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 第1章 第1章 云姒昏昏沉沉醒来，身体动弹不得，垂眸一看，只看到几根白森森的骨头。 她沉默片刻，心底思忖这是什么情况。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骨头架子，这情况也是够罕见。 肉身已毁，现在也只剩魂魄依附在尸骨上，幸好凡人看不见她，不然还会以为见鬼了。 睡得太久，云姒试图想起关于自己的事，却发现记忆竟然已经模糊。 但她记得一件事：她以前是神官，神仙们打架，她也掉下来了。 云姒心道自己也算是命大，身体都**得只剩一具骨头了，魂魄竟然还没散。 不过自己现在这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不出意外的话，还能活一个月。 反正现在也动不了，云姒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继续安详地挺尸，准备观察一下情况再说。 一炷香后，身下响起轮子的滚动声，有人在推着她走。上方的布料终于被掀开，云姒得以重见光明。 她听见众人一阵吸气，接着便是不可置信地低声议论。 “竟然是真的，上次见还是两年前吧，终于又找到了一具。” “可恶！云阙仙朝的人都来了，这谁抢得赢他们！” 云姒虽动不了，但耳朵还是挺灵的，通过众人的低声议论，她了解到了几件事。 第一，这些人要把她的尸骨拿去炼药。 第二，用神仙尸骨炼出的丹药价值连城，可让人实力大增。 第三，如果她一直动不了，大概真的要被人吃掉了。 与其被人吃掉，云姒更愿意找个地方慢慢等死。她催动自己所剩不多的法力，试图让自己动起来。 幸好法力还是有用的，腿脚有了知觉，云姒心中稍微安稳了一些。 众人的视线炙热贪婪，眼神比她这具骨头架子还露骨。 价格一路飙升，加价加得火热，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 云姒心道自己还挺值钱。 突然间，场内多了一道独特的气息，余光瞥到不一样的身影，云姒悄悄转动视角，朝角落看去。 那里靠着两个人，一黑一白，一男一女，脸上皆覆着鬼面獠牙。 和她一样，是魂魄的状态。 白无常无聊弹了弹指尖，侧头问黑无常：“你说那具神骸会是谁的？” 天上有座白玉京，去往玉京，是无数修仙者的毕生所愿。 一百年前天空乌云盖顶，黑夜无尽。 人们纷纷猜测是玉京出了事，几年前不知从哪里传出消息，说是那天之后众神陨落，玉京里已经没有神仙了。 众人本不相信，直到市面上开始流传一种药，名叫神骸丹。 卖药人说，这是用玉京里神仙们尸骨炼的丹药，云阙仙朝的太子就是吃了这个，修为才从停滞不前到接连突破。 卖药人的话属实，无数人为求得这一颗丹药而付出千金。 一副尸骨能够炼出的丹药有限，丹药不够分了，修仙者们开始寻找起其他神仙的尸骨。 他们心里存着一个共同念头：要是白玉京里真的没有神仙了，他们吃了丹药飞升，岂不是可以成为第一批神官，领导众神。 只是这之后找到的神骸寥寥无几，神骸丹也变成了有市无价的东西。 如今又找到了一具，白无常听这些人说，是一个渔夫捕鱼的时候碰巧从河里捞上来的。 黑无常没动，站在那里像一座雕塑：“不知道，这些事与我们无关。” 冥界不管人间的事，只等凡人死了勾他们的魂前往冥界。 今日在场的人会因为这具尸骨打起来，要死不少人，而修仙者的魂魄比普通人强硬，一不小心就跑了，所以两人才会在这等着勾魂，以防有漏网之鱼逃跑。 白无常撇撇嘴，还是有点好奇，伸着脑袋往那边看。 这里看不太清楚，白无常想凑近点，可却听黑无常道：“离修仙者太近，会被发现。” 普通修仙者发现不了他们，但实力强大者可以。这里有几个修为高的人，靠近了难免会发觉他们的气息。 白无常叹了口气，没骨头似的靠了回去。 也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才能掰扯完，她好想早点勾完魂回去。 白无常盯着那具尸骨发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具尸骨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 只剩尸骨了，总不会还诈尸吧。 这种情况从未发生，白无常觉得是自己看花眼了。 她无聊盯着那具骨头架子，盯着盯着，白无常腰杆一挺，猛摇黑无常的手臂：“我去真诈尸了，哥你快看！” 那具骨头架子的腿动了一下，动作虽然微弱，但她十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黑无常看了一会儿，没看见尸骨动。 他无言，目光移向白无常面具下的眼睛，心想妹妹是不是又在骗他。 妹妹调皮，总是爱骗他。 在黑无常扭过头的瞬间，那骨架又动了一下，谢宁瞪大眼：“刚刚又动了，哥你相信我，这次我绝对没骗你！” 见她表情不像撒谎的样子，谢复目光移了回去。 于是他看见，那具骨头架子的腿在极其缓慢地向左平移，然后又极其缓慢地移了回去。 如果不是他们一直盯着，观察得够仔细，这个动作绝对不会被场上的其他人发现。 因为其他人现在正争得面红耳赤，哪有功夫管一具尸骨动没动，而且谁也不会想到一具白骨会诈尸。 云姒正悄悄复健来着，方便待会儿自己好麻溜地跑路。 腿脚虽有些僵硬，但好歹也能动。 就这样缓慢动着，两道强烈的视线投了过来，实在让她无法忽视。 他们和她一样是魂魄的状态，大概率是孤魂野鬼或者鬼差。 看装扮不像孤魂野鬼，倒更像是冥界的鬼差，准确来说，是冥界的黑白无常。 云姒很确定自己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黑白无常应该不是来勾她的。 没理他们，云姒继续悄悄动作。 “好家伙，这骨头还在动呢。”谢宁往前走了两步：“不行，我得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谢复抬步挡在了谢宁面前：“我去，你在这等着。” 他往前走，谢宁也没等着，跟着他走了几步。 走到一个稍近的位置时，两人停下。 这个位置看得比刚才清明，谢宁终于看清楚了那具尸骨上依附着的魂魄。 魂魄很淡，一不小心就会消散。 但那模糊不清又熟悉的侧脸让两人都怔住了。 愣了片刻，两人四目相对，眼中皆含着震惊。 谢复最先反应过来，长指翻动，掐了个诀传信。 不知何时，整个拍卖场变冷了些。 修仙者们莫名打了个寒颤，没人多想，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夺得这具神骸。 云姒第一时间发现了那人。 因为他停在了她身边，附下身，安静看着她。 为了镇得住场子，一旁的拍卖师实力不俗，可他都走到拍卖师旁边了，拍卖师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那双极黑的眼眸注视着她，视线扫过她的每一寸魂魄。 云姒回望过去，盯住那张陌生的脸。 他鼻挺唇薄，容貌极其出色，只是气息阴沉，以至于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了些。 他的唇角勾起不太明显弧度，眼中透出愉悦来，握住她只剩白骨的手，说：“阿姒，好久不见。” 云姒心头一惊，蜷了蜷手指，没有挣开。 因为挣开的动作太大，会被人发现。 “殿下。”黑白无常停在不远处，恭敬弯腰。 乌衡挥挥手，谢复便直起腰道：“殿下，现在还时机未到。” 乌衡知道谢复说的是什么，不过是这些修仙者会因为争夺她而打起来，等黑白无常勾了魂之后，他才能带走她。 云姒实在忍不住了，问还牵着她手的那人：“你是谁，为何碰我？” 此话一出，乌衡唇角的弧度没了，气息也凉了下来，眼中阴郁更盛：“你不记得我了？” 云姒十分认真道：“不记得了，能否先放开我。” 她能感受到他手心的冰凉，这种不属于她的温度，让云姒有点不习惯。 乌衡握紧她的手，喉咙干涩。 良久之后，他才发出声音：“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云姒点点头：“抱歉，我睡了太久，记不清以前的事了。” 乌衡想，她一定是刚醒，魂魄不太稳定，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 没关系，他可以等到她记起来的。 乌衡握得越来越紧，紧得云姒有点发疼了。 她轻微挪动手指，挣了一下：“请松开。” 见她眉头轻轻皱起，乌衡便松开手，双手环胸默立一旁，不再说话。 云姒看他一眼，发现他表情凉凉，有点像在生闷气。 不过他很快又看了过来，黑漆漆的眼瞳盯得云姒立马收回视线。 “啪——” 价格始终定不下来，有人忍不住了，拍案而起，这场拍卖结束在了各路人马的野蛮抢夺中。 价钱定不下来便靠实力定，谁抢到就是谁的！ 现场一片混乱，房顶轰的一声塌了，木头碎片到处飞，唯独放神骸的地方依旧完好。 云姒偷瞄一眼乌衡那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道他都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还叫得那么亲近，莫非自己以前真认识他，而且还和他关系不错？ 正默默思考着，身体突然一轻，原来是他将自己抱了起来。 乌衡朝谢复谢宁道：“死得差不多了，你们勾完魂回冥界复命。” “遵命。” 谢宁掏出引魂幡，将刚死去还懵懵懂懂的魂魄吸引过来。 谢复则将各个魂魄拷起来，串成一长串，清点人数。 该死的人都到齐了，俩一个牵头一个牵尾，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回了冥界。 第2章 第2章 等众人打完架，发现神骸早就不见踪影了，互相逼问过后，谁也不承认是自己拿了。 神骸凭空消失，人手还死伤惨重，这次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点好处也没捞着。 乌衡托着云姒的肩膀和腿弯，身形一转，到了一间房内。 将她放在床上，乌衡坐在床沿边，静静看她。 云姒尝试着起身，只是骨头僵硬，她用了好一会儿时间才让自己坐起来。 她抬起骨头裸露的手掌，对自己这具身体感到陌生。 只知自己的名字，却不知自己从前如何，此后又该如何。 连面前这个可能认识的人，她都不记得了。 云姒叹了口气：“多谢你帮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乌衡。”他重复：“阿姒，我叫乌衡。” “阿姒？”云姒扭头看他：“刚才就想问了，你为何叫得如此亲近，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乌衡微怔。 他从未想过他们是什么关系。 云姒安静等着他的答案。 “我不知道。”乌衡望向她的眼睛：“但我们时常相见。” 云姒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那我们相处时一般会做些什么事情？” 这次乌衡倒是回答得很快：“吃饭。” “吃饭？” 无论是神官还是鬼差，都是辟谷的。 他们相处时还会去吃饭，真是独特的爱好。 云姒眨了两下眼睛：“除了吃饭呢？” 乌衡：“散步。” 他惜字如金，云姒道：“看来我们以前关系还不错，我们之间应该是好友之类的关系。” 当然，前提是他说的一切属实，让她没有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 云姒下床，试着自己这副骨头架子走路。 现在催动身体得靠法力，她现在本就虚弱，云姒走了几步就坐了回去。 还好能走，不然真成一具动不了的尸骨就不妙了。 走几步有些累，云姒喘了几口气，侧头道：“我以前是谁，你可否告诉我？” 乌衡：“你是月神，与太阳星君共主昼夜交替，维持天地阴阳平衡。” “可是众神陨落，天地依旧完好。”云姒笑了笑：“神官本就不是必要的东西，有没有神都一样。” 乌衡并不答，反而说起了其他的事：“你受伤了，先躺下吧，我替你稳固魂魄。” “多谢你了。” 她离死亡很近，如果没遇到他，她大概会在一个月后死去。 云姒并不害怕死去，任何人都会死的，神鬼也逃不掉这一天。 但活着也挺好，如今得了乌衡的帮助，云姒自然是万分感激。 云姒又睡了一觉，醒来时所有的东西都变大了。 床板要垫脚才能看见尽头，一抬头就对上了一个巨人。 仔细一看，这个巨人是乌衡。 身体轻松了许多，这番变化想必是因为乌衡，云姒双手合拢，微微鞠了一躬：“多谢。” 他道：“不必对我道谢。你魂魄不稳，记忆也缺失了，暂时先以这副模样行动。” 云姒朝他而去，发现走起来不累了，她能灵活驾驭这具骨头架子了。 但走了几步，云姒又发现骨头之间会相互摩擦碰撞，巴掌大的骨头架子走起路来哐当哐当响，像挂了几个大铃铛在身上似的。 云姒不太喜欢这种嘈杂的声音。 她瞅瞅乌衡的腰间，看见那里挂了一个鱼形玉佩。 于是她指着他的玉佩道：“我不喜欢一边走路一边响，能否让我挂在你腰间，充当饰品？” 她想着，一个鬼用骷髅充当饰品，也不算太奇怪吧？ 云姒看见乌衡抚了一下那个玉佩，不知想到什么，他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不那么阴沉了。 他突然俯下身凑了过来，让云姒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她听见他说：“你声音变小了，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原来是没听清，云姒不好意思挠挠头骨，加大声音重复刚才的话。 刚说完，云姒就看见乌衡皱了下眉。 云姒道：“我应该不重，不会妨碍你什么的。随便找根绳子套我脖子上就行，我不介意的。” “并不是这个原因。”乌衡将她托在掌心，云姒周身的景色快速变化，最后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声音很近，就在云姒耳旁：“我见过很多吊死鬼，我不想你像吊死鬼一样，脖子上拴根绳子。” 好像惹他不开兴了，云姒道：“抱歉，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乌衡嗯了一声，动作之前，他提醒了一句：“抓好，我们要走了。” 这个高度对她现在这个身形来说相当于悬崖，要是摔下去了恐怕得把她给摔散架了。 云姒连忙坐下，他肩膀光秃秃的没抓的地方，她就挪过去靠在他脖子旁，单手扶住他的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鬼的原因，他浑身上下都凉凉的，靠着还有点冰。 脖子边多了一只很小的手，乌衡脚步顿了一下。 他唇角弯了一点，很快便恢复正常，面无表情推开门。 推门的一瞬间，外面的嘈杂之声便争先恐后涌进耳朵，看来是乌衡刚才施了法，房间里才那么安静。 外面是一条属于人间的街道，充斥着吆喝叫卖声。 乌衡走在其中，迎面而来的人像没看见他一样，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云姒道：“你也是冥界的人，黑白无常叫你殿下，莫非你是冥王。” 乌衡默认了。 云姒有些惊奇：“我们一神一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神官和冥王，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成为朋友的关系吧。 乌衡没回答，他施法，瞬移到一处地方。 这里迷雾笼罩，乌衡往前行了几步，前面出现一座高耸的黑色城楼，牌匾刻着“鬼门关”三个大字。 城楼门口站着两个鬼。 一个长着猪脑袋，嘴边支出尖锐獠牙，肌肉虬结。 一个长着马脑袋，口裂至耳根，身形高瘦如竹竿。 云姒道：“等等，不太对吧，我记得不应该是牛头马面么，怎么变成猪头马面了？” 乌衡：“他以前是牛头，不喜欢自己的模样，觉得长得难看，就幻形成了猪头。” 牛头变猪头，似乎并没有变好看，加上乌衡一本正经的语气，云姒没忍住笑了。 乌衡的脚步顿了一下，瞧了眼几步之外的猪头，心道他幻形还是有用的，至少能逗人笑。 猪头阿啸看见乌衡的身影，连忙戳了身旁的阿蒙一棒子：“还发呆呢，殿下来了！” 长着马脸的阿蒙一个激灵，站直身体。 待乌衡走近，传来两道气势汹汹的吼声：“恭迎殿下！” 这两鬼嗓门挺大，把云姒吼得一震，差点没坐稳掉下去。 乌衡伸手扶了她一下，瞥那两鬼一眼：“小声些，黑白无常可回来了？” 被殿下训了，阿蒙委屈巴巴捂住嘴，不敢说话了，只敢点点头。 阿啸胆子比阿蒙大些，还敢说话：“禀殿下，黑白无常带着十二魂进了鬼门关，属下们都仔细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乌衡点点头，不再多言，带云姒走了。 等乌衡离去，阿啸一扭头，就看见阿蒙见鬼了一样，嘴巴惊讶张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小眼睛都没神了。 自己就是鬼，怎么还一副见鬼的样子。 阿啸嫌弃道：“干嘛呢你，被咱们殿下的风姿迷住了？” 阿蒙双眼无神，呆呆看向阿啸：“你没看见殿下肩上的东西吗？” “殿下肩上有什么东西？”刚才忙着说事，殿下又训了他们，阿啸哪还敢乱看。 阿蒙拍了自己一巴掌，逐渐回神，放低了声音：“殿下肩上坐着一具很小的白骨啊，你难不成一点都没发现？能坐在殿下肩上，除了天上的那位，你觉得还有谁。” 阿啸愣住了：“天上的那位，你说的是……月神？” 阿蒙抬头挺胸：“除了她还能有谁，别看我眼睛小，我眼神好着呢，不会认错。” 想到一件事，阿蒙的头又低了下来：“等一下，能进鬼门关的只有鬼，月神又只剩魂魄和白骨了，该不会……” 阿啸打住他：“可把你的乌鸦嘴给闭上吧，别乱说！” 他刚才是看见殿下肩上有什么东西，可一对上殿下的眼睛，他哪还敢乱飘。 若是真成鬼了，犯不着把尸骨也带回来。看殿下也不像伤心的模样，阿啸觉得事情不像阿蒙说的那样。 至于为什么能进鬼门关，都只剩魂魄了，和鬼比起来也只多了一具白骨，当然能进鬼门关。 阿啸悄声道：“这件事就当没看见，你也别出去说，小心被殿下知道了受罚。” …… 过了鬼门关，雾气渐渐消散，视线清明起来。 旁边流淌着看不见尽头的长河，河水是艳丽的红色，像身体里的鲜血。 前面有建筑，远远望去，那里似乎有许多人。 准确来说是许多鬼。 乌衡的到来并没有让街道发生什么变化，众鬼们似乎并不认识他们的冥王。 瞧着鬼来鬼往的街道，云姒心想这里和人间倒是有点像。 和人间不一样的是，这里有断胳膊断腿的鬼在路上乱飘，还有眼珠子都掉出来了的鬼在到处找鬼问：你有看见我的眼睛吗？ 第3章 第3章 眼眶外挂着个眼珠子的鬼飘来飘去，停在一个断了只手鬼面前：“我找不到我的眼睛了，你有看见我的眼睛吗？” 这个鬼经常这样，其他鬼都被他问烦了。 断手鬼怀里抱着自己断掉的左胳膊，他右手拿起自己的左胳膊往缺眼鬼脸上一甩：“掉眼眶外面了，自己装回去。” 缺眼鬼也不介意断手鬼粗鲁的动作，他终于摸到了自己裸露在外的眼珠子，欣喜若狂道：“找到了。多谢，多谢。” 他把眼珠子塞回眼眶，飘走了。 刚飘出不远，云姒看见那个鬼的眼珠子又掉了出来，他仿佛忘记了之前的事，又到处找鬼问起之前的问题来。 云姒扭头，没再看那个鬼。 她道：“你刚才能瞬移，为何现在不瞬移了？” 在人间时能一瞬间到鬼门关，在这里当然也能一瞬间到想到的地方，为何又非要慢悠悠地走。 乌衡瞥了眼那个缺眼睛的鬼，道：“你需要养伤，接下来应该会在冥界修养一段时间。我本意是想让你熟悉一下冥界，现在看来你并不这里。” “没有不喜欢。”云姒撇开头：“只是不太习惯而已。” 不习惯看到某些灵魂，生前知事，死后昏蒙。 那个缺眼睛的鬼以前明明是人，死了却还要浑浑噩噩停留在这里，不知为何而去。 云姒把脑袋埋进乌衡掉落下来的发丝里，闷声道：“快些走吧。” 乌衡应声：“好。” 他不再停留，几步之间到了自己的宫殿。 宫殿很符合冥界的风格，漆黑诡异。 乌衡一挥手，一排鬼火亮了起来。 只是光亮并没有让宫殿变得正常，骷髅灯托里的绿色鬼火衬得宫殿更阴森了。 看着那一排骷髅灯托，云姒摸摸自己的脑袋，道：“和你商量个事，能否把灯托换个形状，看着它们，总觉得我自己的脑袋里也会点火似的。” 乌衡说好，他挥挥手，灯托变成了普通的模样，火光也从绿色变成了正常的红色。 温暖的光线为这座并不怎么温暖的宫殿增添了一丝丝的正常，看上去总算不那么诡异了。 乌衡刚把云姒拿下来放软榻上，就有小鬼进来通报，说是黑白无常过来复命。 乌衡本想同她说话，黑白无常却不挑时机过来了。 他对云姒道：“你在这儿等着，我片刻后回来。” 云姒点点头，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她才站起来，继续熟悉自己现在这具身体。 脚下的垫子很软，像站在弹簧上似的，走一步弹一下。 某次不小心弹得有些高了，下降时把云姒的腿骨都给崩飞了，害得她还要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捡起腿骨给自己安上。 刚安上腿骨，手又不太对劲，云姒低头一看，自己的小手指不见了，也不知道弹哪里去了。 云姒幽幽叹气。 虽然能走，可这具身体实在有些脆弱，一不小心就容易缺胳膊少腿。 巡视一番，终于看见自己的指骨，云姒小心翼翼走过去，把指骨给安上。 乌衡进屋，发现云姒不在原位，她从榻前移到了榻尾，正低着头仔细看自己的手。 “手可有什么问题？” 乌衡靠近，将她放在自己掌心，伸出食指，碰了碰她的手掌。 她现在手掌很小，还没有他一个指头大。 乌衡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云姒摇摇头：“没什么事，只是刚才尾指不小心掉了，我找回来安上了。” 考虑到她这骨头架子现在有点脆弱，乌衡给她施了个法，道：”我给你稳固了一下身体，骨头应该不会再容易掉了。” “好，多谢你了。” 云姒正活动着自己的骨头，就听乌衡突然道：“黑白无常想见你。” “黑白无常？”云姒愣了一下：“方才那对一黑一白的男女吗，我以前也认识他们？” 乌衡点头：“你若不想见，我替你回绝便是。” “倒是没有不想见，你叫他们进来吧。” 云姒只是惊奇，她一个神官竟然认识这么多冥界的人。 乌衡传音，叫门外的谢复和谢宁进来。 人还没到，激动的女声先传了进来：“月神大人，总算找到你了！” 云姒抬头望去，看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 他们取了鬼面獠牙，男子面容沉静冷肃，女子则漂亮可爱，和一旁的男子长得有几分相似。 女子几个箭步冲过来，要不是有乌衡在这，她得直接冲云姒身边来。 谢宁停在两步之外，眼巴巴望着小骨头架子：“月神殿下，我是谢宁啊，你还记得我吗？” 云姒被谢宁直勾勾的眼睛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扣扣手指，道：“抱歉，好像不记得了。” 谢宁一下子蔫巴了，揪着落后几步的谢复上来，道：“这是谢复，我兄长。” 云姒点点脑袋：“你好。” 谢复似乎不爱说话，只躬身对她行了个礼。 谢宁倒是话多，也不怕乌衡，在旁边说个不停。 云姒安静听着。 从谢宁口中，云姒了解到自己以前常去人间。 去人间办事的时候，她会和乌衡见面，有时候这两兄妹会和乌衡一起，所以她好像和谢复谢宁也挺熟。 念叨了一大堆，谢宁嘴巴都给说干了，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水葫芦，仰头喝起来，准备喝完继续说。 她已经霸占云姒很久了，乌衡瞥了眼谢复。 接收到乌衡的眼神，谢复立马上前两步拉住谢宁，躬身告退：“属下们先走了。” 谢宁水还没喝完就被谢复强行拉走，差点没把她给呛死。 走得够远，谢宁一边咳嗽一边说话：“哥你干嘛，我还没说完呢！” 谢复：“你已经说了很多了，该走了。” 再说下去，殿下那冰凉的眼神得真化成冰块戳他们身上。 谢复想，她才回来，殿下应该很想她，他们不应该过多打扰才是。 他拍拍妹妹的背，给她顺气：“月神殿下已经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和她见面，不必急于一时倾诉。” 谢宁都懂，只是她好久没见云姒了，所以才着急了些。 两兄妹走了，又只剩她和乌衡了。 乌衡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比刚才要不开心一点。 云姒仰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拍拍身边的位置：“请坐。” 乌衡靠着云姒坐下来，只是没想到垫子太软，他一坐下，云姒就又被弹飞了。 巴掌大的骨头架子被弹得老远，云姒飞在空中，十分淡定，心道幸好乌衡之前给自己加固了一下，现在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散架。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落下，就被一双手给接住了。 冰凉的双手捧住她的身体，云姒望着乌衡黑漆漆的眼睛，竟然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紧张。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云姒又拍拍他的手指：“我没事，放我下来吧。” 这次乌衡没再把她放软榻上，云姒又回了老位置——他的肩上。 云姒其实对坐哪里没有意见，只是一直坐他肩上，未免有点太过亲近。 但一想乌衡似乎找了她好多年，他们又是好友，亲近一些应该也没关系。 如此想着，云姒抓住他的一缕头发，开玩笑般道：“你如果没有找到我，大概一个月后我们也会相见的。” 因为她伤得很重，如果没有乌衡，她不久之后就会死去。 她会走过鬼门关，来到冥界，和他相见。 她运气好，魂魄还能依附在尸骨上，留有一口气。 如果像其他神仙那样，在陨落中就魂飞魄散，她连冥界也到不了。 乌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脸色不太好：“可我并不想在冥界碰见你。” 冥界里除了鬼差，大多数鬼魂会选择入轮回，去往下一世。 不愿轮回的，就留在了冥界。 他们在冥界停留久了，就会渐渐忘记生前的事，不知为何而来又为何所去。 就比如方才那个缺眼睛的鬼。 这种鬼冥界有许多，只要他们不闹事，任凭他们游荡。 如若闹事，就抓住关起来，消停了再放出去。 但所有停留在冥界的普通鬼魂只有一个结局——魂飞魄散。 执念强的能坚持得久些，执念弱的没几天就魂飞魄散了，到那时，想入轮回也入不了了。 刚才路过的那条街叫幽冥街，街里边都是不愿入轮回的鬼，有的几百年过去了还在那里，有的不过几天就消散了。 神仙死了也得入轮回。 云姒停留在冥界会忘记他，会消失，去往下一世也会忘记他。 那是真正的遗忘。 她会忘记他们之间的所有，永远也不会再记起来。 乌衡闭上眼睛，道：“阿姒，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他语气有点不对劲，云姒一愣，站起来扒住他的脸颊，伸着脑袋看他的脸。 她看见了他微微发抖的眼睫。 回想起刚才的话，云姒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惹他伤心了。 她不该说死后相见的。 “你不开心了吗？”云姒拘谨站在原地，有点懊恼。 乌衡没吭声，云姒就顺着他的衣服爬下去，走到他的手掌旁，碰碰他的手指头。 “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说了。” 他找了她好久，又是保护她又是给她疗伤，云姒不能恩将仇报，平白无故惹人伤心。 乌衡睁开眼，入目便是她仰起脑袋看他的模样。 明明很小一只，却仍要努力仰起脑袋看他。 十分可爱。 乌衡唇角弯了点。 第4章 第4章 看见他笑了，云姒松了口气，转身爬下他的膝盖，落在地上。 她哐当哐当跑到门边，对乌衡发出邀请：“你不是说我会在这里修养一段时间么，那我们出去看看吧。” 她好奇乌衡生活的地方，她想去看看，哪怕会再次遇见那个缺眼睛的鬼。 她怜悯他，却又帮不了他。 冥界应该有许多这样的鬼，说不定出去转一圈就可以碰到一群。 这种无能为力的滋味让云姒感到熟悉，仿佛她曾经就深刻体会过。 不过人总要学会接受现实的。云姒想。 乌衡靠近，将云姒拎起来放自己肩上：“不是不想看见外边的那些鬼么，不要勉强。” 云姒道：“方才是刚进来不太习惯，现在是我自己想出去，并没有勉强。” 她坚持要出去，乌衡就依她的话，带她出去。 幽冥街上依旧鬼来鬼往，这里还贩卖食物，只不过鬼尝不到味道，食物吃下去也会从身体里掉出来。 浑浑噩噩的鬼魂以为自己还在人间，每到饭点，就会掏出纸币买了食物吃下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纸币花完，不能再买。 冥界也有太阳，只不过是红色的，看着怪吓人的。 太阳高悬，又到饭点了。 饭店处排起了长长的队，鬼魂们神色呆滞，只知道拿起食物往嘴里塞，食物从身体里穿过也没发现。 很快街上就掉下一堆食物，卖食物的鬼习以为常，将掉落的食物捡起来，拍拍灰尘摆回去继续卖。 云姒心头五味杂陈，又扭头看向另一边。 那边也排着队，但好像不是卖食物的。 这个队伍里的鬼魂神色倒是正常，只不过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更有甚者头都掉下来了，那鬼双手捧着脑袋，还能叽叽喳喳和旁边的鬼说话。 云姒问：“魂魄也会缺胳膊少腿么？” “当然。”乌衡提步过去，排在了队伍后面。 “鬼魂始终维持着死状，有些鬼魂的三魂七魄还会缺几个，他们投胎便会和常人不一样。” 云姒好奇：“怎么个不一样？” 乌衡道：“生出来便是个傻子，或者有身体虚弱之类的问题。” 这个队伍移动得有些慢，云姒站起来眺望，只见一个缺胳膊的鬼进去，出来时胳膊接上了。 她又观望了一会儿，发现那个双手捧着脑袋的鬼进去，出来之后脑袋就在脖子上了。 “这是做什么的，医馆？” 乌衡：“差不多，给鬼修身体的。只不过是修外表，内里的魂魄依旧是缺的。” “你怎么也在排队？” 乌衡：“找里面的鬼有事。” 冥王也得排队，还挺守秩序。 排队排得有些久，云姒靠在乌衡脖子边，有点昏昏欲睡。 她现在果然太弱，精神不振，动不动就想睡觉。 乌衡突然出声：“到我们了。” 云姒一个激灵，坐直身体。 一入内，潮湿而腥气的味道就围了过来，充斥着云姒的鼻腔。 她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摆满了人类的肢体，看上去是用泥土做的，腥味应该也是来自泥土。 这些胳膊和腿做得逼真，如果谁不小心闯入没看清，大概会误以为这是什么肢解现场。 “殿下怎么来了？” 清悦的男声响起，云姒随着声音看去，就见一名青色衣袍的男子迎了上来。 他不像普通鬼魂那样飘着走，反而像活着的人一样，一步步走过来。 这人的左眼凹了进去，没有眼珠，右眼倒是正常。 哪怕缺了只眼睛也没有影响他身上的书生气，他说话温温柔柔的，毫无死气。 曲明道：“殿下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乌衡掏出一幅画：“为画上的人做一具身体。” 云姒伸脑袋看了看，发现画上的人是她自己。 所以乌衡来这里，是要替她做一具肉身？ 没等她发出疑问，乌衡就先微微侧头，对她解释：“只是先做出来用着，等你魂魄彻底稳固，我会想办法让你重塑肉身。” 他帮了她太多，云姒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他了。 她叹了口气，最终也只得低声说了句多谢。 曲明在这里停留了几十年，听说过一件事。 冥王殿下常去人间，有时候是去北海，有时候是去南地，他走遍人间，为的是寻某个人。 这件事在待得够久的鬼那里不是秘密，大家心照不宣，谁也没明说。 现在看来，冥王殿下是已经寻到想要的人了。 曲明看了眼乌衡肩上的小白骨，笑着道：“我先恭喜殿下得偿所愿，只是我怕我技艺不精，做不出那么像的。” 乌衡道：“尽力做出来便是，我不会苛责什么。” 他上前几步，抬手放在曲明肩上：“这是押金。” 曲明顿时感觉自己的魂魄稳固了些，他惊喜万分，连忙弯腰道谢。 魂魄稳固的话，他就能停在这里更久了。 曲明刚下来时，总是跑到忘川河边，挖几团泥土做小人。 后来他发现，自己做的东西竟然可以给断胳膊断腿的鬼魂们接上，充当身体的一部分。 鬼魂们不想残缺地入轮回，他们自欺欺人一般，找曲明做好手臂小腿接上，再走过奈何桥。 哪怕手臂和腿是假的，也依旧有源源不断的鬼来找曲明。 曲明愿意做这些。 因为他在等人，不愿意入轮回。 与其无所事事干等，不如替这些鬼做些事。 曲明不知道自己能等多久，他每一天都在为鬼魂们做胳膊做腿，就这样一直做了几十年。 他知道自己算执念强的，可是再强也会消散。 近年来，他发觉自己的魂魄越来越虚弱，他的记性开始变差。 曲明感到恐慌，却没有办法阻止魂魄的消散。 直到今日，冥王突然到来，帮了他一把。 心底压抑已久的恐慌消散了些，曲明感激不已，心道一定要给冥王殿下做一个最精致的泥人。 他拿出纸笔，道：“殿下可否让你肩上的这位女子变回原样，我仔细观察一下样貌，好做得更还原些。” 乌衡点头，将云姒放在凳子上。 砰的一声，云姒变成了原样。 白骨上依附着淡淡的魂魄，能够隐约看清楚面容。 曲明仔细观察，拿笔画下云姒的面容，并目测她胳膊腿的长短，记录下来。 不得不说，就算面前这位女子面貌看得并不清晰，也能让人称一句仙姿玉貌，美人绝色。 曲明心中感叹她竟然落得如此地步。 记录好数据，他收好纸笔：“殿下和这位姑娘先回去吧，等身体做好了，我会送到殿下府上的。” 他话音刚落，云姒就又变成了小骨头架子，回到了乌衡肩上。 云姒莫名觉得，乌衡好像不喜欢别人看她。 他脸上通常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又阴沉沉的，让人察觉不出他的情绪。 但刚才曲明仔细观察她的时候，云姒清楚看见乌衡皱了一下眉头。 乌衡走路很稳，云姒坐在他肩上没有什么颠簸之感。 她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声：“你怎么会有我的画像？” 乌衡：“找你的时候画的。” 有点想她，就画了她模样。 云姒一顿，又问：“那玉京呢，玉京里还有其他神官吗？” 她模模糊糊记得那场争斗十分严重，死了很多神，结局怕是不太好。 乌衡用余光扫了眼她，斟酌了一下字句，才道：“我不是神，进不了玉京。不过一百年前确实有许多神官陨落，我也没再见到过活的神官。” 这意思是说，世间应该没有神了，就算有神，也是要死不活的，藏起来不敢再见人。 因为被发现了得被人抽筋剥皮，扔进炼丹炉里炼成药吃了。 云姒抿抿唇，道：“这一百年间没有人飞升？” “没有。”乌衡道：“倒是有人找到几具神仙的尸骨，但只是尸骨而已，魂魄早就消散了。” 即使魂飞魄散，神仙的尸骨依然不腐。只是人类贪婪，就剩一副尸骨了，还要把尸骨给吃干抹净。 云姒笑了，笑自己命大，竟然成了活下来的那一个。 她闭上眼，有些累了。 乌衡伸了一根手指过来，点点她的脑袋：“不必忧心，人各有命。” 云姒很清楚这个道理，只是还是心头发闷。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我知道的，你不必担心我。” 乌衡在幽冥街上走了一圈，带云姒见识了各种各样的鬼。 有两鬓斑白的鬼，还有小孩子模样的鬼。 人间有的，这里都有。 她许久不曾吭声，乌衡伸手把她拿下来，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小骨架趴在他手中，睡得沉稳。 也是，她现在衰弱得厉害，容易精神不济。 睡着了也好，免得胡思乱想。 乌衡将她捧在手里，回了自己的宫殿。 云姒半夜醒了。 外边已经天黑，看来冥界也有白天黑夜之分。 她四处看了看，发现身旁躺着一个庞然大物。 借着昏暗的光线，云姒认出这里是乌衡的寝宫，身边这个庞然大物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乌衡本人。 鬼也需要休息吗？ 心中存着疑问，云姒顺着衣服爬上他的胸膛，看见了他紧闭的眼睛。 第5章 第5章 他躺得很安静，胸膛没有起伏，鼻间也没有呼吸。 长睫在他眼下投出一小块阴影，闭上眼睛的乌衡比睁开眼睛的乌衡看着乖巧些。 他没醒，云姒盯了一会儿，开始原地打坐，试着修炼。 还好，修炼没问题。等她伤好了，假以时日，修为应该会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他睡他的觉，云姒自己修炼自己的。 天色微微泛亮，乌衡睁眼，瞧见了胸膛上坐着的小骨头架子。 她在入定修炼。 乌衡安静看了一会儿，见她还要修炼许久的样子，又闭上眼睛。 等云姒终于修炼完从他身上爬下去，乌衡才睁眼，起身下床。 “你醒啦。”云姒向他挥挥手：“我发现我能修炼，我原本的修为应该会慢慢恢复的。” “嗯。”乌衡早就知道这件事，他最开始就给她检查过了。 她的魂魄很不稳定，记忆也因此缺失。 或许等魂魄稳固下来，她会慢慢记起他。 并且给她检查的时候，乌衡发现她的魂魄并不完整，似乎缺了一缕。 他不确定这是她生来就缺的，还是从玉京掉下来之后才缺的。 只不过她似乎没察觉到自己少了一缕魂魄，魂魄除了不太稳定，也没有其他问题。 乌衡暂时瞒下了这件事，免得她平白无故担心。等真找到她那一缕魂魄，再告诉她也不迟。 云姒掐了个诀，给乌衡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修炼成果。 骨头架子摇摇晃晃漂浮起来，飞得比他还高。 云姒笑着道：“怎么样，我修炼还挺快吧。” 听见她嗓音里的笑意，乌衡扯起唇角：“很厉害。” 任由她飞了一会儿，乌衡伸手接住她：“才开始养伤，不宜劳累。” 接下来的时间里，云姒待在宫殿一边养伤一边修炼，乌衡每天都会给她疗伤，替她稳固魂魄。 一个月后，有鬼求见，是曲明。 他拉着板车过来了，板车上盖着布，看布下的形状，应该是给云姒做的身体。 冥界没有动物的魂替曲明拉车，曲明只好自己一个人拉了几里地，差点给他这个鬼给累成狗了。 幸好鬼不用呼吸，不然他现在得毫无形象地躺地下喘气。 早知道就不揽这活儿了，让殿下自己来多好。 曲明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放下挽起的衣袖，文质彬彬道：“殿下，姑娘的身体做好了，快试试吧。” 云姒十分好奇自己的新身体，伸着脑袋看曲明把布揭开。 板车上躺着个等身泥人，每一处都雕刻得极其细致。 泥人的面容和云姒很像，但和真人比起来总会有细微的不同，这无法避免。 曲明还贴心地雕上了层层衣物，泥人躺在那里，像某个寺庙里的神仙娘娘似的。 泥人并没有什么问题，乌衡抬手放在曲明肩上，结清了欠款。 曲明笑容灿烂：“那我就先告退了，殿下和姑娘可自行使用。” 待曲明离去，乌衡道：“你的骨架无法融入泥人中，只能由你的魂魄进入。” 云姒点点头：“没关系，有个身体就不错了，我不挑剔的。” 乌衡不再多言，他施法将云姒的魂魄放进泥人里。 很快，泥人像活了起来一样，有了温热的皮肤，发丝也变得根根分明。 泥人睁开眼，发出了声音：“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许久未见的容貌再次出现在眼前，乌衡竟然恍惚了一下。 他垂眸回答：“很好，和真人一样。” 云姒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脚，对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很满意。 她捡起一旁的小骨头架子，递给乌衡：“我的骨头先放你那里。” 乌衡盯着她漂亮又带着血色的手指，问她：“为何要放我这里。” 云姒很快就答了：“你这里比较安全。” 乌衡怔了一下。 他让她觉得安心了么？ 心底莫名愉悦起来，乌衡接下了云姒的骨头。 云姒跳下板车，发现自己飘着走迈步走都行，当然，她还是更喜欢像人那样迈着步子走路。 云姒围着乌衡走了几圈，把他全身上下都给仔细观察了一遍。 要问她为何这样，当然是她当了这么久的小骨头架子，看他总像看巨人似的，都快忘记他正常比例长什么样子了。 这会儿成了正常人，她得好生看看，习惯一下他正常大小的面容。 乌衡站在原地，任由她看，视线随着她而移动。 云姒突然想到什么，双手合十：“既然有身体了，那我们去人间吧。” 如今玉京是去不了了，冥界她也看过了，只剩人间还没去。 再者，他不是说他们相见时会吃饭散步么，三界之中，只有人间可以真正地吃饭。 “好。” 乌衡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人间的食物了。 上一次吃饭，还是和她一起的时候。 说走就走，云姒领头，带着乌衡出冥界。 好歹也在冥界生活了一个月，她还是能认识路的。 出鬼门关时，云姒又碰见了猪头马面。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阿啸和阿蒙就上前呵斥：“鬼魂不得出界！” 除了冥王与鬼差，鬼门关只进不出。 话音刚落，阿蒙眼神好，看见了落后几步的乌衡。 他裂到耳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连忙放下钢叉，捉住阿啸后退几步，躬身行礼。 一旁的阿啸也反应过来了，他瞅瞅云姒，又瞅瞅乌衡，心中瞬间想起了一个月前，冥王肩上的那副骨头架子。 不愧是他们殿下，这才一个月，骨头就变成人了，果然实力强大。 阿啸脑补了一番，毕恭毕敬道：“原来这位姑娘和殿下是一起的，刚才是属下们冒昧了，没看清给姑娘拦下了。” 云姒盯着阿啸一脸凶相的猪脸，心道还是牛看着更老实。 阿啸被云姒的眼神盯得直冒冷汗，心想自己刚才莫非是冒犯到她了。 心底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面前长得跟仙女似的姑娘说：“其实猪也挺好的，比较抗揍。” 这意思是说他要挨揍了？ 阿啸顿时觉得面前这仙女不仙了。 但她打总比殿下打好，阿啸往云姒身前一凑，闭上眼睛：“属下愿意接受惩罚。” 云姒：“？” 他的两个大鼻孔对着她，云姒默默往旁边移了一步。 “我没有要打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猪长得厚实，打起架来占优势。” 云姒指了指阿蒙：“你看他就长得瘦，挨揍应该会比你痛些。” 阿啸一愣，黑黑圆圆的眼睛逐渐泛起泪光。 阿啸以前养过一只猪，他就喜欢猪圆圆胖胖的样子。 反正自己是头牛已经够丑了，还不如幻形一个自己喜欢的。 自从他幻形成猪的模样后，鬼差们都嘲笑他，说他怎么不幻形个好看的，从牛变成猪，丑上加丑。 可他就喜欢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如今，他终于碰见了认同他的人。 阿啸想哭。 他抹了把眼睛，把手中的狼牙棒往地下一扔，哼哧哼哧哭起来：“呜呜呜，终于遇见欣赏我这副身体的人了，姑娘你真好。” 他庞大的身躯哭起来威力实在不小，云姒浑身一震，有点手足无措：“好了好了，你先别哭。什么模样都没关系，你自己喜欢就好。” 阿啸一听，更想哭了。 云姒实在没想到他雄壮的身体里竟然藏着一颗敏感的心，而她偏偏还不小心戳到了。 阿啸嚎了半天也不停，乌衡面无表情看他：“住嘴。” 这句话比云姒的安慰有效多了，阿啸瞬间止住了哭声。 因为殿下的眼神有些冷，阿啸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停，殿下的拳头得挥他脸上了，他可承受不了殿下这一拳的威力。 迫于乌衡的淫贼，阿啸停止了哭泣，见云姒离去还有点不舍，一直盯着她的背影。 云姒被他看得后背一凉，一把拉住乌衡的手腕，快步离开这里。 乌衡低头看自己的手腕。 她葱白的手指握着他，将他的手腕紧密包裹住。 他的身体常年是冷的，云姒的手指贴着他的皮肤，指间柔和的温度递了过来。 乌衡喜欢她的温度，即使这样会让他整个身体隐隐发热起来。 他没有去探究自己为何会这样，反正今后他会一直跟着她，有的是机会让她握住自己的手。 想到那种场景，乌衡弯起唇，满足而愉悦。 走出冥界，那如芒在背的目光终于消失了，云姒心头舒了一口气。 她松开乌衡的手，四处打量起来，心中思考要往哪边走。 说真的，她连人间有哪些地方都记不清了，自然也不认得这是哪里。 从鬼门关出来时可以施法，心中想着目的地，出来时便可到心中所想之地。只是云姒不知道有这回事，闷着头直走，一出来才发现走到个不认识的地方来了。 周围都是树木，此刻他们正在某个深山老林里，见不远处升起了袅袅炊烟，应该有村子。 云姒低头看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给自己施了个法。 好久没用，法术有点生疏，她试了两次才成功。 侧头一看，乌衡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了，变得和她一样，看得见摸得着。 看来他常行走于人间，做这种事早已轻车熟路。 现在正值午时，阳光暖洋洋的，照得云姒眯起了眼。 冥界的红色太阳纯属摆设，没有暖阳，唯一的作用就是亮半天暗半天，提醒冥界的鬼魂们又过了一日。 第6章 第六章 已经许久没感受过阳光了，云姒眯着眼晒了会儿太阳，伸手拍拍旁边的人。 “咱们先去前边的村子看看，问一下村民怎么走……” 话没说完，因为云姒的手拍空了。 她扭头，才发现乌衡退了几步，站在她身后的树荫下。 云姒迟疑道：“你难道……怕阳光？” 乌衡摇头：“不怕。只是不太喜欢而已，有点热。” 冰凉的身体不喜欢太热的地方。 他不喜欢晒太阳，云姒想到了一个办法，唇角弯弯：“那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她乘风飞走了，乌衡下意识想跟上，可想起她的话，又回了原地。 等云姒回来，就看见他还乖乖停在原地，黑漆漆的眼睛看见她，亮了一点。 云姒弯弯眼睛，将手里还带着水珠的大荷叶塞给他：“顶着这个就晒不到太阳了。 他今日穿的暗青色衣袍，头上又顶着个荷叶，跟个小青蛙似的。 云姒噗嗤一声笑出来，乌衡不明所以，安静盯着她的笑脸。 她笑起来眼睛有点弯，像夜晚的半轮月亮。 不知道是不是晒了太阳的原因，她的脸有点红。 乌衡抬手碰自己的脸，很冰，没什么温度。 他拿着荷叶走出树荫，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柔软而温热。 他突然碰上来，云姒愣了下，突然想到他的手这么凉，夏天跟在他身边一定很凉快。 “脸上有滴水。”乌衡说。 应该是刚才摘荷叶沾上的，云姒摸摸脸，继续刚才的计划：“我们去那边的村子里问问路。” 乌衡说好。 太阳晒一会儿觉得温暖，晒久了就觉得热了。 察觉到她在用手背遮阳，乌衡将荷叶倾斜了一些，自己的身体露出了大半。 还好，这种温度尚可忍受。 走了一小段路，快靠近村子时，云姒才发现刚才摘荷叶的地方有多大。 整个村子都被荷塘给包围住，只剩下一条小路可进。 荷塘大得看不见尽头，荷花往天上窜，密密麻麻一大片，长得和人一样高。 云姒没看见其他进村的路，这里似乎只有这一条小路能进去。 周围也没其他村子，云姒瞧着这条并不长的土路，提起衣摆进去。 一进入，一股凉气就瞬间席卷而来，驱散了燥热。 凉意来自两边的荷塘，池塘里荷花高高支起，开得茂盛。 小路弯弯绕绕，还挺长，两人走了一刻钟，才从荷塘中走出来，看见了村子。 面前的村子不大，大约有二三十户。 现在这个时辰村民大多都在做饭，只有几个小孩在外边玩耍。 看见外人，小孩们十分惊讶，惊讶他们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也会有人来。 一群小孩儿跑过来，瞧了瞧仙女似的云姒，又瞧了瞧气息不像好人的乌衡，自然而然对云姒说起了话。 “姐姐，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走到我们这里来啦？” 大约十岁左右的女孩说话声音软软的，云姒俯下身，温和道：“我们不小心迷路了，看这附近只有你们这里这个村子，所以就想进来问问路。” 女孩煞有其事点点头：“我娘每次去城里都要走好久的路，这里很容易迷路，我都不敢乱走。” 云姒问她这里是哪里，小女孩说不清楚，也不知道这里具体属于哪儿。 她笑着掏出几颗糖来，递给这群小孩儿。 糖来自她放东西的储物戒，她现在身无分文，这枚戒指还是乌衡给她的，里头装了些她需要的东西，甚至还有糖。 云姒拆开糖纸，自己也吃了一颗。 桂花味的，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捏起一颗糖递给乌衡：“你要吗？” 乌衡摇头：“我不喜欢太甜的东西。” 云姒笑了笑，也不强求。 小孩们拿着糖散了，各回各家。 很快就有村民出来，观察着这一对陌生面孔。 乌衡怎么也不像是健谈的样子，云姒就让他在原地等等，自己则上前和村民交谈。 乌衡看了眼某个屋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云姒还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在原地等她呢，看见他跟过来，倒是有点惊讶。 “咱们这偏僻得很，你俩咋走到这儿来了？” 村妇操着一口乡音，好奇瞅着两人。 云姒脸不红心不跳，扯了个借口：“我们刚从秘境里出来，不小心传送到了这里了。老乡，请问这里位于何处，我们好找个正确方向离开。” 村妇不能修炼，但她孩子有修炼的天赋。 听见云姒是从秘境里出来，以为她是什么很厉害的修仙者，村妇连忙把自己的小孩儿拉出来。 是刚才那个和云姒搭话的小女孩，她眨巴着大眼睛，不懂大人怎么把她给拉出来了。 “这里位于云阙仙朝最南边，算很偏远的地方了。你们如果想去繁华的地方，得一直往北走，不过修仙者能飞，脚程快，走不了多久的。” 村妇把小女孩儿推出来，朝云姒一笑：“这位仙君，能否看看我女儿天赋如何。我们村没几个可以修炼的人，我女儿就是其中一个。” 说到后面，村妇抬头挺胸，露出笑容。 她和丈夫都是普通人，却生出了有修炼天赋的女儿，这是她一直引以为傲的事。 哪怕女儿以后修炼不到那么高的境界，有点法术保护自己，不被别人欺负也是好的。 云姒牵起女孩的手，探入灵力。 女孩身体里蕴含着充足的灵力，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这种程度已经算不错的了。 云姒收回手，道：“是个天赋不错的孩子。” 村妇一听，顿时欣喜不已，连着看不像好人的乌衡都像个好人了。 她热情邀请：“哎呀，正好吃饭了，两位仙君还没吃饭吧，不如来我家吃饭。” 云姒拒绝，架不住村妇实在热情，连小女孩也拉着她的袖子要她去吃饭。 女孩喜欢这个仙女姐姐，扯着云姒的衣袖说：“姐姐去吧，我娘做的桂花糯米藕可好吃了。” 一听桂花糯米藕，云姒脚步一松，顺势往前走，微笑道：“盛情难却，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走之前，还不忘拉着乌衡的衣袖一起，没把他给落下。 云姒不记得桂花糯米藕是什么东西了，但听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反正来人间都是来吃饭的，既然如此，何不顺势而为。 要进门时，余光突然瞥到隔壁的那户人家，云姒不经意看了眼，就见那户人家大门紧闭。 大中午的，这家人不做饭么？ 这里每一户都带有围着栅栏的小院子，其他院子里都种了些蔬菜瓜果，唯独这个院子里什么也没有，光秃秃的。 但院子里又不脏，没有落叶，不像是没有人住的样子。 云姒顺口问了一句：“你们邻居不在家么，怎么大门紧闭。” 小女孩儿伸头望了一眼，转过头来对云姒道：“你是说江哥哥吗，他经常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我们都看不见他人影呢。” 普通村子里出了个异常的人，云姒疑惑道：“他不是你们村子里的人？” 村妇也瞅了眼隔壁，道：“他确实不是我们村的人。” “我们这里实在太偏远，隔壁家很多年前就搬到城里头去了，屋子就空了下来。前几年有个男的突然走到了我们村子里，姑娘你不知道，他当时那个脸色哟，惨白惨白的，我们差点以为他是鬼呢，吓死人了。” 半人半鬼的云姒：……” 作为鬼王的乌衡：“……” 村妇打开了话匣子，停在门口说起了故事：“他当初刚走到村口就晕了，我们把他抬进屋子里，叫村医来看，村医说他是受伤了，可能会一睡不醒。咱们这实在没什么丹药给他吃，就只能给他灌点普通的汤药，谁知道他还真活了。“ “后来他说没地方可去，就留在了我们这里。正好我家旁边有个空屋，他就住进了那空屋里。他好像也是修仙的，不爱出门，也不吃饭。” “不过他人挺好，偶尔出来一趟碰见我女儿了，还会指点一下我女儿怎么修炼。而且他挺爱干净，一直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云姒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这种故事并不罕见，隐居深山的修仙者不在少数，有的是沉心修炼，有的是不想入世。 隔壁的那个人或许是受了重伤，才会留在这里养伤。 说完故事，几人继续往里走，只有乌衡驻足看着那间屋子。 云姒悄声问：“怎么了，可有什么异常？” 乌衡嗯了一声，问小女孩：“旁边那个住着的，叫什么名字？” 乌衡一直在旁边安静跟着，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只是小女孩觉得这个哥哥阴沉沉的，不敢和他说话，直往娘亲身后缩。 云姒笑了，她上前一步，挡住乌衡的身影：“不用害怕，这位哥哥是好人。” 于是小女孩冒出个脑袋来，怯生生道：“我不知道江哥哥叫什么，他只说他姓江。” 乌衡点点头，抬腿进了屋：“没什么事，只是问问而已。” 云姒可不信没事，不过她暂时也没问，等吃了饭再说，再不吃菜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