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青》 第1章 车祸 A市 夜色浓郁,邰渐书斜倚在车窗旁,任由外面的高楼大厦和霓虹灯光从眼前疾驰而过。 母亲握着他的手,脸上是心疼和无奈,正开车的父亲也叹气,劝他说:“阿执,你是omega,终究是要嫁人的,联姻对你来说也不完全是坏处,至少可以有人给你保障。” 邰渐书闭了眼,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父亲又说:“尽青是顶级alpha,做事沉稳有分寸,比楼子聿那个纨绔好太多了。” 邰渐书不想听父亲给他讲一堆自认为对他好的大道理,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在想我的画。” 邰父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性子,听到他这么说,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说:“回头我让人把你的画送过去。你要是担心今晚的见面还没准备好,我可以和你楼叔叔说一下。” 邰渐书终于肯动一下了,却也只是幅度很小的摇头:“不用,我不需要什么准备。” 邰父笑得合不拢嘴:“那也行。等到了楼家,你和尽青好好聊聊,那孩子很好说话。” 气氛有一瞬的沉默,半晌,邰渐书才点头。 他和楼尽青只见过寥寥几面。 按理来说,楼家原本的继承人是楼子聿。楼尽青是养子,还是beta,根本没有获得继承权的资格。 但楼子聿不争气,楼家有意培养楼尽青,后来楼尽青分化成了顶级alpha,楼子聿便彻底被晾在一边。 他知道大学毕业后会和楼尽青订婚,所以也没什么怨言,但他想在订婚后回母校深造,楼家却想让他和楼尽青订婚后同居,还借口说什么好让两人磨合一下。 alpha的第一次易感期是在24岁生日后,omega的第一次发热期则是22岁生日后,他和楼尽青刚好差了两岁,同居只是借口,背地里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现在他只希望楼尽青是个善解人意的人,能同意他拒绝同居的请求。如果不是,那他就找机会离开。 可他离开了,联姻多少会出问题,楼家那边怕不是不愿意。 想到这里,邰渐书有些烦躁,忽然觉得窗外的霓虹灯光也没那么耀眼夺目,便收了目光没再去看。 不料他刚坐好,前方一辆开着远光灯的轿车突然飞奔过来,父亲急忙转动方向盘,一个纤细的身影匆忙扑到他身前,将他紧紧揽在怀里。 那一瞬,轮胎急刹的声音和玻璃碎裂的脆响一同传入耳膜,玻璃碎片刺入身前那人的脊背,剧烈的震动让身体不受控制的和那副尚有余温的身躯一同扑向前。 又是一声脆响,后脖颈一阵疼痛。鲜血混着无边的夜色在视野中逐渐蔓延,黑暗侵占了他的双眸,紧接着是他的意识。 他听不到声音了,只记得有人搂住他,大喊着:“阿执,小心!” 熟悉的声音带他回到了以前。 她坐在妈妈怀里,小脸哭得发红,妈妈轻声安慰他:“别怕了,妈妈在,阿执不哭。” “我看你也就只会动嘴皮子。”另一个熟悉沙哑的声音闯进来,“楼子聿能欺负他一次还能欺负第二次,今天哭过了明天依旧让他和那小崽子一起上学,然后再被欺负吗?” 他记得这个声音,是奶奶的。 奶奶的话让妈妈无言以对,见妈妈不说话,奶奶继续说:“我和老头子要带阿执去外市读书,什么一起上学培养感情,都是屁话,他楼子聿配不上我的阿执!” “妈!这都是说好的,你带阿执走了,楼家那边怎么交代?”一旁的爸爸终于按耐不住,想要劝阻奶奶。 奶奶白爸爸一眼,大声怒斥:“你们不心疼自己儿子我心疼我孙子!楼家那边我去说,用不着你来担心。” 他不知道奶奶去楼家说了什么,只知道楼叔叔同意爷爷奶奶奶奶带他去外市了。 在外市的日子是他童年最开心的时光。 他仍记得去外市的第一天晚上,奶奶把他抱在怀里,轻抚着他的小脑袋,颇为担忧的说:“阿执,爷爷奶奶不能保护你一辈子,你要自己勇敢起来才行呀。” 他说好。 他真的勇敢起来了,可爷爷却不在了,没过多久奶奶也溘然长逝,临终前死死拽住他的手,用尽所有的力气冲爸爸妈妈说:“谁都别想困住我的阿执,让他出国,不然我死不瞑目!” 爸爸不同意,但楼叔叔却同意了。 自此他清静了七年,未婚夫也从楼子聿换成了楼尽青。 不过他并不在意是谁,嫁给谁不是当利益工具呢?无所谓的,只要不打扰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他以为回国订婚也不过是走个流程,可他没想到楼家要他和楼尽青同居,以至于当他听到爸爸说答应了这个要求的时候,竟有一瞬的失望。 其实他应该是愤怒大于失望的,爸爸妈妈的理念就像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一样,男O就是用来生孩子的。 他们活了几十年,自己已经对他们会改变观念不抱期待了,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楼尽青,希望楼尽青可以在订婚后放他走。 可他没见到楼尽青,甚至没到楼家。 记忆太混乱,警笛声、尖叫声、玻璃碎裂声……所有声音扭成一团砸向他,莫名的恐惧让邰渐书几乎是从病床上弹起来的。 因为起的太猛,邰渐书后知后觉地头晕,他扶着额头嘶了一声,正烦躁时,却被一双大手轻轻按着向后倚在柔软的枕头上。 眩晕感褪去,邰渐书才逐渐看清扶他的人,五官精致,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直到目光扫过对方的左耳垂,那颗熟悉的痣才让他心里冒出那人的名字。 “楼尽青?”邰渐书不确定是不是,所以带着几分疑惑。 “是我。”楼尽青点头,随后按响了一旁的呼叫器。 邰渐书环顾四周,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试探着问:“我父母……” 楼尽青蹙了下眉,片刻后才开口:“他们还处在昏迷状态,大夫说很难醒过来。” 邰渐书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甚至庆幸至少他父母还活着,虽然他对二人的感情并不深,可到底是亲生父母,他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活生生的人突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连话都不会说,这种事落到谁身上都不会开心的。 打破沉默的是护士的敲门声,邰渐书喊了一句“进”,几位女护士就抱着体检单带着各项仪器推门而入。 楼尽青等邰渐书做完体检后才进来,彼时的邰渐书刚坐回去,楼尽青仔细地为他掖好被子,说:“邰叔叔和林阿姨那边我已经派人照顾了,你放心就好。你被玻璃碎片伤到了腺体,这段时间要好好休息。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我给你买。” “我不饿。”邰渐书咳了一声,伸手去拿一旁的手机,“我昏迷多久了?” 楼尽青把手机递过去,说:“五天。” 邰渐书预感不妙,“啧”了一声,打开通讯录拨通管家的手机号,可他打了好几次都没人接。 最后,他直接把自己的身份证号发到楼尽青微信上,扔了手机掀开被子下床:“我去洗漱,帮我订一张一个半小时后飞往D市的机票,再买一套衣服。” 楼尽青也不问他要干什么,只回了一句“好”就匆忙出去了,还不忘打电话派人去买衣服。 办完这些事并不需要多久,楼尽青甚至连出院手续和治疗腺体的药物都准备好了,费时间的是去机场。 司机开着车,一路走走停停走了四十分钟才到机场,邰渐书赶时间,连谢谢都是开车门时说的,关了车门立刻走人,不料楼尽青却跟着他一路过了安检。 邰渐书这才反应过来,楼尽青也定了机票,但毕竟是他的家事,没必要拉一个外人进去。 “这是我的家事。”邰渐书善意提醒。 楼尽青却不以为然:“我以未婚夫的身份跟过去,他们不会说什么的。” 邰渐书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他并不喜欢“未婚夫”这种称呼,那是别人眼里的父母为他选择的未婚夫,不是他自己想要的。 好在楼尽青是个有眼色的人,敏锐地捕捉到邰渐书的表情变化后,立刻道歉:“抱歉,我以后不这么说了。” 邰渐书盯着楼尽青看了片刻,随后叹气说:“算了,你也没说错,这也确实是个正当理由。” 联姻是一场交易,楼尽青想必也不愿意娶他,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omega。他见过的那些顶级alpha,很少会有不在意另一半等级的。 为了利益娶一个自己并不爱的普通omega,对楼尽青这个顶级alpha来说,算不上什么好事,但对楼家来说,这却是天大的好事。 说不定楼尽青也不想承认自己是他未婚妻这件事,只是为了利益而以未婚夫的身份亲自陪自己解决家事罢了,他没必要过分苛责。 况且,在此之前楼尽青也不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称呼,看他脸色道个歉,说明对方已经把姿态放低了,再追究倒是他邰渐书不识好歹。 其实不道歉也没什么,但楼尽青依旧选择这么做,虽然有可能是装的,但好歹对方愿意为别人的感受放低姿态做个样子。 换做楼子聿,怕是连帮他订机票都不愿意做,估计还会来一句他这种普通omega不配让他帮忙的嘲讽。 邰渐书邰家少爷的身份摆在那里,别人就算在心底瞧不起他这只omega也不敢说,所以从小到大,对他说这种话最多的人,就是楼子聿。 当初婚事定下来,他没多少概念,后来长大了,他开始为自己要嫁给楼子聿这种人发愁,连父母也跟着愁。 毕竟婚是五岁订的,谁能想到楼子聿会长成这副德行,但他是omega,没得选。 父亲既是他的血亲,也是商人,嫁到楼家,两家都能获利,将来无论哪家出了意外都能互相帮扶一下,也不至于让他一个依靠都没有。 好在最后换了人,他虽然不了解楼尽青,但有自己的父母把关,人品还是有保证的。 楼尽青见邰渐书一直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还在生气?” 邰渐书被他的话拉回思绪,笑着摇头:“没有。” 楼尽青松了口气:“那就好。” 邰渐书并不了解楼尽青,但到目前为止,从他的言行来看,父亲说的很对,楼尽青真的比楼子聿好太多了。 时隔四年,再次遇到楼尽青的邰大少爷在心里默默给对方打了个好评。 私设: 1.男女ABO分为顶级、次级、普通三个等级,beta无等级。 2.14岁后alpha有极小的概率分化成omega或beta,后两者同理,此后不再分化。 3.16岁后腺体彻底发育成熟才能摘除,AO之间可以相互标记。 4.alpha:顶级alpha(S )、次级alpha(S)、普通alpha(A)。 5.信息素在18岁—45岁之间会外泄,所有AO都需要在18岁之前学会控制信息素。 6.alpha的第一次易感期在24岁,每月一次,可以通过咬破omega腺体注入信息素永久标记对方,注入少量信息素可以临时标记,临时标记有效期为3个月。 7.omega:等级和信息素内容同上,第一次发热期是22岁,每月一次,生育器官是生殖腔,可以通过腺体清洗技术洗掉alpha的标记。 8.beta:闻不到信息素,也无法被标记,若分化成alpha或omega,所有设定同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车祸 第2章 同居 下了机场,邰渐书找了一辆车去邰家。 几乎是刚踏入家门的一瞬,他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惨叫,那声音十分熟悉,邰渐书顿时慌了,不由得加快脚步。 打开锁,客厅大门被邰渐书猛地推开,几个保镖正在对一个躺在地上的中年妇女施以拳脚。 妇女一只手拼命拽着手中的文件袋,另一只手捂着小腹,表情十分痛苦,却怎么也不肯撒手。 开门的声音太响,几乎是在邰渐书站定的一瞬,那几个保镖停手了,目光飘忽了几下,最后还是落在邰渐书脸上,方才凶神恶煞的脸上如今换了一副讨好的笑。 楼尽青趁他们变脸,走上前把妇人扶起来带到邰渐书身边。 妇人即便知道邰渐书在,也还是不放心,死死捂住怀里的文件袋,眼睛时不时看向那几个保镖,生怕他们像疯狗一样突然扑上来抢。 “谁动的手?”邰渐书冷声问。 几个保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说话。 邰渐书也没有要和他们争论的意思,拿出手机就要拨通110,不过也只是威胁,送几个人进去对他二叔来说根本没什么。 便说:“没人说的话,我就报警了。入室抢劫加威胁他人人身安全,你们一起进去还能有个照应。” 为首的保镖一听邰渐书要报警,低声下气地笑着说:“您这就没必要了吧?咱都是一家人,少爷,家事请警察太过了。” “家人?”邰渐书扯了一下嘴角,脸上尽是对保镖这副模样的不屑与厌恶,“你是姓邰还是和我有血缘关系?张口就说家人家事,少乱攀亲戚。” 邰渐书瞥了一眼妇人手里的文件袋,又道:“告诉他,想要遗产就亲自过来和我谈,我家不是监狱不收抢劫犯,都给我滚出去!” 最后一句话用了十足的力气,显然邰渐书是生气了,见这位少爷生气,那几个保镖就算还想再说什么也只敢把话咽肚子里,黑着脸灰不溜秋地离开。 邰渐书拽下一旁挂钩上的钥匙扔给楼尽青,问:“会开车吗?” 楼尽青点头,随后问:“你不等他了?” “先带张姨去医院做检查,我怕伤到肋骨。”邰渐书扶着妇人离开,“是他有求于我,不是我有求于他,等多久都给我受着。” 因为扶着张姨,邰渐书走得并不快,即便这样他也没注意到身后那人上扬的嘴角。 楼尽青有一双凤眼,他一笑起来,所有的情绪都沉在眼底,让人看不分明。 他在想什么呢? 或许是在为发现邰渐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拉着他的手说哥哥我害怕的小孩子而欣慰;又或许是他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阿执,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抑或是两者皆有。 可他也只是笑了一瞬,嘴角勾起了不过几息之间,便又垂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的眸子中深不见底的阴沉。 邰渐书现在一定会因为父母的事留下来,可等他父母醒了,他还会留下吗? 楼尽青不确定,但他可以肯定,他不想再让邰渐书离开了。 当思念成为一种执念,那一缕执念就会催着人把念想留下。 邰渐书就是那一缕念想。 以前他没有机会抓住,现在有了,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去医院用的是备用车,邰渐书带张姨做了CT,确定张姨的身体没有问题后,邰渐书让楼尽青开车送张姨回自己大伯那里,自己则拿过文件袋打车去了邰家。 邰渐书的二叔邰敬早已在客厅等候多时,见到邰渐书进来,立刻笑着迎了上去:“阿执,你可算回来了,我手底下的人不懂事,你别介意。” 邰渐书也不理他,拿着文件袋坐在邰敬对面,却并没有要打开的意思,而是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放在茶几上,把去医院路上调出的监控画面放给邰敬。 监控里清楚的记录着几个保镖的一举一动。 张姨上了楼,从父亲房间里拿出装有遗产继承协议书的文件袋,刚下到客厅几个保镖便破门而入,似乎是早已等候多时。 张姨见势不妙,抱着文件袋立刻逃跑,可她哪里跑得过训练有素的专业保镖!还没跑几步就被追了上来。 有人伸手要抢文件袋,张姨果断把文件袋压在身下,任几个保镖怎么拉扯都不肯松手。 最高的那个保镖忍无可忍,一怒之下朝她踢了一脚,这一脚不偏不倚,刚好踢中她的小腹。 腹部的剧痛让张姨脸色煞白,她大喊一声,不得已空出一只手捂住疼痛的小腹,另一只手仍不忘护住文件袋。 播放到这里视频就结束了,邰敬的脸已经黑到了极点,却还是努力在邰渐书看他的一瞬挤出一抹笑。 邰渐书盯着他,似笑非笑地问:“您管这叫不懂事?要不要等哪天我找人朝您小腹踹一脚然后也说他们不懂事?” 一句话激怒了邰敬,可他还是不敢太过放肆,只好拿出长辈的架子劝邰渐书:“阿执,你常年在外,哪里懂什么管理公司的事。而且你也要嫁人,不可能整天两头跑。二叔懂得多,也比你有经验,替你父母接手公司才能确保公司的发展。” 邰渐书被这句话气笑了,本就阴着的脸此刻更显不悦:“我爸妈还没死呢,你就这么急着接手,就这么确定我管不好公司?” 邰渐书冷哼:“二叔您可真是老糊涂了,能把昏迷不醒理解成驾鹤西去,您这理解能力就别来管公司了。” “阿执!”邰敬急了,但为了维持他长辈的形象,此刻如何暴跳如雷他也不能真跳起来,依旧坐在沙发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和楼尽青都订婚了,你管着公司,两头跑是想把自己累跨吗?” 邰渐书对鳄鱼的眼泪不感兴趣,拿走茶几上的手机,沉声说:“我会不会累垮不劳您费心,公司我要管,官司我也要打,您还是管好您自己吧。” 邰敬怔了一瞬,尔后虚伪的笑起来:“你这孩子打什么官司,那可是持久战,你打一场要耗费不少精力,就别打了。” 邰渐书落在邰敬脸上的目光顷刻间冷了下来,仿佛有了实质一般要刺穿邰敬。 看透邰敬心思的邰渐书“嗤”了一声,直接挑明了问:“说吧,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突然慈眉善目的邰敬连说话都没刚才那么强势了,“打官司不容易,而且肇事者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和你差不了多少,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 “哐啷”一声,茶几上的瓷器被邰渐书掀翻,碎瓷四分五裂的躺在上,地面一片狼藉。 “他年轻气盛不是酿成祸端的借口!如果不是我妈,现在躺医院里不省人事的还有一个我,他说私了就私了?做梦!” “超速酒驾肇事逃逸,他该判多少年就判多少年。我也是受害者,你没资格替我和爸爸妈妈选择原谅!” 一连串的话说得邰渐书眼眶泛红,父母虽然并没有让他体会到多少亲情,可看到自己亲叔叔这样,他还是会替爸爸感到不值。 邰敬没想到邰渐书会这么坚决,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吞吞吐吐的你来你去,最后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拍着大腿劝他:“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你一个omega,老老实实嫁人不好吗,非得去上赶着给自己找事做,我都替你累!” 邰渐书听到“嫁人”二字,锐利的目光直直刺向邰敬,那目光太过锋利,扎的邰敬有些心虚,目光飘忽着,过了好久才敢正视邰渐书。 “我记得我说过,如果不是因为联姻,腺体和生殖腔,我早切了。”邰渐书的声音让人如坠冰窟,“我把你当亲人,不是让你在我面前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底线的,要么自觉地滚要么我请你滚,你自己选一个。” “你!”邰敬怒不可遏。 他没料到邰渐书会这么说,指着他的鼻子想骂,恰好送张姨回家的楼尽青回来了,碍于面子,只能甩袖子走人。 邰渐书望着邰敬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爸爸这一生,也没见得多么好,和他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一样,充满悲哀。 他的悲哀源于性别和社会认知,爸爸却来自于血亲手足之间的倾轧斗争。 一个是性别桎梏,一个是兄弟阋墙,躲不掉的。 可他还是想逃开,他不想像邰敬说的那样,老老实实嫁人,那有什么意义呢? 他是人,不是谁的附庸,也不是冰冷的工具,如果不是因为联姻,他早就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偏偏联姻横在中间,让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年四季流过,等着订婚那天的到来。 奶奶带他去外市,让他出国,都是垂死挣扎,就是在这明知逃不掉的挣扎里,他越来越想逃离。 窗外的枝桠绿了又枯,覆在树枝上的银白反复融化成一簇嫩绿的新生,每一次的春秋枯荣都在提醒他,日子要近了,快逃、快逃…… 但他逃不掉。 听到爸爸同意楼家订婚后同居的要求时,他连手中的画笔都没拿稳。 他想问爸爸,为什么轻易答应? 他和楼尽青刚好差两岁,楼家什么意思谁都清楚。 可爸爸却笑着,眼中是对利益的渴望和对他的漠不关心,爸爸轻描淡写地对他说:“反正你也要嫁人,你和阿青刚好差两岁,没什么不好。” 那一瞬,他的心都是麻木的,所有不甘和委屈都溺于那支被捡起来的画笔——他选择了沉默。 他能说什么呢? 他说什么爸爸都不会听的,何必白费那些口舌? 辛酸、委屈、埋怨……所有负面情绪一股脑涌上来,在他鼻尖汇成一片酸涩,刺激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逐渐模糊的视野让他呆坐在沙发上,直到一个温柔的声音闯进来,他的眸子才重回清明。 “阿执,”二人目光交错,楼尽青半跪在地,心疼地为邰渐书擦眼泪,“别哭了好不好?” 邰渐书没回答,只是推开他的手,自己抽了一张纸巾擦眼泪,擦完,他用带着微弱哭腔的声音问已经起身的楼尽青:“楼尽青,同居的事你明明可以拒绝,为什么还要答应?” 楼尽青默然片刻,很认真地说“阿执,我不想拒绝。” “我答应了。”邰渐书没有丝毫犹豫。 A 市有家疗养院是出了名的好,把父母送到哪里照顾他会放心很多,张姨也不可能一直待在D市或者大伯家里,回自己家更不可能了,邰敬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他不能拿张姨的安危开玩笑。 他在A市也需要庇护,楼家刚好可以利用一下,到时候把张姨也接过来,还能确保她的安危。 至于大伯,他只是不想和兄弟玩勾心斗角的把戏,不代表没有手段,邰敬不敢随便动他。 怎么说呢,原本他是不想同居的,但现在他改主意了,至少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前,他需要一处绝对安全且不会被打扰到的庇护所。 同居,再合适不过了,反正楼尽青也同意,利用一下未尝不可。 这次的事,他不可能完全依赖自己的,他太势单力薄了。 第3章 谎言 同居的事没几天就办好了,邰渐书把张姨从大伯家接到了楼家,本以为会住在楼家老宅,但楼尽青却带他和张姨去了别处。 宅子在市东郊,东郊是最人烟稀少的域,但环境极好,不少美术生都会抽空到东郊写生采风,故而这里也有不少宅子,专供那些爱清静的人住。 楼尽青之所以买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邰渐书喜欢清静,而且这里风景好,方便他画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邰渐书和楼子聿不和,都住老宅俩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都不好过。 开车进了大门,一个中年男人迎面走来,动作麻利的打开后备箱,很快就把三个行李箱全拖出来了。 楼尽青把车钥匙丢给他,向邰渐书和张姨介绍:“这位是陈叔,这个宅子就我们几个住,所以他既是管家也是保姆,你们平时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他。让他按照你们的口味做就好。” 邰渐书见过陈叔。 陈叔年轻时是从武校毕业的,楼父虽然对当时还是beta的楼尽青爱搭不理,但楼老夫人毕竟是自己母亲,他要管公司不能处处留意楼老夫人,就选了陈叔照顾她和楼尽青,出了意外还能保护祖孙二人。 有那么一瞬,邰渐书觉得他和楼尽青很像。 像在哪里呢? 许是张姨之于奶奶和他与陈叔之于楼老夫人和楼尽青的意义是一样的。 张姨本是妈妈选来照顾他的月嫂,后来爷爷奶奶带他去了外市,张姨也跟了过去。 再后来,奶奶去世,他一个人去了国外,张姨便回了邰家。 邰渐书对楼尽青的印象也没多少,要论记忆最深刻的,大概是他十三岁那年的暑假。 那时楼家刚把继承人换成楼尽青,楼父说刚好是假期,想让楼尽青住下和他磨合磨合,日常开销由楼家出。 一样的套路,一样的说辞,以前楼家让他和楼子聿一起上学时也是这么说的。 奶奶本想拒绝,可他却拽着奶奶的袖子,说:“奶奶,阿青哥哥可以当我的玩伴,我想让他陪我玩。” 奶奶笑着说,好。 楼尽青是跳级读书,不仅能陪他玩,还能教他写作业,甚至会记住他的喜好,在他不开心时买点小甜品哄哄他。 这样一个标准的好哥哥,没有人会不喜欢,邰渐书自然也不例外。 可楼尽青只待了一个月就走了,究其原因,只是因为他的一场梦。 梦里,他梦到了自己死在产房。 一场梦,勾起了他那些埋在内心的恐惧。 他害怕。他不想再被人指着说,你要给谁谁谁生孩子;也不想被人永远当成工具看待,更不想死。 他还那么小,他还有那么多事要做,他死了,爷爷奶奶怎么办?爸爸妈妈怎么办? 他不能死。 无边的恐惧淹没了他的理智,对未知的惶恐和对已知的逃避,让他不自觉地在梦中哭了出来。 梦醒后,吃早饭时他看到楼尽青,莫名想到了楼子聿,想到他那些被欺负的日子,想到那场可怕的梦,那一瞬,眼泪如断线珍珠般再难止住。 他匆忙回了屋子。 奶奶却追上去,坐在床边,心疼地把他抱在怀里,问他怎么哭了,他抽噎着说:“我不想要阿青哥哥了,他可不可以走?” 奶奶说好,又哄了他几句,他才抹着眼泪要去吃饭。 一转头,却对上了楼尽青幽深的目光,晦暗不明,深不见底,仿佛漫无边际的黑夜——这样的目光着实不该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眼里流露。 第二天,楼尽青就走了。 爷爷牵着他在一旁为楼父和楼尽青送别,奶奶明明知道原因,却还是出于客气地问楼父怎么突然来接楼尽青回去。 楼父笑着说:“阿青说他不太习惯这里的吃食,所以想离开。” 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人,如今只剩他和楼尽青了。 如果是现在的邰渐书,他一定会觉得那只是一场普通的噩梦,不过是他幼时不幸的缩影,没什么可在意的。 但那时的他才十三岁,还未从那些嘲讽和被欺负的日子里缓过来,不得不在意这场梦。 被欺负,只是因为他是omega,只是因为他当时要嫁给楼子聿。 他摆脱的永远都是那些幼时的阴影,而不是联姻和性别的桎梏。 楼尽青也是alpha,和楼子聿一样。 他居然觉得他和楼尽青很像,邰渐书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他和楼尽青,明明一点都不像,只不过是有相似的经历罢了,能说明什么呢? 这种事很常见,毕竟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成长中大同小异的事层出不穷倒也不奇怪。 他不能仅仅因为“大同”而忽略了那一点“小异”,就那一点看似微不足道的差异,是他和楼尽青永远的隔阂。 邰渐书抛开刚才那个可笑的错觉,和张姨跟着楼尽青进了屋,陈叔拖着邰渐书和张姨的行李箱紧随其后。 把钥匙挂钩子上后,楼尽青先让他带张姨去了三楼的卧室,自己则拉着邰渐书留在二楼。 二楼是一主卧两次卧,邰渐书很自觉的去了次卧,结果脚还没踏进房间,就被楼尽青拽到了主卧。 邰渐书不解,楼尽青拉开主卧落地窗的窗帘,明亮温暖的阳光顷刻洒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楼尽青背着光站在窗前,眸中的温柔化成嘴角勾勒出的笑意,目光一错不错地看向邰渐书,说:“你睡主卧,我睡次卧。主卧采光好,落地窗还能直接看到下面的花园,你可以在这里画画。” 邰渐书挑了下眉,不是不悦,只是疑惑。 但他也没说太多,只是简单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很平静地对楼尽青说:“我睡次卧就可以了。” “不行,”楼尽青果断拒绝,“次卧太暗了,你要是想在卧室画画会很麻烦,而且次卧看不到花园,不方便采风。” 邰渐书:“……” 看来楼尽青是铁了心让他睡主卧了。 他不过是借机寻个庇护所,没想到楼尽青却这么认真,他这位未婚夫,还真是…… 很在意他。 这是邰渐书目前能想出来最好的形容,他还无法想到其他方面。 也是,就算再不喜欢,他也是邰家的少爷,别人口中楼尽青未来的妻子,两家获得利益的工具…… 这么多身份叠加在一起,楼尽青当然会在意他,毕竟他跑了,楼家再找一个联姻对象就难了。 谈了十几年的联姻,当年大肆宣传费了不少功夫,结果未来儿媳说走就走。 这要是传出去,两家的面子挂不住,楼家的声誉也得受影响。 他要是走了,第二天新闻头条就得变成A市首富连个儿媳都看不住了,传出去让人笑话一辈子,以后谁还敢轻易和楼家谈联姻? 反正换做邰渐书他是不敢的。 一个连说着要联姻说了十几年结果连个omega儿媳都看不住的豪门世家,谁敢保证联姻后到手的利益不会有变动。 但邰渐书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便说:“楼尽青,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你不喜欢?”楼尽青猛地抬起头,眼神执拗,又带着几分忧虑,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不是,”邰渐书摇头,“只是觉得没必要。” 楼尽青:“我觉得有必要。” 邰渐书:“……” 感觉说不动楼尽青,事实上他也确实说不动,干脆就没再说话。 主卧次卧的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卧室里有一瞬的静默,最后率先打破沉默的还是楼尽青,他问邰渐书:“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需要的,我让人准备一下。” 邰渐书想了想,说:“我需要抑制剂。” “好。”楼尽青一口答应。 邰渐书又补了一句:“我不知道自己的发热期是什么时候,如果突然来了,你最好别靠近我。而且我不希望我们同居的后像你父母以为的那样,所以……”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易感期的舒缓工具,自己准备一些抑制剂。 这话邰渐书没说,不过他省略的是什么内容楼尽青心知肚明。 他以为这话说出去楼尽青会生气,因为他觉得楼尽青同意同居是抱着和他父母一样的想法。 可楼尽青脸上不仅看不见任何愠色,反而笑着说好——和当年那个好哥哥如出一辙。 他说要玩捉迷藏,楼尽青说好。 他说要吃小蛋糕,楼尽青也说好,然后去买了回来。 楼尽青在他面前,似乎不是别人口中那个手段阴狠凌厉的新任楼家继承人,而是当年那个哥哥。 邰渐书脑海灵光一现,他突然抓住了一个莫名闪过的念头,可那个念头太过荒唐,他不敢确定。 他从来不信什么一见钟情,至于日久生情,他和楼尽青之间,没有那么久。 他们之间所有的相逢都是片刻就散,说的也尽是些台面话。 哪怕是那次暑假,邰渐书也觉得不可能,他认为一个月就产生的感情不叫爱情,顶多是依赖和对陪伴的渴望。 爱情是选择一个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从青丝乌发走到耄耋白首,不是因为对陪伴的贪恋而盲目选择。 邰渐书知道以前的楼尽青很孤独,他也孤独。 但可以依赖的人有很多,可以陪伴的人也有很多,这不能成为他那个念头的理由。 他这人孤独惯了,也冷淡惯了,独来独往已经成了他生活的常态,楼尽青喜欢他什么呢? 他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不是自轻,只是觉得可笑。 他对于楼家的意义就是一件买来的商品,楼尽青不可能不知道。 喜欢他? 喜欢他这件商品什么呢? 他带来的利益价值吗? 他邰渐书需要的不是谁的喜欢,而是可以完成自己追求的自由。 打乱邰渐书思绪的是一通电话。 “我先接个电话。”邰渐书拿出手机接通,转身走出卧室。 电话那边那边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男声:“阿执,你还回来吗?” 邰渐书怔住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不过简单一句话,竟让他呆愣半天,仿佛成了一座雕塑,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 他还回来吗? 他想回来啊。 他想继续他的学业,想去旅行,想去完成他曾经的梦。 但现在不行。 他必须把眼前的事处理好才能走,再怎么说躺在医院的也是他父母,公司是爷爷奶奶留下来的心血,他不能走。 “老师,”邰渐书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您放心吧,我会回去的,只是需要时间。” 另一端的老人大抵是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并没有因为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而跟着他一起笑,只是说:“好,我等你回来。” 邰渐书微微点头:“谢谢。” 明明是感谢,却像道别,这一等,不知那位老人要等多久。 邰渐书挂了电话,转身,对上了楼尽青的凤眼,他眉眼间的情绪永远让人琢磨不透,让邰渐书有些恍惚。 楼尽青明明盯了自己不过片刻,可转身对上他眸子得那一刹,他竟生出了一种被盯了数年的错觉。 不是那种不怀好意地窥探,而是那种默默无闻地注视,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注视着自己的一颦一笑和一举一动,期待他能转身看一眼。 邰渐书蹙了一下眉,方才脑中乍现的灵光,似乎在变得越来越清晰。 楼尽青爱他? 如果是这样,那同意同居就有理由了,可他终究是要离开的,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 “楼尽青,”邰渐书叹了口气,为“如果我要走,你会放我走吗?” 楼尽青在听到这句话时,手指蜷了一下,眉毛几不可察地斜了一瞬,邰渐书没注意到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只听到他说:“会的。” 假的。 他怎么可能放走邰渐书? 不过如果谎言可以让他的阿执留下来,那么他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一千个、一万个。 邰渐书并不了解楼尽青,但他相信爸爸妈妈的目光,这种相信让他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实则已经成了一只笼中鸟。 他飞不出去了。 第4章 坦白 和楼尽青同居后,邰渐书的生活三点一线,每天除了吃睡就是处理公司那边的事,直到律师给邰渐书打电话说想和他在律所见一面,邰渐书才忙里偷闲定了个时间去律所。 因为约在下午,等出了律所,天都黑了,临行前楼尽青说如果时间太晚他可以来接自己,但邰渐书不想麻烦楼尽青,还是选择了打车回去。 订好网约车,邰渐书就在律所外面等,不料车还没来,却先看到了从一旁酒吧出来的楼子聿。 他和一群不知是谁家的少爷勾肩搭背地走出来,有几个人喝大了,连路都走不稳,只能被扶着走。 楼子聿并无醉意,看到律所前的邰渐书,只是扫了一眼便再没多余的目光。 偏偏他有个傻缺朋友没眼色,看到邰渐书脑子一抽,竟指着对方,一脸疑惑的问:“这不是你之前的未婚妻吗,他怎么在这里?” 楼子聿剜了他一眼,一个眼刀给这小傻子吓得打了个寒战,恐吓过后是楼小少爷的嘲讽:“就你知道他是谁,可显着你了。” 另一个人朝那人脑袋上来了一巴掌,瞥了邰渐书几眼确认他没有生气后才敢低声说:“你眼角膜没用就捐了,看看人家后面是什么地方,律师事务所,前几天那场车祸闹的那么大你不知道啊。” 那人被一巴掌打清醒了,忙点头附和,说:“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 楼子聿暗中白了他一眼,那种嫌弃感邰渐书看得清清楚楚。 挺精彩的。 邰大少爷如是评价。 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没想到晚归的孩子有傻子看,这倒是个意外收获。 “阿执。”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邰渐书循声望去,发现楼尽青开着车过来了,不远处的楼子聿见状,撒腿就跑,却被楼尽青冰冷的一声干咳缚住双腿。 那群狐朋狗友见楼尽青来了,见鬼似的扶着那几个醉鬼丢下楼子聿跑了。 楼子聿心说完蛋。 打车回家是打不了了,邰渐书干脆把网约车订单取消,站在律所前默默看戏。 只见楼尽青下了车,面色严肃的看着楼子聿,厉声说:“子聿,我需要一个解释。” 楼子聿的目光飘忽不定,在浓郁的夜色里飞了半晌才飞到楼尽青脸上,他明明很心虚,却还要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撇嘴道:“我这个月就来了一次,喝点酒怎么了?允许你跟着父亲应酬时酩酊大醉不允许我出来小酌一口啊,哪有这样的?” 楼子聿知道楼尽青不会像爸爸那样训斥他,所以才敢说的这样放肆。 而楼尽青也真的没有拿出长辈的样子在他面前苦口婆心地说一堆大道理。楼尽青幽暗深邃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久,最终,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算了。”楼尽青转身离开,还不忘拉住一旁的邰渐书的手腕,“上车吧,我先送你回老宅。” 楼子聿站在原地,不肯挪动一步,小孩子赌气似的撅着嘴说:“我不回去。” 楼尽青似乎明白了什么,又道:“那你来东郊住,明早我送你回去。” 楼子聿咬着嘴唇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答应了。 楼尽青拉着邰渐书走到前车门,邰渐书却要坐后面,松了他的手,自己去打开后座的车门。 邰渐书的手刚按在门把手上,就被另一只手按住,身后传来楼尽青的声音:“你坐副驾驶,子聿坐后面。” 邰渐书没动,目光扫过楼子聿,对方却在他目光落下的一瞬别开头故意不和他对视。 邰渐书倒不会因为这种小孩子闹脾气事动怒,和爷爷奶奶去外市后,也没关心过楼家的情况,知道到继承人换了、楼老夫人病逝了,然后楼家就让他和楼尽青订婚后同居。 现在看来,邰渐书觉得这个继承人换的真对,公司不需要一个小孩子来胡闹,楼家也不会把一个长不大的小孩丢给他,这是一种折辱。 他的目光在楼子聿的侧脸落下不过几秒便收了,随后打开前车门坐了副驾驶。 车里带着俩炸弹,楼尽青开灵车似的在一片死寂中把车开回了家。 他能有什么办法?俩不对付的人撞一起了,稍微说一句话估计今晚就别想好好回家。 他这个弟弟什么脾气他门清,邰渐书什么性子他也知道,他哪敢当引线引爆炸弹? 到了东郊的宅子,楼尽青早托陈叔熬了一锅鱼汤,三个人回来时,那锅浓汤尚有余温。 陈叔没料到还有一个意外之客,便问在玄关换鞋的楼尽青:“要不我再煮点?” 楼尽青摇头:“不用,我不吃了,让他们吃吧。” 陈叔转身去厨房盛饭,笑着说:“那好,明早我多做点,你好好吃一顿。” 楼尽青“嗯”了一声便匆匆回了屋子,关门前对陈叔说:“把空的那间次卧收拾一下,子聿要在这里住一晚。” 陈叔拖长了声音,回道:“行!” 他刚说完,楼尽青就带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从卧室出来了,他不看住这俩人不放心,干脆在客厅办公。 楼子聿接过陈叔递来的鱼汤,问陈叔:“我那间次卧在哪里?” 陈叔不明所以,但还是指着楼尽青卧室隔壁的房间:“在那里,要不我先去收拾收拾,你一会再进去。” “没必要。”楼子聿端着鱼汤好不犹豫地走了。 陈叔无奈,摇着头看楼子聿进了那间次卧,叹气道:“估计又吵架了这是。” 楼尽青头也不抬地说:“明天我先去和我爸聊聊再把他送回去,不然又该出来和他那群狐朋狗友鬼混了。要不是去接阿执遇到他,他今晚得夜不归宿。” 陈叔一听到接邰渐书这几个字,注意力立刻转移了,开始对着邰渐书叨叨:“阿执你也真是,临走之前阿青都说了回来晚了一定要打电话去接你,怎么不打?得亏阿青知道你去的哪家律师事务所,不然就找不到你了。” 邰渐书知道陈叔是关心他,他也不好说什么用不着和没必要之类的话,只是说:“我不想麻烦他才没打电话。” 这种过分的关心只会让邰渐书觉得别扭,然后这种别扭就会让他反复确认那个想法,他不想反复确认,更不想亲口听到楼尽青承认,他现在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陈叔并不知道邰渐书的真实想法,以为他是真的太过客气,便开始劝他:“咱们都是一家人,那有什么麻不麻烦的,以后你们两个结婚了,要麻烦对方的事更多,不要怕麻烦。” 邰渐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时不时点头应和,这才把陈叔糊弄过去。 陈叔看他态度不错,觉得邰渐书以后会放下那些不好意思,就没再说什么。 等邰渐书喝完汤,他过来收碗筷时,一个不小心,瓷碗摔在了地上,一块溅起的碎瓷片划过邰渐书的脚踝,直接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 邰渐书“嘶”了一声,楼尽青目光一瞥,发现邰渐书脚踝一抹鲜红,三步并作两步把邰渐书拦腰抱起抱到了沙发上,陈叔赶忙收拾。 邰渐书脚踝处的伤口并不深,但是细长的鲜红色挂在上面十分难看,而且鲜血还在不断溢出,在那处洁白的脚踝上显得十分刺眼。 楼尽青从茶几抽屉里拿出碘伏消毒液,轻柔均匀的为邰渐书涂抹。 邰渐书倚在沙发垫上,感觉完全没必要的同时,更加坚定了之前的想法。 但是这次,他没有选择沉默,而是抬起头,目光直直落在楼尽青侧脸,问:“楼尽青,你喜欢我?” 楼尽青涂药的手顿了一下。 他也抬头,二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邰渐书从那双凤眼里看出了一种复杂的感情,欣喜中却带着几分忧愁。 楼尽青毫不避讳,只是看着他,轻声问:“阿执,你会接受我吗?” 邰渐书瞬间变了脸,果断下了沙发,光着脚回了卧室。 接受楼尽青? 怎么可能! 他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也绝对不会轻易接受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的爱,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alpha! 他从来都不想做omega,如果不是因为联姻需要,他早在十六岁那年就把腺体和生殖腔一起摘除了。 象征omega身份的器官在他这里本可以不存在,可联姻摆在面前,他不能这么做。 联姻困了他十几年,现在他只见过几面的联姻对象居然说喜欢他! 他像个没有生命的商品一样被送出去,到手后,买家却说,他喜欢这件商品。 这算什么? 承认他是邰家送来讨人欢心的物件吗? 被楼尽青像呵护一件易碎品一样爱护,留在这里讨他欢心,成为必须依赖楼尽青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然后在楼家过完他的一辈子。 一辈子都被困在这座房子里,甚至要为楼尽青生孩子,永远都没有自由,任人摆弄,直到死! 他宁愿做一个闻不到信息素也没有腺体的beta,也不要做一辈子都受人桎梏的omega,他最讨厌受人桎梏。 他曾问过爸爸妈妈,为什么楼家要和他们联姻,明明有那么多合作共赢的方式,他们为什么非要选择联姻。 爸爸却说,因为他是omega。他问妈妈,为什么要答应联姻,妈妈重复了同样的话。 他是omega。 明明有好几种性别,他偏偏是omega,omega他也认了,偏偏又是是处在最底层的男o! 一辈子都要被当做生育工具,做一朵离不开alpha的菟丝花,匆匆结束自己的一生,这有什么意义? 邰渐书只觉烦躁,他不是什么温室的花朵,也不是必须要依附于谁的藤蔓,楼尽青对他的关心太过无微不至,以至于让他浑身不自在。 现在,楼尽青又承认喜欢他,他只觉得可笑,一个说着喜欢他的人,把他当豢养的兔子,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大肆照顾,生怕哪天死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楼尽青在养宠物呢! “阿执!”门外传来楼尽青的声音。 邰渐书气不打一处来,捞起一个杯子就朝房门扔:“滚!” 楼尽青刚打开一条门缝,迎面飞来一个瓷杯,杯子砸中门,碎成数瓣落在地上。 楼尽青依旧保持开门的姿势。 邰渐书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让你滚!” 一滴泪淌过脸颊,邰渐书眼眶泛红,往日那双透着锋芒的眸子此刻多了一层晶莹,那副惹人怜爱的模样,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疼。 楼尽青这才发现:邰渐书哭了。 他忙走过去,用拇指抹掉邰渐书眼角的泪,努力用自己最温柔缓和的语调安慰他说:“阿执,是我失言了,我向你道歉,你别哭了好不好?” 邰渐书抽出纸巾擦干眼泪,声音带着微弱的哭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抽噎着说:“我困了,你出去。” 楼尽青抿了抿唇,眼底莫名染了一层阴翳,想来心情不是很好,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对已经起身的邰渐书说:“晚安。” 邰渐书没有回应,躺在床上背对着他闭了眼。楼尽青帮他掖好被子,关灯出去了。 他知道邰渐书不会接受的,但是没关系,总有那么一天,他的阿执会心甘情愿留下来。 如果没有,那就用强的。 邰渐书只能是他的,也必须留在他身边,不,是必须永远留在他身边。 他只要阿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