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若云间月》 第1章 前言 书上说,有一种叫北极燕鸥的海鸟,每年迁徙数万里,在黑夜来临的时候,就飞向地球的另一端,去追寻光明。 室友以为她说的是,想要让他成为她男朋友的那种追求,但其实,她贪婪地想要走进他的世界,只是像北极燕鸥追寻光明一样。 光存在,就已足够。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章 第一章 宝贝,张嘴 医院里的这场联谊,许清月原本打算一如往常推了的。奈何林晓兰以放鸽子三次便断绝闺蜜关系相胁迫,许清月不得不从。 林晓兰将许清月从头到脚打扮了一番,然后拐到了联谊现场。 “宝贝,我觉得去联谊会的人,你都认识得差不多了吧?”许清月打退堂鼓,在烤肉店包厢门前退缩,“要不然还是算了。” “叫宝贝也不管用。”林晓兰麻利地拉住往后退的许清月,“今天的联谊可跟之前那几次不一样,还记得我说的,下来支援的医疗队里面的两大极品吗?海归人才周思远,天选外科医生沈澈!” 许清月嗯了一声。脚后脖子的高跟鞋硌得慌,她蹲下身别扭地去调整好。 “今天他们竟然都来了!”林晓兰像是要去见偶像的小粉丝,激动地摇晃起身的许清月,“我跟你说,就算是你这个异性绝缘体,我敢保证,看见他俩你也绝对会开窍!” 这么说来,这次院里肯定有特别多的人来啊。有点社恐的许清月蹙眉,暗暗吸了口气。 “哎呀走吧走吧,快迟到了。”林晓兰推动许清月踏进了包厢。 院里来的有十多个同事,已经热络开来,在聊天了。林晓兰寒暄着,拉着许清月坐到了熟络的几个心内科同事旁边落座。 迎面而来铁板传来的热气扑面,伴着孜然香的烤肉味勾人腹中馋虫,油水滋溜滋溜的声音细碎而一阵一阵的。 许清月放眼她的座位四周,没几个认识的。 “不好意思啊路上堵车了,大家等很久了吧?” “没事清姐,我们也才刚开始。”林晓兰科里的小弟林帆笑盈盈,“哇,果然美女都是扎堆的吗?清姐,这位小姐姐就是你常说的美女闺蜜清月姐吧?” “对呀好漂亮呀!”一旁的小护士们忍不住一颗爱美之心,跟她们搭话。 “对,这就是我说的闺蜜,宣传科的摄影师,许清月。” “大家好。”许清月礼貌地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林晓兰刚坐下,往左看去,眼睛一下子变亮了。她用右胳膊蹭了蹭许清月,“清月,快看,我左边第三个,就是我说的海归医生周思远。” 周思远似乎感受到了注视,转过头来,林晓兰慌得连忙低头避开视线。 许清月刚好朝他望过去,没想到竟和转过头来的周思远撞上了视线。 周医生一身修身的白衬衫西装裤,袖口微挽,鼻梁搭着一副定制的银框眼镜,斯斯文文得像哪家的少爷。 周思远以前也没少看到过院里女同事投来的目光,但是这样光明正大的,还是第一次。 女孩礼貌地向他微笑示意,眼睛溜溜圆。周思远忽而觉得眼熟,顿了顿,面不改色地转移视线拿了杯橙汁喝。 “诶诶诶,今天院里轮休的都到了哈,我们就都先介绍一下自己,熟悉熟悉吧。”起身来主持大局的是万年单身,热衷联谊会的心内科科长刘仁。 许清月原本担心自己没认识几个人会尴尬,但是刘科长如鱼得水,不一会儿就把气氛弄得很活跃。 一圈自我介绍下来,她发现好多面生的同事都是外省来支援县医院工作,医疗队的人。 “奇怪,沈医生今天没来吗?”林晓兰问林帆。 “对啊,怎么都没看见沈医生?”一旁的女同事附和道,“我们科好多女生都是冲沈医生来的。” 林帆挠挠头:“估计快了吧。” 许清月听着八卦,手里也没闲着,夹了块林晓兰喜欢吃的豆腐块放上面前正烫的铁板上烤,响起一阵滋溜滋溜声,香喷喷的热气随之冒出来。 林晓兰给许清月说了句“你待着,我去个厕所”,而她完全被眼前的烤豆腐的香味给吸引住了,没听见。 “我和听说沈医生二十多岁就已经是副主任了,在核心期刊上发表了七篇论文,还是华大的客座讲师,年轻有为,重点是人还长得还特别帅。” “诶,快看门口,来了来了!”谁小声又激动地喊了声,女同事们一齐往包厢门口看。 许清月专注于把面前的豆腐块外皮烤得酥脆,泛黄。 直到感觉豆腐块烤得正好是外焦里嫩的程度,她心满意足地用筷子夹起一块,就往林晓兰的那个方向投喂。 “宝贝,张嘴。” 刚好是包厢里鸦雀无声之时,这句宠溺甜蜜的话,一字不落地钻到了大家的耳朵里。 而她投喂的人,面前的人,竟是个男人! 喂与被投喂的两个人都一脸讶然。 许清月犹疑地眨了眨眼,正思考怎么收场。 面前的这位神情寡淡的沈医生,两秒后,张嘴吃掉了她喂在嘴边的豆腐块。 这下,这张餐桌上愕然的脸庞又多了一堆。 “哇喔!什么情况,沈医生原来跟清月姐在一起了!怪不得前几次都不来联谊。”林帆恍然大悟一般。 林帆一喊,包厢里欣赏沈医生的女同事心碎一地。一致怨怼的数双幽幽眼神瞪着林帆。 “那个,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许清月脑子要宕机了,一遇到这种事,她就转不过弯来。 “我们想的哪样?” “哦~”无处不在的八卦起哄声响起。 还是溜吧。 “我不认识沈医生。”许清月尴尬地笑笑,拎着背包起身,“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向门口走。 “小年轻谈恋爱闹脾气很正常,男生得哄着点啊,”刘科长自诩恋爱经验丰富,了然于胸般教育道,“小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晚上一个女孩子回去多危险啊,还不赶快去追?” 沈澈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许清月的身后,在权衡着些什么,又或者是在忍耐着。 直到,她消失在门口那一刹,他跟了上去。 许清月刚逃离现场,吐了口气,马上编辑信息发信息给林晓兰说她得先回去了。 太社死了呀! 她一路小跑出了烤肉店,脚脖子后面被磨得**辣的,估计是掉了层皮。 “许清月。” 有人喊她,还是自己没听过的声音。 她一抬头,看来人是,刚刚的那位,沈医生。 好不容易逃了。这当事人怎么还追上来了? “沈医生?”许清月装作若无其事,心中又不免好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沈澈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穿着淡紫色雪纺连衣裙,温温柔柔,明明一颦一笑与记忆里的那个许清月一模一样。 可眼前这个眼里坦坦荡荡,疏离又有礼貌的女生,又陌生得很。 因为,那明明是,从未认识过他的眼神。 如果是装的,那么她的演技也未免太好了一些。 如果是真的……才三年,她竟这么快就忘了么。 沈澈低眉,目若黑星,声如凝泉涩阻:“你不记得我了?” 面前的沈医生,与周医生比起来,整个人给人感觉更冷峻。 他很高,一米八的个儿,黑色休闲衬衫加直挺的西装裤。 那双眼眸,比常人多了几分的深邃与墨色,宛如黑色星子。 许清月仔细地观察他的长相,可是,毫无印象:“我们……以前见过吗?” 再看他,许清月只一眼,就看到那双眼睛悄无声息地湿润。 半分存疑都没有。 头顶的灯光光影闪烁在他的黑色眸子的泪光里。 一股莫名的悲伤涌上许清月的心头,如洪水猛兽,肆虐吞噬。 几乎是一瞬间,她与他竟然同样红了眼眶。 怎么回事?她找不到这股悲伤的缘由。 可是她能看懂他。 沈医生是在透过她,望着另一个人。 她心里忽然乱得像个闯了祸被抓到的小孩,害怕得想早点逃离。 “我送你回家吧。”有两个男人的声音同时发出。 除了沈医生,还有周思远追了出来。他很意外:“阿澈?” 两个男人对视,观察对方。 许清月想说,不用送了。 但话到嘴边,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开口竟说成了,“那就麻烦周医生了。” 周医生颔首,然后跟着许清月坐上了回家的网约车。 剩下沈澈久久地站在原地,像个,丢了魂魄的人。 他注视着那辆车,慢慢汇入车水马龙,消失在马路的转角。 沈澈回到医院的职工公寓,连灯都没开,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径直走到卧室,靠着沙发背躺下。 他放空大脑,挂在墙上的时钟,秒针嘀嗒嘀嗒地在转动,声音在静默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过久,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黑丝绒的戒指盒。在眼前打开来,暗夜里,银环戒指上的碎钻发出唯一的点点光亮。 “许清月。”呓语一般,沈澈喊她的名字。又像是一声叹息。 那个秋天,你说的玩笑话。 你做到了。 时隔三年未见,沈澈的生活,原本如同风平浪静的海面,安安静静,直到今天遇见她。 回忆里,是秋日大学校园。梧桐大道已经铺了一层枯萎的落叶,橘黄色的路灯将整条道路照得,如同在落日黄昏里。 高大的男生穿着驼色呢子风衣,身边的女孩穿着纯白色针织衫,一眼望去,像是要和这个秋天融为一体。 两人手牵手,正漫无目的地散步。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们分开了,你会忘记我吗?” “许清月。”男生停住脚步,不悦地看着她。他不喜欢她问这种没来由的问题。 起风了,梧桐叶窸窸窣窣作响,有几片叶子在风里飞舞。 “好吧好吧我不问你了,”许清月自觉克制,又忍不住说,“我会。” 她说,如果分开,她会忘记他。 “所以沈澈,我们一定不要分开,好不好?” “好。”他像摸小孩子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 许清月两手拉住他身前风衣的衣领,撒娇道,“要抱抱。” “进来。”沈澈微微一笑,敞开风衣将她拥入怀中。良久,他说,“清月,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那当然了,”许清月在他怀里抬头,笑得一脸憧憬,“你后半辈子都被我承包了。” 沈澈将她拥得更紧了些,唇边的弧度是蝴蝶扇动翅膀的弧度。 本文存稿已完结,可以放心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一章 宝贝,张嘴 第3章 第二章 有人携风而来 林晓兰上完厕所回来,包厢里的十多个人走了一半。一问林帆才知道,院里的两个男神都追着许清月走了,那些女同事们感觉扫兴,自然也走得差不多了,还听说了许清月一鸣惊人的投喂事迹。 回到公寓,林晓兰逮着许清月讲跟沈医生的后续。 “宝贝,张嘴,啊——”林晓兰模仿她在餐桌上的“光荣事迹”。 许清月红了脸,飞扑上去捂住她的嘴:“求求了,饶了我吧。” 林晓兰咯咯的笑:“许清月,你老实交代,这进度条直接拉满了是怎么回事!” 许清月解释着都是一场误会,而且她当时看着沈澈的时候,还莫名其妙地哭了。 “什么?你哭了?”她惊到了,两手捏捏她的脸,“你不会是寡出问题了吧?” “就……不知道为什么,我上车之后,眼泪就一直在掉。” “你是说,没有理由的,就一直在掉眼泪那种?” “对。”许清月眉毛拧在一块,“太奇怪了。” 当她准备跟周医生一起坐车回去,低着身子上车的时候,豆大的泪珠开始不受控制往下掉。 坐在车上,周医生递给她纸巾擦眼泪,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感觉脸上凉凉的,一摸,湿湿的,都是泪痕。 “那你心里有什么感觉?伤心?” “感觉很复杂,有些伤心,然后又有点……”许清月仔细回忆那时的感受,“害怕。” “害怕?”林晓兰被她弄得越发懵了,“你怕医生啊?就像小时候怕打针,然后就怕医生?” “不知道,除了伤心和害怕,还有一点别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很复杂。” “好吧,”林晓兰摆手,拍拍她的肩膀,“也不是什么好的感受,还是别想了。” “嗯嗯。” “害,可惜了,我还以为你暗度陈仓跟沈医生好上了呢。”林晓兰一脸遗憾,而后期盼道,“这样的话,还能让你请沈医生,帮我和周医生搭搭红线。” “……不可能。” “啊?沈医生这么帅又年轻有为的人,你就没点想法?” “没有。”许清月回答得异常坚定。 “完了完了完了。”林晓兰既惊讶,又觉得她果然无愧于异性绝缘体的称号,“宝贝,咱还是早点去洗洗睡吧。”说完摇摇头,往卫生间去了。 “叮咚——”许清月桌上的手机响动。 打开手机,是微信的一条好友申请。 是沈医生的。 不止是没想法,她心底甚至无名生出了抗拒他的感觉。 于是她划走消息栏的提示,当做没看见,也起身去洗漱。 第二天七点,林晓兰在睡觉,许清月一如既往按时起床。两人睡一床,许清月很小心地不发出声音,林晓兰睡眠浅,还是醒了。 “清月,我一直想问,你怎么做到的周末也能起这么早的啊?” “赚钱呀,哪有有钱不赚的道理。” “话是这么说——天塌下来我周末也不会起来。” “医院平时很忙了,周末你就好好休息,赚钱大业交给我。” “好~我的清月,今天也要加……油……”咕囔着,林晓兰又睡了过去。 许清月收拾好,就背上相机出了门。骑着小电驴半小时,来到兼职的写真馆。 因为写真馆刚开张,工作日有驻店的摄影师,许清月周末才到这边兼职,而工作日都在医院宣传科。 馆里客流量不多,拍摄工作就非常轻松,来馆里一个月,她只拍了三四组。 馆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姐姐,许清月叫她林舒姐。因为经常过来,林舒姐索性也给她留了把钥匙。 写真馆开在商业街居民楼顶的一幢复式房,总共有两百平米,还两层都带有阳台,是复古风的装潢。一层是工作区,布置有三四间场景,服装间和化妆间影棚各一间,一厨一卫。一层待客厅朝南的落地窗外就是阳台,里面养了些绿植盆栽。 待客厅右边靠墙有褐色木制楼梯,连接二层生活区。 二层要窄小一些,只有两个卧室,其中一个卧室的门通往楼顶天台,站在天台上,可以俯瞰整条街景,夜里霓虹闪烁,烟火喧腾。 来应聘的时候,出于好奇,许清月问林舒姐怎么会在居民楼里开这样一个写真馆。 林舒姐说了一个很少女心的回答,“因为我喜欢拍美美的照片呀。” 三十多岁了,林舒姐还是这般少女心性。不像她,生活和人都像一潭死水。 她不由得问:“林舒姐成家了吗?” “我一双儿女,大的哥哥都快上初中了。”林舒姐淡笑。“他们都在齐兴市,爸爸那里。” 许清月顿了一下,一直以为林舒姐是单身事业型女性,没想到孩子都那么大了。“那林舒姐很厉害,成家后,自己出来创业。” “害,就是不想给别人打工了,”林舒姐语重心长道,“说真的,即使不成家,女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一份事业。” 许清月点点头,表示赞同。她也是这样想。 她对谈恋爱什么的有点无感,成家,结婚,生孩子,这些对她来说,更是很遥远的字眼。 她自己都没过明白,更何况加上别人呢。现在她就想多攒钱买个房子,把奶奶从文富川那里接过来跟自己住。其他的,她什么也不想。 和林舒姐的应聘聊得很投缘。林舒姐也是个直肠子,她说这个工作室她已经投进去近三十万,许清月如果全职在这边干,她承诺给许清月百分之十的干股,以后做大了,分更多干股给她也未尝不可。 她很心动。毕竟,开一个摄影工作室,就是她大学以来一直攒钱的一个理想。 许清月第一次觉得,她离自己的理想这么近。 可是,馆里前途未明,她贸然辞去院里的工作,还是太冒险了些。而且,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决定还是等等,等自己攒点钱,投资入股,更保险一些。 林舒姐是过来人,表示理解和支持她的决定。 今天没有拍摄任务,许清月打开前台的电脑,把相机里前几天拍的两组照片,几百张客片,开始做后期精修。 许清月忙到中午,差不多修了一半客片的时候,林舒姐才悠哉悠哉打着哈欠,从二楼卧室下来了。 “林舒姐。” “清月,你又是早上八点钟就到了吧,”林舒姐不好意思地笑笑,“早上也没什么客人,下次可以十一点钟再过来,周末多睡会儿。” 许清月呆呆的,望着林舒姐,“这样行吗?” 林舒姐对她的不可置信,笑着重复道:“行啊,我说的。” “好——” 这样的老板,真是,太棒了! 早上突然多出来了属于自己的几个小时,。 医院,刚好到下班时间。 沈澈合上病历本,第十二次打开手机看微信消息。昨晚发过去的好友申请,现在天都黑了,许清月还是没有通过。 “嘿!”莫少维拿着薯片凑过来,边吃边把薯片递到他嘴边,“宝贝,张嘴。” 沈澈冷眼瞥向他,让他闭嘴。 “笑死我了老大,哈哈哈哈——” 自打昨晚许清月喂他吃烤豆腐块,院里上上下下的年轻医生都传开了,“宝贝,张嘴”变成大家在食堂打趣他的必不可少的梗。 沈澈云淡风轻:“用不用我多给你排两台手术。” “诶诶诶可不兴公报私仇哈,”莫少维笑容消失,作势要走,“既然你对许小姐的事儿没什么兴趣,我也不多此一举了。” 沈澈沉吟道:“站住。” 莫少维得志的笑容挂在脸上,伸出五指:“五天的值班,换有关许小姐的情报。” 沈澈:“成交。” 这答应的速度让莫少维咂舌,他瞬间觉得自己亏了,应该多要几天值班。但是迫于面前是老大,不好讨价还价。 “好吧,我打听到,许小姐是咱宣传科外聘的合同制员工,也是心内科医师林晓兰的闺蜜。” 沈澈沉默地望着他。 “哎你别一副要刀了我的样子,我当然还知道点别的啊,”莫少维拉了把凳子坐到沈澈面前,进入正题,“我听说许小姐是这里的本地人,老家在邻镇,家里有一个奶奶和伯伯一家人住。她大学毕业两年才回来县里找工作的。 “除了医院,她还在镇南十字街的写意写真馆,兼职做摄影师。 “据可靠情报,许小姐一直是单身状态,目前是和许医生在医院附近的双馨公寓合租。” “我还听宣传科的同事说,许小姐很拼,前两年兼职三份工作,还累倒在咱医院过,是今年才让自己轻松一点。” 听到这里,沈澈眸色更深了些,声音沉了两分,“还有吗?” “没了,大概就是这些。老大,你真喜欢人家姑娘啊?”莫少维摸了摸鼻子,纳闷,“你开窍了?” 沈澈没说话,只是望向窗外,正对面是那栋楼的宣传科的办公室窗户。 “别怪兄弟没提醒,”莫少维拍拍他的肩膀,“我可听说了,老三可能对人家也有意思,你俩都是我兄弟,到时候打起来了,我都不知道帮谁。” “阿远?” “对啊,我刚刚还看见老三往宣传科那边去了。” 沈澈起身,脱下白大褂换上便服,下班。 “我去!活久见了,老大居然这么着急下班,”莫少维追在他背后喊,“哎!五天的晚班,别忘了!” 沈澈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宣传科门口了。想起,今天是周日,许清月应该在写真馆。沈医生想,他可能是有点魔怔了。 再一恍神,沈澈的车已经开到了写意写真馆的楼下。 第4章 第三章 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第三章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写真馆今天没什么事,许清月修完图之后,林舒姐还留她吃完晚饭。两个人饭后闲聊,商量着怎么给写真馆招揽生意的对策。 “刚开业是最难的时候,我预想过会很艰难,没想到这么难。”林舒姐一手撑着脑袋,发愁,“我们馆里设备齐全,服装道具什么的也是充足的,但是就是没人来。” “我最近参考了一些自媒体上的写真馆,我觉得,首先咱在宣传这上面还是得多做一些,”许清月之前思考过这个问题,“其次就是馆里的男生样片不够。之前有很多男顾客问,但是没有相关风格的样片来参照,就流失掉了一些客单。所以我觉得,应该请男模特来拍一些最近比较火的风格样片。” “这个我也想过,但是这个月馆里资金有点紧张,请不起那种高档的模特。”林舒姐长叹一口气,“清月啊,你有那种一米八的大个儿,然后长得还帅,身材又好的男性朋友吗?要不然拉过来帮帮忙?” “没有哎。”许清月大脑搜索一番,发现身边都没什么男性朋友,第一次觉得异性绝缘体跟她蛮搭。 门外挂的风铃一阵叮咚作响,有人携风而来,推门而入。 林舒姐连忙起身迎客,满脸笑颜:“先生您好,您是拍写真呢,还是证件照呢?” 沈澈点了下头,应道:“您好,我是来找一个……朋友。” 面前的男人说到“朋友”的时候,目光放在她身后的许清月身上,然后锁定。 一米八的大个儿,长得帅,身材又好的男人。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人,转身欣喜道,“清月,这位是你的朋友啊!?” 标准男模特不就在眼前吗?!林舒姐向她使眼色。 这个……她也是刚刚知道,她有这么个,“朋友”。 许清月借口有事儿,带沈医生一起出了写真馆,往停车场走。 林舒姐一脸“过来人”的姨母笑,还不忘给沈医生递过她的名片,热情地招呼着沈医生常来馆里玩。 偏偏沈医生还温柔又有礼貌地回了一声,“好的。” 看沈医生这态度,不像是刚认识她一两天的陌生人。可她看到他的时候,心底还是涌出一种害怕与抗拒的感觉。 他像一座沉默的冰山,靠近一点就会冷似的。许清月走路都跟他保留着两米距离,才觉得是安全的距离。这种感觉,还是当初被文富川的债主追债的时候才有过。 莫不是文富川欠了沈医生的钱,只不过沈医生不太好开口要,所以才…… “沈医生,你是不是认识我?”许清月打算问个明白。 又来。这副从未见过他,对他毫无印象的表情。 要告诉她,他们在一起过吗? 如果她是装的,那么戳穿她,她会难堪吧。 如果她真的忘了,他再提,两个人相处又会免不了尴尬。 “沈医生?”许清月唤回他的思绪。 他淡然一笑,“许小姐,跟我的一个朋友长得很像。” 他心中的万千思绪,尘埃般落定。 “原来是这样,”许清月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向我讨债来了。” “讨债?你欠钱了?” “不是我,是我……伯父。”许清月对外都叫文富川叫做伯父。 她简单将之前债主找上门来的缘由给沈澈讲了一下。 文富川之前建房子借了人钱,后来还不上,就有人找上了她。讨债的都是些社会上的粗鄙汉子,无论她走到哪,他们都跟着捣乱。后来债还了一些,但是她有了阴影,只要身后有脚步声跟着她,她就觉得不自在。 沈澈默默望着她。她瘦了。 她没跟他说,后来,这种现象更严重,遇到一些莫名想靠近的男生,她也觉得很抗拒,连带着对恋爱也不感兴趣了。所以才落得个“异性绝缘体”的称号。 “沈医生今天特地来写真馆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事。” “啊?” “咳咳,”沈医生像是想起正事,“下周的宣传工作的几个重点还有资料,你们科长让我拿给你提前熟悉。” “那……资料在?” “在我车上。”沈医生打开车门,拿下来递给她。 “谢谢沈医生,那我先回家了。” 沈医生喊住她,“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沈医生,我有小电驴。”她话音刚落,身下的小电驴后轮子泄了气。 不会吧,这倒霉事还被她给遇上了? …… 许清月终究是坐上了沈医生的车,上车时沈医生很贴心地护着她的头不被车身磕到。 和男生这么近的待在密闭的空间,许清月有点无所适从。好在沈医生话不多,她也不用担心尴尬。 许清月忍不住打量他,因为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太特别了。 即使是现在,她明明知道沈医生不是债主,她心中的那份悲伤又带有抗拒,害怕的奇怪感觉还一直盘旋在心上。 那种感觉不是淡淡的,更像隐隐作痛,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 今日的沈医生比初见要显得成熟了些,穿的是浅蓝色衬衫配黑长裤,开车时目光始终注视路况,很专注。或许他也是在思考些是什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肤色白皙,高挺的鼻梁,薄唇,下颌线很优越,喉结…… “好看吗?” “好看。” 她脱口而出的回答,沈医生有些意外。他的唇角没忍住上扬,偷偷笑了一下。 偷看人被抓包,许清月脸忽的一下烫呼呼的。 微信里,林舒姐消息不断弹出来。 “清月,请沈医生来帮忙当模特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有酬劳的哈,这周末,记得把人带过来。” “馆里的生意能不能好起来就看你了!别让姐姐伤心喔——” 许清月有点犯难。想起来他那条已经过了时限的好友申请。 许清月,让你高冷,这下好了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一路斟酌着怎么开口,直到他将她送到了公寓楼下。 路边轰鸣的机车声骤响,“小心——”他将她拽过去,机车在她身后疾驰而过。 许清月感受到的,是拥抱。 是暖阳的温度。是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耳边狂热。是他身上,一种像阳光一样莫名让人安心的味道。 可为什么,她竟然很想哭。 脑海中闪过一帧似乎并不属于她的一丝记忆。“我讨厌你——”有个女孩嘶喊着,蜷缩在黑暗的房间里,抱着双膝泣不成声。 这声音,好熟悉。 许清月心脏骤缩,疼得厉害。下意识的,她捂着心口慌乱地推开他就走。“我到了,先走了。” 沈澈看见她脸色忽而变得惨白,额头冒了一层薄汗,走路的步伐都是虚浮的。 “等一下。”沈澈拉住她,下一秒被她甩开,她踉踉跄跄地往公寓走,“你生病了?” 谁知她盯着他抓住她的那只手,挣扎地喊,“别碰我——我讨厌你!” 在沈澈的难以置信的目光当中,许清月呼吸急促,面色痛苦,整个身子往后撅,直接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沈澈冲上去将她整个人接住。 “许清月!”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是惊恐的神色。 那一刻,他似乎听到病床上心电图终止的声音。 那是一个生命消亡的声音。 …… 意识模糊的许清月躺在急诊科的病床上,渐渐睁开了眼。 她脑袋晕乎乎的,浑身乏力。 “你感觉怎么样?”沈医生脸色有点差,看着才是那个虚弱的病人。 “我怎么在这儿?”她看着隔间有个医用的隔帘,知道这里是医院。 “小姑娘,你刚刚晕倒了,沈医生把你送过来的。” “我……生了什么病?” “目前还不能确定,”急诊医生继续问,“你有过心口疼,昏厥的经历吗?平时有没有出现过胸痛,心慌,胸闷气短的症状?” “没有昏厥过,不过确实感到有过几次胸痛,心慌,胸闷气短。” “有既往病史吗?” “没有。” “这样吧,先去做几项心电图,CT的检查,具体是什么病,还是得等片子出来才知道。”急诊医生在电脑上敲检查单,很快就打印出来,交给了沈医生。“去心内科看看。” 许清月没有说话,有点发愣,摆手拒绝了沈医生的搀扶,用手臂撑着床艰难起身。 “沈医生,今天很谢谢你送我来医院。”出了急诊科的门,许清月向身旁的沈医生开口,“后面的事我自己来吧,以后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不要再见了吧。” 沈澈没想到她醒来过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沈医生直直地望着她,试图在她身上找到她说这话的原因。她,就这么讨厌和他接触吗? 她话说出口,自己也有点后悔。可是那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感,侵袭她的全部意识。 那种,心脏皱成一团,脑袋晕厥,呼吸急促,胸口疼得被压榨的感觉,她再也不想体会。 而这种感受,是沈医生带来的。 如果再来一次,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只能避开沈医生。 “你晕倒在我怀里,后续出什么事我需要担责,”沈医生的语气变得异常的冷漠,带着愠怒,“这次之后,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第5章 第四章 其实记忆替他们记得很牢 沈医生一贯是温柔而谦逊,这样冷言冷语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他生气了吧。 许清月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等她再说什么,沈医生递给她一瓶水,让她坐着休息。然后跟她要了她的证件,帮她去大厅里补上挂号,缴费。后续就是熟门熟路地带她去拍片。 她进去,他便在CT室门口等着。 医院里的医生护士看见之后,纷纷侧目,有人跟他打了招呼,有的在岗位上看他为自己忙上忙下。 大厅休息区的座位隔壁坐了个阿姨,笑眯眯的看着她,“小姑娘,你男朋友对你真不错嘞。” 许清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阿姨,他不是我男朋友。” “啊?不是男朋友啊,”阿姨惋惜,但又起了兴致,“那他肯定对你有意思,你得好好把握啊。” “……” 许清月远远地望去,沈澈正在跟医生在沟通些什么,她忽的有点恍惚。 曾几何时,她也曾孤身来过医院,也曾希望身边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她。 如今,这个人出现了。但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萍水相逢的沈医生。 忙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期间林晓兰打电话过来,她怕林晓兰担心,就说今晚馆里有事,她在馆里睡了,让林晓兰能睡个好觉。 夜里的医院里很安静,走廊空旷,偶尔有几个护士给病人换吊瓶在走动,病房里大多数人都睡着了。沈医生带许清月去了他办公室,等片子的结果。 许清月环视一周,办公室里陈设很简单,一张办公桌,有一座卡其色小沙发,挂着白大褂的挂衣杆在满档的资料柜的旁边。 “沈医生你在啊,太好了,”办公室门口探出了一位护士小姐,“212房的病人术后伤口有感染的情况,直嚷嚷疼得厉害非要叫医生过去。郑科长去检验科了,估计还得一会儿才回来,要不您去看看?” 沈医生看了许清月一眼。 许清月回道,“沈医生你去忙吧,我现在没事了。” 沈医生打开手机,对着刚刚她填的病人资料,拨通她的号码,“有事打电话。” 许清月点点头,存了他的电话号码。沈医生便穿上白大褂,跟着护士一块儿赶去病房。 许清月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了看办公室的环境,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还做了个梦。 梦里,她看到大学东楼门口那棵大槐树。那棵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大槐树,散发着淡淡的槐花香。 她心情很好,站在大槐树下,手举着相机,仰着头在拍那树梢刚萌发的白色花骨朵儿。 “清月,你快看那边,有帅哥。”室友丁南尽量低声地招呼她,“那个穿白色衬衫,黑长裤,手里拿了一本书的。” “他好白啊,一个男生怎么比女孩子还白?你快看他肤色都快跟那白衬衫合为一体了。”丁南雀跃得就快凑上去了,“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学校还有这么帅的男生啊。” 许清月拍了几张槐花的特写,放下相机,问她,“哪呢?” “你过来嘛。” “那儿。” 她向那个方向望去。 那个男生像正直的竹柏站立着,站在槐树下,站在白色的东楼前,一手拿着简洁封皮的书,一手在翻动书页。 夏日风动,树叶摇曳,手中的书页也蠢蠢欲动,连光影斑驳洒落一地,也在摇曳着。 不算强烈的日光给他加上了柔光的滤镜。他旁若无人,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书本的内容里。 不远不近的距离,微风撩乱他额前的浅浅铺着的碎发,能看见他那长长的睫毛似乎也微微颤动着。 而当他不经意地望向她时,星光穿透她的心脏。 与他站在同一片光里,就是光明的世界。 她这样简单地想。 沈澈处理完病人感染的伤口,又去把许清月拍的心电图和其他检验报告取了回来。光从片子上看,不是心绞痛和心肌炎,也没有其他的心源性病征。沈澈今晚沉重的心情缓和了一些。 沈澈拿着报告回到办公室,发现她已经躺在小沙发上睡着了,睡得像只安静乖巧的绵羊。 不忍心吵醒她,他放轻脚步,走到办公室后的一张行军床边,拿了他盖的薄被回来,弯腰轻轻地给她盖上。 他蹲下,在沙发旁边,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小姑娘。 这里是她的故乡,决定来宁云县支援,他也曾抱着或许能遇见她的期待。 他曾经想过无数次与许清月重逢的场景。他想知道她这三年里过得好不好,身边是否有了更好的人,是否过得更快乐了些…… 那声亲密的“宝贝”,让他恍了神,一下子把他拉回了那年夏天。 那是在一起的第一年夏天。那个满眼是他的女孩子,总是这样亲密地喊他,笑眯眯地给他尝薄荷奶茶的第一口,抹茶冰激凌的尖儿,和酸奶水果捞的第一块儿。 他本以为自己能忘记,其实记忆替他记得很牢。一字一句,一颦一笑,竟然如昨日般清晰。 怎么都忘不掉。怎么会忘掉? 可许清月好像已经忘记了个干净。那看陌生人的眼神,直接将他那紧张而又期待的那份心情,冰封。 那就当未曾认识吧。他深深合上眼。 再多看一眼,会忍不住问她个清楚。然后打破现在这个,还算平和的新同事关系。 夜里凉,她一向怕冷,沈澈起身准备拿挂在衣杆的外套再给她盖上。 睡得很沉的许清月,说梦话喊道。 “沈澈。” 不是沈医生,而是他的名字。 沈澈耳边回荡着她的声音。 “沈澈,周末要不要来我们学校图书馆一起学习啊?” “沈澈!平时多笑笑嘛,你笑起来可好看了!” “沈澈,下次不许穿西装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了,太帅了我会没有安全感的好吧?” “沈澈,第一次希望假期短一点,这样就能早点见到你了……” 眼前浮现许清月灵动可爱,活力满满的样子。这个小姑娘好像无论遇见任何事,都不会泄气啊。好像跟她在一起,无论遇见任何事,都会有希望。 他以为他忘了,其实记得那么清晰。 真是……要疯了。 手机常设的闹钟七点钟准时将她叫醒,许清月才意识到自己在沈医生的办公室睡了一晚。 办公室里也没人,她简单去卫生间洗漱了一下,回到办公室刚要拿桌上的检验报告单看一下,查好房的沈医生就回来了。 “沈医生。” “醒了,”沈医生拿着一份早餐进来递给她,“同事多带了份早餐。” “谢谢。”许清月看了眼,刚好是她最喜欢的早餐,小笼包。 “感觉怎么样?”沈医生坐回办公桌,翻着病历本,“头还晕吗?” “感觉还好,头不晕。”许清月摸了摸胸口,“这里也不疼了。” “那就好,”沈医生将她的那袋子的报告单递给她,“去心内科找李主任,听听李主任怎么说,有问题随时找我。” “好,”许清月见他像普通大夫对患者的样子,松了口气,“昨晚麻烦沈医生了,谢谢你。” “我只是做了医生该做的事,许小姐不用客气。” …… 李主任拿着许清月的CT片子,放在光源下,仔细再三地观察了许久。然后又问了她一些生活习惯和饮食作息,还有是否存在家族史的问题,她一一回答。 她偶尔熬夜,饮食都是吃医院食堂,还算规律。最近吃的东西跟没发生昏厥之前吃的都差不多,家里也没有人出现过这种症状。这次突然晕倒,确实是猝不及防。 “从你的心电图和心肌酶来看,都是正常的,可以排除心绞痛和心肌缺血这类心源性晕厥。”李主任再看了眼CT,“小姑娘,最近工作上压力大吗?有没有焦虑,紧张之类的状态。” 许清月想了想,前些天写真馆的生意不好,她熬夜想对策,看宣传资料,压力和焦虑确实不少,“确实有。” “先住院观察几天,”李主任很是慎重地再翻了一下她的病历本,然后思考了会儿,“再去做几项头部检查吧。” 查不出来什么病,那就意味着,等待着自己的,是更严重的情况。 许清月一颗心突然间沉入了谷底,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变得沉重而僵硬。 她紧握的手捂出了汗,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医生,我……是不是可能得了很严重的病?” “小姑娘别太担心,很多年轻人熬夜啊,饮食作息不规律,生活压力大,工作焦虑之类的,也会出现这种晕厥的症状,就是心脏神经官能症。”李主任抬头看眼前的姑娘脸色变得很难看,连忙打哈哈笑着安慰道,“别怕啊,我先开给你一些缓解焦虑,帮助稳定情绪的药。让你去做后面几项检查,是为了排除其他的心脏病可能。” “谢谢医生。”许清月蓄满泪水的眼眶红了一圈,还是忍住了没掉落。 沈澈一开始就在门外,听着半开门的诊室里李主任对许清月的诊断。她拿着处方和新开的几张单子出办公室,他就侧身装作与护士聊工作。可目光都放在忧心忡忡的许清月身上。 第6章 第五章 突然的眼泪 “许清月你怎么回事?昨天晕倒了都瞒着我!”林晓兰几乎是冲到许清月面前,着急地抓着她的肩膀,仔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你没事吧?李主任怎么说?” “说可能是心脏神经官能症,开了些药,”许清月拿单子给她看,“要住院观察,还得做几项检查排除其他心脏病。” “心脏神经官能症,之前我也遇到过几例,”林晓兰看了眼医嘱,似乎缓了一口气,“这病经过积极治疗,一般都能恢复,咱听李主任的,再好好检查。” 许清月点点头,“好。” “天哪,要不是林帆说了一嘴,我都不知道!”刚刚办公室里林帆问她,怎么不去看看来心内科看病的许清月,她才知道昨天沈医生带晕倒的许清月来医院急诊了。 吓得林晓兰马上跑来李主任的办公室找她。“许清月,你还把不把我这个闺蜜放眼里了?” 许清月举手投降,表示反思,“我错了。” “看你是个病人,暂且饶了你。”林晓兰撇撇嘴,宽宏大量道。 科室正好没事,林晓兰带着许清月去办了住院手续。 见许清月有人陪,沈澈总算放心了一些。 许清月回宣传科请了个病假,大家纷纷让她别担心手上的事儿,趁住院这几天好好休息,好好检查,早点回来。 给林舒姐那边请假,林舒姐问,有没有人陪她,要不要她去帮忙? 许清月说病情不严重,而且有林晓兰陪着呢。林舒姐说那就好,安慰她别担心。 她一直都是以员工的身份来的医院,也没有什么感觉,没想到自己突然成了病人,躺在了病床上,才发觉人其实是一个很脆弱的生物。 没有任何征兆的,前一秒还健康无虞,下一秒就被疾病强行裹挟。 许清月回家拿了些生活用品,把电脑和宣传科的一些资料也带来了病房。林晓兰调侃道,她这个拼命三娘简直就是换了个地方工作而已。 病房很空,三张床只有她一个病人在,也没个伴儿聊天。 做完宣传科的一些内容提纲,百无聊赖的她点开手机百度,忍不住搜索“心脏神经官能症”的症状和治疗。 百度页面正弹出来一堆医院的广告和回答,耳边突然传来一句,“生病问百度,都是癌症起步。” 许清月吓得浑身一哆嗦,手机掉在床上,抬头看是上次送她回家的周医生。“好巧……周医生。” “跟医生碰巧,可不是件好事儿。”周思远开了个玩笑。 许清月干笑了两声。不是很好笑啊喂。 “好吧,应该不太好笑。”周思远很会打圆场,“后续的几项检查都做了吗?” 许清月也感觉心情放松了一些,不再那么拘谨,“做了,明天片子才出来。” 周思远点头道,“今天有没有心慌,胸痛,心悸,情绪低落的症状?” “胸痛和眩晕,心悸都没有,”许清月摇了摇头,像个回答家长问题的乖孩子,“心慌和心情低落,有一点吧。” “好的,我知道了。”周思远在手中的本子上记录着,叮嘱道,“注意按时吃饭啊,早睡早起,不能熬夜,也不能做一些剧烈运动。” 听着好像在哄小孩,“好的。” 周思远抬手看了眼手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就问她道,“一起去吃晚饭吗?” 嗯?她没听错? 许清月心想周医生的邀约来得有点突然。不过好歹是同事,一起吃饭倒也正常。“好啊,我请周医生吃饭吧,还没谢谢你上次送我回家呢。” 许清月稍微收拾了一下,两人刚出病房门,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是沈澈,他换了便装,手里还提着一袋饭盒。 “阿澈。”周思远喊了一声,沈澈点头示意。 许清月听这称呼,估摸着两人关系不浅。“我们要出去吃饭,一起吗?”周思远问。 许清月面对沈医生也不知说些什么,就礼貌的对他笑笑。 看许清月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沈澈突然觉得,他很多余。 跟他手里提着的,特地回家为她做的营养晚餐,一样多余。 “不用了,我吃过了。”沈澈欠身,往自己的办公室的方向走。 等沈医生从面前走过去,跟在周思远后面的许清月才松了松紧握的手。 吃饭的时候,周思远盯着她看了很久,不禁回想起那天晚上,她在出租车哭得悄无声息的模样。在医院里看了很多生离死别的场景,可她那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笼罩在车厢阴影里的小姑娘,眼泪啪嗒啪嗒止不住地流,眼神飘忽不定。 他连忙递纸巾给她。小姑娘边擦掉眼泪,边说道歉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不好意思吓到他了。 把她送到楼下分别时,许清月终于平复了情绪,对他道谢,“今天谢谢周医生送我回来。” 刚哭得那么难受的女孩,而今在眼前笑得明眸善睐,眼睛圆圆的,亮晶晶的,嘴角两边还有小酒窝。 如沐春风,形容眼前的她,恰如其分。 真让人想一直看下去。 在吃饭的许清月全然不知眼前的周医生在想什么。不过心里有个疑问,她觉得或许可以在周医生这里找到答案。 “周医生,你跟沈医生应该很熟吧?” “嗯,我们,还有外科的莫医生三个是发小,家里长辈都互相认识,”周思远闻言答道,“从幼儿园到大学之前,我们都在一块儿玩。” “这样啊。”许清月戳了戳餐盘里的糖醋里脊,问道,“那大学呢?你知道沈医生读的是哪里的大学吗?” 听许清月这么问,看来之前是不认识阿澈。周思远回道,“大学的时候我出国了,阿澈读的是宜江大学。” “宜江大学——”是离她的大学很近的那所大学。 许清月暗暗地想。这么说,那天晚上,沈澈在自己学校东楼前的梦,有可能是真的。 周思远想开口问,她问这个做什么,可是想了想,还是算了。 外科医生基本可以说一半的时间都是被手术占据,忙起来的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沈澈今天做了三台手术,下午做了两台小的,晚饭都没来得及吃,120中心又送来一个急性化脓性阑尾炎患者,他立马上了手术台。加上晚上这台,沈澈今天站了有七八个小时。 沈澈和莫少维穿着全套手术服,下手术台的时候浑身冒汗,热得像是在蒸桑拿。 莫少维让沈澈今天照常回去休息,不用替他值晚班了。他摇摇头说没事,在宜江市医院,手术排得多的时候,站十二个小时也是常事。 “确实,这好不容易下来县级医院里支援,工作量真是少了不少。”莫少维挤了一泵消毒洗手液,“不过就是缺了些先进的医疗器械。老大你看就像今天这次,要是有设备,会降低多少手术风险啊。” “嗯,”沈澈思索,“院里缺的那些器械,你找一下各科室的负责人清点一下,拟一个单子,到时候我向上面打申请。” 为响应省卫健委“万医下县”工程的号召,各市医院组建了十多支由医疗精英组成的医疗队分别派往各县人民医院,开展为期一年的支援活动。援助单位在这一年里,除了要派去业务骨干提高受援单位的医疗技术水平,主要任务还有帮助培训业务人才、协助当院完善受援单位的医疗、管理制度,对于所缺的医疗器械给予一定的援助等等,责任重大。一年之后,市医院会对支援结果进行验收。 李主任身为老教授,主要负责医疗人才培训和各县医院业务水平交流,而完善医院管理制度,物资援助申请之类的就由沈澈这个副队长来负责。 被派来宁云县人民医院支援了将近三个月,沈澈一贯认真负责地提了很多完善医院制度,特殊手术室的改造、部分科室医生人手不足、部分基本设施短缺的建议。但都没有受到重视。 队里都说上头领导本来就觉得来支援是件苦差事,劝大家马马虎虎支援一年就完了。 莫少维知道里面还有一层关系,因为市医院邱院长与沈澈不对付。之前沈澈驳了跟他女儿的相亲,结了怨,然后邱院长就屡次拦下沈澈建议。 为的就是找茬来降他的职,向他施压。 所以目前为止,沈澈打上去的申请报告少说也有七八回了,但是真的落实下来有回音的,就只有两个。一个是晨案分享制度的落实,一个是物资申请,而且还是一些床垫、被套、床位之类的基础物资。 上头领导怠惰,下面受援助的又觉得他们这批医疗队来援助,不过是形式主义,医疗队夹在中间,进退维谷。 医院里各科室对于分到他们科室的医疗队成员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院里除了对老教授恭敬一些,对医疗队里其他人都不服气。 想想以往沈澈打的报告大多石沉大海,莫少维摇摇头,“老大,我看悬哦,那邱院长是铁了心地让你向他服软。” “这你不用担心,我想办法。” “什么话?这种造福病患的事情,怎么也得有我一份,你可别想独占风头!” 沈澈慨然一笑,与他好兄弟式儿地碰了一拳, 出了手术室,莫少维像往常一样问,“点外卖吧,老三样?” 沈澈点头应了一声。 “讲真的,晚上还是我值班吧,你今天回去好好休息。” “没事。”沈澈补充道,“我有病人,放心不下。” 听他这么一说,莫少维只得点头。 第7章 第六章 你也是喜欢我的? 晚上十点,许清月病房里的灯还没有关,但她已经睡了。看来她有听医嘱,睡得还算早,调整了作息。沈澈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进去,她的脚露在被子外面。 其实许清月还没有睡着,只是合了眼睛闭目养神,准备要睡觉。 他脚步放得很轻,以至于她都没发觉有人进来。直到感觉脚丫上盖上了一层被子,暖烘烘的,她才缓缓睁开眼,坐起身来,看清了人。 “沈医生。”他竟然悄悄给她盖被子。 “不好意思。”沈澈心底生出一分歉意,以为自己吵醒了她。 许清月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发现沈医生垂着眼,略带疲惫。 许清月想到之前还误会了他,以为晕厥是因他而起,对他过于冷漠疏离,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不过再怎么想,许清月都觉得沈医生对她有些超于普通医生对患者的照顾了。他说她长得像他的一位朋友,难道是因为这个? “沈医生,你说的那位跟我长得很像的朋友,是读的南安大学吗?” 许清月明显看到沈医生微微愣了神,而后答道,“嗯。” 她终于决定和他相认了?沈澈几乎是屏气凝神地望着她。 许清月试图打马虎眼,开玩笑道,“那个人,不会是你以前喜欢的人吧?” 沈澈没想到她这样云淡风轻。 他几不可察地扯了唇角,带着自嘲的意味,沉声道,“是。” “那她现在在哪?”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句话竟然这么应景。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她不喜欢我。” 啊?原来是这样。 “沈医生,你别灰心。”许清月安慰人来一套一套的,“像你这样长相帅气,医术高明,年轻有为的人,我们医院的姑娘都挺喜欢你的,不用单恋一枝花。” “哦?”沈澈的声线沾染了磁性,俯身靠近她,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眸,“这么说来,你也是喜欢我的?” “……” 这个,那个,他,她…… 原谅她语言功能出现了暂时性丧失。谁来教教她,这么炸裂的问句她该怎么答? 见她似乎被自己问住了,他浅浅勾勒了嘴角,直了身子,说了句“早点休息吧”便回了值班室。 所以,你也是喜欢我的吗?不知道怎么就把这句话问出口了。 真害怕听到她的回答。 无论她是真的忘了他,还是假装不认识,她回答喜欢与否,于沈澈而言,都足以撼动他的心神。 很少人知道,那在手术台上,被导师一度肯定为天选外科手术医生的极度理智脑,遇见许清月,一切都土崩瓦解。 她便是他所有的例外。 沈澈洗了把冷水脸,想让自己变得冷静。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额前刘海和鬓发被水打湿,湿漉漉的,仿佛置身于与许清月再见的那场雨中。 那场雨,也曾让他们的距离,第一次如今日那样近。 那场晴天雨来得出乎意料的快,上一秒还是晴空朗朗,下一秒便降下甘霖。 东楼的教学楼下课铃声刚敲响,天色明朗不变,下课的学生纷纷走出楼外,没几步路就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淋湿,又赶回了楼下。 被雨淋到的许清月暗道一声“糟糕”,抱着自己手里的相机就往旁边最近的东楼跑。 雨下得迅疾,她见离她最近的教室窗边有个台阶上有个人在躲雨,便也跑了过去。 沈澈就看见她怀里抱着相机,站在了自己身边。 这是第二次遇见了。上一次,他在给她的学校拍宣传片,就看到她举着相机在拍槐树。 附近赶来的学生一窝蜂地朝这一片五米长,不到半米宽的小台阶涌来。许清月一下子被拥往中间去,和他挤在了一块儿。 不能让相机淋湿,她转身朝里。没想到,她面前的那个人,竟然是沈澈。 她清楚看见,他弯弯长长的睫毛上盛着细碎的水珠,微微一动,如星辉抖落。 旁边的人拥挤得更厉害,她险些被挤摔倒到台阶下,沈澈见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隔着春装上衣薄薄的雪纺布料,许清月感受到男生手掌的形状与人体的温热。 她呼吸都快失调,脸色绯红。那一刻她的腰好不争气,软得不像话。 沈澈将她扶稳,便松开了手。声音有点不太自然地说,“换个位置吧。” 沈澈让出位置,换他站在她身前。 暖风拂面,雨丝微凉,只有偶尔的几丝飘落她的脸颊。他宽大而挺拔的背脊像个衣架子,撑起了灰色外套,也给她挡了一场斜风细雨。 “雨停了!”过了一会儿,身边男同学探出手去摸雨势,已经没了。 听到这话,原本挤在一团的同学也轰然散了,三两成群的下了台阶,边走边纷纷议论,“这太阳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啊,不知道有没有彩虹啊……” 沈澈没走,脱下了半湿半干的外套。许清月见他鬓角湿了,额头的几缕碎发还在滴水。 她从兜里找出一张纸巾,递给他,“这位同学,擦一下脸吧。” 沈澈微愣,然后接过纸巾,“谢谢。” 许清月已经稳住了心神,坦然道,“同学,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很好看吗?” 有人忽觉耳热,耳廓一周已然忽的白里透红。 她知道自己微笑时,露出梨涡最是好看,“要谢的话,做我的模特怎么样?” 梦境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居然还给她梦到了后续。 许清月醒来的时候,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她在病房里一边洗漱,一边思索着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频频梦到沈澈。 假亦真真亦假,梦境竟然如现实一般真实。 又到医生查房的时刻,周思远按例问了些情况之后,突然宣布了个好消息——她可以出院了。 正当她一脸懵呢,林晓兰欢欣鼓舞地奔进来,手里拿来了剩下几项头部检查的结果,“清月,单子上都显示你啥事儿都没有!” 许清月这两天悬着的心总归是落地,不过还是想确定一下,“真的吗?” 林晓兰把单子递给她,让她自己看,“真的!” 许清月躲过一个大劫难一般,重获健康之身,眼眶一下子湿润了,抱着身边的林晓兰就是一顿呜嚎。 “呜呜呜——清清——” “我们清月小可怜——不哭——” 两个姑娘抱在一起呜呜呜的叫,又像哭又像笑的。 周思远也替她们开心,面上是欣慰的表情。 看她们这么开心,他又夹杂了一丝顾虑,“虽然排除了心脏病和脑源性疾病,有些情况还需要跟你说一下,上午我时间排满了,下午三点吧,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再细说。” “好的周医生。”许清月的心态好多了。“只要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有小病我就慢慢治,没关系。” “清月别担心,不管怎么样,有我陪你呢。” “清清你真好——”许清月小脸贴着林晓兰的怀抱。 “那当然。”林晓兰揉了揉她的小圆脸,刚安抚完她,又被一个护士叫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患者召唤我了,晚上回家再给你做好吃的啊。” 患者第一,闺蜜第二。许清月已经习惯了医务人员闺蜜的繁忙,并且深感敬佩。“好嘞,许医生快去吧。” 林晓兰走后,许清月开始收拾自己带来的生活用品,然后下楼办出院手续,心想自己运气真好,刚住院就可以出院了,到缴费处交完费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沈医生带自己来急诊那晚上拍的片子的钱还没还给人家呢。 犹豫了一下,许清月还是点开微信,找到那个联谊群里他的微信,发送了好友申请。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还完钱,就两清了。 缴费处的对面就是门诊室,现在九点不到,三个门诊室外面的病人已经排了三条“长龙”,“龙尾巴”摆出了门诊大楼,男女老幼,高矮胖瘦的人面色都不太好,各有各的烦心事。 有一支队伍的人等得格外躁动不安,叽叽喳喳地诉说队伍走得太慢,半天没挪步了,纷纷探头探脑想弄清楚,前面久久不见动静是什么情况。 队伍前排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老太太,你听不懂医生的普通话就先让我们看嘛!” “就是,叽叽歪歪说了一堆苗话,那么多人等你一个人呢!” “对啊,有没有会说苗语的,帮医生翻译一下啊。” 许清月看见门诊室里医生耐心地跟老人对话,他的手贴近着老太太的腹部问,“奶奶,您的肚子疼多久了啊?” 老太太穿着靛蓝色皱绣长袖衣,衣领镶了一圈红褐色偏沉稳的刺绣装饰,头上戴了苗族的紫褐色的布帽。是当地苗族老人穿的常装。 许清月看到老太太专注地看着医生的嘴型,试图听出些什么,但又无奈得摆摆手,用苗语说着,哎呦,我听不懂。 许清月在一片队伍里传出来的焦急声中,敲门走了进去,“我来给奶奶翻译吧。” 门外排队的众人终于安静了一些,许清月走近了才发现,戴口罩的门诊医生原来正好是沈澈。沈澈见是她,颔首当作打了个招呼。 第8章 第七章 可以请我吃饭 她半蹲在坐着的老太太面前,操着有点不太流利的苗语,温声细语地问道,“奶奶,医生问您,肚子疼了多长时间了呀?” “哎呦,疼了有两个月了呦,我平时觉得饿,但是又吃不下饭,老是觉得恶心。”老奶奶像是遇到救星一样,面上的难色一下子舒展开,有点着急地跟许清月说了一堆情况,“小姑娘你人好,麻烦帮我老太太跟医生说一下——” “好嘞奶奶,我帮您传话。” 沈澈看着许清月正乖巧地询问奶奶的情况,眼中满满的温柔,又望向他,用普通话向他转述了一番。 沈澈继续问,“奶奶有没有感觉烧心,胃酸,胀气的情况?” 许清月转问了奶奶后,回答,“奶奶说有的。” 就这样一来一回,许清月看着这期间沈澈又用手在奶奶疼的地方按了一下,在验证些什么,而后就基本给老太太确诊了,开了诊疗单让奶奶去抓药。 沈澈见奶奶已经有七八十岁了,走得不利索,刚想起身搀扶一下,许清月已经先他一步,顺路扶着老太太,出了门诊。下一个中年男病人,面色蜡黄,捂着自己的头,急匆匆坐到了他的面前。 许清月扶着老太太到了抓药的地方,老太太一路夸她人美心善,肯定能找到个好婆家。宁云县的人们质朴得很,夸小姑娘都爱这样夸。 老太太掏钱出来付药费,怕人多,她拉着许清月一起,背对着人群,藏着掖着。钱被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塑料袋里又有一个布做的钱包。老太太眉头紧锁,用苍老黝黑的手拉开钱包的拉链,里面是一沓颜色各异的纸币,最大的是蓝绿色的五十块。 许清月想起来,奶奶也是这样装钱的。“奶奶,十块就够了。” “十块啊——太好了,我以为要一两百去。”老太太原本有点难为的表情疏解了不少,开颜地伸手把钱递给窗口抓药的医生。许清月用手机示意医生,她帮老太太付剩下的。 “谢谢你喔小姑娘,要不是你,我老太太听不懂医生说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办咯。” “没事奶奶,您的药装好了。”许清月给她把药塞进老太太挎着的布袋里,“下次来可以叫上您的儿女一起来,有个人照顾您要方便点。” “哎呦,别提了,我那些儿女啊,全都在外地打工,好几年都不回来一次了。” 许清月闻言,心头泛出一抹心酸,也不敢再多言了,就怕自己问多了再伤了老人家的心。 “哎呦,我还算好的了,还有腿脚走过来。我们乡里那些老头子老太太,腿脚走不动的,也不愿意费力气来县城里,就随便让村里人帮忙找点草药对付着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在家里死了都不知道有没有人晓得哦。”老太太那双眼睛旧旧的,眼白泛着上了年纪的土黄色,眼神有点浑浊。 她的目光长长地望着医院大门,也可能是天空,或是不知名的远方。 许清月心底很不是滋味,“奶奶,村卫生院呢?” “哎呦,那里有些药是真没有啊,别说药了,有时候村卫生院里还找不到人……” 是了,乡里本就偏远,底层缺药又缺人这些情况,只有老百姓是最清楚的。那些迫不得已留守的空巢老人,还有留守儿童,正是底层的最底层百姓。 老太太和蔼地笑着跟她道谢之后,就告别了。许清月站在医院门口,静静的目送一位耄耋之人。 被岁月压弯了腰的苗族老太太,肩上挎着那个,装了胃药的暗色布袋,像是驮着一部分生命的重量。老太太迈着很慢很慢的步子,一步,一步,沿着马路慢慢地走去。 下午许清月坐到周思远的办公室的时候,老奶奶的背影在她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直到周思远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才打断了她的回想。 “许清月,在听吗?” “嗯?”许清月回过神来,“哦,不好意思,周医生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你的病情,比我们预想的更复杂。”周思远手指交叉搭在桌子上,沉稳地问道,“我想了解一下,你之前有做过心理咨询吗?或者说,有没有发生过一些创伤**件?” “心理咨询?没有啊。”许清月不懂周医生怎么问起了这个,“创伤**件,也没有吧,最近两年,我的生活都很平淡。” 周思远循循善诱,“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一直在哭,是怎么了吗?” “我,那次是因为……” 因为遇见了沈医生?说出来好像沈医生怎么了自己一样,事实是他什么事也没做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莫名其妙抑制不住地想哭。” “那,你晕倒之前,想到了什么?” 许清月心头一空,想起来那一闪而过的一帧画面,“脑海里,有个女孩,很难受地在哭。” 周思远继续问,“你意识里,知道她难受的原因吗?” 许清月细细回想,摇了摇头。当时她只觉得难受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为什么难受,却是一点也不明白。“周医生,这跟我的病,有关吗?” “嗯,现在看来是这样,”周思远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如果再遇见这样的情况,你可以仔细回想一下,当时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你变得和平常不一样,这样有助于找到触发你病情的原因。” “心脏神经官能症这个病可大可小,以心理治疗为主,药物为辅。我推荐一个心理咨询师,如果在心理方面有任何需求,可以找她。”周思远给了她一张名片,补充道,“我以个人的名义推荐的,不是帮朋友拉生意啊。” “好的,谢谢周医生。”许清月被周医生不时的玩笑话突袭得猝不及防,笑着接过名片。 许清月看到名片上简约明了,照片上是一位干练知性的女人,虽然看着年轻,但笑容温和而有力量,很让人信赖。名片上介绍的几行字赫然在目: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邱婉儿。 许清月将名片小心收好。 晚上回到公寓,她刚坐下,奶奶打了电话过来。 “喂?是清月吧?” 许清月耐心回:“对,我是清月,奶奶。” “我还以为打错了,这手机我还有点不太会用。” “没打错奶奶,你吃饭没呢?”许清月一边说,一边起身去煮饭。 那边电视机声音开着,奶奶说:“吃了吃了,正好闲着没事儿,给你打个电话。” “是不是无聊了?张婶李姨最近没来家里陪你唠嗑吗?”许清月舀了一碗米进锅里。 “来嘞,刚刚才走,”奶奶笑呵呵的,“清月,最近工作忙不忙啊?有没有累到?” “不累的奶奶,我身体好得很。”许清月肩膀夹着电话在耳边,开始放水进锅淘米,“倒是奶奶,最近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那边奶奶的声音中气满满,“我身体还硬朗着呢,啥事儿也没有,我就担心你工作太累,别像之前又晕倒了。” 许清月握紧了手机,笑着说,“我工作很轻松的。” “那就好,”奶奶的声音放心了许多,“那你谈恋爱没有啊?” 许清月就知道奶奶每次都要问上这么一句,每次她都会乖乖回,“没有。” “你张婶和李姨这边有个小伙子,公务员,有车有房,人长得也不错,你啥时候回家来,张婶他们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啊……” “奶奶,我还年轻呢……” “我像你这么大,都有一双儿女了。” “那不一样嘛,我还要好好攒钱买房子,把你接过来住呢,没有心思谈。” “家里房子挺好的啊,你一个女孩子,别太拼了……”奶奶又打起了她的老友方齐言的主意,“那你干脆就和小方在一块儿好了。” “反正你俩从小一块儿长大,前几年你晕倒住院,他可是寸步不离地陪着你呢,我看这孩子人挺好,还知根知底的。” 许清月无奈:“您还打他主意呢,我不是说过了吗,要成早成了,那么多年的好朋友了,变男朋友多别扭啊——” …… 沈澈下了手术台回到办公室,又开始值晚班。处理了几份病例,他收笔,活动了一下肩膀。 中午的时候,听莫少维说许清月今天就可以出院了,现在应该准备休息了吧。 他顺手打开手机看,已经九点半了。点开微信,就看见了许清月的好友申请。 愣了两秒,点了同意申请。 没到一分钟,对面就发来了住院的费用转账。“这是之前沈医生帮忙缴的费用,谢谢沈医生了。” 她倒是很着急撇清关系。 沈澈回:“医院有规定,不能收患者红包,转账。” 这边许清月看到消息,心想这倒也是。不过这样的话,要是患者欠医生钱怎么还啊? “真要还,可以请我吃饭。” “……”那这不得吃好几顿?又得见面了。 许清月颓然,一下子摆大字躺倒在床上,“墨菲定律真是诚不我欺。真是越不想见到的人,越是躲不掉。” “咋啦?”林晓兰敷了面膜,坐到她旁边,看了眼聊天记录,“呦呦呦,跟沈医生吃饭可是我们院里的姑娘们肖想好久了的,许清月你真一点都不心动啊?” 许清月耷拉着脸:“我真不想——” “为啥啊?” 她想起周医生说的那些话,就一五一十把她差点被撞,然后沈医生救了她,后面又晕倒的经过给她说了一遍。她是真怕和沈医生接触多了,又发生这样的事。 “啊?”林晓兰惊得面膜都吓掉了,“这么说,是因为沈医生抱了你,然后你就开始不对劲,开始发病的?” 许清月茫然地眨眨眼:“这个——重点不是抱吧?” “怎么不是啊?你不是也说了么,平时你和沈医生说话什么的都还算正常,就是那晚有肢体接触,然后才晕倒了的。” 诶?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是。跟沈医生没有肢体接触的时候,是相安无事的。 “清清,我发现你抓重点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林晓兰嘿嘿地笑,给她出谋划策,“那不就简单了吗?后面你保持点距离,别和沈医生有肢体接触就好了。” 许清月略作思索。郑重点头:“有道理,就这么办!” 许清月从床上爬起来,给沈澈发了消息。解决了难题,她在床头柜找了张面膜,开始美美护肤环节。 沈澈这边隔了好久,终于收到了信息,随后眼角眉梢漾出了笑意。 许清月回的是:好的,那餐厅由沈医生来定吧。 第9章 第八章 就让它过去吧 宣传科最近忙起来了,第二天一早来到办公室,就召开了会议。 会上,除了医院公众号的基本运营的情况汇报,另一个重点是针对医院“万医下乡”的工作,做季度总结宣传报道的筹备。 科长杨丽兰要求每个人都要提出自己的看法与新意见。 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开始发言,分别是美工宣美美,文案苏杰睿和苏克,就到负责摄影与视频制作的许清月。 宣美美将美工电容笔举起来:“我有个想法!这次总结的宣传栏用动漫的风格,再给医生代表画肖像画,怎么样?” 杨丽兰思索:“很新颖嘛,但是以往宣传都是套的模板,原创动漫任务工作量有点大,你OK吗?” 宣美美已经想画动漫很久了,这次终于逮到机会:“我OK的丽兰姐。” 杨丽兰:“好,那这块就交给你了。” 苏杰睿扶了一下眼镜框:“文案的话,我想挖掘医疗队里出色的医生做深度采访,从在家门口就能享受到三甲医院的优质的医疗资源这个角度进行报道。” 苏克举手补充:“我觉得还可以做一个活动的相关总结和科普,这样更有利于宣传政策。” “不错,这个两个角度比较常规,但是是必要的。要注意采访这个医生代表人数在精不在多,最多三个吧,教授李队长算一个,另外两个你们自己选,还要控制一下文字篇幅各占1000字以内啊。” 二苏齐应道:“好嘞!” 到许清月发言:“我配合大家提前拍摄相关医生代表的职业照,另外,给其中一位医生代表,录制采访视频。” 杨丽兰点头认可,总结:“好,那大家把各自负责的部分拟一下策划书,最后杰睿总结之后,交到我这里我再上报,上面通过之后,我们就开始干活。” 杨丽兰又对一些日常的党建政策、医院文化、医院方针的宣传活动进行了日程安排,然后大家应声回复“收到”便散了会。 散会后,杨丽兰特地走到许清月身旁,扶着她肩膀问了她的情况:“清月,身体还可以吗?检查怎么样?” “谢谢丽兰姐关心,小事儿,没有大碍。” “那就好,平时多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许清月点头,然后开口请教:“丽兰姐,我想问一下,就是院里的医疗队会下乡里卫生院去吗?” “这个,听说是会的,不过目前还没有确定下来。”来科室一个月,杨丽兰还是第一次见她关心起除了摄影之外的事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儿来了?” “如果有这个活动的话,我想申请跟随一起下乡去,拍摄镇卫生院的现状和援助情况。” “这还不简单,你和杰睿去采访的时候,顺便问问医疗队的医生吧,他们应该知道。” 对啊,周医生和沈医生,应该知道。 许清月答应和沈医生吃饭,但她没想到沈医生竟然约她在食堂吃…… 中午的食堂里到处都是医院职工,这无疑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女医生女护士似有若无的眼神向她投来,捂着嘴窃窃私语些什么。 许清月已经想到她的生辰八字,星座配对,生平资料此时此刻已经传遍了医院内部了。 食堂里的伙食还是不错的,但是她此时懒得选了,就打了份跟沈医生一样的,酱炒牛肉和焗莴苣,打了份紫菜蛋花汤。 她刻意跟沈澈保持两米的距离,但是付钱的时候还是走得很近。 打菜那位胖胖的阿姨看见是许清月给沈医生刷饭卡付钱,笑开了花,“哟,原来是沈医生的小女朋友管钱啊,女孩子管钱好,懂得持家——” “阿姨,我不是——” “阿姨看你长得真乖,给你加个鸡腿,”阿姨对她很满意,而她勉强维持微笑,只想求阿姨别说了。 离了窗口两三步,阿姨还遥遥喊道,“好好跟沈医生处啊。” 许清月拿着餐盘的手有点拿不稳了,想遁地而逃。 附近一圈正坐着吃饭的人听见喊声,纷纷向她看过来。 许清月下意识地瞥了眼沈澈。 他一脸波澜不惊,打好饭,也不带解释的,径直走向餐桌。 她跟随其后,坐在他对面。“最近阿姨们都挺喜欢瞎配对的哈。” 沈医生没作声,安然地吃饭,这就显得她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不介意。”沈澈夹了口菜吃。 不介意是什么意思? “啊哈哈那就好。” 好什么,我介意啊喂。许清月埋头夹菜吃饭,往嘴里塞焗莴苣。 沈澈看许清月低头吃饭,一副想要钻进地洞里的样子,简直跟以前一模一样,忍不住偷偷勾勒了嘴角。 沈澈尝了尝食堂推出的新菜品,酱炒牛肉,细细品了一番,口感还不错,不过花椒味有点重。 她对花椒过敏。他蓦地想起来。 眼见着许清月夹了一块炒牛肉往嘴里送,他喊住她,“这里面放了花椒。” 许清月夹菜的动作停滞在半空,听到沈医生这么说,马上把夹起的牛肉放回餐盘里。 她又扒拉了一下盘子里的肉片儿,还真有小小颗的黑色花椒藏在盘底。 沈医生,竟然知道自己对花椒过敏。从小到大,知道自己对花椒过敏的,只有奶奶和林晓兰。这未免太奇怪了。 沈医生刚刚叫住她时,分明是紧张的神色,而今又恢复如常,刻意将这事装作一件平常事。她便也笑呵呵地说,沈医生不喜欢吃花椒啊,她也不喜欢吃。 沈澈眼皮也没动一下。心里却在想,她还是没记起来。 这顿饭的后半段时间两个人都静默无语,各有所思。 花园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左右两边是医院的大楼,光亮充足,长方形的绿化带里面错落种着的三棵长青树,高度刚好到医院的五楼。 几条鹅卵石小道弯弯曲曲铺在其中,路边还配了三四张公园的长椅,供来往行人休息小憩。 两人走到小道的尽头,眼前就是花园的出口。走出这里,他们就要各走各的了。 许清月做了个决定。 她突然站在原地,叫住了走在前面两米远的沈医生。“沈医生,你之前说和我长得很像的那个朋友,是不是就是我?” 沈澈挺拔的身子站在那里不动,静默良久。 他背对着她,低哑的声音如冬日未破冰的河底传来的暗流涌动。“许清月,那三年,你真的就忘得一干二净吗?” 原来,她猜的是真的。 不过她仍旧一头雾水。什么三年?他们曾经有过三年的相处?而且沈医生之前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他认识她? 等等。还有件事,他之前还说他喜欢那个长得很像她的朋友,也就是说,沈医生喜欢过她? 救命啊,她觉得自己小小的脑瓜快转不过来了。 许清月往前走,到沈澈面前,见他的面色肃冷,眼眶是却红的。 “不好意思沈医生,我可能真的把一些事情给忘记了。” 眼前的许清月纠结地把手背在了后面。 沈澈知道,这是她以前感觉到歉意,要认错时的小动作。 她补充道,“我是说,我可能是失忆了之类的。” “失忆?”听到这话,沈澈吃惊的同时,等待着她的下文。 “对,之前我因为摔伤头住过院,可能是那次受伤导致我失忆的。”许清月思来想去,也就只想到这个可能了,“最近我零零散散地记起来了我们之前在大学里见过。但是其他的我是真的不记得了,也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你的。” 此时沈澈的内心很混乱,那些名叫喜悦,纠结,疑惑的情绪纠缠在一起,一时让他不知所措。 但是占据很多的部分,是开心。他在开心,她并不是真的忘记了他。 又一瞬间,肆虐的嘲讽蔓延开来。 当初她那样对你。现在只是知道她没有忘记你,竟然觉得开心?多可笑啊沈澈。 可是,沈澈很清楚的知道,就算可笑,他也逃不掉的。 离上晚班还有点时间,沈澈和许清月坐在长椅上,稍作休息。 长青树投下一地长长的树影,地上鹅卵石的形状各异,在晚间看不清晰,两人耳边是窸窸窣窣的蝉鸣。 沈澈没有看她,淡淡道:“你受伤,是什么时候的事?” 许清月想了想,回:“两年前的七八月份吧。” 那就是,跟他分开之后的第二年的事情。沈澈呼吸一窒,还好,她没事。 她不记得是怎么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的,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医院里,是奶奶叫的120。奶奶说,她买菜回来就发现自己倒在地上,都把她吓死了。在医院的时候,好几次夜里醒来,她发现奶奶悄无声息地在偷偷抹眼泪。 那一次摔倒住院,奶奶说就是因为她兼职了三份工作,这才累到晕倒了。她印象深刻,那次出院后,奶奶说什么也不让她再去兼职,让她在家闲着待了一个月。为了不再让奶奶为她操心,她就更爱惜自己的身体,在工作上也不再那么拼了。 许清月给沈医生说起那段经历的时候,他一直很安静地听着,像一个多年的好友。 “沈医生,虽然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许清月心想干脆把话说开了,“但是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好吗?” 她再愚钝,也体会到了沈医生对她抱有很复杂的情感,之前几次三番的照顾她,应该是念在以前的交情吧。 但她并不想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