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原孝支乙女】我只是想当好一位学姐罢了》 第1章 第 1 章 暴雨后的宫城县,风还带着潮湿的凉意,影山飞雄坐在走廊边,目之所及的是风丝不透的云层,白茫茫的,将整个宫城县都笼罩住。 此刻,盖在爷爷脸上的那块白布,铺天盖地挡在了他的眼前,夙夜难眠的疲倦仿佛拖着五脏六腑沉下去,拉着灵魂坠下去,让他连呼吸也困难。 川崎真穗挂了电话过来,拉开木门,只见穿着黑色西服的背影端坐着,不知道从哪里吹落的一瓣樱花蜷在他头顶。 两年不见影山飞雄,亲切的问候就在嘴边,但她迟迟无法开口。 回宫城县后,她一直在逃避跟影山飞雄见面,逃避跟曾经熟悉的人见面,为此去读了离家较远的乌野高中。影山飞雄这人,只要主动断了联系,他就轻易地在她的生活中隐身。 茶盘放在地板上,冒着热气的茶水被推过去,影山飞雄看见川崎,好像花了几秒才认出她是谁,忙站起来低声道了谢,机械般把茶杯拿在手上,却丢失了喝水的程序。 “川崎姐。” 她把“节哀”两个字咽下去,喉咙干得发紧,大脑强迫嘴动起来,念出她很想说的话:“好久不见。” 影山飞雄没有什么反应,很自然地接受了这句话。川崎真穗轻轻呼出一口气,大腿肌肉放松下来,身上的压力落在地板上,她庆幸自己面对的是影山飞雄,不会追问他。 “在想什么?” 影山飞雄的眼神慢慢聚焦到川崎身上,第一个词语脱口而出:“排球。” 熟悉的字音过后,是一句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句子,就像老师在他卷子上戳下去的红笔印,反复告诉他这几个单词不能这么搭配,又像数学符号从试卷上跳下来,堆成一座垃圾山挡在他面前。 他带着一脑门的汗,怀里抱着妈妈烧好的饭跑向医院,汤水在密封盒里晃动,书包在背上颠簸,他会在医院门口停下平复呼吸时抬表看时间,对这个比预计时间早的结果很满意,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一句“yes!” 接着上楼,敲门,打开饭盒,跟爷爷说训练的事,问能不能看排球比赛。有时候爷爷精神好,会跟他一起看,有时候饭都吃不下,或者直言身体不行,他就点点头收好饭盒,鞠一个躬,提前离开。 热水的温度透过杯壁,影山飞雄注视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更陌生的,是他会把心里话说出口,每个字音都艰涩极了。 但是没关系,坐在他旁边的是川崎,可惜他们已经两年没机会见面了。 “排球……舍不得放下排球,是对的吗?” 他当然是不愿意放下的,影山飞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从来没有跑赢过时间。 妈妈抓着他的手很紧,他的手背在她抬手擦眼泪的时候被烫到,转瞬被风吹得冰凉,变成皮肤上一层干涸后的薄薄盐霜。 影山飞雄没有在葬礼上流泪,他反复地碰这块微微紧绷的、有些黏腻的皮肤,想确认心里那种除了爷爷离去的难过之外,其他说不清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长两岁并不能更熟悉这世界,从东京逃回来的川崎真穗答不出来,她第一反应是:如果来的是菅原孝支就好了,他能给的情绪价值一定比她多。 其实川崎也想问这个问题,不过她在东京的那一年就很会开导自己,别想这么多,把问题先放放。 她小幅度地点点头,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想起自己只是被影山美羽拜托葬礼结束带弟弟去吃点东西。 “去吃咖喱吗?” 她做不了开导的活,影山沉默了会,摇摇头,两个人像是被扣了电池的玩偶坐在走廊上。 先站起来的是川崎真穗,坐以待毙不是她的作风,她郑重地回答影山飞雄: “你的问题我也不知道。” 川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过来的眼神像是雨后的从树叶上滴到脸上的水珠,让人下意识从放空中一醒神。 “但不背叛自己的感觉,好得不能再好。”川崎真穗站定,抬手将松了的马尾向两边扯紧,双手撑在腰上,试探性地开口,“你想继续坐着吗?我可以什么都不说陪你,或者你想打排球吗?” 影山飞雄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意识到什么:“但是排球馆的大家今天都在这,排球馆关门了。” “你想吗?”经常被父亲说不着调的川崎真穗立刻翻口袋找手机,脑子里开始盘算怎么跟妈妈解释,被训一顿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看在母女分别许久的份上,应该会手下留情吧。 “想。” 影山飞雄没有犹豫,也没有别过脸回答,他这人就是这样,想什么就坦然说什么。川崎真穗浅笑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可能是影山飞雄两年不见还是这个样子,可能去年从东京逃回宫城县的那份怯意,终于和离别前的不舍连接起来,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 当逃兵的狼狈,下意识避开旧友目光的害怕,长时间断联后,再见面的尴尬和惭愧……再见影山就像是她拉开曾经合上的门,逼自己重新面对第一个砸碎的碗。 川崎真穗想起曾经有个人缩在游戏机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小声说:“卡关的话、存档就好了……不用硬撑的,有时候去打别的游戏再回来,视角反而会变清楚……” 原来她是不用这么恐惧的。 川崎真穗在心里默默地感谢他,打电话给影山美羽,这么离经叛道的做法被她无奈地回“我就知道”,即便再三保证只打半小时,还是隔着电话被妈妈威胁般叫了一声全名,好在最后只克制地说了一句想一出是一出。第二通打给菅原的电话就顺利多了,她挂了电话冲影山飞雄招招手:“来吧,外套留在这,我带你去乌野,阿菅他们在训练。” “你说他多大?” 菅原孝支带着人去更衣室换备用的衣服,此刻在门外悄悄问川崎真穗。他从见到影山飞雄的第一面就下意识挺直的背松懈下来,懒洋洋地抬起手做了个拉伸的动作。 “初三啊。” “初三啊。”菅原孝支重复了一遍,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靠在栏杆上仰头,胳膊搭在栏杆上,自然地换成长辈的语气说,“太不讲道理了,还是现在的孩子吃得有营养,初三就已经长这么高了,前辈压力超大啊。” “阿菅叔公,你在嫉妒吗?”川崎真穗则面朝外,一只胳膊垂在栏杆外,漫无目的地张开手指让风从指间穿过。她顺势往旁边一看,正巧菅原也塌下半边肩膀转头来看她,川崎猝不及防看到菅原领口隐隐约约露出的半边锁骨,第一反应是菅原孝支嫉不嫉妒先慢点说,他皮肤白得让女生嫉妒。 菅原孝支坚决否认。 “你电话里没怎么说,所以他今天过来是要报考乌野吗?” 川崎真穗把前因后果跟他说了,菅原孝支伸手轻轻摸摸她的头,眼角带着温暖又可靠的笑意,故意用老叔公跟小孩说话的语气说:“诶——你真的很信任我们呢~” 更衣室里传来脚步声,把手从里面被扭动,菅原孝支一边起身挺起脊背,试图通过刚刚的舒展筋骨把自己再拔高两厘米,一边直直地望着川崎真穗,拍拍自己的胸膛:“以后也尽管来依赖我吧,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那么……后辈天赋太好怎么办? 影山飞雄的热身活动标准到连黑川队长都点头,接下来的3v3用一发精准有力的扣球突破田中的拦网。田中龙之介被无意的挑衅气到跳脚,菅原孝支第一个挪动脚步走向体育祭赢下来的两箱饮料,从箱子里翻出一瓶牛奶第一个喝上,在一片“我也要”的呼声里抱起一堆牛奶:“别急别急,人人有份。” “阿龙,木下,你们的。”菅原孝支挨个把牛奶塞给刚结束3v3的田中龙之介和木下久志,看准时机往正在整理水杯的泽村大地头上放了一盒,并且在他站起身抓住自己之前跳跑开,随后跟低头迷茫看着自己的东峰旭对视了一秒,转身把东峰旭的一份一起递给西谷夕。 “谢谢菅学长!” 自由人西谷夕拇指从塑料膜外一推吸管,干脆利落地插进牛奶盒里,猛吸一大口,手中的牛奶盒一下子瘪下去,他把攥扁的牛奶盒往地板上重重一放:“旭学长,打起精神来,接下来还有练习呢!” “啊……啊,好、好的。”东峰旭一副被击中的样子,讪笑着去摸他的后脑勺。 “影山。”菅原孝支把牛奶连着蛋白棒一起递给影山飞雄,多少有点仗着年纪大和某种邪恶的“摸头会长不高”的幼稚想法,堂而皇之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川崎说你还没吃饭,拿着补充点能量吧。” 刚刚在电话里好像直接叫了真穗姐的名字……这个念头只在影山飞雄的脑中一闪而过,他一边擦汗一边道谢接过,看到菅原孝支手中还剩下几瓶牛奶:“真穗姐喝不了牛奶。” 菅原孝支把牛奶拨开,怀里露出两瓶果汁来,他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多谢提醒。哎,对了,”菅原孝支瞄了眼两位经理的位置,把影山拉到一旁轻声问,“你跟川崎一起长大,她还有什么喜欢吃的或者忌口的吗?” 影山老老实实回答完才问道:“为什么不直接问真穗姐呢?” “我们有时候会训练完出几个人把全队的零食都买回来,川崎总是什么都不要,我们不好意思让她看着我们吃,你明白吧?” 菅原孝支说得有理有据,冲影山飞雄一扬下巴,影山不疑有他,补充了一句: “我刚刚说得可能不对。” 第2章 第 2 章 “姐姐说真穗姐去年在……” 影山飞雄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清楚菅原孝支知不知道川崎真穗的事情,怕给川崎真穗惹麻烦,甚至有一点后悔刚刚不该否认,他第一次见到菅原孝支,却容易在他面前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啊,我知道她去年去了东京读初三。”菅原孝支马上明白他在犹豫什么,“但她不喜欢东京的生活。” 影山飞雄点点头,继续道:“她在东京吃得少,我不知道她口味有没有变。” 影山飞雄不确定菅原孝支会不会追问下去,比方川崎在东京发生了什么事,他其实不知道更多,这句还是在姐姐打电话时无意间听到的。 但菅原孝支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打探的意思,晃了晃果汁,让沉在底下的果肉浮上来:“好,我会再问问她的。” 川崎真穗在跟清水洁子看她记录的数据,后面方便跟黑川汇报和调整训练方向。两瓶果汁在眼前一晃,她们抬头一看,菅原孝支把瓶子拿在手里让她们挑,露出抱歉的神色:“牛奶不够了,果汁可以吗?” “谢谢菅原同学。” “别客气别客气,”菅原孝支不仅是来送果汁的,他看了一眼其他队员的位置,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黑川队长在确定下一任队长了,清水同学,川崎同学,我还有什么要改进的吗?” “你要竞争队长吗?”川崎真穗有些意外,菅原孝支从没跟她提过他有这个想法。 “川崎同学,你这样反问我很受伤诶,我没资格吗?”菅原孝支冲川崎真穗眨眨眼,做出捧心状。 “她的意思应该是,平时菅原同学没有对队长一职很在意吧。”清水洁子帮川崎真穗说话,“我觉得泽村和菅原同学都会是很好的队长,泽村同学应该会延续黑川队长的作风,菅原同学给我的感觉就像前任田代队长。” “那我投菅原同学一票吧,”川崎真穗坦然道,这会意外的成了菅原孝支,他的眼神往清水洁子那飘忽了一下,川崎拧开瓶盖,迎着他的目光,施施然把理由说完整,“我们是同班同学嘛,我更了解菅原同学一点,其他人怎么说?” 菅原孝支摩拳擦掌:“队长那边看不出来,两位学长都支持大地,高一那里西谷和田中站我,剩下的学弟里我再争取一下。” “东峰同学没说什么吗?”川崎真穗问。 “他一直在犹豫,到最后可能申请弃票吧,所以经理这两票很关键。”菅原孝支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清水同学,川崎同学,我确实之前没有想去接队长的位置,有些事情处理得不好,大地会是一位好队长,但我不会输给他的。如果你们看我之后的表现还不错,拜托到时候请投我!” 菅原孝支在争取经理的选票的同时,另一边咬着吸管喝牛奶的队员们围过去关心影山飞雄的学业。 “影山!你想好去哪个高中了吗?” “白鸟泽。”影山飞雄斩钉截铁地答道。 “第二志愿呢?” “没考虑过。” “啊……真是狂妄的小鬼!”高三的加藤学长摇头说。 “我没有狂妄,这就是我唯一的目标。”影山飞雄不明所以,又解释了一次。 “白鸟泽确实是县内的强校。”黑川队长不多言,在加藤“这就是狂妄”的嘀咕里认可地点点头。 高一的西谷夕马上出声说:“黑川队长,万不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西谷夕很早就在排球上展现天赋,初中的时候就以自由人的身份出名,高超的技术和飒爽的性格像是一道护身符,让他在前后辈文化下依然有着随心所欲的日子。 “真是不会读空气的臭小子,站在乌野的地盘上却说要去白鸟泽。” 同是高三的松下学长笑着打趣道。 “砰!”田中龙之介把门关了,两边袖子捋到手肘,右手握拳放在另一只手掌中摩擦,脸上露出恶人般不怀好意的笑步步逼近:“看来得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领教一下乌野的实力……” 川崎真穗一直留意着影山飞雄那边的动静,她习惯了田中龙之介的脱线和神经大条,坐在长椅上冲影山飞雄比了个“没事”的手势。 下一秒,泽村大地跨了一大步迈过去,大喊了一声“田中”,乌野恶势力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田中龙之介马上收敛了动作,改为双手在胸前交叉,斜眼看着影山飞雄:“胆敢去白鸟泽的话,那明年就在跟白鸟泽的对战中把你打到跪地求饶!” “我们……还能跟白鸟泽对上吗?”东峰旭总是担忧的那一个,高大的体格完全掩盖不了他的消极,上至考试下至跟人打招呼,乌野的校园生活里处处是对他的挑战。 “我们现在有黑川队长,西谷,还有你这位王牌,说不定真的能与之一战。”泽村大地一一细数,拍了拍东峰旭的后背鼓励他。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嘛。”菅原孝支跑了两步过去,“啊哒!”一掌让东峰被迫重新挺直腰杆站起来。 川崎真穗和清水洁子也一起走过来,影山飞雄抬起手表一看,约定的半小时快到了。 “我还能再来吗?”他抱着排球,脸上依旧神情淡淡的,眼睛却明亮而执着,像灰姑娘在午夜的钟声前,看向奇幻的南瓜车和华美的水晶鞋。 大家纷纷看向黑川队长,这位队长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他没有东峰旭那么孔武有力的体型,甚至可以说有些瘦削,欧美人般的深眼窝更显得他目光锐利。 部员们一开始多少是畏惧于他外表,后来则因为他冷静的处事态度和条理清晰的指导而信服。乌野男排没有教练的这段时间,他监督组织起每日的训练,光是他接任队长以来,没有人退出社团放弃训练一点就足以可见。 大家习惯了听他来拿主意,黑川的目光停在影山飞雄身上,那目光过于深邃复杂了,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几个高三生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曾经跟着学长出征大赛的记忆还如此鲜明,排球部摊位上被入部申请书覆盖了整个桌面,第一次拿到队服的激动喊声似乎还在耳边,高三的学长刚领完奖,就把闪闪发光的奖牌给他们这些刚入部的队员传阅,每个人脸上都是惊喜兴奋…… 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放着奖牌的玻璃柜再也没有机会被打开啊。 如果乌野能拥有教练,像影山一样的天才会不会将目光投向乌野呢?高三生的他们从乌野的辉煌里滚落,现实令他们一步步降低了自己的底线。不管技术怎么样,有新的学弟报名就好,哪怕被人笑是飞不起来的乌鸦,有和外校的练习赛就好。 他们顶着学业压力,从教室来到体育馆,将他们身上所有的都教给新的队伍,在他们毕业之前争取一线生机。 “没有教练的排球社团和关乎未来的选择,孰轻孰重?黑川,无论是从自己身体还是从学业来看,你都应该为自己考虑……” “我帮黑川说,”松下把门推开一道缝,探头打断室内的升学咨询,他无视老师飞过来的眼刀,竖起右手食指,“至少今天,我们还放弃不了做一个理想主义者。” 他们接替前辈,撑起乌鸦下坠时的每一次振翅,只为把口中的火种送向千山万水之外,哪怕它几近熄灭。 “可以。”黑川点点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 “这么快就爱上乌野了吗?干脆明年报考乌野好了。”松下学长玩笑道。打完春高,他就要从正选二传的位子上退下来,到时候菅原可以接替他做正选,等影山高一入校,正好又是新的一轮接替。 “乌野没有教练,来了也是耽误好苗子。”黑川冷冷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一时之间大家脸上的笑意都凝固了,松下学长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打圆场:“我就是随便说说,影山不是想好了嘛!” “嗯,我会去白鸟泽,”影山飞雄似乎没有感觉到气氛的沉重,他认真地强调,“但是今天在这里打球很开心。” 话音刚落,影山的肚子发出了消化空气的咕噜声,他平静的脸上微微发红,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下去。 川崎真穗连忙解围道:“飞雄还没吃饭,我带他先走吧。” “加藤说他也饿了。”松下学长仿佛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笑嘻嘻地搂过加藤说,“还说他要请客,黑川,走不走。” “喂!你这混蛋!我什么时候说了,又想宰我一顿就直说。” “可以啊可以啊,辛苦加藤请客今晚的超——豪华烤肉了。” “我请你先吃我一拳啊!” 两个高三的学长很快用调侃让体育馆里凝滞的空气流动起来,黑川看了眼时钟,难得松口:“今天就提早一点结束,大家去吃饭吧。” “队长赛高!!” 室内体育馆里重新热闹起来,欢呼一声高过一声,男孩子们为早放而击掌,跑着去做收尾工作。 川崎转过身,或许是看多了男生们的击掌,她自然地把手伸到清水洁子面前。清水洁子一愣,川崎笑着晃了晃手,清水洁子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拍上她的掌心,手掌相贴的那一刻,两个女孩忍不住相视而笑。 “刚刚我超紧张。”川崎真穗呼出一口气,凑到清水洁子耳边说,“黑川队长真的好有威慑力,明明声音也不响,语气也不凶。” “他是怕影山真的听进去吧,这孩子看着很乖。”清水洁子扶了下眼镜,悄声说。 “你收网,我去擦排球,飞雄,先吃点垫垫肚子,我们马上收拾完。” 影山飞雄其实没有饿的感觉,他的手指压在包装袋锯齿状边缘上,看着比他大的高中生们将器材收起来,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恍惚,小时候爷爷给他、美羽、真穗一人掰一板巧克力。 他一低头,包装上印着蛋白棒的商品图,裹着巧克力酱的饼干特写占满了整个正面,他能够隔着包装纸摸出来巧克力淋面的凹凸不平。 小时候他学美羽和真穗含着吃,等大人收拾完场地,三个人的嘴角都沾着黑乎乎的巧克力。 影山飞雄拿在手里许久,零食包装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把蛋白棒收进了口袋里,抬头寻找熟悉的身影。 三三两两的闲聊伴随着收尾工作一起进行,加藤学长念叨着:“黑川原来是吃小孩这套的吗?上次肚子都饿扁了还得先练完发球训练……小影山,以后常来啊。” “不行,学校里也有训练,我还要回家写作业。” “影山,温馨提示:不用这么老实地回答有坏心思的学长,下次跟我一样直接忽视就好了,千万不能哄着他。” “……嗯。” “松下学长,请不要再捉弄影山了,他看起来一副完全相信了的样子啊。” “你看看你,被学弟说了吧松下~快把副队的位置让给大地吧,他看起来比你靠谱多了。” “我才不要——高三就这么点好处了,让我当一年副队怎么了!” “哎,”木下久志把拖把往地上一放,脑袋搁在手背上,“西谷能学扮小孩吗?这样我们以后就能早点结束了。” “哇,木下你很敢说嘛!” “阿菅你还……”泽村大地阻拦不及,眼见着西谷夕把球抛进球车里,拿起另一个拖把,蹲下,蹬地,朝着木下久志的方向直冲过去。 “木下你别跑!” “抱歉抱歉大地!这两个交给我吧。” 第3章 第 3 章 乌养系心经营着坂之下商店,除了附近的街坊,最常光顾的就是乌野的高中生们。尤其是到了下午部活结束,男子网球部的王子山身后总是会有两三个装作也要买东西的女生;男足部的良田队长常常请大家喝运动饮料;男排部以往都是最安静的,让人忍不住留意的是冬天也常来买冰棍的高一自由人,和结账时总是把东西丢在柜台上的黄毛小子。 ……这一届的经理有两个,连教练都没有的男排需要两个经理吗? 除了引人注目的清水,乌养系心听到男生们叫另一位“川崎”。头几次跟男排部一起出现的时候没给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但很快就跟其他几个一样没个正形。手缩在校服外套的袖子里,一晃一晃甩着袖子进门,如果有队员想买的商品正好两个起打折,她往往是举手搭伙的那个,但漂亮的清水不得不时时刻刻看着她,例如劝她不要流汗的时候喝冰水。 她一定是知道的,因为清水一走过去,她就把饮料飞快地放回冰柜,狡黠地转手拿起一包Jagabee的薯条问要不要一起吃,两个人分享不用担心热量。 清水果然迟疑了,紧接着被女生一句“这是第一次跟高中同学分享零食”拿下。 还有一次只有她和灰色头发的少年,乌养系心不是八卦的人,他会对这件事有印象,是因为那次男生买的是一些调味料和食材,出门后,女生从他手里帮忙拎走了一个袋子。 乌养系心心不在焉地接过女生递过来的咖喱面包和大麦茶,扫描包装上的二维码,连屏幕都不用看就报出价格。 女生从钱包里拿出硬币的同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正巧自动门检测到附近有人,玻璃门伴随着铃声向两边拉开,男子的声音正好响亮地传进来。 “你们是哪个班的?放学不回家在这里闲逛什么?撞了人还这么嚣张!” “我们走得好好的,是你非要挤过来,你要举报就去啊,我们又没做错什么!”西谷夕的声音比他更响,他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乌、野、高、中,看清楚了吗?” “西谷没事的,我道歉也是应该的。”东峰旭的声音紧张极了,他的腰越发低下去,“给您添麻烦了,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您有哪里受伤吗……” 硬币砸在柜台上,女生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乌养系心头疼地在柜台里大喊:“哎!你的面包!” 一个初中生样子的男孩抓起面包和水紧跟着出去了,其余几个人从货架旁闻声探头。 “以为自己是成年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黄毛小子愤愤不平,他准备要冲过去帮忙,看上去年长些的男生拦住了他,一群人快步往门外去。 “……有碰撞心里肯定不舒服,既然您没受伤,牺牲下班后的休息时间在这个上面太吃亏。”川崎真穗很熟悉怎么应对男人想说的话,见他面色稍缓,才抛出她想说的。 “您也是讲道理的人,我看到店门口有监控的,这里路也很宽没什么遮挡,举报得有真凭实据,去调一趟监控费时费力。他刚刚也道歉了,要不这事就算了吧。” 男人下意识往上一看,忍不住“啧”了一声。 相似的事情川崎真穗在东京亲身经历过,正是那次从学校回家后,她跟父亲头一回大吵一架,并且提出“要回宫城县读书”。 父亲眼神中尽是怒火和恨铁不成钢的震惊,他想要指着川崎真穗骂,又把手放下,怒极反笑,轻蔑地抛下一句:“早知道你这么不成器,我当初就不该带你来东京。” “谁想要来东京!衬衫永远要扣到第一颗,冬天也只能光腿穿短袜,哪怕是忘带了袋子都要扣分!”川崎真穗把书包扔在地上,眼泪伴随着叫喊一齐落下,越急越气,眼泪掉得越快,“我就是受不了小组作业只有自己在认真完成,受不了一放学就只能马上回家,受不了不能参加女排部活,哪怕一点点的放松都会被视为违规! “如果在东京读书这么好,一直是优等生的爸爸为什么会跟妈妈离婚呢?” 川崎真穗记得爸爸淡漠的眼神,他听完这些话后没有什么动容,轻描淡写地从其中挑了一句回答她:“你在排球上又没有什么天赋,为什么不能把这段时间用来学习?你跟影山美羽呆一起,就学到她的任性了么。本来就身上这么多缺点,还不自知。” 回宫城县没有那么容易,在东京的那一年漫长难熬,不知道该不该坚持,也不知道该寻求谁的帮助,一度早起醒来想到要上学,就抵触到肚子疼得冒冷汗。 但那都过去了,川崎真穗在西谷夕的说话声中把东京的回忆抛之脑后,妈妈经常不在家,一个人生活男人已经骂骂咧咧地走远了,东峰旭则在跟刚出来的其他队员解释。 “川崎学姐,你刚刚说话还挺像那么回事。”西谷夕模仿她刚刚说话的语气,“监控啊,什么牺牲的,把那个人一下子给唬住了。” 东峰旭连连点头,川崎真穗笑了笑:“因为我……电视剧看得比较多吧,不过如果是我被撞,应该冲动下想不到让步道歉。” 影山飞雄默默地站到川崎真穗身边,确认她没事后才开始小口吃面包。他将目光投向比他大几岁的高中生身上,想的是乌野训练时的氛围跟他在北川第一完全不一样,最明显的是训练时队内的沟通,可能是因为没有教练,他们会很快提出自己意识到的问题,请求学长的指导。 3v3的时候,其中一些队员的技术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厉害,但总会马上为自己的失误道歉,奇怪的是他不会有“为什么他们跟不上”的急躁感,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下一球上。 他还注意到在排球馆内,川崎真穗给另一位经理编头发时,旁边一直徘徊着自由人和主攻手,编完他们对两人送上了真挚的夸赞,像新年参拜一样对着川崎走远了的背影,双手在脸前合十,口中还用气音念念有词祈祷着什么川崎学姐sama请给清水学姐做更多的发型吧。 北川第一也有经理,但他几乎没有跟她有任何交流,而川崎真穗好像跟每个人都能搭上几句。 “待会出去可要好好把经理们保护在中间。”松下学长笑着说完,自由人和主攻手敬了个礼,严肃道:“遵命!” 影山飞雄忽略了自己没听懂菅原孝支接的那一句: “我看第一个就要防他们俩。” 真穗姐果然很厉害,不了解乌野生物链的影山飞雄肃然起敬。 川崎真穗感觉自己像被小狗直勾勾盯着的火腿肠,那道视线过于灼热了,她默默地看回去。考虑影山飞雄的内心活动不需要那弯弯绕绕,往往只要从眼前最直接的东西出发,川崎真穗仔细端详,大胆思考,自信出击: “嗯……飞雄,很饿吗?一会我们再去吃点吧。” “……面包就够了。” 几个人继续顺着共同回家的路一起走,泽村大地和缘下力在劝西谷夕下次不要冲动,背了处分还要影响升学,菅原孝支跟影山飞雄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到一起去,压低声音在说什么悄悄话。 “川崎同学。”东峰旭实在找不到她跟清水洁子分开的间隙,鼓起勇气在她们结束一个聊天话题后出声叫她。 这倒是转学来头一遭,川崎真穗是见识过东峰旭的腼腆和易受惊体质的。前几天乌野体育祭,东峰旭投掷扔了个好成绩,刚离开场地就被窜过来采访的校园记者给拦住。川崎真穗正好路过投掷场地,眼见着东峰旭被只到他肩膀的高一校园记者逼得步步后退,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边求救般躲到了她的身后。 净身高165的川崎真穗帮184的东峰旭客客气气请走了校园记者,东峰旭一会184一会154地对着她鞠躬道谢。 …… “对不起啊,刚刚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帮我说话。这样的事不会有下一次了,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不会连累川崎同学受处分。” 高个的魁梧男生小心翼翼地保证,跟女生说话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他说完那一段话之后,额头上都有些冒汗。 川崎真穗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这件事:“没事的,我要做什么都是我的事,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对啊对啊,一人做事一人当,”西谷夕从泽村大地那里窜过来,对川崎真穗的话心有戚戚然,“刚刚你没道歉可能反而更加好,旭学长,那个人可能是打算要撞我的,我正好走开了才撞到你,他撞完人还想直接溜走。” “我真的在努力有男子气概地道歉……”东峰旭越说气越不足。 “我还挺难想象这两个词语放在一块的。”川崎真穗琢磨了一下,“总感觉后面对应的就是切腹自尽了。” “只考虑有男子气概呢?” 川崎真穗等人整整齐齐把目光投向了泽村大地。 田中龙之介和西谷夕双双对视。 “阿龙!” “小谷!” 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肯定,立马哥俩好地勾肩搭背碰了下拳。 泽村大地冷不防被突如其来的一盯,听完解释后大笑:“一般来说就是那种吧,粗眉毛,皮肤颜色深一点,眉骨上有一道伤疤,不过最后一个还是难以实现的。” 缘下力跟着说:“我这有ok绷,直接贴在眉毛上假装那里有一道伤口吧。” “外貌上的变化短时间很难实现了,”菅原孝支转过头来端详,“把衬衫袖子卷起来,扣子解开一颗,下摆不要塞在裤子里,像田中一样抽出来。” 田中龙之介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在路上走出了混混的步伐,歪头吹了声口哨。 东峰旭学了下口型,然后“呼”地吹出一口气,随即,他那高壮的身躯像个漏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还是算了吧……现在也挺好的。” 一群男生嘀嘀咕咕一阵,东峰旭像只没捆起来就要上锅的螃蟹一般,他被泽村大地和菅原孝支架起来,热心的学弟们扒掉外套,解纽扣,挽袖子,整理衬衫,让东峰旭的皮肤珍惜最后一抹云层后夕阳的紫外线。 一阵晚风吹过,瑟瑟发抖的东峰旭被卷曲的头发蒙了一脸,他不得不用狼狈地手指把头发别到耳朵后面。 在男生们的七嘴八舌中,清水洁子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