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超讨厌的那个管家》 第1章 第 1 章 我16岁生日的前两天,我的父母为了从向金山赶回来参加我的生日宴,因冒着雷雨乘坐私人飞机而坠机丧生。噩耗传来时,我正在后花园品茶的祖父承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一口呛到并引发脑溢血,在家庭医生赶来时便已经咽气。 今天就是我16岁生日,现在是清晨6点,我竹马竹马的管家克里托夫掀开了我的被子,把我从床上挖了起来。因为我该死的生日宴变成了我的加冕礼,那该死的加冕礼会在今天早上8点由女王执行。 我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所以我忍耐着没有扇他一巴掌,而是张开双臂由他为我换上衬衣。我体温偏凉,哪怕没有碰到我,我也能感觉到他暖烘烘的躯体,这让我反胃。 为我系上公爵长靴的鞋带后,他站起来欠了个身道:“虽然知道您十分讨厌,但是出于礼节,您还是需要涂上脂粉。”侍女们随即捧着猩红的丝绒枕鱼贯而入,每一个枕头上都放着娘们儿兮兮的化妆品。我不耐烦地咂了一下舌,便闭上眼睛任他鼓捣。 克里托夫无疑是化妆好手,却是谨慎过了头——仅仅是一个加冕礼的妆容,他竟然画了半个多小时。在他结束后,我睁开了眼睛,转了转有点僵硬的脖子,看着他转过身,从丝绒枕上一个拼贴着东方丝绸的盒子里取出一个嵌着墨绿色宝石的扳指,套到了我的手指上。 在他握着我的手又准备单膝跪下的时候,我就抽回了我的手并站起身来,不顾他在侍女前的面子:“收起你那虚伪的一套克里托夫·席利。”便径直往外走。 我讨厌克里托夫,因为他虚伪得让人恶心。 ---------------------------------------------------- 公爵的加冕礼原本应该在皇宫举行,但女王为了彰显对我席利一族的看重,特意大老远地从首都帕嘉利赶到席利封地。 “女王一行已经进城,进城典礼正在有条不紊地照常进行。”克里托夫撤下了我刚刚吃完的早餐,一边示意侍从收拾餐桌一边汇报道,“进城典礼的清道工作只派出了十分之一的席利护卫队,我让一半的护卫队隐匿在了人群里。” 我由他给我带上手套,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权杖道:“席利军团呢?” “依旧驻扎在封地边境。” 不用等到明天,他们就不叫席利军团了。我无所谓地笑了一下,越过浩浩荡荡的一群封地官员,站在公爵府门口的最前方,等待着女王亲临。 准时八点,女王浩浩荡荡一行人进入了我的视野。为首的女王马车上还挂着进城典礼时喷射的丝带和金粉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王子和亲王乘坐着轿车紧随其后,紧接着就是帝国秘书长、一众亲王与随行官员。 不到三公里的距离,因为女王那八匹非要一步一挪窝的马,而显得格外遥远。我盯着那辆慢慢悠悠的马车,不耐烦地用食指轻微敲打着权杖上的宝石,结果我身旁的克里托夫一把将手按到了我的手背上,阻止我唯一发泄不满的方式。 我抬开了他的手,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还故意“啧”了一声。紧随我身后年过半百的地中海理事长重重地咳了咳。 ……好吧我闭嘴。 整整三十分钟,女王终于迈下了马车,张开双臂抱了我一下说:“哦看看我的小普劳德,已经这么大了。”她在自己的腰上比划了一下又说:“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14岁,才到我的腰这么高。”接着牵起我的右手,捧到胸口,慈爱又真切地望着我道:“普劳德,我对你的父母和你的祖父——我的堂弟的遭遇感到非常的痛惜。” 我感受着掌心传来乳/房干瘪下垂的触感,顺势牵回她的手,单膝跪下,亲吻她干涸嶙峋、老人斑遍布的手道:“普劳德·席利感激您的垂怜,我敬爱的女王陛下。” 感谢克里托夫的唇膏,谁要碰这种东西。我双眼含泪,放下了女王的手。 ----------------------------- 随着《帝国荣耀》的响起,我穿着繁重的礼服,走过公爵府礼堂的前的长廊,三步一缓地跨上了台阶,单膝跪在礼堂首座前,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席利理事长递来的象征着席利族长的权杖,便保持着下跪的姿势,等着女王发话。 也许是女王看出了我用韭菜杆儿身板撑起繁重礼服的勉强,她破例拖起我让我直起身,抬手打断教主的祷告,让秘书长直接宣布她的命令。 ——她夺走了席利的军权。因为我不满18岁。 她一如既往地温和地笑着,向我承诺,在我成年之前,席利军团虽然直属帝国,但依旧会驻扎在席利边境保卫封地。 因为心里早有准备,所以我忍住即将破口的谩骂,勾起唇角,温顺地低下头,让她将公爵胸章別到我的衣领上。她埋头亲吻了我的脸颊,带头鼓起了掌,紧接着,观礼的贵族全都欢呼着鼓起了掌,庆祝新席利公爵的诞生。 我的后背湿透了,粘着衬衣不舒服极了。我僵笑着想,我今天站了整整5个小时。 我知道我的脸色一定很苍白——因为我那短命的父母和倒霉的祖父的灵堂,就设在这欢声笑语的礼堂旁边。我甚至能听到那穿透了掌声和笑声的哀乐。 而我一眼看到,在观礼台中间位置,我那该死的克里托夫·席利现任管家,也在欢笑着鼓掌。和那些让人恶心到呕吐的新贵族如出一辙。 我厌恶克里托夫,因为他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第2章 第 2 章 女王将加冕礼移至席利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断不能再留宿于席利。所以加冕礼完毕后,女王率领众亲王贵族在墓碑前举行哀悼仪式后便连夜乘私人飞机赶回了帕嘉利。 我礼貌地送别了所有宾客过后,命仆人将墓碑前的那些白色蔷薇花全都扔了个干净。 我看着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仆人处理蔷薇花的克里托夫,想起女王临行前状似不经意的话:“克里托夫,我们的普劳德自小就娇生惯养,如果他有冒犯你,你要多担待一点。当然,他如果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毕竟我也是你的姨祖母。” 知道她是在提点克里托夫换个靠山,我便装傻卖乖道:“女王陛下不疼我了。” 她也是真的蠢,想从离间克里托夫下手。我看着处理完毕后走到我面前单膝跪下的克里托夫,伸出了手背由他亲吻。谁都可能会背叛我,但克里托夫绝对不会。 ———— 哦,我好像一直没有告诉你克里托夫的身世。他为什么姓席利,却是一个管家……哦不,应该是他为什么是一个管家,却姓席利。 我席利家族是这帝国最古老的贵族,是旧贵族的领导者。而克里托夫一家从祖上开始就是我席利家族的管家和仆人。我的曾祖父为了表彰他们一族人的忠诚,赐姓席利,给予了他们小贵族身份。 克里托夫年长我两岁,自小便与我一起长大。虽然不能与我一起吃住,但是却拥有和我一起上课、一起参加聚会的权利。 没有愧对我父母的培养,他确实十分优秀。射击时他每把都正中十环、无论多么复杂的资产表他都能又快又准地记住并分析盈亏、自学编程为我制作符合我心中要求的游戏、在贵族马术比赛时也能为我拔得头筹。家庭教师明显更加喜欢他,礼仪课老师也经常安慰我说:“普劳德少爷是未来最高贵的公爵,自然不需要像克里托夫一样仔细标准。” 我可以毫不扭捏地告诉你,年幼的我对克里托夫的占有欲有多强——他只能坐在我的旁边,他只能服务我一个人,参加舞会时他不能应邀去和别的女人跳舞,他不能拥有自己的社交账号,他必须随时与我待在一起。他的生命里必须只有我一个人。 所以你可以想象当克里托夫向我父母申请想脱离席利家族,自己出去闯一番天地的时候,我有多么失态。 克里托夫是我一个人的。他为什么要离开我?他有什么资格离开我? 他只和我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十三岁的我,只觉得心脏痛得像浸在馊掉的香槟酒里一样,烧的我眼眶通红。可是我理解不了那种委屈、恐慌、不解和愤怒交杂在一起的复杂情感,只是觉得心里喘不过气,像个可怜虫一样卑微地质问他为什么要离开。 卑微?身为席利公爵继承人的我,卑微? 于是我忍住了即将掉下的眼泪,命令他跪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我讨厌克里托夫。因为他竟然敢抛弃我。他竟然想抛弃我。 第3章 第 3 章 “毫无疑问普劳德老爷,”理事长希尔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示意女佣给他续茶,“今日的加冕礼是一个警示,很有可能是来自奥康王子。” 我摊开了手中的资料,指着奥康的调查报告反驳道:“奥康手里并没有掌握军权。他手里只有几个臭钱。我不觉得他有能力左右女王的决定。” “事实上,金钱也是权利的一部分,”克里托夫为我收好茶杯后俯身道,“您快到就寝时间了,我先上去了,公爵老爷。”说罢便轻轻推开了书房的大门,侧身离开。 希尔德等克里托夫关上门后便继续说:“没错,我的小普劳德,金钱也是权利的一部——” “奥康一直在为新贵族争取更多的地位,”我打断他,“而新贵族,不过是一群浑身充斥着铜臭味的乌合之众。诚然他们几乎掌握着帝国的一部分金币。但是希尔德叔叔,我们有兵权。” 我折好资料报告,起身放回抽屉里:“女王年龄已经大了,可是她并不觉得她到了颐养天年当个吉祥物的年纪。她想要恢复皇族荣光。” 和奥康王子那可笑的改革梦不同,女王是实打实地想要恢复皇族的中央集权。只要能收回各个旧贵族手里的兵权和封地,她可以容忍奥康王子在她眼皮子地下的小打小闹,甚至能帮他一把,给奥康手里拴着的小狼们一点甜头,但是,她绝对不会同意奥康王子那“众生平等”的可笑宣言,那是把历代所有皇族、所有帝国旧贵族的尊严踩在脚底摩擦。 “但是我必须提醒您的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了。”希尔德也让女佣收走茶杯,顺手摸了一下女佣的大腿后继续说,“时候不早了我的小公爵老爷,我得回去了。你知道的,我家里有头河东狮。”他走到门口,取下了衣帽架上的伯爵礼帽盖住了他稀疏的头顶后又说:“希望您能通过一个晚上的安眠,理清当前的局势。” 我讨厌他这副嬉笑着暗讽我年轻的嘴脸。 他下次拜访时我一定要让他多等上半个小时。 ———————— 被伺候着洗漱完毕后,我回到了我的房间。躺在我床上的克里托夫自觉地掀开了被子,等我躺到他的怀里后环住了我,为我掖好了被角。 我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吻了吻他的下颌后问:“你是不是也同意希尔德理事长的话?” 他往上仰着头,方便我啃咬他的脖颈,含糊间发出的声音低沉又沙哑:“是的公爵老爷,我赞同。” 我恨恨地一口咬在他的喉结,打断了他的话,双臂撑在他头的两边,鼻尖对着鼻尖地盯着他,压低声音质问道:“你也觉得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吗?”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眼神里没有畏惧也没有欲/望:“当然不是。您是尊贵的普劳德公爵。” 我松了手臂的力道趴在他的身上,紧盯着他的眼睛。当和他紧挨在一起时,我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我知道现在的克里托夫,那优秀的、向往自由的、该死的只将我当做弟弟的克里托夫,正平躺在我的身下,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再三确认地问他:“你是谁?” “克里托夫·席利。” “谁的克里托夫?” “普劳德少爷的克里托夫。” 这该死的答案。 我厌烦地闭了闭眼,不耐烦地以训斥的口吻命令他:“抱我!” 他顺从地搂住了我的腰,手放在我脑后轻轻的拍着。 是哄小孩的动作和力道。 “我讨厌克里托夫,”我睡意恍惚地想,“他总是这么该死地不知轻重。” 第4章 第 4 章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十三岁的那个夏天。我第一次扇克里托夫巴掌的那个夏天。[注:此处承接第三章] 我恼羞成怒又气急败坏。扇了那一巴掌过后我便甩手离开,命令他一直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我让他在花园里跪了一夜。 十五岁的克里托夫再优秀,也终归是个少年,第二天他便发烧卧病在床。 我其实也是有一点点愧疚的,但是终归是自尊心战胜了那一丝歉意。那个夏天的我,及其的别扭且矫情。我觉得和克里托夫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令我窒息,于是我要求将当天的管理课换成了马术课,去郊外撒了一天的野。 那天是我发挥的最好的一次,我成功骑着马做完了所有动作。我条件反射地转头等着克里托夫给我擦汗,再夸一句“少爷真厉害”,却只看到马场的栅栏。 没关系,反正天也快黑了。我只需要冲进克里托夫的房间把他拽起来,告诉他我今天破了他的记录,他一定会非常惊讶。 一想到克里托夫可能展露出钦佩的神情,我简直按奈不住我心里的激动。我下了家庭教师的课,直接驱车赶回了席利公爵府。 席利主家有私家通道,所以我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刚好赶上饭点。 我幻想着克里托夫由衷仰慕我的样子,将牛排切得飞快。我克制着直接叼着牛排跑去克里托夫房间的冲动,艰难地维持着贵族的仪态,勉强吃完了最后一勺鱼子酱。 “我吃完了,您们慢用,我先离开。”我放下勺子,向父母致歉。 “慢着。”一向温柔的母亲叫住了正欲起身的我,神色严厉,“普劳德,你离开去哪?” “去克里托夫的房间,母亲。”我老实地答道,“毕竟他今天病着,缺席了今天的课程。家庭老师希望我给他补习。” “你还知道他病着!”父亲突然扔下手中的刀叉,呵斥道,“普劳德,你平时没有规矩就算了,克里托夫没有犯错,你为什么让他跪一个晚上!你的教养呢?” “是克里托夫向你们告状了吗?”干的坏事突然被父母捅出来,我有些惊慌,“我的意思是,我知道错了父亲。我正打算前往克里托夫房间,为昨晚的事情道歉。”不服气又有些不甘,我补充道:“可是父亲,克里托夫向您告小状,这也确实不是君子所为。” 父亲气得脸通红,刚张口准备训斥我一顿,便被母亲打断道:“普劳德,不是克里托夫告诉我们的。”她叹了口气又说:“是克里托夫的父母。今天,克里托夫的父母求到我们面前,希望我们准许克里托夫一直以来的祈求,让他脱离席利家族……” 什么?我突然感觉有点耳鸣,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克里托夫的祖上一直忠于席利主家……老管家更是自小看着你的父亲长大……” 嗯嗯,老管家的婚事还是我父亲指的呢。那又怎样呢? “克里托夫是他的老来子……我们也能理解……” 嗯嗯,老管家一直把克里托夫当眼珠子,所以肯定也不愿意他离开的不是吗? 母亲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父亲,便继续转头对我说:”所以我们同意了。“ 什么?同意什么?同意克里托夫一直呆在我身边吗? 我彻底慌了,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坐在上位一直不开口的祖父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普劳德,你是席利公爵唯一的继承人。你不能把你的情绪过多地关联到一个人身上。“ “可是我一直把克里托夫当我的哥哥!他是我的哥哥不是吗,你们怎么能——” “普劳德!”父亲再一次打断我,沉声地说,“注意你的教养!” 祖父挥手示意了一下父亲后继续说:“普劳德,你姓席利。是血统纯正的席利少族长。克里托夫的身份,是奴隶。” “并不是!”我反驳道,“您忘记了吗,我的曾祖父,您的父亲,曾经赐姓了他们席利!他们是小贵族!克里托夫不是奴隶!” 祖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慈爱地说:“我的小普劳德,你应该知道,小贵族,充其量不过是旧贵族贴身奴隶的体面说法而已。给予贴身奴仆权利,也是君主集权制的一种方式。克里托夫算什么?他是小贵族,可是他依旧在我席利家族的奴籍。” “席利算什么?帝国旧贵族之首?”祖父又开始笑道,“多威风,多气派啊!不也在帝国皇族的奴籍里吗?” 席利?奴籍?开什么玩笑! “祖父您是不是形容错了?”我犹疑着开口,“我大概能明白您的意思。但是要知道,女王都是您的堂姐,席利怎么会是奴——” “普劳德!够了!”父亲又一次打断了我的话,急切地说,“事已至此!克里托夫已经离开帝国前往A国了!你现在回自己房间!” 他们居然就这么让他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 瞒着我!所有人都瞒着我! 果然!上面的话都是一派胡言!什么奴不奴隶,什么席利是奴籍——都是骗子!都只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没有再管所谓的礼节,刻意在起身的时候把椅子拖出刺耳的声音,顺手抄起叉子往盘子上重重一扔,没有道别,径直往外走去。 在女佣再次合上门的一瞬间,父亲急切的声音窜进了我的耳朵:“父亲!你怎么能随意说这些……万一公爵府里埋有间谍……奥康王子……女王……就完了……” 我刻意加快了步伐,直到走出饭厅,才彻底听不见这讨厌的声音。 我眼眶烧的发烫,于是我抬头盯着月亮,想把那股涩意憋回去,结果冷风一吹,那眼睛一酸,眼泪还是冒了出来。 我讨厌死克里托夫了。他怎么连离开都不和我道个别。 第5章 第 5 章 失去克里托夫的日子索然无味。我也尝试过大吵大闹向父母表示我的反对,然而总是换来他们宠溺又无可奈何的眼神,像是一拳打在了天鹅绒枕头上不痛不痒,渐渐地,我也平静了下来,虽然有些不忿,但也明白克里托夫只是我童年的一段憧憬罢了。 “今天的鹅肝酱怎么如此难以令人下咽?”我放下手里的银质刀叉向老管家质问道,“主厨是舌头断掉失去了味觉吗?” “非常抱歉我的少爷,”席利老管家,克里托夫的父亲佝偻着背欠了一个身解释道,“您知道的,国家已经闹饥荒已经一年半了,贫民已经饿死的七七八八。” 他顿了顿,又轻声叹了口气继续说:“厨师的妻子和孩子在缴纳封地税款后又遭遇了贱民的入室劫掠,粮食所剩无几。上周厨师返乡才发现他的妻儿已经去世好几天了。也许是因为厨师的眼泪在腌制的过程中滴落,这才导致鹅肝酱变味吧。“ “可这不是他身为席利主厨却不尽职尽责的原因。”我抬手示意女仆撤下盘中的鹅肝酱后向父亲示意道,“我认为做出了变味的鹅肝酱的主厨并不能让席利其他厨师信服。” 父亲叹了口气,迁就我道:“让他收拾收拾回乡吧……再多给他开两个月的薪水吧。”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半年,直到……克里托夫给老管家的信件里,提到了他在A国的学校遇见了他心仪的女孩。他说那个亚裔女孩拥有雪一样的皮肤,玫瑰一样的红唇,黑夜一样的头发,向日葵一样耀眼的眼睛,能让他在心底开出一朵向日葵,朝气蓬勃而又欣欣向荣。 那天我撕掉了他房门外我亲手贴的封条,把他房间里的东西砸了个粉碎。 他休想把那个女的带回席利,休想让那个什么亚裔女孩看到他的房间,休想让她和我一起共享他的童年和青春,他们休想得到我的认可! 我开始前所未有地恐慌。他们进展到哪一步了?那个女的有没有像我一样环过他的腰?那个女的有没有像我一样牵过他的手?那个女的有没有像我一样和他共用一个杯子?他们有没有接过吻?有没有上过床? 我恨不得马上乘坐私人飞机前往A国去一探究竟,砍掉那个女的的手臂削掉她的嘴巴将她大卸八块,再把他绑回来,绑到我身边,从此以后只能看到我一个人。我焦急地在一地碎屑里来回踱步,却没有办法将一切付诸实际。 因为我的贵族身份。这该死的席利姓氏将我禁锢在封地上,禁锢在E国里,害的我不能随意地出国去追逐克里托夫的脚步。 每天我睁开眼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什么时候天黑,上课的时候想着克里托夫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回来,他难道不回席利封地看看吗?哪怕不是为了我? 当时年仅十三岁的我,第一次有点明白了克里托夫一直强调的“自由”,是怎么一回事。 我恨克里托夫,我恨不得杀了他,将他制成我床头的标本。 因为,我,我……他。 第6章 第 6 章 我放了一把火,烧掉了克里托夫的房间后,就躲进自己房间闭门不出,开始绝食。我坚信,哪怕克里托夫不心疼我,不回来看我,宠爱我的父母也会将他绑回来送到我面前。 但是我失算了。五天过后,我饿晕在羊绒地毯上,再醒来时已经安稳地躺在我的床褥里,女仆正在细心地为我吹凉汤药,而我的手背上还挂着营养液的吊针。 听闻我醒来,父亲匆匆赶来,一踏进门就先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捏着眉心用一种很疲惫的语气问我:“普劳德,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父亲,我已经十三岁了,我的各项成绩和帕嘉利贵族测定结果都是A PLUS,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还觉得我是小孩。事实上,我认为我已经比绝大多数贵族更有资格被称为一名优秀的席利公爵位继承人。”我梗着脖子回答道。 他又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因为你的任性,你的母亲已经五天没合眼了吗?普劳德,要学会适可而止。” 是你们不和我打招呼!私自放走克里托夫的! 可是作为一名优秀的席利爵位继承人,我并不能将这些话说出口,我只能将脖子抬得更高,口不对心地回答道:“好的,父亲。” 很明显这番话并未让父亲舒心,他像是被抽干了精神气一样转过身,没再看我一眼,沉默着离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因饥荒而背井离乡的难民从东南部一路迁徙到西部以及北方,那些饿疯了的难民□□烧,所过之处皆是暴乱不止民不聊生——甚至是首都帕嘉利,都出现了难民绑架贵族女孩索要粮食和黄金,随后又将那名十二岁的贵族少女奸杀的案例。自此,贵族女眷抱着小孩人人自危,愤怒的贵族们纷纷围在女王寝宫门口讨要说法,成功迫使女王派出军队绞杀难民以维持秩序。 我推出我的骑士棋子挡在国王棋子前面,抬头问祖父:“源自东南地区的暴乱如此严重连席利都有所波及,您为何还要更加频繁地外出?” 祖父拨动着棋子继续进攻,答非所问:“小普劳德,我来考考你,为何女王要派军队通过绞杀来镇压难民?” “自然是因为贵族的胁迫。” “为何不在帕嘉利通过招安的方式收编难民?为何不早在暴乱发生之前就开仓放粮,平息饥荒?” “第一个问题是因为贵族不会同意。”我盯着棋盘分心地想着如何防守祖父强势的攻击回答道,“因为如果收编,就意味着帕嘉利有限的黄金要养活更多的贫民,没有贵族愿意发这份善心,特别是有仇又养不熟的难民。” 我派出战车压死了祖父的禁卫军:“至于第二个问题,我想可能是因为女王知道她下放的粮食会被乡绅贵族贪污?所以与其养肥乡绅,不如直接饿死难民,只不过她没有意料到难民会组织起来造反。” 祖父随手派出骑士杀掉了我的战车:“你有没有想过,这次的暴乱,正是女王所需要的?” 女王为什么需要暴乱来扰乱她统治的稳定性?我顿住了拨动棋子的手,思考着。她需要这次的暴乱,为什么?为了警告贵族水能覆舟?不不不,她没有这么好心。 “她想要清洗贵族……可是她为什么又答应派军镇压。”派军镇压毫无疑问会激起更广范围的贫民的愤怒,她为什么需要愤怒?突然间,我感觉我眼前的迷雾瞬间被拨开,连声音都带着颤抖,“因为她需要贫民的愤怒!如果提前放粮仓援助东南地区,哪怕被乡绅克扣,贫民怨憎的也只是那些地头蛇,那只是东南地区的小打小闹。可是放任不管,贫民会怨恨整个国家的大贵族,甚至包括她自己。” 我推出王后棋子碾碎了祖父的骑士,继续道:“贫民涌入帕嘉利想造反,直面的首先是贵族。这无疑直接激化了贵族和贫民间的阶级矛盾,对她的不满反而滞后。再后来,她被‘逼迫’着出兵绞杀,她自己待在寝宫里,像是贵族反扑她被禁足,反而当了正面角色。她想借贫民的怨愤清洗贵族阶层,不借助更强大的外力她根本动不了那些大贵族。她需要更大范围、更彻底的暴乱。” 祖父推出了自己的战车,逼到了我的国王面前,又反问道:“王子呢?奥康王子又演了什么角色?” “幕后推手。”我笃定地说,“贵族女儿根本不可能被贫民接触到,只能是王子将她交给了难民。恐怕帕嘉利的大贵族都心知肚明,所以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找的是女王。他们在提醒女王,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但是很明显,女王和王子都打算先解决掉那些大贵族,再展开他们之间的内斗。 “所以席利明明有封地驻军,明明有小军权,却不能像帕嘉利一样出兵镇压难民。”祖父并未用战车直接跳跃截杀我的国王,而是转身杀光了我驻守国王周围的骑士,“席利是贵族之首,只能矜矜业业地顺着女王的心意当一条狗,不然,就是和整个帝国的贵族阶级为敌。” 祖父的战车一路向前,又杀掉了我所有的禁卫军棋子:“至于奥康王子,那更不必说。席利是他通往理想国必须拔除的眼中钉。” “因为奥康的目的,是建立一个民主的共和国。”我看着祖父的战车一直驶向我的王后跟前,我别无他法,只能祭出我最后的棋子,用王后吞掉了他的那枚战车,“所有贵族都是他的阶级敌人。而大贵族席利首当其冲。所以席利若想继续,只能听命于女王,否则,死路一条。” 祖父轻笑出声:“可是你有没有想过。” 他推出那枚一直停留在我王后不远处的那枚小小的,一直被我忽视的平民棋子,杀死了我最后的王后。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他轻声念道。 我感觉好像有什么无解的东西悬在了我的头顶,可能是达摩克里斯之剑,也可能是西西弗斯的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想我看向祖父的神情一定很无措。他温柔地抚摸我的脸,安慰我说:“祖父更频繁地外出,就是为了和贫民达成交易。” 他说:“这份交易或许不能够长久,但是至少,祖父我一时活着,能保证席利一时平安。” 他说:“可是我的小普劳德,你要记住,你是席利的普劳德(proud),是席利的骄傲。你可以有自己热爱的东西,有自己想要追逐的东西。但在那之前,你是席利。” 我眼眶滚烫地看着祖父。 我明白他想传达的。可是那是我唯一热爱的,想要追逐的。我眨了下眼逼出泪珠,让视线不那么模糊。 我讨厌克里托夫。他让我难受,让我矫情,让我变得自私又愧疚。 第7章 第 7 章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做过这么长的梦了,以至于睁开眼看见还守在我床边的克里托夫还有些恍惚(承接第四章) 他穿着席利小贵族套装安静地注视着我,眼神像一个城墙外安装的监视器,专注却又不带一丝感情。 压下心底的恐慌,我微微侧过身向他张开双臂,他自觉得走到我面前任我环住他的腰身。我紧紧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细细地嗅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感受他隔着贵族装传来的体温,一点点地汲取他的体温来抚平我刚刚猝不及防的痛苦。 天空为什么会落泪?因为爱是痛苦的。 玫瑰为什么长尖刺?因为爱是痛苦的。 可是这些道理,十三岁的我不知道。年幼的我长时间呆在席利城堡,所以我很少见过雨天;我不关心花园的玫瑰,所以我没见过尖刺。 我明白自己对克里托夫疯狂的占有欲,但是我不明白那是爱——直到不久后我前往帕嘉利参加女王72岁的生日舞会,从别人口中得知克里托夫在A国和那个亚裔女孩结婚了,老管家,我的父亲,甚至奥康王子,都去参加了他们的婚礼,见证他们的爱情修成了正果。 我的心口疼极了。 我稳着手放下香槟,微笑着示意那个二世贵族继续他的八卦,他的脸上洋溢着成功和席利三世攀谈的兴奋和骄傲:“我就在A国留学,就在克里托夫学校的旁边。听说他加入了当年奥康王子创立的自由党派,还被任选为代表,能力很强,没有愧对席利家族对他的培养。” 我挂着机械却标准的微笑继续询问:“他和那个亚裔女孩的故事?我想知道。” “他们是在党派里认识的,据说那个亚裔是他的秘书,两人日久生情。好像那个亚裔还救过他的命。” 这本来就是应该的,除了席利家族和克里托夫,所有人的命都是贱命。但这话说出来有违贵族教养,我随口道:“那克里托夫真是枉为席利小贵族,竟然让女士为他涉险。” “奥康王子将A国作为自由党派的基地,确实有胆量,但也足够愚蠢。”他迟疑着似乎是想试探,“您的父亲,想来也是看在他祖上的忠诚,才赏脸参加他的婚礼吧?真是宅心仁厚呀。” “那是自然,”我不动声色道,“老管家毕竟是我席利的附属小贵族,老管家就他一个儿子,虽然席利将他驱逐出境,但谁能忍心让一个老人无法参加独子的婚礼呢?” 想来他是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附和着的笑容终于染上了几分真心,感叹道:“克里托夫确实是个天才,可在站队方面,也确实是个蠢材。” 他又有什么资格评价克里托夫?我在心底冷笑着,忍住心中的厌恶,借口要去参加女王的家族茶会,彻底摆脱了他。 ———— 女王酷爱玫瑰,城堡长廊的墙上都是攀附着野蛮生长的玫瑰花。火红的一片野性又浪漫,可是我看到那锐利的尖刺在暖黄色灯光下阴冷地闪烁着。 “那是爱。” 身侧突然响起一阵熟悉的低沉的声音,我侧身行了一个贵族礼,恭敬道:”王子殿下。“ 他抬了抬手示意我不用多礼,继续凝视着墙上的玫瑰道:“很有趣不是吗?那么浪漫的花,却有着那么锋利又密集的刺。” “植物进化出来为了保护自己罢了。”他的身份摆在这里,我不能随意离开,只得陪他一起站在这里一问一答。 “哈哈哈哈,你这个回答就不够浪漫。”他爽朗地笑着。说实话,32岁的他依旧朝气蓬勃英俊非凡,但是我总觉得他眼底是深沉的疲惫。 “这些玫瑰,像不像克里托夫?”他调笑地看着我,湛蓝的眼睛里透着对小孩的宠溺,“你看,一样的为了自由野蛮生长,一样的用尖刺保护自己。真是浪漫啊。” 我讨厌玫瑰。因为放在保险柜里它就会死。可是我无法反驳,因为这就是克里托夫的浪漫。 像是不在意我一个小孩的回答,他继续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温和地,以劝诫的语气说:“只有玫瑰才配得上玫瑰。小普劳德,你想成为玫瑰吗?” 见鬼的玫瑰。 我神色坦然道:“现在玫瑰已经有另一朵玫瑰了,将来还会种满整个庄园。我想,我应该首先想办法将玫瑰移植回来,才能谈未来。” “你这个小鬼头。”他朗声笑着,“行了,快去找你姨祖母吧。” 我辞别奥康王子后,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他在用克里托夫的命威胁我加入自由党派,或者,为他卖命。并且,他的手已经伸进了席利府邸,掌握了我们的一举一动。至少是我的一举一动。 我讨厌被人威胁。该死的克里托夫,他怎么和这种人为伍,蠢货。 第8章 第 8 章 茶话会上的女王像极了一团在高座上发霉的腐肉,她端着香槟酒与她忠诚的狗们推杯换盏。很明显,她今天心情还不错。 我将视线移回了我手边的鱼子酱上,默默地出神。 奥康王子的一番话已经非常明显了,他认为克里托夫是我的软肋。 他在用克里托夫的命来威胁我。 所以克里托夫那个蠢货为什么要加入那见鬼的自由党! 那些叽叽喳喳的贵族像极了在女王面前开屏的孔雀,吵得我脑袋生疼。我烦躁地拿出餐刀剖开了面前的鹅肝。肥美的鹅肝软滑多汁,在空气中暴露了它细嫩的纹理,可是我依旧食欲全无。 “到时候,我们的小普劳德就可以去找他的克里托夫了,”女王调笑的声音瞬间突破了重重噪音钻进了我的耳朵,“开心吗?小普劳德?” 我放下了手中的刀子,条件反射地礼貌回答:“当然开心了,我尊敬的陛下。” “瞧他那样,一看就是敷衍我的。”女王笑着说,“好啦,知道我们大人的谈话你坐着无聊,快出去找你的伙伴们玩儿吧。” 我鞠躬致意后,七岁的二王子也站了起来,吵着要和我一起出去玩,于是女王让我带着他一块玩。 我好歹一个席利三世,和一个七岁的小毛孩有什么好玩的。 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傻子一样陪他玩泥巴,于是我将他带到了城堡的偏厅,让仆人给他带了个玩具,我坐在一旁打开手机的社交平台,搜索着上午打听到的克里托夫的ID。 结果那孩子缠着我不放,硬挤到我旁边,看了看我的手机界面,然后自以为是地了然道:“你真的很喜欢那个小奴隶。” 我不置可否,翻看着克里托夫的相册,随口转移话题:“刚刚茶会上在说什么我开不开心的?” “还能有什么?”他伸了个懒腰,做了个没有意义的原地跳跃,“帝国已经和A国拟订合约,在A国增设贵族理事馆,负责留A贵族事宜以及其余驻A理事馆的统筹。等着下周外事部部长前往A国签约就直接宣布了。” 我顿住了屏幕上下滑的拇指,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女王从协理大臣手中过继过来的“二王子”。 他幼嫩而又稚气的脸上有着一双与年龄极度不符的眼睛,此刻与我四目相对。 他说:“你想的没错。女王要开始动手了。” 时间好像凝固了一样。如果不是社交软件的相册里克里托夫的视频突然播放,我都不知道我的手指竟然抖得这么厉害。 我将呆滞的目光移回了手机屏幕,视频里克里托夫和他的妻子在海滩上度蜜月,他的亚裔妻子娇笑着掬了一捧海水泼到了他的身上,他幼稚地回了一把沙子。他们笑得好开怀,好大声。 吵死了。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我将手机关了机,低头揉了揉暗痛的眉心。 我恨死克里托夫了。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连命都快没了! 第9章 第 9 章 茶话会上不可能直接谈论政治,所以女王一定说的是增设贵族理事馆,更好地服务贵族。说不定还有加大帝国往A国输出的留学生人数。 所以,她是在问我要不要去A国留学,去“见克里托夫”,去当她的另一名质子。 “可是代价是什么?”良久,我终于冷静下来,问道,“增设理事馆不是派遣驻军,要歼灭自由党一定是名正言顺地借A国的军队。A国不可能平白做这么大一场慈善,女王一定是交付了A国的代价。” “我爹说,女王提出扩大帝国对A国的商业开放,同时免除A国高级企业5年税款。”二王子巴掌大的小脸皱到了一起,“但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父亲说女王走了一步好棋?不怕外来资本冲击我们的财政吗?” 我后仰倒在了沙发上,第一深切地感受到了风雨欲来:“女王要的就是冲击。” 我闭上了眼睛:“帝国什么都强大,尤其是矛盾冲突。贵族理事馆能够统筹其余帝国驻A理事馆,而在A国的大部分又是普通公民,公派留学生居多。你说,停掉或者减半他们的补贴,他们会怎么办?” “游行。” “没错,游行。”我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拆细了一条一条地跟他讲,“人一多,什么事都简单了——对双方都是。对普通公民而言,人多可以索要更多权利;对贵族和女王而言,人多,就可以发生暴乱。足以让A国出警的暴乱。” “可是,这和自由党又有什么关系呢?”二王子尝试着跟上我的思路,“女王针对的不应该是自由党吗?为什么抓着普通公民不放。” “因为会有更多普通公民加入自由党,让自由党替他们索要权益。只要持续下去,自由党早晚会和贵族理事馆正面接触。”我转头看着他,轻声问,“你知道C国的SS事变吗?” 他像是受到了震慑,瞪大了眼睛惊叫:“他们要用那种肮脏的手段,诬陷自由党、发动战争?!” 我按住他的头,示意他安静一点:“战争倒不至于,毕竟在A国地盘上。但是只要将自由党污蔑为非法聚集、黑手党甚至是邪教,都足以让A国出警将他们抓捕入狱然后遣返回帝国处理。” “这是A国和帝国的联盟,”我一字一顿地说,“清洗帝国的自由党。” “你是不是觉得,女王割让了帝国一部分经济,代价太大了?”我轻笑道,“恰恰相反,这正是女王想要的。女王走了一步好棋。” “帝国的钱大部分都在贵族的口袋里,女王用自由党的手把他们挖了出来。对外开放,增大了帝国普通公民的就业。虽然A国企业免税,但别忘了,公民也需要上缴税款。 贵族的钱,被女王挖了出来,分进了A国和自己的口袋里。等到贵族的金库被掏空的时候,也就是女王正式收割贵族的时候。五年,刚刚好。” 语毕,本就只有两人的偏厅更加安静了,显得格外空荡。良久后二王子才真正坐上我身侧的沙发扶手,盯着我认真地说:“你真的很厉害。怪不得他们都说你是帝国贵族里最聪明的天才。” 我嗤笑一声,没有接话。 “但他们还说你蠢,为了一个奴隶要死不活,有愧帝国贵族的颜面。” “我好想和你交朋友,但是你肯定也看不上我,毕竟我只是一个被家族舍弃了的质子。”他干脆躺在沙发扶手上,枕着我背后的靠垫,语气懒懒,“如果没有那个什么克里托夫,你以后肯定能撑起整个帝国贵族的荣光。” “但是我讨厌贵族。”他说。 “所以我能够明白为什么还有那么多贵族支持奥康王子,比如克里托夫,比如席利二世,你的父亲。 什么荣光,什么骄傲,什么责任,全是骗人的。不过是套在别人身上的枷锁,喝血的吸管。丑陋而又懒惰的废物,可笑地企望着让后辈给他充当基石,去触摸他那翱翔天空的梦。让人厌恶。” 是啊。我现在也才明白。什么荣光,什么骄傲,什么责任,全是骗人的。 就像这偏厅的隔壁里,就像这座女王旗下的玫瑰庄园里,四处都遍布着吸血的怪物。 我讨厌克里托夫。他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怎么不带我走。 第10章 第 10 章 也许是看出我已经从回忆中回过神,克里托夫继续环抱着我,轻声道:“公爵老爷,该——” [接8#] “管家,”我冷声打断他,“你是谁。” “克里托夫·席利。” “谁的克里托夫?” “普劳德少爷的克里托夫。” 完全意料中的答案。 但是我还是遏制不住怒意和怨气,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取出枕头下的匕首,冲向他。克里托夫没有躲闪,也没有畏惧,他无机质一样的眼瞳就这么盯着我,好像无论我做什么都伤害不了他,也干扰不了他。 他是对的。 “滚。”我将匕首扔向卧室门口,颓声道,“滚。” 他没有说话,微微欠身后,没有任何留恋地走了出去。四周的奴仆眼观鼻鼻观心,卧室陷入了死寂。 ———————————— 等我踏进会客厅时,时间已接近中午。封地财政官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掩饰的不虞,连忙起身向我问好。 和他点头示意后,我侧头示意女佣再去备上些糕点——我不想和这位满身肥肉的财政官大人共进午餐,只希望他能就着甜品尽早结束会面。 这位七窍玲珑心的财政官大人这次的诉求很简单——让两年前蹭着对A开放免税政策的企业们挪出商业中心。 “您知道的公爵老爷,”这位财政大人露出恰到好处的局促表情,“当年女王陛下为了促进和A国的深入交流,引进了很多A国高级企业。您的祖父也是第一时间响应女王的号召,自掏腰包建设了现在商业中心的雏形。托席利家族的福,在这些年的政策优待下那片划去更是今时不同往日……配套港口和自贸区早已健全,仅仅是地价就翻了数十倍,连空气里流动的都是金子……” 我将茶杯重重地放进茶托,眼神聚焦在大拇指的戒指上:“说重点。” “是,是……”他局促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仍旧看似谄媚地弓着腰,“现在那几家A国纺织业和奢侈品店仍旧占据着商业中心最繁华的地段。” 像是迟疑一般,语气里精准地盛满了为难:“席利商会们好像……都不太满意。” “满意?”我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你的意思是我需要为商会们服务,让他们满意?” “是提议,提议”他象征性地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连忙道,“A国白白从席利大把大把地挖走金子,本地企业自身已经难以为继。商会们希望您能出面,让那几家企业挪个地方。毕竟他们踩缝纫机在哪都能踩不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直供女王和皇族的奢侈品总部,”我顿了顿,头一次觉得“女王的狗”这个称号如此管用,忍住嘴角的抽动继续施压道,“搬离席利专门为纪念女王登基设计的荣耀广场,为你一个封地财政官的亲戚们挪地方吗?” 他的完美的谄媚表情出现了丝裂痕,看起来滑稽又可笑:“您这是哪里的话!” 他环顾了四周隐形人一样的仆从们,额头到脖子都真正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可是他却反而不擦了:“是他们这些商会太过见识浅薄,太不像话了!全都只盯着自己钱包里那一亩三分地,简直是丢了封地的体面!” “您放心!我马上去处理他们!”他故意提高了嗓门,怕卧底在公爵府的女王间谍听不清似的,“一定不会让他们为女王的荣耀染上污点!” 行完礼,他肥硕的身躯小跑着冲向门外,甚至在接过女仆递去的衣帽时也连忙举了个躬。 因为害怕女仆就是间谍,害怕间谍误会他不敬女王。 我坐在主位上没动,只是抬头四处打量着这些垂首沉默的奴仆,发出了一声不轻不响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