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死敌喜当爹后》 第1章 神与妖 “听说这座忤神庙逢愿必满足,极灵验。” “我也听说了,我隔壁刘嫂子的儿子那都病入膏肓了,哎最近都能下床了!” 一位身着褴褛的中年男子闻言握紧了手中装着香火的篮子,透过人群抬头看向眼前巨大的神像,神像的八尾缠绕着手中握着的巨剑,一双金眸俯视着众生,看得久了,他内心无端生出一丝战栗,慌忙低下了头。 “求忤神护佑,护佑弟子能够脱离困苦,摆脱食不果腹的生活……” 中年男子诚恳地跪拜在蒲团上,久久不起。 当日深夜,一缕红烟钻入屋内,红烟前后断开,前端一圈又一圈地缠绕上卧睡在男子身旁的女子脖颈间,后端钻入女子的五官内,女子面色痛苦却无法出声,毫无知觉的下半身感知不到主人的痛苦,安静地躺在原地。 不多时,女子彻底失去了声息,无神的眼睛里惊恐未散,七窍的血迹在长夜中逐渐干涸。 * 天界。 天帝与天母同坐在大殿之上,殿下长居地府难得上天一趟的秦广王满目怒气:“那半吊子狐妖私自建立庙宇,自封为神,以实现凡人愿望之名造杀戮,好些人阳寿未尽,游荡在人间,我这地府人员日夜颠倒都忙不过来,秩序一团糟,求天帝做主啊!” 一旁司香星君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肃声道:“那狐妖在每一座神庙的附近都建上了自己的庙,不讲究善恶,来者不拒,故而香火鼎盛,我们接受到的香火足足比往日少了一半,若长久放纵,必成大祸。” “这妖野心不小,区区一个半妖,竟妄想成神,真是不自量力!” “一个半妖能让各大妖族都对他俯首称臣,不容小觑,百年前那场大战,我们何尝不是元气大伤。” “哼,那还不是他无所不用其极,可怜那些被他吸食内丹的仙友……” “当年,我们就该斩草除根!”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声中,在众神之间一直保持沉默的少年向前走了一步,少年身穿银色轻甲,白发半束为高马尾,如冰似雪,他抬眸看向天帝,蓝眸笼罩了一层阴翳:“爷神,我愿下凡除妖。” 天帝垂眸看向自己已经没了皱褶的手背,轻叹了一口气:“现下那妖羽翼已丰,若杀之,妖界必乱,人间亦难逃劫难,清无,凡事你不可只考虑捷径,需看得更长远些。” 云清无垂眸,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半响,开口:“是,谨遵爷神教诲。” * 凡间清宁城,街道上人流如织,而最大的人流量皆聚集在修建恢弘的忤神庙上,香火之鼎盛,隔着两条街都能闻到那股自带庄严的焚香味道。 但这味道进入到云清无的鼻中,却毫无庄严可言,只有令人做呕的妖臭味。 堂而皇之的将主庙修建在闹市…… 真是狂妄至极。 忤神庙里,正在引导香客的知客们无法自控地浑身一颤,眼里下意识浮现一丝惊恐,继而又故作镇定地掩盖了过去。 “是白泽!是白泽来了,我……我去向妖主禀报!” 站在角落里的一个知客身后骤然露出一条狐狸尾巴,下一秒立即又收了回去,拔腿就欲往大殿走去。 “着急忙慌地干什么去?” 知客抬头看向挡住自己的人,复又低下头:“禀司长,我去禀报白泽之事。” 有苏迁面不改色,点了点头:“既然你都感知到了,妖主能不知道吗?你去通知一下大家立刻离开,不要留在现场给妖主添乱。” “这……” 他有些迟疑。 “去吧,你们留下来若是添乱,妖主只会更生气,到时候场面恐怕难以收场。”有苏迁复又拍了拍小妖的肩膀,语气诚恳。 “是。” 他再不迟疑,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有苏迁看着小妖离开的背影,感受着手上无法自抑的抖动,眼眸里却漫上了一股兴奋。 大殿里,撑满整个内殿高度的八尾神像俾睨着他的信徒,来自四面八方的香火源源不断地涌入神像大有乾坤的心脏。 在心脏的中心,端坐着的正是与那神像一般无二的本尊,只是与神像的威严相比,真人的容貌多了一份昳丽,而此刻,搅动这天地一番动静的妖界之主闭着双眼,眉目舒展,对外界的变故毫无所感。 他的身前放置着一盏青色古灯,古灯大肆吸收着涌入的香火,同时溢出金色雾气,钻入大妖额间金色的妖徽。 若不是那披散在肩头,过于妖异的火红色长发,此情此景到真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神性。 “这里没有神,只有杀孽无数的狐妖,汝等速速离开!” 清朗的男声中带着忍耐的怒气,透过神像毫无阻隔地划破内里的寂静,大妖平缓的眉心露出一丝皱褶。 外面的动静却有愈加嘈杂之势。 “你胡说什么!忤神可比哪个神都灵验,你想拜就排队,别耍这些小聪明,我们才不会上当!” “就是就是!让开!” “让开!让开!别挡道!” 云清无看着眼前此景,右手紧紧握拳,手背上浮现的青筋透露着他此刻的力道,仿佛只有如此,他才能压制住此刻内心陡生的怒火。 忤神? 他紧握成拳的手心倏地展开,一杆冰枪瞬间凝结成型,以迅猛之势向后挥去。 什么劳什子的神? 威严华美的神像露出一丝突兀的裂缝。 “你!你这是大不敬!” 现场尖叫声辱骂声搅作一团。 混乱之时,破碎的神像里骤然燃起一道烈焰,不由分说地袭向云清无和他身后的人群,凡被碰触的人和物,皆瞬间被烈火席卷,云清无不等思考,全凭本能向后支起一道屏障,将凡人隔离,不等再自我防卫,胸口一阵剧痛,剑锋已至。 云清无挥开刺入胸口的剑,举枪回击,怒目看着眼前燃烧着烈火的金眸:“这就是忤神对待信徒的态度?” “信徒?” 冷离辞金眸微眯,毫无所动,冰晶长枪与火剑相撞,发出一声巨响,气浪卷起狂风,将本就残缺的大殿又雪上加了霜,他右手抬起向下一挥,烈火瞬间包裹了那底下哭喊着还未来得及爬进屏障里的男子。 “啊啊啊啊啊——” 男子惨叫声凄厉不已,不到一分钟就彻底成了一捧灰。 “他们,不过是任人鱼肉的败者。” 冷离辞语带讥讽地看向云清无:“倒是你,你今日在这里发难,就未曾预料到这个结局?” 话音刚落,地上的落叶纷纷化作火刃,朝着云清无刺去。 “道貌岸然,恶心至极。” 道貌岸然? 云清无看着眼前神色倨傲的妖,厌恶之感抑制不住地向上翻涌,这些年来,冷离辞足下的亡魂遍布三界,难计其数,却在这只妖孽的心里留不下一丝愧色。 也是。 他左手捏诀,周身凝聚起数个冰凌一一将火刃刺破,同时长枪向上一抛,带起气浪猛地迫向冷离辞。 妖怎么可能会有愧意? 冷离辞死死盯着迫到眼前的气浪,八条尾巴从身后闪现,他的眼里盈满跃跃欲试的光芒。上一次交手,他因修为略输一筹,被此招大伤,为此他耿耿于怀,这才听从了有狐迁的建议,以镇古青灯之力吸收大量民间香火来提升自己的功力。 今日,他定要一雪前耻。 气浪将冷离辞裹挟其中,冷离辞的八尾向前伸展,将身体牢牢包裹起来,狐尾烈火焚烧,远看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球。 火球飞速穿过气浪,径直冲向云清无,在接近的一瞬,他骤然抛出两条蛇链,蛇头狠狠咬向云清无的琵琶骨。 因速度太快,云清无只来得及侧身躲避其中一条蛇链,右侧的琵琶骨传来剧痛,与此同时,他感受到法力正在消散。 这一击下,冷离辞用力过猛,嘴角溢出鲜红色,他抿了抿唇,眉心皱起,用手抹去了血迹,面容难掩嫌弃。 他欲乘胜追击,但周遭的空气似突然背负上了千斤重,让他无法自控地向下坠去,一呼一吸间似有尖刺,磨砺着他的五脏六腑。 云清无挥出一道神印,无数细小的水珠瞬间聚集成坚不可摧的冰墙,从上空朝着冷离辞压去。 冷离辞眉心一沉,眼里露出不甘,云清无的修为竟又提升了不止一个境界…… 不堪折磨的,还有拐角处的有狐迁,他的修为本就不敌冷离辞,此刻更是已经原型半露,艰难地趴在地上,因为难以呼吸,脸色涨红,但即便如此,他的视线却牢牢盯着冷离辞坠落的方向,眼里的兴奋之色不减反增。 “去吧,去把那个半吊子吃掉!”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怀中暗红色的丹炉向目标方向扔去。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云清无神色漠然地看着冷离辞下坠,口中念诀不停,但他的心里却无一丝即将镇妖的快意。 “清无,切忌不可让杀意蒙蔽了双眼,你需学会顾全大局。” 爷神的叮嘱在他的耳边响起,临行前,爷神亲手将这块融有自身法力的神印交给他,告诫他必要时,可以以此给予冷离辞最后一击,务必将其生擒。 此印只能封印,不可击杀。 故而,使用神印的这一刻,他就失去了诛杀冷离辞的自由。 云清无眼神沉沉地看着不断下落的妖。 只要冷离辞落地,冰凛便会迅速收缩,将猎物镇压其中。 眼下,距离那一刻只有短短的三尺距离。 云清无瞳孔骤缩,手中的武器来不及挥出。 下一秒,他便加速朝着冷离辞追去。 有缘千里来相会,考虑收藏一下吗?[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第一周是日更,之后随榜更!(如果有的话[狗头]) 更新时间:下午6点(后续更改会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神与妖 第2章 九转丹炉 红色的发丝飞扬如烈焰。 原本该束手的囚徒嘴角微勾,一瞬不瞬地盯着追来的身影,金色眼眸里戾气横生,他示威一般,将手中扼住人质的力度加重了几分。 幼童恐慌之下,脸色苍白如纸,却硬是突破压制,哭出了声音,断断续续更添了几分可怜。 云清无右手长枪猛然刺出,左手欲趁机抓住幼童,但却在握住的那一刻,目标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紧裹上的,如蛇一般冰冷的触感。 哪里还有什么幼童。 云清无有些愣怔地看着自己被软剑束缚的手,心生怒意,他竟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罪魁祸首嘲讽之意更甚:“白泽元君,果真心善。” 云清无眼底沉了沉,幽蓝的眼眸更深了几分,平静中透出一丝狠意。 他停止了挣扎,冷离辞此举无非是笃定他会因此停止施术,但他偏不会如他所愿! 烈风中,红色发丝和白色发丝互相追逐,随即紧紧缠绕在一起,头发的主人却只是执拗地盯着彼此,好似静待猎物的雄鹰,只待对方露出破绽的那一刻,一击即中。 却不料,总有大胆的鹈鹕在后蓄势待发,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二人的身下席卷而上,不由丝毫抵抗地向下拉扯着二人。 从云清无的视角看下去,只见地上突现一鼎巨大的红色丹炉,炉盖大开,宛如不知饱腹的饕餮,吞噬着周围所有的事物。 是九转丹炉! 他心下一惊,原本平静的眸色终于有了裂痕,九转丹炉最为世人所熟知的功能是炼化一切内丹,神也好,仙也好,妖也罢,只要进了九转丹炉,均会被一视同仁地炼制成丹药。 冷离辞这个疯子! 竟真想和他同归于尽? 他怒目看向冷离辞,却见冷离辞眼眸中的怒色并不输给他,显然这个九转丹炉的出现,也不在对方的计划之中。 八条红黑相间的尾巴倏地在身后散开,试图阻止下坠的趋势,但却无事于补。 冷离辞不再犹豫松开了禁锢住云清无的软剑,翻转过身体,试图击碎作乱的丹炉,一击无用后,他转而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向空中一划,空中立时出现一道划痕。 他用全身的力气抵抗住丹炉的力量,从中拿出原本被放在神像心脏处的镇古神灯。 手刚握紧灯座,下一秒便连同着灯和云清无一起掉入了丹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在炉盖合上的一瞬间,原本混乱的场面就像突然按下了暂停键,忤神庙乍然归于平静,但这样的平静只是一瞬,很快随着结界的消失,再度被四处奔逃百姓的尖叫声和呼喊声所填满。 等到人群散开逃离,只留下一地的荒凉,提示着这里方才发生的事情。 有狐迁拖着受伤的身体,走到九转丹炉前,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红色丹炉,原本他的计划只是想将冷离辞收入炉中,不曾想过云清无会一同掉入丹炉。 “老…大,现……现在该怎么办?”一个满身狼狈、身材肥胖的人走了过来,因为过于害怕,身体都抑制不住地发着抖。 “那云清无可是天界的元君,是天孙,要是天界知道了这件事情,肯……肯定会来找我们算账的!” 有狐迁反而冷静了下来,他重新将九转丹炉收缩至手掌大小,语带嫌弃:“怕成这样,真有出息。” 既然云清无都自己送上门来了,他没有不收的道理,只要他将两人练成丹药服下,到时候,死无对证,就算天界动怒又能奈他何? 思及此,有狐迁内心的最后一丝害怕也转变为了兴奋。 事不宜迟,他要立即将丹炉放置在真火上炼制。 * 九转丹炉内。 白与红终于结束了追赶,彻底交缠在了一起,而它们的主人皆已失去了意识,镇古神灯孤零零地掉落在一旁,散发着幽光。 这时,一缕红色妖识从冷离辞的额间溢出,似是受到了神灯的蛊惑,在得到自由的瞬间径直奔向燃烧着的幽光。 与此同时,一缕白色的神识紧随而上,它先是轻轻碰触了一下红色,好似在试探,随即毫不见外地依偎而上。 红色起初似有些排斥,偏了偏身体,但在白色彻底缠绕上来时,又毫不认输地紧紧缠绕了回去。 在这仅有的光源照耀下,红色的妖识与白色的神识互相融合,缠绵不休,生出了一丝不合时宜的旖旎。 躺在地上的二人眉头轻蹙,呼吸也逐渐急促了起来。 热…… 云清无意识有些模糊,感觉自己被扔进了波涛汹涌的深海,只有怀中抱着的“东西”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浮木。 他挣了挣犹如千斤重的眼皮,想要睁开眼睛,辨别怀中是个什么东西,入眼却只见一片火红,想要看得更清楚却是难以做到。 海水冰冷,唯有怀里的东西温暖异常。 云清无收紧双臂,本能地想要将这股温暖禁锢在怀里,但那温暖却并不安分,攀爬而上势要钻入每一丝缝隙,攻城略地般席卷他身体的每一处。 舒适感和愉悦感铺天盖地地从身体和精神上涌来,陌生的感受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忍不住闷哼出声,脑中的思绪混乱成一片。 不够。 冷离辞的身体一阵战栗,带着凉意的触感强势轻抚着他的身体,让他在烈火炙烤下得到了一丝救赎。 但还不够! 身体叫嚣着的愉悦感让他抗拒,却又沉溺,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忍不住想要将这股未知的愉悦彻底据为己有。 耳边和胸腔的心跳声好似在合奏,助长着他此刻不受控制的喘息声。 直到一道陌生的闷哼声在他耳边同时响起,如同一声惊雷将他的理智拉回。 他惊疑不定地感受着怀中的“物体”,狠狠咬了下去。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身上的重量与梦境中的感受合二为一,冷离辞一把掀开身上的人,呼吸还未平复,带着杀意的剑锋已经刺了过去。 在被掀开的前一刻,云清无也醒了过来,他敏捷地躲过这一剑,冰枪转动,法力成刃,毫不收力地朝着冷离辞的心脏击去。 冷离辞向后一退,倚靠在对面的炉壁上,恨恨地看向半倚着的云清无。 两人隔空看着彼此,一时之间安静的丹炉内只余两人剧烈的喘息声,空气中木制焚烧的味道与冷冽而纯净的冰雪气味混杂在一起,犹如梦境中的暧昧与旖旎潜逃到了现实。 二人看向彼此的厌恶中,无法自控地带上了一丝古怪。 其中冷离辞更甚,古怪之中还带有一丝荒谬之感。 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有动手,只是不动声色地将余留的识魂尽数收回,只能从这略带忙乱的气息中,窥视到一丝说不出的狼狈。 空气中交杂的气味随着识魂的回收,逐渐变淡,在最后一丝气味消散的一刹那,攻势狠辣的剑再度与自带寒意的冰枪撞击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两股法力冲撞下,原本凌乱的炉内,烟雾四起,震颤起来。 之前在外面,二人就已经受创,这一遭下来都有些支撑不住,只觉丹田内气血翻涌,喉咙里蔓延上一股腥气。 冷离辞硬生生地将其咽下,手上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但他一丝劲儿都没有松懈的意思,大有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成为最后的胜者的意思。 云清无亦是如此。 直到炉内温度突然暴增,炉壁因为高温,水气不断溢出。 即使冷离辞与云清无都是法力深厚的妖和神,在这一瞬间也不可控制的汗如雨下,衣襟与发丝瞬间湿透。 九味真火…… 冷离辞目光一凝,眼里的阴霾更重了些。 但即便如此,他手上的力度却丝毫没有松懈的倾向。 云清无拧眉看向冷离辞,如果他们继续僵持下去,只会一起被炼化成丹,光是想想,他都觉得晦气。 “三秒之后,我会收回法力,倘若你分得清轻重,就配合我,我们之间出去再算。” 说完,他也不等冷离辞做出回应,率先收力,将枪头调转挥向炉壁。 冷离辞警惕地看了云清无半晌,这才后一步收回骨剑,将视线转移到炉壁上。 云清无方才那一击,虽然使得丹炉震动了几下,但炉壁却丝毫无损,他看向身旁人:“九转丹炉寻常法力无用,但若你的真火与我的寒冰同时攻击,或许可以一试。” 冷离辞没有动作,语带嘲讽:“堂堂元君竟也怕死。” 云清无走上前查看炉壁,语气冷淡:“我只是不想和你死在一起。”说完,他话锋一转:“怎么?你想和我死在一起?” 冷离辞眉目沉了沉,用力地将额前汗湿的头发向后一捋,随即转过身将角落里的镇古青灯捡了起来,冷哼道:“没兴趣。” 说罢,他右手捏诀,将法力径直输入青灯,偏头看了一眼云清无。 云清无很快理解了冷离辞的意思,镇古青灯作为上古神灯,本身具有强大的吸纳和转化的能力,虽然当下更多运用在吸纳香火上,但其实它亦能吸纳世间所有的力量,包括妖力和神力,当外在的力量与里间的香火融合,便能将原有的法力扩大至数倍。 他不再迟疑,走到冷离辞的旁边,同样捏诀,将法力输了进去。 冰与火在此刻相融,金色的气浪翻滚而起,冲向已经烧得发黑的炉壁,烟雾和金光填满整个丹炉,令里间一片混乱,视线也重新归于混沌。 “卡拉”一声,牢不可破的炉壁有了一丝裂缝。 冷离辞死死盯着手中的镇古青灯,腰间软剑却已出了鞘,只待炉壁彻底破裂的那一瞬,它便会第一时间刺向身旁人。 与此同时,云清无的枪头也已调转了方向,重新对准了身边人。 砰! 一声响,丹炉似乎终于不堪重负。 二人的精神高度集中,只要……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九转丹炉由内爆开,二人刚准备出手,一道天雷从天而降,直直朝着二人劈了下来。 “呜呜呜呜——哇!” 一片废墟中,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天地。 第3章 孩子 天界。 天雷的动静引得众仙侧目,暗叹不知是哪家又有了飞升的仙友。 天帝落棋的动作一顿,若有所思地看向落下天雷的方向,凡人飞升会降下三道天雷,但方才雷声过后,却再无动静。 “三元圣君,方才是否有新神诞生?”天帝落下棋子,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棋友。 三元圣君掐指算了算,摇了摇头:“今日是凡人刘元飞升的日子,并无新神出世。” 天帝点了点头,看向棋盘:“也不知清无此行进展是否顺利。” 三元圣君落下一子:“白泽元君的修为在三界之内也是出类拔萃的,陛下不必过多忧虑。” 天帝颔首。 * 云清无感觉自己头疼欲裂,浑身好似被拆散重组了一遍,鼻息间围绕着的是一股散不去的灰烬味道。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犹如千金重的眼皮挣开一丝缝隙,让一线光亮得以突破黑暗,进入他的视线。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动了动身体,脖颈间的异物让他浑身一僵。 那是属于活物的温热和黏腻,并且这感觉还有一丝诡异的熟悉。 云清无倏地清醒,侧头看向身旁,入眼是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只是此刻这张脸上,沾了满脸的灰尘,汗湿的发丝也乱七八糟地粘在脸颊上,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而那股温热和粘腻正是来自于对方的左手臂。 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就要起身,但很快他就强行制止了自己的动作,转而捏了一道诀,数道冰刺瞬间聚集在他的掌心。 还能有比眼下更适合杀了冷离辞的机会吗? 不会有了。 带着寒意的冰刺毫不留情地朝着冷离辞的心脏和妖丹的位置袭去,只要击中,冷离辞必死无疑。 “呜——哇哇——”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突兀地阻断了云清无的动作。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啼哭声的来源, 一眼看见了躺在冷离辞身上的活物。 是一个不着寸缕,身长不足半臂,看着应当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这怎么会有一个婴儿? 这孩子额头上是…… 云清无死死盯着那处此刻正散发着光芒的金色弧形线条,那神似狐头的形状和此刻昏睡不醒的妖孽如出一辙。 他展开的右掌倏地一收,停顿在半空的冰刺再度刺下。 既是妖物,那便死不足惜。 “呜哇?” 原本正在啼哭的婴儿愣愣地看着冰刺,下一秒“格格”地笑了起来,向前伸出小手。 只见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在空中浮现,一对一地将冰刺接了下来,原本冷冰冰的杀器,突地就变成了孩子的玩具。 云清无看着这宛如除夕集会的场景,陷入了沉默。 能够如此轻易接住他的冰凝术的只有与他同源的神力,但他是这世间唯一的白泽。 “呜哇——” 孩子似是玩开心了,手不够用,脚也抬了起来,而这时他额间的妖徽也露出了另一边的模样。 赫然是白色。 云清无抿紧唇,迟疑地伸手去探婴儿的血脉,他的内心燃起一个荒谬的猜测,他必须要将这个猜测摁死在真相里。 幽幽白光沿着婴儿的血管处亮起。 云清无触电似地收回手,随即紧握成拳。 这个孩子体内竟然真的有白泽血脉! 那么…… 他迟疑地看向还在昏睡着的冷离辞。 却见刚刚还闭着眼的人,蓦的睁开眼,一跃而起,下一秒,带着法力的剑锋就迎面向他袭了过来。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躺着的婴儿顺着力道腾了空,眼看就要掉在地上,云清无右手以枪一挡,同时向前一跃,全凭本能地接住了还在咿呀笑着的孩子。 “你没看见有个孩子在你身上吗?!”云清无厉声质问。 冷离辞攻势不减,一个眼神也没给那孩子一眼,右手快速收剑的同时,红光大盛,带着十足力道的烈焰朝着云清无击去。 “与我何干?”他语带疑惑。 云清无本就伤重,又顾忌着怀中的孩子,拼力一接下,喉间一股腥红已是抑制不住,血顺延着下巴滴落到孩子的脸上。 他也是神志不清了,刚才竟然要求一只妖顾忌别人的生命。 就算这孩子与冷离辞有关系,今日这妖,他难道就不除了吗? 思及此,云清无转身划下一道结界,又捏个诀,变出了一个襁褓裹住了孩子,想把孩子先安置了。 却不想这孩子才刚刚落地,一张小脸就皱在了一起,下一秒一声震天的“哇”声就爆发了出来。 全身的力气好似被抽走,一座巨山似的力量从天而降。 “咚!” 一声巨响,云清无发现自己跪在了地上,而之所以动静这么大,是因为跪下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原本欲乘胜追击的他的敌人。 他懵了一瞬,下意识看向另一个受害者,只见一道火红跃地而起,一道带着十足修为的红光劈头砍了过来,显然已经是恼怒至极。 云清无咬牙抱起孩子侧身一躲。 “呜哇哇哇——” 怀中的孩子哭得更伤心了,一时之间洞穴内只能听见她的哭声,大有一种不把洞穴哭散架不罢休的架势,好似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对待,令她伤心欲绝,撕心又裂肺。 “哐当!” 冷离辞难以置信地看着掉在地上宛如废骨头的骨剑,注意力一散,身上的重压乘势而上,一阵尘土起,他的膝盖又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起!” 他死死盯着地上的骨剑。 骨剑一副死样子。 “起!!” 骨剑还是一副死样子。 孩子刺耳的哭声让冷离辞内心的烦躁成倍增长,体内不断流逝的法力也让他心生怒气,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执着于施展术法,想要让骨剑动起来。 一时之间,好像他的敌人就是眼前这把不听话的剑。 云清无看了一眼魔怔一样的冷离辞,知道这人是指望不上了,他如临大敌一般看着怀中哭闹不止的小儿。 脑海里迅速走马灯,试图从过往的记忆里抓取到能够处理现下情况的方式。 允儿小时候,姑姑好像是这么哄的? 云清无迟疑地轻拍了两下孩子的屁股,没用。 他咬牙站起身又作势晃了晃身体,但因为动作过大,做出了一种摇篮床的架势。 还是没用。 他心一横,将尾巴放了出来。 孩子愣愣地看着这条雪白细长但尾端蓬松的尾巴,一时都忘记了哭, 他得到鼓舞,决定再接再厉,又将尾巴晃动了几下,靠得更近了些。 “咯咯——” 小儿咧嘴笑了起来,伸出小手碰了碰尾巴。 “唰——” 方才还死鱼一样的剑瞬间变软,支棱了起来。 原本身上犹如一座山的重量也随即消失,云清无感觉自己的身体陡然一轻。 云清无:“……” 他低头看了孩子一眼,又看向冷离辞,而冷离辞的视线则是落在了孩子身上。 冷离辞:“……” 云清无伸出手指点了点孩子额间的妖徽:“他,可能还真与你有点关系。” 冷离辞眉心紧蹙,迟疑半晌走了过来,他盯着那半边金色妖徽看了看,伸出右手想要进一步探查。 结果刚一伸手,一只胖嘟嘟的小手就抱了过来。 “咿呀呀——” 妖主身上暴戾的煞气在这一瞬间都被迫僵了一瞬,但这一瞬相当短暂,随着熟悉的气息从握住的手上蔓延过来,杀意直冲而上。 这种能够控制他的东西,就不该存在。 冷离辞冷冷地看着孩子纯真的笑脸,妖力涌入被握住的手指。 即使是孩子。 “砰!” 一阵白光将冷离辞弹开,那股消失的压力复又将他摁在地上,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看向孩子的眼神里满是愤恨。 凭什么! 孩子似是感受到这股愤恨,原本笑着的眼睛耷拉了下来,嘴巴瘪了瘪。 “你的孩子,你也要杀?” 云清无跪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冷离辞,刚准备收回去的尾巴只能又放了回来,试图安抚孩子,作为被殃及的池鱼,他还要负责给始作俑者擦屁股,神在无语的情况下,也真的会想笑。 “孩子?那是什么东西。” 冷离辞冷笑一声。 等到身上那股压力散去,冷离辞的情绪也平复下来,他捏了个诀,满身狼狈脏污瞬时不见,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在废墟里翻找着什么。 这件事情八成与镇古青灯脱不开关系。 但无论他怎么翻找,青灯的影子也没出现一个 云清无抱着孩子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冷离辞忙活一通,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他必须要尽快弄清楚这个孩子的来处。 他也想到了镇古青灯,但以往没有任何记录说明镇古青灯还能有这个功能。 远处翻找着的人终于停了下来,随后一言不发地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喂,你去哪?”云清无三两步跟了上去,在搞清楚孩子的情况之前,他不能让冷离辞就这么离开。 更何况,这孩子他是不可能带回天界的。 冷离辞头也没回,只扔下了一句话:“丹穴山。” 丹穴山是凤凰一族的居住地,镇古青灯原就是凤凰一族的神器,冷离辞这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云清无不再犹豫,也跟了上去。 漫天的彩霞尽头,隐隐浮现山峦起伏,凤凰华丽的鸟尾在滑翔间赋予了彩霞别具一格的瑰丽。 但在冷离辞靠近的一瞬间,这缕瑰丽立即化为了锋利的敌意。 “你这恶妖,又来干什么?!” 冷离辞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挡在前方的守卫,下巴微抬:“让开。” “休想!”巨大的鸟羽从背后长出,飞入半空,三只凤凰迅速排列形成一个三角形,他们同时挥动翅膀,周围的气流立即变得急促起来。 “神友,等一下。” 云清无后一步赶到,看见这阵势立即出声阻止道,他走到冷离辞前面,挡住他已经蓄势待发的攻势,看着布阵的凤凰们:“我有急事想要请教一下凤凰神君,还请神友通报一声。” 说完,他又侧过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警告道:“别再惹事。” 守卫认出云清无,阵型散开,落地行礼:“参见白泽元君。” 云清无抬手:“神友,不必多礼。” 为首的凤凰看向冷离辞,又迟疑地看向云清无:“殿下怎么会与这个妖孽在一起。” 云清无叹了口气:“一言难尽,烦请小友通报一声,放心我会看住他,不会让他对丹穴山造成伤害。” “就凭你?”一声嗤笑声从身后传来。 云清无状似无意地将怀中孩子颠了颠,意味深长道:“要不你试试?” 冷离辞眼里的阴翳更深了几分,撇开了视线。 守卫见此,这才终于化为凤凰,向着山内飞了去。 第4章 结丹 “神君,人已经到了。” 花团锦簇中,正专注于将书展开放置在木架上的身影停了一瞬,转过身看向云清无,抬手行礼:“参见元君。” “神君不必——” 云清无上前欲将其扶起,一道剑影抢先闪了过去。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冷离辞!”云清无唤出长枪对准冷离辞的脖颈:“放下。” 带着寒意的枪锋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突兀的血痕,但当事人却好似感受不到,反将手中的剑更靠近了几分,大有一种不达目的,便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僵持之下,孩子似是感受到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手脚不安地开始挣动,无形的压力重新聚集,一时之间,对峙的双方面色都难看了起来,但却无人打破僵局。 反而是被威胁着的凤凰神君面色淡然,好似架在自己脖颈间的不是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玩具,她看了看两人的反应,又看向云清无怀中小脸皱在一起的孩子,一瞬的惊讶闪过:“镇古青灯竟与你们有这样的机缘。” “怎么说?”云清无看向凤凰神君,神色认真。 “镇古青灯最为众人熟知的能力是将天地灵气和人间香火转化为修炼助力,但它本是天地第一抹云彩所化的灵物,当它吸纳进足够的人间香火之后便会无限接近于凡人的胚胎,但正常情况下,它只能止步于此,但若有不同的识魂赋予它血脉,加之真火炼化,它也并非没有机缘塑为人型。” 冷离辞手中的剑泛起红光,杀戮之意更重了几分:“怎么解除血脉控制?” 凤凰神君无视颈间的剑锋,向着云清无的方向走了几步,她伸手抚向婴孩的丹田位置,淡声道:“他之所以能够影响你们,是因你们的识魂目前还未与这孩子完全融合,等到孩子结丹,成为独立个体,或许对你们的影响也会就此消失。” 两人闻言,神色稍缓。 冷离辞若有所思地看向躺在云清无怀里,消停了一些的活物。 无论如何,他必定要第一时间将内丹取出,这是属于他的东西。 “有能助其快速结丹的方法吗?” 云清无神色复杂地看向怀中的婴孩,这个限制一天不解除,他便一天不能亲自降妖除了冷离辞这个恶。 “有。” 凤凰神君迟疑了半晌,讳莫如深地看了一眼云清无和冷离辞,似是在斟酌话术。 冷离辞面露不耐:“怎么做?” 凤凰神君移开眼神:“这孩子的诞生过于特殊,在结丹之前需要血亲以双修的方式进行能量的供养,一月至少一次,否则孩子就会有生命危险,到那时作为共有血脉的父母也会遭受重创,重则危及生命,轻则修为尽废。所以……” 云清无眼底一沉。 冷离辞握紧了手中的剑。 梦中那极尽缠绵的触感,耳边滚烫的喘息仿若咒语,无法自控地席卷而来。 凤凰神君没有察觉到二人的情绪,神色自若继续为这燥意加上了火:“所以如果你们想要加速这个过程,或许可以增加一下双修的次数。” 说完她看了一眼二人,终于察觉到这一触即发的气氛,适时地补充道:“这双修之法有二,若是不想身体力行,也可以选择以识魂的方式相交,只是相应的效果也会有所减弱,你们应该——” “做梦!” 似是终于忍无可忍,冷离辞手上方向一转,原本横在凤凰神君脖颈间的软剑,立即朝着云清无的方向围猎而去。 云清无抱着孩子侧身一躲,怒意和耻意混杂在一起,一点就燃烧起了大火,他将长枪向上一抛。 “受死!” 空中长枪搅动着山岭的平静,周围的空气立即如坠冰窖,长枪沾染怒意由上而下向着冷离辞的头顶而去。 “呜哇哇哇哇!” 惨烈啼哭再次响彻天地。 咚! 上一秒剑拔弩张的当事人双双和大地再次来了个亲密接触,二人抬起头愤恨地看向彼此,恨不得对方就此灰飞烟灭。身后却不情愿地放出了尾巴,红与白亲密交缠,将啼哭的孩子裹了起来。 云清无咬牙哄道:“乖,不哭,爹在和你娘闹着玩。” 冷离辞阴鸷地看着云清无,皮笑肉不笑,身后扬起另一条尾巴朝着云清无的脸狠狠甩了过去:“你是她娘?” 云清无忍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感,狠狠闭了闭眼。 就属你尾巴多…… 被裹在中间的婴孩好奇地一手一条尾巴,咿咿呀呀满意地破涕而笑。 被迫安静躺在地上的剑和枪晃了晃身体,重新拥有了活力,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各自的主人手中。 凤凰神君见两人消停下来,这才走得近了些,她目光落在玩闹的孩子身上,抬眼看向冷离辞和云清无,神色严肃了几分:“你们若想解决问题,需要尽快学会控制情绪。在结丹之前,孩子对你们的情绪十分敏感,只要感知到你们对彼此的杀意,便会强行以自己的方式进行介入。” 身上的桎梏消散,冷离辞尾巴一卷,顺势将孩子带了过来,站起身转身就走。 云清无没有阻止,这个孩子虽然有着他的血脉但总归也有一半是妖,他并不能心安理得地跨过内心的那道槛。 “冷离辞。” 前方的脚步没有停留。 “停止你以神为名的杀戮,否则即使同归于尽,我也会立刻杀了你。” 冷离辞脚步停顿了一瞬,没有回头,转瞬消失在了原地。 云清无转身看向凤凰神君,目光透着郑重还有一丝犹疑:“神君,此事牵扯复杂,还请您对这件事情保密。” 凤凰神君颔首:“元君放心,今日之事不会从我族透出一丝一毫消息。” “多谢神君。” 云清无告辞离开。 “神君,您当日是不是预测到会有此事,才放任那狐妖拿走镇古青灯?”一旁的女使走了上来,眼里还带着未散的痛快之意。 凤凰神君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眼眸静如深潭,没有回答。 * “恭迎尊上!尊上平安回来实乃我族大幸!” 冷离辞冷眼看着单膝跪在身前的有苏迁,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有苏迁身后的众人。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是吗?” 有苏迁见势另一条腿也跪了下来,额头磕在地上,语气满是自责:“此次是臣等护卫不利,才让云清无有了可趁之机,请求尊上责罚。” “嗯,是该罚。” 冷离辞向后一挥,一个华贵的黑色木椅出现在了身后,他随意地向后一坐,将手中的小崽子往身旁一扔,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人:“上炙箱。” 有苏迁闻言,面色有一瞬的扭曲。 “尊上,此事不是司长的错,司长不应承受如此重的刑罚。”一位穿着盔甲的青年走上前,在有苏迁的身旁跪下,但头却固执地昂起,看向冷离辞的眼里满是倨傲。 有苏迁维持着跪地的姿势,厉声道:“木里!” 有苏木里乃九尾青狐长老之子,九尾青狐一族历代都是族内军事的负责者,而有苏木里就是里面出类拔萃的那一个,因此在族内拥有不低的声望。 其他原本还在观望的人,见此也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还请尊上从轻处罚。” “司长已经尽力了,是那些道貌岸然的神欺人太甚!” “是啊是啊,司长不应该受惩罚。” 有苏迁在额头的遮挡下,嘴角得意地扬了扬。 然而下一秒,他的这点笑意就僵在了嘴角。 带着玩味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既然如此,有苏木里……” 冷离辞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中的骨剑:“你来行刑。” 台下的附和声顿时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只余有苏木里跪在原地丝毫没有要动作的意思。 “不想动刑?”冷离辞松开手中的剑柄,方才乖顺的骨剑瞬间飞上半空,剑身拉长弯曲,在有苏迁的上方形成一个圈,红光大盛,火焰聚集为数道利刃蓄势待发,若尽数落下,下方的人瞬间就会被刺成个刺猬。 “那死?” “你——!”有苏木里唰地站起身,手握上了腰间的刀。 身后的议论声再次大了起来,看向冷离辞的眼里满是忌惮和敌视,相比冷离辞这个半妖,在他们的心里有苏迁才是正统,是尊贵的九尾白狐真正的血脉。 “司长是你舅舅!你怎么能——啊啊啊啊——” 开口的人话还没说完,就转而被惨叫所替代。 剩下的人敢怒不敢言。 “木里!上刑!”有苏迁狠狠握拳,他知道他这匆忙压下的筹码,在冷离辞眼中不值一提,再僵持下去,冷离辞那个疯子是真的会杀了他,他不能死! “司长!”有苏木里目眦欲裂。 “上刑!”有苏迁厉声吼道。 冷离辞冷眼看着两人的“情深似海”,破觉乏味,一抹温热抚上他的手指,他一惊,杀招已经起了个头,临到头想起他的身旁还有个小崽子,这才强行收了回去。 小崽子似是也觉得乏味了,嘴里啊啊的叫个不停,双手朝他的方向伸着。 什么意思? 冷离辞皱了皱眉,没有动作。 “啊啊啊” 他移开视线,不想理。 “呜啊” 冷离辞:“……” 嘭! 一条火红的尾巴送了上去。 终于安静了。 台下原本怒气冲冲的情绪被这一幕给强行塞了回去,除去依旧苦大仇深在准备炙箱的有苏木里和沉浸在屈辱里的有苏迁,其他人的目光都好奇地盯着躺在冷离辞旁边的那个奶娃娃。 “刚才就想问了,这孩子什么情况,怎么尊上出去一趟回来还多了个孩子?” “在外面偷偷生的吧,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愿意给这个暴君生孩子?” “强迫呗,谁能忤逆他。” “臣谢尊上赏罚!” 叽里咕噜地八卦声中,有苏迁突兀的声音响起,待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集聚在他的身上后,他憋在心里的那口气,这才终于舒了出来,他一脸坚毅,好似奔赴战场似的地走进了炙箱。 在箱门关闭的一刹那,烈火瞬间包围了有苏迁。 皮肉绽开的声音和焚烧皮肉的气味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心惊肉跳,脆弱者开始忍不住干呕。 刚开始只能听见压抑过的喘息声,到了后来,像是终于无法自控,凄厉的喊叫声从箱中爆发出来。 有苏木里双眼通红,下嘴唇都被咬出了血。 方才还兴致缺缺的冷离辞,此时的一双金眸却因兴奋变成了竖瞳,好似那一声声惨叫和熏人的气味是世间最美妙不过的曲调,令他今日所有无法释放的烦躁都得到了暂时的纾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结丹 第5章 魔咒 黑色的炙箱逐渐透出火烧的红,惨叫声逐渐被粗喘声所替代,到了最后听觉敏锐如狐族,也只能勉强听见一点微弱的呼吸声。 有苏木里跪伏在地,眼里的倨傲已不见分毫。 冷离辞像拎着物件一般将孩子拎起,慢悠悠地起了身,走向跪了一地的人群,他目视前方一个眼神也吝啬给予这些人 。 只有懵懂的婴孩挥舞着四肢,咿呀做语好奇地看着经过的每个人。 啪。 有苏木里的身旁落下一个小白瓶,他立即将其握在了手上,眼里的血丝更重了几分,这是生露,只要有苏迁喝下,便能重新生长出皮肉,伤痕尽除,但过程极其痛苦,不亚于再经历一遍炙烤之刑。 既能救命又残忍至极。 冷离辞回到离殿,手一挥,大门合上,将屋外那些议论和慌乱隔绝在外。 他半倚在一尘不染的榻上,双手将孩子举起,眉心轻皱,将孩子翻来覆去地打量,似是在做什么费解的研究。 “呜啊咯咯咯——” 小孩子觉得有意思,笑得更是开心。 “你笑什么?” 冷离辞表情冷冰冰,声音也冷冰冰。 “咯咯——” “别笑了。” 冷离辞盯着孩子额间的印记,这一半红一半白甚是碍眼,每看一次就提醒着他与云清无这荒谬的关系。 就是不知道若天界那位赤焰神君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和他弃如敝履的儿子搞出了一个孩子,会作何感想。 一想到那雷霆震怒的模样,冷离辞内心的烦躁又纾解了不少。 “奇怪,真奇怪。” 在外面安分的骨剑此刻活络起来,剑身伸长绕住了婴孩的手腕。 “奇怪什么?” 冷离辞看向擅自出来的骨剑,语气不耐烦道。这把剑炼化自饕餮的脊骨,在武力值和灵活度上远超同类,唯一的缺点就是里面有一缕驱散不了的饕餮神魂。 时不时就要出来聒噪惹人烦一下。 “按理说你和云清无起码有一半的血脉都是同宗,不会如此难以相融。” 冷离辞闻言一怔,伸手探向孩子的脉搏。 脉搏里果真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血脉相互博弈,唯有微弱的一丝羁绊紧紧裹在其中。 冷离辞眸色微沉,沉默了半响,蓦的笑了起来,似是恍然大悟,又似是觉得荒谬可笑。 骨剑随之发出争鸣声,想起当年白泽降生的盛景,心生感叹:“当年的元君赤焰神君与神女孕育出这世间唯一的白泽可是轰动了天界,到处都说这天君一脉是天命所归,没成想啊没成想啊,竟是一段彻头彻尾的偷天换日,赤焰神君这情路着实坎坷了一点。” “不过……都说天帝天母一脉继位依靠血缘传递的神缘,那这白泽既非亲生自然不可能有神缘,又是如何混淆过关成为新一任元君的呢?” 骨剑思索半响,惊呼一声:“除非……是天界有意为之!这宁愿戴绿帽子都不愿意认你这个亲生子,啧啧啧,也是,要是被人发现元君的神缘沾染了妖族的血脉,定是一番腥风血雨。” 骨剑语气带了些幸灾乐祸:“神不爱,妖厌弃,可怜可怜。” 冷离辞将孩子往旁边一扔,一手握住剑柄,一手聚起一阵烈焰抬手就朝着剑身烧去,方才还得意八卦的声音立即被惨叫掩盖。 “手下败将,有何资格可怜我?” 冷离辞嗤笑一声,狐族?神族?他才不在乎这些,终有一日,神族会和狐族一样,只是他的手下败将。 * 自从有苏迁被当众上刑后,有苏迁企图挑起的躁动,经此一役,再次归于平静,哪怕被强行退位的有苏迁亲爹和亲娘也只能背地里暗骂几句,再无他法。 但这样的平静只属于别人,却并不属于冷离辞本人。 一双面对杀戮平静无波的金眸,此刻已是骇浪滔天,身旁婴孩的哭闹声宛如魔音穿耳,令他头疼欲裂,动弹不得,打坐修炼了一整天,进展直接变成了负数不说,八条尾巴都焉了,也毫无劝阻的趋势。 不能杀… 不能杀…… 他咬紧后槽牙,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压制着内心一阵高过一阵的杀戮之意。 同样难以平静的还有远在天界的另一位。 床公一脸震惊地看着对面泼了自己一脸酒的元君,头上簪着的拨浪鼓咚咚地响了好几声:“你……再馋酒,也不能用它洗脸啊……” 云清无:“……” 他深吸了一口气,稳着将手中的瓷碗放在了桌上,捏了个决,湿透的发梢和脸重新变得干爽,镇定解释道:“没拿稳。” “哦”,床公拿起酒壶,重新将碗倒满:“别心急,酒管够哈。” 云清无没有再端酒,决定直接切入正题:“我此行在凡间遇见一怪事,有一神器融入了妖族的血脉,化为了人形,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床公喃喃重复了一句,半晌眼睛睁得溜圆,急道:“你不会是下凡一趟,采了不该采的野花吧?你可别情感用事啊!那是违反天规的!” “好好审题!别随意发散。”云清无一把将床公手中的酒壶夺了过来。 床公苦着脸看着远离自己的美酒,认真想了想:“我在上上上任床公,我老祖宗留下的手札里好像看过类似的奇事,但我自己没见过,你想我有什么看法?” 云清无深蓝色地眸色变浅了些许,握着酒壶的力道紧了紧:“手札上怎么说?这种情况有可逆的渠道吗?” “可逆?怎么逆?”床公面露不解。 “重新回归神器的形态。” 床公头上的拨浪鼓又咚咚了几声:“这还能逆?!” “这是真没办法变回来,尊上。”有苏山离殿里,一个身形高挑,装扮花哨的女子叹了口气,从头上摘下一片褐色羽毛往地上一扔,羽毛落地化为了数封书信。 她指着那些书信道:“我从我们彩鹬一族问到了其他鸟族,但没一个人听说过这等奇事,我们鸟类这么擅长打听消息都打听不到,那就证明是真没有办法。” 冷离辞坐在上方,一圈又一圈地将银链缠绕在右手食指上,食指已经没有了皮肉,只剩下了骨头,看上去更多了几分阴沉之意:“知道了。” 如若台下站着的是其他人,此刻恐怕早已瑟瑟发抖,一秒都不想再多呆,但丹牧却是个另类,她探头看了看冷离辞身旁皱着脸的孩子,眼里写满蠢蠢欲动:“尊上,他看起来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冷离辞抬眼看向丹牧。 丹牧有过不止一次的生育经验。 “你有办法?” 丹牧灿烂一笑:“没办法。” 冷离辞:“……” 丹牧后知后觉感受到身上视线的压迫感,立即找补了一句:“但我孩子的爹们肯定有办法!我们彩鹬的后代都是爹负责。” 说完,她快速吹了个口哨,没过一会,三只灰褐色的彩鹬飞了进来,落地成为了三个样貌迥异的男人。 丹牧拍了拍手。 男人们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颤颤巍巍地上前看了看孩子。 “孩子这是饿了!” “这个摇篮他睡着不舒服!” “他觉得自己太脏了!” 说着说着,那点害怕也被扔在了脑后,三人分工合作,一个人准备奶水,一个人做手工,还有一个人负责给孩子洗澡。 一边做着,嘴里忍不住一直念叨。 “孩子是娇嫩的花朵,怎么能这么对待!” “罪过罪过,太遭罪了!” 念着念着,冷离辞原本就不虞的神色又黑了几个度。 丹牧原本得意洋洋地想要邀功,这转头一看,眼皮一跳。 要是孩子的父亲们走不出这座山,那她孩子可不就惨了。 她立即起了个话题:“尊上,这孩子叫什么呀?” 冷离辞将银链的尾端系在手腕上,手掌虚虚一握,食指上的链条顿时化为利刃。 “一个工具,需要什么名字?” * 日升月落,夜晚的月亮圆了又缺。 在丹牧的贤夫们亲自撰写的育儿秘籍下,妖界之主和天界储君的生活都得到了片刻的安宁,但随着一月之期的临近,这份安宁在每一天的时效性正在逐日变短。 与日俱增的是冷离辞心中的暴躁之意。 就在第三十个书案化为灰烬时,那股属于神和仙的臭味突兀地出现在了空气里。 冷离辞金眸微眯,内心的那股暴躁停止了爆涨的速度。 嗤,还以为多有本事。 “妖孽!老子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有苏山门外,地上守卫的小妖倒了一地。 一位拿着双斧,眼角眉梢都透露着狂傲之意的仙君站在中间,对着山内大吼道。 他大半生都在寻求成仙之道,成功之时已入中年,但若今日他将元君都无法的狐妖拿下,那便能乘胜追击,一路飞升。 有苏木里带着一路卫兵赶到门口,刚要布阵,只见一阵疾风冲了过去,下一秒那狂傲之人就被甩在了地上。 在场的小妖目瞪口呆,有苏木里也有些诧异。 冷离辞是向来不管这些的,更恍若这等货色,他们来都是大材小用。 勉强抑制住的暴躁之意因为这插曲,毫无预兆地开了闸,轰地一下,将冷离辞的理智淹了彻底。 冷离辞的手中烧起烈火,下一秒,火焰化为无数利刃冲向躺在地上愣神的仙人。 送上门的玩物,他没理由不用。 一道利刃下去,一片肉就脱离了身体。 “啊啊啊啊——” 那人惨叫着在地上打滚,一刀又一刀,眼里的狂傲在这一刀刀下彻底没了踪影。 冷离辞眼里的暴躁在这惨叫下渐渐恢复平静,他欲转身离开。 “我错了我错了,妖主妖主放过我!求求你!” 地上血肉模糊的人手脚并用地爬过来,眼泪鼻涕与血液混杂在一起,冷离辞看着此景,眼里刚平复下去的暴躁,又“腾”地而起,他嘴角微勾,一双金眸平静得犹如一片死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疯劲儿。” “好啊。” 地上的人见此,以为有了生机,眼里迸发出光芒,但这光芒还未来得及荡开就僵在了眼眸里。 骨剑出鞘死死缠住了猎物的脖颈,溢出的鲜血尽数被剑体吸收,很快所谓的仙人就化为了干瘪的尸体。 冷离辞捏了个决,血淋淋的内丹摇身一变换了身干净的外衣,他一口将内丹吞服而下,再也没看地上的人一眼。 “本尊平生最讨厌废物。” “殿下,明日就是一年一度的降雪施福仪式了,您今日就早点回去吧。”洪渊打了个呵欠,怜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这些天,我皮肤都变差了!” 天界典籍楼里,云清无坐在书案前,神色专注,书案上的书刷刷地翻着页,地上已经堆积了一地的书,与此同时,空中还不断地有书飞来。 他已经持续这样好几日了。 准确的说,从距离一月之期只有一周开始,到现在逾期了一周,这半个月他一直彻夜泡在典籍楼里。 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可以不去屈服于那个约定,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他总能找到其他方法! 和一个妖…… 绝无可能! “殿下,书中自有黄金屋,但再多的黄金屋,也没法助您打败那狐妖呀,没能活捉狐妖,陛下也就责骂您几句,但若明天的仪式出了错,那陛下可是真的会生气的!!” 洪渊一个瞬息,闪到书案前,瞪着眼睛道。 云清无眼眸一抬,空中一本书径直朝着洪渊砸去。 洪渊敏捷地扑棱着双手一躲,但还是被书角砸到了一点额角,他眼睛一红,眼泪要掉不掉。 云清无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摆了摆手:“行了,你回去休息吧,我再看一会儿。” 洪渊耷拉着的眉眼一扬,马不停蹄离开了典籍楼。 掉落在地的书重新漂浮起来,又排着队有序地跟随大部队回了书架,云清无将桌案上的书合上,看着书封有些出神。 这些日子,失控的频率明显渐长,也不知道那孩子和冷离辞,到底是谁折磨谁。 思及此,他唇角勾出一抹不明显的弧度,烦躁的心情也舒爽了些许。 活该! 哇,也是拥有段评的咕了[竖耳兔头][竖耳兔头]谢谢大家捧场![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