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令傲娇前任破防》 第1章 第 1 章 “砰”刚放飞的信鸽被一箭贯穿,血肉模糊地掉落在地上。 叶知秋看着周围埋伏的人把自己围在中间,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魏瑜解下信鸽腿上的信:“启奏圣上,慎王斩杨晓于剑下而非活捉,或有灭口嫌疑。叶侍医,慎王待你一片真心,不想你却有这份心胸。” 叶知秋一身黑衣,不紧不慢地说:“魏将军,皇上派我随军监察,这是正常的章程......” “少废话。”话未说完魏瑜便押住她投入了刑房。 晦暗的牢房里,烛火只在左边摆了一排,发出微弱的光,把整个空间分成半明半暗,各式刑具就像潜伏在暗夜的野兽,不知何时就会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叶知秋忽然想起她初识慎王的时候被他怀疑,带她来刑房恐吓,如今这些刑具恐怕要一件件试过去了。 狱卒点燃了炭盆,火苗把里面的炭块烧得通红。魏瑜用烙铁轻轻拨动:“按照惯例,这是拷问细作的第一步,叶侍医,可能会有点痛,烦你忍一忍。” 叶知秋看着滋滋冒烟的烙铁离自己越来越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等等。” 胸前滚烫的气息暂时移开,但是这个声音却让她觉得被灼烧地更厉害。 是他来了。 慎王摆摆手,魏瑜退下。 他弹了一下衣服上的灰尘,随意坐在了狱卒帮他放好的椅子上,身体后倾,盯着她的面庞。 她长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沉默着回看他。 “从攻打洛城开始,就是父皇派你随军监视我的吧。” 她微微点了下头。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除了父皇,你还为谁效力?” 半个月前太子运盔甲给鄞州都督杨晓以对付慎王,慎王发觉后派人策动运输盔甲的郎将和校尉将此事告发给皇上。 她作为慎王的许嫁女在他身边探听到消息后立刻回宫,正撞上应召前来的太子。她便假装撞到他身上告知“皇上知晓,据实以告”。 太子因而直言不讳未做矫饰,向皇上表示慎王军功赫赫势力过大,此举是为了防他绝非意图谋反,总算皇上只是禁足了太子并未过多惩罚。 当时的举动过于冒险,她早知道会有暴露的危险。但是太子和晋王已结成同盟,此事一定少不了他的谋划,她必须保他无虞。 太子被禁足后都督杨晓竟然真的谋反了,她揣测必定是慎王让人把告发的消息传给了他,杨晓才会铤而走险,如此一来太子的禁足变成了监禁。 皇上派慎王来鄞州平叛,由她作为随军医侍监督。 “微臣是皇上的人,皇家向来有监察的制度,还请慎王不要苛责。” “是吗,那皇上召见太子那晚,你匆匆离府后撞到了太子身上,这是巧合?” 她摆出一副惊慌的神情:“慎王怎么知道?” 他只是淡淡地注视着她。 “太子有恩于微臣,微臣愿意为他通风报信。” 他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随后松开,冷笑着摇摇头。 “波斯红砂,这个药材叶侍医熟悉吗?” 叶知秋顿时后背冷汗直冒,不可能,他是怎么知道的? “未曾听过,这是什么药?” “这个药材专门用来以毒攻毒,治疗尸虱的毒性,只是格外名贵,只有波斯国进贡才有。” 她默默地听着,并未答话。 慎王的喉咙轻轻滚动,深深地看了叶知秋一眼:“是晋王给你的吧,用来给你母亲治病。” 她红着眼抬起头,死死盯住他:“你怎么知道的?” 他避开她的眼光,轻轻地说:“他能把你安插到尚药局,我自然也能把人安插到他身边。只是我不屑于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她一边疑惑地问他什么手段,一边迅速思考对策。她是皇上身边得力的御医,若是慎王把她是晋王的人捅到皇上那里,她难逃一死不说,只怕皇上所有的不适都会被怀疑是晋王致使她谋害的。看来她终究不能活下去了。 她回过神看着他的眼睛,却发现里面却有一种莫名的哀伤:“按理说,波斯红砂足量就可以杀死体内的尸虱,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母亲这么多年一直缠绵于病榻,病情时好时坏?” 她游刃有余地答复:“回禀慎王,病情的反复根据人体质不同而有异。” “如果我的人发现晋王养了尸虱呢?” 叶知秋漠然地看着慎王,嘴角扬起一个轻蔑的笑。 “我知道你不信,回京都后你大可告诉晋王,你母亲病情好转许多,他一定会有所动作。” “你不对我动刑,原来是要杀人诛心,让我死前觉得是晋王为了控制我一直在谋害我的母亲?慎王好手段。”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原来她从未相信过他。 叶知秋略过他的面庞:“不必浪费时间了,你若是要用刑就动手吧。自然了,慎王若是愿意怜惜我能给我一个痛快,我会感激不尽。” 他拿起剑,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眼神无喜无怒,只是淡漠地注视着她。 蓦然,他抬起手把剑贴到了她右脚脚踝处,她只觉得背后霎时冷汗直冒。 他的剑沿着她的脚踝慢慢上移,滑过她的右腿腿侧,撩起一阵酸麻。 剑柄继续游走,滑过她的腰间,像一条蛇一样从右肩爬到脖颈...... 她已经不知不觉间把嘴唇咬破,感受着口中传来的丝丝血腥味。 冰凉的剑已经抵到了她的下巴,她的脸被慢慢地抬了起来,对上了一双有些发红的眼睛。 “原来你只是晋王使的美人计。” 她觉得身体在不自觉微微颤抖,他看起来为何如此笃定?为何敢让她亲自下场检验真假?她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 思绪被下巴处的剑贴近喉咙的触感而打断。 她看着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为了接近他故意做出的种种情态。自从母亲病重她为了解药投靠了晋王,便被训练成一个不能动感情的细作。为报救母之恩,她知道有朝一日要为了他与旁人虚与委蛇。 晋王送她入尚药局本想她能惹皇上青眼,却不想皇上只爱明媚美艳的女子,对她这种楚楚动人的清雅美人并不感兴趣。好在她从小得母亲延请名师教导医术精湛,又想法子投到了皇上的奉御手下,渐渐得到了重用,被他送去随军慎王攻打洛城。 洛城攻下后慎王打下了整个昭国的半壁江山,成为了最炙手可热的人,晋王便命她想办法留在慎王身边。从那之后她便以身入局扮演了一个爱慕他的女子随侍左右,一步步引他对她产生好感。直到他渐渐卸下心防沉沦其中,允诺纳她。 可是得到慎王的承诺后她并未感到快乐,周身都被难过淹没。她逐渐明白自己好像真的动心了,只是情义两难全,她不可能放弃报恩,便只能继续伤害他。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连她自己也分不清。 她刚要张嘴,却被他喝止。 “不必说了。” 他把剑收回来,转身,后背看起来好似一张绷紧的弓。 他回身倚坐到椅子上,大剌剌地舒展开双腿,轻蔑地看向她,嘴角勾起一丝笑:“你不会以为,我真会纳你为妾吧?” 他把剑随手扔给狱卒,起身离去。 紧绷的身体随着他的远去而慢慢松下来,手腕深深卡在了铁箍里,痛感丝丝缕缕地传来。她惊诧于自己刚才的反应,作为一个细作,最好的选择便是好言好语哄着他,应该立刻痛哭流涕眼泪汪汪地表达对他的爱意和自己的不得已,若是如此他可能还会饶过她。可是她竟然说不出口。 狱卒走来伸手解开了铁箍:“慎王吩咐让你换个地方。” 什么地方?换个刑具更多的地方? 她游离地跟着引路的太监慢慢走路,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个布置典雅的房间。 “怎么会是这里?” 太监并未回话,只是退出把门关上。 她只觉得难以承受的混乱阵阵袭来,沿着床沿慢慢坐了下去。 慎王拿出封好的奏疏,“自随军以来,叶氏知秋侍奉儿臣左右,恪尽职守,夙夜匪懈。其性敏慧,其行端方,儿臣与之朝夕相对,渐生倾慕之心。然念其本为父皇御前之人,儿臣虽存私衷,未敢僭越礼制。 今斗胆叩请父皇恩典:若蒙允准,纳其为儿臣王妃,必当珍之重之,不负天家体统。父皇若垂怜成全,儿臣喜不自胜,感佩于心。” 他把它扔到了火盆里,看着跃动的火苗把它渐渐吞没。 第2章 第 2 章 叶知秋在房间的这几日,心越沉越重,她实在想不清楚慎王让她亲自验证的底气在哪,心里开始隐隐倾向于另一个答案。慎王只是把她圈禁起来,既不动刑也不杀她,衣食照旧,脑海里回荡着他最后讲过的话,让她松一口气又感到隐隐失落。 “咚”,门被撞开,魏瑜冷脸瞧着她:“走吧,启程回京了。” 她骑着马跟在队伍后面望着最前方,知道他就在那里。只是这一回,即使她摔下马他也不为所动了吧。 刚到洛城的时候深夜她被拍门声唤醒:“叶医侍,慎王临时决定今晚赶往铁嶂关,你快些起来收拾,半个时辰后启程。” 夜行军的强度非常人能及,一个尚药局的侍医会骑马不奇怪,可是体力超群马术精湛就很奇怪了。叶知秋慢慢落到了后面。 却见前面的队伍自动闪开一条通道。 是一身银色盔甲的慎王逆行而来,身后跟着一个士兵。他从马上睨着她:“你上我的马,你的马给他骑。”叶知秋马上乖乖按照他的话下马。 他伸出手扶她,叶知秋刚伸出手,就被他猛地握住使劲一拽,她便坐到了他身后。叶知秋只觉得手被攥地生疼,她刚要张嘴道谢,慎王便策马飞奔起来。夜晚的风格外冷冽,把她的话逼得只好吞了回去。 她咬牙攥住他的披风,生怕被颠下来。 慎王仿佛感受到了她的顾虑:“你搂紧了。” 叶知秋用力地环住他的腰,触手所及全是坚硬冰冷的铁甲,他的披风在她头顶呼啸,传来噼啪的响声。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经过一夜急行军,终于到了铁嶂关。慎王伸手扶叶知秋,她拉着他的手下马。 腿一抖,她跌进了他的怀里。 叶知秋马上后退两步,她抬眼看上去,是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但是依然锐利。她有些害羞,“多谢慎王。” 但她的手还在扶着他的胳膊。一夜行军,他的两只手都被马绳勒得通红,青筋暴起。 慎王抬手示意她把手松开......叶知秋被周围的议论声打断了思绪。 “听说晋王在皇上面前进言,说咱们慎王有故意杀鄞州都督杨晓灭口的嫌疑,战场上抓活口哪这么容易?”“就是,慎王带咱们来鄞州辛辛苦苦平叛,还要被这样赃污,实在是没天理。” 原来晋王跟她想到一处去了。就快要到京都了,他还是对她没有任何处置和交代。她虽然身份低微,但毕竟是御前的人。除非借着沙场无眼的由头,否则他并不能随意打杀她。他难道不怕她跟皇上说他故意杀了杨晓吗? 回宫后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太子从监禁变回了禁足。终于到了半月一次王府应诊的日子,叶知秋已经等得太煎熬了。 而等她跨步进入慎王府的大门,却感觉魂灵仿佛被整个抽走,只余下一具行尸走肉。她搭上他的脉搏,只能感觉到跳动,却读不出任何讯息。 “你怎么了?”头顶传来平淡的声音。 叶知秋回过神来,抬头对上了慎王的眼睛。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波动,收回了手:“你看到了。” 是,她看到了,亲眼看到了。 昨日她去晋王府应诊并详细讲了慎王平叛的种种,但是对于被捕一事,她未提一字,并且在不经意间告知母亲已经好转不少,果然晋王向往常一样说会去探望。 她的母亲被安排在一家字画铺的后堂,她远远地看着晋王前来的身影只觉得心跳如鼓。她借口端茶的时机三两下跃上房顶,透过拿走瓦片的缝隙清晰看到他拿出一个黑盒子,把里面的尸虱引入了昏睡的母亲体内。 她感觉一道惊雷劈了下来,把她劈得七零八落。 她端着茶回来递给晋王,看着他轻轻勾起她的下巴说着关照母亲的话,眼前却只有那一条钻进母亲身体的毒虫。 送走他后她颤抖着给母亲喂下波斯红砂,她竭力控制住自己不露声色,因为照料母亲的侍女也是晋王送来的人。 这夜她睡在母亲身边,看着她苍老的病颜泪如雨下。她摸着她的脉搏,没有任何异样,是啊,根本诊不出来,所以她被骗了这么多年,为仇人肝脑涂地。 她跪下来,他伸出手拉她,她还是不管不顾磕了一个响头,被他强硬地拉起来。他深深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微臣自知罪孽深重,本不该多言。只是正因微臣害过慎王,晋王才会深信于我。微臣自请为慎王的马前卒,助你行反间计,不知慎王是否愿意等微臣复仇后再处置微臣。” “可以。” 她绷紧的身躯终于松了下来,大滴泪珠滚滚而下,积蓄了一日的愤恨在此时突然决堤。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肆无忌惮地哭泣。眼前递来一块青色的手帕,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檀香。她意识到有些失态,小心地接过,却并不敢把自己横流的涕泪擦在上面,只是轻轻捏着。 慎王拿起书继续翻看:“你今夜先住下,明日再回尚药局,不要让人看出端倪。”“是,多谢慎王。” 他看着她躬身退出的身影,把书扔到桌上,慢慢攥紧了拳头。 叶知秋在房里枯坐了半日,窗外的天光逐渐变得黯淡,终于全部黑下来。侍女为她奉上了一桌菜肴后悄悄退出。她意外地发现还有一壶酒,便一杯接一杯地饮到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重影。 隐约间感觉有人把她从桌上抱到了床上,并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叶知秋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母亲就是这样抚摸她的。她抓着那个手轻轻唤着母亲,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醒来感觉嗓子眼就像火烧一样难受,侍女赶忙从门外进来递上了水和醒酒汤。她感激地接过,小心地问道:“昨晚是你把我放到床上的吗?多谢你。”“姑娘客气了,醒酒汤是温的,喝了能舒服些。”喝了汤她才感受到一阵饥饿,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正想说自己准备离开,却听侍女说:“姑娘若醒了酒请到正厅,慎王有请。” 只见他头顶戴了一个暗金色的簪冠,一身鎏金黑袍衬得他英姿勃发。他坐在长形桌的对面,身体后靠,抬起眼看了她一眼,示意上膳。 她坐到桌的另一端,各式各样的餐点被接连端上。她掏出手帕放在桌上:“这是昨日慎王给的手帕,并未脏污......” 他淡淡瞟了一眼打断她的话:“食不言寝不语。” 她抿嘴收回了话,默默地吃着早膳。出人意料地合她胃口,酒后的灼烧感逐渐消失。她悄悄看他一眼,发现他只是小口慢慢地咀嚼,往日在军营里也不曾见他这般细嚼慢咽过。她未作多想,只是自己已经吃完,也不好要走,只能默默喝粥。 “要行反间计就不能让人看出端倪。”他拿起丝巾擦了擦嘴角。 她赶忙放下勺子,正襟危坐:“慎王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 “你往日如何应对父皇和晋王,如今也要一以贯之。你既然曾在他们面前传递我的消息,那便要继续如此。”他淡淡地注视着她,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扣动。 “可是......” “只有如此才能让他们不起疑心。他们对你疑心越少,将来你才能帮得上本王。” “是。” “自从洛城之战以来,晋王就跟太子结成了同盟明里暗里挑拨是非,要致本王于死地,我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的。只是事不能急,要等待合适的时机才能一击即中。蛰伏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布局中最要紧的一步。” “谨听慎王教诲。” “你还有什么要讲的吗?”他的眸色乌黑,平静地凝视着她。 她有些庆幸桌子把他们分隔成两端,能让她不受太多他的气息干扰。她收回与他对视的目光,微微低下头:“抱歉。” 他摩挲着丝巾的一角,简洁地答复:“不必。” 她抬起眼,声音有些许颤抖:“多谢。” 他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起身走开。她追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收回落到眼前的手帕上,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又默默收回。 叶知秋一回尚药局就被告知京郊出现了互相传染的疫病,来势汹汹,已经有向京都蔓延的事态,皇上命他们要迅速研制出治疗的药方。要研制药方需要接触到病患,京都的病患有限,最好要去京郊才行。叶知秋主动请缨,她的徒弟向远也要一同跟去。 散朝后皇上把慎王和晋王等几个皇子留下:“如今京郊的疫病愈发严重,再这样下去只怕京都也是岌岌可危。朕打算派叶知秋去考察一番,让尚药局尽快拿出个方子来。你们要各自守好门户,这段时间无事不必来上朝,保护好身体最要紧。” “多谢父皇关怀,谨遵父皇圣意。”,皇子们一同答复。 “皇上爱民如子,想必一定忧心京郊的百姓。儿臣自请去京郊视察,做好疫病防治,尽所能减少病症传入京都。”,慎王言辞恭谨地说。 晋王微微一笑:“慎王果然体恤父皇,只是代父皇巡视唯太子可为,如此恐怕不妥吧。” 皇上微嗔道:“这种时候还计较这些?如今京都已有不少病患,若是再大幅传入,后果不堪设想。慎王,就依你所言。” 晋王有些讪讪:“是儿臣思虑不周,请父皇恕罪。二哥,务必好好防护。” 散朝后晋王看着张扬而去的慎王,默默咬紧了牙关。 叶知秋和向远坐上了马车,安置好药物,却迟迟不见车走。向远探出头:“敢问什么时候出发,我和姐姐等了许久了。” 他坐回来:“车夫说还要等人,尚药局不是只有我们去吗?” “或许皇上还派了人来?出门在外要叫师傅。” 话音未落,只听到脚步声渐进,马车轻轻摇晃。 第3章 第 3 章 她看着面前的人一身银灰色衣袍,一只手转动着玉扳指,大剌剌地把腿伸开,一只脚在她左脚前的坐姿,脑子里回想着刚才撩开帘子看到慎王正往车上来。 她看着车外的慎王有些惊讶,撩着帘子的手僵了一下,却不想他毫不避讳地往车里探入身体,几乎要与她头身相贴,一股檀香撞进了她的鼻腔。他略过她进入车里,坐在了她的对面。叶知秋回过神来赶忙收回手坐了回去。 她和向远请安后慎王并未理会,只是仰着头闭目养神,马车里顿时只剩下呼吸声。 却不想他打破了车里的安静。 “你,坐这里。”慎王懒懒地看着坐在叶知秋身边的向远,用眼神示意中间的坐位。 “是。”向远有些困惑地挪了过去。 叶知秋感觉慎王的左脚有些碍事,也想要往中间挪一挪,却不想刚微微起身他就收了回去。 刚到城门口,带着面巾的郡守就迎了上来:“躬迎慎王殿下,微臣是魏城的郡守张峥,殿下亲临,是魏城百姓之福。”一行人边说边往城内走,慎王问道,“魏城如今的疫情如何?”“回禀殿下,疫病来势汹汹,如今城内实在是人心惶惶。微臣已经尽所能令家家户户闭门并发放了驱役的药材,奈何依然不见效,城内每天都有许多新染病的人和死去的人。” 路边有一具面色发青的尸体,慎王停住,张峥抢先:“微臣实在是办事不力,城中流民的尸体没有人敢碰,才让慎王见到如此景象,微臣该死。” “是啊,若是放在往常巡视,恐怕只能看到一片祥和,魏城的疫情果真严重。”叶知秋走到尸体旁边查看情况,被慎王拉住:“做什么?” “微臣想检验一下尸体,若是不及时掩埋,恐怕会扩散疫病。” 张峥有些无奈地说:“可是如今城内没有人敢碰啊。” 叶知秋看了他一眼:“无妨,除非尸体破损是不会传染的,只要搬运掩埋的人戴好口巾手套就不会有危险。”“魏瑜,你带上护卫队的人在城内收敛尸骨,就近掩埋,记住,一定要做好防护。”“是,慎王放心。” 慎王若有若无地带点戾气:“张峥,你先回衙署。” “是,微臣遵命,请慎王务必小心。”他转身的时候面巾被风轻轻扬起,叶知秋看清了他的面容:“慎王,为何不让他领着到处看看?” “那具尸体是被人摆好的。” 城中一片萧瑟,路边还有留下的商铺摊子。几人走到一户看起来很破败的茅屋门前,叩门后是一位面色枯瘦的老人,叶知秋递上一块面巾和几包包驱役的香包:“老人家,你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老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你们是大官人吗?” 慎王未置可否:“老人家,你有什么情况尽可以讲。”“我的孙子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天了,求求你们进屋帮我看看他。” 她看向慎王:“为防止染病,其他人就不要进去了。”慎王淡淡地“嗯”了一声后抬脚进门后跟着老人往里屋走。 叶知秋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张峥是晋王的人”。 他回过头来看着她,了然地说了句“知道了”。 她看着他眼神下移,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他的衣服,忙收回了手。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进了里屋。 破败的床上躺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叶知秋搭上他的脉搏,针灸了几个穴位:“老人家,你孙子病得不重,待会我让人送几幅药来应该能暂缓他的症状。” 老人双手合十跪下来:“谢谢你们。求大官人不要把我们禁在家里,我的庄稼还在地里,再不浇水就要枯死了。我不怕这个病,我就怕我的庄稼死。” 慎王把他扶起来:“老人家,这个病是会死人的,为今之计只能暂时把你们隔开来,但是你放心,税赋都会减免,还会拨下钱和粮食保你的生活,至于你的庄稼,我会想法子处理,你不要担心。”她看着他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容,他曾经经常用这种和煦的语气跟她谈话,看着她的眼睛里也会带着笑意,只是如今...... 他抬起头对上她有些凄惶的眼神,仿佛微微有些惊讶,旋即把眼神投向了前方。 离开老人家里,叶知秋向慎王请辞:“微臣对这个病有了一些想法想去尝试配药,慎王还有许多公务,我们就不打扰了。“ 慎王看了一眼向远:“辛苦你了,叶侍医。” 她听到这个称呼心里隐隐有些难受:“微臣告退。” 叶知秋和向远一回衙署就立刻着手拟定药方,只是试了许久还是没有头绪。 她看着有些焦躁的向远:“我知道你跟我一样都希望尽快找到解药治病救人,但是事不能急,排除了错的才会离对的更进一步,”她突然想到了慎王说过的话,‘蛰伏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布局中最要紧的一步’,“我们已经在配出药方的路上了。” 向远看着她微笑:“姐姐说得对,一定能研制出来的。” 叶知秋晚上只睡了两个时辰,梦里都是晋王把尸虱引入母亲身体的场景,醒来时已经泪流满面。她看着窗外墨黑的夜色,挣扎着披衣起身点上灯,翻着医书继续研究药方。从被晋王选中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人生就充盈着隐忍,伪装和惴惴不安,只有研读医术钻研药方的时候,才能忘却种种烦恼,进入一个纯粹的清净的世界。 门外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她才意识到已经日上三竿了。向远提着食盒放到桌上,看着她铺开的医书和宣纸:“你不会一夜没睡吧?”“怎会,我找出了几味可能能用的药材,你一起来看一下。” “叶侍医,慎王有请。”向远看着她跟着侍从走开,目光落回了桌上的餐盒。 叶知秋看着坐在餐桌旁的慎王,下拜行礼。他用眼神示意她坐下。 她看着他悠悠地夹着菜,也拿起了筷子。扫视了一圈发觉今天的味道都很清淡,正合她的胃口:“微臣记得慎王一向喜欢重口的食物,今日怎么会......” 他抬起眼看了她一下,又收回目光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有些不适,吃得清淡些。” “那容微臣为你把脉?” 等了半晌也没见他回复,她只好默默地低头用膳,却觉得被他的目光盯住,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她擦完嘴角,示意人撤下餐点:“昨夜魏瑜发现有些人钻狗洞出了城,把他们截住后发现他们都是身患疫病的。” 他看着她震惊的神色顿了顿:“分别审讯了他们,有几个招认了,是张峥府里的管家跟他们说染上疫病也活不长久了,不妨用自己的命换家人享福,每人给了一百两银子,让他们爬出去到京都感染其他人。” 叶知秋沉郁地说:“好狠的心,只是传染了京都人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冷笑了一下:“自然是为了对付我,皇上派我来就是为了稳住局势保住京都,如此我必然会被追究办事不利。” 她咬着嘴唇看向地面,片刻后抬起头:“那张峥呢,他招认了吗?” 他微微摇了摇头,她看着他眼下淡淡的乌青,恐怕是审讯了一整夜。 她虽然知道不会那么顺利,只是仇恨的滋味时时啃咬着她的心,肩膀忍不住微微耸动。只听他接着说:“已经叫人去查他的家人,或许会有端倪。” 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或许晋王是用了一样的手段控制他,他的家人若有长期患病的应该就是了。晋王一向有贤王之名,就是因为他善于收买人心,把一切都矫饰为施恩。”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她。 通报后魏瑜前来奉上一封信折:“这是张峥家人的材料,请慎王过目。” 他翻看信折,眉头渐渐松开:“去把他女儿的药拿来。” 她接过慎王手里的信折,反复看着那行“其女自小卧病在床,张峥每隔一段时间去京都药铺亲为取药。”,若是易地而处,自己会为了家人戕害这么多人的性命吗?她本能是会不顾一切的,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定不会,若是如此就愧对母亲从小对她的教导,让母亲以多人性命为代价活下来就是在忤逆她。 可是她终究是害了他,她看着他站起来朝自己走来,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自己的拧住的眉间,随后抽走她手里的信折。 她伸手抚摸着被他弹过的眉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魏瑜进入打破了短暂的安静。 他奉上一团包在荷叶里的药,她把药倒出来细细分辨,发现药没有问题,药材和份量都是正常的。她有些不死心地把药按照种类细细分开摆好,再三核对后发觉确是无误的。慎王伸手拿起被挤到桌边的荷叶,揉成一团丢到她几乎贴到桌面的头前:“或许是别的缘由。” 她闻到一股有异于荷香的味道,把带着他温度的一团展开,细细检验后抬头看着他:“这个荷叶有问题,是加了药煮过的。” 他立刻吩咐魏瑜:“把负责掌管和熬药的人提来。” 她走在路上感觉微微松了口气,风吹动着面巾拂过面颊甚是舒服。迎面走来眉眼笑成弯弯的向远:“姐姐,你今早选出来的药配起来果真合适,我们可以给病人吃一副试试看。” 夜幕降临,向远没想到他放个药箱的时间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回想着刚刚去探望病患得知他已经好了不少后她兴奋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他伸出手想要把她滑落在脸颊的碎发拨回去,身后带着压迫感的咳嗽吓了他一跳。 慎王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他行礼后没有等到回应,便看了还在昏睡的她一眼后退了出去。 她的睫毛在微微颤抖,细腻如脂的鼻微微喘着气,雪白的脖颈随着呼吸上下轻动。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只柔软的小鹿。 慎王在她面前坐了下来,随意用手肘支起脸颊看着她睡觉。 樱红的唇瓣微张,细细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母亲。”他垂下乌黑的眸子,再抬起眼的时候却发觉她已经醒了。 叶知秋一下惊地坐了起来,看着他有些语无伦次:“慎王,你怎么在这?” 他淡淡地撇了她一眼:“听说你研制的药起效了。” 她觉得喉咙有些干,先给他倒了杯茶后又倒给自己,喝了一口后答复:“是,病患好多了,是微臣和向远一起研制的。” 她喝完茶把杯子放下,却不想他看起来有些不快,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你先传信给皇上和晋王,把这里的情况如实汇报给他们,然后我再上书。” “好,微臣会详尽汇报疫病的进展。” “不只。” 她有些困惑:“还有什么?” 他轻轻扬起下巴:“自然是张峥已经招认了晋王和他的种种。” 她愣了一下后兴奋地叫出声:“太好了!”随后便扑过来勾住了他的脖颈。 慎王被怀里带着药香的柔软冲击地有些发晕,觉得心似乎都停顿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搂了上来,脑海里却浮现出她曾经各式各样的笑颜,双臂僵在了半空中。 叶知秋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撒开撤了出来,她看着他混杂着悲哀和痛楚的目光嘴边的抱歉生生咽了回去。 他瞬间恢复了淡漠的样子,起身离开了。她看着他远去背影,指甲掐得掌心生疼,你果真如此厌恶我...... 第4章 第 4 章 浴桶的水汽蒸腾,眼前一片淡淡的雾蒙。叶知秋抚摸着腰间淡淡的青痕,思绪飘忽。 皇上派她随军慎王时他起了寻麻疹瘙痒难耐,而驻地并没有带能够治疗的药材,她便抓住机会去附近山上帮他寻找。 虽是酷暑,但有树荫遮蔽的山上却还算凉爽。她四处搜寻,终于在一处有些陡峭的土坡上发现了几棵地肤子。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把它们挖出放到身后的小筐里。 却不想脚下的石头一松,整个人滑了下去。她只觉得腰上一阵剧痛,在地上趴了些许时辰才慢慢站起来。筐和地肤子也已经摔落了山崖。 太阳西下,周围郁郁葱葱的林木遮挡得已经见黑了。白日里景色秀丽的山坡到了这种时候就只剩下阴森可怖,黑影里的树木像是晦暗不明的鬼影,有风时还会摆动着张牙舞爪的姿势来唬人。下山是不可能了,她找到了一处山洞,准备就这么对付一晚。 夜晚的山里除了风声便只有或远或近的狼嚎声,一声声地放佛就叫在耳畔。她拖着伤痛的腰用树枝勉强把洞口遮住,点起火脱掉外衣检查身上的伤。腰部青紫了一大块,她背过手去帮自己按摩,正费力往后腰回看,却不想洞口的树枝哗啦散落了一地。 叶知秋惊恐地转过头来,竟然是慎王提着灯站在洞口。他大约也没想到是如今这个场面,愣了几秒侧过头去:“你先把衣服穿好。” 一阵风从洞口灌进来吹灭了火,洞中便黑得什么都看不清了。她赶紧摸黑把衣服穿上,试探着说:“我......我好了。” 他提着灯进来,她看着他的身躯不由得一阵欣喜。不等她张口,他便问道:“你迷路了?” “没有,我只是来不及下山。慎王怎么会上山来,是......来寻我的?” “你可是父皇派给我的,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交代?” 她不由得生出一阵感动,刚才她几乎做好了会有野狼闯进来的准备,却不想会是他。虽说不知道他跟狼谁比较危险,但她还是觉得心安。“慎王怎么自己来了?多危险。”,“不能让人知道,否则敌人会趁机偷营。”,“微臣多谢慎王关怀。”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饼,递给她。叶知秋欣喜地接过,饼还是温的,打开闻到香味才意识到自己饿极了。她狼吐虎咽地吃饼,却看到他玩味地盯着自己,忍不住大着胆子:“做什么?” “补偿刚才的唐突。” 她顿时噎了一下,想到他刚才被惊到的表情,难得能在他脸上看到这个样子。她心想只是脱掉了外衣,他怎么这么大反应,莫非他连侍妾都没有过?她试探着问:“慎王从前可有见过女子的臂膀吗?” “我天天跟一群老爷们儿在一起,哪有什么臂膀让我见?” 她吞下最后一口饼,用咀嚼声填补了这片刻的寂静。 他好像被戳中什么软肋似的,把双手枕到头下皱着眉头闭上眼。 叶知秋也有样学样躺了下来,她就着灯光比划起手来,被灯光投到山洞的墙壁上,幻化出各式各样的影子。她盘算着不能放过这个绝佳的夜晚让关系更进一步。 慎王别着脸朝向另一侧,她想到久经沙场的人都会有警觉的防卫本能,就大着胆子把手伸到他脑后比划。影子因此变得巨大,山洞外传来几声狼嚎,她便尝试着比划出一个狼头来。 却不想刚让狼张了一下嘴,她的手腕就被猛的捉住。 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猛地把她的胳膊箍住,她不禁有些吃痛,轻声叫了出来。 她被吓了一跳的样子,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防御被袭击而恶狠狠的眼睛逐渐变得平静,而后涌动起一种莫名让她有些瘫软的意味,令她一时慌神到底狼在洞内还是洞外。让她有些呼吸困难的目光慢慢下移,扫过她的鼻尖落到了她的唇上。 他棱角分明的脸被微弱的灯光映地愈**廓如削,她装作承受不住的样子闭住了眼睛。只感觉到这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脸颊,他的呼吸已经跟她的缠绕在一起。 却不想气息骤然消失,他一把松开了另一只抓着她胳膊的手,翻过身去躺了回去。 虽然没吻上实在是有些意外,但她还是暗暗松了口气。刚才那一刻的交互让她心潮难以平复,她看向他的背影,只觉得心跳如鼓。 比起洒入洞中的日光更早唤醒她的是腰部传来的疼痛,她揉着自己肿起来的腰。睁开眼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叶知秋挣扎着起身出了山洞,清晨的山涧又变得格外可人。他拿着水壶朝向她走了过来,她扭过头避开他的眼神,接过来喝了一口后又别着脸还给了他。 却不想他直接伸手过来把她的头扭过来,贴近她瞪大了的眼睛说了句,“走了。”便转身朝山下走去。 叶知秋赶忙跟着他快走了几步,但又停了下来。她看着他的背影,难受得捂着腰叫了出来。 慎王闻声转过身走了回来:“你怎么了?”她揉着腰:“昨日不小心摔了一跤,跌了腰。” 他扭过身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下山。” 她看着慎王宽阔的肩膀,俯身勾住了他的脖颈。他伸手搂过她的腿,轻松地站起身来,放佛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袋干粮。 刚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了下来,就近找了一个坑洼跳了下去,她被真实震得腰间一痛,轻声呻吟出来。 一直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手上粗糙的茧磨地她的脸生疼。 叶知秋的头被箍住,她只能拿眼角看他,他正一脸警觉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耳边传来走路和讲话的声响,他把头低下来,看着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叶知秋看着他点点头,他看着她的眼睛闪过一次晃神,便松开了手。她明白恐怕是碰到了敌军,偏生刚刚震的那一下太厉害,腰间的疼痛像蛇一样钻了上来,她只好努力咬着牙不发出声响。 走路谈话的声响越来越近,而她的疼痛也越发难以忍受。她舒了口气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伸过手揽过她的肩膀,把她的胳膊扯了下来,递上了自己的手腕。 脚步声放佛就响在耳边,她顾不上思考冲着他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 痛感愈发强烈,她只觉得身上一阵战栗,为了不弄出声响,她把力量都倾泻到了齿间。口中传来丝丝血腥的味道,唤起了她的理智,腰间的痛感也逐渐减弱。她松开了他的手腕,看着被自己咬出的血□□虚不已。 他却漫不经心地收回了手,只是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一个炸雷在天空中打响,随后噼里啪啦的雨珠降了下来。只听见身后几声骂人的声音:“那里有个山洞,我们避一避雨。” 眼看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他撩起衣袖挡在了她的头上。雨丝舞动着连结了天和地,坑外的树木都像蒙了一层薄纱。她的视线被他的衣袖遮挡了个严实,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身上已经湿了一片。耳畔只有细雨打在林木和石头上的声音,时间好似就这么静止了。 夏雨来的快去得也快,雨很快渐渐变小,变停。身后的人起身往山上走去,等到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们才从坑中站了起来。 因为他的遮挡她身上并没有湿得很厉害,但是雨滴还是洇开来使得她的衣服清透地贴在身上。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肩膀上,脖颈也挂着几滴雨水。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恐怕会让人心神摇曳,便故意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手跟他道谢,却不想被他抽走了手,并把外衣脱下来裹在了她身上。 他看着她淡淡地说:“若不是防着他们跟山下报信,恐怕敌人偷营,刚才也不必躲这么久。你的伤也算因此加重,不必道谢。回去后好好养伤,就不必来诊脉了。” 她点点头,裹紧了身上的外衣趴在了他的背上。 身畔的水渐渐凉了下来,弥漫的雾气也消散殆尽。她从浴桶里起身擦干,躺到了床上。看着账顶,只觉得鼻腔一阵酸涩,眼前变得有些模糊。 他有什么理由不厌恶自己呢?一个利用他感情的细作怎么会让他再有一丁点的留恋。她以身入局靠近他试图得到他的心,到头来终于成了被惩罚的那个人。她只觉得心揪着难受,就像有一张不松不紧的网罩住了身体,让她难以顺畅地呼吸。 第5章 第 5 章 木架支起的篷帐随风轻轻抖动,发出吱吱呜呜的声响。叶知秋和向远拿扇子围着熬制了驱役药材的大锅轻轻扇火。 向远看着用胳膊支起脸颊若有所思的她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姐姐,我觉得慎王似乎心悦于你。”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是冷笑着微微摇摇头。 “我想问你......是怎么想的?” 她的眼眸黯淡了下去:“我想什么?” 向远有些紧张地追问:“你心仪他吗?” 她只是继续扇火,看着跳动的火苗舔舐着锅底:“我怎么敢。” 取药的人们陆陆续续赶来,渐渐排起了长队。他们开始一碗碗地分发药汤。负责器具的侍女有些焦急地跑过来:“叶侍医,备用的药碗就快要用完了。” 向远有些疑惑地问:“不是告知了百姓自己带碗吗,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要用备用的?”她稳了稳心神:“为今之计是赶快回衙署取碗,不能让人越聚越多,这样下去只会造成大量传染。向远,你去把没带碗的人都带到旁边去等待。” 叶知秋一边发药一边观察前来取药的人,发觉队伍里的人一眼望过去都穿得比较鲜亮,找不到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人。 她正想得出神,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穿过来接过她手里的铁勺。一股檀香笼罩了她的身体,又很快消散。 她转头看到了慎王波澜不兴的侧脸,硬朗的脸颊线条有种拒人远之的气质。 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接替她乘药分发。 叶知秋走到身侧发药的侍女身边:“你先歇着吧。”接过了她手中的铁勺。身后的士兵搬来几筐新的碗,她瞄了他一眼,轻轻咬了下嘴唇:“慎王带了多少碗来?” “一百只。” 他侧头看了她一下:“我已吩咐没有带碗的人只能用不能带走。” 她收回疑惑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瓷质温润的碗上,回想着之前递上来的许多粗糙的碗,突然有了答案。魏城一向富庶,少有需要施粥的时刻,所以衙署里并不常备相关的器具。而此次用的碗皆产自官窑,虽然只是中等品相,放到大户人家自然是给下人用的,但是放到贫家却是上品。 这些病人用过的碗只能砸碎烧掉,但是若是一味让他们带走,再多的碗也不够。她突然有些难过,京郊的富城尚且有这么多人视一只碗为宝贝,更何况其他地方?眼前的队伍里多了许多举着粗糙碗的手,他们都穿着粗布甚至打了补丁的衣服。 叶知秋抬起眼看了眼身边的慎王,他的神情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 不想这一走神滚烫的药倒在了手上,她感到一阵刺痛,但面上并未发作,只是让侍女接手了自己的位置。慎王侧过头来看她,目光落到了她发红的手上,他转过头跟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 她默默地收回了视线,却被一个冲过来的身影吓了一跳。 向远看着她的手:“你烫伤了。”她刚想张嘴说“没什么”,却发现慎王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 向远放好药枕,示意她把手放上来。轻轻地用药帮她涂抹,一边涂抹一边轻吹。虽然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上药过程,但是身边慎王的气息让她觉得还是很不自在。她虽然没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却隐隐觉得他周身带了一种压迫感很强的气场。或许是临时搭起的篷子太小,虽然是四处通风的,但是她还是有种闷气的感觉。 日暮西斜,前来取药的人越来越少,她取了木筐准备收敛备用的碗。侍女上前来:“叶侍医,我来收就好。”“没事,都是病患用过的,我知道怎么处理。”她戴好手套掩住口鼻,和侍女一起收碗,一边收一边数,发现用过的只有一半。 收拾好发现人都走光了,只剩下站在篷外的慎王。夕阳把他的身型勾勒出淡淡的金色,他站在那里如一尊精雕细琢的像。她盯着他看了几秒,看到他的头转过来,但是看不清表情。他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神色变得清晰。 她有些没话找话:“他们都走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问道:“那是你的徒弟?” 她有些意外地点点头,却见他漫不经心地勾起一抹笑,还若有若无地轻轻哼了一声。 “我已经让张峥改口了,就说是他女儿感染了疫病,他为了让我放了她让她就医出卖了晋王。若是皇上和晋王问你,你就这么说。“她明白若是按照原委很容易让晋王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便认同地答应下来。 “微臣能不能悄悄去看看他女儿?” 他并未拒绝:“我答应了张峥送他家人离开,你明晚去吧。” 她有些感激地下拜行礼:“多谢慎王。”手摸到一直藏在袖子里的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出来。 她把一只碗捧到他面前:“微臣留了一只未曾用过的碗,或许慎王会愿意留下。” 她看着他波澜不兴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动容,暗暗松了口气。 他接过来,轻轻摩挲了半晌,眼神变得严肃:“有朝一日,昭朝的百姓都会用得上这样的碗。” 她看着他坚毅的目光,心里暗暗想着:“你一定能的,让我做你的梯子。” 次日入夜,她披上黑色的披风,打量了四处无人,从衙署的墙上翻了出去,却不想墙外是一身黑衣的慎王坐在马上。她没想到他会同她一起去,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扮,目光投向前方:“上来。” 她迟疑了一下跃到了他身后。却听见前面的人出声,“坐前面。” 她不得不又下马再上马,坐到了他的身前。身后的人伸出手把她的宽大的帽檐拉到了她面前,她整张脸都被遮住。身后的人环住她伸手攥住缰绳,她只能看到他青筋暴起的手。 他骑地飞快,她的背不得不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热腾腾的气息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的感官。叶知秋闭上眼,贪恋着这个算不上怀抱的怀抱,想记住这片刻的温暖。 马猛地刹住蹄,她被带着往后一仰,几乎整个栽倒他的怀抱里。她感觉到他的胡渣若有若无地蹭过她的额头,甚至他温热的呼吸都扫过了她的眼睛。 马停稳后他翻身下来,叶知秋随后轻盈地跳了下来。 慎王看着被篱笆圈起来的屋子:“去吧。” “慎王不同去吗?” 她看着他微微颔首后敲门进入。张峥的夫人虽然穿得很简单,但是看起来常年养尊处优,脸上的泪痕也没有让她看起来起憔悴不堪。她温柔地把她带到里屋,床上的小姑娘还在沉睡着。她的脸上透着微微青黄的颜色,头顶有些稀疏的头发被编成了小辫子搭在肩上。 叶知秋搭上她的脉搏,多年反复的用药让她的病越拖越重,即使康复,恐怕也会一直身弱多病。她叹了口气,凝神帮她拟了一个方子交给了夫人:“这个方子比之前的改动了几味药材,会更合适她的体质。至于方子里珍稀的药材,慎王会给你们备足的。” 夫人看着药方泪如雨下:“多谢你,其实夫君不是坏人,是我们母女害死了他。”叶知秋看着她觉得心里发堵,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肩便离开了。 回程的路上他骑得很慢,叶知秋只是默默出神,等马停下来她才意识到他们并没有回府衙,而是来到了一处高地。 她跟着他跳下马走了几步,发现此处竟然可以看到半个魏城的灯火。中间的坊市流动着金黄的灯龙,把眼前的景象一分为二。两侧星星点点的暖黄色或深或浅,最显眼的莫过于佛寺塔尖的长明灯,与月光共浮在檐角铁马间。构成了一副极为壮丽的画卷。 她有些惊叹地回过头,却发现他已经闭目仰面躺在了一块石头上,两手随意地垫在头下,一只腿弓起,另一只搭在上面。 她轻轻松了口气,回过头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灯海放空思绪。周围只剩下知了的鸣叫声,迎面吹来湿润的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一下下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轻轻撩起她耳边的碎发。 她随手采了几根细细长长的草,手指不需要思考地翻动,不一会儿就编成一个小小的草偶。这是小时候妈妈会教她编的,她把草偶放到鼻端,轻轻地嗅着它的味道。时间缓缓流动,她感觉闷住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的钟声传来,眼前的灯次第灭了下来,只剩下如豆的长明灯独自发出光亮。身边的人从石头上跃了下来,扔掉嘴里叼着的一棵草,走到身后拍了拍马。 她跟着上了马,两人一路无言地回了府衙。 第6章 第 6 章 魏城的疫情逐渐控制住,一行人坐马车回程的路上,隐隐听到街头有人议论晋王授意将疫病传入京都。回京后皇上下旨削晋王为郡王,并嘉奖慎王办事得力,升叶知秋为正五品奉御,向远升为侍医。 自从亲眼目睹晋王给母亲引毒虫的一幕,她的心上就重重地压了一块巨石,剥离了她感知天地万物的触觉,艳阳高照和凄风苦雨没有什么不同,冰凉蜿蜒的毒虫随时会噬咬她的心,让她只能维持一个勉强过活的状态。 如今晋王被削爵,她走在路上第一次流连于路边的野花,甚至采了一朵插在了发间。她要在明日去晋王府上请脉前尽情快活。 恣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叶知秋把唇间樱红的胭脂擦掉,往脸上多摸了些粉,看起来略显憔悴。她深吸一口气来到了晋王的书房,他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穿着一袭墨绿色的长袍,腰间束了明黄色的宝石腰带,眼角微微发红,显得整个人看来有种妖冶的俊美。他伸出手腕来示意叶知秋帮她把脉,她感觉到他的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的全身,头顶传来平静的声音:“多亏你及时传信来。” 叶知秋诚惶诚恐地:“但是依然没能扭转什么,请晋王恕罪。”他的手抚上了她的头发,一下下格外轻柔:“无妨,是张峥出卖了本王,不关你的事。” 她忍着让她头皮发麻的触感抬起眼看着他:“皇上已经判他死刑,三天后处斩。”他悠然地点点头:“慎王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的情况?” 她一边收拾起药枕,一边回复道:“是他女儿感染了疫病,微臣研制出药方时她已经等不及了。”他站起身来:“本王身体如何?”“晋王身体康健。”他轻轻抖抖袖子,带她去到了一个隐秘的房间。 两人刚到餐桌旁边,便有人通报“太子殿下驾到”,叶知秋忙起身行礼,皇上何时解了太子的禁足? 面前伸来一只修长带了玉扳指的手,清朗的声音响起:“叶奉御请起。” 三人落座,精美的菜肴摆满了一整桌。晋王拿起玉质的酒壶:“这是我珍藏的美酒,请大哥品鉴一下。”太子从他手里接过酒壶,倒了一杯后递给了叶知秋。 她诚惶诚恐地起身下拜:“太子太抬举微臣了,微臣能与两位王上同桌就餐已是僭越,实在受不起。” 太子伸手示意她起身,她坐了回去。太子把酒放到她面前:“若不是你来给孤送信,今日孤恐怕不能好端端坐在这里了,你受的起。”晋王笑着看着她:“既然是太子的心意,你就喝了吧。” 她只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太子也陪她喝了一杯。 “四弟,皇上也只是一时之气,不必挂心,况且他心里也给老二记上了一笔,不然怎么会这个时间解了我的禁足呢?” 晋王放下手中的酒杯:“大哥的意思是,皇上认定是慎王故意在城内散播我放病人入京都的流言,逼他惩治我?” 太子微微点头:“是啊,老二这次心急了,虽然暂时拉下了你却也犯了父皇的忌讳。若非如此,父皇肯定会为了皇家颜面捂下这件事情。父皇虽然不动声色,但是此时放我出来就是为了制衡他。“ 叶知秋回想着一直以来皇上对慎王的猜忌和他这些天的反应,知道太子说的确有其事。她只顾着开心,如今才意识到这件事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慎王对你如何?”太子温柔的看着她问道。“回禀太子,慎王对微臣还算信任,但是他心知肚明我是皇上派去的人,所以总有顾忌。” “孤是说,他对你可有情意?” 叶知秋有些赧然:“或许有一些。” 太子了然地点点头,晋王微微勾起嘴角,给太子倒一杯酒,深深看了她一眼。 叶知秋在药房煮醒酒汤,刚盛出来准备端出去,却见晋王身边的侍女璇儿走了过来。“晋王让备的汤已经煮好了,璇儿姑娘正好帮我一起端过去。” “叶姑娘,晋王的意思是,今晚让你陪同太子。” “什么?” “奴婢陪您去梳洗准备一番。” 手里的汤有些没端稳,洒在了裙子上,形成一片污迹。 她有些发懵地任由璇儿帮自己沐浴,浴桶里飘散着各色花瓣,飘荡着馥郁的芳香。璇儿帮她把身上的水擦净,裹好后把她带到了一个布置华贵的房间,为她盖好被子后点上熏香便离去了。 她躺在床上死死盯着床顶,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知道自己不能逃,因为这本就是晋王为她安排的道路。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慎王,想到了他的一颦一笑。 房门被打开了,脚步逐渐走近。 叶知秋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地微微颤抖。 一只带着酒气的手打开了蒙住她脸的被角,四目相对,她注视着太子有些惊讶的眼神。 太子把脸侧开,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伸出手,轻轻抹掉了她眼角的泪。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 他叹了口气:“你不用怕,孤不会勉强你的。”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他起身,看了她一眼之后便走出了门,门外传来他的声音:“告诉晋王,孤今日就不留宿了,让人来送孤回府吧。” 侍女送来了她的衣服。叶知秋的心安了下来,她没想到太子会这么放过了她。 离开了晋王府,夜晚的凉风吹得她散去了酒后淡淡的头昏,她并没有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重新审视起自己还是晋王的人这个事实,她若要复仇,就必须跟从前一样对他言听计从,若非如此,只会打草惊蛇。 她认命地抬起头,不想让眼泪滴落下来,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簌簌而下。她再次想起了慎王,虽然他厌恶自己,但是绝不会这样利用她。虽然她的自信只是来自于他一向光明磊落。 第二日她来到慎王府上请脉。不知怎地,她有种把一切都告诉他的冲动,但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来到了他的书房等候。 不一会他便来了,整个人看起来颇为轻快。他一边伸出手一边问道:“昨日晋王可有什么异样?” 她放到他手腕上的手指微微一颤;“不曾,他只是循例问了一句。” 他没应,只是由她继续诊脉。她一边收药盒一边说道:“慎王的旧伤还没有好全,微臣开一副......”却不想手腕被他猛地抓住。 她吓了一跳,对上了一个幽深的眼眸:“他怀疑你了?” 她试图挣脱没有成功,只好说道:“慎王多虑了,晋王没有线索可以怀疑到微臣头上。” 握住她的力道逐渐放开,她收回被握得有些疼痛的手腕,准备起身告辞。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有一种用曼陀罗做的假死药你可会制?” 她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来看他,点了点头。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你马上制两份,一份你用,一份给你母亲。我送你们离开京都。” 她顿时不太相信耳畔听到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为何要这样?”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有些害怕。 她回想起昨日太子和晋王的对话,突然有些惶恐地跪下来:“微臣知道这次虽拉下了晋王但也让皇上疑心了慎王,并且还让太子趁机解了禁足。但是请慎王息怒,微臣受皇上和晋王信任,还有太子,太子也因传信对微臣颇有好感,微臣一定能帮得上慎王,求你不要放弃我。” 她一股脑把心里第一想法全都说了出来,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并且语无伦次。他迟迟没有回应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试探着抬起头,发现他一脸冷漠地看着她,眼神像是从来没认识过她一样。 她知道自己恐怕说错了话,搜肠刮肚地想着怎么弥补,却听他平平地说道:“这由不得你,收拾一下准备离开。” 她立马爬着抓住了他的小腿,哭着哀求他:“慎王,求求你,若是不能亲自复仇,微臣生不如死......微臣一定忠心耿耿地为你效力......” 她感觉到他的身体甚是僵硬,整个人就像定在了椅子上,她根本不能撼动分毫。她尝试着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甚至试图用曾经引起他怜惜的方式勾起他的恻隐之心。 他的眼睛慢慢移了下来,很缓慢地从她的头发一点点往下勾勒。她的眉毛,眼睛,鼻子,都被他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遍,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她被看得犹如针刺一般,实在受不住只好闭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越来越近,近到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睁开眼睛就能撞上他的鼻梁。她攥住了衣袖,实在不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或许是要拿她撒气甩她一个耳光? 温热的气息瞬间移开,只听道一声带着些悲怆的“罢了”。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可以数得清睫毛的双眼垂下,看着地面。 她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微臣这几日随侍皇上,觉得他或许对慎王有些怀疑,但是此事毕竟是晋王闯出的祸事,他的怒气总归是冲着他去的。至于太子,虽然放了他出来,但是私运盔甲视同谋反,皇上对他的心结一时半会是不会放下的。” “你说完了吗?”他放佛被抽走了什么,“说完就走吧。” 她赶紧小心翼翼地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