏不住了,“像小悟这样的人,选酒店这种事还要害羞吗?” 五条悟:…… 五条悟好像更红了。 但红归红,没有耽误他任何事。 “……羽毛那个。” 他给出了自己的心仪选项。 “哇哦。” 春烟忍不住感叹了一下。 这小孩,选来选去选了个最糟糕的。 五条悟抗议:“你‘哇’什么!” “没什么,”春烟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催着他去出任务,“伊地知在等你了,快去吧。” 身边的热源往后退了一步,距离她远了一些。 然而,下一秒,那热源就重新贴了回来。 肩膀被温热的手掌捏住,她整个人都被五条悟扯了过去——连带着办公椅一起,瞬移了一大截。 五条悟的手掌很宽,不仅可以单手握住一颗篮球,甚至还可以单手投篮,握力和控制力都很吓人。 “敢笑我,”他贴在她耳边,用很慢的语速、很沉的音色,对她说,“春烟,你完了。” - 五条悟的狠话对春烟来说,杀伤力很大,但作用不大。 因为,他的行为和他的语言没有任何关系。 比起为了这种早就能够预料到的事情担忧,春烟现在更苦恼的,是怎样安置那个二十八岁的男人。 说起来,他在春烟的公寓里也住上一段时间了,明明最开始说很快就会回去,但是现在依然没有任何回去的迹象。 “欸?所以春烟要抛弃我了吗,好伤心。” 电话另一端的男人这样说着,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泫然欲泣的悲伤。 春烟有点无语。 这男的比十八岁的五条悟难搞太多了,经常让她束手无策。 有些撒娇的口吻听起来甜腻而夸张,让人猜不出到底有几分真情实感。 但因为那张脸,还有那双眼睛,都是属于五条悟的模样,所以春烟很难真的对他不管不顾。 “他会怀疑我的,”春烟解释着,“已经拒绝过他好多次了,这太奇怪了。” “哪里奇怪,你的房间不让他进去,有什么问题吗?”五条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矛盾点,“明明是春烟太好说话了。” 电话另一端的男人似乎早就想说这件事,索性趁着这个机会,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 “稍微不温柔一点也没什么。” “那小鬼说什么你都要满足吗?” “还有——” “别说了。”春烟打断了他的话。 她的语气乍一听十分冰冷,但细究就会发现,字里行间带着一丝细微的挣扎。 “生气了吗?”五条悟问她,“我说错什么了吗?” 春烟沉默。 五条悟继续问她:“妃校长有说过你要做到那种程度吗?” “……你到底知道什么!”春烟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她抬高了音量,重新问了一遍,“你到底知道多少!” 不知道为什么,春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 她想说她很喜欢五条悟,但她知道,电话另一端的五条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想说她只是妃知礼安排的眼线,但正如五条悟质问的那样,“眼线”与真心的界限到底在哪里? 春烟时常觉得亏欠五条悟,所以总是很小心、很细心、很耐心地应对着和他有关的一切。 但在别人眼中,这到底是她的心意,还是她的阴谋? “春烟,”男人低沉而性感的声音,顺着手机听筒传入耳中,“你们分手吧。” “分手”两个字如同一道雷,劈进了她的脑海中。 “……开什么玩笑。” 春烟彻底生气了,她冲着手机大吼:“我怎么可能为了让你住在我家里就和男朋友分手!下周二你自己找地方呆着!” 吼完,她恶狠狠地按下了挂机键,然后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女人的拳头重重地捶在床单上,奶油色的羽毛在重力的作用下飘飞着。 硬得可以砸核桃的诺基亚翻盖机在酒店主题房的地板上滚了两圈,依然毫发无损。 春烟深呼吸,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随后,她抬起头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 根据以往的经验推算,五条悟大概还要一个小时才会结束任务。 时间还来得及,春烟决定洗个澡冷静一下。 然而,在她进入浴室之后,五条悟就提前结束了任务,赶来赴约。 与此同时,地板上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穿着高专制服的少年没有出声,而是沉默着走过去,捡起了手机。 是陌生的电话号码。 鬼使神差地,他按下了绿色的接听按钮。 五条悟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因为第六感,还是因为别的,他觉得这通电话会让自己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春烟?”电话另一端传来了一个陌生的、低沉的男声,“怎么不说话?” 五条悟的呼吸突然停了一拍。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无情贯穿,痛得他喘不过气。 少年深呼吸,拿着手机的右手在颤抖。 手机另一端的男人继续说:“不要生气了,我会提前藏好,不会被他发现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七章 听到对面陌生的男声,十八岁的五条悟第一感觉是大脑一片空白。 作为与生俱来的六眼,他是公认的五条家未来家主; 刻在身体里的顶级术式,让他有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底气; 他自诩占尽世界上的一切先机,现如今却在爱情的小河里翻船。 等五条悟慢慢意识到现实之后,他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才在痛苦中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愤怒。 银白色的睫毛轻颤,他的心脏也在慢慢收紧。 五条悟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然后,他压低音量,对手机另一端的男人问道:“你是谁?” 沉默的气息在手机两端蔓延开来。 浴室内的流水声突然变得很响,五条悟的感官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另一边的男人终于再度开口。 “五条悟?”他直接喊出了确切的名字。 那个男人似乎对现在的情况并不慌乱,语气里透着十二万分的轻松。 “我是,”少年咬牙切齿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再度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种情况还需要我来说明?”对面的男人突然笑了,字里行间带着居高临下般的嘲讽,“小鬼,你的脑子和你的年龄一样小吗?” 五条悟:……??? 五条悟:小三神气什么??? “怎么,你对自己的情况没有概念吗?”少年怒极反笑,对他说,“你已经被我发现了。” “那又怎样?”手机另一端的男人满不在意地说,“你现在拿着手机去和春烟对峙,我求之不得。” 五条悟设想过千百种与对方对峙的可能性,但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入下风。 年轻的六眼深呼吸,努力平复着激烈挣扎的情绪,以至于沉默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 年长的六眼适时地火上浇油,给了年轻的自己致命一击。 “五条悟,你觉得她真的喜欢你吗?” “春烟有很多秘密,你知道多少?” “你能分别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吗?” “还有——” “够了!” 穿着高专制服的少年,打断了电话另一端的男人。 但那个男人并没有停止说话的打断,他继续说—— “不够,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做她的男朋友?” “既不温柔又不体贴,不记得她的生日,不了解她的喜好。” “麻烦的处/男,活那么烂还要人夸。” 五条悟:…… 五条悟气得发疯。 真正的破防不是被人造谣,而是对方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让他无从辩驳。 这一刻,五条悟想把手机直接用“苍”捏碎的心情达到了极点,但是又害怕没办法和星野春烟解释。 于是,他恶狠狠地按下红色的按钮,挂断了这通该死的电话。 - 春烟还没来得及关掉花洒的开关,就被人从背后抱了起来。 他戴着不透光的纯黑墨镜,浴室内明亮温暖的光线照不到他的眼睛,所以她猜不透他现在的心情。 只是,从他下压弧度的唇角,以及明显不对劲的气氛,让春烟察觉到了某种危机感。 “春烟,”他叫着一声她的名字,然后问她,“要不要回公寓?” 说话时,他欺身上来,将她的上半身完全压在镜子上,宽大的手掌摁住她的手背,修长的手指撑开了她的指缝。 她就像一尾被摁在砧板上的鱼,早就没有了鳞片,只能任由人翻开身体,露出雪白柔软的肚皮。 春烟现在并不知道,这个看似无厘头的问题,是五条悟给她的最后一个机会。 她依然像上次那样,给了他相同的答案。 “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下周……” “好,”五条悟这样说着,“我明白了。” 话音刚落,春烟就在镜子里看到了少年的唇角又向下压了压。 他没有再说什么,浴室里安静异常,没有关紧的花洒依然在滴水,滴答滴答的声音在浴室里混着回响。 下一秒,有一种阔别已久的疼痛感穿透了她的身体。 …… 四个小时后,五条悟坐在酒店楼下的便利店发呆。 他感觉自己的胸闷闷的,太阳穴也有些发胀。 明明墨镜能够帮他遮住没有意义的过量信息,但现在却依然觉得头痛欲裂。 十八岁的少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他想问为什么,但不知道该问谁; 他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不知道谁才能告诉他正确的答案。 和星野春烟交往了这么久,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矛盾。 就算偶尔有些小问题,也会被星野春烟很快化解。 她会安静地听他讲的话,然后一点一点拆开他的心结。 她会抱着他,用柔软的身体填满他的胸膛,茉莉花的味道会钻进他的五脏六腑,温柔仿佛有了实体那样,包裹着他的心脏,让他有一种落在棉花糖里的错觉。 五条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关系。 所以,当他发现这一次的心结源自星野春烟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史无前例的无助和痛苦。 他坐在网吧无烟包厢的海绵沙发上,拄着下巴发呆。 东京的营业场所晚上八点之后几乎都关门了,他不敢回酒店面对星野春烟,就只剩下便利店和网吧可选。 宽大的手掌拄着下巴,将充满了胶原蛋白的脸颊挤出一条可爱的软肉。 墨镜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露出镜片后那双美丽的眼睛。 银白色的睫毛微垂,苍蓝色的眼睛盯着塑料袋里的粉色药盒。 灵敏的六眼在一瞬间就看清了盒子角落里写着的一大串不良反应,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吃应该也可以吧。 五条悟这样想着——毕竟正在准备结婚,真的怀孕也没关系。 但是,关于结婚这件事,五条悟突然就犹豫了。 他费了很大的精力,才终于搞定了五条家的那些老家伙们,却不料最大的变数居然来自星野春烟本人。 难怪她从没想过会和他结婚; 难怪她会觉得他去和别的女人相亲也无所谓; 难怪…… 五条悟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他决定向万能的谷歌求助。 日文输入法敲出“结婚对象”几个字之后,搜索框里很快就弹出了“不/伦怎么办”的关联搜索词条。 五条悟:小猫震惊.jpg 这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吗?! 初次得知世道险恶的小猫皱了皱眉,仔细浏览着搜索页面。 突然,一条标题为“婚礼前三天发现未婚夫的不/伦秘密怎么办”的2ch讨论贴,吸引了五条悟的眼球。 但是当他进入帖子之后,一条又一条匿名回帖,持续冲击着他的眼球、刷新着他的世界观。 【如果想结婚就要装作不知道】 【这种事很常见啦,就算结婚前没有,结婚后也会有,总会有的】 五条悟:总、总会有?! 【楼主的性格怎么样?不/伦对象的性格怎么样?人总会想体验一些新鲜的东西】 【结婚对象和不/伦对象是不同的,你的未婚夫分得很清楚,楼主不用担心】 五条悟:不、不用担心?! 【稍微提醒一下楼主,千万不要为了这件事争吵,否则会失去未婚夫的】 【更温柔一些吧,时时刻刻留在未婚夫身边,看紧他】 【分手只会让狗男女终成眷属,不分手这绿帽子又没法摘,难哦】 …… 五条悟越看越感觉心凉,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局。 如果把这件事彻底摊开,大吵一架是再所难免的事,甚至还有可能分手。 如果他和春烟分手……那么……那个男人就有机会上位了?! 怪不得!那个男人刚刚在电话里挑衅他去和春烟对峙! 少年气得脑门生疼,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气,想要骂人却找不到对象,只能在网吧里对着空气翻白眼。 十八岁的五条悟绞尽脑汁地想了八百种办法,但是却没有一种办法能让他分手。 他不想分手,他喜欢她。 于是,五条悟决定按照匿名网友们说的那样去做。 帽子是什么颜色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能让春烟被别的男人抢走。 说干就干。 少年的执行力很强,只要想通了就会马上行动。 他收起那些没有用的情绪,从海绵沙发上站起身。 下一秒,脑海中突然闪过女人刚刚的脸色,不免有些后悔。 少年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又揉乱了自己的白毛,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挣扎。 随后,他快步离开了网吧,朝酒店相反的方向走,准备再去药店买点东西。 等到他拎着紧急避孕药和板崎喷雾,重新回到酒店时,却发现自己晚了一步。 电梯的折叠门缓缓打开,五条悟抬起头。 酒店长廊的地板上铺着厚重的毛毯,皮鞋踩过发不出半点声音。 幽深异常,安静异常。 站在羽毛主题房门口的高大男人,稍稍侧身,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很高,肩宽腿长,侧面望过去身材绝佳。 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休闲外套的连衣帽遮住了他的头发和大半张脸,只有几缕银白色的碎发散落在额头上。 五条悟的心脏狂跳。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电话里的那个男人。 下一秒,那个男人轻轻地勾了勾唇,朝他露出一个嘲讽般的轻笑。【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八章 看到那个提着塑料袋匆忙赶来的少年时,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突然有些怀疑,曾经的自己怎么会如此任性。 ——他居然毫无内疚地把星野春烟一个人扔在酒店。 那少年气冲冲地朝他大步走了过来,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发“赫”打向他。 算了算,他在这个年纪时,也能稳定地控制“赫”和“茈”了,只是瞬移还有些吃力。 五条悟没理会怒气爆表的少年,反而抬起手,轻轻地摁了一下门铃。 听到门铃声,穿着高专制服的少年随即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对方这样自然而然的行径。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以挖墙脚# 少年的墨镜从鼻梁滑落一截,苍蓝色的眼睛不可置信望了过来。 “你怎么——” “嘘——” 然而,少年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五条悟制止了。 二十八岁的男人面色平静,仿佛掌控着整个世界的节奏。 他将手指贴在自己的淡色的薄唇上,示意对方安静—— ——安静个鬼啊!!! 十八岁的五条悟几乎把两根眉毛拧成一团银白色的毛线。 他的脸色难看异常,看起来像是憋了一肚子脏话。 然而,他所有的愤怒,都在下一秒被门里的女声打断, ——“是你吗?这么快?” 女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但是音量却比她平日里更小一些,听起来带着很明显的疲惫和虚弱。 她好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抬高音量了。 “滋啦”一声,是酒店门锁打开的声音。 门开了。 房间内透出一道温暖明亮的光线,穿过狭窄的门缝,投射进灯光晦暗的长廊里。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像是宣告胜利那般,朝年轻的自己抬了抬下巴,又晃了晃自己手上的大包小包。 紧急避孕药、消肿喷雾、遮瑕粉底、生理盐水、苯扎氯铵贴……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少年认不出来都是什么。 甚至,他还带了一瓶番茄汁和一份蔬菜三明治。 这男的……踏青还是旅游吗?! 五条悟内心吐槽着。 对待女朋友毫无温柔可言的叛逆男高,不仅不能理解年长者的温柔,并且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输给了老男人。 少年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男人,他咬牙切齿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要吃人。 “怎么不进来?”房间里的女人好奇地问他,“外面有人吗?” 她一边这样问,一边将房间门又拉开了一些,准备出门看看。 十八岁的五条悟顿时一惊,吓得连忙侧身躲在隔壁房间的门口。 他努力将自己隐藏在墙壁和房门之间的落差里,高挑修长的身量紧紧地贴在房门上,生怕被春烟发现自己的行迹。 此时此刻,年轻的六眼有点害怕毫无准备地面对她。 几个小时前,他对她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只为了逼她说出所有的真相。 但很可惜的是,都没有用。 这让五条悟觉得太意外了,她一向温柔,但偏偏那张嘴硬得离谱,无论怎么问都吐不出半句真话。 女人越是露出痛苦的模样,五条悟就越是生气。 到了最后,他简直快要被她气死了。 但无论怎么生气,五条悟都没想过分手。 穿着高专制服的少年屏住呼吸,生怕被女人察觉到什么。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他被年轻的自己这笨拙的模样逗笑了。 “没有人,快进来吧。”他适时为学生时代的自己解了围。 长而有力的胳膊揽住了女人的细腰,用温柔但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带进怀里,然后和她一同走进了房间。 “给你带了宵夜,”他拿出三明治和番茄汁,对她说,“空腹的排异反应比较重,餐后两小时再吃药” 看到袋子里的食物时,春烟愣了一下。 这都是她平时吃惯的东西。 春烟和五条悟的饮食偏好差别很大。 她不喜欢吃甜食,晚餐也不吃太烫太咸的东西,用五条悟的话来形容就是“淡出个鸟的猫食”。 星野春烟喜欢吃的东西,或许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五条悟的购物车里。 “啪嗒”一声,温热且透明的眼泪,落在了三明治的包装袋上。 这是春烟第一次,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感受到来自五条悟的细致关心——尽管并不是他本人,而是来自未来的他。 对春烟来说,没有这些也无所谓,因为一直都没有。 那个任性叛逆的漂亮少年,现在已经愿意在天亮之前,施舍出一点点时间,静静地抱着她——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钟,都让她感到受宠若惊。 春烟从来都没有想过,可以得到今天这样的体贴,也从来都没有对五条悟提出过什么要求。 此刻,主题酒店的房间里灯光晦暗且暧昧,无数羽毛散落在地板上,整间屋子都显得凌乱不堪。 她的发梢还是湿漉漉的,鬓角沾着两片奶油色的羽毛,身上的衣服也显得松松垮垮,整个人看起来糟糕透了。 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在无穷无尽的疲惫和委屈里,春烟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下一秒,这份温暖从一点点变成了很多很多。 他握着她的手臂,稍一用力就将她拉进了怀里。 有力的胳膊环住了女人的腰背,他用宽阔的肩膀和温热的胸膛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 “你喜欢这样吧,”他抱着她,温柔地对她说,“喜欢的话就这样待一会儿。” 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女人的头发,比她更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为她提供温暖。 这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在与星野春烟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慢慢发现她喜欢被他这样对待。 像是拥抱、像是落在额头上的亲吻、像是晨起时的一句“早安”…… 那些稀松平常的、没有任何情/欲意味的东西,是她最喜欢的。 她从不对他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这让本就恋爱经历匮乏的五条悟,在学生时代很难意识到她的想法。 这些年来,他早就习惯了向前奔跑,跑向自己想去的地方,而春烟一直都跟在他的身后,从来都安静的。 但只要他回头,无论何时,总能看到她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五条悟把她抱起来,轻轻地放在写字台上。 落地的台灯有着暖黄色的光线,让人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高大的男人单膝跪在她面前,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小腿,另一只手用沾了双氧水的棉签去给她的伤口消毒。 春烟一边咬着生菜叶和刷了油醋汁的吐司,一边感觉到自己的视线模糊了一片。 是她的眼泪不争气地不停上涌着,然后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与此同时,站在门外的少年气得火冒三丈。 隔着酒店的房门,他看到那个男人抱了她,他看到那个男人为她处理伤口,他看到那个男人抚摸她的头发,最后还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会用蝴蝶落在树叶上那样轻巧的力道,慢慢擦掉她的眼泪,还会轻轻地捏她的脸颊,让她红着眼眶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微笑。 十八岁的五条悟嫉妒,发疯一样的嫉妒。 他嫉妒星野春烟那样的笑容是自己从未看见过的,他嫉妒那个男人完全了解星野春烟的喜怒哀乐。 他恨不得马上冲进房间里,让这一切令他妒火丛生的画面全部毁掉。【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九章 拳头砸在酒店门上的前一秒,十八岁的男高想着: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先打了再说。 可是,当他听到房间里传来的问题时,他的肢体先于大脑意识的指令,停住了砸门的动作。 “你要分手吗?” 房间里,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这样问她。 他的口吻稀松平常,手上帮她处理伤口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这么重要的问题,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十八岁的五条悟屏住了呼吸。 他等待着、期待着、甚至……害怕着。 春烟坐在写字台上,看到膝盖上已经被小心妥善地处理过的伤痕,又抬起眼眸,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突然感受到,身体里有什么粘稠的东西慢慢地流了出来,黏在了最隐秘且柔软的那块皮肤上。 很不舒服的感觉。 “我……”她说话的声音是颤抖的,而且有一种挣扎的感觉,“我不要。” 听到她的回答以后,二十八岁的男人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心疼而怜惜的意味,甚至是……同情? 六眼如同看穿世界法则般的存在,只是被他盯着看了几秒钟,春烟就觉得如坐针毡。 他应该发现了,自己现在的糟糕情况。 “就算他这样对你,你也不——” “就算……就算他这样对我。” 春烟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开始哽咽。 她咬着唇,强迫自己不要让眼泪掉下来。 而那如珍珠般透明的泪水,居然真的坚强地留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没有像刚刚那样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知道他有时候比较任性,但是请你不要指责他。” “你和他是一样的,你只是比他年长。” 春烟的口吻有些怅然,也有些无奈。 她的话听起来是在维护五条悟,但是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然而,二十八岁的男人因为她的话,露出了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不爽情绪。 比起学生时代的他,现在的他情绪更加内敛,更不易被人察觉到真实的感情和心事。 唇角往下压了压,男人的话带着一丝冰冷。 “春烟,你明明不喜欢他。” 明明不喜欢,为什么不分手? 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要维护他? 这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对她的反驳,但春烟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很肯定地说:“我喜欢他。” 她曾经和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理论过这件事,但拜入下风。 因为,对方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是妃知礼和总监会安排在六眼身边的内线。 这样难以启齿的真相,似乎不配说出自己的感情。 “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很可笑、我很不配,但我真的……” 珍珠般的眼泪随着她的剖白话语,从她的眼中滑落, “我真的很喜欢他。” 这一刻,无论是门里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还是门外十八岁的五条悟,都僵在了原地。 - 春烟第一次见到五条悟,不是在高专,而是在五条本家。 那一年,五条悟只有十五岁。 那时他的身高已经有一米八多了,远比同龄人高了许多。 十五岁的五条悟穿着羽织,戴着那副不透光的墨镜,高高的个子、漂亮的眼睛、拽得快要上天的气质,让他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御三家钦定的未来家主到了一定的年纪,自然要物色联姻的对象。 春烟记得很清楚,那一天的五条家也有着数不清的振袖。 振袖上的缤纷色彩,就像童话故事中描绘的公主裙摆的颜色。 这种好事本来轮不上她,只是偏巧主母病重,不能起身,本家的人又觉得外室或是侧室上不得台面。 于是,家主让当时唯一成年的子女春烟代替主母出席,与源春华一起去五条家。 但这孩子从小就很讨厌春烟,所以刚到五条家就甩开了她。 春烟在偌大的五条本家里绕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 等到她来到茶室时,就听到本家的侍女们正在窃窃私语。 “少爷真的跑了?” “是呢,刚刚和家主、长老们大吵一架。” “少爷的眼光太高了,哪位小姐都没看上。” “不是没看上,是看都没看。” …… 十几岁的五条悟不满五条家擅自安排自己的人生,所以发了好大的火,并扬言自己要去东京的咒术高专念书,不再住在本家。 五条悟匆匆离开时,与姗姗来迟的春烟在茶室的门口擦肩而过。 他没有驻足,也没有多给她任何一个眼神。 她在他的眼里,和那些茶室里的振袖们没有区别,甚至和空气也没什么区别,都是透明的、是不重要的。 后来,五条悟向她表白时,他说,他对自己一见钟情。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春烟莫名觉得有些怅然。 五条悟根本不记得他们最初的相遇在哪里。 他所钟情的自己,是从妃知礼安排她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的。 “春烟有一种很干净的清纯气质,很适合穿制服裙呢。” “但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你要记住。” 妃知礼抚摸着少女黑漆漆的鬓发,望向镜子里那张美丽而精致的面孔,继续说, “在高专门口见到那个六眼小鬼的时候,要站得比他高一个台阶。” 就这样,她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再一次出现在五条悟的面前。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五条悟终于看见了她。 学生时代的记忆,总是美好得如同加了一层滤镜。 五条悟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他来自御三家,但是却和春烟印象里那些处于权力中心的男人们都不一样。 他知道她是源家的女儿,但是从来都没有在她面前提过这些事,更不感兴趣。 在五条悟的眼中,星野春烟就是星野春烟。 他会说她的术式很厉害; 他会嫌弃她的咒力太低浪费了这么好的术式; 他会没大没小地不说敬语; 他会偷吃她的巧克力; 他会在她决定不再做咒术师的时候安慰她,其实她也没那么弱; 然后看到她转职辅助监督之后,又说她这么弱的人就不该做咒术师去送死; …… 歌姬总是说,五条悟是个讨人厌的死小孩。 在得知春烟答应了五条悟的告白之后,歌姬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疯了。 “那小鬼到底哪里吸引你了?”歌姬不解地问。 春烟笑了笑,然后说:“哪里都很吸引我。” 听到她这样说,歌姬露出一个“你果然疯了”的表情。 或许,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不能理解五条悟的可贵之处。 他成长于那种压抑而黑暗的环境,但是却没有被那种环境同化,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 和五条悟吵架之后,春烟的生活突然变得异常平静。 她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常严重,不是她说两句好话就能糊弄过去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 春烟了解自家老师的脾气。 妃知礼其人,做事一向谨慎稳妥,五条悟绝对不可能拿到什么证据。 只要她不承认,五条悟就不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过不了多久就会主动来找她。 自从春烟转职辅助监督,五条悟大部分的工作都由她负责。 这让高专内对六眼叫苦不迭的辅助监督们喜极而泣。 五条悟把祓除特级咒灵的任务,当做随手填个调查问卷那样轻松,但其他人并没有这样的能力和心理素质。 咒术师本就是卖命的工作属性,而五条悟的碾压式实力,更让人感到窒息。 和五条悟“冷战”这几天,春烟倒是乐得轻松。 但五条悟没有让她轻松的时间太久。 冷战不过三天,五条悟就坚持不下去了。 硬币刚刚投进自动贩卖机,春烟正在犹豫着选哪个口味的咖啡。 然而,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按下了草莓牛奶的按钮,替她做出了选择。 那人比她高了一大截,他只是站在她的身后,就遮住了所有的阳光,让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大片影子里。 春烟抬起头,自动贩卖机的透明塑料板倒映出穿着高专制服的少年的身影。 是五条悟。 他没有弯腰去拿那盒草莓牛奶,而是垂眸看着她。 墨镜后露出那双漂亮的苍蓝色眼睛,如同暗藏汹涌的海平面。 紧蹙的眉峰和下压的唇角,表示着他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春烟,”少年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音色低沉,“我们谈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十章 春烟被五条悟从教学楼门口的自动贩卖机,拽到了宿舍。 对她来说,五条悟的房间很像一间密室。 他会设下隔绝声音的帐,无论房间里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当然,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刚一进门,熟悉的帐就在她的身后落下。 她推上了房门,下一秒,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禁/锢在门和温热的胸膛之间。 少年的呼吸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流,侵袭着她的后颈和耳廓。 心脏突然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就像通了一阵很细密的电流。 紧接着,春烟就听到头顶传来了“咚”的一声。 那是五条悟的手掌拍在门板上的声音。 他用手臂和身体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牢笼,将她困在其中。 狭窄的空间让春烟有些不自在。 她试着动了动,却不料被身后的少年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掌那么宽,能够将她的手全部包裹住,从指尖到手腕都被他牢牢地摁在门板上。 紧接着,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指缝钻进她的掌心,抚过她手掌中细密的纹路。 “说喜欢我。” 五条悟慢慢俯身,淡色的唇贴在她的耳边,语调轻缓,但音色低沉。 听到他的话,春烟怔了一下。 她好像有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的情况,甚至听到了这样的台词。 五条悟说的“谈谈”,难道不是指和她的真实身份有关的事情吗? 那天在酒店,他想让她说出的真相,好像另有玄机? 春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少年身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侵袭着她的感官,让她无法正常地思考任何事。 她被他握住了肩膀,然后整个人在他的掌控下转了个圈。 后背贴在门上,只要抬起头就能与他四目相对。 但春烟不敢抬头,只能紧张地咬了咬唇。 隐约间,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脏砰砰地跳,跳得越来越快。 随后,她的下巴就被人捏住。 被五条悟强迫着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春烟撞进了那抹美丽的苍蓝色之中。 “快点说。” 她听见五条悟这样说着。 他的语气有些急躁,漂亮的蓝色眼睛盯着她,温热的手掌顺着她的下颌线慢慢滑了下去,覆在了女人细白的脖颈上。 春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太妙。 此时此刻,只要他用力,就可以掐住她的呼吸。 这让她回想起在酒店的那一晚。 他不是第一次弄得她那么痛,但只有那一次是故意的。 那天晚上的五条悟给春烟带来了不算小的阴影,更让她意识到一个事实——只要他想让她难堪,她就会难堪到极点,而且毫无反击之力。 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颈动脉上,虎口贴着那层白皙柔软的皮肤。 他的掌心之下,就是她的血液在人类最重要的那根血管里奔腾流淌。 春烟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流露出颤抖的音色。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少年修长的手指拨开了外套的高领,又曲起手指的骨节,去蹭她脖颈皮肤上的粉底,几秒钟后,淡淡的红色指痕就暴露在空气中。 苍蓝色的漂亮眼睛里带着一种异样的光,就像巡视着自己领地的凶猛野兽。 与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不同,学生时代的五条悟目光中的凶狠是不加任何修饰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朝她扑过来。 “不要这样看着我!” 春烟受不了这样压抑又害怕的感觉了。 她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脆弱的脖颈上拽下来。 “小悟,你不能这样对我。” 春烟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她用力地推开五条悟,让他离自己的距离远一些。 那么高的人,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她的面前,都会让她完全浸没在他的阴影中。 “我是你的女朋友,不是什么人形玩偶,我会痛、会难过。”她红着眼眶控诉着,“缺氧的时候眼前发黑,那种感觉真的很恐怖。”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看到她这副样子,五条悟突然有点懵。 他准备好的所有质问,都在这一刻被迫终止了。 “喂、等等,我今天不是想做那些事的……”他想帮她擦掉眼泪,但是又不敢碰她,只能卸掉了所有的强势后说着软话,“你别哭了,反正是我错了。” 五条悟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才是那个被戴绿帽后来气势汹汹讨个说法的人。 慌乱之间,少年突然想到了酒店里那个男人的话, ——“你喜欢这样吧?” 那时,他一边这样说,一边轻轻地抱住了星野春烟。 五条悟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靠近她,将她抱进怀里。 几秒钟后,五条悟发现那男人的办法居然该死的有用。 他听到女人抽抽噎噎的哭声慢慢消失了。 她抬起胳膊回抱住了他,脸颊埋在他的胸前,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呼吸的频率也慢慢变得缓和。 “春烟,先说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你分手。” 五条悟这样说着。 听到他的话,春烟在他的怀里动了动,但是却被五条悟强行摁住,让她无法离开。 五条悟继续说:“就算你一直在骗我,我也不会放开你。” 话音刚落,五条悟就感受到怀里柔软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她果然……在骗他! 少年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紧接着,他的声音也变得冰冷了许多,继续说道:“我会把你关在这里,你再也别想和那个男人见面了。”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劲了。 少年的这些话被春烟听进耳朵里,她的大脑也随之开始疯狂思考。 五条悟这么生气,难道不是因为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吗?! 春烟左思右想了好半天,都想不明白五条悟的话。 于是,她小声地问:“哪个男人?” 却不料,这个问题让面前的少年直接气得炸毛。 他将女人从自己的怀里扯出来,然后握着她的肩膀,低着头看她,苍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气愤。 “就是你家里那个男的!”他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气呼呼地吼道,“不要和我装傻!我已经知道你有别的男人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十一章 五条悟原本没想过对星野春烟直接摊牌。 那一天,他察觉到那个男人的术式与自己极为相似,就知道对方大概率和五条家脱不开干系,所以一直暗中调查。 但他查遍了五条家的嫡系旁系,就连很多年前乔迁到仙台的远亲都查过了,就是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自从上次去过五条家,你就再也不许我去你家了,”五条悟沿着这条线索,仔细地分析着,“是相亲宴那天认识的男人吗?” 因为在五条家看到了那么多相亲对象,所以很伤心,也很容易就被陌生的男人趁虚而入,甚至,那个男人的长相还和自己颇为相似,简直就是歌姬常看的少女漫画中最经典的替身文学桥段。 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五条悟觉得自己就是当代柯南。 “其实……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春烟解释着。 但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这件事。 ——那不是第三者,那是十年后的五条悟。 这种听起来就很离谱的话,他会相信吗? “春烟,我不是在向你询问什么,”少年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坚定的口吻不容拒绝,“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带我去见他,当着我的面和他分手;或者,永远留在这里。” 他说到“永远”两个字的时候,苍蓝色的眼睛暗了几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变得危险而尖锐。 五条悟好像很认真的。 他真的在考虑让她永远待在他设下的帐里。 春烟叹了口气,想要纠正他有些变歪的想法。 但看到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时,到了嘴边的话又变成了耐心的解释。 “我没有和他交往,”春烟对他说,“真的没有。” 听到她的话,五条悟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没有愤怒,没有纠结,没有探究。 他的脸色变得极为平静,搭配那双如同天空延展般的六眼,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神性。 紧接着,他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瞬间腾空的感觉让人很没有安全感,于是春烟下意识地环住了少年的脖子。 春烟盯着他面无表情的俊脸,莫名觉得有些后怕。 谢天谢地,他今天好像没有折磨她的意图,只是轻轻地把她放在了桌子上。 随后,他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用手托起了她的小腿,另一只手覆上了她的膝盖。 青紫的颜色已经变得浅了许多。 那些伤痕被滚烫的掌心抚过,让春烟瞬间抖了一下。 “那天在酒店,他就像现在这样……”五条悟抬起头看她,一字一顿道,“他还抱了你好久。” 如同惊雷般的响声在春烟的脑海中炸开。 她将这些语言完全消化之后,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他明明是单膝跪在自己的面前,不像平时那样用高高的个子投下的阴影将她笼罩,却依然让春烟觉得自己被他俯视着。 那双眼睛,不仅摄人心魄,而且极具压迫感。 “你……你、在酒店?”春烟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他,“那天……你不是直接离开了吗?” 那一天,五条悟生着闷气就离开了酒店,没再管她。 春烟当时疲惫极了,浑身都痛,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做任何事,只能拜托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帮忙。 但她没想到…… 五条悟没理会春烟的问题,反而像告状那样,继续数落着那个男人的“罪行”。 “他说我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他劝你和我分手。” “他还说……” 五条悟顿了顿,脸颊突然红了红,声音莫名变得弱了一些。 他站起身,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又踢了踢脚边的椅子。 少年的声音闷闷的,不像刚才那样强势,反而有些可爱。 “我的……真的很烂吗?” 春烟:……? 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但是在瞥见少年别扭地转过头去的模样,已经微微泛红的耳朵尖,才突然明白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也没有‘很烂’,”春烟安慰他,“这种事不要太较真嘛。” 五条悟沉默了。 所以,好像真的很烂。 春烟试探性地扯了扯少年的袖子,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似乎陷入了一种强烈的自我怀疑。 他耳朵尖更红了,脸埋得也更深了。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五条悟又问她:“那他的不烂吗?” “呃,这个……”春烟犹豫了一下,想着十年过去了五条悟应该总会有些进步,于是说,“应该比你好一点吧。” 五条悟:…… 五条悟:??? 突然之间,少年整个人就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咪。 浓密的银白色睫毛上挑,苍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刚刚还略显害羞的神色骤然消失,浓郁的红色从他的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肩膀微微拱起,一副马上就要冲出去和人打架的愤怒样子。 这些天里,他一直游走于“绿了还是没绿”的纠结里,而星野春烟的这句话,无疑是给他的颜色敲下了判词。 “我不是那个意思,”春烟连忙解释着,“我没有和他……” 她欲言又止,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事。 于是,她只能翻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把这件事说清楚。 “小悟,把帐解开,”春烟晃了晃手机,然后说,“让他自己说清楚吧,感觉你们之间有很多误会。” 五条悟看着手机屏幕,页面里显示着他那天在酒店见到过的陌生号码。 少年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女人的脸,又将目光重新定格在手机屏幕上。 帐依然没有解开。 春烟将手机放在写字桌上,然后抬起手去拽他的衣袖。 她喜欢这样一点一点将他拽到自己身边,然后抱住他的腰,侧身靠在他的胸膛上,耳朵里是他的心跳声。 少年的腰很细,穿着收腰裁剪的高专制服,显得整个人高挑修长。 温暖的胸膛和稳健的心跳声,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感。 下一秒,封禁着房间的帐被五条悟取消了。 春烟按下了拨通电话的绿色按钮,等待着对方接通电话。 “嘟”声响了三下,就传来了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 “春烟?”他叫她的名字。 男人唤她名字的口吻极为熟稔,假名划过他的舌尖和声带,好像已经叫过了千百次那样,显得那么深情。 “五条君,小悟现在就在我身边,”春烟拿着手机,开着免提,对他说,“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吧,否则我真的说不清了。” 春烟无数次斟酌过这件事的风险,她并不想让五条悟知道十年后的他的存在——毕竟,那个二十八岁的男人知道她的所有秘密。 但是,事情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如果她不把事情说清楚,实在是没办法对十八岁的五条悟交代。 “你到底是谁?” 十八岁的五条悟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然而,春烟设想过很多种关于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揭穿的可能性,却不料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这可有些伤脑筋了,”电话另一端的五条悟故作困扰地说,“春烟,你怎么可以让偷/情对象和正牌男友对峙呢?” 春烟:……? 五条悟:?????【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十二章 春烟觉得,自己现在正面临着一场史无前例的超高难度挑战。 经历了“你没绿”、“你真没绿”、“把墨镜摘了”、“他在搞笑”、“不信你看这个如假包换的‘六眼’”、“我知道这很离谱但他真是五条悟”等一系列鸡飞狗跳的证明之后,十八岁的五条悟终于勉强相信了这个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事实。 “说是偷/情对象也没什么错嘛,”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似乎很热衷于惹怒年轻的自己,开口就是一句王炸,“反正什么都做过了。” 闻言,春烟突然觉得有一股无名之火冒了出来。 她抬高了音量,反驳道:“做什么了?!你给我闭嘴!” 听到她这样可以说是“愤怒”的口吻,一大一小两只猫猫都愣住了。 星野春烟很少发脾气。 特别是十八岁的五条悟,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一向温柔的女人会有什么火气。 平时,无论他多么胡闹,星野春烟都不会发火。 就算是被逼急了,她也只会掉眼泪,从来没有凶过他。 “是我的错,”二十八岁的男人滑跪的动作极其丝滑,他笑着说,“春烟不要生气了。” 他牵过她的手,宽大的手掌拢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入怀中,用宽阔的肩膀和温热的体温安抚着她的情绪。 这本是恋人之间很正常的亲密互动,但落在十八岁的五条悟眼中,就显得格外刺眼。 “喂,放开你的手。” 十八岁的少年压低声线,语气极为不悦。 他握住了女人的另一只手,用力拽了一下,将她从高大的男人身边扯回到自己身边。 就这样,春烟在短短几秒钟之内,被两个五条悟搞得晕头转向。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牵着她的左手,十八岁的五条悟攥着她的右手。 两边的力道虽然一松一紧,但同样强势得不容拒绝,好像下一秒身体就会被两只猫猫分成两半。 “你的力气太大了,”二十八岁的男人皱了皱眉,然后说,“会扯痛她的。” 少年的手劲总是收不住,他对自己的力量似乎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 春烟知道他不是故意这样的,所以也从没埋怨过他。 直到五条悟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过如山海般庞大数量的任务,才逐渐意识到,自己与这世界上的一切生物,存在着多么悬殊的力量差距。 而现在这个学生时代的他,明显还不知道。 十八岁的五条悟不理会年长者的劝告,反而见准了对方故意放松手劲的疏漏。 他又加重了几分力气,直接把星野春烟扯回了自己身边。 “嘶——”春烟被他弄得忍不住咂舌,尖锐的疼痛感在她的手腕处蔓延开来。 平时应付一个五条悟,春烟觉得还不算辛苦,现在来了两个五条悟,她觉得自己的耐心和爱心都已经快要超越极限了。 她疼得皱眉,然后强行掰开少年捏在自己手腕上的修长手指,一边掰一边说:“你们两个……真是够了!” 等她彻底掰开了少年的五根手指,然后飞速收回自己的手腕,又向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离开“最强之间”这种危险的位置。 春烟深呼一口气,然后说:“好了,现在误会全部解除。” 她侧眸,望向二十八岁的男人,很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五条君,你不要总是这样捉弄他。” 说完,春烟又转过头,望向十八岁的少年,对他说:“这回你总算弄清楚了,所以没问题了吧?” 一大一小两只猫猫都不再说话,似乎是在打量着对方的动向,也似乎是在观察着星野春烟的态度。 “天色不早了,你快回高专吧,”春烟开始下逐客令,“早睡早起,明天上午还有任——” “我不回去,”十八岁的五条悟盯着面前这个未来的自己,苍蓝色的六眼毫不信任地审视着这个男人,然后一字一顿道,“这家伙不知道在打什么歪脑筋,我不可能让他单独和你在一起。” 听到他的话,春烟的表情有些茫然。 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办法把“歪脑筋”三个字和未来的恋人联系到一起。 反倒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忍不住笑了,心底感慨着不会是十年前的自己,就算那么年轻也依旧感觉敏锐。 他稍稍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坐在咖啡台的海绵转椅上。 修长的手指往泛着热蒸汽的杯子里扔了三块白色的方糖,最后用咖啡勺搅拌着杯中的液体,直至糖块溶解。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他的气质和表情都显得那样从容不迫。 随后,男人银白色的睫毛动了动,苍蓝色的眼睛望向十八岁的少年,像是暗示般地朝他炫耀着——看啊,在这个房间里,我比你更像主人。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男人抿了一口热饮,然后勾了勾唇角,语气里嘲讽的意味十足,“这么弱——的家伙,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 静默,静默。 春烟突然觉得头皮发麻。 她看了看脸色难看的少年,又看了看毫不在意的男人。 这一刻,春烟莫名有一种预感。 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她努力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让现在僵硬、紧张、尴尬的氛围有所改变。 “这个公寓的面积很小……”她顿了顿,继续说,“你们两个都在这里住会非常挤,所以……” 然而,两个五条悟似乎对这间狭小的公寓,不约而同地产生了某种领地意识。 十八岁的五条悟说:“你走。”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说:“你走。” 一大一小两只猫猫,在春烟家中的客厅中对峙着,双方都毫无退让之意。 “他只是睡地板而已,”春烟很诚恳地对面前的少年解释着,“而且他这样莫名其妙地穿越过来,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去,暂住一下有什么关系?” “哈?”十八岁的少年被女人轻飘飘的话震惊了。 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向自己的方向提过来,苍蓝色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一句一句地反问着—— “只是?而已?” “他和你睡在一个房间里!” “不止一天,是好多好多天!” “你说没关系吗?!” 少年的语气咄咄逼人,让春烟一时之间难以招架。 她一向对他没什么反抗的习惯,现在看到他如此生气的模样,突然就变得慌了起来。 “小悟……你别这样,”春烟急得不行,她用另一只手去主动扯他的袖子,小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什么叫没办法?”五条悟反问她。 春烟沉默。 少年抬起头,放开了女人的手腕。 他迈开长腿,三两步走到了坐在咖啡机旁边的男人面前。 不透光的墨镜在少年的鼻梁上滑落一截,露出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冰冷之余透露着强烈的攻击性。 “你长着和我这么像的脸,难怪春烟对你毫无警惕性。” “但你骗不了我。” 他盯着男人,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少年的话句句直抵要害,轻易地拆穿了男人的伪装。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垂眸,银白色的睫毛微微翳动,好像两把白色蚕丝制成的小刷子。 他放下白瓷质地的咖啡杯,然后站起身,明显的身高差让他俯视着面前这个少年。 “这么高的警惕性,真不愧是年轻的我呢。” 男人勾了勾唇,轻笑一声,然后说,“但有一件事,你好像一直都不知道。” 听到他的话,春烟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紧,捏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紧接着,男人的笑意瞬间消失,冰冷的目光越过了面前的少年,直抵他身后的那个女人。 “星野春烟,是总监会送到你身边的内线。”【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第十三章 总监会……? 内线……? 听到这几个词,十八岁的五条悟顿时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双腿宛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移动不了分毫。 “不要露出这副表情嘛,小朋友,”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从咖啡椅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继续说,“仔细想想,她在学生时代和歌姬的关系那么要好,怎么会同意做你的女朋友?交往以来,任凭你怎么胡闹都不会生气,机器人都没有这么敬业,ai看了都要自愧不如——啊,这个时代好像还没有ai?” “五条君……”春烟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过来,想要打断他的话,“这个话题先别——” “先听他说完。”十八岁的五条悟打断了春烟的话。 他不顾女人略带惊慌的神色,反而转过头望向面前的男人。 少年那双漂亮的苍蓝色眼睛动了动,闪着一层寒冰般的光芒:“你继续说。” 二十八岁的男人勾了勾唇,似乎对他的求知欲表达着赞许。 他看到身边的女人脸色慢慢变白,心突然疼了一下。 不忍和心疼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他知道,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的任务不能半途而废,所以只能将鲜血淋漓的真相剖开。 “留在你的身边,取得你的信任,分享你的权力。” “如果五条悟不是‘五条家未来的家主’,她根本不会成为你的女朋友。” “你最讨厌的东西,恰恰是她出现在你面前的契机。” “——听起来是不是很讽刺?” 真相本就不堪,更糟糕的是,这双揭开真相的手居然如此不留情面。 春烟感觉自己胸腔内的氧气在慢慢清空,整个人都喘不过气。 她低垂着头,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冰冷刺骨的凉意席卷她的所有感官。 “春烟。”有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春烟不敢抬头,意识凌乱而模糊,完全分辨不出现在叫她名字的人,到底是十八岁的五条悟还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 下一秒,她的下巴被人捏住,然后被迫抬起头。 这一刻她终于认清了人,是十八岁的五条悟。 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墨镜的圆形镜片之后,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如同缀满了千年不化的寒冰,让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格外冰冷。 “你不解释吗?”他这样问她。 少年的声音比他的眼睛更加冰冷,让春烟的心也彻底沉入谷底。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真的很了解学生时代的自己。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最强,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喜欢的女人更看重他的家世背景,而不是他本人。 经历了十年光阴洗礼的成年男人,在一瞬间撕开了星野春烟所有的伪装,还挑选了最难堪、最尖锐的那个矛盾,完完全全呈现在这个骄傲的少年面前。 “我……”春烟想解释什么,但她知道,无论是哪种辩解都是徒劳的。 她原本有无数种为自己开脱的说辞,但现在对上的人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那么任何说辞都显得苍白无力。 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将自己的真心和盘托出。 “小悟,无论怎样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的眼睛如同漾着一汪泉水,客厅的灯光映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水光粼粼的模样显得格外温柔。 这一瞬间,五条悟觉得自己的心脏深处,好像突然变得柔软起来。 星野春烟是个感情非常内敛的女人,她很少在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吐露心声,特别是这样的情话,她只有在二人世界中才会诉诸于口。 她看似把一切的裁决权都交给了五条悟,但实际上却是以退为进。 和五条悟交往的这段时间以来,春烟清楚地知道,这个无愧为“最强”之名的特级咒术师,唯一能动摇他的人只有自己。 如她所料那般,五条悟似乎将信任的天平,从未来的自己一方,慢慢向春烟的方向倾斜了。 说到底,他本来就应该无条件选择相信星野春烟,只是“六眼”的特殊身份,让他不得不对未来的自己多加一份考虑。 而现如今,十八岁的五条悟才突然回想起来,这男的从最开始就没安好心, ——之前劝星野春烟和他分手,现在又来用所谓的“真相”来拆散他们。 少年放开了女人的下巴,而后转过身,直面着二十八岁的那个男人,表情不再像刚刚那样震惊,反而变得沉稳了许多。 他在质疑,或者说,他在等。 等着二十八岁的男人拿出更多的证据。 “我从没质疑过春烟的‘喜欢’,只是这样真假交错的心,你不在意吗?”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清楚地知道少年的痛点在哪里,找准了位置一刀又一刀地捅下去,刀刀不见血,但刀刀要他的命。 春烟缩在穿着高专制服的少年身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朝他对面的男人望了过去。 那男人似乎并没有被现如今复杂紧张的环境所影响,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还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学生时代的自己的有趣反应。 ……好恐怖的男人。 春烟的心脏像是被人搓扁揉圆了好几个来回,心脏的律动牵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在身体里搅动她的血管,让她觉得无比疼痛。 而她身前的少年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有什么证据?”十八岁的五条悟质问着。 虽然不明显,但春烟听得出,他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在挣扎。 他不知道现在该相信什么。 而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不理会他的质疑,也没有陷入所谓的自证陷阱。 “五条家的未来家主应该有能力查找真相才对,”二十八岁的男人这样说着,“我不记得十几岁的自己这么无能。” 他看了看皱着眉的年轻模样的自己,又看了看一脸惨白的女人,继续说—— “她讨厌吃巧克力,讨厌一切甜食,但为了你,永远随身带着糖果或是巧克力。” “她讨厌穿学生制服。” “她的秘密那么多,你全都不知道。” 十八岁的五条悟沉默着。 他一言不发,盯着面前的男人,似乎陷入了某种激烈的挣扎。 星野春烟站在他的身后,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生怕打扰到这两个五条悟。 她又害怕又难过,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我凭什么相信你?” 十八岁的五条悟反问着。 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去查证这些事,但他的感情却依然下意识地偏向星野春烟。 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也抗拒着去查证这些东西。 “呵,”二十八岁的男人突然流露出一声嘲讽般的笑意,“你是觉得你足够了解春烟,所以不愿意相信我。” 下一秒,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 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不留情面:“很遗憾,我比你更了解她。” 说完,他抬起胳膊,将躲在少年身后的女人拽到了自己的身前。 春烟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脊背贴着男人的胸膛,而面前就是少年那张神色冰冷的俊脸。 下一秒,她的视线被剥夺,比普通布料更加柔软的东西遮住了她的眼睛。 那好像是……他的眼罩?! 她被人搂进怀里,明明是温热的体温,却让春烟觉得寒冷刺骨。 “喂!你做什么!” 黑暗之中,春烟听到了十八岁的恋人愤怒的声音。 视线被剥夺,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更敏锐了。 紧接着,春烟听到头顶传来一个比恋人更加低沉的男声—— “嘘——别着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第十四章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辛辣烟草味,那是硬红万宝路特有的味道。 “春烟很喜欢这个味道,但是为了你,她只能放弃这个爱好。” “我也是毕业很久之后才发现的。” “如果房间里有这种味道,她会变得更热情。”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一边说着,一边将点燃的一根香烟倒放在咖啡杯的托盘上。 袅袅白烟升起,模糊了女人那张小巧精致的脸蛋。 她的双眼被黑色的布料遮住,尖尖的下巴被男人宽大的手掌轻轻握着。 十八岁的五条悟看到这样的她,突然觉得一股热气瞬间上涌到头顶。 他吞了吞口水,苍蓝色的眼睛盯着她的脸,喉结滚动了几下,但最终还是没有搭话。 春烟屏住了呼吸。 她的视觉中漆黑一片,嗅觉中是尼古丁的味道。 这种味觉向她的大脑传递着同样的消息——现在的情况糟糕透了。 她感觉到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春烟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就像一个布偶娃娃,夹在两个五条悟之间。 就在她以为就要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的时候,少年突然放开了她。 紧接着,修长的手指扯开了女人眼睛上的深色布料。 “不要说这些废话了。” 少年打断了那些让他浮想联翩的语言。 苍蓝色的眼睛里全是冰冷,他望着十年后的自己,继续说:“查清所有真相之前,我暂时没心情。” 说完,少年重新握住了女人的手腕,将她从男人的怀里扯了出来。 但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没有把女人揽回自己的怀里,而是和她维持着一个比较微妙的距离。 春烟愣愣地站在少年的身边,抬头去看他。 他的睫毛很漂亮,上睫毛浓密卷翘,下睫毛和女孩子一样长,苍蓝色的眼睛在银白色的睫毛之间闪烁,如同陈列在雪白鹅绒里的蓝色宝石。 下压的唇角让他的脸色看起来略显冰冷,高专制服上金色的旋涡纽扣折射出异样的光芒。 现在的他,甚至吝啬给予她一个眼神,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春烟愣了几秒钟,直到听到公寓门口传来关门声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五条悟走了,他去查找真相了。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春烟顾不得再去跟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计较什么,手忙脚乱地追了出去。 这一夜,东京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春天很少会有这么大的雨,似乎是老天在代替春烟落泪。 五条悟有无下限,所以无所谓天气是晴是雨。 春烟下楼时很匆忙,没有看天气,自然也没有带伞。 她站在公寓的前台门口,喊着他的名字,但少年根本没有理会她,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丝一毫。 春烟急得不行,公寓门口的公用伞架已经没有多余的透明雨伞了。 望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强迫自己在短短几秒内,做出了抉择。 女人冲进雨夜,去追赶少年的脚步,一边追一边叫他的名字。 她喊了无数遍“小悟”,对方都没有停下的打算,反而走得更快了。 “五条悟!”春烟彻底急了,连名带姓地喊他,“你给我站住!” 话音刚落,五条悟停住了。 雨夜中,少年翘起的银白色发梢没有雨水淋湿,而是在无下限的保护下,依旧像平日里那样翘着,就好像他那骄傲得永不低下的头。 春烟被大雨淋得全身湿透,黑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颊两侧。 豆大的雨滴顺着长长的黑色睫毛滑落,好像她的眼泪。 她冲过去,想要抱住他,但是被无下限拦住了。 在距离他很近很近的位置,被无限地隔开,无论她怎样努力,都触碰不到他的衣角。 春烟愣住了,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五条悟一向对她不设防备,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贴着她。 直到现在,春烟才发现,五条悟的术式对于想要靠近他的人来说,是多么残忍。 她沉默着收回了手,手臂垂在身体两侧,一言不发。 五条悟再次抬起脚步,准备离开。 “小悟,”春烟再次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恳求他,“不要走。” 她声泪俱下的模样看起来那么脆弱,让人心生不忍。 五条悟没有移动,仍旧站在原地。 几秒钟后,他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一种抓狂般的无奈。 他转过身,垂眸去看面前的女人。 辅助监督的黑色小西装吸饱了雨水,贴在女人瘦弱的肩膀上,显得她的身影更单薄了。 从第一次见到星野春烟开始,五条悟就觉得这个女人看起来太小了。 不是年龄意义的小,而是物理意义上的。 那时,她明明站得比他高了一个台阶,却依然无法与他平视。 细细的腿、细细的手腕、细细的腰、细细的脖子……所有的地方都能被他的手握住,抱在怀里的时候刚好能填满他的胸膛,好像补全了他生命中缺失的一部分重量。 少年眸色渐沉,盯着那双被雨水和泪水浸泡得红红的眼睛。 他纠结了几秒钟,然后低声问她:“那个男的……他说的是真的吗?” 五条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居然期盼着星野春烟否定这个答案,然后他就可以自顾自地把她的话当做真理。 什么见鬼的未来的自己,那些话他都可以不信,他宁愿选择只相信星野春烟一个人。 但要命的是,这女人居然不肯把谎话说到底。 “……是。”春烟垂眸,点了一下头。 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软,但是砸在五条悟的心上却那么疼。 她可以否认但没有否认,她可以沉默但没有沉默。 明明是她追出来的!明明是她喊住自己的! 五条悟越想越气。 “你再说一遍。” 五条悟再一次向她确认着。 他的声音很沉很冷,但却流露出一丝挣扎。 春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声,但是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谎言早就被揭穿,无论她承认或是不承认,都没有任何区别。 五条悟咬着唇,那双漂亮的眼睛在雨夜中蓝得发亮,如同两簇灼人的火焰。 他发誓,这是他有生以来最狼狈的瞬间。 被欺骗、被捉弄、被戏耍。 这种耻辱而愤怒的感觉贯穿了他的心肺,让骄傲的年轻六眼无法忍耐。 他握紧拳头,十指的骨节在少年强大的握力下微微泛白。 春烟低垂着头,看到了少年握紧的拳头,知道他现在一定是气极了。 她试探性地去拽他的衣袖,但是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下一秒,她听到他对自己说—— “……我们分手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第十五章 听到“分手”两个字,春烟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 她愣在原地好几秒,才察觉到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被她搞砸了。 母亲的遗愿和老师的寄托,在这一刻全部瓦解。 五条悟似乎对她现在的反应并不满意。 他看着女人面如死灰的脸色,握住了她的肩膀,大声问她:“我说了‘分手’,你没听到吗?!” 少年苍蓝色的眼睛愤怒地望着她,诡异的焦躁情绪在雨夜中蔓延。 “……我听到了,”春烟僵硬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很小,几乎要被雨声完全盖住了。 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五条悟感觉一股滚烫的火气从他的心脏深处迸发。 “分手”确实是他提的,但他似乎并不想看到女人现在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病得不轻,比起她沉默的样子,他好像更想被她挽留。 想让她哭着说知道错了,想让她哭着恳求自己的谅解,想让她像自己那样有着无论如何都不想分手的坚定决心。 五条悟想要的东西那么多,但唯独不想要她这样轻易地接受他说的“分手”。 说到底,五条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恋爱模式。 他的性格不够好,不擅长哄人开心。 在这段恋爱关系中,任性的人是他、发脾气的人是他、被哄的人也永远是他。 在潜意识里,五条悟依然觉得他们之间所有的问题,最终都会被星野春烟的温柔和忍让化解,无一例外。 但是,这一次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不同了。 星野春烟好像完全放弃了。 她放弃了五条悟,也放弃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连一点点去努力修补的意愿都没有表达出来。 五条悟放开了女人的肩膀,盯着她头顶的发旋。 此刻,只要星野春烟有勇气抬起头,就能看到少年负气的样子是那么可爱,气鼓鼓的脸颊比水族馆里翻滚肚皮的海豹更让人心软。 但她没有勇气。 她觉得好累,单向输出情绪的恋爱早已让她身心俱疲,现在又发生了这么大的意外,她真的没有精力再坚持下去了。 沉默之中,春烟感觉到五条悟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她没有追上去。 她僵在原地,在很长一段的时间里,一直沉默着流泪。 暴雨将她全身都淋得湿透,单薄的身影在雨夜中飘摇欲坠,就像一朵倔强的小花。 春雨带着倒春寒的凉意,但她的心比雨水更冷,少年决绝的背影让她感到绝望。 她忍不住哭出声来,哭声越来越大,一声高过一声,甚至比雨声更让人心痛。 然而,就在她流泪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了她的手腕。 下一秒,无下限的术式融过她的全身,冰冷的雨水瞬间与她泾渭分明,温热的触感顺着手腕的皮肤缓缓流淌到她的四肢百骸。 春烟抬起头,就看到始作俑者那张英俊但让人火大的面孔。 这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是带着许多秘密莫名其妙穿越到身边的未来恋人,是让她失去十八岁的五条悟的罪魁祸首。 春烟用力地挣扎,拼命想要甩开他的手,却不料男人的手掌如同烙铁般沉重,无论她怎样挣扎,都逃脱不开他的桎/梏。 “别闹了,会生病的,”他用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安抚着她,“快上楼。” 他一边说,一边去搂她的肩膀。 但春烟现在的情绪激动异常,根本不愿意和他有任何瓜葛。 “放开……放开我!”春烟边哭边说,“如果你真有那么好心,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更加用力地挣扎、更加拼命地去甩开他的手。 但五条悟的力量实在是太强了,她依然在悬殊的力量差之中败下阵来。 最终,她被男人拦腰提起,像麻袋一样被他扛在肩膀上。 男人的肩膀又宽又硬,春烟的肚子被他的肩膀硌得生疼,倒立的上半身血液涌入头部,有一种恶心又反胃的不适感。 她锤他的后背,拼命地锤,但她知道自己这些力量,在特级咒术师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春烟哭得更大声了,分手后无数的痛苦和委屈,在男人压倒性的力量掌控下不断地放大、扩张,那些绝望和痛苦包裹着她的心脏,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春烟在电梯里又喊又叫,甚至想去踢他的脸,但被男人有力的胳膊摁住了小腿,再也动弹不得。 电梯缓缓上升,最终在春烟所在的楼层停下。 这一刻,她所有的温柔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从五条悟入学的那天起,她一直都在伪装。 她不爱笑,但永远都要在五条悟面前露出最温柔的笑脸; 她讨厌高跟鞋折磨双脚的疼痛感,但为了能够看起来和五条悟更相配一些,七八厘米的高跟鞋几乎成了她的第二层皮肤; 她不算什么好脾气的女人,从小在源家宁愿被打都不会说一句软话,但现在只能对五条悟百依百顺; 她推测着五条悟的喜好来装点自己,丢掉了带着尼古丁味道的万宝路和最喜欢的香奈儿五号,努力用甜甜的东西捕获他的好感…… 厚重的面具长时间地黏在她的脸上,又痒又痛,连睡觉时的呼吸都不得安宁。 “五条悟!你这个混蛋!”她又哭又喊,折腾了好半天,现在连嗓子都哑了,也没有停止骂他,“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有什么资格毁了我的一切!你到底——啊!” 她还没骂完,就被男人扔在了沙发上。 客厅的灯没有开,窗外是电闪雷鸣和倾盆大雨,突然亮起的一道闪电照亮了男人那双苍蓝色的六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墨镜不见了。 男人站在沙发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那双摄人心魄的漂亮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阻隔,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显得诡谲莫测。 如果是平日里的春烟,肯定会很害怕他现在的目光。 那双眼睛,好像某种即将破笼而出的猛兽盯着盘算已久的猎物,下一秒就会把她啃得骨头都不剩。 但现如今,一切都无所谓了,因为事情已经进展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咖啡杯托盘中燃烬的香烟,将那些令人上瘾的气味全部释放出来,女人疲惫的大脑跟随着这种味道,开始变得不自然的亢/奋。 她抬起手,去扯男人的衣领,将他扯到自己面前,然后吻了上去。 被雨水浸泡过的冰冷唇瓣,依然和他记忆里的一样柔软。 那两片薄薄的唇就像被打湿的花朵,带着茉莉的香味和柔软的汁/液。 五条悟对她突如其来的献吻感到茫然,所以直接愣住了。 然而下一秒,他就为这一瞬间的愣神付出了代价。 下唇突然被咬得生疼,紧接着就是腥甜的味道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 男人吃痛地皱着眉,一把扯开莫名吻过来的女人,然后将她摁倒在沙发上。 她浑身湿透了,冰冷的雨水浸透她身上的所有衣服,让她看起来脆弱又狼狈。 但唇边的那抹血色却显得与“脆弱”两个字毫不搭边。 此刻,她冷着一张漂亮的小脸,挑衅般地看着他。 五条悟已经很多年没有尝过自己的血是什么味道了。 他背负“最强”的名号,这世界上没有人能伤得了他一丝一毫。 银白色的睫毛垂落,苍蓝色的眼睛将身下的女人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番。 他压低肩膀,用额头抵住女人湿漉漉的刘海,滚烫的呼吸撒在她冰冷的脸颊上。 “春烟,”男人轻唤她名字的声音低沉而性感,同时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这么主动的话,我就不客气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第十六章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比她预想中温柔很多。 春烟淋了太久的雨,身上的力气都用光了,脑子也昏昏沉沉的,根本配合不了他那种比普通人旺盛无数倍的精力。 女人用仅剩的力气抱着他的肩膀,几乎是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 他身上那种温热的触感让春烟觉得着迷。 她眯着眼睛,余光瞥见沙发旁落地灯投射下的暧昧暖光。 暖色的光线将男人银白色的发梢镀上了一层鎏金的颜色,春烟忍不住抬起手去摸他的头发,蓬松柔软的手感和十八岁的五条悟几乎一模一样。 这一刻,她突然透过面前的男人,看到了更年轻的、十八岁的恋人。 记忆开始在混沌的大脑中渐渐回笼。 她突然回想起,和五条悟刚开始交往时,很普通的某个凌晨—— “叮叮——” 凌晨两点,手机收到了新的消息。 春烟熬夜写完报告,刚躺进被窝里迷迷糊糊的,懒得去看手机,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随后,卧室外就传来了开关门的声音和淅淅沥沥的水声,吵得她无法入睡。 她皱了皱眉,努力睁开困倦的双眼,去翻看手机的简讯箱。 【五条悟:到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没有称谓,没有敬语,没有时间地点。 与其说是某种高傲的命令,倒不如说是一种理所应当般的独断专行。 春烟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心底叹了口气。 她翻出一套干净的家居服,放在浴室门口,又将少年换下来的高专制服塞进洗衣机里。 洗衣机滚筒发出的微弱声响,是那么的催眠,让春烟的困倦感几乎到达了巅峰。 她抱着膝盖靠在沙发上,意识像是陷入某个混沌的世界里。 直到冰凉的水珠掉落在皮肤上,才让她再次睁开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如星河般璀璨的苍蓝色眼睛。 银色的发梢滴着水,水珠顺着他的脸颊划过线条完美的下颌线。 刚刚洗过澡的少年没有穿上衣,肌肉线条流畅的上半身就像被精心雕刻而成的比例最完美的雕塑模特。 现在的他只穿着黑色的家居裤,正弯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春烟慢慢地抬起手,去抓少年顶在头上的白色毛巾。 她动作轻柔地用纯棉的毛巾将濡湿的银发包裹住,一点一点吸干少年发丝间的水珠。 五条悟有一张很好看的脸,还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本就白皙的皮肤在沐浴后蒙上了一层清透的水光,显得整个人都秀色可餐。 但对春烟来说,这种成人化的形容词不能很准确地描绘出她眼中的五条悟。 她觉得,面前的少年更像一只血统纯正且高贵的赛级猫咪。 漂亮的白色毛发,深邃的苍蓝色眼睛,修长的四肢,优越的腰线……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最完美的小猫。 越漂亮的小猫脾气就越是高傲。 他会不由分说地叼着她柔软的脖颈,不顾她的反对,让她疼得忍不住皱眉。 “为什么不看我?”五条悟的口吻里带了一丝惩罚性的意味,有些不爽地问她,“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抱着她,皱着眉看她。 春烟捧着他的脸,纤瘦白皙的手指抚摸着少年脸颊。 她将很轻柔的吻落在少年银白色的睫毛上,然后用很温柔的声音说着他最喜欢听的话:“在想你呀。” 五条悟将信将疑地盯着她。 那张美丽的面孔上流露出的倦色,让她说出口的情话几乎没什么可信度。 “我好累啊,小悟,”春烟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声音也越来越微弱,“下次……早点来。” 她没有拒绝他,也没有埋怨他,至于发脾气就更不可能了。 这让五条悟很难明白,他的所作所为给她带来了困扰。 对他来说,只是心血来潮来找她,之后就去执行下一个任务。 所以没有安抚,没有温存,除了人类最原始的东西之外,任何附加爱与温暖的东西都没有。 春烟醒过来的时候,客厅里的空气是冰冷的。 她的心,也是冰冷的。 时光轴慢慢拉回到现在,春烟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记忆中十八岁的恋人那张略显稚嫩的面孔,又变回了这个俊美的青年。 他坐在床边,用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此刻,她穿着睡裙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带着沐浴后的清爽感,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风机吹干,内心深处有一种被人珍视着、被人温柔对待过的感觉。 “要我陪你吗?”他这样问她。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温柔的暖意,让春烟觉得自己像是泡在软绵绵的云朵中那样舒服。 春烟努力掀起沉重的眼皮,用那双水汪汪的琥珀色眼睛看着他。 她就这样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五条悟忍不住笑了,然后说:“你这不长嘴的毛病,一直都没改过。” 在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的印象里,星野春烟很少主动表达自己。 无论是是作为女朋友还是作为妻子,这样的她,在任何人眼里都是温柔的、懂事的。 但作为人,真的不太正常。 就算是天生拥有“六眼”的五条悟,能在一瞬间看穿敌人的术式和攻击,也没办法轻易读懂她的心。 他侧躺在她的身边,伸出胳膊将她搂进怀里。 春烟的床不算大,平时她一个人睡很宽敞,睡了两个人就显得局促。 现在,换成了比十八岁的五条悟更大只的男人,就更挤了。 他们相拥着陷进柔软的被褥中,茉莉花香的沐浴露味道在呼吸间交融着。 “那个……是帐吗?” 春烟迷迷糊糊之际,似乎看到了天花板的颜色变了。 这不是五条悟第一次在她的房间里放帐。 东京总是地震,为了人身安全,也为了压缩经济成本,平价公寓的墙板总是薄得离谱。 所以,只要是节假日或者是下班后的休息时间,春烟都会做好隔音措施。 但这一次的帐,看起来好像和平日里的颜色不太一样。 “换了个隔音效果更好的帐,”五条悟这样说着,搂着女人细腰的胳膊又收紧了几分,“早点睡。” “哦……”春烟点了点头,将脸颊埋进他的怀里,然后说,“晚安。” 她困极了,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要养足精神,去面对源家的苛责和老师的失望。 所以,她不知道那是专门拒绝“十八岁的五条悟”进入的帐。 第二天一早,失眠一夜的少年来找星野春烟重新谈分手的问题。 他一边查找真相,一边纠结,纠结到最后还是没办法放下那层少年人特有的骄傲。 最开始,他选择打电话,但星野春烟不接。 然后他直接登门,摁了十多次门铃,都没有人理会他。 他想,只要她红着眼睛扑到他怀里道歉,再给他做一份草莓可丽饼当早餐,他就可以原谅她。 或者他想更贪心一点,早餐前附赠一个熬夜通宵之后的早安吻,他就可以原谅她。 但是,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 握紧的拳头砸在隔绝声音和人像的帐上,咒力的冲击让这层帐发出了滋啦滋啦的声响。 他的女朋友,不,准确的说,是他的前女友。 此刻,那女人正窝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美丽的睡颜流露出的恬静和安宁,是十八岁的五条悟从未见过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第十七章 男人修长的手指挑开女人的衣领和纽扣,柔软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十八岁的五条悟死死地盯着还在睡梦中的女人。 她身上只剩下一些很浅很淡的红痕,那是他几天前在酒店里弄上去的。 而那些肉眼难以察觉的痕迹,几乎都是昨晚新添的。 这个该死的男人对她做过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二十八岁的六眼,用一种在星野春烟看来很温柔、很稳妥的方式,向十八岁的六眼隐秘而强势地挑衅着。 年轻的少年愤怒地瞪着年长的自己,但这种愤怒似乎给对方填了一把更过分的火。 男人勾起胳膊,将臂弯中的女人揽到自己唇边,在她的耳朵上轻轻地咬了一下。 ……!!! 十八岁的五条悟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呆愣地站在原地,呼吸开始变得紧促,心脏就像被一把刀锋老钝的刀子捅了进去。 那把刀慢慢地搅动着,血肉黏成一团浆糊,折磨的时间远比凌迟更久。 “嗯……” 睡梦中的女人发出了睡饱后很放松的气声,慢慢地醒过来了。 她没有睁眼,而是很自然地去摸身边男人的头发。 纤细的手指捏了捏对方银白色的发梢,这画面让十八岁的五条悟觉得诡异的熟悉。 这一切本应是属于他的。 这个人,这双手,柔软的身体,晨起的亲吻……这一切的一切,在十几个小时之前,都是属于自己的,可现在却被另一个人抢走了——甚至,就在他的眼前。 “让我再睡一会儿,悟……” 她打了个哈欠,称呼说了一半。 这让十八岁的五条悟莫名又开始期待着什么。 他想,或许她只是…… “悟君。” 听到这个称呼,十八岁的五条悟感受到一种从脚底极速贯穿到全身的冰冷。 不是“悟ちゃん(小悟)”,而是“悟くん(悟君)”。 这说明,她在半梦半醒之际,仍然清楚地知道自己躺在哪个人的怀里。 他失眠一整夜,努力去查找真相。 但无论他怎么查,得到的结果都和那个二十八岁的男人带来的消息一样。 星野春烟是总监会安排在他身边的女人,窗的负责人妃知礼是她的联系人。 这既定的事实,狠狠地碾压过少年的全部骄傲。 而现在,她躺在另一个人的怀里,流露出那么放松且惬意的表情,更让少年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比起十八岁的五条悟,她好像更喜欢二十八岁的五条悟。 她会下意识地维护他,很轻易地就接纳了他。 十八岁的五条悟和星野春烟交往了一段时间之后,才被允许进入她的房间,可是这个男人,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晚,就住进了她的卧室。 嫉妒和不甘的情绪充满了他的心脏,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改变现在的状况。 五条悟自信,但并不自负。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术式的熟练度,和这个二十八岁的男人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他打不过他,也解不开对方设下的这个帐。 更何况,分手是他提的,星野春烟被他孤零零地扔在雨夜里。 他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没有留给她一丝一毫的希望,只是没想到回旋镖来得太快,区区十几个小时就让他品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此刻,少年隐忍着、挣扎着的表情,取悦了二十八岁的男人。 他看着少年高高举起、又慢慢放下的手,看着汇聚咒力凝成的“赫”渐渐消失,看着他冰冷的眼刀子和沉浸在失落中离去的背影…… 或许,未来的错误,就在这一刻开始修正。 五条悟在二十七岁那年,发现了春烟的真实身份。 二十七岁的五条悟和十八岁的五条悟不同。 他收起了学生时代外露的锋芒,张扬的情绪变得内敛,爱人的能力与被爱的感知力也更强了。 所以,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些年来春烟对他的爱并不掺假; 他也能明白,那些少年人特有的骄傲,并不适用于他们的婚姻,甚至还会伤害他们之间的感情。 如果春烟没有选择背叛,五条悟愿意永远把这件事当做秘密。 - “哇,居然有这么多未接来电,”春烟坐在饭桌前,一边翻着手机一边感慨着,“逃避可耻也没用……” 来自总监会和源家的未接来电有一大堆,数不清的简讯塞满她的手机。 可是,她翻遍了手机,都没有看到五条悟的任何消息。 春烟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酸酸的。 关于分手的实感,在这一刻才算真的落地。 他不爱她了,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她。 如果没有总监会的安排,星野春烟和五条悟的人生很难有什么交集,就像他们初见时那样——他看不见她。 “不看这些就好了。”身边突然传来了二十八的五条悟的声音。 男人坐在春烟的对面,伸出手拿走了她的手机,又将盛着早餐的盘子放在她的面前。 “先吃饭。” 他好像一直都很关注她的饮食问题,总是想让她多吃一点。 夜里,他抱着她的时候会说,结婚前的她实在是太瘦了。 春烟现在的身量对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来说,已经填不满他胸膛里空着的位置了。 “那怎么行,”春烟抢回了自己的手机,“悟君回去之后就没事了,我还要自己面对这些,这毕竟是……” 她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继续说,“这毕竟是我的世界。” 无法逃避,无法离开,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去面对。 吃过早饭后,春烟驱车前往“窗”的办事处。 她知道五条悟很生气,但直到迈进妃知礼的办公室大门,春烟才对少年的怒火有了实际性的体会, ——不愧是六眼,几年前能在星浆体事件中,和天与暴君一起拆了大半个高专,现如今就能在一夜之间拆了窗的办事处。 “老师,对不起,”春烟低垂着头,“所有的事都被我搞砸了。” 穿着海蓝色和服的女人叹了口气,放下了手边的善后工作。 她问:“五条家那个六眼小鬼,和你说过什么吗?” 春烟摇了摇头,说:“没有,分手之后他再没联系过我,我也没有见过他。” 听到她的话,妃知礼愣了一下。 她放下了手边的文件,走到了春烟的面前。 那双美丽而勾人的狐狸眼盯着她,试探性地问道:“他一直都没有联系你?” 春烟点头,随后自嘲般地苦笑了一下:“老师,他……”她顿了顿,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心酸,又说,“他气极了,怎么可能主动联系我,没给我打过电话,也没给我发过简讯。” 妃知礼盯着她的脸,回想起年轻的六眼逼问她的那些问题, ——“春烟是不是被迫的?” ——“春烟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但无论五条悟怎么问,妃知礼的答案只有一个:星野春烟自愿成为六眼身边的内线。 无下限术式的压迫感带来了强烈的生存危机,就算是出卖自己最骄傲的学生,妃知礼也没办法告诉对方全部事实。 她可以确定,无论得到什么样的答案,星野春烟都会安然无恙。 但她如果哪句话说错了,大概率会死得很难看。 ——“为什么选她?” 这是五条悟最后的问题。 妃知礼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特级咒术师。 他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但现在关注的重点却完全偏离了正轨。 “因为你会喜欢她,”妃知礼想了想,又补充着说,“我们觉得,你会喜欢她。” “你们?” “总监会的高层们……加茂家、藤原家、橘家,还有京都校的乐岩寺校长。” “春烟是备选的很多女孩中,最合适的人选。” “她唯一的劣势只有年纪,但这也是她的优势。” “因为是年上,所以理应懂事、理应体贴、理应多爱你一些,而你……” 妃知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然后说:“你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她所有的付出。” 这一刻,她看到了年轻的六眼,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 意外地在过往的甜蜜中品尝到了苦涩的味道,让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对五条悟这种生来骄傲、且生来拥有骄傲资本的人来说,为了一个咒力普通、出身平庸的人流露出这样的表情,真的非常罕见。 妃知礼想要将这些事告诉星野春烟。 但她再三斟酌,依然选择沉默。 她知道,这样做能够强迫五条悟更早发现,他到底有多舍不得星野春烟。 “你在本家那边的事,尽早处理比较好,”妃知礼转移了话题,催促着她,“窗这边不用担心,六眼还没打算要我的命。” - 春烟抵达本家的茶室时,太阳已经开始西落了。 血色的残阳映在茶室的榻榻米上,给老旧的颜色镀了一层金辉。 家主和主母坐在主位,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她刚坐下,主母已经忍不住骂她了。 “真是个丧门星。” “居然敢得罪五条家。” “跟了五条家的大少爷还不满足,暗地里耍心机。” “你和你的母亲一样不知羞耻。” …… 春烟已经记不清了,主母到底骂过她多少次。 而且,无论她犯了什么错,主母最后都要骂到她那卑微了一辈子的母亲头上。 第一次从五条悟的嘴里听到“烂橘子”这个词的时候,春烟惊觉他的形容怎么会如此精准。 无论是肆意践踏她的人生和尊严的主母,还是默许主母这样伤害她和母亲的家主,都在权力漩涡中日复一日地蹉跎着,慢慢地腐烂。 “夫人,您要庆幸我现在得罪了五条家。” 春烟坐在榻榻米上,往日里故作的谦卑全数消失不见。 她抿了一口温度刚好的玫瑰茶,琥珀色的眼睛瞬间变得冰冷异常。 既然事情全部搞砸了,她应该没有继续忍耐的必要了。 “如果我的秘密没有被五条悟发现,夫人会比现在倒霉一百倍,”春烟讽刺般地说,“还有您,家主大人。” 春烟从榻榻米上站起来,走到略显苍老的男人面前,对他说:“只要我能进五条家的门,我就有信心把您从家主的位置上踢下来。” ……静默。 面目可憎的主母突然愣住了。 她从没想过,这个从小任她打骂的女孩,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没有家教。” 男人略显浑浊的眼睛扫过春烟,又瞥了一眼身边妆容精致的妇人。 只是这一个眼神,就让向来跋扈嚣张的主母瞬间变了脸色。 她恭敬地低垂着头,似乎是在领下那句“没有家教”的罪责。 下一秒,在春烟没能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她就听见了“啪”的一声。 这本应是落在她脸颊上的耳光,现在却被另一个更加宽大的手掌稳稳接住。 紧接着,她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男人揽着腰带进怀里。 他站在她的身边,高大的身影投射在榻榻米上,看起来那么可靠。 低沉的声音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如果伤了她,你才是真的得罪了五条家。”【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第十八章 “悟君……?” 春烟看着那罕见的银白色头发,还有墨镜后那双标志性的苍蓝色眼睛,感到不可置信。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每次从源家回来都很疲惫,原来是这个原因。” 五条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语气里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星野春烟一直不愿意让五条悟和源家有太多的来往。 一是因为自己外室子的身份。 她知道五条悟并不在意这种事,但这终究是她生命里的一道疤。 二是担心五条悟被源家的人利用。 她也知道五条悟是个聪明人,不会轻易被人利用,但五条悟简直就是一棵行走的摇钱树,任谁沾上两分都能捞到好处。 所以,在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的记忆中,除了谈婚论嫁的那段日子,他几乎没怎么见过源家的人。 “有力气做坏事就少吃些,算是为地球节约粮食了。” 二十八岁的男人笑眯眯地这样说着。 他那挑衅的模样,就像医院里的无良护工。 “岂有此理!”主母怒喝道,“什么人敢——” “慢,”家主打断了主母的话,浑浊的双眼盯着面前高大的青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五条家的少爷?” 五条悟点头,随后摘下了墨镜。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拥有着绝对的力量,比五条家的家徽更有说服力。 “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是……”五条悟笑了一下,然后说,“眼光不错嘛,这么轻易就认出我了。” “认不出‘六眼’,也太没见识了。” “六眼?”主母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小声问身边的中年男人,“五条家的那位……?但他的年纪看起来……” 五条家的六眼今年只有十几岁,而眼前的青年,虽然有着一张看不出年纪的童颜面孔,但依然瞧不出十几岁的青涩感。 “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 五条悟歪了歪头,像一只顽皮的大猫。 他将女人拽到自己身前,双手摁着她的肩膀,高大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住。 这一次,春烟不再感到压迫感,而是感受到了一种被保护的滋味。 “我都不知道,在这里居然有人敢对她动手。” “放狠话不是我的作风,但在这个世界直接出手的话,也有些麻烦。” “伤脑筋呢。” 说完,五条悟有些困扰地揉了揉眉心。 他似乎真的在考虑,要不要用一发“苍”把这里拆了。 几秒钟后,五条悟似乎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有力的双臂分别托住了女人的后背和膝窝,将她直接横抱起来。 下一秒,两个人瞬间在茶室中消失,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中年男女。 - 东京港区,芝公园。 周末的东京芝公园人流涌动,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但坐在两百米高的位置望下去,再多的人也变成了星星点点的蚂蚁。 春烟坐在东京塔的栏杆上,有些害怕地抱着五条悟。 男人的体温并没有为她驱散那种惧意,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反而让春烟觉得更惊悚了。 她不恐高,坐飞机出差算是家常便饭,但五条悟每次带她俯瞰整个东京的夜景时,她都会吓得手脚发软。 春季的夜风带着缕缕凉意,吹在额头上有些冰冷。 “抱紧我就好了,”五条悟笑着说,“干嘛这么害怕。” 春烟无语,然后朝他翻了个白眼。 在二十八岁的五条悟面前,她摘下了那层面具。 不用伪装身份、不用佯装温柔体贴、不用时刻观察他的表情、不用提心吊胆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不用害怕哪件事做得不好让他厌烦。 “又不说话?”五条悟故意吓她,“把你扔下去了。” 话音刚落,男人故意松了松手,揽在女人腰间的精壮手臂,佯装着就要收回去。 “不许放!”春烟急了,“敢放手的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抱住他。 柔软的身体更加主动地贴在男人的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与他的体温交融着。 五条悟不再吓她,有力的胳膊环住了她的腰。 他莫名有些享受这种温软在怀的感觉,但心情却沉到了谷底。 “你明明说过,很喜欢和我来这里约会。” 五条悟这样说着,话里话外带着明显的失落感。 “是你喜欢才对,”春烟抱怨着,“这么高的地方,每次来我都吓得半死。” 听到她的话,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回想起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 学生时代的五条悟,经常带星野春烟去港区的东京塔看夜景。 几年之后,墨田区的晴空塔竣工,他们也经常去那里约会。 每次坐在塔尖的栏杆上,星野春烟都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 直到今天,五条悟才知道,她居然这么害怕。 “既然这样……”五条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那就去吃可丽饼吧,芝公园门口有一家小店超~好吃!” “欸?”春烟愣了一下,随后看到男人略显欠揍的笑脸后,一种不安感油然而生,“喂,你等——喂!!!”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丝毫缓冲时间。 他抱着她跳下了东京塔。 落地之后,春烟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正坐在公园门口的长椅上,五条悟正微笑着,将可丽饼递到她的面前。 春烟:…… 她真的很想骂人。 甚至,她还想把刚抽完的烟头,塞进五条悟的枕头里。 “我不想吃,”她惨白着脸,有气无力地说,“我只想吐。” 短时间内在几百米的高空折腾了一圈,还没有安全带,比跳楼机刺激一百倍。 “嗯?怎么会呢,”五条悟故意逗她玩,“我昨晚又没有○进去,春烟不会怀孕的。” 春烟:…… 现在她想把烟头插在五条悟的蛋糕上。 五条悟继续逗她:“但是诶,我听说小雨伞不是100%靠谱的,万一真的怀着我的孩子嫁给那个小朋友,我们毕竟是同一个人,应该不算绿了——” “你给我闭嘴啊!!!” 春烟气极了,直接吼着打断了他的话。 她“腾”地从长椅上站起来,眼前发黑,没站稳,被男人伸手扶了一下。 然后,她倔强地甩开男人的手,重新站稳。 纤细的手指握成拳头,用力地去锤他的胳膊,锤了两下发现他的肌肉硬邦邦的,锤得她手痛,于是就换成了掐,边掐边骂—— “五条悟你快点把嘴缝上吧!”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吗?” “你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气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这……超级大混蛋!” “除了让我生气你还会做什——唔!” …… 春烟噤声了。 因为,她尝到了沾着奶油甜味的草莓。 五条悟衔着一颗可丽饼中的草莓,喂到了她的嘴里,然后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很温柔的力道吻过她的唇,很甜的味道融化在她的味蕾。 与昨晚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截然不同。 几秒钟后,他才放开她的唇。 暧昧的气息在夜色中的芝公园蔓延开来。 春烟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是她依然觉得,这个吻更让她心动。 “看看,这不是长嘴了么,”五条悟突然笑了,调侃着她,“你平时总是不爱说话。” 春烟红着脸,看了看他,小声问:“……什么意思嘛。” 五条悟将可丽饼塞到她手里,然后紧靠着她,坐在了长椅上。 他腿长,长椅的高度对他来说有些不舒服,所以直接将身体的重心靠在了春烟的身上。 侧面望过去,好像一只贴着人撒娇的大白猫。 “春烟,六眼不是读心术,”五条悟对他说,“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如果不说出来,我都不知道。” 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也要告诉那个小朋友。” “我们都是彼此的初恋,恋爱新手总会有许多问题,所以要一起进步。” “呃……抱歉,我不是。” “???” “我的初恋不是你,之前都是骗你的。” “……你倒是继续骗啊喂!” “不想再骗人了,”春烟叹了口气,然后说,“也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她抬起头,任凭春风迎面拂来,卷起及肩的黑发,与男人银白色的发梢交织在一起。 春烟想,这个二十八岁的男人可能是上苍赐予她的独家彩蛋。 在他离开之后,她和五条悟的故事也彻底结束。 “悟君,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她的声音顺着风飘走,带着丝丝缕缕的怅然。 “这个世界的轨迹和你的世界不同,我无法离开,就只能强迫自己去面对。” 面对源家,面对妃知礼,面对总监会的高层们,还有……那个已经恼了她的少年。 她突然好想哭。 如果可以不去面对这些就好了。 “你可以离开这里。” 突然,她听见身边的男人这样对她说。 春烟侧眸望向他,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斥着疑惑和茫然。 “我带你走,”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看着她的眼睛,用很认真、很确信的口吻,对她说,“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去我的世界。”【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第十九章 离开这里。 这是多么让人心动的选项。 这种超脱了常理的发言,让春烟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过了好几秒,她才回过神来。 “……你在乱说什么?” 春烟反问他,又像是在反问自己。 心底仿佛有什么异样的种子,正在破土而出。 “等一下——”春烟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他,“你来这里,不是意外?你知道怎么回去吗?你还可以带我一起走?” 二十八岁的男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仍旧温柔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那种温柔,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仿佛已经预知了星野春烟的答案。 这人…… 春烟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感到一阵莫名而来的凉意。 从他最开始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就已经做好了全部的计划, ——自然而然地住进了她的房间,不管是撒娇还是耍赖都不离开;然后故意被十八岁的五条悟发现,为了解释清楚原因,让她不得不冒险带两个人见面;见面后,又将她的真实身份告诉十八岁的五条悟;最终,让她分手,让她在自己世界里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而在她最无助的这一刻,他向她伸出援手,说要带她离开这里。 可笑的是,她现在所有的痛苦,明明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更可笑的是,她在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相处之后,已经开始对他产生了某种依赖和认可,就连对他的称呼,都从“五条君”变成了“悟君”。 但春烟明白,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没有错。 他只不过是揭开真相的一双手,真正让她陷入困境的,是真相本身。 所以她不能怨他,也没资格怨他。 更何况,他似乎给了她一条更好的出路—— “到我的世界去,不用做妃校长的棋子,不用理会源家。” “你可以继续在高专做辅助监督,或者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春烟,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得到十年后的我拥有什么样的能力。” “只要你想,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在说这些话时,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 春烟明白,五条悟的能力,足以让他完成这些承诺。 那些让她付出全部身心、拼命争取、努力经营的东西,在五条悟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甚至毫无意义。 人与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 或许,主母说的那句话没有错,人和人的差距有时比人和狗的差距还要夸张。 春烟看着他的眼睛,险些沉浸在对方平静而深沉的眸色里。 但她很快就从这堪比毒/瘾的男/色中清醒过来。 她咬了一口可丽饼,眯了眯眼睛,故作轻松地问他:“你的条件是什么?” “春烟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我不是在和你谈条件。” 五条悟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失落,不知是真心的还是伪装的。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些。” “如果你不愿意留在十年后,也可以让忧太复制你的术式,送你回来。” “之前和你提过的,乙骨忧太,我最得意的学生之一,也是特级咒术师哦。” 男人笑着抬起手,轻轻地戳了戳春烟的额头,轻松的语气让人下意识地卸掉所有的心防。 “春烟真实的样子这么冷淡吗?要不然你还是装着温柔一点吧。” “现在这样,会让我有一点伤心呢。” 他抱着她,撒娇般地说着这些话,又亲昵地和她分享着同一个可丽饼。 甜腻的奶油和香甜的草莓融化在两个人的味蕾之上,让他们享受着同样的味觉。 糖分刺激着多巴胺的生成,让春烟下意识地放软了防备的心情。 这就是她不爱吃甜食的原因,因为糖分会让她变得飘飘欲仙,忘记了自己生存的窘况。 “我考虑一下。” 春烟给了男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的心也陷入了强烈的挣扎。 - 五条悟分手之后,每过一天,心情都比前一天更糟糕。 那天早上,当他亲眼看见她躺在那个男人的怀里时,突然觉得曾经的一切美好都破碎了。 他不敢继续看下去了,所以直接跑了。 五条悟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了落荒而逃的感觉。 “五条,夜蛾老师说让你去办公室找他,你的任务报告有点问题,”家入硝子站在教室的门口,喊他的名字,“五条?五条?!” 最近,他发呆的频率直线上升,实在是不太正常。 “那家伙……最近看起来心情超差,脸色也超难看,”歌姬抱着胳膊,分析着,“不会是被甩了吧?” 家入硝子愣了一下,回忆着五条悟这几天的动向。 “好像确实……最近都没看到星野前辈,”硝子好奇地问,“歌姬前辈,你有联系过她吗?” “没有诶,”歌姬想了想,然后说,“我听夜蛾校长说,星野最近请了长假,短期内都不会来高专了。” “你说什么?” 五条悟的声音似乎有些激动。 他一瞬间就移动到了庵歌姬和家入硝子的面前。 “哇——你要吓死谁啊!”歌姬忍不住抱怨着他,“还有敬语!你这小子,总是这样没大没小,真亏得星野脾气好。” 五条悟没理会歌姬的抱怨,又问了一遍:“她请假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给星野春烟打了无数次电话,她不接;他给星野春烟发了无数条简讯,她不回。 虽说“见面三分情”,但电话和简讯都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五条悟肯定心里没底。 当然,他绝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不想面对星野春烟身边那个男人,才一直僵持到了现在。 他本想着等她工作时,再偷偷把她带回自己的房间,就像上次那样。 但可惜的是,这一次他没了机会。 “是,她请了长假,最近几个月都不会露面了,”歌姬难得好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然后有些幸灾乐祸地问他,“所以,你真被甩了?” 一旁的家入硝子,也是一副略感兴趣的模样。 五条悟皱着眉,不透光的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无法根据他的表情推测他现在的心情。 他没有回答庵歌姬的问题,也没有和她斗嘴,一反常态地飞速离开了。 少年的心突然悬了起来。 他隐隐有一种猜想,那猜想让他不安、让他焦虑、让他急得快要疯掉了。 他不再纠结那些没有用的骄傲或是莫名其妙的情绪,毫不犹豫地冲向星野春烟的公寓。 当他走到公寓门口的那一瞬间,心底的那种猜想,居然已经变成了现实。 男人和女人的默契交谈声,从公寓里传来,传进五条悟的耳中。 “不去和他道别吗?” “还是算了,我现在有点害怕面对他。” “那个小朋友找不到你会生气吧。” “他已经很生我的气了,我们直接走也没——” 等不及两个人说完,十八岁的五条悟直接推开了公寓的门。 他迈进玄关,带上了门,苍蓝色的眼睛愤怒望向客厅里的两个人 余光瞥见沙发上的行李箱,那里面放着尚未叠整齐的衣服和一些零碎的日常用品。 该死的,十八岁的少年现在莫名有一种捉奸成功的诡异感。 他皱着眉,眉头快要拧成了麻花。 “春烟,”少年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问她,“你要去哪里?”【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第二十章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而令人窒息的安静。 五条悟走进玄关,迈开长腿,一步一步地走到星野春烟的面前。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愤怒感。 “你要去哪里?”少年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他的目光那么尖锐,就连声音也是冷的,像是逼迫般地询问着她。 春烟抬起头,只是与他四目相对短短一秒,就像被针扎了似的匆忙逃离,侧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五条悟不满于她躲避自己的模样,单手捏住她的下巴,修长的手指夹着她的脸颊,强迫她转过头直视自己的眼睛。 他手上的力气大得吓人,让春烟觉得自己的骨头快要被他捏碎了。 “放……手!” 春烟去掰少年的手指,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从他的桎/梏中逃离。 她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与十八岁的五条悟之间过分靠近的距离。 站稳后,她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我说过不止一次了,不要这样对我。” “很痛,超级痛,脖子上有红印就算了,脸上的根本遮不住。” “你要我怎么和别人解释?前男友家/暴吗?!” 这罪名扣得有点太大了,呛得五条悟说不出话。 他皱着眉打量着她,明明只有几天没见面,星野春烟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她对他说话时不再轻声细语,音量变得更大,音调也变得更高,柔和秀丽的五官变得鲜活起来,眉宇间充满了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应有的生气。 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她抬起手,纤细的手指捅了捅少年的胸膛。 虽然不如二十八岁的男人宽厚,但那层包裹在高专制服中的胸肌,仍然硬邦邦的。 “我告诉你,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和陌生男人说话超过三句就开始乱吃飞醋。” “路边的野猫也能当成情敌。” “任务报告永远写成一坨,每次都要我加班去改。” “告白不到三个小时就要交往。” “还有,你的床品真的超烂。” “你就不能学——” “学谁?学他?” 五条悟打断了她的话,指着春烟身后的男人问她。 二十八岁的男人没理会他的指控,反而坐在咖啡机旁边的海绵椅上,慢条斯理地喝着甜牛奶——他好像特别喜欢霸占着星野春烟的咖啡杯和搅拌勺——这是十八岁的五条悟都没有的待遇——简直不能忍! 少年的表情越来越差,脸色黑得惊人。 “看来你真的对他很满意,”十八岁的少年用眼刀子剜了一下那个男人,又重新将目光落在春烟的身上,冷笑着说,“难怪他之前在电话里会那样说我。” 少年永远都记得,在酒店里接到的那一通电话。 从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生活就彻底失控。 十八岁的五条悟深呼一口气,银白色的睫毛微颤,遮住了苍蓝色的眼睛。 短短三秒钟,他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重新睁开眼。 少年尽可能地,用消解过情绪的平静口吻问她:“这就是你要离开我的理由?” 春烟:? 她疑惑地看了看面前的少年,搞不懂他的想法。 “不是你要分手的吗?”春烟不解,“五条君,我现在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听到“五条君”三个字,十八岁的五条悟刚刚努力平静下来的心情,瞬间又炸锅了。 他从没有过现在这样的心情,焦躁、慌乱、生气、害怕……无数不应该属于“五条悟”的负面情绪,裹挟着他。 这种情绪让他意识到,因为“六眼”的强大而对世界和人生拥有的绝对掌控感,正在慢慢地消失。 这让他无法冷静、无法理智、无法清楚地传达自己的心情。 扎人心窝的难听话,一句又一句地冒了出来。 “所以,你喜欢他?” 十八岁的五条悟这样质问她。 他明明可以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说分手你就这么轻易地同意吗?”、“先不提烂橘子我就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但他没有问。 他明明可以说,“不要走”、“说分手是气话不是真心的”、“这几天我一直都很想你”……但他没有说。 “因为他比我强,所以你更喜欢他,对吗?” “你只是想要‘五条悟’附加的价值,现在遇到了更有价值的‘五条悟’,所以不用再‘忍我’了,对吗?” 五条悟的情绪越来越不安,他的眼睛盯着她,不敢移动分毫,好像生怕她跑了。 但他说出口的话却越来越难听,每一句都把她推得更远。 “这样的你,和烂橘子有什么区别。” 他的表情是冷的,声音是冷的,每句话的含义都带着透心刺骨的凉意,让春烟觉得心寒。 他怎么可以这样说…… 春烟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变红。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咬紧下唇,说不出半句话。 春烟一直因为这层内线的身份,觉得自己无比亏欠五条悟。 面对他的指责,她没办法为自己辩驳半句。 她的真心杂糅在无数的谋算之中,早就不值得人去爱了。 “没有区别,”春烟红着眼睛,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对他说,“我就是你最讨厌的那种‘烂橘子’。” 她一边哭一边这样说着,声泪俱下的样子看了让人心疼。 “从你在高专门口第一次见到我,我就是你身边的内线了。” “我只是想利用你,才留在你的身边。” “我就是这样的女人,你能怎样?你要杀了我吗?!” 她的情绪比五条悟更激动,说出的话比五条悟的话更难听。 “我要去哪里和你有关系吗?” “我要跟谁走和你有关系吗?”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星野春烟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这让五条悟感到无措。 她在吼他,她在凶他,她哭起来的样子那么歇斯底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刺耳。 这是五条悟从未见过的星野春烟,也是五条悟从未遇见过的状况。 少年人的心性总是那么高傲。 他已经被春烟宠惯了,从来不会低头,从来不会服软。 无数的愤怒和委屈在他的心头涌现。 她的温柔体贴是假的,她的亲吻拥抱是假的,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假的。 她可以在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说“早安”,她可以这么多天都不回他的电话,也不回他的信息。 因为,她根本就不爱他。 “我没资格!我走!” 说完,少年气呼呼地转身,摔门离去。 房门震得墙壁发出了一声巨响,就像一块大石头,重重地砸在了春烟的心上。 她知道,他们真的结束了。 他们的关系,在雨夜中挽留失败的那一刻而暂停,在少年摔门离去的那一刻而终止。 妃知礼曾经说,六眼和御三家的其他男人有所不同。 他生来强大,不受任何拘束,钱权美/色对他来说毫无吸引力,就像路边的泥土一样随处可见。 所以,想要留在他的身边,就要用心来做交换。 她要很爱很爱他,她要对他很好很好,她要比普通女生更懂他的家世背景,她要比世家贵女更懂他的自由心性。 只有这样,六眼才会为她驻足。 但妃知礼没有告诉她,用心去做赌注的失败后果会这么严重,让她觉得心痛难忍。 春烟跪坐在地板上,低头捂着脸,哭得撕心裂肺。 黑色的发梢落在她颤抖着的肩膀上,碎发一缕一缕地滑落。 五条悟慢慢地走到她的身边,曲起长腿,单膝跪在她的身边。 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二十八岁的男人比十八岁的少年温柔太多了。 他的手掌那么宽大有力,但是落在女人肩膀上的时候,力道轻得像是在扑蝴蝶。 “我要离开这里,”春烟抹掉眼泪,将脸埋进男人的衬衫里,坚定地对他说,“带我走。”【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第二十一章 “家主带回来的女孩,和夫人长得好像。” “岂止是长得像,就连名字都差不多。” “果然是替身文学吗?” …… 春烟坐在和室里,听到房间外的侍女们议论的声音,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个“我替我自己”的剧本,确实让人哭笑不得。 “叩叩——” 敲门声响起。 春烟:“进。” 话音刚落,五条家的侍女拉开了障子门,端着梨花木的托盘走进和室里。 托盘上放着一套面料昂贵的振袖,浅葱色的和服布料上绣着几朵白色的茉莉花,看起来很衬她的气质,也很戳她的审美。 “春绘小姐,这是家主为您准备的。” 侍女恭敬地走到她面前,屈膝放下和服。 春(haru)绘(e),是五条悟帮她准备的新名字。 这个新名字与她原本的名字春(haru)烟(en)发音相似,听起来就很像替身,也难怪五条家的侍女们会那样猜测。 大概是五条悟的恶趣味吧? 春烟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在侍女的帮助下换上了和服。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到五条本家,但体验却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曾经,她怀揣着谨小慎微的心情,迈进这座古朴庄严的宅院。 而现如今,她在五条本家里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比她当年的表情更加恭敬。 五条悟没有夸大其词,在这个世界里,他拥有着比春烟想象中更强大的力量。 仅仅作为“替身”,都能得到这样的礼遇,不知道“正主”会怎么样。 “那个……请问,”春烟试探性地向五条家的侍女询问道,“五条夫人,她在哪里?” 来到五条本家之后,春烟都没有见到过十年后的自己,说不好奇绝对是假的。 “夫人在离婚前就搬走了,”侍女顿了顿,又说,“家主说,夫人已经出国定居了。” 闻言,春烟在心底无奈叹了一口气。 侍女好像真把她当成“替身”了,还是那种生怕“正主”找回来的替身。 春烟解释着:“其实,我就是有点好奇。” “没有孩子,没有其他女人,春绘小姐是家主离婚后带回家的第一个女人,”侍女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的表情,然后说,“您很特别。” 春烟:…… 好统一的话术,这些侍女都在哪里统一特训过吗? 春烟在源家的老宅里长大,这种话她听得多了。 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女孩因为“特别”两个字而沉沦,成为那座古朴宅院的养料,最终被吸干青春和生命。 认清自己应该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之后,春烟果断选择闭嘴。 她跟随侍女的指引,穿过一条幽深不见底的回廊。 最终,她独自一人站在了一扇异常精美的翡翠屏风前。 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春烟站在屏风前进退两难。 “进来。” 屏风后,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 是五条悟叫她进去。 春烟犹豫了一下,拨开屏风后的水晶帘,走进了房间。 与幽深的回廊不同,屏风后的房间异常宽敞,也异常明亮。 五条悟站在落地高的穿衣镜前,身边站着四个佣人在帮他换正装。 阳光穿过窗子照进房间里,洒在男人精壮白皙的背肌上,昂贵的布料慢慢滑过他的皮肤,那上面还绣着五条家的家徽。 这一刻,春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开始不对劲了。 扑通——扑通—— 比接吻时感受到的心动频率更加夸张。 她甚至感觉,有一股闷热的血气上涌到鼻腔。 春烟不是没见过他的身体,只是阳光下这种半露不露的诱惑,实在是比夜色深重时更加撩人。 银白色的睫毛扇动时好像泻碎了阳光,融进了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里,是那样勾人心魄。 “看够了吗?”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浮想联翩。 被抓包了。 春烟的脸色瞬间变红,就连脑子也变得更热了。 佣人们放下手边还没做完的工作,很知趣地退出了房间,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独处的状况,让春烟觉得更慌了。 慌乱之间,她听到他对自己说:“过来。” 春烟绞着手边宽大的袖子,目光闪躲着不敢看他。 她像个蜗牛一样,慢吞吞地朝他的方向移动着。 还有几步的距离时,她停住了。 安静的房间里,这样的距离甚至能听到男人的呼吸声。 她的心跳声好像也更清晰了。 突然,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直接扯到了自己的身边。 “欸——?!” 春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 甚至,他把她扯到自己身边之后,仍然没有放开手。 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她的脉搏,似乎能够沿着动脉中的血液,运输到她的心脏里。 头顶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帮我。”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真的和学生时代的他很不一样。 尤其是当他不再刻意放松语气时,属于二十后代年纪的特级咒术师,给人带来的压迫感远比十八岁的他强太多了。 “过来”、“帮我”。 很简单的词,但却带着不容人反抗的命令感。 春烟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喉咙干燥异常,脑袋里晕乎乎的。 她抬起手,手指在不自觉地轻轻颤抖着,紧张地摸上了男人的腰带。 和式腰带的布料很软,正规的结扣样式也很复杂。 春烟从没练过这个,现在又这么紧张,所以揪了半天都没系好,还把柔软的布料捏得皱皱巴巴的。 “你不像她。” 五条悟突然这样说着。 春烟手上的动作僵了一下,随后发出了一个疑惑的语气词:“嗯?” “我是说,十年后的你,”五条悟对他说,“她做这个很顺手,每次打的结都很完美。” 是啊,十年后的她,作为五条悟的妻子,这么亲密的事情当然得心应手。 莫名有一种被嫌弃的感觉…… 春烟皱着眉,松开了手。 可她的手还没收回去,就被面前的男人分别捉住。 掌心滚烫的温度包裹住了她的整个手背,力气也大得离谱,容不得她退后半分。 男人就这样握着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夹着腰带的两端,带着她一点一点地将结扣系好。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慢慢地教她,也像是在……调/戏她。 “五条春绘,是不是很好听?” 五条悟突然抛出了一个略显陌生的名字。 春烟有些疑惑,于是抬起头看他。 他穿羽织时,不会戴墨镜或是眼罩。 这双动人心魄的眼睛,就这样完完整整地暴露在阳光下,只需一秒,她就瞬间坠入了那双毫无遮挡的苍蓝色之中。 “做五条家的养女。” “住在五条家,住在这个房间里。” “除了我,不用见任何人,也不用做任何事。” “怎么样?”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比十八岁的五条悟更擅长用语言来包装自己的过分要求。 曾经的他对她说:“我会把你关起来。” 现在的他说出来的这些话,字面上看起来毫无破绽,但细究起来,与他年轻时说的话基本没什么区别。 他的声音低沉而性感,带着一丝勾人的暗示意味。 春烟看着那双眼睛,听着他的声音,好像马上就要陷进去了。 直到—— “叫声‘哥哥’听听?” 他这样对她说。 春烟的意识瞬间清醒了。 她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非常微妙。 这种话,十八岁的五条悟偶尔会在床上说说。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这人的脸皮越来越厚,竟然想把情/趣变成现实。 “你想都别想,”春烟跳出男/色陷阱,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同意。” “好冷淡呐,春烟,”五条悟故作惋惜地说,“我真的超伤心。” 春烟瞪了他一眼。 开什么玩笑,不说敬语也就算了,现在还要仗着穿越的漏洞,大张旗鼓地做她的“哥哥”,也太过分了。 她放开了男人的腰带,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那种过分亲密的状态实在是让她不安,好像整个人都在他的掌控下动弹不得。 “不要东拉西扯,说正经的,”春烟再次抛出了那个问题,“十年后的我,在哪里?”【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第二十二章 听到她的问题,五条悟没有说话。 他垂眸,用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 又来了,又是这种目光。 春烟莫名觉得发凉。 在十年前,他提到离婚的话题时,也是这样,眼神越来越冰冷,让她不敢继续追问下去。 “你对她就这么感兴趣吗?”男人沉默了几秒,然后这样问她。 因为蓄意接近五条悟、还要努力刷好感的缘故,春烟察言观色的本事相当出色。 揣摩五条悟的心情这件事,世界上绝对没人比得过她。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人的表情,敏锐的危机雷达并没有报/警,于是她点了点头,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答案。 结果五条悟又把话题岔开了。 “既然这样,你在这个世界的新身份,就当她的妹妹好了,”五条悟的表情重新变得轻松起来,笑着对她说,“源春绘,这个名字听起来也不错哦。” ……哈? 春烟眨了眨眼,不太懂他的话题怎么会转得如此跳脱。 但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有着很沉重的份量。 “源?”舌尖滑过这个姓氏的发音,春烟有些疑惑地问他,“我可以用这个姓氏吗?” 春烟和她母亲的身份有些特殊。 在主母嫁进源家之前,母亲就生下了她,这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一种心病。 所以这些年来,主母对她格外苛刻,为了照顾主母和本家的脸面,春烟一直不能用本家的姓氏。 真是可笑,明明不是她的错,却让她一个人接受惩罚。 “为什么不可以?”男人有些不解,“你不喜欢吗?”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春烟说,“很难办吧?源家会接受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吗?” 五条悟歪了歪头,对她说:“春烟好奇怪,这种小事还需要纠结吗?” 男人的表情轻松且自然,似乎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星野春烟六岁进入源家,从那时起,直到二十一岁,她无论怎样努力,都得不到这个姓氏。 可是,五条悟现在却告诉她,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顷刻之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五条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但又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于是问道,“水土不服?和服的尺寸不舒服?” 春烟不想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五条悟皱了皱眉,又说:“我以为你很喜欢这个姓氏,当初和我结婚,也没有改姓五条,日本古代的皇亲姓氏,念起来确实很好听。” 听到这些话,春烟愣了一下。 她试探性地问道:“我和你结婚之后,没有改姓?” 这怎么可能?五条家贵为御三家,嫁进来的女人居然没有改姓?! “最开始源家那边会说,出嫁改姓的女人没资格做家主,我觉得无所谓啦,主要是看你的心情,”五条悟一边回忆着很多年前的事情,一边说,“不过,五条家的老头子们气得够呛,我当时和他们吵了好久。” 春烟:…… 除了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五条悟好像对她很不错,从十年前的他身上就能初见倪端。 他还没毕业,在五条家有着诸多掣肘的时候,就雷厉风行地处理了家里安排的一大堆相亲对象,努力推进着和她结婚的承诺。 学生时代的五条悟真心可鉴,只是在与她相处时任性的频率比较高,偶尔让她觉得头疼,也算是美中不足。 而十年后的五条悟,连这唯一的不足都没有了。 他会帮她完成所有的心愿,无论困难与否,只要她说得出来,他就做得到。 “你那是什么表情?”五条悟突然笑了,然后调侃她,“感动吗?想哭吗?说说看~” 可是,春烟并没有像五条悟预料中那样露出笑容。 她明明应该是开心的,但看起来好像又没有那么开心。 最终,春烟对他说:“悟君,在你面前,真的会让人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人与人之间这种悬殊的差距,不可避免地让她在开心之余,产生某种负面的情绪。 不单单是嫉妒、不单单是卑微、不单单是害怕。 是各种微妙的复杂情绪混合在一起,让人觉得心中泛酸。 不止是她,任何人靠近五条悟,都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尤其是那些咒术师们。 战斗力只会比金钱和权力带来的冲击力更强烈、更直观。 他太强了。 这种强,在生活中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瞬间,都会让身边的人意识到他的特殊。 人都是从众的动物,特殊的人总会遭到莫名其妙的待遇。 - 吃过晚饭,五条悟就被高专的电话叫走了。 他在这个世界里异常忙碌,又要做老师、又要祓除咒灵、又要处理高层的事,休息的时间少得可怜。 春烟惦记着未来的自己,但又不敢问五条悟,生怕触到了他的逆鳞。 毕竟,他主张自己是被甩的一方,总是追问的话,显得她故意落井下石。 她秉持着“替身”的自我修养,乖乖地待在五条本家做金丝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春烟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机会——五条悟要去国外出差。 “怎么会去那么远的地方?”春烟一边帮他吹头发,一边说,“非洲应该没有特级咒灵吧,你去那里做什么?” 她坐在床上,五条悟坐在床边的羊绒地毯上,身上只裹着一条白色的浴巾,任由女人给他吹干头发。 吹完后,男人像小猫抖毛那样甩了甩头,柔软的白毛显得更蓬松了。 “我的学生在那里,有些事需要当面嘱咐他,”五条悟眯着眼睛问她,“担心我?” 春烟哼了一声,抬起巴掌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对他说:“一点都不、担、心!” 说完,她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不出意料地,她在转身的一瞬间,就被男人抓住了手腕。 春烟没打算真的走,所以他只是轻轻一扯,就把她拽进了怀里。 宽阔的胸膛包裹住她的脊背和肩膀,有力的双臂环住了她的腰。 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布料,春烟能够感受到男人身上灼人的温度,还有沐浴后的蒸腾热气。 二十八岁的男人和十八岁的少年一样热情,但是比他温柔许多。 他清楚地知道,她身上不同的地方需要不同的方式和力道去触碰,所以总能找到最恰到好处的平衡点,让她沉浸在羞人的快/慰之中。 “今天来不及了,”他俯身,贴在她耳边说,“出差回来,连本带利。” 男人飞速地换好衣服,深色的教师制服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有一种独特的禁/欲气质。 他去洗了手,回来后坐在床边,垂眸看着衣衫不整的女人,苍蓝色的眼睛泛着亮晶晶的光,薄而水润的唇轻轻地勾起一点弧度。 春烟红着脸从床褥间爬起来,膝盖和腿都是软的,只能跪坐在床上,抬起头看着他。 这样的视角让春烟几乎能平视他,与往日里那种夸张的身高差产生的视角截然不同。 她发现男人的眼罩好像有点歪,于是抬起手去扶正那片深色的布料,中途手指触摸到了男人高挺的鼻梁。 “路上小心。” 她轻声嘱咐着他。 五条悟笑了笑,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离开了房间。 春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不见,又在门外窗外来回看了几遍,才松了口气。 她换好衣服,偷偷遛出五条家,准备先去找妃知礼。 这段时间她试着联系对方,但是却毫无音讯。 等到她抵达窗的办事处时,才发现妃知礼已经不在这里了。 五条悟出差的这些日子,春烟跑了好多地方,也询问了好多人关于老师的下落,但是都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那些人的表情讳莫如深,看起来不像是调职那么简单。 带着这样的疑问,春烟来到了高专。 她准备去找夜蛾校长问问清楚。 但她还没见到夜蛾正道,就被教职员办公楼附近的几个学生之间的谈话,吸引了注意力。 “真希姐,我一直很想问……那里到底是什么?” 有着橘色短发的女生,指了指远处被栅栏围起来的小阁楼,好奇地问。 “不要多管闲事。”心软嘴硬的学姐,很认真地给了新入学的一年级新生这个答案。 “告诉她也没什么,”一旁的黑发少年这样说,“只是关着一个人而已。” “谁?” “五条老师的妻子……不,是前妻。” “?!” 橘发女生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微妙。 “总监会那些人不能网开一面吗?就连乙骨的死刑都可以……”少女欲言又止。 一旁的熊猫咒骸解释道:“不是总监会,其实是悟——” “熊猫!”禅院真希打断了他的话,表情凝重,“这个话题不要再提了。” 被高高的衣领遮住半张脸的咒言师少年,也默默点头以示赞同。 “所以,都是真的喽?”橘发少女表情严肃地说,“那就是传说中……” “传说中?”x3 “传说中……背叛最强的女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第二十三章 “什么人!” 五感敏锐的禅院真希,最先发现了春烟的踪迹。 她的武器“嗖”的一声飞出去,直接钉在了春烟面前的树干上。 刀刃堪堪擦过睫毛,再近一分她就没命了。 “打扰了,”春烟弯腰,绕过那柄武器走到了众人面前,“只是你们谈论的话题我很感兴趣,所以忍不住听了两句。” “春烟老师?!” 禅院真希震惊得无以复加,她甚至摘掉眼镜,揉了两下眼睛。 一旁的熊猫和狗卷也目瞪口呆。 熊猫:“春烟怎么会……” 伏黑惠:“五条老师终于做了件好事么?” “不,好像不对劲,”禅院真希最先看出了差别,“虽然很像,但春烟老师看起来更成熟一些。” 伏黑惠皱了皱眉:“难不成,最近那个消息是真的?” 熊猫好奇地问:“什么消息?” “校长说,五条老师在准备结婚,最近都没时间来学校,”钉崎野蔷薇说,“据说结婚对象是前妻的妹妹,她们两个长得超级像……欸?” 话说到一半,钉崎野蔷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她看了看同伴们惊讶的表情,又看了看面前漂亮的女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到底是谁搞出来的豪门替嫁封建狗血剧本啊! “源春绘,”春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确实是传说中背叛最强的女人……的妹妹。” 她走到众人面前,有些好奇的问:“所以,谁能帮我科普一下,‘背叛’是什么情况?” 听到这个问题,在场的学生们都陷入了沉默。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春烟叹了口气,退而求其次地说:“或者,谁能带我去找夜蛾校长呢?” - 走出高专时,春烟抬头望着东京郊区湛蓝的天空,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她的手里捏着一张便利贴,是夜蛾给她的,上面写着妃知礼的位置。 但那居然是……墓地。 十年后的世界里,充满了意外和谜团:她和五条悟之间的关系、总监会高层人员的大换血、妃知礼的死亡……这些谜团接踵而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春烟去了妃知礼下葬的公墓,就在东京的郊区,环境很好。 她生前没有家人,所以墓碑周围格外清净,连半丝香灰都没有。 上完香,春烟去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但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她准确的真相。 那些人都推诿着,或是沉默着,更有甚者会露出一副说了就要没命的样子。 整个咒术界,妃知礼和她所依靠的保守派势力,几乎都被连根拔起,要么死、要么失踪。 关于十年后的她,所有的线索全部断掉,只剩下高专后那幢小阁楼。 回到五条家,刚好是晚餐时间。 春烟没心情吃饭,嘱咐侍女不要打扰她以后,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自从见到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春烟对他的信任几乎是浑然天成的。 对方不仅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更是多次明示或暗示,自己可以在他面前卸下所有伪装和防备,她自然而然地就对他抱有极高的好感。 这种好感会给她带来一种滤镜,让她忽略了很多异样的蛛丝马迹。 而现如今,这些异样都在慢慢浮出水面。 “滴滴滴——滴滴滴——” 手机响了。 春烟拿过手机,亮起的屏幕上闪烁着属于五条悟的line头像。 她按下了绿色的接通按钮,手机屏幕上就显示出了五条悟的脸。 “晚上好~东京现在的时间你应该还没睡吧,”他在国外算好了时差才打来视频,体贴程度较之十年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这些天都没有我陪着你睡觉,会不会失眠?” ……好像有点太体贴了,当她是小孩子吗? “担心过头了吧,”春烟有些哭笑不得,“我只是比你小七岁,不是七岁小孩。” “不自觉地想多关心你一下,算是弥补……”五条悟顿了顿,话锋陡转,“弥补十年前的我那些不足。” 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硬生生地转了个弯。 春烟想,或许,他原本想说的是……弥补十年后的源春烟。 很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随着摄取到的信息量越来越多,春烟反而更不敢问了。 她想,那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心里装着疑虑,春烟也没心情聊得时间太久,没几分钟就挂断了视频电话。 第二天,她又去了高专。 这一次她没有惊动任何人。 上次路过这里的时候,春烟稍微观察了一下那幢小阁楼周围设下的帐。 这个帐,比起从外向内保护,优先加固了从内向外的防御。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有进无出的环境。 如春烟所料,她很轻易地就进入了小阁楼。 阁楼的年代有些久远,鞋子踩在木质的楼梯上时,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但里面很干净,任何边边角角都纤尘不染,看起来经常有人打扫。 她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直到最顶层。 顶层的空气是最清新的,高专后那片森林中吹来的风,夹杂着草木的清爽味道。 春烟站在阁楼顶层唯一的房间门口,深呼吸。 随后,她推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之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足有两米高的透明水晶。 水晶飘浮在半空中,折射出的光线不算刺眼,但很漂亮。 春烟慢慢走上前去,那些光线渐散,露出了沉睡在水晶中的、一张美丽而熟悉的面孔——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是十年后的源春烟。 她穿着一套胭脂色的和服,腰封是很漂亮的浅金色,双手交叠在身前,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白色痕迹,是长年累月戴过婚戒的证明。 美中不足的是,那么漂亮的脸上挂着两串泪痕,洇湿了她的睫毛,有一种清冷的破碎感。 被封存在水晶里的黑色长发根根分明,和服上用金线绣制的樱花花瓣,在水晶中闪动着漂亮的光泽,让女人看起来就好像一件昂贵的标本。 鬼使神差地,春烟伸出了手,想要隔着那层冰冷的水晶,去触碰那个女人。 然而,当她的手快要落在水晶上的时候,一个骨骼分明的大手突然出现,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春烟。” 有人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这一刻,春烟的脑海中突然炸起了一声惊雷般的声响。 她僵着表情转过头,就看到本应在国外出差的男人,居然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深色的眼罩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透他现在的表情。 她紧张得舌根发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妃知礼的墓碑、夜蛾正道的不忍、学生们的欲言又止……无数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逐一闪过。 春烟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好像触到了这个二十八岁的男人最痛的那片逆鳞。 紧接着,她听见男人用一种略带困扰的口吻说:“你太不乖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30 第24章 4.16小修 男人的力气很大,捏得她的手腕很痛。 春烟努力地挣扎着,但在悬殊的力量差距之下,显得杯水车薪。 “昨晚视频的时候就感觉你不太对劲,”五条悟将她扯到自己面前,唇角下压,“春烟对我说谎很难呢。” 他握着她的手腕,修长的手指在上面留下了很重的红痕,但语气却轻飘飘的。 “和面对那个小朋友的时候不太一样。” “你在他面前总是游刃有余。” “但在我面前很难伪装,心里装着秘密,脸色就会变得不自然。”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这麽紧张吗?” 说完这些话,男人轻飘飘的话锋陡然一转,语气瞬间变得很重:“告诉我,你都知道什麽了?” 春烟抬头,就看到了男人明显带着不悦神色的模样。 此刻,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正在她的面前,慢慢地褪去某种伪装。 他带着好多秘密出现在她的面前,而这些秘密,直到现在才让春烟的第六感拉响了警报声。 “妃老师……她……” 春烟犹豫了一下,没有把堵在嗓子的那句话说出来。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这层窗户纸真的被捅破,会释放出一个让她无法承受的危机——面前这个男人,一直都对她那麽温柔、那麽体贴,而且有求必应,就像一层甜美的糖衣,是假的,是吸引她上鈎的陷阱。 “她是我杀的。” 五条悟几乎没什麽犹豫,直接承认了。 听到他的话,春烟的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她推测了无数种可能性,就算最终结果都指向五条悟,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五条悟继续说:“还有橘家、藤原家、加茂家……保守派的老头子们都被我杀光了。” 说话时,他的手慢慢地抚上了女人的脸,修长的手指扫过她的细眉和浓密的睫毛。 然后屈起指节,去摩挲她柔软白皙的脸颊,就像在把玩着某种珍贵的珠宝。 他看到了女人略带恐惧的表情,琥珀色的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着,颤抖的睫毛好像深秋临死前蝴蝶挣扎着的翅膀。 “怎麽,害怕了?”二十八岁的男人皱了皱眉,不解地问,“我又没有把你怎麽样。” 五条悟放开了她,继续说—— “那些烂橘子对我的学生出手,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我知道春烟是他们的内线,但在我这里,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们死了,你就不再是‘内线’,只是我的妻子。” “这个逻辑没问题吧?” 说完,五条悟状似愉悦地勾了勾唇,似乎对自己的决策感到无比满意。 听到他的这些话,春烟才意识,十几年前总监会那些古板老头子们的担忧,在未来都变成了现实。 五条悟是一个充满了叛逆性和破坏性的革新派。 他在少年时期,就已经展露出与大多数掌权者完全不同的心性,而且又拥有着绝对强悍的实力,“六眼”让他所有的思想都拥有了落地为现实的能力。 当野心和实力完全匹配的时候,这个人就会颠覆一切。 春烟看着他,不敢说话。 等了几秒钟都没有得到女人的回应,五条悟唇边的笑意渐消。 他对她的沉默很不满意。 “不想说点什麽?”男人沉着嗓音问她。 春烟张了张嘴,声音在喉咙中堵塞住,不知道该怎麽说。 琥珀色的眼睛倒映出男人英俊的面孔,这张脸,在这个瞬间,与春烟记忆里那个十八岁的少年渐渐错开,不再重叠。 她突然发现,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并不是她的救赎。 人生在世,永远没有真正的桃花源,完美的恋人总是伪装的——就像她一直在十八岁的五条悟面前伪装的柔顺模样。 春烟犹豫了一会儿,深呼一口气。 最后,她做出了一个很艰难的抉择,对他说:“送我回去吧。” 听到这句话,男人的表情瞬间变了。 他迈开长腿向她逼近一步,高大的影子像小山一样压了过来,属于特级咒术师的强大气场让春烟觉得十分畏惧。 “你要离开我?” 他明明是在逼问她,但声音却带着很悲伤的意味,这与他强势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春烟无奈地垂下头,不再回应他。 五条悟继续问:“我对你不够好吗?我和那个十八岁的小朋友相比,不是更适合你吗?” “我只是有些害怕……并不是觉得你不够好,”春烟仔细斟酌着用词,“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太陌生了。” 她比对待十八岁的五条悟更加小心,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好。 但五条悟显然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反而说:“我说过,你可以什麽都不管,只留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听到他的话,春烟的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了。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和十八岁的五条悟相比,任性程度好像只增不减。 他曾经对自己表露出的所有温柔体贴,都创建在可以得到她的前提之下。 让她分手,让她流泪,然后安抚她的痛苦,再带她逃离那个世界……二十八岁的男人太了解十八岁的五条悟,也太了解二十一岁的星野春烟。 他狠心地搞砸了她的人生,然后再用温柔的糖衣炮弹攻陷她的心。 现在,当她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谋划,当她表露出一点点想要离开的心思,这个男人就再也无法忍耐,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戴着眼罩的男人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然后在她震惊的目光中,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在他的臂弯里,她的体重好像根本算不上什麽,男人甚至在抱起她的时候,还轻松地垫了两下,皱着眉说了一句“好轻”。 春烟知道,他又在拿她和十年后的她做对比了。 “你真的拿我当她的替身吗?”春烟神色戚戚地问他。 她觉得自己可能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比起男人没有告诉她的那些秘密,她好像更在意自己在他眼中到底算什麽。 可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没有理会她的问题,直接抱着她快步走下楼梯,然后踹开了阁楼第二层的房间门。 进屋之后,他把她扔在了床上。 春烟趴在清爽干净的被褥上,熟悉的茉莉花的味道在她的鼻息间萦绕。 天色已经很暗了。 她抬起头,望向薄纱质地的窗帘后的模糊窗景,莫名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的那天晚上。 那时,他站在玄关之上,本就比她高了三十多公分的身高,又添了一截玄关的高度,让她仰着脖子看他的时候,下巴连着脖颈的那一片皮肤都紧绷着。 那种紧绷感,就好像她在五条悟身边每时每刻的心情,永远都没有放松的时刻。 金属质地的皮带扣被解开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清晰可闻。 春烟的心顿时沉了下去,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似乎在预示着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裙摆被扯住,她整个人被拖着往下坠,然后像一尾脱水的鱼一样,直接被人翻了过去。 “出差前说过了,连本带利。” 他勾了勾唇,这样对她说,随后就吻了过来。 春烟抬起手,抵住了他想要吻过来的唇,略带黏腻触感的润唇膏粘在了她的手掌心。 “悟君,我不是她。” 她盯着他,隔着那层眼罩,注视着他的眼睛。 “春烟,”他唤她的名字,然后说,“我知道你是谁。” 他突然抱住了她,抱得很紧,有力的胳膊箍着她的身体,连肋骨都被他抱得很痛。 “我想让你陪着我,”他贴在她耳边说,“没有你的生活好痛苦。” 二十八岁的男人经历了太多事,远比十八岁的少年更不吝啬地说出真心话。 他慢慢地放开她,看到她美丽的面孔在月色之下是那麽让人心动。 修长的手指勾下眼罩,露出一双漂亮的苍蓝色眼睛。 那双眼睛在夜色中蓝得发亮,好像某种野兽在盯紧自己的猎物——他就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 “乖,把眼睛闭上。” 他这样对她说着。 她听话地闭眼,之后,其他的感官就变得异常敏锐。 春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狂跳。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恐惧心和依赖心在此刻都给了同一个男人,这种新奇的感觉让她沉醉。 男人的呼吸声在暗色中变得格外清晰,好像一把尖锐的小刀,慢慢地划伤她的心脏。 “还在害怕吗?” 男人伏在她的耳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拂过她的耳廓,连带着低沉的音色一起传入了她的耳中。 “悟君……” 她的声音在抖,一只手在空气里抓着什麽,好像无法适应这种完全失去视觉的体验。 五条悟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掌摁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别怕。” 他说话时,心脏在她的掌心下跳动着,那种频率让春烟觉得震撼。 她在黑暗中,用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 柔软的手指抚过男人的眉骨和眼尾,好像摸到了他的眼泪。 他的脸和他身上的其他地方很不一样,没有茧也没有很硬的肌肉。 脸颊的皮肤细腻白皙,五官轮廓深邃而精致,是一张看不出真实年纪的童颜。 对春烟来说,五条悟的面孔一直都在她的心底,无论他们是否分手,无论他如何对她,她都会把他放在自己心里最柔软的那个角落。 所以,他的每一份心情,都能被春烟敏锐地察觉到。 现在的她,也能察觉到面前的男人心情很不好。 “悟君,请你告诉我,”她的声音像春天的细雨一样温柔,“十年后的我,到底怎麽了?” 第25章 4.16小修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不想理会她的问题,也不想体谅她的心情。 真相对他来说,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他拒绝任何人靠近,哪怕是星野春烟本人也不可以。 所以,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在我和妃校长之间做选择,春烟会怎麽选?” 男人问她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她被他弄得大脑短路,咬着唇愣了几秒钟。 只是几秒钟的犹豫,就让男人变得没了耐性。 “悟君,别这样,”春烟忍不住皱了皱眉,求饶般地说,“选你,当然选你!” 可是,男人好像不太相信她的话,又问她:“真的?” 他一边问,一边扯下了眼罩,月光映进女人水汪汪的眼眸里,带着让人心疼的茫然和痛苦。 她眯了眯眼睛,努力适应着并不刺眼的月光,最终,目光聚焦,重新看到了男人的脸。 月色之下,他皱着眉,苍蓝色的眼睛自上而下地望过来,就好像在审视着她。 他嘲讽般地轻笑,然后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说谎。” “我没有!”春烟看出了他眼底的怒意,连忙用语言安抚着他,“我真的会选你,我……”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然后又说:“在十年前的世界……在酒店,那时我就说过了,我真的喜欢你,就算分手也是——” 如果十八岁的五条悟没有把话说得那麽绝,春烟根本不会动离开的念头。 五条悟开窍很慢,她等了很久才等到他的告白; 五条悟不擅长谈恋爱,她几乎透支了一生的耐心去包容他的任性。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春烟突然发现,她没办法想象离开他的未来。 “为什麽不相信我?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春烟不解地问他,“还有,我不明白,你为什麽总是针对老师?” 如果是为了变革,五条悟处理了橘家和藤原家也无可厚非,甚至是加茂家和禅院家,也该适当清理。 但妃知礼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咒术师。 除了作为加茂家主的外室身份,妃知礼与保守派的关系并不紧密,反而和高专这边的来往更多一些。 就算有错,也不过是借着“窗”的职位之便,安插在各处的暗桩,把这些人供出来就好了,总归罪不至死。 春烟真的想不通。 关于未来的事,她知道的事情太少了,所以根本找不到有效的方式,来安抚面前这个二十八岁的男人。 “因为她是你的恩人,所以为了她,你去完成总监会的任务,背叛了我,”五条悟有些好奇地问她,“你的人生天平是不是有点奇怪?” “背叛”。 又一次出现了这个词。 春烟努力思考着,这些天来所有接触到的信息,在她的大脑中重新汇总,似乎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逻辑链条。 但这条拼拼凑凑的逻辑链,一瞬间就被五条悟撞散了。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热得离谱,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了- 春烟忘记自己什麽时候失去了意识,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床单换过了,身下是清爽干净的触感,就连身上也换了一件柔软的睡衣,不会在晨起时感到丝毫凉意。 她抱着枕头,在床上打了个滚。 脖颈上没有刺痛感,皮肤上也没有什麽明显的红印,心灵上有一种被喂饱后的幸福感。 此刻,五条悟不在她的身边,但他留下的温柔还在。 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帘缝隙里投射进来的阳光,深呼吸,嗅到了一丝煎蛋的香气,然后肚子很应景地咕噜了两声。 春烟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循着空气里的香气,走下了楼梯。 走到楼梯的拐角,就看到五条悟正在做早餐。 “悟君,”春烟叫了他一声,然后一路小跑道餐桌,坐在椅子上,笑着说,“早安。”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端着煎锅的手臂突然僵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 “怎麽了?”春烟好奇地问他。 “没什麽,”五条悟说,“只是你醒来后的反应,和我预想中差距很大。” 昨晚发生了那麽多的事,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 夜里,她恐惧的模样,每时每刻都牵动着他的心。 颤抖的睫毛也好,泪汪汪的眼睛也好,被咬出印子的下唇也好……一切的一切,都让五条悟印象深刻。 但只是过了一个晚上,春烟好像就恢复了,不知道是故作轻松还是真的没事。 “我应该是什麽样的反应?”春烟有些好奇地问,“发现十年后的自己被十年后的男朋友封印,这种事……”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跑进厨房,来到他的身边。 琥珀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正在做早餐的男人。 晨起的阳光穿过水晶纹的玻璃窗,映进充满了烟火气的小厨房,也映在男人的眼睛里。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在晨光中显得更加清透明亮,是和夜色中完全不同的美丽。 没有眼罩的遮挡,春烟能直接看到他的表情,也能猜到他的心情——他在担心她。 “我确实是很害怕,”春烟不想骗他,于是如实说道,“妃老师的事,还有十年后的我……”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啪”的一声,锅底撞击电磁炉的水晶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与此同时,五条悟的脸色稍微变了变。 “我明白了,你别生气,”春烟怕他不高兴,连忙说:“你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不会再问——” “春烟,”五条悟打断了她的话,然后问,“你想回到十年前的世界吗?” 听到这个问题,春烟沉默了。 五条悟的话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让她不知道该怎麽回答才好。 如果说不想,那绝对是骗人的。 毕竟,她发现了这麽严重的问题,怎麽想都觉得很恐怖。 但如果说,想回去,就真的能回去吗? 走到今天这一步,春烟大概能推测出,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到底想做什麽。 他可以说得上是“步步为营”,算准了十年前的每一个环节,才能把她带到这里。 春烟感受得到他的心情,昨晚,男人抱着她时,用了那麽重那麽沉的力气,就好像他沉重的心情。 这样的谋算,这样的心情,这个男人又怎麽会轻易放过她? “我可以送你回去。”五条悟这样说。 听到这句话,春烟瞬间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表情里流露出明显的不知所措。 五条悟继续说:“忧太很快就会回日本,如果你真的很害怕这里,很害怕我,我会让他送你回去。” 说完,他将火候刚刚好的煎蛋吐司放进白瓷盘里,然后解开围裙,离开了厨房。 这一刻,春烟才真的意识到,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好像并没有囚/禁她的打算。 这不合理。 她之前明明听学生们说,他在准备和自己结婚。 况且,连十年后的她都被关在这个小阁楼里,她又有什麽逃跑的可能性呢? 但是,如今眼前的一切,又不像是五条悟假装出来的。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限制她的自由,甚至还解开了封闭着小阁楼的帐。 春烟注视着男人高大的背影,看着他走到门口,穿上了外套,准备离开这里。 “等一下!”春烟叫住了他。 她跑出厨房,走到玄关处,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男人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僵硬,似乎在隐忍着什麽。 “你要走吗?”春烟小声问他,“你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陪我吃完早饭。” 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安,还有很强烈的不舍。 听到她的话,准备拉开门离开的男人,瞬间就停下了动作。 他没有走出门,也没有关门,而是维持着这个开门的姿势,僵在原地。 过了好几秒,男人莫名叹了口气。 “这麽任性可不行啊,春烟,”他对她说,“我已经很努力让自己放过你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有一种像是认输的情绪。 作为最强,无论是十八岁的五条悟和二十八岁的五条悟,都不曾拥有这种情绪,但现在却在面对星野春烟时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然而,他这种异样的表现,却点燃了春烟的怒火。 “你别这麽轻易放过我啊!” 她突然提高了音量,情绪也变得激动了起来。 “明明计划了那麽多事。” “来到我的面前,让我的男朋友甩了我,又带我来到十年后,每一步都顺利完成。” “不就是做替身结婚吗?不就是让我永远留在这个世界吗?你继续啊!” “你已经把我的人生全毁了,现在放过我又有什麽用!” “五条悟,你这家夥……怎麽永远都这麽任性!” 她一边骂他,一边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很害怕面对未来发生的一切,也心痛十年前的世界早已面目全非。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是死路一条了。 春烟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索性直接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得歇斯底里。 看到她这副模样,五条悟直接懵了。 他提前预想过很多种让她伤心的原因,但无论如何,五条悟唯独没有料到,决定放她自由之后,还要被骂。 这一刻,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流露出和十八岁的五条悟一样的无助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该为她做些什麽。 “对不起。” 现在,除了道歉,他不敢做任何事。 第26章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春烟,真的对不起。” 但她没有理会他的道歉,依然在哭。 这不是五条悟第一次惹哭她。 在床上、在床下、在家里、在外面……无数的场合、无数的原因,但只有这一次,让五条悟觉得摸不着头脑。 他想,他明明是在做好事,怎麽会让她哭得这麽伤心? 女人的哭声让他觉得心乱如麻。 五条悟走到她身边,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他想摸她的头发安抚她,但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不会让她更生气,所以手一直僵在半空中,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二十八岁的男人没有了往日里的从容。 “我能为你做什麽?” 他很小心、很温柔地询问着,希望女人能对自己网开一面,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 “抱抱我……” 女人抽噎着,用很轻很小的声音这样说着。 五条悟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见他愣着不动,春烟稍微大声了一点,又说了一遍:“抱抱我!” “……哦,我知 道了,”五条悟慢慢地靠进她,然后抱住她,小心地问,“这样可以吗?” 春烟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的外套里。 带着女人的体温和淡淡茉莉花味道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衣服,也哭软了他的心。 五条悟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麽。 为什麽她明明在骂他,而且哭得很伤心,但还要他抱着她。 他抬起手,试探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并没有遭到什麽抵抗。 于是,五条悟变得大胆了一些。 他将她整个人从地板上抱起来,大手揽着她的肩膀和双膝,抱着她坐在沙发上。 怀里像是拢着一只蝴蝶,轻盈的、柔软的、脆弱的。 女人抬起手,抱住了他的肩膀,就像蝴蝶伸出了细软的触角,轻轻地扫过他脖颈上的皮肤。 她就这样抱着他,抱了很久,眼泪渐干,情绪也变得平静下来。 柔软的脸颊贴在男人的外套上,手指轻轻地摸着他略硬的后剃发,这是十八岁的五条悟没有的东西,好像让她很感兴趣。 “为什麽要送我回去?”春烟吸了吸鼻子,这样问他。 五条悟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因为你不想留在这里。” “我还不想分手呢!”春烟捶了他一下,埋怨的话语带着很重的鼻音,“也没见你这麽好心。” 是啊,在十年前的世界里,他明明狠心揭穿了真相,然后亲眼看着她在雨夜中被甩。 那时的她那麽狼狈那麽痛苦,都拜他所赐。 现在才说这些,未免显得可笑。 于是,五条悟继续保持沉默。 他曾经有过很多计划,不止是把她带到这个世界陪伴自己。 “你带我来这个世界,到底想做什麽?”春烟问他。 五条悟皱着眉,不知道该怎麽说。 春烟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那个封印的水晶,我小时候在源家听说过,是一种隐秘术式,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解开封印?” “最开始有这样的计划,”五条悟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但是很快就放弃了。” 春烟疑惑:“放弃了?” 这种水晶是“停滞”这一术式最高级别的展现形式,催动术式需要耗费大量的咒力,被封印的人在水晶里的活动、呼吸、时间都是停滞的,不生不灭。 解封术式不仅需要消耗同级别别的咒力,还需要和催动术式的咒术师为同一个人,否则咒力相冲,解封就会失败。 也就是说,如果术式的作用对象是自己,那麽术式无解,和自杀无异。 “因为我的咒力不够?”春烟思来想去,也只剩下这个理由了。 虽然不知道十年后的源春烟为什麽拥有这麽强的咒力,但她确实是成功发动了这个术式。 星野春烟目前还没有这种能力。 “如果是同一个人,可以交换封印,”五条悟说,“你走进那块水晶,她……十年后的你,就可以出来了。” 这才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最初的计划。 听到他这样说,春烟才恍然大悟。 但又不解,男人为什麽没有实施这个计划。 “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放弃了。” 五条悟的话看似没有说完,但春烟一瞬间就理解了他的话外之音。 因为他看到她第一眼,就意识到了,她们是同一个人,所以他放弃了。 五条悟对她的爱不会因为时间的变化而消失,他在十年前爱她,十年后也爱她,所以没办法用十年前的她去换十年后的她。 “昨晚我要碰那个水晶……” 春烟突然觉得一阵胆寒。 她撑着他的肩膀直起身,抬起眼眸看着他。 五条悟点了点头,默认了她的猜测。 如果不是五条悟及时赶到,她已经进入了那块水晶,现在被封印的人就是她了。 “那你现在想做什麽?” 春烟重新将脸颊贴在他的外套上,揪着外套上的深色布料,声音闷闷的。 男人握住了她揪着布料的手,修长的手指挤进她的指缝,掌心的温度灼烧着她的手背,让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拳头。 “你想让我做什麽?”五条悟反问她。 二十八岁的男人比十八岁的少年进步快得多,只是几分钟的时间,他好像就掌握了一些窍门。 这一次,他把选择权和主动权都交给了星野春烟。 “我……想去看看她。” 春烟犹豫了一下,然后这样说。 五条悟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握着女人肩膀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把她往自己胸口的方向摁着,好像很怕她离开。 “昨晚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你拖走了,”春烟委屈地说,“让我仔细看看嘛。” 无论是十八岁的五条悟,还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都对她这种刻意放软的声音没什麽抵抗力。 他任由女人牵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步走上了木质的楼梯,一直走到了三楼的小房间里。 春烟站在水晶前,仔细地观察着被封印的女人。 她明明是十年后的自己,但却和自己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那是一种被大量的金钱长年累月地滋养着,才能拥有的美丽。 她的头发很长,纯黑的发丝一直蜿蜒到腰部以下的位置,发梢整齐乌黑,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白皙的皮肤上流淌着细腻的光泽,红唇比最自然的胭脂色更美丽。 十年后的源春烟,完美得像是摆放在银座橱窗里的人偶娃娃。 春烟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她现在嫁给了五条悟,十年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不知道为什麽,她好像并不期待这个未来。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曾说,十年后的她,为了向妃知礼报恩,所以选择背叛他。 春烟十五岁的时候,眉眼渐渐长开,不仅越发美丽,而且容貌和她的母亲如出一撤。 主母看到她的脸就觉得生气,于是打发她去禅院家当侧室。 那时,如果没有妃知礼,春烟就没有机会去高专念书,也没有机会成为咒术师独自生活。 从入学那天起,春烟就知道,她终将成为妃知礼的一颗棋子,但她依然感激妃知礼。 就算是棋子,她至少可以自己选择落子的位置。 “悟君,我不会追问未来的我和你到底发生了什麽,也不否认我对妃老师的感激之情,” 春烟看着水晶里的女人,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说:“但是,我并不觉得自己会因为妃老师而背叛你。”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五条悟在她生命里占据的重量,比任何人都要多得多。 五条悟侧眸,看了她一样,没有说话。 春烟明白他的意思,他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的话。 “悟君,在你身边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在你告诉我‘离婚’之前,我都没想过会我们会结婚。” “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可以做你的情人,但从没想过做你的妻子。” “这麽长的头发,这麽厚的和服,只是看着就觉得超级麻烦。” “况且,结婚十年没有小孩,这压力……稍微想象一下头都要炸了。” “就算这样,也要留在你身边,已经能证明很爱你了。” 听到她的话,五条悟重新将目光就落在了水晶里的女人身上。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曾经说过,春烟有个不长嘴的毛病。 三十一岁的源春烟是这样。 二十一岁的星野春烟也是这样,不过最近有所改观。 “我从没让她这样做,她也从不和我说这些,”五条悟皱着眉说,“她有好多事都不愿意告诉我。” “她宁愿把自己封印起来,都不愿意向我解释。” “如果她——” 五条悟的话突然停住了。 他居然想说:如果她愿意恳求自己,也可以考虑原谅她的背叛。 但这句话实在是太离谱了,几乎打破了他的原则。 这一瞬间,五条悟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搞错了什麽。 他在意的并不是“被她背叛”这件事本身,而是她背叛之后的消极和沉默。 “‘如果她’?什麽?”见他突然沉默,春烟忍不住问他。 五条悟望着这张熟悉而美丽的面孔,想要说些什麽,但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滴滴滴——” 他的手机响了。 银白色的睫毛微垂,男人看了一眼手机,是伏黑惠的来电。 接起电话,就听到学生在手机的另一端说:“五条老师,有人找。” 五条悟:“谁?” “他穿高专的学生制服,但我们都没见过他,而且……”伏黑惠顿了顿,又说,“总之,请您先接电话。” 手机交换时发出的嘈杂音闪过。 “喂,”一个很熟悉的少年声,用很不爽的口吻对他说,“把她还给我。” 第27章 春烟侧眸,看到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脸色变了变,有些好奇地问:“谁的电话?” 男人看了她一眼,飞速挂断了电话。 他摇头,又说:“没什麽,高专那边有事要处理。”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刚刚挂断的电话又开始响了。 他挂断一次,对方又锲而不舍地继续打回来,一连几次,不知疲倦为何物。 “好像是急事,”春烟对他说,“你快去吧。” 五条悟点头,然后走下楼梯,春烟跟在他的身后,也来到了玄关。 男人站在玄关下面,春烟穿着室内拖鞋站在高出玄关一截的地板上,这样就使得他们之间三十多公分的身高差,瞬间在物理层面上缩短。 春烟拿起他的眼罩,慢慢地帮他系好。 “确实比墨镜方便很多,我之前一直想吐槽,”春烟弯了弯眉眼,口吻轻松了许多,“你读高专时那个墨镜,好像弹三味线的。” 五条悟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当做反击。 “我先回高专了,乖乖在这里等我,办完事接你回五条家。” 说完,他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等一下。” 春烟叫住了他。 穿着深色制服的男人好像被声控似的停住了,又把身体转了回来。 下一秒,很柔软的触感填满了五条悟的胸膛。 柔软的黑发擦过他的鼻尖,浓郁的茉莉花香钻进他的五脏六腑。 她抱住了他。 “出任务的时候要小心哦。” 对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来说,已经记不清这是她说过的第多少次的“小心”了。 读高专时,他常常会觉得奇怪,毕竟很少有人关心过他的安危,大家都默认他是全能的,他可以搞定所有事。 所以,很偶然的一次,五条悟曾经问过她,为什麽总是这样嘱咐他。 那时的春烟说,她只是担心。 他问她担心什麽。 春烟愣了一下,然后说:“担心你的安危,毕竟,咒术师的死亡率这麽高。” 五条悟有点想说“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但不知为什麽,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所以直到现在,春烟还是会说。 对于最强来说,这明明是没有意义的话,但五条悟每次都愿意听。 他轻轻地摸了摸女人的头发,对她说:“放心,我可是最强。”-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赶到操场时,就看到年轻的自己,正在用一种猫嫌狗憎的方式,评价着自己的教学成果。 “明明是只有体术的家夥,怎麽体术还这麽弱。” 禅院真希,OUT。 “你好像只比歌姬强点。” 钉崎野蔷薇,OUT。 “身体里这麽多兄弟姐妹,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熊猫,OUT。 “这麽弱的语言束缚对我没效果。” 狗卷棘,OUT。 “啊,是禅院家的吧?魔虚罗?可惜了,咒术师的强弱决定了式神的上限,你太弱了。” 伏黑惠,OUT。 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上,但一个接一个地被五条悟打败,最终一个接一个地叠在操场上,叠成了高高的人山。 十八岁的五条悟无聊地拍了拍外套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颇有一种“无敌是多麽~多麽寂寞~”的架势。 明明放倒一群人,但他却连发梢衣角都没有乱。 “所以,还有谁来玩?”五条悟这样问道。 他满不在意地走到七倒八歪的学生们面前,俯身看了看,表情有点失望:“说是‘五条悟的学生’,我一开始还有点期待,结果还不如特级咒灵能打,那种男的当老师果然是误人子弟吧。” “不要把特级咒灵说得像是路边的调查问卷那样随便啊喂!”禅院真希怒捶塑胶跑道,然后说,“如果忧太在的话……可恶,你这家夥到底是几级——唉?” 一张高专学生卡出现在了叠罗汉的众人面前。 “特、特级?!” “那岂不是和忧太一样……” “不,等等,不止是特级的问题,你看他的名字!” “五条悟——?!!!” 学生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你在对我的宝贝学生们做什麽?” 一个更加低沉的男声响起。 “五条老师!!!” 学生们仿佛看到了救星。 “你这家夥,总是挂电话,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少年嫌弃地皱了皱眉,然后问,“春烟在哪里?” “我为什麽要回答你的问题?”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答非所问,毫不客气地对他下逐客令,“你自己走?还是我送你走?” 他几乎没有多余的心情,和这个更年轻的自己多说一句话 “走?你开什麽玩笑!”少年震惊于年长的自己怎会如此脸皮厚,索性直接拆穿了他的伪装,“抢走别人的女朋友,还要装无辜?” 这话题略显炸裂,让在场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二十八岁的男人——以一种激情吃瓜的目光。 “是前女友。”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修正了少年的措辞。 “那也是我的!”十八岁的五条悟开始不讲道理了,“把她还给我。” 学生们:……??? “悟,你真的抢别人的女朋友了吗?”——这是熊猫。 “准确的说,是‘十年前的自己’,也不算是‘别人’。”——这是伏黑惠。 “为什麽要抢?他没有自己的女朋友吗?”——这是钉崎野蔷薇。 “傻呀,之前告诉过你了,笨蛋眼罩已经离婚了。”——这是禅院真希。 “哦——我明白了!”熊猫趴在操场人山的最下面,熊猫头上亮起一个小小的灯泡,很认真地总结着,“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悟把自己的老婆弄丢了,然后抢走了十年前的自己的女朋友。” “哇,听起来有点刺激。” “难怪歌姬老师总说五条老师是人渣。” “好欺负人哦。” ……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吐槽着。 随后,有人在这乱七八糟的吐槽声中,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所以,五条老师现在准备结婚的对象就是十年前的春烟老师吗?” ……????? “结婚对象?” 十八岁的少年像是抓到了什麽关键词。 “听说是春烟老师在源家的妹妹,叫春绘,真的和春烟老师长得超像……呃,这样说没问题吧?”钉崎野蔷薇莫名觉得脖子两边吹过“飕飕”的凉风。 十八岁的五条悟沉着脸色,一字一顿道:“我可没听说过,源家还有这种人的存在。” “那就确定是十年前的春烟老师了呗!算NTR还是替身呢?” 只能说熊猫不愧是校长的宝贝儿子,这种要命的场面都敢说出这麽不要命的话。 静默,静默。 一阵小风吹过,在操场上卷起一缕尘埃。 有一种暴风雨前夕的诡异宁静感。 “你要和她结婚?” 十八岁的少年阴沉着那张俊脸,一步一步走到男人的面前。 苍蓝色的眼睛里燃起的怒火,几乎快要实体化了。 这一刻,在场的学生们都噤声了。 他们几乎从未见过五条悟发火时的样子,那个二十八岁的男人,在学生们面前永远都是笑眯眯的模样,就算拥有着逆天的战斗力,也不会让他们感到恐惧。 但现在不同了。 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虽然不如二十八岁的男人战斗力强悍,但他的怒火是显而易见的。 人类会对绝对强大的事物产生生/理性的畏惧感,这是刻在基因中的自然反应。 而六眼,无疑是这个世界中最强大的存在。 只是,十八岁的六眼对二十八岁的六眼来说,还不够强。 男人毫不在意他的怒火,唇畔勾起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弧度,然后说:“她已经和你分手了,和谁结婚是她的自由,与你无关。” 二十八岁的男人最懂得年轻的自己的软肋在哪里。 分手是他主动提的,吵架是他先开腔的,星野春烟几乎被他那些伤人的话气到崩溃,哭了整整一夜。 事到如今,他又有什麽资格来挽回她? 但是,任何人都可以指责他,偏偏面前这个男人没资格说他。 “与我无关?”少年冷笑一声,然后说,“我倒想问你,你把十年后的她怎麽样了?” 最了解五条悟的人,永远是五条悟自己,无论是十年前的他,还是十年后的他,都是如此。 少年走到他面前,墨镜后,那双漂亮的苍蓝色眼睛,带着冰冷的决绝,提出来的问题,字字锥心—— “听说你离婚了?” “总是针对我也不太合理吧,明明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弄丢了自己的女人,然后在时间上作弊抢人,算什麽本事?” “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真是让人火大。” 紧接着,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脸色也变得阴沉了起来。 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两个六眼之间,好像凭空落下了几道并不存在实体的闪电。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与此同时,春烟还在小阁楼里研究着那块水晶。 她仔细地想了很多,但就是想不通所谓的“背叛”到底指的是什麽。 作为妃知礼按插在六眼身边的内线,春烟的卧底工作不算复杂,只是时时刻刻留意六眼的动向就足够了——当然,这种普通的小事放在六眼身上,也成了比登天还难的大事,除了星野春烟,没人能胜任。 与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相遇以来,春烟发现,他比十八岁的五条悟看开得多。 他并不在意她的内线身份,也不在意她出现在他面前的契机并不单纯。 一定是发生了什麽很严重的事情,才会让他用上“背叛”这麽严重的词。 昨晚他说过,妃知礼和总监会对他的学生出手,难道说…… 就在春烟陷入沉思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跑下楼梯,走出阁楼,就看到远处的操场上,扬起了一片尘埃。 强烈的咒术波动,带起了数不清的飞沙走石,属于“茈”的紫色光芒,在天空中闪烁着。 那是五条悟的术式! 春烟的心顿时就悬了起来。 下一秒,一道属于“苍”的蓝色光芒,直接朝她的正面袭来。 强劲的咒力带来了强大的压迫感,让春烟几乎忘记了躲避。 就在春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正面接下了“苍”的所有攻击力。 “果然我没猜错,她就在这个方向。” 硝烟未散,烟尘里就传出了少年张扬桀骜的声音。 “就算我把‘苍’的咒力输出压到最低,根本就伤不到她,但你还是不顾一切地冲到这里。” “下意识的动作吧,除了她,没有任何人能让你这样。”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春烟顿时僵在了原地。 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从飞扬的烟尘中走过来的少年。 “呦,春烟,”少年没有戴墨镜,苍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对她说,“好久不见了。” 第28章 少年一步一步地走向她,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了她的心上。 那是一种让她感到痛苦而绝望的思念之情,在看清少年的面孔后,一瞬间涌上心头。 “看起来,你在十年后的世界生活得很不错嘛。” 他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苍蓝色的眼睛冒着异样的光,灼人而尖锐,好像要把她的皮肤刺伤。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少年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点着她的耳朵、她的唇、她颈侧的软肉,脸色越来越差。 “昨晚和他玩了那麽多的花样吗?是不是以为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我也看不见?” 他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扯到自己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春烟被他的表情和眼神吓得不敢说话。 她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心底倒吸一口凉气,另一只手迅速覆上了自己的脖颈,想要遮住那些她并不知道在哪里存在着的痕迹。 看到她试图遮挡的动作,十八岁的少年就更生气了。 “不用遮了,”他扯下她的另一只手,双手握住她的双腕,泄愤般地用力握着,然后说,“太多了,根本遮不住。” 琥珀色的眼睛蓄满了水光,浓密的睫毛扑闪着,身体因为紧张的呼吸而剧烈地起伏着,好像胸腔里酝酿着无数的对白,但却一句话都吝啬于对他说。 紧接着,她拼命地挣脱着少年的双手。 挣脱过程中,手腕处的皮肤被对方的虎口擦出很重的红痕,但她顾不得疼痛,咬着唇狠心挣开了他的手。 下一秒,少年就感受到自己的掌心瞬间落空了。 本应该属于他的女人,在挣脱他的一瞬间,就躲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后。 她的手轻轻地抓着那个男人的外套,然后小心谨慎地从男人的背后探出头,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观察着他。 十八岁的少年被现在的情形气笑了。 这麽一来,好像他才是那个来抢人的第三者。 “真搞不懂,你怎麽会这麽信任这家夥,”少年的眉头拧成了麻花,不解地问,“或者说,你就这麽不愿意靠近我?” 他一边这样说,一边朝春烟的方向走过去,单手越过那个挡在她面前的男人,再一次抓住了她的手腕,想把她扯回自己的怀里。 而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并没有让他如愿,转而拉住了春烟的另一只手。 一大一小两只猫猫僵持不下,春烟夹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 “好可怕。” “十年前的五条老师原来是这种风格吗?” “莫名有点像不良诶。” “也还好吧,又没有打耳洞染金发拎着棒球棍之类的。” …… 追过来吃瓜的学生们,在大树后面嘀嘀咕咕地吐槽着。 十八岁的五条悟:……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 “十年前的春烟老师看起来好小。” “没有啊,又不是未成年。” “不是说年纪小,是说身材啦。” “明明是五条老师太高了!日本有几个人超过一米九啊!” “画面看起来有点糟糕,感觉是需要报/警的程度了。” …… “你们,很闲哦?”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微笑着望向蹲在树后的学生们,周身弥漫出的阴暗气场快要实体化了。 虽然知道他们之间的体型差看起来很糟糕,但五条悟还是很介意别人的评价。 察觉到最强明显不悦之后,学生们知趣地飞速撤退,瞬间消失不见。 随后,这里就只剩下了三个人在互相凝望着。 “稍微有点后悔呢,当时……”十八岁的五条悟勾出一个略显冰冷的笑容,然后对那个二十八岁的男人说,“就应该答应你的邀请。” 他指的是,在星野春烟的真实身份被戳穿的那个雨夜,二十八岁的男人朝他发出的那个桃/色邀请。 “不好意思,这个邀请早就作废了,”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然后说:“一个人都吃不够,怎麽能分给别人?” 听到他这样说,十八岁的少年瞬间就绷不住了。 他用力地扯了一下女人的胳膊,强行让她更靠近自己,然后语气不悦地说:“吃不够就去找自己的,别总惦记别人的。” 少年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好像一只察觉到自己的小鱼干被叼走的愤怒小猫。 但很遗憾,星野春烟不是被叼走的小鱼干,她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的。 她一边试着挣脱少年的手,一边往相反的方向退,努力回到那个二十八岁的男人身边。 “我不是你的,五……” “五条君”三个字还没说完,春烟就在少年快要吃人的眼光中,强行改变了对他的称呼。 “小悟,我不会和你走的。” 她的声音很平淡,脸色也很平淡,看起来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不是一时的气话。 听到她这样说,十八岁的少年突然愣了一下。 “你说什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样问道。 “我说,我不回去,”春烟很认真地说,“我想留在这里。” 少年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他沉着脸色,好像隐忍着什麽,然后放缓语速,又压低了声音问她:“……你就这麽喜欢他?” 苍蓝色的眼睛扫过那个二十八岁的男人,然后又将目光落在了春烟的眼睛里。 在这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十八岁的五条悟看到了一种很坚定的情绪。 她是认真的。 “拜托,你仔细想一下,他就是你呀,我喜欢他不是很正常吗?”春烟无奈地说,“我真的不想回到十年前的世界,这件事和他无关,因为……我回不去了。” 女人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她真的回不去了。 母亲的遗愿她无法完成,老师的嘱托她全都辜负,源家的事情就是一本烂帐,她也不想再趟浑水了。 她在那个世界,一切都已经失败,而且毫无回转的余地。 “为什麽回不去?怎麽回不去?既然我能来到这里,就能带你回去。” 十八岁的五条悟这样对她说。 两个人之间的谈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春烟没再说些什麽,只是摇了摇头,挣扎的力气也放缓了,任凭他怎样说、怎样扯,她都无所谓了。 “喂……你那是什麽表情!”少年急了,“不就是分手吗?我收回,那句话我收回还不行吗!” 这是十八岁的五条悟在与星野春烟交往之后,第一次做出了妥协和让步。 他发现,即便她的真实身份让他无法接受,他也不想就这样分手。 二十八岁的男人朝他的肩膀拍了一下,瞬间就让他感觉到一阵失重。 紧接着手掌落空,星野春烟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少年看到那个男人轻轻地拢着她的肩膀,她在他的怀里沉默着低垂着头,有一种被人抽干了全身力气的无助感。 得知星野春烟是总监会的内线时,五条悟不觉得他会失去她; 与星野春烟发生强烈的争执时,五条悟不觉得他会失去她; 发现星野春烟离开了自己所在的世界时,五条悟不觉得他会失去她; 因为,他任性的时候太多了,而且无论多麽任性,星野春烟最终都会原谅他的一切,这段恋情就像从未发生过矛盾似的,继续向前进行着。 这种思维惯性让他觉得,只要他愿意,星野春烟永远都在原地,微笑着等他回头。 可是现在,当他看到她失去全部力气的模样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失去她了。 “我们分开吧,小悟,”春烟抬起头,看向他的目光疲倦异常,然后对他说,“我好累。”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从她抱着那样不单纯的目的,出现在五条悟面前的那个瞬间,她就一直维持着一层讨他欢心的伪装。 为了这层伪装,她把真正的自己改装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样,而且还要用这副被切割重组之后的皮囊,日复一日地拼尽全力。 痛苦和疲倦紧紧地缠绕着她,几乎快要让她窒息了。 “……开什麽玩笑!谁允许你和我分手了!”五条悟气极了。 这个恋爱游戏,他不接受星野春烟的退出。 “虽然我曾经说过‘分手’,但是现在我撤回了。” “我不要分手,你也不许分手。” “烂橘子的事我不在乎了,所以你不可以离开我。” “听到没有!星野春烟!” 少年连名带姓地喊她,没有半个敬语,没有半点后辈的样子。 明明她是他的前辈,他读一年级的时候她读四年级,他入学的时候她亲自去迎新,高专哪里适合吹风、哪里适合晒太阳、哪里适合睡午觉、自动贩卖机里哪个牌子的牛奶最甜、哪个牌子的咖啡最苦……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告诉他的,但他没有一秒钟把她当成前辈来对待。 交往之后,更过分的事情也做了一大堆,每每回想起,春烟都觉得身上的疼痛和心里的羞/耻感依然记忆犹新。 “小悟,我是……前辈。” 最开始,她很小声地说,声音里带着哽塞,似乎包含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 但十八岁的少年太过单纯,并不能理解女人现如今的心情。 “敬语怎麽了?”他几乎没怎麽仔细思考,就这样反问了回去,“怎麽突然在意起这种事了?” 听到他这样说,春烟突然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显得那麽可笑。 “小悟,你为什麽不能看看我呢。” “你站得那麽高,我够不到,你跑得那麽快,我跟不上。” “放过我吧,我好累。” 她的声音那麽无力,又那麽坚定,根本不给少年一丝一毫的挽回余地。 而她的话,听起来让那个单纯的少年云里雾里,根本不明白她到底在纠结什麽。 他只听懂了最后一句——“放过我吧。” 她就是铁了心要和他分手。 “你想和我说的话只有这些吗?” “那麽,我的回答是,我不会放过你。” “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少年的每一句话都比前一句话说得更加坚定,语气里也带着十二万分的不依不饶—— “你让我喜欢上了你,现在又想让我放过你?” “你做梦。” 他说出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不甘和委屈的情绪逐步递增,缠绕在两个人之间。 少年的目光炙/热而偏执,摆明了不想放手的决心。 春烟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映入少年的影子,修长挺拔,容貌昳丽,还是像曾经那样让她心动,也让她心碎。 她没有再说什麽,只是 转身,朝小阁楼的方向跑去。 少年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要做些什麽,但那条路一眼望得到头,也没有马上追过去的必要。 他觉得,自己已经追到了这里,她肯定逃不掉了。 “我说你啊,不会说话可以闭嘴,”二十八岁的男人突然笑了,嘲讽般地反问他,“你不是来追人的吗?放狠话追人?你脑子没事吧?” 十八岁的五条悟:“……要你管!” 他气呼呼地瞪着未来的自己,余光瞥见女人走进阁楼的身影,才稍稍松了口气,确信她跑不掉了。 与此同时,春烟慢慢地走上了阁楼的楼梯。 她走进第三层的那间小房子里,站在了被封印在水晶中的女人面前。 女人的脸颊上挂着泪痕,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郁色。 这一刻,春烟的心情似乎能够跨越时空与她共鸣,对方沉睡在水晶里的原因,可能不只是因为“背叛”,更有长达十余年的无奈和疲倦。 她抬起手,慢慢地去触摸那块水晶。 心底有个声音,仿佛在哭泣着说:再见了,小悟。 第29章 小阁楼内,一大一小两只猫猫神色各异。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抱着一个穿着和服昏迷不醒的女人出神,十八岁的五条悟望着水晶里的另一个女人皱眉。 “你做的好事,”少年握紧拳头,一字一顿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二十八岁的男人不想反驳什麽,毕竟,他最初的计划就是用星野春烟交换封印里的源春烟。 只是,这期间发生了两个很大的意外。 第一个意外,是他第一眼看到星野春烟时,就被迫放弃了这个计划; 第二个意外,是星野春烟主动交换封印之后,源春烟并没有清醒过来。 穿着和服的女人依然沉睡着,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体温……什麽都没有。 十八岁的少年并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他只是焦急地催促着未来的自己:“快点把封印解除,你就算不想让她离开,也不能让她一直被封印在这里吧。” “这是春烟的封印,”二十八岁的男人说,“除了她本人,没人解得开。” 闻言,十八岁的少年再也沉不住气了。 他走到男人身边,屈膝蹲下,握住了对方怀里那个女人的肩膀。 “想办法啊!”少年对他说,“你让她醒过来!然后把我的春烟还给我!” 他的情绪格外激动,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着完全束手无策的场面。 “没有办法,”男人的声音十分低沉,语气流露出罕见的无奈,“如果我能解开这个封印,也不会去十年前了。” 五条悟从小到大,几乎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无助的时刻。 就算是当年和天与暴君对战,一度被逼入死境,他也依然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甚至在濒死之际领悟了反转术式。 就算面对挚友的叛逃,他也曾经对着他的背影摆出过“茈”的招式,只不过是他自己选择了放下。 而现在,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必须接受星野春烟陷入沉睡的事实。 她怎麽可以那麽狠心,就走进这个让人毫无办法的封印,不再理他。 少年低垂着头,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被抛弃的失落感和无力感。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往日里外翘的发梢,似乎也垂了下来,就像被主人扔在垃圾场的小猫,倾盆的大雨落下,淋湿了白色的毛发,看起来那麽狼狈、那麽可怜。 “你是故意的,”少年的声音变得很冷,唇畔勾起一个自嘲般的弧度,“故意揭穿春烟的真实身份,让我在冲动之下和她分手,然后和她发生关系,留下那麽多痕迹让我看到,激怒我,让我和她发脾气,最后再把她带到这里,交换这个封印……就是这样,对吧?” 直到现在,少年才终于想通面前这个男人的所有计划。 “来这里之前,我去了她的房间,”少年继续说,“一直很不解,她怎麽会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的短信,原来是你——” 他揪住男人的制服衣领,指节用力到泛白,苍蓝色的眼睛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对他说:“是你,在她的手机里拉黑了我的号码。” “啪”的一声,男人拍开了少年的手。 就算他戴着眼罩,看不清全部的表情,但也能从他紧绷的唇线看出,男人此刻的怒气值并不比面前的少年低多少。 他沉着脸色,用比少年更加低沉的声音质问着对方:“只是因为我?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多去体谅她?或者主动和她心平气和地交流?” “如果你能对她更好一些,根本就不会是现在的情形,”男人毫不犹豫地戳穿了少年的任性,“你真的把她放在心上了吗?” 他的话那麽尖锐,又那麽真实,让人无从辩驳。 每一句话都扎在了少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扎得他痛彻心扉、鲜血淋漓。 少年“腾”地一下站起身,深呼吸,似乎是想要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但很遗憾,他失败了。 他红着眼眶,一句又一句地质问着十年后的自己—— “你呢?你就把她好好地放在心上了?” “如果你做得那麽好,又怎麽会来十年前来抢人。” “离婚的人是不是你?” “离婚之后把她关在这里的人是不是你?” “最终逼得她走投无路封印自己的人是不是你?!” “是我,”二十八岁的男人没有为自己辩驳,逐一认领了指向自己的罪责,然后说,“未来的你,也会变成这样的。” 听到这句话,十八岁的五条悟突然愣住了。 是啊,面前这个男人就是未来的自己,他所做的一切、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属于自己的未来。 说到底,这一切在最初都有迹可循。 自从他和星野春烟在一起,一直都很任性,在恋爱中甚至没有付出过什麽。 五条悟很聪明,在男女之情这方面开窍之后,很轻易就看穿了她对自己的心意,又仗着她的这份喜欢,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她的一切,所以对她几乎没有珍惜的概念。 他看不到她的困境,体会不到她的难过,感受不到她的绝望,理解不了她的心情。 “叩叩——” 敲门声响起。 一大一小两只猫猫在激烈的对峙之后变得沉默,而沉默被这阵敲门声打断。 二十八岁的男人将穿着和服的女人抱起来,安置在沙发上,然后去开门。 “五条老师!” 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少年站在门口。 他背着一柄日本刀,黑眼圈看起来有些重,白色外套上嵌着一颗高专特有的金色涡轮纽扣,很符合咒术师的特征。 “要送十年前的春烟老师回去吗?” 少年的眉眼笑盈盈的,脸上的表情比他的黑眼圈看起来活泼一些,也更温柔一些。 “情况有变,”五条悟对他说,“发生了一些意外。” 乙骨忧太:……? 大致情况梳理结束后,乙骨忧太站在沙发的一侧,皱眉望着沙发上的女人,表情凝重。 “老师的六眼应该也能看出来,她身上的封印已经完全解除了,只是……”乙骨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客观的问题已经没有了,现在可能只是主观的问题。” 他努力让自己的措辞委婉一些,毕竟…… 乙骨垂眸,看着单膝跪在沙发前的男人,他握着女人柔软的手,寸步不离的样子看起来那麽深情缱绻。 “春烟老师或许是因为不想见你所以不愿意醒来”这种话,如果说出口,会不会死得很难看啊? “所以,春烟是因为讨厌他才不肯睁眼吗?” 十八岁的五条悟一针见血地说出了真相。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 乙骨忧太:…… 不是,这孩子怎麽瞎说实话!不要命了吗?! 静谧到恐怖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着。 二十八岁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因为少年的这句话而生气。 他的表情十分平淡,并没有反驳的打算,而是默默地承认了这种猜测。 随后,男人在学生震惊的目光中,站起身,退后、再退后,最终离开了这个房间。 “呃……十年前的五条老师?”乙骨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建议,“要不要……试一下?” 穿着白色制服的少年此刻有些慌乱,不知是因为二十八岁的男人,还是因为面前这个少年。 一个五条老师就已经让人觉得很难搞了,现在居然又来了一个。 乙骨本着救人最高的理念,斟酌了一下用词,对他说:“听说,您和春烟老师在学生时代就开始交往了,可能十八岁的老师能唤醒春烟老师对初恋的美好回忆?然后她就——醒过来了!” 听到他的话,少年稍微思考了一下。 他觉得这些话有道理,而且也急于让未来的春烟清醒过来,解除那个封印,于是,十八岁的五条悟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沙发的旁边。 少年垂眸,目光落在沙发上的女人身上,苍蓝色的眼睛细致地将她打量了一番—— 女人有一张漂亮得出格的精致面孔,或许是因为胭脂色的和服华美精致,衬得她比十年前少了一丝清纯,多了一丝艳丽。 但无论拥有什麽样的不同,五条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这个人,就是让他移不开视线。 这一瞬间,他的心脏好像莫名被什麽东西捏了一下,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柔缓而轻盈地蔓延开来。 “要不要握一下手?”乙骨忧太试探性地给出建议。 十八岁的五条悟愣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屈起一条腿,单膝跪在沙发旁边,握住了女人的右手。 她的肤色白得像雪,摸起来柔软异常,但却像浸泡在海水中那样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凉得让人心疼。 少年几乎是下意识地揉捏着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女人白皙的手腕,一下又一下,那种冰冷而柔软的触感,好像让他有些上/瘾。 “咔嚓”一声,门外传来了木板被拳头顶碎的声音。 乙骨忧太莫名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刺穿了他的肩膀。 完了,五条老师好像更生气了。 但紧接着,事情真的发生了转机。 躺在沙发上的女人,好像渐渐有了很微弱的呼吸。 乙骨迅速转身,隔着一扇门,朝门外的男人摇了摇头,示意对方暂时不要进来。 随后,他转回身,仔细地关注着源春烟的变化。 十八岁的少年一直握着她的手,苍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她,这张几乎和星野春烟一模一样的脸,让少年陷入了一种很奇妙的情绪。 他的心脏在跳,想要与这个女人四目相对的冲动在内心疯长,于是更用力地握住了女人的手,试图用这种方式唤醒她的沉睡。 紧接着,他看到女人的身体,开始随着很轻很浅的呼吸频率,慢慢地有了一丝生气。 如同小扇子一样长而浓密的黑色睫毛,轻轻地颤了一下,就像冬天濒死的蝴蝶在缓慢地抖动着美丽的翅膀。 “好像有反应了!”乙骨的语气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十八岁的五条悟望着女人的脸,看到她抖动的睫毛,心脏跳动的频率变得越发快了。 就像春风吹化了冬雪,所有的一切都慢慢开始复苏。 她的睫毛每抖一下,都好像扫在了他的心上。 轻柔的力道、柔软的触感,一下又一下地撩/拨着十八岁少年的心神,让他觉得难以抗拒。 紧接着,女人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琥珀色的眼眸像被夕阳浸透的清泉,水汪汪的,带着迷茫和不安。 “小……悟?” 第30章 4.16小修 “醒了醒了!”乙骨的表情稍微激动了一些,“春烟老师?您感觉怎麽样?” 源春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努力将视线重新聚焦,就看到了学生乙骨和另一个穿着高专制服的陌生少年。 不,他不陌生。 他是五条悟。 只是,为什麽五条悟会变成了十年前的模样? 等一下、五条悟……在哪里?! 春烟的神色突然变得异常紧张。 她飞速将自己的手从少年的掌心中抽出来,然后抱着双膝,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 琥珀色的眼睛谨慎地扫视着四周,似乎对这幢小阁楼十分恐惧。 “这是十年前的五条老师,”乙骨忧太对她解释着,“您别激动,五条老师暂时不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春烟紧张的神色才稍稍缓解一些。 看到她这副样子,乙骨忧太的后脑勺上忍不住挂上了两滴冷汗——果然是因为害怕五条老师才不愿意醒过来吗? “他……他在哪里?”春烟小心翼翼地问。 乙骨忧太微笑着,开启睁眼说瞎话模式:“他去了十年前的世界,我在复制您的术式时,有一点点小失误,所以五条老师应该会在十年前的世界停留一段时间。” 源春烟现在的身体机能明显还在恢复中,如果情绪失控,有可能再度陷入沉睡。 操碎了心的乙骨忧太,小心地给十八岁的少年一个眼神暗示,又朝门口的方向摆了摆手,示意门外那个男人暂时不要现身。 源春烟被五条悟关在高专结界内这件事,是学生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乙骨忧太明白,自己作为学生,没有资格评价两位老师之间的纠葛和矛盾,但他终究还是希望,两个人都能过得好一些。 “他、大概什麽时候回来?”源春烟紧张地问,好像真的很怕那个男人突然出现的模样。 “这个不太好说呢,”乙骨继续编瞎话,“老师的术式很精巧,我复制的时候有很多地方把握不准。” “好吧……”春烟神色戚戚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春烟?” 单膝跪在沙发旁的少年,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女人的名字。 苍蓝色的眼睛很罕见地不太敢直视她,而是稍稍打量了她一样,就错开了目光。 随后,少年又说:“我能这样叫你……您吗?” 乙骨忧太:? 源春烟:? “敬语?”女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琥珀色的眼珠盯着少年,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反问道,“这是……小悟?” 乙骨忧太点头。 五条悟眨了一下眼睛,又歪了歪头,像一只无意识卖萌的小猫咪。 “好稀奇啊,”春烟忍不住感慨着,“第一次听见你对我说敬语呢。” “毕竟是、前辈、什麽的,”十八岁的少年被她的一番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说起话来磕磕绊绊的,“而且年纪也……” 面前的这个女人,是十年后的春烟,是比他年长十三岁的春烟。 更何况,星野春烟自行封印之前,还对他红着眼眶说自己是前辈那番话。 五条悟不明白她为什麽会在意这种事,但还是努力做出了某种改变。 可是他的努力,在三十一岁的源春烟面前,似乎没什麽用处。 “十年前的小悟是觉得我老了吗?”她这样说着。 听到这句话,少年银白色的睫毛抖了一下。 他可能不擅长读懂女人的心,但这种敏/感的话题,五条悟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没有!”少年慌忙地站起身,然后疯狂摆手,“我没有这麽觉得,你……你现在和十年前一样好看!真的!” 五条悟也说不明白,为什麽自己在面对十年后的女人时,会莫名其妙变得十分慌乱。 他开始学习观察她的表情,开始试着去分辨她的语气。 或许是因为年龄差自带的优势,也或许是也因为和星野春烟不欢而散的后遗症——总之,五条悟现在对待她非常非常地小心。 “噗哧、不要这麽紧张啦,”春烟忍不住笑了,然后说,“你这样真的好奇怪,像对待十年前的我那样讲话就可以了。” “好,”十八岁的五条悟点头,然后很快将话题引入正轨,“春烟,你可以解开那个水晶的封印吧。” 他指了指那块水晶,继续说:“可以把她……把我的春烟还给我吗?”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闭着眼睛,被封印在这块透明的水晶里面。 她有着和自己相同的面孔,只是眉眼间更显青春。 春烟慢慢地走向她,隔着那块水晶,仔细地打量着十年前的自己。 没有挣扎的痕迹,看起来是自愿与她交换封印的。 但是…… 穿着和服的女人总觉得有什麽事情不太对劲,但一时之间又察觉不到什麽实质性的东西。 “这个封印,据说只有你能解开。”五条悟这样说着。 这一刻,春烟好像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五条悟在求她。 终于有最强做不到的事情,而这件事偏巧只有她才能做得到。 她转过身去,将目光落在十八岁的少年身上。 少年有着比十年后的他单薄一些的身量,高专的学生制服勾勒出他细细的腰线,有一种青涩可口的气质,显得格外好看。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少了几分沉稳,整个人都活泼了不少。 不是二十八岁的他撒娇时带来的那种活泼,而是属于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 琥珀色的眼珠一转,春烟唇畔的笑意更深。 看到她这副模样,十八岁的五条悟没由来地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他从未在十年前的星野春烟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少年的神色微动,莫名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女人走到他的面前,轻声道:“也就是说,小悟现在是在求我做事麽?” 听到这句话,众人皆是一愣。 十八岁的少年茫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女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抬起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柔软的掌心带着微凉的触感,一点一点地抚过他的手臂,最终扯住了他的袖口,轻轻地晃了两下。 有一种很香的味道,顺着他的鼻息入侵他的五脏六腑。 昂贵的冷感木质香料的气味里,带着早春时节初开樱花的暗香。 就好像是浸泡在蜂蜜中的樱树枝干,被风干后磨成了粉末,然后用暗火一点一点地熏染到和服的袖摆上,静止时香味很淡,走动时香味渐浓。 这个味道和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很像,带着一种精致的、内敛的、温柔的诱惑,对十八岁的五条悟来说,熟悉又陌生。 “既然小悟有求于我,那就要乖一点哦。”她这样说着。 女人柔软的手抚上了少年胸前的制服,轻轻地点了一下那颗金色的涡轮纽扣。 “要听我的话,我说什麽你就要做什麽,这样等我心情好了,才会帮你做事。”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抬起眼眸看着他。 带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睛轻眯着,和星野春烟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懂了吗?” 她像是在询问,也像是某种暗示性的威胁。 这就是,三十一岁的源春烟- “家、家主?!” 侍女见到源春烟的第一眼,就吓得脸色惨白。 自从源春烟被五条悟带走之后,有人说她被秘密关起来终身监禁,也有人说她被秘密处死,更有人说她因为这份特殊的血脉被高专炼成了咒具…… 总之,传言纷纷,但没人觉得她在与六眼决裂后,还能活着回来。 见惯了大场面的管家脸色未改,连忙接住了女仆手中摇摇欲坠的茶盘。 他将那杯泛着热气的花茶,稳稳地送到了女人的面前,然后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少年,恭敬地问:“家主,这位……” 春烟淡定地说:“新找的小朋友。” ……?????!!!!! 见惯了大场面的管家脸色一僵。 五条悟瞬间瞪大了双眼,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像是吃了裹着芥末的毛豆生奶油喜久福那样,一口闷气憋在胸腔里,但是却被辣得说不出话。 春烟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笑了一下,似乎在提醒他,别忘了那个还被封印在水晶里的女人。 五条悟有求于人,只能强迫自己闭嘴。 生来高贵的六眼,五条家未来的家主,就这样收下了这层身份的盖章。 春烟继续对管家说:“好好照顾他,洗干净了送到我房里。” 管家:…… 五条悟:…… 管家:“是,家主。” 五条悟直接风中淩乱了。 他木然地跟随着管家的脚步,去沐浴,去更衣,心底又觉得莫名其妙,但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 可恶,那女的怎麽回事! 少年气得不行,脸色不佳,银白色的眉峰拧了好几圈。 “听说了吗?这是家主第一次带男人回来呢。” “但是,家主还是很爱五条君吧?这孩子和他长得好像。” “超糟糕诶!那不就是做替身?” …… 这是五条悟自出生起,第一次被佣人们议论,这让他感到极其不适应。 就像是一直坐在观众席的独立包厢里观看表演的上位者,此刻突然被强行放置在某个议论的角度,被无数双眼睛肆意打量着、品评着。 从凝视他人的位置,落入了被他人凝视的位置。 但他不能反抗,因为他还要寄希望于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帮他解开星野春烟的封印。 少年阴沉着一张俊脸,在佣人的帮衬下,换上了和式的浴衣。 他跟着管家的脚步,穿过幽深的长廊,来到了一间装潢华美的和室里。 午后的阳光洒在和室外围的回廊,女人穿着一件单薄的纯白色里衣,赤着脚坐在回廊下。 她闭着眼睛,仰起脸,接受着温暖阳光的洗礼,长长的黑发散在身后,发尾在古朴陈旧的地板上铺散着,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氤氲开来。 午后的阳光全数落在女人的身上,穿透了她身上那件单薄的里衣,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的性/感。 “来这边。” 女人没有睁眼,也没有说名字,但五条悟知道,她是在喊自己。 他慢腾腾地往她的方向挪了一小步。 不知道为什麽,她明明什麽都没做,只是安静地坐在阳光下,就让他觉得脸颊发热、喉咙发干。 “再过来一点。”春烟又说了一句。 很轻缓的语调,很温柔的音色,但是却让五条悟无法拒绝。 他一步步地走了过去,走到了女人的身边。 “蹲下。” “离我近一点。” “再近一点。” 他单膝跪在她的身边,苍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 距离太近了,他甚至能看到她皮肤上被阳光映出来的珍珠般的光泽,还有弧度卷翘的黑色睫毛。 那种樱花木的香味,也更浓郁了,甚至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甜味,就沾着她的里衣上。 下一秒,那种淡淡的甜味突然涌动了起来,好像加了过量白糖的牛乳煮沸之后的香气。 她睁开了眼睛,然后转过头,稍稍移动了一下身体。 一个很轻很甜的吻,落在了少年的脸颊上。 “啾。” 她甚至亲出了声。 十八岁的五条悟直接懵了。 他的脸色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白,红白交替,精彩异常,甚至还有一丝可爱。 “你、你你你你干什麽!” 少年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回廊的地板上,捂着自己被亲到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女人眨了一下眼睛,朝他笑了笑。 “诶呀,这都不明白吗?” “和你开玩笑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4.16小修 五条悟从来没想过,这几个字能和春烟这张脸扯上关系。 在这段恋爱关系里,五条悟一直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权。 他想对她做什麽就对她做什麽,他想什麽时候做就什麽时候做,春烟很少拒绝他。 当然,她可能也是知道,对任性的六眼来说,拒绝的话根本没什麽意义。 这是五条悟第一次作为在被动的一方,与她发生某种亲密的交互。 “怎麽会反应这麽强烈?”女人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地问他。 少年捂着自己的脸,脸颊上的红晕之间蔓延到了耳朵尖,气呼呼地对她吼了一句:“别……别这麽突然亲过来啊!” 他不能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但又没办法拒绝她的靠近——因为她是春烟。 可她又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春烟,相似又不同的感觉,带来了一种奇妙的间离效果,让五条悟觉得非常不对劲。 就好像沉入了温热的湖水深处,被水草困住了手脚,明明周身是温热的、舒服的感觉,但是那些水草却慢慢地将他绞紧,让他在水中无法呼吸。 “你读高专的时候,明明经常这样对我,有时候还更过分呢。”春烟这样说着。 五条悟突然回忆起他曾经做过的事—— 在大街上突如其来的亲吻、在小巷里探进女人裙底的手……还有,很多很多的事…… 一个小小的脸颊吻,和这些事比较起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但是,你那个时候没有很强烈的反应,”少年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像是抱怨她小小的“复仇”,然后又问,“你会觉得很害怕吗?” “嗯——我想想。” 春烟捏着自己的下巴,闭眼沉思三秒,然后说:“最开始当然很紧张很害怕。” “但你当时——”当时并没有抗议,也没有拒绝。 “当时不敢啦,”春烟打断了他的话,又说,“好怕你觉得扫兴,只要不是特别特别过分的事情,我一般都不会拒绝你的。” 不拒绝,是因为不敢拒绝,更是因为害怕他觉得自己扫兴。 很奇怪的理由,听起来几乎没什麽说服力。 作为众星捧月的六眼,五条悟完全无法理解春烟这种卑微的心理。 “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吧?”女人似乎看出了他异样的神色,于是这样问他。 少年点了点头。 春烟继续说:“果然,无论是十八岁的小悟还是二十八岁的小悟,都是这样的人。我每天只是跟在你的身边,都觉得很累很累。” 很累。这也是星野春烟曾经说过的话。 女人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很疲倦,而她的脸,在这一刻也和星野春烟的脸重叠在一起。 五条悟的脸色稍微恢复正常了一些,然后有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现在给人的感觉,他所熟悉的春烟差距很大,有一种很从容、很放松的感觉,就像……星野春烟面对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时,经常会流露出的感觉。 是因为这种间离效果让人觉得放松吗? 见他不说话,春烟也知道他永远都无法理解自己。 她有些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然后重新抬起头,仰望着阳光正好的天空。 “因为你的真实身份吗?”五条悟突然这样问她。 因为担心自己被拆穿真实身份,所以很累。 就算五条悟理解不了她的卑微,但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她在自己身边如履薄冰的每一天,确实是每分每秒都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知道了?”春烟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她皱着眉转过头,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在对方点头的一瞬间,女人几乎被吓得马上站起来,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种像是防御般的表情和反应,让少年突然觉得有些火大。 他也跟着她站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地逼近她,两个人之间的主动关系瞬间颠倒。 “我知道了又能怎麽样?”他抓住了女人的手臂,将她扯回自己身边。 春烟望着他的脸,看着那双美丽的苍蓝色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气愤、没有失望、没有一切负面的情绪。 他好像已经知道很久了,而且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要对自己发难。 意识到这一点,春烟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知道了就结束了,”她甩开少年的手,然后说,“你走吧。” 说完,女人转身就要离开。 她好像失去了继续和他交互的兴趣。 “喂!” 五条悟叫了她一声,但春烟没有理会他。 他伸出手去抓她的胳膊,却不料她走得太快,让五条悟扑了个空。 女人只穿着一件单薄里衣的背影,距离他越来越远。 五条悟收回自己的手,直接追了上去,一个瞬移就拦在了她的面前。 下一秒,女人来不及停住脚步,就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五条悟不知道该怎麽形容这种感觉。 很软,比十年前的她更软,但是多了一点点重量,就像是从盛开的花朵结成了多汁的果实,从轻盈芬芳变得香甜美味。 这一刻,五条悟突然回想起,刚刚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脸颊吻,而被打断的某种观察和延伸而来的幻想。 她的衣服那麽薄,材质是柔软的丝绸,在午后阳光的浸泡下,显出一种透明的光影,诱/人的曲线在单薄的里衣中若隐若现。 “你跑什麽!”少年有点急了,“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就把我扔下,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无论是十年前的春烟还是十年后的春烟,都是这样。 她主动靠近他,在他不经意之间填满了他的生活,可是又在他爱上她之后,一边抱怨着“好累”,一边流露出难过的神色,然后扔下他转身就走。 听到他这像是“怨妇”般的抱怨口吻,春烟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抬起头去看他。 少年的脸色还是红红的,光滑细腻的白皙皮肤染成了这样的颜色,看起来像个可口的苹果。 依然是害羞的样子,但是和刚刚被她亲到之后的害羞有些不同。 有点像一只骄傲的小猫咪,明明希望得到抚摸和关爱,但是却高傲着不肯低头、不肯言说,只等着别人去发现,然后主动给他顺毛。 这是十八岁的五条悟和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很不一样的地方。 五条悟在离婚之前的很长一段日子里,都非常的粘人,但十八岁的五条悟偶尔会有这种别扭的时候。 春烟的心突然就软了。 她慢慢地抬起手,然后抱住了他的腰,用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双手捏着他身后的布料,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 耳边传来的心跳声越来越快,然后—— “唉——?!” 春烟被他抱了起来,她忍不住惊呼。 双脚突然悬空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应,光/裸的脚背在空气中挣扎了两下。 随后,少年用手掌紧紧地扣住她,把她固定在自己的怀里。 怀中女人的份量与他所熟悉的有些不同,这让五条悟下意识地垫了垫,但对他的臂力来说,这些并不算什麽,甚至让他觉得,抱起来不同的手感有不同的妙处。 “你要做什麽?”春烟问他。 她抱着少年的脖子,神色微动,琥珀色的眼珠不自然地转动着,似乎有些紧张。 “你把我带回来的,你要问我这种问题?”少年突然笑了,“家里的佣人们都说我是‘替身’呢。” 调侃和幸灾乐祸的意味裹在少年的笑意中,让春烟觉得,自己玩火好像玩过头了。 白皙的手指捏着少年肩膀上的布料,捏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褶皱,就像她淩乱的心情。 “我是……开玩笑的。”春烟小声说。 “我不管,”少年任性地说,“我当真了。” 他好像早就想这样做了,只是缺少了一个契机——一个让他意识到可以这样做的契机。 而春烟那个突如其来的脸颊吻,让他意识到了这件事。 她的吻唤醒了他沉睡在身体里的猛兽,她下意识的抗拒让这头猛兽睁开了眼睛。 这一刻,记忆中那些在星野春烟的脖颈上,只有六眼才能看到的痕迹,成为了催化少年产生饥饿感的推助力。 他把她放在床上,双臂撑着她的脸颊两侧,苍蓝色的眼睛泛着幽暗的光,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美丽面孔。 好想吻她,好想在她的脖颈上也留下同样的痕迹——只有五条悟能看出来的痕迹。 “小悟,你不讨厌我吗?” 银白色的头发突然被女人揉了两下,那种熟悉的触感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但她的问题太奇怪了。 五条悟疑惑地皱了皱眉,以为自己听错了,问她:“你说什麽?” “我是……妃老师的内线,你知道的吧?就算这样,你也不讨厌我吗?” 她的声音很轻,琥珀色的眼睛里漾起了一层水光。 这样柔软的目光看过来,似乎在对他说,如果他说讨厌,她就会哭出来。 看到她这副样子,少年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他低下头,狠狠地吻了一下她的唇,然后又重新盯着她,说:“我才不会亲讨厌的女人。” 五条悟觉得自己的吻和告白来得太晚了。 如果他早一点看清自己的心,早一点这样告诉她,或许…… 但他的这些反思,还没在脑海中走到最后一步,就被女人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那你要乖一点,要听我的话。” 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瞬间让少年顿时陷入一个混乱的旋涡。 他的动作直接僵住了,甚至还想往后撤。 春烟抓住了他肩膀上的衣料,制止了他往后撤的动作。 银白色的睫毛眨了眨,苍蓝色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这一刻,少年的呼吸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似的,不敢呼气,也不敢吸气,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紧接着,他感受到女人的手慢慢抚上了他的头发。 纤细的手轻轻地捋了捋他的发梢,然后抚过他的耳廓和脸颊,最终捧起了他的脸,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别走呀。” …… 三个小时后,十八岁的五条悟依旧是懵的。 这种感觉太新奇了,以至于让他的大脑分析能力直接罢工。 他想自己出去静一静,但是想到有人曾经说过,女人喜欢在这种时候被他抱着,所以就没有离开。 躺在她的身边,混乱且复杂的情绪让他无心睡眠,想要努力把那些乱到不行的信息捋一捋。 可还没等他捋清这要命的信息量,六眼的余光就瞥见伫立在回廊尽头的男人。 他唇线紧绷,就算戴着眼罩,也能让人察觉到,他望过来的目光,就像吹毛立断的利刃一样尖锐,充满了压迫感和愤怒感。 第32章 4.14小修 “嘶——” 清晨,从睡梦中醒过来的女人突然觉得头皮一痛。 她小心翼翼地在少年的怀里动了动,然后说:“小悟,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十年后的她留着很长很长的黑发,手指穿过发丝时会带来更久的顺滑触感。 对十八岁的五条悟来说,这是一种新的体验,也是一种新的负担。 他手忙脚乱地往后撤了一些,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春烟试着动了动,但依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束/缚感。 她继续说:“还压着一点。” 五条悟垂眸看了一眼,果然还压着一些。 他又往后退了一大截,刚想说“现在没压到了”,却不料他只顾着女人的头发,忘记了自己的情况,直接“咚”地一声摔到了床下。 “嘶——” 这回轮到五条悟感受疼痛了。 春烟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看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觉得他好可爱。 春烟记忆中十八岁的五条悟总是很任性,有时候也很笨拙,但是现在到了这个年纪,再去看十八岁的他,那些任性和笨拙也都变成了时光无法复制的可爱。 她唇畔的笑意怎麽都压不住,但少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麽,以为她只是单纯地嘲笑自己,于是脸色更红了。 “不许笑我了!”少年被她弄得不好意思,气呼呼地警告着她,“再笑我就不客气了!” 然而,十年后的女人根本不在意少年的警告。 她好像很会拿捏他的心情,永远都在他的底线来回试探,从容的模样表示着她对他的一切都把握得游刃有余,知道这些事根本不会真的激怒他。 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在面对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时,无需顾虑那些与感情无关的琐事,也不需要在他面前隐藏真实的自己。 “那你就对我不客气吧。”春烟这样说着,摆明了看穿他根本舍不得对自己怎麽样。 她坐在红木雕花的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以及脸颊气鼓鼓、又红彤彤的五条悟。 少年的目光有点躲闪,一副不知道该看哪里的表情。 她透过镜子仔细地观察着他,发现他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自己散在榻榻米上的黑色发尾。 作为六眼,五条悟从小就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他的身边总是跟着成群结队的佣人,没有父母的念叨,也没有兄弟姐妹的陪伴。 年幼时他经常偷偷乱跑,有时会路过家中女眷的房间,如果偏巧障子门留有缝隙,他偶尔会看到平日里衣着光鲜、妆容精致的女人们散开长发的背影。 但那种场景对他来说,只是童年时代很不经意的一个剪影,甚至没有在他的心底留下什麽波痕。 直到现在,那个不经意间的影子终于变成了一扇完整的壁画,事无巨细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要试试吗?” 轻声细语的询问打断了少年的思路。 他回过神来,就看到女人拿着一柄晶莹透光的牛角梳,递到了他的面前。 她从昨晚开始,就看出他对自己的头发很感兴趣,于是大大方方地问他要不要试着梳一梳。 银白色的睫毛抖了一下,少年看着她的脸,晨起的光仿佛带着雾气,将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温暖而模糊。 少年垂眸,盯着那柄梳子,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 冰冷顺滑的发丝摸起来的手感,就像最上等的绸缎一样,让人爱不释手。 他挑起一缕放在唇边,发丝滑过嘴唇的感觉和接吻时很不一样,但却一样让他有点上头,发丝间带着浓郁的茉莉香味,和十年前的她一模一样。 这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让五条悟无法自拔。 “小悟,你一直都很喜欢长一点的头发麽?” 听到她的问题,五条悟莫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慌乱地放开了女人的头发,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干嘛这麽慌?我又不会吃了你,”春烟笑了,又说,“十年后的你也很喜欢。” 春烟不喜欢留太长的头发,打理起来很浪费精力,而且正常的生活也会受到影响。 全部挽起来会给颈椎造成太多的物理压力,但是不挽起来又不方便做事。 只是作为源家的顶梁柱和五条悟的妻子,这是她必须装点的门面,不幸中的万幸是,五条悟好像很喜欢她留长后悉心打理的头发,也算是某种意外收获。 “十年后的我……那个人,他……你们到底怎麽了?”少年有些好奇地问她。 他想不通,那个男人明明并不在意她的内线身份,又为什麽会把她逼到自我封印的地步?甚至到现在都不敢在她面前现身? 昨天夜里,他看到十年后的自己努力压低自己的咒力波动,宁愿负气离开,也不愿意与她见面,难道只是见面就会逼得她再次陷入沉睡吗? 但这个问题,面前的女人似乎并不想告诉他答案。 她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少年想继续问些什麽,却不料在开口之前,女人就先一步伸出手指,贴在了他的唇上。 “嘘——” 她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继续问下去了。 随后,她慢慢地靠近他,用一个很轻很温柔的吻,堵住了他的所有问题。 她扑到少年的怀里,抱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滚落到榻榻米上。 …… 白日宣/淫总归不算什麽好事,所以春烟安抚了他一番,就出门去办事了。 她被五条悟关在那个小阁楼里的时间不算短,好不容易重归自由身,自然有很多事要去处理。 家族里的琐事被五条悟安排得井井有条,倒也省了她不少心思,还余下一些时间,春烟去买了一束花,准备去看望妃知礼。 从墓地回来,她就看到那个少年坐在空落落的和室里发呆。 春烟暗道不妙,这孩子的胃口大得很,让他自己空了大半天的时间,还不知道会闹出什麽事。 “你到底什麽时候才能把那个封印解开?” 果不其然,少年刚一见到她,就问出了这麽关键的问题。 听到他的话之后,女人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消失了。 她的神色在一瞬之间变得十分落寞,美丽的面孔上流露出一种快要落泪的氛围。 这样的表情,让少年瞬间慌了神。 “我……也不是……那个、”少年慌乱地解释着,“你别这样。” 因为和星野春烟的两次吵架后的不欢而散,五条悟现在对她的态度,总是下意识地非常小心。 顾虑恋人的情绪是一种习惯,任性的少年正在慢慢养成这种习惯。 生性高傲的少年,此时此刻,第一次开始试着用一种讨好般的方式,来对待一个人。 “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求你帮帮我。”他一边说,一边摁住了她的肩膀。 他讨好的方式和语言都非常直白,没有一丝一毫的技巧,就像新生儿一样稚嫩。 但是,高贵的六眼朝她低头的模样是那麽新鲜,甚至到了一种诡异的地步。 “我只是……想让你多陪我一段时间,”女人的声音显得有些失落,“等十年后的你回到这个世界,我就会把她换出来,你可以带着她离开。” 她指的是,交换封印,而不是解除封印。 听到她的话,少年恳切的目光突然变了个模样。 银白色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扇动了两下,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如同神坻般,仿佛能看穿世界的法则。 而她的心事,自然也不在话下。 她听见少年一针见血的地问:“春烟,你到底在逃避什麽?” “我不是他,”他很认真地对她说,“你不要把我当成他的替身。” 五条悟对这件事非常介意。 他们明明是同一个人,但在这个世界里,他只能被当做十年后的自己的“替身”,就连佣人们都会用那种目光看他。 少年心性高傲,与十年前的星野春烟不同。 他太在意这件事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生活,他连一天都忍不下去。 看到少年逐渐严肃起来的表情,一直都是游刃有余的女人终于有些慌了。 她连忙扯住了他的衣袖,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小悟,我没有这样想你。” 春烟觉得,他是在意自己昨天和管家说的那句玩笑话,于是继续解释着:“我真的希望你能多陪我一段时间,因为……” 话说了一半,她停住了,纠结再三才是继续说:“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所以不敢面对未来的你。” “我很怀念这个年纪的你,那时我们之间的关系比现在单纯很多。” 可这种迂回的哄骗,对五条悟来说作用不大。 他继续问:“为什麽离婚?” 听到这个问题,女人愣住了。 “你不说的话,我也不会在这里住了,”少年似乎是铁了心让她说清楚,步步紧逼,“你要不要说?” 女人抬起头看他。 那种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很衬她温和秀丽的眉眼,委屈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心软。 太像了,或者说,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五条悟知道,只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自己就没了办法。 他几乎就要沉浸在十年后恋人的温柔乡里。 但十八岁的五条悟和二十一岁的星野春烟不一样。 分手是他决定的,反悔也是他决定的,在这段关系里他永远都有主动权,所以不需要未来恋人的糖衣炮弹或是救赎,也不会被这种时间戏法所迷惑。 就算最开始,他会被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冲昏头脑,但当上涌的热情消退之后,他知道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是什麽—— ——他不是替身,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要回去,他要带着星野春烟一起回去。 于是,少年狠心扭过头,不再去看女人忧伤的表情,转身离开。 “小悟……”她很温柔地唤他的名字,又追上去扯住了他的衣摆,“别走。” 五条悟很不忍心,但他依然觉得,不能再让面前的女人继续这样逃避了。 因为她选择了逃避,所以未来的他才会去十年前,扰乱了一切,最终事情牵扯得越来越乱。 现在,他要努力让所有的事情都回到正轨。 “放手。” “……” 女人沉默着,但没有放手。 五条悟狠心地甩开了她的手。 他腿长,迈开的步子又快,春烟只能一路小跑着追在他的身后。 “为什麽……为什麽你就是不肯陪我——啊!” 她知道自己根本追不上他,但还是强行去追他,结果就在匆忙的追赶中,身体失去了平衡。 就在她快要落地的那一瞬间,腰上突然覆上了一条有力的胳膊,而前方那个狠心扔下她的少年,也在眨眼之间来到了她的面前。 此刻,春烟靠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而手臂被面前的少年托住。 她的眼前,是十八岁的五条悟,她的身后,是…… “呦,”少年挑了挑眉,望向女人身后的那个男人,对他说,“你终于忍不住现身了?” 第33章 春烟靠在那个宽厚的胸膛上,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从没想过,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会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其一是,春烟印象中的乙骨是个很乖的孩子,不太像说谎的人;其二是,如果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还在这个时空中,不可能轻易放她自由。 这一刻,女人琥珀色的眼珠收缩着,流露出一种震惊而恐怖的表情。 她甚至连闪躲都忘了,只能僵在男人的怀里。 “放、放开我……”她的声音在抖,音量也很小。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放开了她的腰,她直接腿一软就跌了下去,而十八岁的五条悟就势搂住了她,让她不至于跌在地板上。 男人望了过来,就算是隔着一层眼罩,春烟也依然感觉他的目光让自己如芒在背。 她抓着少年的衣服,把自己藏在他的身后,连个衣角都吝啬让对面的男人看到,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起来。 “你真的要一直躲在别的男人身后吗?”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沉默了好久,最终才压低声音这样说着。 听到他的话,春烟在少年的身后僵了一下。 她的气息淩乱异常,手心冰凉,有一种熟悉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深呼吸,然后努力让自己的脸色变得正常一些,她才从少年的身后探出头来。 琥珀色的眼珠转了转,然后怯怯地喊了他一声:“旦那……?” だんな? 听到她的话,十八岁的五条悟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种古板又无趣的称呼,怎麽会从春烟的口中说出来?而十年后的他,竟然也是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 “过来。” 男人的声音异常沉闷,无形中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听到他的话,女人稍稍低了低头,然后就朝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就像被一条无形的锁链牵扯住,被迫往男人的方向移动着。 “喂,”少年瞬间拉住了女人的手腕,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她:“你害怕他?” 十年前的春烟总是委曲求全任凭他胡闹,但无论如何,这种让步与其说是“怕他”,不如说是“哄他”更贴切一些。 可十年后她惨白的脸色、她对他的称呼、她看到他之后流露出的表情、她明明不情愿却强迫自己走向他的动作……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大不相同。 而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对待她的态度,也与对待星野春烟的态度不同。 这一次,他没有伸出手,去主动和十八岁的少年抢人。 他甚至没有重复自己刚刚那句像是命令的话,只是望向面前的女人,沉着声喊她的名字:“春烟。” 像是一种警告,也像是一种命令。 听到他的话,春烟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就在三个人对峙着的时候,回廊的拐角处突然传来了佣人们的惊呼。 “五条君?!” 佣人们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堪称惊恐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外人到来的缘故,男人飞速改变了属于特级咒术师外露的压迫感。 “春烟离婚后真的很冷淡诶,”二十八岁的男人收起了那种严肃的神色,紧绷的唇线瞬间缓和,丝滑过度到了撒娇的口吻,对她说,“不能留我吃个晚饭吗?” 佣人们抱着茶盘,紧张地看了看男人,又紧张地看了看春烟,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十八岁的少年身上——和他紧紧握着女人手腕的手。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十八岁的五条悟被这种目光看得云里雾里,他疑惑地歪了歪头,蓬松柔软的白毛上瞬间浮现出两个问号。 “去备餐,和式的就好。”春烟一锤定音,给佣人们发出了指令。 得到任务的几个人准备撤退,却不料又被男人喊住了。 “等一下,”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指着面前的少年询问着,“这是哪位?” 春烟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麽,佣人们连忙七嘴八舌地解释了起来。 “是旁系的小少爷!” “暂住在本家!” “很快就离开了!” “原来如此,”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的背景中突然盛开朵朵粉色小花,笑着对他们说,“我还以为是春烟找的‘替身男/宠’呢。” “五条君多虑了。”佣人小心谨慎地说着好听话。 “那就好,”男人笑眯眯地说,“虽然离婚了,但这种事也不可以哦。” 春烟:…… 佣人们:…… 十八岁的五条悟:??? 怎麽?他连当替身都当不上吗?!- 和室内。 三张红木小桌分别放置在主位、右首位和左首位,小桌上盛着精致的和式晚餐。 戴着眼罩、穿着教师制服的男人坐在左首位,戴着墨镜、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坐在右首位,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低着头坐在主位的女人身上。 “我要在春烟的旁边。”十八岁的五条悟这样说着。 “我也要在春烟的旁边。”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也这样说着。 佣人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望向房间里的女人。 春烟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最终,一大一小两只猫猫的红木小桌分别放在了女人的两侧,三个人就像幼儿园小朋友那样,在偌大的和室里争抢着位置排排坐。 但明明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举动,却在两个一米九多超大龄儿童的身高陪衬下,显得整个场面格外修罗场。 紧接着,二十八岁的男人将盛着一条煎鱼的白瓷盘,放在了女人的面前。 他的动作无比流畅,好像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春烟被瓷盘的盘底接触到红木桌面的声音惊了一下,但在看到那条煎鱼之后,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于是,她执起一双象牙筷,开始一点一点地剔掉煎鱼里的鱼刺。 可是刺刚剔了几秒而已,十八岁的少年便将另一个盛着煎鱼的白瓷盘,“啪”地一声放在她的面前。 “我也要。”少年不服输地这样对她说。 女人被夹在一大一小两只猫猫之间,动弹不得。 她今天挽了长发,露出了雪白的后颈,端庄秀美的五官楚楚动人,玲珑有致的身子包裹在绣着彼岸花的胭脂色和服里。 从背影望过去,胭脂色的和服被夹在深色的教师制服与学生制服之间,惊人的体型差带来了一种让人心疼的脆弱感。 “先帮我。” “凭什麽?” 两只猫猫为了一条带刺的煎鱼,开始僵持不下。 “旦那,”春烟轻唤着二十八岁的男人,然后恳求般地小声说,“他还小,别伤害他。” 执着象牙筷的手悬在空中,筷子的尖头刚好落在两个瓷盘之间,男人不发话,她就不敢有下一步的动作。 “呵,”男人轻笑一声,然后说,“我只杀和我作对的烂橘子。” 听到他的话,春烟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她的筷子落在十八岁的五条悟递过来的瓷盘上,却不料又听到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补充了一句。 “除了你。” 象牙筷的筷尖突然顿了一下。 几秒钟后,女人飞速挑拣完一盘煎鱼的骨刺,又将那个盘子放回十八岁的五条悟面前。 她继续沉默着,紧接着又去挑另一盘煎鱼的鱼刺。 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般,看起来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这气氛太诡异了,以至于十八岁的少年没有一丝吃饭的胃口,只顾着看身边的两个人。 就在春烟要将另一盘煎鱼放在二十八岁的五条悟面前时,十八岁的五条悟突然伸出了筷子,摁在了女人的手腕上。 “他说你是烂橘子,”少年好奇地问她,“你不生气吗?” 他曾经在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这样说过星野春烟,结果直接把她气得一边哭一遍痛骂他。 可是面前的女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在耐心地帮男人剔掉鱼肉中的每一根刺。 “我不会生旦那的气。” 她的话听起来没什麽感情波动,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很单纯的事实。 与十八岁的五条悟开玩笑时,那双灵动美丽的琥珀色眼睛,此刻就像一潭冰封的池水,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真是够了,”十八岁的少年忍不了一点,“‘旦那’到底是什麽东西?你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还有必要用这种称呼吗?” 他用激将法逼这个男人现身,是为了查清真相,而不是为了看这种戏码。 “小悟,”女人返握住他的手腕,眼睛里充满了不忍的意味,“别这样说。” 她夹了一块牛肉,放在了少年面前的小食碟上,继续说:“吃饭吧。” 语气是卑微的,言辞是恳求的,态度是消极的。 她在求他不要计较这些事。 少年这一顿饭都吃得味如嚼蜡,除了那条鱼和那块牛肉,根本吃不出半点香味。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没有离开的意思,十八岁的五条悟在春烟的催促下住进了客房。 原本在本家里四处可见的佣人们,在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到访之后,就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了。 无论是源春烟还是整个源家,仿佛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女人端着茶盘,盘上放着一杯抹茶甜水。 她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了二十八岁的男人身边。 他问她:“有事瞒着我吗?” 春烟看了看他的表情,感觉不太高兴的样子,于是小心地端着茶盘,没有说话。 她不肯定也不否定,一副任人安排的乖顺态度。 “明明敢擅自封印我的学生,现在胆子小到不敢说话了?”男人戳破了她的伪装。 女人依旧没有说话。 似乎是见不得她这副模样,男人索性直接把底牌掀了。 “你和他做过了。” “……唉?” 听到这句话,春烟的心跳瞬间就被吓得停了一拍。 她的手一松,“咚——”地一声,茶盘就摔在了回廊的地板上,摔裂的陶瓷碎片和绿色的糖水掺杂着形成了一片狼藉。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男人的手点过她柔软的脖颈,所到之处都让她的皮肤颤栗,“力度把握得特别好呢,如果没有六眼,根本看不出半点痕迹。” “虽然是十年前的自己,但是也会有一种很火大的感觉。” 苍蓝色的眼眸轻眯,滚烫的目光落在了女人的身上。 “他……我——”女人急得快哭了。 “别怕,”男人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对她说,“我没打算把你怎麽样,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带你回高专那边,不是吗?” “他——” “嘘——别吵。” 温热的掌心抚过女人的鬓发,然后单手捏着她的下颌,指节慢慢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漂亮的苍蓝色眼睛,在夜色中就像两簇明亮的火苗,快要把她焚烧殆尽。 “他会怎麽样,就看你今晚的表现了。” 第34章 4.16小修 深夜,月色照进露天的回廊里。 女人挽起的长发散开了大半,淩乱的鬓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她跪在地板上,低垂着头,被水呛到似的不停地咳着,单手扶着剧烈起伏的胸口。 金属质地的皮带扣发出了一阵声响,男人手脚麻利地理好了自己的衣服。 这预示着他目前的心情不错,所以决定大发慈悲,暂时放过她。 他蹲下,伸手捏着女人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女人琥珀色的眼珠不停地转着,发红的眼尾在月色之下显得格外动人。 “解释一下?”五条悟看似给了她一个机会。 女人皱着眉,睫毛微垂,错乱的呼吸在一点点恢复正常的频率。 她拍掉男人的手,心情不佳地扭过头,不再看他。 “太久不见了,所以有点激动,”五条悟故作撒娇地对她说,“春烟就不能原谅我吗?” ——原谅我。 他对她说过无数次这种话,但春烟知道,每一次他都不是认真的。 在她告诉总监会夏油杰的遗体位置后,差点被他掐死的时候说过; 在她封印虎杖悠仁后,把她关在小阁楼里的时候说过; 在她亲眼看到他杀死妃知礼后,崩溃大哭的时候说过…… 他明知这一切都是在报复她的背叛,却还要做出一副没有半点诚心可言的道歉姿态。 “不愿意说吗?”男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状似思考着,然后说,“难道我被那个小朋友比下去了?这可有点伤人呢。” 男人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稀松平常,但春烟知道,这算是某种暗示——暗示她快点把这件事说明白。 “不是他,是我……咳咳。” 女人咳了两声,单手撑着地板,努力直起身子,转过头看他。 她对他说:“是我主动的,是我勾/引他的。” 五条悟一向醋性大,学生时代的他,甚至会因为她多摸了一下路边的野猫而吃醋,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况。 为了保全那个少年,春烟只能这样说。 但她的话,实际上也没有错。 那一晚,十八岁的五条悟好像并没有打算做到最后,是她抓住了他的衣服,不让他离开。 可是,听到她的话,男人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突然就沉了下来。 银白色的眉瞬间皱了起来,他的声音也变得十分冰冷:“你知道,这不是我想听到的话。” 比起她说自己是一时糊涂或是一时冲动,五条悟更受不了她说这一切都是自己主动的。 “但这就是事实,”春烟说,“无论你想不想听、想不想相信,这都是事实。” “你应该深有体会的吧,看到那个年纪的他们,总会有一种旧梦重温的感觉。” “你怀念曾经的我,我怀念曾经的你。” “我想抱着这份心情离开,但你为什麽偏要把我换回来?” “我不明白,你为什麽要这样做!” “我也从没想过,还能有和你再见面的机会。” …… 他们已经在背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就算被某种手段强行捆/绑在一起,也只是让两个人都感到痛苦罢了。 五条悟垂眸,盯着她的眼睛,在那片琥珀色中看到了属于自己的脸。 他在她的眼中明明是衣冠楚楚的模样,但莫名让人觉得狼狈异常。 “我不只是在意这种事,”五条悟看着她,声音里带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真的接受不了,你把挑好刺的鱼先给他。” 春烟:……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麽,但是却被突然呛住,让她又是一阵猛咳。 咳过之后,春烟感觉自己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些金花。 头突然有点晕。 她用手掌强撑着地板,才没有倒下去。 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放松之后,春烟竟然有一种委屈到想笑的冲动。 “他的年纪那麽小……”女人哭笑不得地问他,“这种事你也要和他计较吗?” “那你为什麽先给他?”五条悟不依不饶。 春烟用力地锤了一下地板,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当然是因为他年纪小啊!” 五条悟:…… 春烟:…… 今晚闹成现在这样,居然只是为了一条煎鱼? 春烟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但五条悟继续不依不饶地问:“难道不是因为你更喜欢他吗?我们当时交往了半个多月才……那个小鬼见到你的第一天,让你那麽喜欢。” 好吧,看起来不止是因为一条煎鱼。 春烟叹了口气,不想再回答男人的问题。 这种奇怪的问题,实在是不太适合成年人的智商。 她宁愿五条悟一直因为虎杖悠仁被封印的事情折磨自己,也不愿意他因为这种事和自己较真。 但让春烟想不到的是,无论是哪个年纪的五条悟,似乎都对这件事执着异常。 “所以,不是因为更喜欢我吗?” 少年站在障子门后,月光透过门边的缝隙映出少年的身影,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少年质问她:“你不是说,在我面前会更自在一些麽?” 春烟看了看门口的少年,又瞥了一眼面前的男人,陷入不解…… 这种问题居然让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这麽在意吗? 她看着少年拉开障子门,迈开长腿朝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月光洒在他的头发上,猫咪耳朵一样的银白色的发梢,折射出美丽的月色光影,显得那麽可爱。 几步之遥,少年就走到了她的身边,将她从地板上扶了起来。 “你哄我早点睡,是为了和他做这种事吗?” 苍蓝色的眼珠盯着她,一瞬不眨,声音也听不出喜怒。 少年揽着她的肩膀,没松手,但是却将她稍稍推到二十八岁的男人面前。 她就这样被夹在两个人之间,一动都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说清楚吧,”少年问她,“你的优待只是因为我的年纪吗?” 春烟愣住了。 她不明白,为什麽这种问题会让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如此在意,我不明白,为什麽他们会来逼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更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这个问题,才能让两个人都感到满意。 “你也只有这一个挡箭牌了,”男人笑着说,“没有自知之明吗?” “没有自知之明的是你吧?”少年反问道,“在十年前那麽正义凛然地指责我,还以为你有多高段,现在竟然把她弄得这麽狼狈。” 听到他的话,男人陷入了沉默,甚至连脸色都变了。 少年察觉到自己戳到了对方的软肋,于是将曾经的指责全部如数奉还—— “你不是很会体贴她吗?” “你不是有信心让她不再落泪吗?” “摆脱处/男身份十年了,明明什麽都懂、什麽都会,却故意让她痛苦。” “太狠心了吧。” 听到少年的质问,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似乎回忆起了什麽。 苍蓝色的眼眸微眯,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少年继续说:“如果,你们之间有误会的话——” “没有误会,”春烟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之间没有误会,都是我不好。”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曾经对少年所说的“误会”言论深信不疑。 但他试过了太多的方法,去查证真相,但最终得到的结果都是相同的。 他查到的结果,和女人对他的坦白一模一样—— “我一直是妃老师的内线。” “夏油杰的遗体,是我勾结总监会的人销毁的。” “离婚是我主动提的。” “他的学生虎杖,是我杀的。” “是我选择背叛他,他没有冤枉我任何事,所以无论他怎麽对我,都是……” 她一股脑地把事情全部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女人的声音开始哽咽了。 “——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最终,她哭着把这句话补完了。 对她发火是应该的、和她冷战是应该的、为了防止她和总监会勾结而把她关在小阁楼里是应该的、为了逼她解开虎杖的封印而每天换着花样折磨她也是应该的…… 所有的痛苦,都是应该的。 但这明明是该她承担的后果,却让她感到绝望,绝望到不惜让自己的生命永远陷入沉睡。 她抱着手臂蹲下,把额头埋在膝盖上,呜咽的声音闷闷的。 这声音在宁静的月色之下显得有些撩人,就像小猫在用幼嫩的肉垫拍在五条悟的心上。 她明明看起来那麽委屈、那麽痛苦,但是却没有为自己辩解任何事,反而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赎罪模样,轻易地勾起男人的怒火。 “春烟说的话,和你表现出的样子,很不相配呢。” 男人说话时,周身的咒力翻涌着,语气也差得离谱。 他抓起女人的胳膊,把她整个人从地板上拎起来,然后握着她的肩膀,质问她:“既然这麽委屈,为什麽不愿意把悠仁的封印解开?” “我没有委屈,”她哭着说,“随你怎麽对我,我都会接受,也不敢再封印自己了。” 她握住了他的手,声泪俱下地恳求他:“求你了,不要再去其他的时空找其他的我来交换封印。” “你放开她。” 少年拍开了男人的手,然后将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搂进自己怀里。 春烟委屈得不行,索性趴在他的怀里继续哭着,温热的泪水撒在少年的衣襟上。 “她害怕你,你不觉得很离谱吗?” 少年没有听从女人的话,重新将事情的焦点对准了未来的自己—— “你不爱她吗?” “就算发生了这些事,你还是很爱她吧。” “你会因为这些事就停止爱她吗?” 少年伸手戳了一下男人的胸膛,在他的心脏处重重地怼了一下,然后说:“这种事,不是你教我的吗?”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告诉十八岁的五条悟,他最爱的女朋友是总监会的内线。 十八岁的五条悟气得发疯,冲动之下分手却又马上后悔。 而在这段这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里,高贵的六眼每一分、每一秒都感受到了强烈的痛苦。 这种痛苦让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到底有多爱她。 这个痛苦的过程让五条悟明白,爱一个人的心情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就算他是最强也无法收回,更无法停止。 无论她的身份如何,无论她做了什麽,他都没有办法停止爱她,也不应该和她说分手。 “你现在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对待她,只是因为没有来自未来的、更强大的你,到这个世界把她抢走。” 少年直视着他,苍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眨地望向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讽刺地说—— “别太高傲了,五条悟。” 第35章 别太高傲了。 无论是十八岁的五条悟,还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都从未真正去了解过春烟眼中的世界。 因为,他不需要去了解她的世界。 在她面前,五条悟从来都不需要低头,她也会迁就他的一切。 这让生来高傲的六眼,在恋爱关系或是婚姻关系中,永远都停留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比起分手后产生了强烈悔意、又追来十年后的十八岁少年,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在这方面的感受似乎更加迟钝一些。 “你是在对我说教吗?”男人面色不佳地问道。 “当然。”十八岁的少年面无惧色地回瞪过去,嘲讽模式全开。 “如果你恼了她,就分手。” “如果她犯下的错不可饶恕,就根据咒术界的规则处决她。” “而不是简单地用她的痛苦来弥补你的痛苦。” “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他一句又一句地质问着,每一句话都直戳对方的要害。 十八岁的五条悟与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毕竟是同一个人,他们拥有相似的思想、相似的行为逻辑。 这些话像是在质问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同时也是在质问他自己。 他费了那麽大的力气,才终于来到了十年后的世界,但是在与星野春烟见面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她吵架。 生气是真的,爱她是真的,但逼得她走投无路也是真的。 少年最开始觉得,他不应该逼她走进那块水晶; 后来觉得,他不应该说她是烂橘子; 现在,他终于发现了最本质的问题——他不应该和她分手。 十八岁的五条悟在失去星野春烟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最无法接受的事,不是她的真实身份,也不是她的背叛,而是失去她这件事本身。 “既然能把那麽多温柔和亏欠,分给十年前的她,为什麽对十年后的她这麽吝啬?” 那些在深夜中诞生的伤痕,会在药物的疗愈下恢复如初,不会在皮肤上留下半点痕迹,但六眼能看到的痕迹就像留在她心里的伤一样,永远都不会消失。 同样的力气,对十年前的她来说是疼痛,但十年后的她来说,已经成为了某种救赎——一种能够感受到曾经那种单纯的关系,而带来的心灵上的救赎。 “如果我把她带回十年前的世界,你会对我怎麽样?” 见对面的男人沉默许久,少年索性换了一个角度提出了问题。 他在模拟自己曾经面对的困境,希望面前的男人能够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与他相似的心情,从而认清自己的心。 如他所料,听到这个问题后,男人突然抬起眼皮,然后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男人依然没说话,但从眼神中不难看出,他已经动了想要解决他的心思。 少年明白,自己戳中了他心中的软肋,于是勾了勾唇,用那种曾经在二十八岁的男人脸上见到过的从容表情,继续说—— “我要带她回房间了。” “想动手的话,奉陪到底。” “走了。” 说完,他揽着女人的肩膀,转身就走。 十八岁的少年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但是却敢笃定对方绝对不敢出手。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僵在原地,眼看着十年前的自己就这样带走了他最放心不下的女人。 就像在十年前的世界,他轻易地取得了星野春烟的信任,稍用心思就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来到十年后的世界。 那麽,反之亦然。 十八岁的五条悟甚至不需要用什麽心思,他只是出现在源春烟的面前,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她的好感。 男人望向两个人的背影,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因为,他看到源春烟自然而然地窝在那个少年的怀中。 这一刻,她的肩线下落,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种画面让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感到无措。 他曾经在十年前的世界,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十年前那个女人的偏爱,而二十八岁的他也比十八岁的他更强。 可现如今,他居然被那个更年轻的自己比了下去。 或许,他永远都不明白,女人对他的爱不分年纪也不分强弱,只是倾向于那种温柔的对待,还留恋着被爱的感觉罢了- “真受不了,那家夥明明更糟糕,怎麽敢在十年前对我和春烟的事指指点点。” 回到房间之后,少年完全忍不住了。 他吐槽了好几句,但是都没有得到女人的回应,于是转过头去看她。 女人对着梳妆镜放下挽好的长发,又用湿润的化妆棉一点一点擦掉脸上干涸的痕迹。 那些东西黏在美丽的脸颊上,总有一种破坏欲被满足的诡异感。 这简直不正常。 少年的眼神暗了暗,然后走到了她身边,问她:“他一直都对你这麽过分吗?” 听到他的问题,春烟“嗯?”了一声表示好奇。 她放下淡蓝色的化妆棉,侧身,抬起头去看他的脸。 和室的梳妆台直接安置在榻榻米上,所以台面比寻常的桌椅更矮。 女人坐在榻榻米上,要把脖子仰起一个非常难受的弧度,才能看到少年的脸。 “其实,今天还好,”春烟眨了眨眼睛,语气平静地对他说,“只是这种事,不算什麽。” 言下之意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还会做其他事。 听到她这样说,少年的眉瞬间便拧了起来。 他蹲下,扶着女人的肩膀,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又说:“可是……” 少年红着脸颊,一时语塞的模样有些笨拙,纠结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把他想要抱怨的事情说出来。 “旦那的话,没关系,”她揉了揉少年的脸,然后笑着说,“小悟的话也没关系。” 女人轻轻地捏了一下少年快要红透的脸颊,又摩挲着他肩膀上的布料,轻缓的力道充满了说不清的缱绻。 “要试试吗?”她像那天递给他牛角梳那样,试探性地问他。 随后,在少年震惊的目光中,女人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唇。 五条悟:…… 他僵了一下,好像脑子里被泼了一桶滚烫的岩浆,烫得他整个人都懵了。 少年跌坐在地板上,神色有点呆,就像一只被猫罐头塞满猫窝后无所适从的小猫咪。 “诶呀,好可爱的反应,”春烟笑着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果然还是十八岁的小悟最可爱了,离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有这麽可爱的表情了。” 女人的话尾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失落,好像在怀念着某种永远不会再有的温柔。 “离婚是因为讨厌他吗?”五条悟抓住了机会,不忘询问具体的消息。 春烟愣了一下,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怅然,不再说话。 她一直都抗拒回答这个问题,这让十八岁的五条悟十分好奇,也让他无法理解。 如果真的有什麽误会,难道不应该尽快解决吗? 可十八岁的少年并不知道,十年后这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并不是单单用“误会”两个字就能解释清楚。 “你就这麽不想说吗?”少年看着她,停顿几秒,然后又牵引性地换了另一种说法,“有些事,说出来的话会好受一些。” 他开始学着温柔,开始学着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开始学着体谅她的心情。 这种温柔,对源春烟来说那麽宝贵。 尽管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远比十八岁的他温柔多了,可是这种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步增加的温柔,此刻全部出现在了十八岁的少年身上,真的让她感到无限惊喜,也让她无法拒绝。 女人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最后终于流露出一丝实情:“我怎麽会讨厌他,我只是觉得,不能再耽误他了。” 作为五条悟的妻子,她失败了,或许退位让贤也是一件好事——她曾经是这样想的。 “破掉的镜子无论怎麽圆,都不是最初的镜子了,感情也是一样。” “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之后,就不会再信任我了。” “可我们是夫妻,没有信任可言的婚姻,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我希望他能遇到更好的人,但是……” 说到这里,女人的睫毛垂了下去,遮住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她的表情变得更惆怅了,最后才说:“我的心里还是放不下他,无论他怎麽对我,我都……不想离开他。” 这一刻,三十一岁的春烟和二十一岁的春烟,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十八岁的五条悟突然回想起,星野春烟在酒店里说过的那句话——“就算他这样对我,我也不想分手。” 十年过去了,她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过。 “家主的位置、母亲的遗愿、老师的嘱托、总监会的高层身份……我明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但我怎麽会那麽贪心,居然还想让他像以前一样喜欢我。” “这根本不可能,因为我一直在骗他,我是一个——” “别说了。” 少年打断了她继续自贬的话。 然后,他抱住了她。 烂橘子,坏女人,或是更难听、更具侮/辱性的自贬之词,五条悟一个字都不想听。 “不要这样说自己,”少年抱着她,认真地说,“春烟,无论如何,我都喜欢你。”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就留在我的身边。” “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就随意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相信,十年后的我也有同样的心情。” 这是十八岁的五条悟在失去星野春烟之后,一直想对她说的话。 可是他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对她说,就只能对十年后的她说出来了。 “小悟居然学得这麽温柔了,”女人环住了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伤心地说,“可是,他已经变了。” “他现在完全不在意我,也不相信我说的话。” “封印虎杖同学的事是我做的,和妃老师没有关系,他不信。” “我求他放过妃老师,他不听。” “我好害怕他,我甚至不敢面对他,以前的回忆有多美好,现在的一切就有多狼狈。” 她越是留恋曾经的一切,就越是觉得现在的一切让她痛苦。 尤其是这个少年出现在她面前之后,春烟就更觉得绝望——十年前的他们,居然提前走上了这条没有挽回余地的路。 “你一点都不怪他吗?”少年这样问她。 她的肩膀缓缓地沉了下去,小心地将自己的耳朵贴在少年的胸膛上,然后再闭上眼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算是给自己留下的一些补偿。 “我不能怪他。” “所有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用那样的身份来接近他。” 道理是这样说的,但春烟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妃知礼的安排,她根本无法靠近五条悟。 对高高在上的六眼来说,她就像空气一样透明,与他擦肩而过时,都不会让他有兴趣垂下眼眸,更没用任何靠近他的机会。 所以,这道题无解。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近他,星野春烟也不会从咒术师转职辅助监督。 他站在障子门外,越过这道门就能看到女人扑在少年的怀里。 男人看到,她现在的表情明明那麽伤心,但是却没有落泪。 看起来,十年前的自己对她的安抚性很强,不会像现在的他似的,刚一露面就把她吓得脸色惨白。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知道,他们之间还是有爱的,只是这份爱掺进了太多的利益和错误,所以不再单纯,也无法像曾经那样美好。 五条悟因为夏油杰遗体的那件事,与源春烟恳谈过一次,对方也保证,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妃知礼做事。 可是后来,源春烟食言了 她又一次选择背叛他,去为妃知礼和她背后的保守派势力做事——封印宿傩的容器虎杖悠仁。 那些保守派势力,也是五条悟在咒术界推行变/革的最大敌人。 源春烟作为他的妻子,连续两次都站在他的对立面,这让他的心情瞬间沉到了谷底。 可笑的是,就算这样,五条悟依然舍不得对她怎麽样。 而她活在这世上的每一秒,都提醒着五条悟一个无法容忍的事实——在她的天平里,他根本称不上份量。 更可恶的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承认是接受了妃知礼的指派。 这对五条悟来说,不止可恶,而且可恨。 她明明是为了妃知礼做事,却还要为妃知礼开脱,就算是对十年前的他,也依然不肯说真话。 “唰——”的一声。 男人拉开了卧室的障子门。 他沉着脸,一步一步走到女人的面前。 “你一直很看好悠仁,甚至比看好忧太的份量更多。” “悠仁假死时,我们和他一起吃寿喜烧,咒术通识的课程是你单独教他的。” “你说过,他在未来会成为很厉害的特级。” 男人话中的份量一句比一句更重,最后索性摁住了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告诉我,如果不是为了妃知礼,你是为了谁?” 第36章 成为教师之后,五条悟的心性比学生时代沉稳了许多。 比起高专时期的他特有的那种叛逆想法,教师时期的他更倾向于一种循序渐进的、温和的变革方式。 他走上了教书育人的道路,努力培养优秀的同伴,就是为了让未来的变革之路走得更加平稳顺利,而不是单单靠最强的身份来压制那股迂腐的势力。 可是,五条悟采用的这种温和方式,似乎让保守派的那些人错估了他的力量。 他的温和,让这群人下意识地忽略了历史上六眼的战斗力,也忘记了五条悟是五条家历代六眼中最强的人——只要他有心想做,他就可以做成任何事。 就像夏油杰说的,“杀光非术师”这种看似天方夜谭的事,放在五条悟的身上就成为了切实可行的计划。 于是,以虎杖悠仁被封印这件事为契机,五条悟不再小心谨慎地与咒术界的保守派势力斡旋。 如果保守派的势力最终没有把源春烟牵扯进来,五条悟或许会考虑饶过他们。 但很遗憾,无论源春烟是主动或是被动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在五条悟眼中,那些老家夥们就触到了他的逆鳞。 “在我和那些老头子之间,你选择背叛我,帮他们做事,”他盯着面前的女人,一字一顿道,“哪里冤枉你了?哪里委屈你了?你可以说明白。” 他给了她无数次机会,让她说出自己的苦衷,但源春烟给他的答案永远都是没有苦衷。 源春烟对虎杖悠仁的指望很高,五条悟不相信她会主动对他下手,所以必定是总监会指派的任务。 在六眼的羽翼之下对人动手,除了源春烟,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做得到。 “是我做的,和老师没有关系,”她认真地说,“无论你问多少遍,我的答案都是这个。”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望着女人端庄明艳的脸,突然察觉到她与十年前的星野春烟不同的地方——她可以很完美地隐藏自己的所有心事和秘密,让二十八岁的他束手无策。 这些年来,源春烟作为五条悟的妻子,把心底那些倔强的、尖锐的真实心绪统统藏起来,如果不是见到了十年前的她那种歇斯底里的模样,五条悟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居然对学生时代的自己有那麽多的不满。 而现在的她,已经没了那种冲劲,尖锐的棱角全部被源家和五条家的双重身份磨平,只剩下了水一样的温柔。 或许是因为面具戴的时间太久,所以假面也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春烟,妃校长已经不在了,总监会的那些人也不在了,”男人再次尝试引导她,说出事情的真相,“你不需要包庇任何人,现在把悠仁的封印解除,一切都可以结束。” 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男人的表情突然流露出一丝动容。 经过了这麽多的事,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情来探究真相了。 挣扎的感觉对最强来说,是一种很罕见、很陌生的痛苦,也是一种从未品尝过的折磨滋味。 他像是在暗示着她,哪怕只是骗他的也好——骗他,背叛他是被逼无奈的、是被人哄骗的,不是真心的。 只要她肯解除虎杖的封印,他就不再追究任何事。 可是,女人就连这显而易见的谎话都不愿意对他说。 “这就是真相,”女人琥珀色的眼睛里含着泪光,狠心地对他说,“旦那,我不会帮虎杖同学解除封印,就算你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做。” 五条悟被她的话气得不轻。 银白色的睫毛眨了一下,他沉着声问她:“你真的以为我不敢?” 最强从未受制于任何人,即便是当年被总监会威胁除掉乙骨,也能面不改色地反击回去。 可是现在,威胁的话刚说出口,连他都觉得这些话可笑。 “你不敢,”十八岁的少年接过了他的话,又说,“如果你敢,就不会逼她说这些话。” “这世界上的事,很难永远随着你的心。” “天内的事,杰的事,你都能接受,为什麽不能接受她的事?” “你被她哄了这麽多年都不知道真相,事到如今还要计较这麽多?” “这麽贪心的家夥,看了就让我火大。” 少年语气里的酸味越来越大,说话的态度也越来越差。 换位思考,如果他能在二十七岁之前,一直都不知道星野春烟的真实身份,那麽现在大概率正在准备结婚。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和春烟度过九年的时光,这种生活,无论用什麽条件来交换,他都愿意。 可面前的这个男人居然还不满足,总是想要一个完美的答案。 “你这个年纪,当然什麽都不懂,”男人冷笑,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太天真了。” “我不懂,你懂,你非要让她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难道就不是天真吗?” 少年咄咄逼人的语气,让男人有些语塞。 他的眸色渐冷,然后拎着少年的制服衣领,将他整个人往女人的卧室外面扯。 “少说废话,明天赶紧回去。” 男人的耐心似乎已经全部消耗殆尽了,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狠。 “再出现在这里,别怪我不客气。” 而被他拽出去的少年,也不愿意轻易认输。 “你可以对十年前的自己下手,但是却没办法对她下手。” “既然这样,如果她现在想离开——” “我不想离开,”春烟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说,“小悟,你不明白,这个世界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琥珀色的眼睛里含着泪光,就像粼粼波光的泉水。 她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平静一下,又将眼睛里的泪光憋了回去,强迫自己不要继续哭了。 源春烟从没想过离开五条悟。 害怕他是真的,但爱他也是真的。 自我封印的原因与其说是不敢面对五条悟,倒不如说是不想面对五条悟眼中那样不堪的自己。 可是,那些事现在都不重要了。 她坚定地说:“我会一直留在旦那的身边。” 女人的眼睛明明望向了十八岁的少年,但这句话却更像是说给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听的,也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坚定的话语像是一份承诺,也像是一份枷锁,将她的一生都牢牢地绑定在原地- 星野春烟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在梦里,她看到了五条悟在涩谷的都心线地铁前,被夏油杰模样的咒术师封印在狱门疆里。 随后,画面一转,涩谷商业区群魔乱舞,整个东京变成人间炼狱。 再后来,她看到了五条悟命丧新宿。 噩梦到这里戛然而止,她被吓得瞬间清醒过来。 “看到了吗?那个未来。” 熟悉的女声灌入她的耳中,那是她自己的声音,就好像她在和自己对话。 不,不是她自己,而是十年后的她。 星野春烟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麽,但还没等将话说出口,一连串的泡泡就顺着她的唇边涌现出来。 她在属于源氏秘术创造的水晶里,里面的一切都像水一样流动,但是却凝固了她的时间。 “春烟,可以睁眼了。” 星野春烟下意识地听从了那个女人的指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就看到十年后的自己正温柔地望向她。 那个女人挽着长发,露出雪白的天鹅颈,一颦一笑之间都是端庄和优雅,与出身外室的她截然不同。 浅葱色的和服上绣着几朵茉莉花,扇状的鎏金点漆步摇插在她乌黑的鬓发间,为这件素雅的和服平添了一份贵气。 同样的一件衣服,穿在十年后的她身上,与自己穿着时有着明显不同的风格。 这种可以说是脱胎换骨般的不同,从每一处细节展露出来,让人不难猜出,星野春烟这十年来为了变成源春烟的模样,付出了多少艰辛努力。 但这些和五条悟的事情比起来,都不重要了。 “我刚刚看到的……”她忍不住询问。 源春烟对她苦笑了一下,然后说:“那些未来都是真的。” 星野春烟:“但他明明——” 明明还活着。 “你可以选择改变未来,只是要付出一些代价,”源春烟说,“咒术界不能没有五条悟,我也不能,所以这是我选择的路,不知道你会怎麽选择。” “无下限术式、十种影法术、赤血操术。” “御三家拥有这麽强大的立命之本,为什麽还要对源家留有一席之地?” “回溯、停滞、预知,只要拥有源家的血脉就可以任意使用这三种术式,但为什麽从未有人使用过‘预知’的能力?” “因为泄露不属于自己所处时空的秘密,会让人变得不幸,而这种不幸是无法预计的。” “会死吗?” “可能会死,也可能会生不如死。” 星野春烟成为源家的家主之后,努力坐稳这个位置,随后掌控了大量的家族秘钥。 她可以像源家历任家主那样,用很少的咒力来催动身体里强大的术式,但她依靠着六眼在咒术界的能力借势上位,所以成为家主的时候太过年轻,以至于她的心境和那些古板的老头子们不同——她无法割舍属于这个时空中的儿女情长,无法从容地面对过去与未来的悲欢离合。 六眼作为最强大的力量,会帮助五条家会走上最巅峰的位置,但六眼总是过慧易夭。 基于此,御三家互相制约,才能形成某种平衡。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世界的法则,不可撼动。 逆天改命本就不是易事,就算真的成功,也要付出无法挽回的代价。 “如果没有走到既定的结局,他就不再是原本的五条悟。” “他会变,会做出很多曾经不会做的事。” “比如……不再像从前那样爱你。” “就算这样你也不会后悔的话,就去改变吧。” 源春烟看似将所有的底牌全部亮出,给了星野春烟自由选择的机会,但实际上,星野春烟好像没得选择。 所以,星野春烟只能问她:“你后悔了吗?” 源春烟:“我不后悔。” 女人的话很坚定,但是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悲伤。 而她望向星野春烟的殷切目光,仿佛带着某种一生都无法完成的期盼。 “但是,如果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过这样的人生。” 如果重来一次,她不会为了母亲的遗愿和老师的期盼,去做一个牵线木偶,用虚假的身份面对最爱的人,每一天都戴着面具生活。 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会为了自己而活。 第37章 “你真的不担心她会离开吗?” 十八岁的五条悟望着那块发光的水晶,有些好奇地问身边的男人。 几分钟前,源春烟走进了那块水晶,负责把星野春烟送回十年前的世界。 水晶是术式的延展,这样穿越回去的话,会比普通的术式回去得更快一些。 与陷入沉睡的星野春烟不同,十八岁的五条悟在回去之前,总觉 得应该同未来的自己说点什麽。 而他这种堪称“找茬”般的沟通,让二十八岁的男人忍不住皱眉。 少年又问:“如果她愿意留下,你打算怎麽办?” 男人依然不说话。 少年突然急了,继续问:“你不会真的让她在这个小阁楼里住一辈子吧?” 被他的话闹得心烦,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反怼回去:“和你无关。” “怎麽和我无关?那不是我未来老婆吗?”少年很生气地说,“她看起来真的……” 十八岁的五条悟想了想,继续说:“真的很可怜。” 可怜。 少年其实不太想用这种词来形容喜欢的女人。 怜惜的感情或许也属于爱的一种表现方式,但终究显得有些扭曲。 对十八岁的五条悟来说,这种怜惜投射到源春烟身上的比例,远比放在星野春烟身上的比例更多。 她脸上的笑意永远都是温柔的、平淡的,就像早春落下的温润细雨,无声但绵长。 可她的心呢? 星野春烟偶尔会有一些小脾气,在分手之后,她甚至还会和他吵架、和他对峙、和他大吼。 但源春烟却什麽都没有。 她总是沉默着接受了一切,无论是好还是不好,对她来说都勾不起一丝一毫的波动。 “我觉得,她没有真的背叛你吧。” 少年说出了和星野春烟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在这个房间里,星野春烟曾经对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说过,“不觉得十年后的自己会因为妃老师选择背叛你”。 “虽然不清楚她到底隐瞒了什麽,但我觉得她对你……不,对我们,是真心的。” 那些爱意并不掺假,就算是学生时代的五条悟也能感受得到。 “你到底想说什麽?”男人的耐心快要被学生时代的自己耗光了。 听到他这样不耐烦的问题,少年忍不住对他讲:“我想说,你让让她。” ……? 听到他的话,男人瞬间露出一种很无语的表情。 他恨不得把“你很离谱”这四个字贴在脸上,用来嘲讽更加年轻的自己。 十八岁的五条悟继续说—— “她是你老婆吧?哦,好吧,现在是前妻。” “那你也让让她会怎麽样?” “因为是年下所以总是等着被人哄吗?” “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我分手的时候也在等春烟向我道歉。” “但是结果你都看到了,根本就——” “你快走吧。”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打断了他的话。 他拎着少年的衣领,直接将人推进了水晶里- 高专结界内,蓝色的“苍”在男人的掌控下呼啸而过,木质的小阁楼轰然倒塌。 “旦那?” 春烟望着化为废墟的阁楼,有些疑惑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五条悟的声音有些僵硬,“你明明可以跟他们一起离开。” “然后再让乙骨复制源家的术式,去十年前找我?”春烟突然觉得有些无奈,对他说,“不要了吧,这样做会让乙骨变得不幸。” “你是为了保护忧太?” “我是为了保护五条悟,无论是小悟,还是旦那,都一样。” 春烟凝视着面前的男人,认真地对他说。 听到她的话,男人忍不住冷哼一声,似乎是在讥讽她的言不由衷。 看到他这副模样,春烟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任何事,于是只能低垂着头,任由他处置。 她不能对他说出术式的真相,因为这样会让他变得不幸。 她也不能解开虎杖悠仁的封印,因为这样会对他的生命构成威胁。 既然这样,她在五条悟眼中的形象,一定是非常可恶的。 源春烟在水晶里时,有那麽一瞬间想过,要不要就这样跟着术式的流动去十年前的世界,这样她就不用面对自己这个世界的一片狼藉了。 但很快,她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如果是十年前的她,或许会因为一时的冲动,而选择这种逃避的办法——实际上,她甚至已经逃避过一次了。 而现在的她明白,逃避只是暂时的。 作为一个成年人,她终究要打起精神面对自己的生活,哪怕这份生活很艰难、很不美好。 有些路选了就没有回头的机会,更何况她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十年。 曾经有过的后路,早已在时光的消磨中遍寻不见,现在的她,就只能硬着头皮一条路走到黑了。 “旦那想把我放在哪里?五条家的地下室?还是薨星宫?” 他总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安排她,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保守派的残留人员,和咒术界现如今以五条悟为主的势力水火不容。 源春烟知道,自己选择留下会面对什麽样的人生,但她觉得这是她应该面对的。 她已经做好了余生一直被革新派监控生活的心理准备了。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五条悟好像并不打算这样对她。 “随你想去哪里。”他这样对她说。 这段时间,五条悟一直都在努力去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他之前愿意放星野春烟离开。 那麽,他现在也可以努力放源春烟离开。 扔下这句话,五条悟转身就走,只留春烟一个人愣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把“随你”的意思消化完毕。 五条悟就这样放过她了吗? 春烟抬起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出神。 男人似乎很抗拒和她继续交流,也有些不敢再面对她的脸,所以离开的脚步很匆忙。 但他走了几步,又停住了。 春烟有些摸不准他现在的想法,所以不敢说些什麽,只能等着男人接下来的话。 “想继续当老师的话,就自己去和夜蛾校长说。” 话说到了一半,男人顿了顿。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句话不够明白,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学生们总是问你什麽时候回来。” 说完这句话,他才继续往前走。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依然很难释怀。 他不理解源春烟为什麽非要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也不理解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但就像那个十八岁的少年所说的那样,无论发生什麽,他还是很爱她。 爱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心也不是说收回就能随时收回的东西。 在五条悟的眼中,顽固不化的烂橘子们没什麽真本事,祓除咒灵的水平还比不上他那些年轻的学生们。 但在源春烟陷入沉睡的那一刻,他才发现,那个妃知礼好像意外地挺厉害。 她在很久之前,就选到了最让自己动心的女人,让最强彻底栽在这个女人的身上。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六眼,终于对一个人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并奉上了自己的真心。 他想,如果某天他在她身边沉睡时,永远被封印,或许也是命中注定的事。 “旦那。” 春烟叫了他一声。 男人匆匆离开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这一刻,在春烟的眼中,男人的背影突然和那个十八岁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有一点点脆弱,有一点点不高兴,不想主动对她撒娇,但是又想让她自己走过来。 “我错了,我不应该把自己封印起来。” 她这样说着,然后踩着木屐,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身边。 听到她的道歉,五条悟的心情突然好了一点,但是仔细想了想,又发现女人的道歉似乎并没有什麽诚意。 她依然不愿意吐露真相,也不愿意解开虎杖悠仁的封印。 于是,他没有理会女人的道歉,继续往前走。 “旦那。” 女人跟在他的身后,又叫了他一声。 这一次,五条悟刻意放缓了脚步,但是没有停下来。 灵敏的听觉察觉到,女人踩着木屐努力追上来的脚步声。 下一秒,他的手被女人牵起,柔软的、微凉的小手顺势塞进了他的手掌中。 她很少这麽主动,所以五条悟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有些诧异地垂下眼眸去看她。 “别不要我。” 女人的声音很轻,语气里带着十二万分的委屈。 听到这句像是祈求的话,五条悟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麽捏了一下。 有一点痛,但更多的是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总是把自己放在那麽卑微的位置,不知道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 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之前,五条悟一直都把她的这种方式当做对自己的偏爱,欺负起她从来都是有恃无恐。 但他现在觉得,这种卑微或许只是一层假象,无论她的头压得多麽低、声音放得多麽软,五条悟总是对她毫无办法。 在这段关系里,掌握主动权的人,到底是谁呢? 五条悟突然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十年来的认知似乎在一瞬间崩塌。 而春烟也没有给他继续想下去的空间。 柔软的身体主动地靠了过来,贴在他的胳膊上。 乌黑的鬓发间那根鎏金的簪子上坠着铃铛,随着她靠过来的动作,发出了一串清脆的声响。 “旦那。” 一声又一声“旦那”直接把五条悟的心叫软了。 “是你说要离婚的。”男人努力压着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刻意沉着声音说,“我早就不是‘旦那’了。” 他的话听起来有点刻意,像一只发脾气的猫咪,等着人来给他顺毛。 春烟轻轻地戳了戳男人的手心,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他:“既然这样,旦那还愿意再和我结婚吗?” 五条悟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暂时不愿意。” 春烟:“……” 女人忍不住皱眉,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尝试着抽回自己主动牵过去的手,却不料被男人直接捉住,连一根手指都抽不出来。 闹什麽别扭呢。 女人歪头看了看他的表情,紧绷的唇线在慢慢松动。 他看起来,好像心情不错? 春烟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又问了一遍:“真的不愿意吗?” 五条悟没再说话,只是侧眸看了她一眼。 但春烟敏锐地捕捉到了男人一瞬间松动的表情,随后便忍不住和他故意开起了玩笑。 “好吧,那我只能给旦那做妾了。” “……” “哈?!” 只是一句玩笑话,就引得身边的男人顿时僵了一下。 他似乎是被女人的话惊到了,也被她完全不安常理出牌的方式弄得没了脾气。 春烟继续说:“做妾也不行吗?一日夫妻百日恩呢,我们做过那麽多年的夫妻,旦那真的忍心让我下半辈子一直做外室吗?” 五条悟:……??? 他被女人的话怼得不知道该说什麽。 五条悟从小就不喜欢封建气息浓郁的本家,无论是相亲还是别的,他几乎连看都不看就会拒绝,十五岁那年被逼急了,索性直接离家出走,独自一人跑出来读高专。 春烟口中这种老古董般的文本,在五条悟的脑子里几乎没什麽概念,他从没了解过,也从没考虑过,当然就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她的问题。 “我什麽时候说过要……那些东西,”男人皱着眉,语气明显有些慌乱,“你的想法真的非常‘烂橘子’。” 源春烟笑着反问他:“那麽,旦那讨厌我吗?” 银白色的睫毛微微垂下,苍蓝色的眼睛将目光落在女人的身上。 晨曦之下,春烟听见他对自己说—— “我讨厌烂橘子。” “除了你。” 第38章 深夜,阿美横町。 歌姬坐在居酒屋的木质长椅上,一手握着啤酒的玻璃杯把,一手敲了敲桌子。 “星野,你真的和五条分手了?” 春烟拿起巨大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冰凉的啤酒,然后点了点头。 “早就劝过你,那小子不行,现在分手也算是及时止损。” “就算是冥冥那种守财奴,但是看到五条那小子,突然就觉得自己也没那麽爱钱了。” 歌姬喝了两扎啤酒,有点上头,于是开始和她念叨个不停。 “真的超级欠揍,每次嘲讽我的时候都超——想把鞋底拍在他脸上。” “怎麽会有这麽讨厌的小鬼!” “不知道长大之后会是什麽样,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听到最后一句话,春烟突然愣了一下。 她似乎是回想起了某段特殊的回忆,目光稍微沉了一下。 “长大之后应该也会很帅吧,而且很强呢。” 春烟这样说着,像是在回答歌姬提出的问题,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哈?”歌姬皱眉,“你这麽爱说他的好话,不会还喜欢他吧?” 春烟点了点头,说:“是。” “嘶——”歌姬好像瞬间被吓得酒醒了,然后严肃地问她,“星野,要不要找硝子看看脑子。” 春烟:…… “嘛,歌姬和他没那麽熟,所以可能不了解,”春烟勉强挂起一个笑容,然后说,“其实小……五条君,他大多数情况下确实很让人火大,但是偶尔……” 歌姬歪头:“偶尔?” “偶尔,会让我感觉超级超级可爱,就像小猫咪一样,”春烟说,“养猫总是会被抓伤,习惯了就好。” 和五条悟交往就像养猫。 被抓伤、被咬出牙印、被叫声吵得睡不着觉、被压在胸口喘不过气…… 窗帘被抓花、粉底液和口红被摔碎、沙发和拖鞋变得面目全非、喝水时不知道什麽时候会尝到猫毛…… 一切的一切,听起来都那麽麻烦。 但在无趣而痛苦的糟糕人生里,有那麽一瞬间,可以抚摸猫咪柔软蓬松的毛毛,就会觉得人生被拯救了,而那些麻烦事就都不值一提了- 失恋总在醉酒之后结束,春烟是个俗人,自然也不能例外。 闹钟一响,宿醉的头痛伴随着清晨的阳光,开启了不太美好的新一天。 春烟迷迷糊糊地洗漱换衣,像沙丁鱼一样挤在拥挤的山手线里,前往上班的路上。 今天的山手线又发生了跳轨事故,所以春烟在车厢里多站了一个小时。 来找夜蛾校长销假的时候,已经到了午休的时间。 她把销假的手续交给了伊地知,又收拾了积攒了好多灰尘的工位,然后才觉得自己的生活终于又重新回到了正轨。 打开工作用的邮箱,就看到了一大串未读邮件。 逐一点进去,就发现“窗”新委派给她的任务里,几乎有一大半都要和五条悟合作。 也是,这份工作就是会有超多和五条悟接触的机会,否则她也不会转职。 但现在这状况…… 春烟对着计算机屏幕摇了摇头,突然觉得生活回到正轨的难度还是略高。 她准备出去吹吹风冷静一下。 说是吹风,结果一绕就绕到了高专的教学楼。 路过教室时,春烟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侧眸望过去,就看到一个有着银白色头发的少年。正抱着胳膊趴在课桌上小睡。 自从回到这个世界之后,五条悟都没有主动来找她,实在是让她震惊。 关于分手还是复合那些事,目前也处于不了了之的状态。 少年的脸颊压在自己的胳膊上,浓密的银白色睫毛遮住了那双晴空般璀璨的苍蓝色眼睛。 五条悟有一张很漂亮的脸,漂亮到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 他小睡时的样子和平日里那种张扬肆意的模样不同,多了一丝恬静的感觉,好像从一只横冲直撞的小猫变成了一只可爱温驯的小猫。 春烟放轻脚步,慢慢走进了教室里。 在水晶里的日子是静止的,但对春烟来说又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样漫长。 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他了,有一种疯长的思念在她的内心深处蔓延。 鬼使神差地,女人慢慢伸出手,去摸他的头发。 白皙纤长的手指落在少年柔软蓬松的银发上。 她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就像给小猫顺毛那样仔细小心。 摸了几下,春烟才回过神来,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时候瞬间心乱如麻。 她想收回自己的手,趁着五条悟醒过来之前跑路,却不料手指刚刚离开少年的头发,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之间将她的手摁在了桌面上。 少年掌心的温度滚烫撩/人,压在她的手背上,激得她头皮发麻。 “你在做什麽?” 他好像清醒得很快,苍蓝色的眼睛里一片清明,不留半点睡醒后的惺忪迷茫。 或者说,他一直都是……装睡? 春烟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麽。 脸颊上的热度顺着毛细血管的脉络运转到她的耳朵上,她整个人都被他盯得快红透了。 “对、对不起……”春烟没头没脑地道了个歉。 “为什麽道歉?”少年问她,“因为跟那个男人跑掉的事情吗?”? 这是什麽值得道歉的事吗? 春烟摇头,然后说:“因为,偷偷摸了你的……头发。” “哦,”少年应了一声,随后银白色的睫毛垂下,好像是思考着什麽,然后重新看着她,对她说,“这个不用道歉。” 说完,少年等不及女人的反射弧重新归位,修长的胳膊就揽住了她的腰。 “……唉?!” 春烟突然觉得视线里的画面整整旋转了一圈,然后被人摁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她侧着身坐在少年的腿上,身体被夹在课桌和少年的胸膛之间,整个人现在完全懵了。 下一秒,手腕被他抓住,然后被摁在了他的头发上。 “摸吧。”他这样对她说着。 春烟僵住。 她想收回自己的手,但是却被对方大力地摁着,根本就离不开。 苍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距离她那麽近,近到温热的呼吸拂过了她的鼻翼和脸颊。 扑通——扑通—— 这一刻,她的心脏开始狂跳。 好可爱…… 心快化了…… 不知道为什麽,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觉得一直努力创建起来的心理防线,在顷刻之间全部坍塌了。 她揉了揉少年银白色的发梢,顺滑的发丝手感那麽好。 忍不住又捏了两下。 “我说,你是故意钓着我的吧。” 就在她捏着他的头发时,五条悟突然这样对她说。 听着像是抱怨的话,但那双漂亮的苍蓝色眼睛里倒也不见什麽不悦的情绪。 “我不想分手,你不同意。” “怕你觉得为难所以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找你,结果你主动来找我。” “从来都没人敢摸我的头,但是一直让你随便摸。” “你到底想怎麽样?” 他的口吻很平静,似乎只是在客观地陈述着某种事实,或者说是很认真地问她要答案。 但他的话却又是责难的内容,这让春烟莫名陷入了一种有些自厌的情绪。 是啊,她到底想怎麽样? 她和源家闹翻被逐出家门,和妃老师的计划也失败了,所以就没必要再主动靠近五条悟了。 “放开我。”春烟小声说。 五条悟皱了皱眉,这一刻,他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明显不悦的神色,甚至还略带不爽地“啧”了一声。 但他还是乖乖地松手,春烟就势从他的大腿上滑下去。 双脚重新站在地面上的感觉,让她觉得安定多了。 然而,她的一口气还没松下来的时候,裙摆却突然被人扯住。 她吓得脸色瞬间变了,然后迅速转过身,一边瞪着面前的少年,一边红着脸压着自己的裙子。 五条悟被她瞪得有点莫名其妙。 他看了看女人愤怒的表情,然后指了指她的裙子,委屈地说:“你的裙子……翻上去了,我想帮你放下来。” 春烟扭过头去看身后的裙摆,果然翻起来了一大截,大概是因为刚刚坐在他腿上时,被制服裤子的布料刮起来了。 她红着脸压下翻起的裙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错怪他了。 但没办法,这小孩糟糕的前科实在是太多,让她下意识地草木皆兵。 “你以为我想做什麽?”少年挑了挑眉,这样问他。 春烟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转身就想跑。 “喂,”少年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想跑的打算,然后问,“等下我可以去找你吗?” 她被他扯住,根本就跑不掉。 “不可以。”春烟硬着头皮拒绝。 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这样顺势结束比较好。 来到五条悟身边的契机很不单纯,那种无时无刻都在讨好他的生活,春烟已经过得筋疲力尽。 她还是很爱他,但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疲惫。 源春烟的脸,偶尔会在她的眼前浮现,那麽美丽而高贵的女人,看起来那麽完美,但那些好像不是她想追求的东西。 “好冷淡啊,春烟,”五条悟撒娇般地说,“我会伤心的。” 春烟:…… 五条悟继续说:“至少应该礼尚往来一下吧?你都来主动找我一次了,我去主动找你一次,算是扯平?” 漂亮的蓝色眼睛布灵布灵的样子,让人看了就觉得心软。 “……随你喜欢。”春烟没忍住,还是松口了。 但是,她枯坐在工位一直等到下班时间,也没等到五条悟的出现。 看工作邮件里的消息,他下午和伊地知去六本木出任务了。 从十年后的世界回来之后,五条悟好像变了一些。 这种拉扯的感觉从来不属于五条悟,但现在他却学会了这一手。 夕阳西下,春烟深感在工位白等一下午的自己,好像脑子有大问题,于是决定再约歌姬去喝酒。 对于她目前的情况,歌姬给的建议是—— “谈个新的呗。” “旧的恋情就应该让新的恋情覆盖!”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来!”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春烟突然觉得很有道理。 如果谈一个新的男朋友,无论是疗愈自己还是用来转移注意力,应该都会慢慢和五条悟分开了吧。 想通之后,一切仿佛都豁然开朗,于是猛灌三大杯,直接把自己灌醉。 头痛就头痛,今晚先喝爽了再说。 春烟怀揣着这样“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情和歌姬干杯,所以等到她晃悠着回到公寓时,差点一头栽倒在玄关。 当然,只是差点。 她确实栽倒了,但是没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而是倒在了一个温热的胸膛上。 一边嘟囔着“老天开眼天降新男人”,一边揉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人——得,老天没开眼,这男的是她前男友。 然后酒劲上头,直接委屈哭了。 五条悟对醉鬼没什麽经验。 他从没见过星野春烟像现在这样,没什麽形象,说起话来也没什麽逻辑。 先说一句“想谈新男朋友”,又说一句“舍不得前男友怎麽办”,然后抱着少年的腿开始大哭,一边哭一边说,“舍不得也要舍得否则人生没救了”。 是的,现在的人生实在是太糟糕了,如果再不重新开始,真的没救了。 他们无法回到曾经的状态,因为她早就没了机会。 她骗了他,而且一直在骗他。 五条悟那麽骄傲,就算现在一时原谅了她,以后也不会放过她吧。 破掉的镜子,哪有重圆的道理,就算圆了回来,也不是曾经的镜子了。 “为什麽……不来找我,嗝,”女人打了个酒嗝,然后哭着说,“我在办公室等了你一个下午。” 看到她现在的模样,五条悟突然就后悔了。 他岂止不应该让她等了一下午,他当时就不该放她离开教室。 什麽见鬼的拉扯,他为什麽要和她计较这麽多? 拉扯到最后,他发现反倒是自己被拉扯得心乱如麻。 “为什麽一直等我?”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五条悟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他的心脏也在跳,夜色中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就像两簇漂亮的火焰,盯着女人醉醺醺的脸。 春烟眨了一下眼睛,眼神中充满了酒气肆意的茫然。 五条悟看着她,继续问:“春烟,我再问你一次,你可不可以不要和我分手?” 第39章 从十年后的世界回来,五条悟好像变了很多。 他好像变得内敛了一些,不再像曾经那样肆意。 尤其是在面对春烟的时候,那种肆意的感觉几乎全部消失了。 “你不讨厌我吗?”春烟的脑子晕晕的,言语间带着醉酒后浓重的鼻音。 她的眼睛眨了眨,泪花像流动的钻石,闪烁在琥珀色的眼睛里。 很漂亮。 可是,听到她的问题,五条悟却没有欣赏这双眼睛的心情了。 同样的问题,是十年后的源春烟问过他的。 她好像无论是什麽年纪,都默认他在知道真相后会讨厌她。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所以五条悟忍不住笑了。 他反问:“我为什麽讨厌你?” “因为……我的真实身份,你已经知道了,而且当时很生气。”春烟很委屈地说。 “我喜欢你。” 五条悟打断了她的话,再一次这样对她说。 他对她说过无数次喜欢,但曾经都是对那个戴着面具的星野春烟说的,而这一次,是对真实身份的星野春烟说的。 “说分手这件事,我后悔了。” “说你是烂橘子这件事,是我的错。” “如果你不喜欢我,那就分手。” “如果你喜欢我,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麽?” 少年说的每一句话都很真挚,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诚心诚意。 他好像突然开窍了,知道曾经的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而且在努力地改正,并且做得更好。 听到他的话,亮晶晶的眼泪在眼眶里,终于挂不出了。 泪水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小悟,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她几乎哪里都配不上他,更何况还是个该死的骗子。 而五条悟却说:“值不值由我来判断,决定权不在你。” 喜欢谁这是他的权利,他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对谁好就对谁好。 对五条悟来说,这是他从小到大早就习惯的事情了。 他想要什麽就有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但对春烟来说,这好像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一个人坚定地选择。 母亲为了进源家的大门选择生下她; 源家为了用一个不受宠的女儿笼络御三家的人选择收留她; 妃知礼为了自己的事业规划选择培养她…… 任何人选择她,都经过了再三的考量或是比较,甚至带有某种工具性的理由。 但只有五条悟不是这样。 这一刻,春烟突然发现这份感情开始脱离了她的掌控。 五条悟比她想象中更喜欢她,而且他也认清了自己的心,不再像从前那样任性。 他开始学着对她温柔,开始试着理解她的心情,开始把这段关系中另一半主动权交给她。 春烟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就像妖精一样,能俘获她的心。 她扑进他怀里,抱住了他,无声的眼泪浸透了他的衬衫。 “所以,能不能不分手?”少年小心翼翼地问她。 春烟窝在他的怀里,用脸颊蹭了两下他的衬衫,然后点了点头:“……嗯。”- “哈?你又和五条交往了?” 在电话里,歌姬的反问句抬高了八个分贝,不可置信地问她。 春烟的口吻中有些疲惫:“一言难尽……不过现在这样也还不错。” 重新和五条悟交往之后,春烟总是会想起十年后的自己。 那个女人高贵的、温柔的笑容,经常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但她莫名觉得那种端庄美丽好像一层刻意伪装的面具,并不是她的真正模样。 “一言难尽?是什麽意思?五条那家夥还是很难搞吗?” 五条悟的任性在整个高专都是出了名的,也是辅助监督们永远的噩梦。 甩人走或是忘记放帐这种事先不说,单是接任务的难度就让不少人有心无力, ——连续祓除好几只特级咒灵这种任务量,危险程度和疲惫程度翻倍增长不说,任务报告都要写一大摞。 至于对女朋友…… 星野春烟的职场人际关系处理得很好,而且人长得漂亮,工作效率又高,这种可以说是“大众情人”的漂亮女人,被一个还没毕业的小朋友抢走,所有人都默认春烟是被动的。 “比之前乖很多了,”春烟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手里收拾行李的动作很麻利,然后又说,“只是我自己心里还有点……” “你心里?”歌姬问。 春烟:“可能是婚前焦虑吧?最近总是感觉心情乱糟糟的。” “婚、婚前?!你和五条?!”歌姬震惊。 “春——烟——”五条悟在她身后晃了两圈,语气里带着一些催促,“还没收拾完行李吗?” 春烟安抚性地对他说:“快了快了。” “和谁打电话?歌姬吗?”五条悟问她。 “嗯,”春烟点头,“她这阵子刚到京都校去做老师,不知道适不适应关西的生活,是我主动打电话找她问的。” 说完,她又对电话另一端的歌姬说:“我在收拾行李,工作顺利啦,以后我去关西再找——” “嘟嘟——嘟嘟——” 手机里的忙音响起。 五条悟不由分说地摁下了挂断电话的红色按钮,苍蓝色的漂亮眼睛眨了两下,状似无辜地看着她,看得她发不出脾气。 “小悟!”春烟皱了皱眉,但是也不好说些什麽。 她知道歌姬和五条悟的关系不太好,或者说,是歌姬单方面讨厌他。 “反正那家夥每次都劝你分手,你再和她聊下去,不愿意和我结婚怎麽办?”少年委屈地说。 “那也不可以这样做,”春烟说,“以后不许这样了。” 他有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掌控她的生活,总是随心地支配她的喜怒哀乐。 但春烟现在不会完全隐忍不发,而是会明明白白地和他说清楚。 只是这些小事,五条悟似乎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撒娇一阵就过去了。 “我知道了。”他委屈地做了个鬼脸,这样对她说。 随后,他整个人的身体就像被凭空抽走了骨头似的,直接倒在了她身上。 春烟一愣,少年就势枕在了她的膝上。 食指和中指拈住了女人的裙摆,轻轻地扯了扯,小声问:“可以走了吗?” 五条家位列御三家,未来家主的婚事当然是重中之重。 虽然五条悟说过,如果她不喜欢花嫁修行,也可以不去,一切都交给他搞定,但春烟觉得这样做不太好。 她在源家的身份比较尴尬,而且还比五条悟年长,这种事如果推辞,想必会显得很难看——作为一个 心机深重的外室女,不仅勾/引了五条家年轻的继承人,居然还敢“恃宠生娇”,难听的话想必就更多了。 “走吧。”春烟说。 春烟换上了衣柜里最贵的那件振袖,整理好行李,就跟着五条悟出发了。 这是她第四次来到五条本家。 第一次,她作为源春华的陪衬,与五条悟擦肩而过; 第二次,她作为五条悟的女朋友,在这里遇见了一大堆男朋友的相亲对象; 第三次,她作为源春绘这个假身份,在十年后的五条本家如众星捧月般被优待; 第四次…… 作为五条家未来家主的未婚妻,似乎有着和前三次完全不同的待遇。 她第一次进入了五条家的主客厅,宽敞的茶室阳光丰盈,与疏于采光的普通和室完全不同。 正厅的香炉里,燃着沉郁的紫檀香,袅袅白烟点缀着华美的和室。 “少爷。” 一个穿着黑色留袖的妇人朝五条悟低了低头。 五条悟盘腿坐在茶桌前,春烟跪坐在他的身边,那位妇人坐在他的对面。 “这是佐藤,”五条悟介绍着,“花嫁修行的负责人。” “春烟小姐。”妇人低了低头,以示尊敬。 明明比她年长许多,但是却主动对她低头。 这一刻,春烟对五条悟的身份突然有了更具体的认知。 与十年后的五条悟不同,那时的他已经是五条家的家主,受人多少敬重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十八岁的五条悟还那麽年轻,居然就拥有这样的能力。 “佐藤是我母亲本家的表亲,算是信得过的人,”五条悟对她说,“由她负责我比较放心。” 所谓的花嫁修行,本质上来说就是夫家给新娘的某种约束教育,吃苦总是免不了的事。 五条悟强调着:“虽然之前和老头子们讲过了,但我还是要再说一遍,不许让她做任何佣人做的工作,不许逼她早起或是熬夜,不许限制她的日常生活,不许逼她做不想做的事。” “五条少爷,”佐藤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小心提醒道,“长老们那边……” 这种要求,她真的很难交差。 “佐藤,你是我这边的人吧?”五条悟反问她。 佐藤噤声。 五条悟继续说:“那种比较轻松的修行,随便做几天就好了,如果那些老头子们对你不满,你可以推我做挡箭牌。” “这几天我要去国外出差,所以不能每天都来看她。” “佐藤要好好照顾她哦。” “如果我出差回来,发现她少了一根头发……” “我保证,那些老头子们都会死得很惨。”- 因为五条悟的话,春烟的花嫁修行一直都很轻松。 插花、书法、茶道…… 这些高雅但枯燥的艺术,对春烟来说昏昏欲睡,但是确实比她预想中的花嫁修行轻松多了。 “春烟小姐,”佐藤的眉毛抽了一下,对她说,“这株香水百合上有四朵花,不能用。” “唉?!”春烟震惊,然后飞速将这株百合抽了出来。 “数字四的谐音不吉利,除了葬礼很少使用,而且,日常插花也要尽量避免使用偶数的花朵。” 佐藤认真地解释着。 春烟点了点头,以示了解。 虽然不是什麽繁重的任务,但对于春烟来说,仍然比较困难。 年幼时,春烟因为出身不好,所以在源家一直都不受重视。 本家的小姐们学习这些东西的时候,她一直和侍女们一起做杂役,现在学起这些,难免有一种东施效颦的感觉。 她忍不住想:十年后的源春烟,到底付出了多少,才能变成那种高贵端庄样子呢? 然而,就在她陷入这种负面情绪的时候,更多的负面能量也慢慢缠绕上来。 侍女们唧唧喳喳议论的声音,透过和室的障子门,传入春烟的耳中。 “少爷为了和她结婚,跟长老们吵了好久。” “我听说,之前源家送来相亲的小姐,好像是本家的春华小姐?” “这位是春华小姐同父异母的姐姐,不会是外室女抢了本家小姐的婚事吧。” “啧啧,这麽厉害的手腕呢。” “外室的孩子当然是天生的狐狸精,最会勾/引人。” “麻雀爬上枝头变凤凰,真是羡慕。” “少爷还年轻,过几年就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 这一刻,春烟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她不是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只是当真相摆在桌上的瞬间,不免还是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咳咳。” 佐藤见她脸色不对,于是轻咳了一声。 外面的侍女们瞬间噤声,嘈杂的脚步声由近及远,看来大家都跑远了。 “五条家的长老们给你安排的一些下马威罢了,”佐藤对她说,“别放在心上。” 春烟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麽,透明的泪水挂在眼眶里要落不落。 “五条家,一直都是这样的……” 佐藤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怅然,似乎是想起了某段尘封已久的回忆。 佐藤继续说:“虽然可以劝你,只要和五条家的少爷相处好就足够了,但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 她像是在感慨着什麽,也像是在透过春烟的脸,看见了另一个女人,也由此看穿了她未来的整个人生。 “小悟,他……”春烟想要说些什麽,但是却被佐藤打断。 “新娘不能直呼丈夫的名字,”佐藤说,“你要叫他‘旦那’。” 听到这个词,春烟愣了一下。 旦那。 在日文中是一个多义词。 员工会称呼老板为“旦那”、租户会称呼房东为“旦那”、仆人会称呼主人为“旦那”、妻子会称呼丈夫为“旦那”。 那麽,一旦她这样称呼五条悟,她和五条悟之间的关系,会变成什麽样呢? 春烟的思绪突然飘得很远。 穿着黑色留袖的修行教师,仍然在絮絮叨叨五条家的种种规则。 那些规则就像一道又一道金色的链子,圈成了一个黄金打造的笼子,想要把她永远锁在里面。 思绪飘荡之际,她的心底,突然传来了源春烟的声音—— “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过这样的人生。” 第40章 花嫁修行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五条悟出差回来了。 他好像对自己家族中的状况有很多了解,所以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春烟有没有受什麽委屈。 “太小题大做了吧,佐藤老师一直很关照我,”春烟笑着说,“没关系的。” 五条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说:“我听佐藤说过了,那些说闲话的人已经打发走了。” “啊……这件事,”春烟顿了顿,又说,“也没关系的,我小时候在源家听着,都习惯了。” 五条悟皱眉,不可置信地问她:“习惯了?” 春烟点头:“对呀,因为我的母亲是外室,所以我一直不能随本家的姓氏,好像生来就比家里的其他弟妹们低了一等。” 这一刻,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突然拉得很远。 就算所有人都说,高贵的灵魂远胜于高贵的出身,但如果生活在淤泥之中,培育出高贵灵魂的概率又有多少呢? 冰冷的童年、不平等的待遇、无助的感受、苦难重重的生活……被这些东西压制着的灵魂,要拥有多麽强烈的信念,才能养成高贵的品格呢? 当然,优越的出身与高贵的灵魂并不是一定兼容的搭配,至少,春烟跟在妃知礼的身边,见过这麽多形形色色的高贵人物,但只有五条悟一个人是特别的。 但有时候,很偶然很偶然的一瞬间,春烟曾经遗憾过,五条悟为什麽会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越好,春烟就越是真心喜欢他,而她心底的内疚也越加深刻,最终,那些内疚都化为了强烈得自厌情绪,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就像现在这样—— “春烟和我结婚之后,会成为我的家人。” “也会拥有和我一样的姓氏。” “所以,源家的事情就不用在意了。” 从十年后的世界回来之后,五条悟好像很轻易就能察觉到她最在意的事。 从小,母亲就一直在她的耳边重复着:你是源家的女儿,你应该叫源春烟。 可实际上,无论是她的护照或是居民卡,亦或者是任何一次需要登记姓名的时候,她填写的信息永远都是星野春烟。 这种明显的割裂感,几乎成为了她对自我认知的强烈偏差。 而现如今,一切好像终于有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春烟屈膝侧身坐在五条家茶室外的回廊下,五条悟枕在她的膝上。 她一边摇着雪白的鱼骨扇,为他纳凉,一边摸着他的头发。 “小悟,结婚之后,我就不能叫你的名字了。”春烟这样说着。 话音刚落,枕在她膝上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盛夏的晚风吹过,吹起了少年蓬松的刘海,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美丽。 “那叫什麽?”他问。 “佐藤老师说,我应该叫你‘旦那’。” “哇哦,听起来好像烂橘子,我不喜欢。” 这不是五条悟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最近一次就是在十年后的世界,源春烟经常这样称呼十年后的他。 虽说比起更加生硬的称呼,“旦那”已经算是比较温柔亲近的一种叫法了,但五条悟还是不能适应。 他在尝试修正未来的某个小细节,但是却引起了春烟的担忧。 “以后如果有一些很隆重的场合,别人都叫你‘家主’,突然有人叫你‘悟ちゃん’,会不会有点太割裂了。” “要不然就叫‘悟くん’?” 春烟努力提出一个比较折中的方案。 但很遗憾,“悟君”这个称呼,对十八岁的五条悟来说,更加接受不了。 这会让他想起,在某日的清晨,喜欢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亲吻耳朵的糟糕画面——就算那个男人是十年后的自己,也让他气得肝疼。 “绝对不行,”五条悟毫不犹豫地拒绝,“这种称呼肯定不可以,以后不要再提了。” 少年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很差,苍蓝色的眼睛里,也在一瞬间平添了一丝明显的怒意。 然后,他大力地捏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距离自己很近很近的位置,语气不善地问她:“你是不是又想那个男的了?” 春烟:…… 她要无语死了。 见她不说话,五条悟直接翻身起来,把她扑倒在回廊的地板上。 他摁着她的肩膀,眯了眯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像小猫巡视领地一样,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我就是提个建议,”春烟小声说,“那不然就一直叫‘旦那’好了。” 她再也不想研究什麽对策了,随便吧,累了。 “消极抵抗了?”五条悟有点生气。 “你哪来那麽大的气性,就算我在想他,那不也是在想你——啊!”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钻进和服里的手捏住了最柔软的地方。 “回、回房间……”春烟的声音在抖,小心翼翼地说。 少年手上的动作没停,没说话,但是却一直盯着她。 漂亮的苍蓝色眼睛里倒映出女人衣衫不整的模样,艳红色的脸颊在月色之下显得格外美丽。 春烟深呼一口气,努力积攒了一些力量,然后抱着他的脖子,借着这份力气努力抬起头,吻在了他的唇上。 “这样……总行了吧?”她被他捏得气息全乱了,眼睛也逐渐失焦,“求你了,别在外面……” 说完,少年收回手,然后拢了拢她的和服外襟。 可他刚刚玩得有些过火,腰封的带子裂开了大半,外襟几乎全散开了。 于是,他脱下制服的外套将她包起来,才抱着她穿过长廊,回到了房间里。 …… 春烟其实不太喜欢五条悟出差,倒不是离不开他,只是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她见面,就会产生一种很强烈的后遗症——她第二天大概率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醒过来。 工作可以请假,但修行不行。 所以,当她醒来后,拖着酸痛的身体换衣服时,忍不住掐了一把五条悟腰。 肌肉是硬的,根本掐不动,所以她就更气了。 换好和服之后,五条悟亲自把她送到佐藤的面前。 与脸色红红白白的春烟不同,这小孩几乎没什麽羞/耻心,说了一句“今天起晚了”,连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没解释,就把她推给了佐藤。 五条悟离开之后,佐藤也没说些什麽。 这就让春烟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毕竟对方的年纪可以做她的长辈了,这样明显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分了? 心里明镜似的佐藤很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春烟小姐的母家来人了,您要见一见麽?” 母家?应该就是源家吧。 结婚前,双方长辈见面商议婚事,也是正常的流程。 春烟没多想,点了点头。 但是,等她跟着佐藤去了会客的茶室之后,突然就后悔了。 倒也不是觉得难堪之类的,春烟只是感觉有些不适应。 和五条家的长老们商议结束之后,主母把她拽到一边的角落里,对她说了很多听起来很恶毒、但细究起来却很现实的话。 “不要觉得自己能嫁给五条家的少爷就算变凤凰了。” “你这个年纪本来就不合适。” “趁着五条家的少爷还没有对你失去兴趣,赶紧怀个孩子。” “否则被夫家扫地出门,别怪源家没有留你的位置。” …… 主母一边说着,一边还塞给她很多补药。 春烟猜想,这些大概率是帮她快点怀上孩子的东西。 源家的主母一直很讨厌她,但她攀上了五条悟这棵大树,对整个源家都是大有益处的。 再恶毒小气的女人,也不会和权势过不去。 但对春烟来说,最痛苦的事,并不是主母说的这些话,而是全世界几乎都认同了这些话,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五条家的长老们几乎没把她当回事,想必也是把五条悟和她的婚事,当做叛逆不懂事的少年家主,某次心血来潮的游戏。 至于其他人,也是如此。 他们认同五条悟现在对她的喜爱——这是事实; 但却不约而同地认定这种喜爱只是暂时的——这由不得她辩驳。 春烟现在,只能拼尽自己的所有努力,来将这份“暂时”尽可能多地“延时”而已。 就像沙丁鱼罐头总有保质期,要麽在到期之前被人吃干抹净,要麽在到期之后被人扔进垃圾桶。 她的命运,似乎也摆脱不了其中之一。 这种对命运的无力感几乎贯穿了春烟的全部思想,让她开始怀疑一切。 其实她不应该这麽害怕,毕竟,在十年后的世界里,五条悟依然没有其他女人。 即便他们之间存在着诸多矛盾,她也是他唯一的女人。 十年后的他,依然很爱她,所以不应该有任何怀疑或是担忧。 可是,星野春烟真的能在十年光阴的洗礼下,变成那个一直被五条悟深爱的源春烟吗? 她那麽美丽,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难掩优雅的贵气。 原本带着一些天然卷的发梢,被打理得如同瀑布般顺直的长长黑发。 同样的一件和服穿在她的身上,看起来比穿在自己身上贵了十倍不止。 而且,她很强,不仅把源家稳稳地捏在手心里,还可以催动那麽高级的术式…… 一切的一切,对春烟来说,都像是无法完成的挑战。 她无法想象,选择插花的配色时让佐藤强忍着翻白眼冲动的自己,十年后会变成那麽完美的女人。 这种焦虑,让她陷入了一种无解的循环。 “想什麽呢?” 五条悟的话,突然将春烟拉回了现实。 “源家的人走了之后,你好像一直闷闷不乐的,”五条悟好奇地问,“以前也是,你每次从源家回来都超级累。” 他不是不知道星野春烟在源家的状态,也实在是心疼她的遭遇。 所以,五条悟试探性地提议道:“如果你不喜欢,下次就别见了,所有的事我都帮你推掉。” 春烟想了想,才说:“这样也不好吧,我自己的事不该推给小悟。” “我又不介意。”五条悟说。 “小悟以后会很忙吧,你不是说想做老师麽?又要出任务、又要备课、又要处理家族里的事,我帮不上你的忙,也要尽量少给你添乱才好。”春烟这样说。 “唉——这样吗?”苍蓝色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察觉到女人好像哪里不对劲,于是问,“春烟,源家的人到底和你说什麽了?” 春烟的手顿了一下,端给他的抹茶甜水,在陶瓷杯里晃了两下,甜水的液面晃动出少量的波痕。 “也没什麽……”春烟想掩饰。 但是,五条悟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一下子卸去了所有的力气,不想再撑下去了。 她将主母给她的东西推到了五条悟的面前,挑了几句勉强没那麽难听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五条悟的脸色。 “你是因为这种事才不对劲吗?”五条悟这样问她。 春烟点头:“确实有些不太舒服……” “这种事,真的要你自己决定了。”五条悟这样说着,似乎也没什麽太好的办法。 他歪了歪头,墨镜从他高挺的鼻梁上滑落一截,柔软的银白色发梢随着他歪头的动作晃动了两下,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抖着耳朵的小猫。 小猫继续说:“我不能替你做决定,因为我又生不出来。” 五条悟的本意是,他认为在这件事上,自己没有任何发言权,所以听春烟的意思就可以了。 但他表达的语言好像不够严谨,无形中让春烟误会了什麽,给了她某种不易察觉的压力。 她叹了口气,忍不住想:五条悟现在这麽年轻,他自己都只能算是“孩子”,又怎麽可能对自己的烦恼有感觉呢? 春烟很想问他,如果自己最终没有变成十年后的模样,他也会一直喜欢自己吗? 但她没有问,因为她知道,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问题。 未来还没有来,她现在也不是源春烟,这一切的忐忑和不安,或许在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来看,都不过是刻舟求剑、或是庸人自扰罢了。 可是,春烟没有五条悟的能力,也没有他那麽强大的心理素质。 她会害怕、会无助、会挣扎、会痛苦。 而这种痛苦,直到他们的婚礼前夕,都只增不减。 花嫁修行的最后一份作业,佐藤老师让春烟给未来的丈夫做一份手作和果子。 太过传统的日式点心并不符合五条悟喜好的口味,所以春烟选择做巧克力。 将生巧融化在料理碗中的时候,春烟在厨房里,看到了一瓶尚未开封的朗姆酒。 那一刻,她的心底,突然冒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疯狂想法。【你现在阅读的是 】 【完结】 第41章 4.23捉虫 如何放倒最强?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法,没有统一的标准答案。 或是纠结不明民间组织黑白灰三道全部利用起来最终用特级咒具天逆鉾一锤定胜负@伏黑甚尔 或是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包括特级咒灵小心谨慎步步惊心顺便氪金超级道具狱门疆@夏油杰(缝合线版) 但对于星野春烟来说,一块酒精巧克力就足够了。 如果一块不够,那就再加一块。 五条悟的酒精抗性弱得让人咂舌,说他是“一杯倒”都算是夸奖他了,实际上,他是一滴酒都沾不得。 吃掉第一块酒心巧克力的时候,五条悟就尝到了掺杂在可可味道里的醇香酒气。 虽然他不喝酒,但那种特殊的味道,他还是在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同之处。 就算他不知道酒的品类是什麽,也知道那不是巧克力。 然而,就在他想要抗拒这丝酒精的时候,两片红润柔软的唇,封住了他的嘴。 带着巧克力和朗姆酒味道的吻,让五条悟无法拒绝。 女人轻轻地咬着他的唇,她很少这样吻他,所以让五条悟一时之间忘记了巧克力中的特殊味道。 下一秒,第二块酒心巧克力就渡进了他的嘴里。 她的舌头卷着丝滑的巧克力,亲吻间漾着浓郁的可可味,唇瓣分离之际,暧昧的银丝也染上了巧克力的颜色。 甜腻的味道停留在少年的味蕾之上,他觉得有些奇怪,所以并没有咽下去。 他将目光落在面前女人的脸上,就看到她的勾起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她的头发散着,带着一点点天然卷曲弧度的发梢垂在肩膀上。 粉蓝色的振袖原本是未婚女性专属的清纯色调,但是在夜色之中,在这个让人迷醉的、带着巧克力味道的深吻中,不由得沾染上了浓重的欲/望。 她离他那麽近,近到呼吸黏连着巧克力的味道纠缠在一起。 “乖哦,吃下去。”女人用那双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他,面露期待。 随即,她的手抚过他的脸,然后慢慢下移,食指上细细的骨节轻轻地抚过他脖颈上的皮肤。 他坐在沙发上,穿着和服的女人侧坐在他的腿上,柔软的身体贴着他,微凉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一下、两下、三下…… 紧接着,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两块酒心巧克力就直接咽了进去。 “这麽听话?”春烟似乎震惊于他毫无顾忌地配合,“你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麽吗?” 五条悟忍不住笑了,反问她:“总不能是毒药吧?” 春烟:“……” 她被五条悟的反问直接干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从十年后那个世界回来的五条悟,似乎越来越超出她的预料。 最开始,春烟会想,就算他对自己一点都不体贴也没关系,就算他一直都很任性也没关系,就算他没那麽喜欢自己也没关系。 或许是因为童年时期的生活环境,让春烟对自己的身份有很刻板的认知。 作为外室的女儿,就不该有太多的期待或是太高的要求。 和五条悟交往的这段时间,要说自己哪里不满意,确实是也有不少,但她在这层真实身份被揭穿之前,她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因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留在五条悟的身边才能拥有。 可是,当那个二十八岁的男人出现在她的面前时,春烟的所有计划都被打乱了。 他揭穿了她的伪装,搞砸了她的人生,又包容她想要逃避的心情,带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然而,当她真的抛下一切离开,才发现逃避根本结局不了任何问题。 她和五条悟之间的矛盾依然存在,而她对五条悟的感情也做不到完全割舍。 “不会吧?真是毒药吗?” 见她沉默了许久,五条悟才终于绷不住了,这样问她。 春烟看着那双苍蓝色的眼睛,依然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你尝不出来吗?”春烟小声问他,“那为什麽还要咽下去?” 五条悟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抓着她的一双手腕。 她的手很小,骨节又细,少年一只手就能把她的双手完全包住。 带着薄茧的虎口划过她的掌心,然后他握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脏处。 随后,他对她说:“你这麽主动喂给我,就算是毒药我也吃。” 砰砰——砰砰—— 掌心之下,是他强有力跳动的心脏。 虽然只是一趟时空旅行,但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年,某些想法居然和二十八岁的他渐渐不谋而合。 他让她摸自己的心跳,让她感受到他的血液在心脏内鼓动的声音。 那种声音,好像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让她的脸颊渐渐升温。 春烟抱住了他,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他比她年纪小了几岁,但身量却宽了许多,坐在他怀里的时候,让春烟有一种整个人都被他包裹住的温暖感觉。 “干嘛说这种话,”她蹭了蹭他的耳朵和发梢,小声说,“明明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类型。” 宁静的夜色中,春烟突然有一种错觉。 她好像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什麽事都不需要计较。 春烟继续说:“其实,除了巧克力和砂糖之外,还加了别的东西。” 听到她的坦白,五条悟却没说什麽。 春烟有些慌,于是想要离开他的怀抱,但是却被少年摁住了后背,强行让她继续靠在他的怀里。 “不用告诉我是什麽,”五条悟对她说,“我暂时没兴趣。” 他对酒类完全不了解,自然不知道那是什麽,但和巧克力的味道不同,五条悟还是尝得出来的。 只是,那些东西到底是什麽,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继续对春烟说:“如果你想试试守寡的滋味,我也能配合你的神奇爱好。” 话音刚落,他就感受到臂弯里女人柔软的身体僵了一下。 春烟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脑海中“嗡”地一下,随后,又像是什麽东西碎掉了,稀里哗啦地掉落,玻璃破碎的棱角划伤了她的眼睛,让她忍不住洇湿了眼眶。 她从没想过,五条悟居然会这样说。 十八岁的五条悟和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不同。 即便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却依然不对她设防。 他不去探究她现在到底为谁工作,也不想查证她要对他做的事到底是好是坏。 只是,这种无底线的信任,好像并不符合五条悟一贯的聪明作风,更像是他为了打发无聊生活中的某种乐趣。 作为最强,他几乎从出生起就立于这个世界的最高点,孤独注定会贯穿着他的生命始终。 但是,有那麽一瞬间,强如五条悟也想玩一次心跳游戏。 他尝试着把自己的生命放在某个人的手心里,然后怀着比任何战斗过程中都要紧张刺激的心情,期待着最终结果会怎麽样。 而星野春烟,就是五条悟在这场游戏中选定的唯一玩家。 “这是花嫁修行的结课作业,”春烟贴在他的耳边,细声细语地说,“好吃吗?” 女人柔软的发丝黏在他的颈侧,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痒意。 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头发上的这种味道更浓郁一些,让五条悟觉得有些心猿意马。 他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进女人的颈窝里,轻轻地嗅了一下。 紧接着,女人轻抚他的后脑,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头发。 她的手很软,但是却好像带着某种魔法。 让他心跳加速、让他倦意上涌、让他昏昏欲睡…… “有一点点头晕,”少年眨了眨眼睛,随后眼皮开始打架,又问她,“春烟,你给我吃的东西到底是什麽?” 客厅暖黄色的吊灯映进苍蓝色的眼睛里,好像夕阳碎在了漫无边际的汪洋大海之中。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甚至一点一点变得模糊。 “小悟,拜托了,睡吧。” 女人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 她说话时,温热的气流拂过他的耳廓,让少年觉得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味蕾上一直蔓延到全身。 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就像躺在柔软的棉花糖里那样舒服。 “对不起,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 “但我不甘心就这样度过一生。” “你这麽好,肯定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她的手轻抚着少年银白色的发梢,一点一点地捋顺,就像给小猫顺毛。 无数的不舍和内疚,一齐缠绕着她的心。 但她知道,十年后的源春烟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未来,现在还来得及,她不需要在一条路上走到黑。 春烟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和五条悟交往之后的这些时光里,就好像一直都有一条沉重的绳索拴在她的脖子上。 绳子的另一端,被一个看不清面孔的人牵着。 那个人一直不停地往前走,而她则被勒着绳子站在原地。 时间过得越久,这根绳子就勒得越紧。 但具体什麽时候被勒死,没有任何人知道。 现在,春烟终于明白了。 她最应该做的事,不是猜测这根绳子什麽时候会把她勒死,也不是害怕这根绳子什麽时候会把她勒死,而是要早早地斩断这根绳子。 …… “五条家那小子,为什麽一直都没结婚啊?” “嘘——可不敢提。” “怎麽?” “他之前有过婚约,据说,新娘在婚礼前夜逃婚了!” “哇,什麽样的新娘才敢逃六眼的婚诶。” …… 第42章 四个月后,镰仓。 离开东京之后,春烟放弃了一切,准备作为一个和咒术界无关的普通人,重新开始生活。 她在国中毕业之后,就跟着妃知礼去了高专。 因为没有读过大学,所以几乎没有什麽实际的工作技能,于是就一直在便利店打工。 平凡的打工生活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虽然不够体面,但至少足够自由,也不需要像在咒术界上班时那样卖命。 最开始,春烟的心里肯定是很不安的。 她害怕被五条悟找到。 这种害怕,不单单是因为五条悟就着逃婚的事情对她发火,更多的是因为她自己的愧疚心理。 从十年后的世界回来之后的那段日子,春烟能够清楚地感知到那个少年的种种变化。 他开始学着顾虑自己的情绪,体谅自己的心情,甚至能够在她还没将某些问题说出口之前,就已经帮她解决完毕了。 花嫁修行期间,佐藤曾经说过,五条悟为了她的事,几乎和家里的长老们吵翻了天。 这一点一滴,都让她觉得自己的心全都软了。 但正因为这样,春烟才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他值得更好的女孩,而那个女孩一定不是自己。 从出生起,星野春烟的人生就不属于自己。 母亲也好、源家也好、妃老师也好……这些人在她人生的不同阶段,把她的人生当做一块没有生命的画布,为她规划着不同的路,而且每一段都是必须走过的路线。 直到她遇见五条悟,成为了五条悟的女朋友,这条路也越走越窄、越走越累。 如果不出意外,她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直到走进十年后的那块封印自己的水晶。 源春烟是一个很成功的模板,她几乎完美实现了星 野春烟周围人对她的所有期待。 她完成了母亲的遗愿,成为了源家的女儿; 她完成了源家的要求,凭借姻亲关系攀上了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 她完成了老师的期许,不仅坐稳了五条家的主母的位置,还成为了总监会的常务…… 每一个身份,都是她的光环,但每一个光环也都是她的枷锁。 可是,她自己呢? 星野春烟到底想成为一个什麽样的人? 没有人问源春烟这个问题,源春烟自己好像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就这样一门心思向前走着、向前跑着,直到筋疲力尽的那个瞬间。 春烟想,她的未来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她想去体验人生中更多的可能性,比如,偶尔在洒满阳光的海滩上坐着,向远眺望镰仓特有的海天一色,然后慢慢地感受放松下来的心灵。 就这样,在镰仓的海岸线专属的治愈之下,春烟开始不再害怕。 其实,这世界那麽大,在一个小小的便利店里,遇到某个特定的熟人,也是一件不简单的事吧。 夏油杰叛逃之后,五条悟是高专目前唯一一个愿意接任务的特级咒术师。 他每天都有那麽多的工作,哪有闲工夫来镰仓这种小地方——连二级咒灵都很难见到的地方。 然而,意外总是在人类放松警惕的瞬间,突然到访。 “欢迎光临Seven Eleven,请问有什麽需要帮助?” 春烟穿着711便利店店员专属的绿色围裙,抱着一篮子速食三明治正在理货。 在听到门铃声后抬起头,挂着十二万分敬业的微笑。 然而,她的微笑在看清来的人之后,就瞬间僵在了脸上。 那是一个很高很高的少年。 他戴着圆形的墨镜,穿着深色的学生制服,肩膀很宽、腰很细、腿也很长。 这样高到离谱的身高,让他走进便利店的时候,银白色的发梢几乎擦着店门的门框。 是五条悟。 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以至于他正面望过来的时候,让春烟看不出他的表情到底是喜是怒。 “请问,牛奶在哪里?”少年这样问她。 他的声音似乎比春烟记忆中稍微低沉了一点,但是又和二十八岁的他又有着本质的区别。 听到少年声音的这一刻,春烟突然紧张得不行。 浓密卷翘的睫毛颤抖,双脚灌了铅似的僵在原地。 白色无纺布消毒口罩的上方,露出的一双琥珀色眼睛,因为震惊而不断地收缩着。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对他说:“请您稍等。” 说完,春烟一路小跑到冷藏食品的货架,顺手拿了一盒草莓牛奶,然后又跑到少年对面的收银台站好。 她继续问:“请问,还有什麽可以帮您的吗?” 少年看了看她弯弯的眉眼,公式化的服务型微笑不带一丝真实情感。 “这阵子,你一直都在做这种工作吗?”少年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反而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念了她的名字,“ha、ru、en。” 被五条悟念出名字的感觉不太美妙,有一种被巨型猫科动物叼住脖子的感觉。 春烟强迫自己压下想要马上逃走的冲动,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但她拿着扫码器的手,却因为紧张的心情而越握越紧,以至于骨节微微泛白。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麽。”春烟开始装傻。 她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的状况看起来自然一些,然后手脚麻利地扫描着商品的二维码。 “滴”的一声,便利店的收银机器给出了应付款的金额。 春烟对他说:“一共300日元,请问用现金还是信/用/卡?” 声音温和,眉眼弯弯,一副很普通的便利店店员的形象。 不再是曾经那个温柔体贴的女朋友,不再是曾经那个藏起尾巴的狐狸精,也不再是曾经那工作能力优秀的辅助监督。 “星野,”男人抬了抬下巴,示意着她胸前的工作牌,“你的姓氏写在上面呢。” 听到这句话,春烟的心跳突然停顿了一拍。 “星野”在日本算是比较少见的姓氏,但也不是像“源”那麽罕见。 源家作为从日本古代流传至今的贵族姓氏,就算是外室生的女儿,也不应该在便利店做收银员。 所以,如果她死不承认,也还算说得过去。 “先生把我错认成您的朋友了吗?”春烟压低声音说,“那还真是有缘呢,我的姓氏并不算常见。” 如她所料,五条悟确实没再说些什麽,只是将唇角的弧度往下压了压。 “哼,”少年突然笑了笑,然后对她说,“原来你想玩这种,也不是不行。” 墨镜在高挺的鼻梁上滑下来一截,露出了那双漂亮的苍蓝色眼睛。 他虽然是笑着,但是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那双露出来的眼睛明亮而锐利,目光越过了墨镜的边沿,落在她的身上,细致地打量着她裸露在空气中的每一寸皮肤。 扫过她的眼睛、扫过她的刘海、也扫过她的手腕…… 便利店内安静异常,沉默伴随着诡异的尴尬油然而生。 这种诡异的氛围,在空调冷气全开的便利店内蔓延开来。 “叮叮——” 与此同时,便利店的玻璃门再度被人从外面推开。 “五条前辈,新干线的票已经买好了,我们要现在回东京吗?” 一个穿着高专制服的少年走了过来。 他戴着黑框眼睛,还有很重的黑眼圈,个子不高,五官显得有点老气。 这个人的出现,一瞬间就打断了五条悟与她之间的尴尬氛围。 “好的,伊地知,稍等~” 五条悟拿出一张纯黑色的卡,递给了春烟。 按部就班地结账后,她将卡和牛奶一起推给面前的少年。 “哇,五条前辈喜欢这个牌子的牛奶吗?” 少年有些好奇,这个牌子在市面上的牛奶品类中过于甜腻,一般都是女孩子才会选择的类型。 “是的,明治这个口味很棒哦,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了。” 五条悟一边说着,一边推搡着同伴的后背,推着他一起走了。 只是,在他说出“很久”两个字的时候,不经意之间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五条悟的侧脸轮廓和正脸一样优越,高挺的鼻梁和眉骨直接撑起了侧颜的大半基底,而流畅的下颌线更是让他的脸步入了完美的级别。 无论看过多少次,春烟都会因为这张脸感到心动。 少年的背景随着他离开的脚步渐行渐远。 春烟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三明治的货架前理货,但是在余光瞥见一大排不同口味的明治牛奶时,却突然浑身僵住,有一种如遭雷击的崩溃感。 那个牛奶,是她直接选了就去结账,在选之前,她甚至没有问过五条悟的意思。 整整一面墙那麽宽的冷藏柜里,牛奶的牌子和口味数不胜数,但她偏偏拿了那一盒。 有些事,果然还是藏在身体里下意识的反应当中。 因为这件事,所以整整一个下午,春烟在便利店里都坐立难安,只能拼命工作来麻痹自己忘记刚刚的事。 可是曾经那种被绳子勒住的感觉,在重新见到五条悟的一瞬间,又出现了。 她握着脖颈前并不存在的绳子,想要把它解开或是剪断,但让她绝望的是,这一切都毫无办法。 浑浑噩噩地挨到了便利店内部交班的时间。 春烟和同事交接完毕后,换回了自己的外套,走出了便利店。 一切都和往常一模一样。 人行路的沿线就是郁郁葱葱的灌木墙,还有花谢后枝叶繁茂的樱花树。 穿过天桥,走过小巷,春烟终于回到了租住的公寓。 静谧的夜色中,稀疏的星星挂在天空上。 镰仓不比东京繁华,但却别有一番慢节奏的烟火气。 太阳落山后,家家户户都亮着暖色的灯,咖喱、乌冬面、海鲜汤……各种家常日式料理的味道,从窗子的缝隙中飘散在空中。 简陋的小公寓没有电梯,甚至连走廊内的声控灯都非常暗。 春烟住的房间在公寓的最顶层,不仅租金便宜,而且因为往来的住户少,所以没有过多堆放的杂物,走廊里很干净,平时也不吵闹。 看到熟悉的家门,春烟突然感觉脖子上勒紧的绳索慢慢松开了。 好像,今天的重逢只是一个意外。 就如同无声的一滴墨水掉进大海,眨眼之间就找不到任何踪迹了。 春烟长舒一口气,回头巡视着周围的环境,确认安全之后,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 然而,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一个高大的影子,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随之倒映在她屋内的玄关瓷砖上。 下一秒,握着钥匙的手被一只滚烫有力的大手抓住,把她整个人拽进了房间里。 “砰——”的一声,公寓的门被人重重地关上。 夜色之中,春烟站在玄关,脊背贴着少年温热的胸膛。 被人紧紧抱着的感觉并不陌生,她已经被他这样抱过无数次了。 脖颈上那根不存在的绳子,好像又突然勒得她喘不过气。 月光渐渐被云层隐去,屋内的光线变得更加暗了。 她听见他说—— “抓到你了。” 第43章 听到这句话,春烟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说不清楚是什麽滋味,酸酸麻麻的,心脏里像是塞了一团吸了水的棉花,堵得她很难受。 但归根结底,这种心情可以总结为“终于”两个字。 五条悟终于来了——是那种等着子弹飞过来,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命中眉心的感觉。 对于五条悟这个人,春烟的心情一直都很矛盾。 她时常害怕五条悟会找到自己,但在这段提心吊胆等着他找到自己的时间里,偶尔有那麽一秒,她甚至还会有一点点的期待。 “好无趣的反应。”五条悟慢慢松开了手臂,语气里带着某种明显的失落。 被他松开之后,那种灼热的温度距离她稍微远了一些,也让春烟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我应该有什麽反应?”春烟问他。 “至少要更激动一些、或者更害怕一些吧?”五条悟比划了两下,然后对她说,“春烟可是逃婚的人,怎麽能这麽镇定?” 春烟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麽,但是很快就放弃了解释。 她转过头,有些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你要做什麽?”春烟这样问他。 她已经不想再重复那些没有意义的谎话了,也没必要过多地挣扎什麽,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反正她总是逃不掉的。 于是,春烟又问他:“你想把我关在哪里?” 在过去,十八岁的五条悟曾经说过,如果她不听话就把她关起来。 在未来,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真的这样做了。 春烟对这种事早有预料,甚至有时候还会猜测这一天什麽时候才会到来——从她选择逃婚的那一刻起,她就没觉得五条悟会轻易放过她。 背叛的形式或许和十年后的源春烟有所不同,但背叛他这件事总是抵赖不掉了。 “嗯——”五条悟拉长了尾音,好像在思考着什麽,然后又问她,“比起这件事,春烟难道不想问问别的吗?” 春烟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五条悟继续说:“我们也有很久没见面了吧?春烟一点都不关心我吗?不问问我最近过得怎麽样?” 他说话时,慢慢弯下腰,脸也凑了过来,又晃了晃头,松软的银发擦过她的脸颊,灼热的呼吸距离她很近很近。 很奇怪的感觉。 与其说是来抓逃婚新娘那种兴师问罪的态度,倒不如说是一只充满了好奇心的小猫。 春烟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他,只能保持沉默,然后打开了客厅的灯。 她在镰仓住的公寓远不如在东京的公寓条件好,不仅房间小,而且天花板低得离谱,大概只比五条悟高一点,灯也很暗,老旧的榻榻米甚至卷起了毛边。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吗?” 五条悟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长腿一迈,直接走进她的房间。 春烟知道他对自己向来没什麽应有的分寸,所以也不想过多计较——反正计较也没什麽用。 人高腿长的大少爷,屈尊坐在她家里廉价的塑料椅上,然后抬起头,朝她招了招手,说:“过来。” 这一刻,春烟似乎透过面前这个少年的身影,看到了十年后的那个男人。 那时,他站在五条家的和室里,周围站着好几个佣人。 他在换上了绣着五条家徽的羽织之后,朝她招手,让她过去帮他系腰带。 命令感十足,不容拒绝。 而现如今,这个十八岁的少年也几乎拥有了一模一样的感觉。 春烟犹豫了一下,最终本着自己逃婚理亏的心情,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她知道自己如果离得太远,肯定会引起对方的不满,于是挑了一个很合适的距离站稳,既不会太近让自己觉得紧张,又不会让五条悟觉得太远。 但春烟没想到,五条悟好像对她斟酌再三后选定的位置并不买账。 十八岁的他也远比二十八岁的他急性了一些,所以直接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扯到了自己的身边。 有力的胳膊环住了女人的细腰,毛茸茸的银色脑袋直接靠在了她的身上。 “住在这里这麽开心吗?好几个月都不回去。”五条悟这样问她。 他的口吻中带着一种好奇的意味,没有半点气恼的痕迹,似乎只是单纯地询问而已,还有一点小小的撒娇。 “为了找你,我真的花了好大的功夫。” “全日本都被我翻个底朝天。” “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逼得你非要逃婚?” 五条悟不是没有反思过自己的问题,只是他想了很久,都不知道从十年后的世界回来之后,自己究竟做错了什麽。 他说她是烂橘子,然后把她气哭了,所以她才逃去了十年后。 他执意不想和她分手,结果又和她吵架,所以她才逃进了那块水晶。 在十年后的那段日子里,十八岁的五条悟亲眼看到了十年后的他们存在着种种矛盾,也知道那些矛盾好像很难解决,所以他希望自己能尽量避免那些问题。 于是,他努力去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将她走向自己的这条路上的障碍全部清除。 从小到大,五条悟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这麽用心过,但就算这样,星野春烟还是逃婚了。 他曾经说给十年后的自己的那句话——“这世界上的事不会总随你的心”——现在,这句话好像成为了一道打在自己身上的回旋镖。 如果是曾经的五条悟,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一定会非常生气。 甚至,他可能在找到她的一瞬间,就忍不住把她从便利店里带走,如果带不走,那就扛走。 但现在的他,比起生气,更多的是不理解和委屈。 这个女人的心实在是太难懂了,就算是六眼,也完全看不透。 “因为花嫁修行?五条家?还是源家?” 五条悟一个一个理由地问她,摆明了今天是一定要刨根问底。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而是认认真真地询问着她,似乎她的答案远比逃婚这件事造成的恶劣影响重要得多。 见他这样认真,春烟心底的不忍就更多了。 她看了看他,然后小声地说:“不是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什麽?”五条悟追问着 他追得那麽急切,让春烟越来越不敢看他,也不敢继续说话,只是沉默着低下了头。 有一种委屈的感觉在心头蔓延,但是她却没办法把这份委屈宣之于口。 星野春烟从有记忆开始,几乎就一直是委屈的心情,她早就习惯了把所有的委屈都沉默着咽下去,然后再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生活。 看到她这副样子,五条悟忍不住想问些什麽。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啪嗒”一声。 泪水掉落的声音,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他圈着她的腰,她的腰又细,以至于他的手臂围着她的腰绕了大半圈,手刚好放在她眼泪落下的位置。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温热液体。 他抬起头,看着女人红红的眼眶和水汪汪的眼睛。 “你在……哭吗?”他完全搞不懂,她到底为什麽会哭。 少年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慌了起来。 有一种不太美妙的失控感让他乱了阵脚。 “春烟?”五条悟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问她,“你怎麽了?”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好像没有哪句话有明显的问题。 “我不是想和你吵架,也不想让你伤心。” “只是想知道你逃婚的理由。” “可以告诉我吗?” 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女人的双肩,然后轻轻地捏了一下。 “春烟,看着我说吧。” 十八岁的五条悟从没对一个人这麽有耐心。 他做事一向高效率,解决问题的时候一向采用简单有用的办法,但这种情况在面对心爱的人的时候,明显行不通。 星野春烟依旧低着头不肯看他。 五条悟也没有再催她,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等到她愿意对自己说话的时候。 十几秒后,星野春烟终于说话了。 “我只是……害怕。”女人的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听到她的话,五条悟愣了一下。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了一遍问她:“害怕?” 春烟轻轻点头:“……嗯。” “哈?”五条悟有点懵,皱着眉问,“这算什麽理由?” 他不理解,他真的一点都不理解。 宽大的手掌离开了她的肩膀,转而摸着她的脸颊。 柔软的皮肤上挂着湿漉漉的泪珠,指腹抹掉那些眼泪,但是更多的眼泪又重新涌了出来,好像根本就擦不完。 春烟拍开他的手,然后又推了他一下。 五条悟没想过她哭得这麽伤心还会有别的动作,所以没什麽防备地被她推得后退了一步。 女人低着头,捂着自己的脸,微弱的啜泣声在狭窄的房间里回响着。 她的身体慢慢卸了力气,然后跪坐在了地上,窄窄的肩膀塌了下去,随着哭泣的频率在不停地颤抖着。 随后,她就哭得更大声了一些。 “喂……” 五条悟想说些什麽,但是看她哭得这麽伤心,又生怕自己说错什麽,让她哭得更伤心,于是不再说话,直接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性的动作,很像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曾经做的那样。 十八岁的五条悟起初很讨厌模仿未来的那个男人,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星野春烟,也不得她的欢心。 这种事对高傲任性的少年来说,是一种很沉重的打击。 可是,现在他除了模仿未来的自己,几乎无计可施。 他感受到女人的哭声在这种安抚下慢慢变小,感受到她慢慢放松的身体靠在自己的怀里,这办法虽然让他火大,但是却该死的有用。 “我没办法像十年后的那个人那麽了解你。” “但我会努力,让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开心一些。” “你总要给我一点时间吧。” “你不是‘前辈’吗?等等我不行吗?” 这一刻,五条悟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失控感和无力感。 时间上带来的距离根本无法弥补,十八岁的他再怎麽努力,都没办法变得像二十八岁的他那样了解她。 他只能慢慢地模仿、慢慢地学习、慢慢地进步,毕竟,各行各业都能找到天才,但没人找得到天生的男朋友。 十八岁的五条悟不甘心地问她:“这段时间,你难道没发现我的进步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春烟很肯定地给了他积极的答案,但随之话锋一转,“所以我才说,是我的问题。”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说—— “如果你像以前那样任性,我反而不会这麽害怕。” “妃老师交给我的任务失败之后,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我找不到自己可以留在你身边的理由。” 这些年来,星野春烟早就习惯了,把自己的人生圈定在别人给的目标之上的生活。 她不需要有自己的喜好,也不需要有自己的追求。 可是对五条悟来说,她的纠结几乎没什麽用。 “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喜欢我。” 他捏着她的肩膀,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扯出来,然后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只需要这一个理由,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管。” 因为喜欢,所以在一起。 这麽简单的逻辑,对五条悟来说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小悟,我和你不一样。” 琥珀色的眼睛里一片水光,亮晶晶的光泽很漂亮,但她的话却无比生硬,在两个人之间划出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单纯的好人。” “有些事最开始不是我自愿的,但最后也变成了我的执念。” “可能你会觉得我不可理喻,只是喜欢你的心情,并不足以让我和你结婚。” 她一边流泪,一边这样说着。 这一次,她在说话的时候,没有低头,也没有逃避,而是鼓起勇气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她接近他的目的,并不单纯,她接近她的手段,也算得上处心积虑。 可五条悟对她的感情却那麽单纯,他想和她在一起,只是因为喜欢她,不带有一丝一毫的龌龊和算计。 她怎麽配得上他的心。 如果他没有学着对她更温柔些,春烟心里的那种害怕,可能还会少一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但是不想和我结婚?” 五条悟皱着眉,努力把她的话和她的行为拼凑到一起,认真地分析了一番,然后得出了这个看似矛盾的结论。 听了他的话,春烟有些哭笑不得:“不是这麽简单的逻辑关系……” 如果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或许可以理解她心底的很多负面情绪,但对于十八岁的五条悟来说,这件事太难了。 他向来自信,而且这种自信的资本与生俱来,让他很难设身处地去理解春烟的心情。 可是,他又愿意对星野春烟做出让步。 他不能理解她逃婚的理由,但是却心甘情愿地给她足够的宽容。 “不想结婚就不结了,没什麽大不了的,”五条悟对她说,“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根本没必要逃婚吧。” 春烟知道,五条悟为了和自己结婚,承受着家族内部巨大的压力,也能想象到他为这场婚礼付出了多少努力。 而他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逃婚的事情一笔勾销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五条悟就这样原谅她了。 琥珀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的表情,她咬着唇,不敢说话。 想问他“你会因为这些事生气吗”; 也想问他“逃婚之后的烂摊子收拾起来是不是很累”; 但她没有问,因为这种事后的关心毫无意义。 “我都说可以不结婚了,你别哭了。” 少年垂眸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然后拿纸巾认真地帮她擦眼泪。 “我也很委屈啊,明明没对你做什麽,你就哭成这样。” “那家夥莫名其妙从十年后跑来,把我们搞成这样,真是过分。” 女人脸颊上的眼泪,被面前的少年一滴一滴地擦干。 他的动作那麽轻,就像捉蝴蝶时慢慢落下的手。 “最近,歌姬一直在嘲讽我被你甩了。” “下次你和她打电话,要告诉她,你还是我的女朋友哦。” …… 星野春烟曾经羡慕过十年后的自己,也曾经因为担心自己在未来做不到那种程度,而感到焦虑和痛苦。 现在,这份羡慕正在消失。 氤氲在眼睛里的水雾渐渐散去,少年英俊的脸庞倒映在她的眼睛里。 他望向自己的目光那麽专注,还带着十二万分的温柔小心。 这份目光,只属于不戴任何虚假面具的星野春烟。 这份感情,只属于最真实的星野春烟。 --正文完--【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