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任务认错反派了》 第1章 走错房间 夏梨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盯着床上那个小孩。 奄奄一息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救错人。 小孩麻布的衣服破出口子,鲜血即刻浸染了床单,像洇开的血莲。 她脑子混乱,像一坨理不清的麻线,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都怪系统什么都不说清楚,就让她来拯救反派。 她整整在收徒仪式上等了两个时辰,虽不确定,但还是不忍心将这个小孩先行救了回来。 小孩发出呜咽声,声音如此可怜让她心里一紧,怜惜地看过去,只见伤口处洇出更多鲜血。 她急忙在房间内搜寻着药物,可惜这里应该是客房,房间干净得异常,像是没有人住一般一点人气都没有。 更不要提会找到灵丹妙药。 衣柜底部薄薄地置放着两件白色的长衫,夏梨盯着疑惑了半秒,谁会把衣服放在客房里? 这时门外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 脚步声停在门口的时候,夏梨心揪了起来,瞅了眼衣服心想不会吧? 两声笃笃敲门声响起,她有些拿不准,咽了口口水她缓缓开口:“请进。” 门打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伸头进来。 见到来人她舒了口气,男孩名叫阿南,是她被不靠谱的系统匆忙传送来后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 系统只说了会将她传送到反派上山拜师这天,却忘了说一件更重要的事。 到底谁是反派?! 夏梨只能拽着阿南陪他在山头上趴着等到日落,才等来疑似反派的小孩。 也许是因为和阿南有了趴到脚麻的吃苦经历,夏梨心中倍感亲切,像见到了救命恩人,小孩的伤也有着落了。 阿南脸上的表情却与夏梨截然不同,眼神不停在一片狼籍的房间中转着,最后定睛在夏梨脸上时露出的是疑惑、惊恐夹杂的复杂情绪。 夏梨:“阿南,正好你来了,你快看看这小孩的伤。” 阿南纹丝不动,张了张嘴,才说出话来:“师姐,谢师兄快回来了。” “谁?”夏梨不紧不慢地继续翻找着药。 阿南不可置信地看着夏梨,“谢师兄,谢苍啊,这暮云居可是他的房间。” 无鸠峰是君行仙者和他两弟子的居所,君行仙者闭关多年, 现如今居住在这无鸠峰的只有大师兄谢苍和师姐夏梨。 夏梨闻言看了眼阿南又看了眼手上的白衫,脑子里一片白光闪过,反应过来为啥这柜子里会放着衣服了。 合着这是有主人的。 她小心折叠好衣服放回柜子,转头一看才顿觉不妙,太阳穴突突地跳。 地面上泥土混着血水的痕迹像一副杂乱混沌的山水画。 任谁回到自己房间见到这满地狼藉都会发火的吧。 夏梨叹了口气,催促着阿南帮她搀着小孩回到他的院子里,两人气喘吁吁地刚放下小孩,夏梨嘱托道:“你帮我给他瞧下伤。” 随即转身往外跑,阿南叫住她:“师姐,你去哪儿啊?” 夏梨一手攥起抹布,一手提着扫帚,严阵以待的样子。 “我去打扫房间。” 得赶在人回来之前把房间恢复原样才行。 夏梨穿越到修仙世界不过几个时辰,她可不想莫名其妙树敌,给她本不轻松的拯救反派之旅再添点阻碍。 房间太过于简朴,不怪她认错,只能说这房间主人过得是苦行僧一样的生活,怎么会连一点人生活的痕迹都没有。 但这也方便了她收拾,只是将这血迹和床单换掉,一切便如进来时一样。 只是空气里似乎弥漫着血气,始终未散去。 夏梨试着用手扇了扇,不见好转,血腥味反而更浓了,像打来的浪一般扑面而来笼罩住了她。 “你在干嘛?” 夏梨心里一紧,陌生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阴侧侧的还伴着血腥味让人头皮发麻。 她忍住害怕缓缓转身后退一步,才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 她抬头看向说话那人,却被他浑身散发的森然气息怔住了。 那人乌黑的长发垂在乳白长袍上,明明是仙气凛然的装扮却给人一种从地狱爬上来的鬼魅气息,逆向的光打在他身上,只看清他身量颇高压迫感极强,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就算她再怎么迟钝也能从这人满身藏都藏不住的怒气知道,这人应该就是谢师兄了,也是这个院落的主人。 他背着手,视线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在夏梨身上,迈步朝她走来。 脚步声又沉又缓,听得夏梨心慌。 越来越近, 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几乎要将她窒息了。 就在谢苍将走到她面前的时候, 她条件反射地叫了声:“师兄?” 知道自己不占理,干了错事,所以说话声音也小了不少,像淹没在尘嚣里的鸟鸣声。 语调颤成了细长的枝桠一般,显得她心虚得不行。 谢苍脚步停住,皱着眉头打量着面前这个人,她的嘴唇似乎都还在刚才吐出两字后颤抖。 平时那张嘴里吐出的总是尖酸刻薄的讽刺,或者是阴阳怪气的师兄两字。 但今天,怎么回事? 那双总是算计着的眼睛里竟然有一种全然的惊慌和不安, 他疑惑夏梨竟也有慌张的时候。 谢苍本以为她是趁着自己受刑后专门来挑衅的, 既然有胆来挑衅又在心虚什么? 视线向下,落在她怀里带血的床单上。 这又是什么阴谋? 夏梨意识到他的视线,将床单往身后一藏:“对不起,我会洗干净的。” 谢苍收回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双眼,“你在我房间做什么?” “我救了个小孩,没地方去,我就送到你的房间里了,但我已经安顿好他了,你的房间我也已经收拾干净了。” 夏梨这人不会撒谎,或者说别人的评价是老实过了头,她看着人的眼睛就很难说假话,总觉得说假话对人太不真诚了。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对上谢苍,并不怯场。 夏梨坦然的眼神让他不舒服, 他并不相信夏梨这番说辞,但也不再追问,他没期望夏梨会说出真的目的。 他撩了撩眼皮,冷冷地错过她,“滚出去。” 错过身的一瞬间,浓郁的血气窜入夏梨的鼻腔里,她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给人一种命不久矣的错觉。 夏梨操心的天性在这一刻让她无法袖手旁观,她猛地拽住谢苍手腕:“师兄,你受伤了?” 谢苍回过头眼底骤然变幻得冰冷无比,甚至有一丝杀意潜藏其中。 在他听来,夏梨这句话无疑是挑衅,知道他受刑却还明知顾问, 这账两人还没算清楚呢。 谢苍眼睛眯了起来。 夏梨不知为何感觉呼吸变得极其困难,半晌才发现这不是错觉, 空气里确实充斥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她身体猛得一沉,仿佛千斤重石压在她身上,膝盖砰地一声跪在地上。 手没了劲,缓缓地从谢苍手腕脱落。 五指划过谢苍的腕骨,手背,指节。 她却像想抓住唯一地救命稻草一般,不停地试图抓牢手指能触碰到的东西。 触碰到手上这种痒意让谢苍越发不耐,黑气从眼底逐渐漫上,灵压又重了三分。 夏梨彻底被压垮,双手撑着地,闻到从肺里而来的血气,她这才有了一丝穿越来的实感。 她心想这次是不是真的要死了,也不知道系统给的不死buff有没有用。 但那个要在反派黑化前才有用吧。 反派刚被她救回去,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也不知道他的黑化程度严不严重。 她想起房间里的那个小孩,命悬一线,不知道能不能救活,若是她死在了这,还有人会管他吗? 谢苍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团成一团的夏梨,转身走开,却发现衣袍角被紧紧攥住了。 两只手指可怜地攥着他的衣角,颤抖得不成样子。 视线往上,夏梨脸上冷汗津津,打湿了她的碎发,全贴在额头上,那双眼睛也湿湿的,以一种可怜又殷切的眼光看着他。 这是在求饶吗?夏梨。 谢苍盯着夏梨苍白的双唇,真不知谁才是受刑的那一个。 谢苍灵力一放,夏梨便如溺水救起的人一般大口呼吸。 抬头对上谢苍冷冷的眼神,夏梨心有余悸,不等谢苍开口她先跪了,抬手一挡,“我走,我立马走!” 迈着还在哆嗦的大腿,夏梨飞快地跑回了自己院子。 动静之大吓到了阿南,阿南见她衣着散落,像逃难来的,小心翼翼问道:“夏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夏梨恶狠狠将床单砸到地上。 阿南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 因为夏梨今日表现得不似寻常,他差点忘了夏梨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 双手在身旁握紧,怕夏师姐发难。 夏梨哼得一声,“这人怎么回事?我是在关心他诶。” “当然擅自进去,弄脏他的房间也是我的问题,但是也不用置人于死地吧,给他洗干净不就行了。” 夏梨说完默默蹲下身又捡起了床单。 阿南:“……” 夏师姐这是在自我反省? 果然,夏师姐今日特别不寻常。 听她这话,这是跟谢师兄撞上了? 阿南心里猛跳,听说谢苍被罚进鞭刑室还是夏梨去告的状。 两人这不是冤家路窄嘛。 “师姐,你…有没有受伤?” 阿南竟然有些担心夏梨,他今日见到的夏梨看起来懵懵的,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法术也差差的。 “我没有受伤。”夏梨定睛一想,受伤的是谢苍,甚至好像挺严重的样子。 她视线落到床上躺着的小孩,回过神来,匆忙靠近,“阿南,他的伤怎么样了?” 小孩的脏衣都换掉了,身上缠了绷带,脸色也舒缓了不少,看起来伤势已经控制住了,夏梨舒了口气。 不管他是不是反派,总归是不能看着一个小孩在她面前死去。 她坐到床边,靠到床柱旁,身体不由得放松了下来,穿书的第一天就如此兵荒马乱,这下终于得了空可以细细思索拯救反派的任务了。 紧盯着小孩的脸,她朝阿南说道:“阿南,有没有可以测灵根的方法?” * 照着阿南说的方法,夏梨缓缓地将自己的灵气探入小孩体内,有些紧张。 她穿书来系统也没有讲清楚,她也不太记得那本书的内容。 唯独记得的是反派没有灵根,靠着**凡胎硬是从上山路上的妖兽秘境中活着爬了上来。 系统又说会将她传输到反派上山拜师的那天,等到黄昏也只等到这一个符合条件的小孩。 若不是他,夏梨真找不到反派在哪了。 灵气绕着小孩周身一转,直入丹田。 她心里猛地一紧, 随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卸去了所有的紧张和不安。 小孩的丹田里空空荡荡,没有灵根。 第2章 他是反派 夏梨越发确认这个小孩就是反派。 雾灵派的拜师路九死一生,没有灵气法术根本没法活着走过那片妖兽秘境, 更何况是没有灵根的人,这般毅力和天赋不是主角就是反派。 但是,她心里总有些奇怪的感觉,感觉差了点什么。 见夏梨在沉思,阿南不好意思打断道:“师姐,那我先告退了。” “等等。”夏梨叫住阿南,阿南毕恭毕敬地转过身,“就是,你给他敷外伤是用的什么药啊?” “是紫云膏,师姐放心,都是药峰里拿出来的药,一定都是最好的。” “哦哦,那能不能再给我一份啊,方便吗?” 夏梨略带请求的语气让阿南愣住了,果然夏师姐奇怪得很,平时恨不得拿他们这些无鸠峰外的弟子当下人使,哪会如此客气。 “有的,有的。”他忙不慌递给夏梨。 “谢谢啊。”夏梨掂了掂手里的白瓷瓶,若有所思,又问道:“你知道谢师兄也受伤了吗?” 阿南表情变了,这大概是整个雾灵派都知道的事,并且夏梨才是最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人,他犹疑地点了点头。 “那他为什么受伤啊?” “谢师兄他……他受了刑,刚结束。” 阿南打量着夏梨的神色,见她一副真的不知道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师姐,你最近是受伤了吗,感觉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原本还想再刨根问底的夏梨一下噎住了,怕多说反而会被阿南怀疑她的身份,她打着哈哈东扯西扯送走了阿南。 半个时辰后她站在暮云居前看着木盘里的清粥,小菜,还有一瓶紫云膏纠结万分。不知道该不该去给谢苍送药,会不会被人嫌烦。 眼前闪过谢苍的样子,那人皮肤白皙却不是钟乳石般的白,是一种惨白,被汗水浸透的白。 明明身上的血气藏都藏不住,应该是虚弱无比才对,但是他身子却挺得笔直,自虐般地勉强自己。 夏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 暮云居内一人光着上身站着,背上满是狰狞的血痕,像无序的蜘蛛网拉扯着皮肉,每一次呼吸都将伤口扯开,露出里面灼热的血肉。 忽然那人身体顿住,呼吸也停住,他漠然地侧了侧脸,他的结界被人触动了,有人进了他的院子。 第二次了,夏梨,你想干什么? 第一次结界被触动的时候,虚空的雷电从洞顶狰狞地打向他的后背,他始终闭着眼不肯弯下一点腰,表情几近隐忍不发,脸上倏然闪过一丝动摇。 他睁开眼紧紧盯着某一个方向。 空无一物的洞壁后面是无鸠峰,他的暮云居也坐落在此处。 有人动了结界,进了暮云居。 究竟是谁? 霹雳一声,又一道雷鞭打断了他猜测的念头,汩汩鲜血从嘴角漫出。 “谢苍。” 苍老的声音倏然回荡在山洞里。 谢苍擦了擦嘴边的血迹,答道:“弟子在。” “你可知错?” 谢苍漠然不语,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副不认错的样子。 那声音立即沉了下去:“你可是怪你的师妹冤枉了你?” 对了,也就只有他那师妹敢冤枉他,也敢闯入他的暮云居。 夏梨 谢苍心里死死咬着这个名字,抬眼盯着无鸠峰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那声音没有等到谢苍的回答,语气变得严肃:“再加五十雷鞭。” “是。” 背上传来炙热的痛楚,体内的灵根似乎也变得奇怪起来,让他焦热至极,意识像在岩浆中翻滚着,视线内都是混沌的。 他所承受的这一切都与夏梨脱不开干系。 而夏梨如今趁着他受刑,堂而皇之地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闯入自己房间,这种被侵入领地的侮辱让他的意识陷入愤怒,越发焦躁不安,仿佛沸水一般就快要爆发了。 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 山间冷风灌入房内,清凉的空气冷冷贴在他背部灼热的伤口上。 夏梨在门口唤了几声没人以为师兄失血过多晕过去了,一着急就撞门进来了,但她也没想到,这门竟然没锁! 她不知道谢苍的房间平时没人敢擅闯,根本没有锁的必要。 看着自己蹭出血的手掌,她心想这紫云膏还是多备点的好,指不定就用上了,不经意地抬头却骤然僵住。 谢苍露着狰狞的背部光身站着,宽阔的背脊竟然没有一处好肉,绽开的伤口像呼吸的蜈蚣似乎还在向边缘爬,随着谢苍越发沉重的呼吸,伤口里挤出血水坠成珠子滴下。 夏梨看着都觉得疼,突然觉得手上的小伤简直不值一提。 “看够了吗?” 谢苍手紧紧攥着白布缓慢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夏梨。 他视线阴冷,不耐,像暴雨前压低的气压让人浑身不适。 谢苍可以想象得到夏梨那幸灾乐祸的得意嘴脸,他转身的一瞬间竟然有股抑制不住的冲动,就这样不顾师门规矩,也不顾什么修仙之人的德行道行。 杀了她吧。 这是从他心底席卷而来的恶意冲动,他控制不住。 谁知刚转身就见夏梨起身往外跑,像是有预感将被捕猎的猎物一样。 也好,跑远一点,不然他真的会控制不住杀了夏梨。 夏梨跑到门口端起什么东西,出乎意料地又跑回了他的面前。 她气喘吁吁地端着一个木盘,仰头递到他胸前,“师兄,我是来给你送饭菜和药的,我敲门了,但是没人应我,我以为你出事了才撞门进来的,你不要误会。” 夏梨一股气说完,眼神真诚地看着谢苍,这次她学聪明了,不可能再给谢苍用灵压压制她的机会。 先讲清楚免得误会。 谢苍神色未定地看着她,眼里似在怀疑她说的话的真实性。 这时,空气里传来一股腾腾的麦香味,温暖湿润得扑进鼻子里。 自从两百年前上了雾灵山,潜心修行,不敢懈怠,辟谷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人间的吃食。 无鸠峰内也两百年没有出现过热气腾腾的味道。 他一时有些怅然,却见夏梨又将木盘往自己身前推,身高不高的她只好仰着头不停靠近。 谢苍第一次如此近打量夏梨这张脸,记忆里总是狰狞又惹人厌的脸此刻竟然有一丝柔和。 干净的双眼像溪水底的琉璃,毫无杂质般殷切地看着自己。 屋里陷入了一片沉默,悠悠的鸟鸣响彻房屋。 “不用,出去。”难得谢苍放轻了语气,退后一步,却没有转身。 应该是不想让夏梨看到他背后的伤口,夏梨本该见好就收,放下木盘,自己该做的都做了。 但眼神落到谢苍手里的纱布上,那上面已经被血浸透,谢苍进来前应是在给自己处理伤口。 她从见面起就体会到了谢苍的倔强,估计他也不会叫人来帮他处理伤口,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开了口:“师兄,我帮你涂药吧。” “不用。” “我很有些经验的。”夏梨并不意外谢苍拒绝,说话间她已经放下木盘,拿起紫云膏朝谢苍走去。 谢苍身形一侧,躲开她。 “这就当是我的道歉如何?” 这样就不算是帮忙,算是赔礼,谢苍也不用觉得欠了她什么。 谢苍视线一顿,这两个字竟是从夏梨嘴里说出来的,说的道歉又是指哪件事。 夏梨睁着大眼睛等着谢苍点头,全然不知谢苍眼里的纠结、疑惑快要让他的脑子爆炸了。 这不是寻常的夏梨,要给他疗伤又要给他道歉。 谢苍手攥着眉头,脸色难看得夏梨都看不下去了,怕是失血太多快晕倒了。 随即也不等谢苍点头同意,轻巧地像一只翠鸟绕过谢苍,来到他身后。 随手拿起桌边的纱布,将紫云膏倒在上面,轻轻地敷在伤口上。 谢苍身躯一抖,不知是伤口的刺激还是夏梨冒犯的行为让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你……” “师兄,别动,不然伤口要感染了。” 谢苍喘着气有些僵硬,拳头攥紧了又张开,竟就这样让夏梨处理下去, 夏梨动作也紧张,每次手指擦到谢苍背部,都能感受到紧绷的肌肉一颤。 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处理完伤口后,她长舒了一口气,“师兄,好了。” 谢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手里夺去白瓷瓶,独自走入里间,一挥手落下帷幔。 冷静又克制的声音从里间传来,“你出去吧。” 夏梨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也不觉得谢苍语气冷淡,反而她觉得跟一开始剑拔弩张的关系比起来是有进步的。 也不知为何谢苍一见面就对她敌意那么大,莫不是他与原身有什么纠葛。 夏梨直觉不能这么两眼一摸黑了,这个世界很多事她还没有弄清楚,若是一股脑莽撞行事,怕是拯救反派的任务还没开始,先步履维艰了。 正准备去找阿南多询问点与原身相关的事,结果刚进门就见阿南在她房中。 她顺着阿南视线看去,只见那个小孩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休息。 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养了几天终于生出点血色,清秀的细眉,圆润小嘴,像个好看的小姑娘,男生女相是个好观相。 夏梨笑道:“你醒了?” 小孩抬了抬长长的睫毛,抿着嘴点了点头。 夏梨见他有些谨慎,主动介绍道:“我叫夏梨,你的名字呢?” 这是原身的名字,与自己有一字之差,但是她挺满意的。 “赫无治。” 夏梨闻言默然,看向男孩的眼神多了几丝感同身受。 名字承载了父母的期望,谁不希望自己家孩子名字有个好兆头。 无治。 只怕这孩子也跟自己一样,亲缘浅淡。 她穿越前的名字是夏离,离开的离。 只是她也无法向父母询问这个名字的由来了,这个名字是她爸妈写在襁褓的纸条上的,襁褓包着一个有兔唇的女婴在盛夏时节被放在了蚊虫萦绕的公园里。 她当初之所以会看这本书,就是因为里面的这个角色夏梨,有着与自己名字一样的发音,但是比她的名字美多了 夏梨又是顶级仙门里的二师姐,身世好法术高,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夏梨心里生出了一点羡慕。 但是当她继续读下去,却发现夏梨心肠狠毒,对人残忍,是欺负主角的炮灰女配,没等到被主角收拾,先被重返屠杀雾灵派的反派割喉戳眼。 原来她曾经也欺凌过反派,属实是主角反派都恨之入骨,无处可逃的小炮灰。 夏离越看越愤怒,却对被夏梨欺负的反派渐渐共情。 气得她扔掉了这本书,再也不看第二遍了。 也因此很多剧情都不记得,唯独记得反派很惨,比自己还惨。 系统为了完成任务,只好重新帮她概括了下剧情。 【反派是魔界之子,被父母抛弃,为了活命转身上了雾灵山,上山的试炼连已经修行百年的散修都难活着完成, 但反派没有灵根,竟然拼死拼活只留一口气入了仙门。 仙门一过,尽是坦途。 谁知这才是他多舛命运的开始,因为没有灵根被视为修仙无缘,没被任何峰主看中,他只能苟活在外门,备受同门欺凌,偷学着内门功法,九年的忍辱负重终于等来了比武的机会。 比武大会上,一举夺魁,风头无两入了内门,却被同门嫉妒污蔑,魔族身份曝光更是被众人厌弃。 最后反派黑化入魔界,抽刀灭了雾灵派并且因心中恨意不歇,将怒火发泄到人间,原主的结局还需要我再给您介绍一下吗?】 夏离摆摆手,没人比她更清楚夏梨的结局,她当时差点气到昏过去。 【那么既然没有疑问了,现在就立刻将宿主传送到反派入门派那天哦,系统自动会给两位创造各种接触机会,最后附加送您一个反派不黑化宿主就不死的buff,增强你的拯救体验,祝您旅途愉快!】 “等等,等等!” 夏梨还有很多事情想问清楚,但她的声音却淹没在噼里啪啦的敲击声中。还未说完就被传送走了。 系统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有人接任务了, 它眼神瞟到屏幕,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 日期是不是多打了个零? 系统有些忐忑地查询了一下反派目前的状态。 红色的进度条刺眼地发着光。 它冷静地关掉了界面,当作没看见。 【宿主自求多福吧】 第3章 厌恶魔族 夏梨不知道反派的名字,磕磕绊绊地一路试探又等待,直到现在终于确认了反派。 赫无治。 她盯着无治灰暗的双眼不停打量着自己,怯生生地攥着小拳头,阿南问他哪疼他只说不疼。 明明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却老成地不释放出自己的情绪。 夏梨心中一顿,总感觉这小孩和谢苍一个性格,看来拯救反派的任务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夏梨几日来悉心照顾着赫无治,也总会在准备吃食时多准备一份给谢苍。 谢苍关着门不让进,她只好放在门口,每次都换走了一点未动的饭菜,她心里有些心疼,太浪费了。 赫无治的体质不错,再加上阿南每日来给他送药,人渐渐能下床,穿上干净的衣服束好发髻身姿挺拔如松,脸庞清秀,倒真有点仙气飘飘的少年修士的样子了。 无治也不再像最开始那般对她戒心极重,夏梨在交谈的过程中试探着问了下他过去,无治谈论时并未显示出极强的恨意。 夏梨舒了口气,目前反派还没有黑化的迹象,到目前为止还是简单模式,之后有她照看,不会再让赫无治经历那些肮脏事。 就这样一直安心过着平常的日子,直到阿南面露难色带来谢苍的传话:“谢师兄说,无鸠峰不留外人。” 夏梨和赫无治两人面面相觑,她这才想起赫无治被她救回来后,其实还没有拜师,他现在根本没有身份,也没有居所。 赫无治抿着嘴默默起身,低着头说道:“我身体已经好了,也该…” “要不,我去找师尊收你为徒。” 赫无治:“?” 阿南:“?” 他太阳穴一阵抽搐,收徒有那么容易的吗? 那可是君行仙者,雾灵派的掌门,千年来也只收了两个直系弟子。 阿南觉起师姐失忆的事,便提醒道:“师姐,你怕是忘了,师尊在闭关修行,无大事不出关,不如先去禀报焕峰长老,将赫无治收为外门弟子。” 雾灵派两千年前上一任掌门飞升后,此后再没有能飞升的修士,君行仙者闭关修行以求飞升之道,将门派事务一并交给了焕峰长老处理。 “不行!” 夏梨惊慌失措的反应吓了两人一跳,两人皆投来疑惑的目光。 夏梨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重新用冷静的语气问道:“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将他留在无鸠峰?” 原书里反派在外门被欺凌的经历可是他黑化的重要原因,谁知道外门弟子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怎么使坏,不能让他去外门,总归是放在自己身边才更安全。 她这个身份可是掌门的亲传二弟子,怎么看来都能护住他。 阿南思索片刻道:“那就得跟焕峰长老商量下,将赫无治收为修学的内门弟子,留在无鸠峰当作见习弟子照顾师姐,这样应该也行,就是得经过焕锋长老的首肯。” 夏梨舒了一口气,能把人留在无鸠峰就行,“那个焕峰长老好说话吗?” 意外地焕峰长老长着一张书生卷气的脸,凌厉的双眼和始终皱成川字的眉毛与这副脸真是一点都不搭。 他先是恍若没听见三人的拜访一般,自顾自在窗边放走一只金色蝴蝶,蝴蝶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朝着无鸠峰飞去。 等到焕锋长老做完自己的事,夏梨估摸着时机准备开口 她拿不准焕峰长老的脾气,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却被焕峰长老下了马威。 “夏梨,为何不行礼。” 他眼神如鹰一般锐利盯着夏梨。 她被看得一抖,竟然有种上课被教导主任抓住的错觉,随即瞥着阿南给她的提示忙照猫画虎跟着做。 焕峰长老川字眉皱得更深了,也不叫夏梨起来,阿南禀明来意,焕峰长老听罢淡淡地说:“你们无鸠峰倒是没有规矩,到处捡人。” 阿南讪笑着。 焕峰长老视线放在赫无治身上,他站直了身子,一股精气神,没有灵根的凡人竟然能活着从饿了五年的妖兽嘴里逃出来。 两百年了,又是一个死不要命的蠢货。 焕峰长老收回视线淡哼了一声:“将人留在这跟内门弟子一起上课,住的地方你们自己解决。” 夏梨疑惑地看看阿南,阿南冲她点头,这是能留下的意思了。 她喜上眉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这样一来赫无治也不会在外门蹉跎十年,也不用被欺负,至少在被发现是魔族身份之前还有机会教导他。 她真心地朝焕峰长老道谢,躬身欠到一半,焕峰长老冷冷宣道:“夏梨,回去抄一百遍本派门规。” 夏梨眉心跳了跳,还真是一码归一码啊。 赫无治留在学堂后,夏梨邀请阿南回无鸠峰帮他抄几遍门规,阿南满脸愁苦地答应了,她却心情颇好,不过是抄书而已,能有阻止反派黑化难吗? 回去路上只见一座沉坐如钟的八层八角楼,通体漆黑肃立掩映在桂花树间,显得神秘莫测,夏梨好奇地盯着看。 阿南见状,记得夏梨师姐上次说她中了毒许多事情记得不清楚,主动介绍说:“这是隐阁,每一层都有不同的作用,藏书阁,宝物阁都在其中,弟子下山回来也会在此复命。” 夏梨点点头打量着这栋建筑。 “夏师姐。” “夏师姐。” 几声招呼将夏梨引得回头,几个身着白衣青袖的弟子皆恭敬地侯在路边,那腰弯得几乎与地面水平。 夏梨顿觉焕锋长老罚自己罚得不亏。 她心情颇好地看着这群少年,笑嘻嘻地回道:“你们好啊。” 少年们低着头互相递眼神,夏梨今日穿着绿色的轻衫,不似平日长发披肩,头上盘出两个青髻,几缕绿白丝绦垂在发尾,显得活泼异常。 众人不敢起身,夏梨师姐似乎没有说可以起来了。 阿南打破僵局介绍道:“师姐,这是我们药峰的弟子。” 夏梨道:“原来你们都是药峰的弟子啊,你们那个紫云膏很有效,敷了几日伤口都结了咖不再流血了。” 一名弟子疑惑道:“啊?雷鞭的伤即使是紫云膏也需要一月有余才能结咖啊。” 夏梨挑挑眉,不明白他说的意思。 雷鞭?赫无治受的伤应该是妖兽所致才对啊。 “不是说的谢师兄的伤。” 阿南朝那弟子递眼色,示意他不要提谢师兄受刑的事。 “谢苍受的是雷鞭吗?那是什么啊?” 她的睫毛都抖着好奇,收获的却是欲言又止躲躲闪闪的眼神。 夏梨逮着一个弟子,追着他的眼神问道:“他为什么受刑啊?” 夏梨这几日已经问过阿南好几次了,阿南都避开了她的问题,好像谢苍受刑是什么不能告诉她的事一样。 弟子有些惊慌地找周围人帮忙,周围人都躲开他,没人知道夏梨这是什么意思,雷鞭还能是什么? 流言早已传遍了整个雾灵派,谁不知送谢苍进鞭刑室是夏梨本人,谁能比她更清楚那日在议事堂里的事。 他揣摩着夏梨的心思,无鸠峰远离其他峰谷,对他们而言是高不可攀的人,知之甚少,没人了解无鸠峰的两弟子争锋相对的原因是什么。 夏梨师姐出现在其他弟子面前的场合要多些,记得上次是?少年猛然想起之前那次情况,身体一抖。 上次内门几个小弟子见到夏梨没有行礼,便被夏梨惩罚从雾灵山山脚一路行礼上来,光是爬山还好,关键是雾灵山的上山路是要经过妖兽秘境的,夏梨还特意要求他们不准用灵力。 上来的几人皆被妖兽咬得只剩半条命了。 弟子不敢得罪夏梨,猜测夏梨这是在测试他,既然两人关系如此不好,已经到了要送另一人受刑的地步。 那现在他必须选边站了。 他一咬牙,摆出一个谄媚的笑:“谢师兄受刑自然是因为他对魔族残暴不堪,缺少悲悯之心,坏了我们雾灵派的德行名声,身为修士,自然是要心怀大爱。” 夏梨闻言心里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对魔族很……很残暴吗?” 夏梨疑问的语句却让弟子听出了反问的意思。便想着顺着她的意继续说:“当然,谢师兄竟然丝毫无怜悯之心,杀掉了一个魔族的小孩。” 这便是雾灵派传了许久的流言。 说的是夏梨和谢苍两人下山原本的任务是活捉魔族,可是不知为何谢苍竟然直接杀掉了那个魔族小孩,这件事让夏梨师姐在君行仙者面前痛诉谢苍暴行,说他行为残暴,毫无悲悯之心。 但那场议事堂内的审讯的真相是什么只有众长老和当事人知道,其他人也都听得是传闻。 “他还是人吗?” 连小孩都不放过。 夏梨不受控制地大喊出来。 不仅仅是因为她突然得知了谢苍这惊人的传闻,更是因为赫无治。 她的心都快撅过去了,费尽心思把赫无治从外门安排到自己身边,不就是为了不让他被欺负,隐藏好自己的魔族身份,远离任何会导致他黑化的剧情。 但是现在…… 要是谢苍发现了赫无治的魔族身份,连个魔族小孩都不放过的他会放过赫无治? 夏梨头上经脉突突地跳着,似乎快要爆炸了,最大的隐患竟然就在无鸠峰,谢苍究竟有多恨魔族啊。 一窗之隔的隐阁内,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高窗下,肩头站立着一只金色蝴蝶,绵绵地扑扇着翅膀。 低沉的声音从蝴蝶身上传出:“任务完成,及时复命,不要拖时。” “他还是人吗?” 窗外人的大喊惊动了蝴蝶,扑到空中化成了粉末,细碎地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落到男人的睫毛上。 谢苍似乎站立了很久,等到窗外人都离开,才有所反应般睁开双眼,眼里平静无波,嘴角却似勾出嘲讽的笑容。 第4章 结界禁入 待到一声吱呀声传来,隐阁二楼的门打开,谢苍目不斜视走上台阶,去往楼上复命。 宝物阁虽在隐阁的七楼,只是占据了一层楼,但打开门走进去却是另一番景象。 通天的物架环成一圈,期间各色宝物闪着细碎的光,而他手上的东西比起来就显得没那么珍贵。 视线冷冷地落在陨魔晶上,灰暗地萦绕着魔气,像有生命一般滚动着。 他将陨魔晶放在架上。 就为了这么一个丑陋的东西,生出了那么多事。 他出门时,门外已经没有人了。 回到无鸠峰,他直直往自己的院落走去,丝毫没留一点眼神给旁边的小院。 进房间前,他脚步一顿,似在思考什么。 随即眼神落到了窗台外边。 窗台上端端放着一叠饭菜,一瓶紫云膏。 冰凉的饭菜失去了它刚出锅时的味道,焉焉地连卖相都显得可怜至极。 而前几日这些饭菜的热气见缝插针地钻进屋子, 就跟这几天的夏梨一样。 不锁上门,她就会没眼力见地钻进来。 那个跳脱的影子出现在脑海里,谢苍不觉皱眉, 夏梨连连几日坚持给他送饭,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冷淡拒绝,这般求和的行为让谢苍烦躁不已。 但今日听到的那些话让他清醒过来, 他前几日竟然会觉得夏梨在讨好自己。 果真是想法太过荒唐了。 他越想越心烦意乱,右手往后一挥,盘子被一阵劲风带起,拍到地上。 白色的瓷瓶骨碌碌地滚到谢苍脚边停下,谢苍不耐烦地盯着。 他从袖中拿出相同的瓷瓶。 谢苍嗤笑一声,手一松。 两个瓷瓶碰撞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与这一声脆响共振一般,他体内的灵根悄然碎出裂痕,逃逸出一丝紫气乱撞。 察觉到胸内异常,他用手捂着胸膛,眉峰紧蹙,身体内的不适越来越强烈,而他运气绕转周身也并未发现什么,只当是心绪所致。 他闭上眼,不再去看那一地的碎片,将这过去几日的小插曲从思绪中抹去。 再睁眼时,眼神已归于无波无澜。 漠然地抬脚跨过青瓷碎片。 房间门嘭地一声关上,连带着小院的透明结界也波动了一下。 结界上闪着金色的字纹,那是谢苍新加上的禁入咒。 无鸠峰是雾灵派十五峰仙气最浓的峰头,常年雾气萦绕,与其他山连接的部分只有一座吊桥,吊桥一半隐入雾中,仿佛尽头是一座蓬莱仙境一般令人遐想。 而此刻半截吊桥正在微微地晃动。 雾气背后夏梨在吊桥上来回踱步,就是踏不进无鸠峰里。 她愁绪万千,赫无治不愧是反派,确实运气太差了,无鸠峰除了他就两人,其中一人竟然是对魔族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修士。 夏梨从众弟子那里旁敲侧击,得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 谢苍修为不敢说天下第一,举世无双是有的。 雾灵派本就是天下第一的修仙门派,谢苍又是君行仙者门下的大弟子,手持一把龙鳞剑无人不知。 片片龙鳞剑光寒,棱棱杀气欺龙泉。 据说他这把龙鳞剑是斩了九州深处的半蛟半龙,拔下它全身流光溢彩的鳞片,才铸成了这把龙鳞剑。 堪堪两百年修为就达到元婴,听说已在化神突破期了。 好了,打是打不过了。 夏梨只能寻求另一条路,抱大腿试试。 毕竟两人算是唯一的直系同门,感情应该不错吧? 可惜一问道两人的关系,众师兄弟都遮遮掩掩,语焉不详的。 这让夏梨心里打了鼓,又想起自己前些日子不请自入了谢苍的屋子,谢苍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斥着厌烦和冰冷,扫过每一个人的眼神里绝对没有善意,不像是关系不错的样子。 一想起与谢苍的初见面,那种深入骨髓的压迫感就席卷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踌躇了半个时辰后,夏梨终于从吊桥上走下来了。 谢苍的院落紧紧攫住了她的视线,夏梨脑子里对院落主人无休止的猜测好像被它发现了,脑子里的想法一下消散了。 不管了!没有感情那就培养感情好了。 不然等赫无治被发现是魔族的那一天,可就没转机了。 夏梨像以往一样朝暮云居走去。 “砰”的一声。 她哀叫着往后退,揉搓着红肿的额头,似乎撞到了什么?但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啊。 她伸出手摸索着,摸到了一个光滑的平面。 像是结界? 夏梨无奈地叹气,谢苍这意思可太明显不过了,就是让夏梨别去烦他,滚远点。 * 日落山头,赫无治回到无鸠峰,只见夏梨在房内铺了满屋的书籍,埋头认真研究,似乎没注意天色已经十分暗了。 赫无治默默点亮灯走到夏梨身边,恭敬地叫了声:“师姐。” 夏梨回头才反应过来已经天黑了,“你回来了啊。” “是不是饿了,我先去做饭吧。” 赫无治摇摇头,问道:“师姐这是在研究什么?” 提起这个,她像是找到了倾诉的人,滔滔不绝讲起来, “谢师兄他给院落设了结界,他肯定是嫌我们烦了,我翻了这么多书,我就想找一下破解结界的办法,我不信了我还找不到。” 夏梨求助阿南帮她在隐阁里借了几本跟结界有关的书,就为了研究这个结界。 书铺了一地,知识倒是没进多少进脑子。 夏梨注意到赫无治的视线,蹲下身开始收拾杂乱的书籍。 赫无治也蹲下身帮忙捡起来,他看了眼书名,《玄音藏界》《坤蒙派结界三说》,他一边收拾书籍一边偷瞧着夏梨,不知有些话该不该说。 与夏师姐相处这几日,他也觉出夏梨对任何人都没有恶意,似乎以一种固执的天真坚持着自己的道路。 但他也发现夏梨似乎受了伤失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自然也不记得与谢苍相关的事。 不知为何,赫无治很怕她受伤,提醒道:“谢师兄本就心性凉薄,既然他不想我们烦扰他,师姐何必这样执着。” 夏梨动作停住,“心性凉薄?你是听谁说的?” “师兄弟,他们都说谢师兄虽没有修无情道,但不论对师兄弟还是妖魔都一样无情。” 果然谢苍对魔族厌恶的名声人尽皆知, 但是对师兄弟无情…… 夏梨只觉若谢苍真想两人死,第一天擅闯他房间时,她就该缺胳膊少腿了。 她猛然想起她也曾经被人在背后腹诽,细长的手指攥皱了书页,用力地在排斥一些记忆。 夏梨缓缓站起身,语气沉缓:“无治。” 赫无治微微顿住,他从未听到夏师姐如此郑重的声音,这几日的相处下,夏梨显得平易近人,好说话,总是笑嘻嘻的,此刻的严肃让他突然紧张了起来。 他身高刚齐胸,只得仰着头看着夏梨,烛光闪烁在夏梨脸上,让她的表情显得晦暗不明。 夏梨进入无鸠峰后,既是唯一的同门,很自然地就把谢苍当成了自己人。 原来的世界里,夏梨有很多家人。 在福利院的时候,进到一个地方的孩子,没有其它依靠,只能相互依偎,自然而然将彼此都当成了最亲的兄弟姐妹。 夏梨把他们当作自己真正的家人,只不过做家人的时间并不长,有的来得突然,有的快快走了。 夏梨从小最大的感悟就是缘分的来之不易,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认识的机会。 于是上班后,她也以真诚对待同事。 但是却得到的是“天真,莫名其妙,居心叵测”的评价。 甚至那个男同事将她抵在楼梯间,问她为什么总勾引他。 夏梨闭了闭眼,不想再去回想这段记忆。 她顿时有些心虚,真的是自己错了吗? 见赫无治依旧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突然害怕从赫无治嘴里也吐出那些评价,解释道:“虽然谢苍也许对魔族是无情了一点,但谢师兄下山斩妖除魔是为了救人,他救了很多人,你也是修仙之人,你难道觉得为了救人而如此拼命的人会是一个无情又冷血的人吗?” 夏梨说完这话心里也没底,他对谢苍的了解并不多。 赫无治呆呆地听完,他其实还没有说完,师兄弟还说夏梨嚣张跋扈来着,赫无治没有当回事,因为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轻轻地点头,对夏梨说:“嗯,知道了,师姐。。” 夏梨想起赫无治的魔族身份,不放心,怕他和谢苍之间心生嫌隙,还多嘱咐了两句:“你也要多跟师兄接触。” 然后让赫无治端着餐食去找谢苍,当然也被挡在了门外。 两人一直未见到谢苍,直到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夏梨站在议事堂的中间,谢苍站在阶梯上方冷冷地看着下面的两人。 ** 一个时辰前。 夏梨还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一脸焦急的阿南催促着赶往议事堂。 议事堂内两通顶大柱上雕刻着狰狞的两只小鬼,房顶压在他们身上,小鬼身上那种痛苦毅然浮现。 台上站着一脸严肃的焕锋长老,还有几个夏梨并未见过的长老,谢苍年轻又神采奕奕的身影在一众老人中赫然独立,夏梨一眼就看到了他。 众人目光似箭一般毫不留情地射向台下跪着的赫无治身上。 他跪在地上,青白的脸上还有挨打的痕迹。夏梨皱眉心想好不容易养好的脸怎么又受伤了。 “这是怎么了?” 赫无治抬头,眼神里有殷切,“师姐,我没有。” 还未等夏梨细问,焕锋长老开了口:“夏梨,赫无治偷了陨魔晶,你可知此事?” 偷东西? 夏梨睁大眼睛,视线转向赫无治,他只是摇头。 夏梨抬手向焕锋长老行礼:“焕锋长老,为什么会说赫无治偷了东西?” 焕锋长老抬头示意阶下的玄衣弟子,玄衣弟子开口说道:“今日我按例巡视隐阁上三层藏品,发现谢苍师兄复命时交回的陨魔晶不见了,昨日巡视时还尚在,侍卫查阅隐阁进入人员时发现,今日只有赫无治一人进入。” 赫无治辩驳道:“我是为了归还藏书来进的隐阁,我根本没去过上三层。” 身旁的侍卫在赫无治说话时,用长枪死死压住赫无治激动的身体,尖锐的枪头抵住他的脖子插在地上。整个人跪趴在地上,小小的身体折成一团, 赫无治压在地面的脸上露出不甘的表情,咬着牙忍着这些羞辱。 夏梨心头咯噔一声。 还书是她让赫无治去的,她想着赫无治上课会经过藏书阁,顺路就能帮她还了,就偷了个懒。 谁知自己又办了坏事,还牵连了赫无治。 夏梨焦急地向焕锋长老解释:“焕锋长老,书是我让赫无治去还的,不然他不会去隐阁,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台上众长老一脸冷漠,如山一样伫立,似乎这样的理由根本无法说服他们。 谢苍一直安静地待在人群后, 这时突然悠悠地开口道:“陨魔晶是魔修走邪法,炼人术得来,至邪之物,只有魔族或者元婴期以上的修士才能触碰,其他人触碰皆会被反噬。” 谢苍话语不带感情,像是一本百科全书在陈述写在书内的事实,说话声不大,清楚有力穿透到大殿里每一个人耳朵里。 夏梨听完却起了一身冷汗。 特别是谢苍在提到只有元婴期和魔族能触碰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谢苍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赫无治的魔族身份难不成已经暴露了? 慌乱间她对上一副沉静又深邃的眸子, 正好看着她,视线像是探寻着人的灵魂深处。 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第5章 没人信他 其他长老一听就知谢苍这是在帮自己的师弟脱罪,这小弟子灵根都没生出来,肯定不是元婴期修士,身体里也没有魔气,肯定也不是魔修。 长老们指责道:“谢苍,你是在包庇他吗?” 夏梨这才回过神,冷静下来思索了一番刚才谢苍的话。 是她多想了? 难不成谢苍是在替他们说话。 想清这点,她舒了一口气。 自己吓自己了,谢苍不可能会知道赫无治是魔族,书里反派不知为何,身体异常,魔气藏于灵根内,连他自己都未发现他的身份。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让他崩溃的大事,魔气终于从灵根内迸出,一时魔气冲天,黑化也从此刻开始。 现在应该是不会有人能发现才对。 眼下要解决的是赫无治被诬陷偷窃这件事。 事实还未查定,她真的能信誓旦旦地说赫无治是清白的吗? 视线不自觉落向赫无治。 这个十二岁的小孩蜷缩在地上,堂上站满了不苟言笑的大人们,对比起来他显得如此渺小。 他小小的身躯都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夏梨见到这场面心里不忍,闷闷地有些不甘心。 她想赫无治心里应该也是这般不甘心,那种孤立无援的绝望谁能坦然以对。 若是她也不相信赫无治,便没有一个人能帮他了。 咚的一声响。 高阶上的长老们齐齐循声看去。 堂下夏梨双膝一跪,手握拳举肩齐高,她坚定地说道:“焕锋长老,我替赫无治担保,他不是这样的人,不是他偷的。” 赫无治身子抖了抖,压在地上的脸用尽全力侧过来看向夏梨。 谢苍原本低着头旁观着这场闹剧,听到这句话他神情一顿,撩了撩眼皮,看向堂下。 夏梨跪直了身子,脊骨挺拔,明明是纤细的女子,此刻却像有一股力撑起全身,每一处都紧绷坚定。 看向台上的眼神里丝毫无惧意,清清亮亮的,与以前有些不同。 夏梨竟然在替这个小师弟担保? 谢苍视线轮转在两人身上,思索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焕锋长老怒道:“胡闹!事实如何就是如何,你以为你靠掌门弟子的身份,就可以替人公然开脱所有罪责了吗!” 又有长老补充道:“陨魔晶在魔体内魔力最强,非元婴和魔修可触碰,但陨魔晶早已脱离魔体,几日下来伤害渐弱,即使是普通弟子也未可说触碰不了的道理。” 也就是说谢苍的那番话解除不了赫无治的嫌疑。 堂内寂静。 夏梨抿了抿唇,似下定了一番决心,“给我七日,我一定能证明赫无治的清白,若是证明不了,我自行离开雾灵派。” 夏梨是君行仙者的直系弟子,此次君行仙者不在,她提出这样的提议没人敢答应。 议事堂一时安静地掉针可闻。 但长老们的神识早已掀起轩然大波,焕锋长老脑子里像是一群人在吵架,吵得他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 “好了!” 他低呵出声,脑子里的讨论即刻停止,一甩袖面向沉默不语的谢苍。 “谢苍,这是你的同门,你说怎么办?” 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谢苍,有几人不满地盯着焕锋长老,谢苍刚才都在包庇赫无治了,意图都如此明显了,竟然还让谢苍来做决断。 无鸠峰自然是会包庇自己人。 这出入者只有赫无治一人,除了他还能是谁,事实都如此明显了。 夏梨闻言向谢苍投去目光,圆圆的眼里满盈着希望和哀求。 谢苍一怔。 夏梨这是在求他? 他狐疑地看向夏梨,这几日她的行为真是越发让他看不懂了。 光是他对这个孩子的上心程度就让谢苍怀疑,他认识的夏梨可不是会为他人赌上自己前程的人,这孩子究竟与她是什么关系,她又凭什么觉得自己会帮她救这个孩子。 夏梨当初怎么诬陷他,又怎么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在师尊面前告状的,他可从没忘过。 谢苍脸上覆上冷漠,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短短几日,夏梨你就变成了温柔善良的师姐了吗?我不信。 谢苍冷冷地宣判一般说道:“赫无治嫌疑最深,关入地牢,三日后夏梨证明不了他的清白,按门规,偷窃宗门藏物者,拔灵根,逐出宗门。” “至于夏梨…… 他拉长了声音。 夏梨听到自己名字呼吸发紧,整个人紧绷起来,她抬眼看着谢苍,却似乎从谢苍嘴角看到微不可查的笑意,让她浑身发冷。 给了她一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她如此笃定,那就按她说的,找不到证据,两人一起逐出雾灵派。” 夏梨悬着的心坠了下来,果然谢苍不会帮她。 谢苍将时限减到三日,其他人倒是挑不出他包庇的毛病,统统默认闭嘴了。 焕锋长老见其他人也无意见,“既然如此,把人押下去吧,夏梨,三日为限,记住了。” 夏梨低低点头应到,谢苍不错眼地看着她。 他有些期待,自己这个自私又狠毒的师妹会在什么时候为了保全自己,抛弃赫无治。 “还有,谢苍,这是你的师弟师妹们,掌门正在闭关,无鸠峰住进新人,该由你管好自己的师弟师妹才是,若赫无治真是贼人,你也有管教之责,到时候我不会偏袒你们任何一人。” 焕锋长老严厉的目光扫过三人,转身走了。 夏梨听到连把谢苍牵扯进来了,心里一紧。 悄悄偷看谢苍的脸色。 谢苍深闭眼眸,眉间潜藏怒意,半晌猛地睁开。 夏梨心虚地躲开了眼神。 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赫无治被人绑去地牢,夏梨无可奈何地站在原地望着赫无治被带走的身影,两人深对一眼,夏梨口中做出两字口型:“信我。” 赫无治眼泪充斥着眼眶,从未有人这般相信他。 大殿一下变得安静又空旷,突然沉而缓慢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夏梨一回头,谢苍正站在两阶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被笼在谢苍高大的身影里。 两人视线相对,谢苍略带攻击性的眼神让夏梨停滞了呼吸。 “你这么确定不是他?” 夏梨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老实地回答:“不确定。” 谢苍神色一顿,“那为何替他求情?” “要是我也不相信他,不就再没人会相信他了吗?那他怎么办?” 夏梨说这话时,低着头,神情落寞又温柔,绿色发带垂在肩边,显得不似平日里那般精神。 谢苍撇开眼神,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他体内交杂。 从阿南那里听到赫无治没有灵根爬上雾灵山的惨状时,谢苍沉着脸不言语,七岁的他也是这番惨状。 他清楚是怎样一种绝望才驱使一个小孩闯过密林的秘境,也清楚仙门上的阶梯有多冰冷。 众人看他奄奄一息,都以为他道行太浅,灵力不足没有天赋,没有长老愿意收他。 他趴在仙门前整整一夜,最后自己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去了外门求了个打杂的位置。 也因此他对赫无治多了几分感同身受。 阿南转而又说道夏梨从仙门救下赫无治,又想方设法将赫无治留在无鸠峰,还要为他求师尊收他为徒。 谢苍听罢平静的脸上露出茫然。 夏梨救了他? 若是任何其他长老同门救了赫无治,谢苍心里都不会有任何奇怪的情绪。 但偏偏是夏梨。 她怎么可以一边这么残忍,一边又如此…… 谢苍捏紧了拳头,体内灵气又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情绪,开始横冲直撞,整个人被撞得思绪混乱。 鬼使神差地,他冷冷说了一句:“去告诉夏梨,无鸠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见到赫无治被压在堂下他也动了恻隐之心,在议事堂帮赫无治说了一句话, 但他忘了根本不需要他多此一举。 谢苍想起自己多余的举动,不由得恼怒,看向夏梨都觉得不顺眼,她这几日的变化也不顺眼,她露出对赫无治的温柔也不顺眼。 同样的地点,十日前,夏梨却在用狰狞夸张的面貌,恨不得置自己于死地。 这话怎么配从你嘴里说出来,夏梨? 你忘了你怎么对我的吗? 谢苍的眼神变得冷酷,夏梨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第6章 同一阵营 眼见着谢苍越来越近,夏梨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谁知,谢苍只是擦身而过,肩头带了一点力,让她身子晃了一下。 站稳后她看着谢苍离去的背影。 他行走于树影绰绰下,阳光不错,正如他受刑完走出山洞那日一般,洞口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阳光。 烈阳刺眼,他抬起手挡住,手上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要我也不相信他,不就再没人会相信他了吗?那他怎么办?” 夏梨的话再次回响在脑子里,谢苍喃喃着那三个字。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没有人相信自己,还不是走到这了。 * 夏梨紧跟着去了地牢,想着从赫无治那里得到点信息,心神恍惚在探入簿上签错了名字,签成了夏离,回到无鸠峰后才想起来。 她琢磨着反正写得也难看,估计没人认得出来,懒得再回去改了。 她在房内思索着整件事,根据赫无治的说法画了路线图。 毛笔在图上画了一圈,正好圈住了隐阁。 隐阁的藏书阁在四层,像陨魔晶这样的宝物都会放在顶层的宝物阁,四层到顶层之间没有人把守吗? 夏梨从没进过隐阁,光想又想不出来,怎么都得去隐阁看眼情况。 此时已是深夜,雾灵派又有宵禁。 夏梨只得放弃地躺回床上,想着明早第一时间就去, 一闭眼,赫无治这个小孩在牢里双眼含泪的样子就出现在眼前,挥都挥不掉。 她无奈翻身坐起。 * 月光泻在山谷间,照亮着隐阁门前的两名侍卫,拿着长枪眼神发亮。 夏梨躲在树后,看得一清二楚,心里简直比月光还凉。 直接进去肯定是不让进的,偷偷进去自己又没有这个能力。 刚搞懂运转灵气,其他的技能自己还没学会,亏她穿了一身黑衣一点用没有。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屁股下却硌着什么东西。 她扭了扭,从腰间一条线扯出那个硌人的东西。 绿色祥云样的布囊。 夏梨试探着拉开布囊,伸手进去,却仿佛抓不到底。 她眼睛一亮,没想到原身留了个储物袋给她,不知道她在袋里装了多少宝贝。 夏梨从中翻出个夜明珠。 借着夜明珠的亮光,她仔细研究从中拿出来的每项物品的用法。 “什么人!” 寂静的夜里一声突然的喊叫,将夏梨吓得愣住了。 不会是说我吧? 她怀着一丝侥幸,屏气凝神。 背后传来树叶唰唰穿行而过的声音。 离她越来越近。 夏梨心跳声咚咚地响起来,她这下确定了。 确实是冲她而来的。 她站起身正准备跑,从头顶落下了一张黑布,将她笼罩在其中。 视线突然变得漆黑,腰上也多了一只手,将她揽住,一跃而起。 夏梨一动也不敢动,身体僵硬着保持着被抓时的姿势。 她不知道这人是谁,目的是什么。 这是什么抓捕措施吗? 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人离自己如此近,沉稳的呼吸就打在她面前。 不知为何,她有种直觉,这人应该不是来抓她的。 隐阁外种了一圈的桂花树,正是开花时节,夏梨前几日到隐阁的时候,隐隐约约闻到桂花香,还想着一定要找时间去这桂花林里细细嗅上一番。 现在她就站在桂花树干上。 浓浓的桂花香包裹着她,中间还掺杂着其他味道, 很熟悉的味道。 夏梨使劲朝前嗅了两下,抱住她的那个人似乎不满她的动作,没好气地小声叫她:“别动。” 这声音也好熟悉。 匆忙的脚步声伴着树叶被碾踩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夏梨按下疑问屏息等待着。 “你看到人了吗?” “没有,但是我刚才就是在这附近看见的亮光。” 夏梨心里一紧,有些心虚地想到不会是我的夜明珠吧,她偷偷地把手覆在夜明珠上。 身旁的人感受到怀里人的小动作,小声哼了一声,语气里尽是嘲讽。 “再找找,隐阁刚丢了东西,再丢东西我们可担待不起。” 另外一人附和道,两人分头找去。 待到周围静谧如常,一阵微风吹过,飘来一股木香,仿佛幽密森林里参天大树的那种清香。 只不过上次闻到这味道,是掩埋在浓郁的血气之下的。 夏梨恍然大悟,知道这是谁了。 “谢……” 还未说完她又再次体验了下失重感。 谢苍带着人飞向另一颗桂花树上,几经辗转,确认没人后,毫不怜惜地直接将人扔在了地上。 夏梨屁股直接撞地。 她无言地哀嚎着。 揉着尾巴骨心想这修真界动不动能飞也不是件好事,落地方式太粗暴了。 她带着气扒开头上的黑布,要找人理论。 眼睛带刀瞪着谢苍。 这时,夜明珠骨碌碌地从黑布下滚出来,天真地在漆黑的夜里亮着光。 夏梨:“……” 确实有错在先哈,她心虚地看向扔自己的罪魁祸首。 “没见过偷东西还生怕别人看不见的。” 说话人正站在树隙间的空地中央,白色长袍上的银色暗纹被月光照得发亮,仿佛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他半低垂着眼睫,狭长的眼睛睁开一半,神情淡淡地又透漏出一丝不耐烦。 要是脸上表情没那么臭,倒真会被认为是下凡的神仙。 夏梨自知理亏,不跟他计较。 讪笑着抱起夜明珠往布囊里塞,“疏忽了,疏忽了。” 又反应过来谢苍说自己偷东西,急忙解释说:“我没有想偷东西。” “蠢成这样能偷什么。” 谢苍说完甩袖转身就走,不再理会地上的人。 夏梨受不得冤枉,起身拍拍屁股,跟在谢苍身后一刻不停解释着, “我没有想去偷东西,我是想替赫无治脱罪,无治是去了隐阁,但他只去了四层的藏书阁,没有再上楼,我没有去过隐阁啊,我也不知道隐阁什么样,本来想着明天去的,但我着急啊,赫无治还在地牢里,你看那小孩一看就营养不良的样子,我怕他呆不久,我一着急我就睡不着,睡不着我就想来隐阁找找证据。” 谢苍被她叽叽喳喳地吵得头疼,他躲开往左走,夏梨就跟上继续在他耳边嗡嗡嗡的,往右走,夏梨又提脚走到他前面深情并茂地讲。 他索性停了下来,“闭嘴。” 夏梨没跟上他的节奏,脚步一刹。 听话站定在人眼前,扑闪着眼睛不敢说话了。 谢苍提脚要走,夏梨又跟上谢苍,谢苍不耐烦地说:“跟着我干什么?” “我们不是一起去找证据吗?”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找证据。” 夏梨说:“师兄你这么晚还来救我,不是为了帮我找证据吗?” 谢苍紧皱眉头,有些语塞,他是怕夏梨给他惹麻烦。 夏梨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望着自己,眼神诚恳天真。 他试图从那张天真的脸上找到夏梨过去那副傲慢不屑的样子。 那人平时只会斜着看人, 但在议事堂前她会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嘴里吐出的没有半句真话。 一想起以前的夏梨,谢苍语气变得十分冷静甚至有些冷酷:“你觉得我会帮你?” 夏梨没读出谢苍话里的攻击性,她笑着说:“当然,焕锋长老不说了我们两是你的责任,你要对我们负责。” 焕锋长老明明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是想让两人连坐受罚的意思。 夏梨听到的第一反应却是谢苍跟自己和赫无治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当然, 不管谢苍愿不愿意。 她自然而然地就把谢苍当作跟自己一起证明赫无治无罪的阵营里了。 谢苍瞥了一眼夏梨,憋闷着的气甚至不知道该往何处发,最近被夏梨憋到无可奈何的情况真是越发多了。 处处都能遇见,躲都躲不掉。 夏梨见谢苍没有拒绝的反应,又提议道:“师兄,正好隐阁的侍卫都出去找人了,大门没人守,我们趁机溜进去?” 夏梨摩拳擦掌,眼睛发亮,脚下已经停不住要走,跳脱得如同甩着尾巴的小狗。 她催促着谢苍,“再不走,他们可就回来了。” 夏梨呆不住,说着就要走。 谢苍拎住夏梨的后领,轻飘飘的动作却让夏梨再不能动一步,谢苍没好气地将人甩了回来,“明早再去。” 谢苍身上萦绕着怒气,夏梨也察觉出了他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尽管她很着急,但没有谢苍的帮助,她也很难进得去隐阁。 她低头哦了一声,默默跟着人身后走回无鸠峰。 回到门前,夏梨告辞道:“师兄,那我先回去休息了,明早我去找你。” 谢苍没反应。 她倒是习惯了谢苍的冷脸,鞠躬行了个礼,就准备转身回自己院子。 “夏梨。” 夏梨被这声音一叫,打了个冷颤,这怎么跟上学时候被老师点到名一样恐怖。 她僵硬着转头,心里尽是不好的预感。 “啊?” 谢苍五官清丽,单拎出来都是如工笔描绘般精致,忍不住让人感叹欣赏,想多看两眼。 但到了谢苍这个人身上。 就变成了天上月——高洁冰冷,一双细长的眼睛俯瞰着地上渺小的人。 说的话也带着更深露重的寒气。 “你说你从没进过隐阁。” 第7章 超级小气 夏梨听完顿了一下,心道完了,话说快了。 她支支吾吾地开口解释说:“我前段时间中了毒,脑子不太清醒,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中的什么毒?” “剧毒。” “什么时候中的毒?” “前段时间。” “前段时间是几时?” 谢苍步步紧逼,逼得夏梨脑子直转,生怕撒了个圆不回来的谎。 她躲开谢苍探究的视线,眼神乱飘,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就是……就是你被关进鞭刑室那段时间。” 提到鞭刑室两人都愣住了。 夏梨更是在看到谢苍变白的脸色后,后悔提了鞭刑室,这不是往别人快结痂的伤口上撒盐嘛。 谢苍抿着嘴不说话,眼底猝然闪过一丝厉芒,转身回了房间。 夏梨想将人留下解释, 却又没能想出理由,只能作罢。 第二天她厚着脸皮去谢苍门口等人。 暮云居外的结界挡住了她,她只能在院子外喊人。 但她又怕里面的人听不见,所以喊得越来越大声。 哪怕是个失聪的人,都快被她喊听见了,谢苍却还是没有动静。 夏梨不气馁地正要大喊来着。 房门猛然被推开,从门内撞出一股气流。 谢苍黑着脸从门内走出来,衣袍飘逸仿佛袖间都灌满怒气。 他直直掠过夏梨,没说让不让夏梨跟上。 夏梨有眼力见地知道谢苍没赶她,就是让她跟上的意思。 一路小跑跟上前面疾行的人,并留出了一点点距离。 夏梨第一次进藏书阁,书籍带着草木的清香充满了整个房间,悠悠地仿佛置身山林间,嘈杂似乎找不到缝隙钻进这间屋子,让人心情平静。 “去找。” 谢苍余光瞥到夏梨愣神的模样,浑不在意地走到窗台边的软塌上坐下,语气冷淡地给她下了指令。 “找什么?” 谢苍似乎无奈地指节扣了扣桌面。 “找赫无治还的书。” “哦。”夏梨瞅了眼浩如烟海的书籍,“找来干什么?” 谢苍盯着夏梨求知的清澈双眼,一字一顿地吐出两字, “去,找。” 说话间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夏梨撇了撇嘴,只好认命地去一个架子一个架子地翻找。 灰头土脸地找了一阵,抱着成堆的书回头一看。 谢苍正坐在窗台边,清风徐来,吹皱衣袖,一只苍劲有力的手从袖中伸出,却轻柔地端起茶盏,动作矜持优雅。 淡淡的茉莉茶香甚至飘到了书架这头。 好不悠闲。 他在品茶,自己在这做苦工,感觉又回到了上班的日子。 夏梨心里一下不平衡了,抱着成堆的书砸在了他面前的桌上,震得茶水颤出杯外。 谢苍皱了眉头,微微抬头盯着夏梨。 夏梨被盯得心虚,抬起胳膊假装活动,“太重了,得加强锻炼了。” 谢苍拿起一本书,见到书名挑了挑眉。 ——《玄音藏界》 又拿起一本书端详, ——《坤蒙派结界三说》 谢苍动作缓慢,夏梨等得焦急,眼神不停催促着。 可惜,谢苍无视了她的催促。 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书页,神情认真不知在想什么。 放下书他又捻起手指,细细搓磨。 转而又看了眼其他书名,才缓缓开口说道:“你对结界很感兴趣?” “那还不是为了……” 夏梨话说到一半想起自己借书的目的,原本是为了学习点知识攻破谢苍的结界,但这又不好直接告诉本人吧。 其实我学结界是为了破开你家的门。 这哪行。 谢苍盯着她等答案。 她慌忙下话锋一转,“我怕蛇,我想设结界给我的院子,防蛇。” 谢苍瞧着她那双机灵的眼睛,跳得跟兔子似的四处乱转,就是不敢看他。 小骗子。 他没拆穿又拿着那本《坤蒙派结界三说》翻了翻。 夏梨搞不懂谢苍每次都是突然就不说话了,谢苍的反应她又猜不出来意思,只能坐到了对面默默等着。 双手垫在头下,脑袋摇摇欲坠都快等睡着了。 头上的绿丝绦,一点一点地撞到桌上,又随着主人的半清醒过来晃个不停。 要是在丝绦上挂个铃铛,早就响个不停了。 谢苍不知为何自己突然想到这个画面,他收回眼神,轻咳了一声。 突然起身说:“走吧。” 夏梨还未完全清醒,就见谢苍已经起身走人了,她甩了甩脑袋急忙跟上。 “去哪儿啊?” “地牢。” 夏梨一把抓住谢苍的衣角,把人拽住,“我们不去宝物阁看看吗?” 最重要的案发现场不去吗?不去怎么知道那里是否还有其他路能让窃贼进去? 谢苍盯着被拽住的衣角,语气沉了下来。 “夏梨。” “嗯嗯。”夏梨点点头。 “放开。” 夏梨的行为越来越没有边界,他不喜欢, 这种行为像是潜藏在丛林深处的未知,仿佛下一瞬就会给自己带来致命的危险。 他的本能在警告他,要远离这种行为。 夏梨这时终于清醒了过来,看清了谢苍眼里的凶戾。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厌恶,恶心。 她不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眼神,曾经因为身体上的缺陷,她也被人用这种眼光看过。 一时浑身冰冷,她有些愣住,呆呆地松开了手,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谢苍看她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头站着,表情呆滞。 责难的话也再说不出口。 心情反而烦躁起来,倒像是做错事的人是他一般。 “先去找赫无治问清楚那天的情况,这更为重要。” 谢苍难得向夏梨解释了一下原因。 说完他径直向外走。 夏梨见谢苍走了老远,才反应过来要跟上。 这人怎么走得这么快。 她小跑着怕跟丢了谢苍,谁知,谢苍忽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 夏梨:? 怎么了?要去其他地方吗? 她慢了下来,也没见谢苍有任何动作,直到她赶到谢苍身后几步。 谢苍才又往前走了。 他不会是在等我吧? * 湿冷的地牢里,水滴滴下的声音听得夏梨心里拔凉,脑子里已经脑补了许多赫无治受伤的场景,想得她心疼。 谢苍正在探入薄上签名,瞥见夏梨在身旁那焦躁不安的样子觉得有趣。 夏梨看起来很在意那小孩。 他手一翻,翻开了上一页,眼神忽然顿住。 夏梨着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兄还没好吗?” 谢苍收回了眼神,神色淡然地说道:“嗯,走吧。” 上一次夏梨来的时候赫无治还被关在原来的地牢里。 但今天来两人却朝着更深的水牢走去。 越往下走,越冷得瘆人,潮湿中带着腐烂的味道。 左右的牢房里关着形状可怖的犯人,隐在黑暗里。 在谢苍一走进地牢的时候,这些半死的人皆双目放光,死死盯着谢苍,仿佛随时要扑上来。 夏梨侧身躲在谢苍背后。 好不容易走出这一层,再往下夏梨才问出口:“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谢苍漫不经心地说道:“东镇的半鬼,西海的邪魔,西南的魔人侍从。” 夏梨本想说这些人看起来很恨你的样子,还未问出口,谢苍停了脚步。 夏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半黑半明的角落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的身影。 赫无治双手被绑住铁链吊在空中,头发凌乱,凝结在发梢的水珠掉落到下半身浸着的黑水里。整个人与黑暗融为一体。 夏梨心里一紧,跳进了水里,刺骨的冰冷让她整个人为之一颤,这种冷仿佛深入到了骨髓里,每一个骨缝都钻心的凉。 她艰难踏步走到赫无治身边。 赫无治听到水声微微一动,抬头看到夏梨满是愁容的脸庞。 夏梨拨开赫无治的头发,问道:“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哪受伤了?” 随即开始摸着赫无治的身体,察看哪里有伤。 赫无治摇摇头让师姐别担心,没有受伤。 “有人给你动刑了吗?” 赫无治顺着声音抬头看到岸边站着一位白衣男子。 在这样黑暗污浊的地牢里,他端站着显得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浑身上下洁净如雪。 涣散的目光重新聚集起,他才发现这个白衣男子是谢师兄,他虚弱地摇摇头。 夏梨检查完赫无治身体后也说:“还好没受伤。” 谢苍冷冷说道:“没受伤怎么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夏梨刚一下水就被这池子里的黑水冻到失语,更何况是赫无治这一个小孩。 谢苍的话未免太没有人情了,不是每个人都跟他一样法术强大。 夏梨不满地瞪着谢苍,觉得他怎么能对赫无治的惨状这么视若无睹。 谢苍感受到她的目光,眯着眼盯着她,警告着她这个敢瞪自己的行为。 夏梨鼓气没一会儿怂得败下阵来,低头不敢再瞪谢苍。 谢苍并不感到快意,反而有些气愤,不过是在池子里呆了一晚而已,这么点冷都受不住,需要这番嘘寒问暖嘛。 黑池里的水虽凉,但它真正的作用可不是给人降温就算了。 只有遇到伤口,黑水才会成为真正的惩罚。 若是说被刀划开那一下很疼,在接触到黑水的一刻,那才是百倍的疼,像被沾上火油的刀来回剌在伤口上,让你分不清楚到底是烫还是冷,更重要的是这个疼是时时刻刻的。 三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夏梨不说话整理着赫无治杂乱的头发。 谢苍问赫无治:“书都是你放回去的?” 赫无治点点头,微弱的动作带来一阵咳嗽,夏梨拍了拍他的背顺气。 谢苍眉头紧锁,“去过宝物阁吗?” 赫无治摇摇头。 谢苍觑了夏梨一眼,转身留下一句:“你准备留在这替他坐牢吗?” 这显然是在催促夏梨离开,夏梨趁谢苍不注意往赫无治手里塞了一颗保命的人参丸,她从阿南那里求来的。 最后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跟上了谢苍。 谢苍脚步仓促,并没有像来时一样有等着夏梨的意思。 夏梨心想这人真小气,只不过瞪了他两眼而已。 她认命地小跑跟上谢苍。 眼瞅着都上了吊桥,马上到家了,夏梨没忍住问道:“师兄,我们还没去宝物阁看看呢。” 谢苍停在摇晃的吊桥上。 云雾穿行身旁,谢苍一身白衣,背身站前,吊桥和人影都若隐若现。 “夏梨,赫无治是你什么人?” 第8章 不相信你 谢苍实在想不通。 为什么夏梨会对一个小孩如此在意,这小孩干瘦如柴,也不是名门之后,不像有利益可图的样子。 除非……是有亲缘关系,这个念头一冒出在脑子里,谢苍便不受控制地直接问出来声: “他可是你的孩子?” 夏梨听到的瞬间愣住了,整个人像从天上劈了一道雷,直直劈到了她脑门中央,现在外焦里嫩地动弹不得。 谢苍说这话时的神情过于严肃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甚至让她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自己这么一个二十三岁的女青年,哪能生出这么大个孩子。 她扯出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看起来那么老吗?” 谢苍眉间的沟壑更深了,他像在称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你也有一百来岁了。” 咔嚓! 夏梨头上又被劈了一道雷,这下直接劈到了她心里,让她差点气吐血。 原来她真这么老了啊,那谢苍怀疑得……倒是挺有道理的。 但是,赫无治长得和她也不像啊? 谢苍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神游间,她突然想起一个忽略的事实。 若她已经一百多岁了,谢苍可是她师兄! 那他得多少岁了?! 夏梨顶不住心里的好奇,目光溜向了谢苍脸上,那双眸子神采奕奕锐利有神,劲眉如刀刻的悬崖,不皱眉的时候甚至有一丝少年意气。 看起来年岁也不大啊。 总不会……有个一千岁了吧? 谢苍敏锐地捕捉到夏梨脸上变化莫测的表情,不似以前那般沉稳,少了些隐藏于眼后的层层算计。 现在的她直白地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但也不是所有的一切。 谢苍心里嗤笑:装精作怪。 “夏梨,”谢苍声音沉了沉,带着不耐烦的催促,“你还没回答我。” 夏梨看到他那张紧绷又认真的神情,不知怎么的,心里只觉得滑稽。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话里既无奈又好笑,“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 再说了赫无治是反派,反派的父母其中一人是魔,怎么可能是自己嘛。 谢苍眉锁更深,如同化不开的陈墨。 “那为什么?” 这时风催着云雾赶往山谷,雾气急匆匆地像海水一样漫过吊桥的木板,绳索。充满了整个山谷,让两个人之间隔着一道厚厚的笼烟。 夏梨的面容越来越模糊,直到在谢苍眼里只剩一个朦胧的轮廓,难以看透。 “为什么要这么帮他?” 声音穿透厚厚的烟墙,带着固执的不解。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你也没有证据,却在一开始就认定他不是窃贼,毫不犹豫地站到了他面前。 他清晰地记得,夏梨那日在进大殿的时候还满头雾水,对上自己的眼睛的一瞬间,他看得清楚,里面明明是迟疑和动摇。 但是下一个瞬间, 她却替那个与她毫无关系的小子, 跪下了。 谢苍不理解,任何人的行为都有利可图。 夏梨,你图的是什么? 夏梨被问得有些无措,她抬起手挠挠头,“就是,没有我还有谁会帮他呢,我不想他觉得只有自己了,那多孤独啊。” 一阵风吹过,原本萦绕在吊桥间的云雾被吹散,吹得谢苍眉头展开,露出他脸上的怔愣。 微风吹起她衣袖,露出她脸上天真又有些困扰的神情,细眉微蹙纯真得像个七岁的小孩,正在替刚认识的玩伴困扰着,理由就是这么纯粹。 然而,这份纯粹却像黑暗里闪出的火星子,猝不及防掉进了他心里堆积了许久的干柴里。 一股怒火从心底咆哮着席卷而来,这场风暴的中心站着两百年来独自承受一切、习惯孤独和背叛的自己,他不知道这股怒气从何而来却瞬间席卷了整个胸腔。 烧得他的灵根也不安分的刺痛着。 谢苍闷哼一声,强行运转灵力,稳住混乱的心绪将这份刺痛压制了下去。 灵根最近的情况异常不稳定,谢苍甚至说不清是心性影响了灵根,还是灵根的异常影响了心性。 他猛地抬眼,夏梨还沉浸在对赫无治的担忧里,眉心间藏满了心疼。 那句冰冷的话就这么不受他控制地脱口而出:“说不定他就是窃贼。” “不是的。”夏梨立刻反驳道,语气里带着维护,“师兄你相信他,他还是个小孩。” 谢苍声音陡然降低,带着浓浓的压迫感,“人人都像你表面看到的那样吗?” “我们只要找到证据证明这一点不就好了吗?” “谁要跟你找证据!” 谢苍在说这话里,彻底失了冷静,语气尖锐。 甚至里面多了几分……赌气的意味。 夏梨被他这一吼愣住了,呆呆地不知如何反应。 谢苍深闭双眼,再睁眼时,眼里平静无波。 “夏梨,我不信他,我也不信你。” 话音刚落,谢苍拂袖而去,背影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消失在薄雾之后。 夏梨目送着谢苍离去,眨了眨眼,满心茫然:谢苍,到底在生什么气? 次日清晨。 夏梨在院门前喊破了喉咙也不见谢苍出来,便猜到他气没消,只能自己想办法,一个人去了隐阁。 顶层门前站着两个身着黑铠重甲,手持长枪的侍卫,如门神一样直立着。 夏梨一接近,两枪“锵”地一声交叉,横在门前。 夏梨恭敬地行了礼,“师弟,我此次来是为了查陨魔晶失窃的案子,想进去看看。” 侍卫表情冷漠,带着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不行,不能进。” 夏梨见人不放行,只好搬出了自己身份,“师弟,我是无鸠峰的夏梨。” 侍卫脸上表情未变,“师兄特意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进去,尤其是——”他视线落在夏梨身上,“夏师姐您。” 夏梨脸上有些尴尬,感觉自己刚才自作多情了,但又注意到侍卫话里的“特意” 顿时迷茫了起来。 夏梨急忙问道:“哪位师兄?” “谢苍,谢师兄。” 夏梨如遭晴天霹雳,她原本想着阻止自己查证据的人一定是此次事件的幕后黑手。 但是,怎么是谢苍? 为什么? 他昨日还帮自己一起找证据,今日就要阻拦自己。 一阵恐惧毫无防备地从夏梨心底升起,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害怕…… 害怕谢苍真的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穿书后,几日下来她接触到的人并不多。 谢苍是她意外地相信的人,两人同属一个师门,谢苍除了脾气差点,但她对他就是有种天然的信任感,那是一种本能。 是不是,就是这份莫名的信赖,让她失去了对他的准确判断。 这一下出现了谢苍是敌人的可能性,让她有些难以接受,她心情沉闷,失魂落魄地走下楼梯停在了藏书阁前,门内飘来一股清幽的茉莉花香。 夏梨一激灵,这花香很熟悉。 她猛地推门而入。 窗台前的案己上放着一杯清茶,热气还在徐徐上升,旁边散落着几本摊开的书。 这茶,是昨日谢苍喝的茉莉花茶,茶香四溢,带着茉莉的清香和茶汤的醇厚。 茶还冒着热气,夏梨笃定谢苍刚刚还在这,她甚至能清晰地勾勒出他那副清闲品茶的优雅姿态 夏梨转头在藏书阁里寻人,正好,问问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进宝物阁。 绿色的身影气势汹汹地穿梭在红木书架间,像随风的柳条一般,轻盈而迅捷地不停闪现在各个拐角处,轻飘飘的芽黄绿衫在书架间隙处若隐若现。 然而却一无所获,藏书阁内空无一人。 她回到桌前,一双柳眉因生气而拧起,略带怒气地扫视着桌上谢苍的痕迹。 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便开始翻看桌上的书籍。 一本是《坤蒙派结界三说》,这是自己借的那本书,另外一本是《草木图志》。 翻开的那一页寥寥几笔画了棵大树,旁边有注释: 青黄树,长于西南,璃虫喜食树干,因此树木周身需洒满一种坤蒙山间的草药磨成的驱虫粉,粉呈金色状,璃虫不喜。其树干多用于制成纸张,便于书写,字迹保存千年不朽。 夏梨哼了一声,“谢苍还有空在这看闲书。” 目光不经意扫到旁边那本《坤蒙派结界三说》,书页上几点细碎的金光倏地刺入眼帘。 她心头一跳,低下身子伏在桌上,与书平齐,拿手指轻轻在书上一抹。 再将手指放于眼前,在阳光下变换角度,手指上的金色随着阳光的角度一闪一闪的。 这是金粉? 夏梨猛地又拿起那本草木图志,仔细读了一遍,目光如炬锁定在那青黄树的注释上——“驱虫粉,粉呈金色状”。 电闪雷鸣间,她脑中闪过一个想法,激动地抱起书像一阵风一样冲去找阿南。 阿南正在磨药粉,刚摘下来的仔姜和火狐草,磨成粉熬汤喝下去,整个身子能瞬时热起来,受冻伤的人喝这个及其管用,他想着磨好了药粉,可以偷偷给赫无治带进去,虽不能熬成汤,但生吞药粉也是有一定作用的。 正在专心致志时,门被嘭一声推开,夏梨像受惊的兔子般一进来就扑到阿南身边,“阿南,你快看看这本书,你能看出书页是什么做的吗?” 阿南擦了擦手,接过夏梨手上的那本书,翻看了两下,“《坤蒙派结界三说》,坤蒙派的书都是用的当地的青黄树做的纸张。” 夏梨眼睛亮了起来:“果然是。” 她又将手上的金粉递到他眼前问道:“你再看看这个上面这个金粉一样的是什么?是驱虫粉吗?” 阿南捻起一点金粉,凑到鼻尖嗅了嗅,“嗯,这是长支蜈蚣磨成的粉,一般是用来放在青黄树上驱虫的。西南那边的人也会在制作青黄树做的纸张时,在纸浆内撒入驱虫粉,来防止书籍被璃虫咬坏。” 夏梨的心都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问道:“要是人碰了书,书上的驱虫粉会留在身上吗?我看这金粉还有掉落在桌上的。” “会,金粉会沾到人身上,三个月才会慢慢消失。” 夏梨心中狂喜,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果然,这就是证明赫无治清白的关键。 赫无治还书时抱过这本书,身上肯定沾上了驱虫粉,现在只要找到璃虫,璃虫若在放置过陨魔晶的架子上畅通无阻,就可以证明其上没沾到过驱虫粉,也就能证明赫无治没去过宝物阁。 夏梨不由得庆幸还好自己早上没进宝物阁,自己身上肯定沾有驱虫粉,要把驱虫粉带进去了,到时候还说不清了。 阴差阳错啊,她感叹道。 现在只要找到璃虫便可万事大吉。 她问阿南:“璃虫可以去哪寻?” 阿南说:“璃虫喜阴喜湿,是生活在西南的密林里的生物。” “那我们去西南抓来得及吗?” 阿南计算了时间,给夏师姐的时间是三日,今日已是第二日。 西南与雾灵派相距甚远,普通修仙者御剑需要三天,但元婴期仙者只需要一天。 夏师姐虽然修为在自己之上,但也只是金丹期,一天之内根本来不及。 他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夏梨眼里燃起的希望的光黯淡了,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好不容易找到了方法,却找不到璃虫。 “但是……”阿南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夏梨已经暗淡下去的眸子又亮了起来,转折就代表有希望。 “璃虫其实是蛊虫,西南的一些修邪术的人会随身养着璃虫,如果找到西南人说不定他们会有。” 西南,修邪术。 夏梨沉吟着这两词,脑子飞速旋转,一个模糊的影子骤然清晰。 还真有! * 男人突然从梦中惊醒,咂巴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渴望着能喝上一口水或是清甜的果子。他伸出粗裂的手接住从石头缝隙间滴下的水,接满半掌后喂入嘴里,水带着一股腐化的酸味。 他呸了一声,这破地方,真是给死人住的,连□□水都没有。路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嫩绿色衣衫的少女,发间系着同色的发带,人一蹲下,发带还跟着颤了颤。 这人睁着清亮的双眼,这眼神是在地牢里看不见的,那么活泼又有生气。 她轻快地开口,声音清脆,像初晨的鸟儿:“大叔,你是西南人吧。” 夏梨记得和谢苍来地牢那天,谢苍提过这里关着的人里有西南的魔人侍从,问弟子查了下拘捕的名册,便找到了这个男人 “关你屁事。”男人是要死的人了,看不得这些鲜活的生命。 “我是来找你做交易的。” 男人一听来了兴趣,“做什么交易?” “你身上有璃虫吗?” 他发出一声沙哑刺耳的嘲笑,带着浓浓的恶意“小姑娘还想学人下蛊?是看上了哪家少年郎?想用这个拴住人。” 少女说话急切起来,“不是,我要用来证明人清白,只要你能给我蛊虫,我答应你,帮你办一件事。” “帮我逃狱。”男人毫不客气地提出条件。 “这不行,换一个。”夏梨拒绝地干净利落。 男人脸上骤然闪过一丝阴侧狠毒,仿佛毒蛇露出了獠牙,毫不掩饰自己复仇的渴望。 “那杀了谢苍。” 第9章 杀了谢苍 谢苍那日坐在藏书阁的案己旁,手指扣着轻轻点桌,不急不缓,仿佛一点都不着急。 但实际上他已经坐在这里两个时辰了。 他犹豫了许久, 要不要去西南取璃虫回来。 或者说他犹豫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要不要帮夏梨。 桌上的茶水渐渐凉了,谢苍将手背靠在杯盏外,白瓷杯子的凉意立刻传到手背上。 谢苍眼睫一颤,手指不自觉地屈起。 这种冰凌凌的触觉总让她想起夏梨给自己抹药时,背上的触觉。 灼热的伤口像触到了山间清爽的流水一般,凉爽却不冰人。 他下意识地伸手握住茶杯,指间摩挲着杯沿良久。 几刻钟后,眼里似乎下定了决心,他运转灵气,转瞬茶杯上冒出热气几许,就像是它原本应该的样子一般。 他起身朝外走去。 罢了,就当是还人情了,这样就两不相欠了。 深夜,西南坤蒙山。 一棵树干上,两只璃虫好不容易找到棵没撒药的青黄树,正在大快朵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迅疾又精准地夹住了它们的身子,最终落入了黑色的瓶里。 这一过程也不过眨眼之间而已。 西南密林里处处是这种璃虫,但雾灵山十五峰却找不出一只。 谢苍也没想到如此轻易就抓到了璃虫,正准备启程赶回雾灵山,密林深处却传出尖叫声。 他身形一转,一瞬原地只留下白色的残影,两片树叶孤独地被卷起在空中盘旋,此地一眨眼间仿佛无人来过一般。 谢苍手握龙鳞剑,在树丛间穿行。 树影拨开尽头,一个似人似魔的九尺魔族,半脸腐烂畸形。 长满脓包的手正掐在一个小孩的脖子上 恶心。 他皱了皱眉,嘴边发出啧的一声。 魔修一旦修行了恶法,总是会反噬自身,成为可怖的不人不鬼的怪物,几百年来民众总是把这种后果称作报应,也念“天罚”。 天风肃肃,如一阵疾风切过,小孩上一秒还在哭喊着掰开脖子上的手,下一秒面前的怪物的头就滚落到了地上。 小孩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一抬头看到一个仙子一般的人站在眼前。 他一袭白衣竟未沾上半点那怪物的血,动作优雅地收剑入鞘,嘶鸣声随着收剑的动作减弱,最后咔哒一声仿佛尘埃落定。 仙子眉眼半睁,低头看着自己,“找得到回家的路吗?” 小孩点了点头。 谢苍颔首,然后径直转身走了。 小孩愣住了,回过神来想起还没感谢救命恩人,爬起身找到自己进山时背的背篓,里面有自己摘了一天的水桦果。 他追上谢苍,捧出几个大的水桦果,直接扔到谢苍怀里。 谢苍单手揽住,不明所以地看着小孩,脸上净是疑惑。 小孩礼貌地鞠躬,然后说道:“谢谢恩人,我先回家了,奶奶还在家等我。” 小孩跑远后,谢苍麻烦地看着手里这一堆果子,一齐全扔进了腰间的白色布袋里。 * 夏梨听到男人想让自己杀了谢苍,嘴角都在抽搐。 这人对谢苍的恨意真是像石头一样坚固,都临到死了也不忘想尽办法向谢苍报仇。 再说了,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就能打得过谢苍。 她坚决地拒绝了,“这更不行。” 男人哼了一声,眼里露出对夏梨的嘲讽,随即懒洋洋地翻身躺下,“那你滚吧,交易取消。” 男人这番以退为进是想试探下对方的底线,赌的就是她已经没有别的途径能找到璃虫。 不然也不会绝望到需要到地牢里来跟一个死刑犯做交易。 他丝毫不慌,默默等着夏梨妥协,谁知没等许久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那好吧,再见。”夏梨毫不留情地起了身。 男人听到夏梨离开的声音,突然慌了起来,他翻身起来怒骂道:“现在可只有我有璃虫,你当真不帮我逃狱。” “大叔,这个真帮不了。”夏梨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看线男人的视线里有些复杂的情绪,“我来之前看过你的罪宗了,你帮魔族杀了人,那么多条人命,我救了你,我怎么跟你杀的那些人的家人交代。” 他看着夏梨那双纯净眸子里的悲悯突然噎住了,长久以来,他差点忘了自己真的做错了事,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抓自己的谢苍身上。 那双眸子像清澈的水面,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狰狞的面目。 夏梨见状也不再强求,准备去找找其他办法。 刚转身,男人突然低沉着开口,“站住。” 夏梨转身停住。 男人突然仰头笑出了声,自嘲一般的短笑稍纵即逝,“罢了,我也不要你帮我逃狱了,我可以把璃虫给你,你帮我给我西南的老娘和孩子带封家信吧,是我对不起他们。” 罪宗里说男人是西南人士,赌博将全身家当都输掉后,铤而走险。 在赌坊瞄准赌输的赌徒,因为这些人是没有人在乎的,即使消失了也没有人会去追问他们的下场,于是被他掳去献给那些需要以吸人血修炼的魔族。 总共有十几人死于他手下,谢苍毫不留情,当场杀了魔族后,拘走男人回雾灵派审判,没几日就是他行刑的日子。 夏梨见他那副认命的样子,突然有些可怜他,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 三日已到,议事堂聚齐了三日前的这些人。 唯独缺了谢苍。 焕锋长老环视四周不见谢苍身影,语气严肃地问道:“谢苍呢?” 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让沉默顿时席卷了议事堂。 堂内静地掉针可闻。 夏梨清楚昨晚谢苍的院落没有点灯,他一夜未回。 但她现在实在无法分出心思去思考谢苍的下落,脑子里全是接下来证明赫无治清白的事。 况且谢苍阻拦了自己,没搞清楚谢苍和这件事的关系,他不在场事情也许还能顺利点。 夏梨正要举起双手向焕锋长老行礼,这时谢苍不急不缓地从她身边掠过,走到她身前。 抢她一步先行拱手给焕锋长老行礼,“长老。” 焕锋长老沉着面,“下不为例。” 谢苍点了点头,站上了台阶,目光对准台下的夏梨。 他从夏梨身边经过时,夏梨目不斜视,站上台后也丝毫没留一点视线在他身上。 就仿佛……无视了他。 这个念头升起的一瞬间,谢苍微微握紧了掌心里的小瓶。 本该现在就拿出来的东西,他忽然不想拿出来了。 他想再等等,想看看夏梨要怎么做。 在这众人都已为赫无治定罪的情况下,夏梨想证明赫无治的清白,就必须用到璃虫, 而她并不知道这一事实。 即使知道了,以她的修为也无法一日内往返坤蒙。 找不到璃虫,就证明不了赫无治的清白。 要跟赫无治一起罚出师门,还是会像以前的你一样,丢掉赫无治,明哲保身。 夏梨,到那时, 你会怎么做? 谢苍像端坐在戏台上的观众一般,心里紧张地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视线变得越来越热烈。 如果是后者,他到底是会感到快意,还是会感到失望?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赫无治被押送着到堂前跪下,本就单薄的身子因泡得太久了,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 焕锋长老对此视若无睹,他冷静的对夏梨问道:“夏梨,你找到证据能证明他的清白了吗?” 夏梨沉着地点了点头:“长老,证据就在隐阁,还请大家移步过去。” 说完夏梨心疼地扶起赫无治,架着他走在前面。 谢苍眉头一动,见堂下夏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下疑惑。 直到跟着移步的人群经过藏书阁时,谢苍从门缝间瞥见了窗边的案己,阳光下案己上闪着细碎的金光。 他恍然大悟, 夏梨,发现了这个关键。 没想到她并没有他想的那么蠢笨,竟真有几分机灵,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夏梨带众人走到宝物阁门口后,不再进去,手里举起一本书,对焕锋长老道:“长老,这是那日赫无治还到藏书阁的书。” 夏梨手上拿着的赫然就是那本《坤蒙派结界三说》。 至此,谢苍彻底确定了夏梨知道了驱虫粉的关键。但是即使发现了驱虫粉这一关键点,没有璃虫也很难证明驱虫粉的存在。 西南坤蒙哪怕是自己也需一日一夜才能往返,夏梨又是从哪得到璃虫的? 夏梨解释了驱虫粉的存在后,焕锋长老沉沉点头,“来人,抓两只璃虫来。” 夏梨阻止道:“焕锋长老,这璃虫只活动于西南,这里是抓不到的。” 谢苍眉头一抬,鹰隼一般的视线锁定了夏梨。 他急切地想知道夏梨会为了赫无治做到什么程度。 夏梨猛然感觉到身体周围升起了一股寒意,却不知从何而来,像要把人冻僵了一般。 她甩甩头,回过神来,低头轻轻打开布囊的结,从中拎出一个雕花锦盒,“长老,这里面就是璃虫,我碰了书,就不太方便再进宝物阁了,还请您找个师兄弟送璃虫进去,一试便知。” 谢苍见到那盒子的瞬间在袖里捏紧了瓶子,用力之紧让里面的璃虫都为之一颤。 她真的……找到了。 不知为何,仿佛有一声叹息在心底呼出,绵长的气息带着自嘲的意味。 是了,夏梨对赫无治如此在意,不管千里也好,万里也罢,一只小小的璃虫罢了,她怎么会得不到。 反倒是他多管闲事了。 谢苍对自己自作多情的行为有些愤怒,闷气堵在心里,梗得慌。 赫无治跟自己不同,多得是人要替他拼命。 特别是—— 他缓缓抬头,眼里仿佛烧着一把火,干涩的眼里红血丝像蜘蛛网一样遍布着。 蛛网捕捉到的中心是一个青绿的身影 ——夏梨。 夏梨对赫无治有多温情,对自己就有多残忍。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瓶子放进空间里面,埋入空间的最深处。 谢苍闭了眼,情绪在眼中流转,在他冷静后,突然开始后悔留在夏梨门前的水桦果,恨不得现在立刻回去扔了它。 璃虫在宝物阁里畅通无阻,在放陨魔晶的架子上也丝毫没有阻碍,证明了赫无治的清白后,焕锋长老将人放了回去。 夏梨和阿南一人一边搀扶着赫无治,往无鸠峰走。 看到门前挂着的果子,夏梨随手就带回了房内,谢苍想来拿走却已经迟了。 安顿好赫无治,阿南给他把药喂上,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夏梨才发现这个果子的不同。 他从布袋里拿出水桦果,“阿南,这是什么果子啊?没见过呢。” 阿南扶赫无治躺下后,走到夏梨旁边,“这是水桦果吧,我在书上看过,但也没吃过,听说是只产于西南的水果。” “西南?”夏梨端详着手里的水桦果,新鲜至极,皮上透着太阳一般的红渐变到另一面又是青翠的绿,一看就是熟透了,她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人。 * 雾灵派地牢。 离行刑的日子不远了,男人想着自己写的家书,只恨自己作恶多端,连见家人孩子的最后一面都做不到。 自己不争气,留下老母亲,既没能让她享福,还要她替自己养育七岁的小儿,好在这儿子比自己争气,会想着心疼奶奶,总是去山里讨野果去贴补家用。 坤蒙山遍山的水桦果,在这雾灵山却找不到一颗。 一想到这,男人浑浊的眼泪从眼边流下,滋润了一点干裂的嘴唇。 “大叔。”少女清亮的声音出现在牢笼外。 男人不动声色擦掉眼泪,轻哼一声,“小姑娘,找到璃虫了吗?” “找到了,埋在古井旁的盒子里。” “那你替我办的事呢?” “放心,信我已经让人送到坤蒙山了。” 男人靠在墙边,听罢,大声笑出了声,其间掩盖着呜咽声,“那就好,那就好!没什么遗憾了。” “大叔。”夏梨又叫了一声,男人连头都懒得动,斜眼看过来。 她纤细的手穿过铁栏杆,轻轻地放下一个水果在泥地上。 “这是水桦果,听说是你们西南的水果,我想着也许你会想吃来着。” 男人眼睛一亮,激动地手脚并用从牢笼深处爬了过来,颤抖着手将水桦果捧在手心里,一咬下去,清甜的汁水立刻填满了嘴唇上干涸的裂纹,他深嚎着:“回家了,回家了。” 夏梨皱眉看着他这副样子,说不出话来,心里闷得喘不过气。 眼角也有些酸楚。 她不忍再看下去,起身离开了。 男人这才想起了什么,想叫住离去的夏梨,却没有回音。 他有些后悔了,明明都要死了,何必刚才嘴上还要逞一时之快。 走到地面上时,夏梨长吸一口气,空气清新仿佛洗去了她心里的浊气。 眼角的热气也被吹散不少。 这才朝着无鸠峰走回去。 她走后,还有一人也从地牢里走出来。 谢苍冷冷地站在她身后,冷风将白袍吹得猎猎作响,在幽冷的夜晚里像是小鬼在哀嚎。 半个时辰前,他去问地牢里的西南人夏梨答应了他什么,竟愿意把璃虫给夏梨时。 那人漫不经心地笑着说:“我让她替我杀了谢苍,她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