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传唐:穿越时空的爱恋》 第1章 惊变 无影灯惨白的光刺得人眼球生疼,手术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冰冷的气息。 “肾上腺素1mg静推!快!” “除颤仪充电!200焦耳准备!” “林晚秋,加压输血!患者血压垮了!” 林晚秋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冰凉的血液袋被她死死按在伤者塌陷的胸口,每一次挤压,粘稠温热的血都从指缝里溢出来,滑腻得让人心悸。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像刀子一样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屏幕上那根象征生命的心电波纹,微弱得几乎成了一条直线,每一次微小的起伏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呼吸。 “再来一次!360焦耳!离床!” “砰!” 伤者瘦弱的身体被电流猛地弹起,又重重落下。那条线,短暂地挣扎着跳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归于一条死寂的、绝望的直线。 “时间……14点27分……”主刀医生沙哑的声音带着沉入深渊的疲惫,放下了手中的器械。汗水浸透了深绿色的手术衣,在无影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手术室里只剩下仪器的单调嗡鸣和一片沉重的死寂。又一条生命,在全力以赴的抢救后,依旧从指缝里溜走了。林晚秋脱下手套,橡胶粘着皮肤扯下,指尖冰凉麻木。那刺目的直线还在视网膜上残留,挥之不去。 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出医院大门,傍晚的风带着初夏的燥热,吹不散心头的沉重和疲倦。霓虹初上,车流如织。她站在十字路口,看着绿灯亮起,迈步踏上斑马线。 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刹车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刺眼的白光从侧方猛地吞噬了她的视野,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蛮横。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她甚至能看到那辆失控的黑色轿车狰狞扭曲的车头格栅,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飞,世界在瞬间倾覆、旋转、碎裂。剧烈的撞击感从全身骨骼深处爆开,仿佛每一寸身体都在哀嚎着解体。玻璃碎裂的脆响如同冰雹砸落,眼前最后的光影是刺目的车灯和路人惊恐扭曲的脸,随即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痛。 撕心裂肺的痛从身体各处炸开,仿佛被拆散了又重新草草拼凑在一起。意识像沉在冰冷粘稠的泥沼里,挣扎着,一点点上浮。 浓烈的、带着陈旧腐朽气息的熏香霸道地钻入鼻腔,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药草苦涩和……灰尘的味道。林晚秋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头顶是深褐色的雕花木床顶,挂着洗得发白、边角磨损的靛青色粗布帐子。昏暗的光线透过窗棂上糊着的粗糙油纸渗进来,在布满细小裂纹的泥土地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空气沉闷而滞涩。 她微微侧头,看见墙角立着一个蒙着灰尘的陈旧木柜,柜旁是一张掉了漆的枣木梳妆台,上面放着一面边缘有些坑洼的铜镜,镜面模糊,只能映出扭曲晃动的影子。整个房间狭小而简陋,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寒酸。 “这是……哪里?” 疑问刚在脑中升起,一股庞大而混乱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她脆弱的意识堤坝!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疯狂地涌入! 嫡母王氏那双精明又刻薄的眼睛,像冰冷的蛇信子在她脑海中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庶出的丫头片子,也配用这么好的料子?克扣你月例怎么了?给你口饭吃就是天大的恩德!” 嫡姐林宛秋那张娇美的脸凑近,却吐出尖酸刻薄的话语,手指狠狠掐在她胳膊上:“离沈家公子远点!也不撒泡尿照照,凭你也配?”那指甲陷进皮肉的痛感如此清晰。 生母模糊而苍白的脸孔,躺在同样简陋的床上,咳得撕心裂肺,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眼神充满不舍和绝望,气息一点点微弱下去……那种无助和冰冷,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了她。 还有父亲林侍郎那张永远带着疏离漠然的脸,目光扫过她时,如同看着一件碍眼的家什。 “庶女……林晚秋……”现代医学生的理智与这具身体里残留的怯懦、惶恐、绝望激烈碰撞。巨大的时空错位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左小腿传来的剧痛,终于将她彻底拉回现实——这身体的现实。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左小腿传来的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凉气,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她咬着牙,掀开身上盖着的、同样粗硬单薄的薄被。左小腿中段明显肿胀变形,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轻轻触碰,痛彻骨髓。 “胫骨骨折……闭合性…可能有点移位…”作为医学生的专业判断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混乱。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她必须处理这伤,现在! 目光迅速扫过简陋的闺房。视线落在梳妆台那面模糊的铜镜上。支撑镜面的木架! 她忍着剧痛,几乎是半爬着挪到梳妆台前。铜镜很沉,她费力地将其取下放到地上,露出了后面两根相对平直、约两指宽的硬木条。就是它了! 中衣是粗糙的棉麻质地。她用力撕扯下相对干净、没有污渍的里层内衬,扯成长长的布条。动作牵动伤腿,痛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她挪回床沿,背靠冰冷的土墙。伤腿肿胀得厉害,必须尽快复位固定,否则一旦畸形愈合或继发感染,在这个时代几乎是致命的。 “哈……”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抓住左小腿骨折处的上下两端,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根据解剖结构和触感判断移位的方向……猛地发力! “咔嚓!” 一声清晰的骨擦音伴随着无法形容的剧痛在她体内炸开!那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灵魂出窍的声音,眼前一片漆黑,金星乱冒,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整个人瘫软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条离水的鱼。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冰凉地贴在背上。 短暂的剧痛巅峰过后,虽然依旧痛楚难当,但那种骨头茬子相互摩擦的尖锐痛感减轻了。她颤抖着手,将那两根粗糙的木条紧贴在小腿两侧作为夹板。然后拿起撕好的布条,一圈一圈,从脚踝上方开始,用力而均匀地缠绕、捆绑、打结。每一次缠绕都牵扯着痛处,每一次打结都耗尽力气。当最后一根布条系紧,她几乎虚脱,脸色惨白如纸,靠在墙上,只剩下沉重的喘息。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张带着稚气和惊恐的小脸探了进来,是她的贴身丫鬟小桃。看到林晚秋狼狈的样子和腿上奇怪的装置,小桃惊叫一声:“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在做什么呀?” 林晚秋虚弱地抬了抬眼皮,声音嘶哑:“莫怕…小桃…摔断了腿…梦里有神仙…教了这个法子…疼得实在受不住…只能…自己试试……” 小桃看着那虽然简陋却显得异常“专业”的固定夹板,又看看林晚秋惨白却异常冷静的脸,心里的恐惧被巨大的震惊和一丝莫名的敬畏取代。她连忙跑进来,跪在床边,想帮忙又手足无措:“小姐…您受苦了…这…这能行吗?要不要告诉夫人请个大夫?” 林晚秋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先…不必了…” 她深知,在这深宅里,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轻易请不动大夫,反而可能引来更多的麻烦。她需要时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像碎玻璃刮擦着耳膜: “作死的小蹄子!房里鬼哭狼嚎什么劲儿?腿断了?嚎给谁看呢!定是你自己行止不端,毛毛躁躁摔的!真晦气!” 厚重的木门被粗鲁地一把推开,带起一股风。嫡母王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穿着湖蓝色绣缠枝牡丹的锦缎褙子,头上插着赤金点翠的簪子,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却布满寒霜和毫不掩饰的嫌恶。她那双精明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林晚秋苍白虚弱的脸、额角的冷汗、以及腿上那简陋怪异、缠满布条的夹板。 王氏的嘴角向下撇着,刻薄的话语如同冰雹砸下:“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还想请大夫?府里哪有那闲钱给你这庶出的丫头片子请大夫?自己作的孽,自己受着!安生点,别出来丢人现眼!” 她目光落在小桃身上,厉声道:“看什么看?没规矩的东西!还不滚出去!让她在房里‘好好静养’!没我的话,谁也不准放她出来,更不准去给她请什么劳什子大夫!听见没有?”最后一句是冲着林晚秋吼的。 小桃吓得浑身一抖,连忙应声“是”,低着头飞快地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林晚秋和王氏。王氏嫌恶地瞥了她腿上的夹板一眼,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随即转身,锦缎裙裾划出一个冷漠的弧度,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房门被从外面带上,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外界。简陋的闺房陷入一片更深的昏暗和死寂,只有浓烈的熏香气息挥之不去。 林晚秋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左小腿的剧痛一阵阵传来,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王氏刻薄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耳膜。愤怒的火焰在她心底猛地窜起,灼烧着五脏六腑。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条断腿,在这些人眼里,竟如此不值一提?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破口而出的怒吼。 不能喊。 不能怒。 至少现在不能。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和那深不见底的冰冷。剧烈的情绪波动牵扯着伤处,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攥紧了身下粗糙的褥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愤怒、屈辱、不甘……这些情绪最终都沉甸甸地压下去,沉淀成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活下去。 在这个时空,在这个冰冷的牢笼里,靠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和脑子里那些“离经叛道”的识,活下去。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梳妆台角落,那里有一小截干枯的、不知名植物的茎秆,大概是以前随手扔在那里的。又看向油纸窗外,院子里似乎有几株顽强的野草在石缝间生长。 药材…工具…信息… 冰冷的眼神深处,一点属于现代灵魂的锐利光芒,如同寒夜里的星火,在绝望的冻土上,艰难而倔强地亮了起来。 第2章 初遇 逼仄昏暗的闺房,连空气都凝滞着腐朽和压抑的味道。林晚秋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左腿木制夹板紧缚处的钝痛,成了这死寂里唯一鲜明、持续的存在感。王氏刻毒的话语像淬了冰的针,扎在心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细密的痛楚和汹涌的怒火。然而,比愤怒更强烈的,是那股在绝境中破土而出的求生本能。 活下去。不是苟延残喘,而是带着现代的灵魂和知识,在这个等级森严、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凿出一条生路。 她闭上眼,摒弃杂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一个真正的医者那样思考。腿伤需要药物——消炎、止痛、促进骨痂生长。可王氏绝不会施舍半分。她必须靠自己。 目光再次扫过这陋室。梳妆台角落那截干枯的褐色茎秆,是之前原主不知从何处捡来丢弃的蒲公英?油纸窗外,院墙根的石缝里,似乎有艾草顽强地探出灰绿的叶片。野草,不起眼的野草,或许就是她此刻唯一的指望。 接下来的几日,成了与疼痛、饥饿和冰冷耐心的无声较量。王氏果然言出必行,每日只有小桃偷偷摸摸送来一点难以下咽的粗粝饭食和寡淡的清水。林晚秋并不抱怨,只是默默咽下。她节省下每一寸干净的布条,小心地拆下夹板,忍着剧痛检查伤腿。炎症控制得还算理想,得益于及时的复位和固定,加上她刻意的、缓慢的活动脚趾以促进循环。每一次触碰伤处,都疼得她眼前发黑,冷汗涔涔,但每一次坚持,都让她对恢复增添一分信心。 她用省下的水,忍着恶臭,清理了房间里积存的污秽。窗台那几株灰扑扑的艾草被她小心地收集起来,晒干。干枯的蒲公英根茎也被洗净切碎。没有工具,她就用牙齿一点点咀嚼那些苦涩的根茎,将汁液涂抹在肿胀的关节处。艾草叶揉搓出微弱的辛辣气味,被她放在枕边,以期那一点点驱虫安神的功效。 时间在忍耐和算计中流逝。腿上的肿痛渐渐消退,虽然夹板依旧必要,但她已经能靠着墙,用那条好腿支撑着,尝试缓慢挪动。每一次移动都是煎熬,汗水浸透单薄的衣衫,但每一次挪动,都象征着她在挣脱这无形的牢笼。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沉寂被打破。王氏身边得力的婆子用钥匙“哗啦”一声打开门锁,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施舍般的不耐烦:“赶紧收拾收拾,夫人今日去感业寺上香,府里女眷都去。别磨蹭,装什么死!” 机会! 林晚秋心头猛地一跳。感业寺,香火鼎盛,往来繁杂。更重要的是,寺庙周围的山野林地,或许能找到更多有用的草药!她立刻垂下眼,敛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做出虚弱又顺从的样子,声音细弱蚊蝇:“是…多谢妈妈告知…我这就准备。” 婆子嫌恶地瞥了她一眼,扔下话就走了。 小桃很快溜了进来,忧心忡忡:“小姐,您这样子能行吗?夫人说了,让您就待在偏殿休息,不许乱走。” “无妨。”林晚秋深吸一口气,在小桃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她拒绝了小桃找来的一根破旧藤杖,目光落在墙角一根长短粗细都更趁手的、用于支撑破旧柜子的粗木棍上。“用那个。” 小桃依言取来。林晚秋试了试手感,很沉,但足够结实。她将一端抵在腋下,重心压过去,受伤的左腿悬空,右腿和木棍形成了稳定的三角支撑。每走一步,腋下和手臂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疼痛依旧,但至少有了行动的可能。 “走吧。” 感业寺果然气象不凡。青灰色的古砖高墙隔绝了尘嚣,巨大的山门殿宇巍峨,飞檐斗拱在晨光中勾勒出庄严的轮廓。香火缭绕,空气里弥漫着檀香、烛火和无数信众带来的复杂气味。低沉而浑厚的诵经声从大雄宝殿深处传出,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也巧妙地掩盖了人声的嘈杂。 林府的女眷被引至偏殿休息。王氏带着林宛秋,矜持地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与旁边几位衣着华贵的夫人低声交谈,言笑晏晏,眼角眉梢都透着京城贵妇的优越感。林宛秋则好奇地打量着殿中精美的佛像和壁画,不时和旁边的丫鬟说笑几句。 林晚秋则被安排在角落一个最不起眼的蒲团上。她微微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却透过殿门,悄悄打量着外面来往的僧侣、香客,以及殿宇旁侧那一片较为安静、通往后方禅院和僧舍的路径。 “母亲,”她等到王氏与人谈话的一个间隙,用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声音开口,姿态放得极低,“女儿腿伤不便,久坐实在难熬…想去外面廊下透透气…坐一坐就好…绝不敢走远…” 王氏正与人谈笑,被打断后眉头一皱,扫了林晚秋一眼。见她脸色苍白,额头有细汗,靠着木棍支撑的样子确实狼狈不堪,在这贵妇云集的偏殿里也着实碍眼。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去吧去吧!离远点!别冲撞了贵人!小桃,看着她点,别惹事!” “是,夫人。”小桃连忙应声。 林晚秋心中一定,在小桃的搀扶下,拄着沉重的木棍,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艰难地挪出了偏殿的门槛。殿外的空气顿时清新了不少,混杂着草木泥土的气息。她刻意避开了香客云集的主道和各大殿,沿着回廊,朝人迹更少的西北侧禅院方向挪去。 越往深处走,香火气越淡,诵经声也渐渐被风声和鸟鸣取代。这里显得格外幽静,几排低矮的禅房掩映在几株高大的古柏树下。墙角堆放着一些柴薪杂物。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浓烈的气味钻入林晚秋的鼻腔。 血腥味! 极其新鲜、浓稠、带着铁锈腥甜的血腥味!这味道在寺庙清幽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突兀和刺鼻! 她脚步猛地顿住,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医者的本能压过了腿部的疼痛和身处陌生环境的警惕。她示意小桃噤声,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周围。血迹!在通往柴薪堆的碎石小径上,几点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痕迹,如同暗夜里指引方向的鬼火。 林晚秋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屏住呼吸,一手死死攥住木棍,一手扶着冰冷的墙壁,循着那断断续续的血迹,一步一步,极其小心地挪向柴薪堆的后面。 拨开一丛枯黄的、带着倒刺的荆棘杂草,眼前的情景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蜷缩在柴堆与冰冷墙壁形成的狭小夹角里。他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嘴唇因失血而呈现出可怕的灰白色。肩胛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狰狞地翻卷着皮肉,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襟,还在缓慢地、持续地向外渗出。伤口边缘沾染着泥土和草屑,暴露在空气里,狰狞而危险。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林晚秋的瞳孔猛地一缩!作为医者,她瞬间做出了判断:利器伤,开放性创口,深度足以伤及深层肌肉组织,大量失血,休克状态!感染风险极高!必须立刻处理! 救人! 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身份、环境的顾虑,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维。她几乎是扑跪下去,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碎石地面上,顾不上疼痛。 “小桃!快!”她声音急促而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去找干净的水!越多越好!还有火!快!” 小桃被眼前这血淋淋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腿肚子直哆嗦:“小…小姐…这…这人是谁啊?好…好多血…我们快走吧!被夫人知道就完了…” “他是人!是条命!”林晚秋猛地回头,眼神凌厉如刀,那瞬间爆发出的气势让小桃浑身一颤,“去取水!还有火!快去!这是救人!菩萨看着呢!” 或许是林晚秋眼中的决绝,或许是“菩萨看着”这几个字带来的压力,小桃一咬牙,转身踉跄着跑开了。 林晚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迅速解开男子衣襟,暴露伤口以便观察。伤口深长,边缘不整,肌肉纤维断裂严重,幸运的是没有伤到主要的大血管和骨骼。但失血过多,环境肮脏,感染几乎是必然的。 没有手套,没有消毒液。她只能尽力而为。她用力撕下自己中衣下摆相对干净的内层布块,叠成厚厚一叠,紧紧按压在血流最汹涌的伤口近心端上方。强大的压力暂时减缓了血液涌出的速度。 很快,小桃抱着一个盛满清水的陶钵,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点着的火折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小脸煞白:“小姐…水…火…庙里的师傅们都在前面做法事…没人注意…” “好!”林晚秋接过火折子,目光落在自己腰间挂着的一把用于削果皮(如果有的话)或防身的、只有手指长短的小银刀上。这是原主不知何时留下的唯一一件还算“锐利”的器物。她毫不犹豫地拔了出来。 火折子橘黄色的火焰跳跃着。林晚秋将小银刀冰冷的刀身,缓缓地、稳定地移向火焰最炽热的外焰部分。刀刃被灼烧得迅速变黑、发红。空气中弥漫开一丝金属被炙烤的焦糊味。 小桃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小姐!您…您要做什么?烧刀子?” “消毒!”林晚秋言简意赅,目光紧紧盯着烧红的刀刃,又迅速瞥了一眼男子肩头狰狞的创口,“不清创,他会死得更快!你按住他!” 小桃看着男子昏迷中依旧痛苦扭曲的脸,颤抖着伸出手,按住了男子另一边没有受伤的肩膀。 烧红的刀刃离开火焰,迅速冷却成暗红色。林晚秋眼神沉静如水,握紧刀柄,毫不犹豫地将刀尖探向那血肉模糊的创口深处!冰冷的刀锋接触滚烫血肉的瞬间,空气中响起极其轻微的“嗤”声,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混合着血腥弥漫开来。 “呃啊——!” 剧痛让深度昏迷的男子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而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挣扎。小桃吓得差点松手,死死按住。 林晚秋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丝毫停顿。她的动作快、准、狠!刀尖灵巧地在创口内部几个快速的点刺、拨动,将几块被污染严重、明显坏死的肌肉组织边缘和深陷的污物碎屑精准地剥离、剔除!每一次下刀都避开主要的血管和神经束,展现出令人惊叹的解剖学功底和对人体结构的熟稔于心。 烧灼止血和清理坏死组织的剧痛让男子短暂地清醒了一瞬。他猛地睁开眼,眼神涣散而痛苦,带着濒死的野兽般的狂乱和警惕,死死地盯住近在咫尺的林晚秋那张陌生而冷静的脸。 林晚秋与他目光短暂相接,声音清晰而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忍着!不想死就给我忍着!” 那男子瞳孔似乎缩了一下,但剧烈的疼痛很快再次吞噬了他的意识,头一歪,又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快速清创完成。林晚秋立刻将小银刀丢开。现在需要缝合,彻底关闭创口,隔绝污染! “针线!”她急促地对小桃说。 小桃茫然:“针…针线?小姐…这里…没有啊…” 林晚秋的目光瞬间扫过男子紧束的腰带边缘——那里缝着一圈用于加固的、坚韧的黑色丝线!她毫不犹豫,用尚且滚烫的刀尖(再次在火折子上略一加热)快速燎过丝线,然后用力扯断几根,又从自己衣角撕下一条更细长的布条捻成细股。 没有针!她目光再次扫过柴堆,猛地抽出一根细长、坚韧、被削尖了一端的木刺! 火折子再次燎过木刺尖端。她将那捻好的细线艰难地穿进木刺的尖端孔洞(如果有的话)或用力缠绕固定好。 一切就绪。林晚秋俯下身,左手用干净的布块按压伤口边缘,将翻卷的皮肉尽可能对齐,右手捏着那根简陋的“缝合针”,对着那还带着余温的皮肉,狠狠地刺了下去! 针尖穿透皮肤、皮下组织。剧痛让男子身体又是一阵抽搐。林晚秋毫不停顿,手腕沉稳而快速地上下翻飞。一针,又一针。用最基础的间断缝合方式。每一次穿透都伴随着皮肉的轻微撕裂声和男子压抑不住的痛苦喘息。线是粗糙的,针是简陋的,但她缝合的针距、边距却控制得异常精准、均匀,每一针都力求最大程度地减少组织损伤和张力。鲜血不可避免地渗出,染红了她苍白的手指和粗糙的木刺。 这场景,原始、野蛮,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不容置疑的生命力。 就在她即将缝完最后一针,准备打结时—— 一股冰冷、沉重、带着铁血杀伐气息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笼罩了这片狭小的角落! 林晚秋的动作猛地顿住,一股寒意从脊椎直窜头顶。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柴薪堆的另一端,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男子。他身着玄色劲装,外面罩着一件暗青色的半臂轻甲,勾勒出宽肩窄腰、充满力量感的轮廓。腰悬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刀,刀柄上的金属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五官如同刀削斧凿般深刻冷峻,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在林晚秋那双沾满鲜血的手上,以及她手下那个生死不知的黑衣男子。 那目光,锐利如鹰隼,冰冷如寒潭,带着审视,更带着一种刀锋般的警惕和蓄势待发的杀意!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小桃吓得浑身僵直,连呼吸都停滞了,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只有林晚秋指尖捏着的木刺,末端那根染血的线,在死寂中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那玄甲男子,裴寂,目光终于从林晚秋的手移到了她的脸上。他看到了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看到了她额角细密的冷汗,看到了她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嘴唇,更看到了那双眼睛里,此刻除了疲惫,竟没有一丝慌乱和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以及一种专注于手头任务的、奇异的光芒。 他的视线再次落回那道狰狞的、被粗糙丝线强行拉拢的伤口上。那缝合的手法虽然简陋,针脚却出乎意料地平整、严密,是他从未见过的方式。伤口渗出的鲜血明显被控制住了。 裴寂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那摄人心魄的冰冷审视中,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名为惊疑的光芒。他沉默着,向前踏出了一步。 沉重的军靴踏在碎石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晚秋握紧了手中的木刺,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沾血的指尖冰凉。她没有后退,只是抬起眼帘,毫不避讳地迎上那双冰冷审视的眸子,声音因为紧张和疲惫而显得有些沙哑,却清晰地在幽静的角落里响起: “我在救他。清创,缝合。不然他会死于伤口腐烂。” 第3章 风波 祠堂里的空气带着一种陈年香灰和木头腐朽混合的阴冷气味,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惨白的烛火在王氏阴沉如水的脸上跳跃,投射出扭曲晃动的阴影。她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捻着一串冰凉的黑檀佛珠,捻动的速度极快,几乎要擦出火星子,泄露着内心滔天的怒意。 “跪下!” 冰冷刺骨的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林晚秋的背脊上。 林晚秋没有辩解,也没有丝毫犹豫,她松开拄着的木棍,任由它倒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左小腿的伤处因为突然的承重和姿势变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曲双膝,跪了下去。冰冷的青砖寒气瞬间透过薄薄的裙裾和夹板,直透骨髓。膝盖骨撞在地面的闷响,在死寂的祠堂里格外清晰。 小桃早已瘫软在门外,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死死按着,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咽着:“夫人…夫人开恩…小姐她…她是救人啊…” 王氏猛地一拍旁边供桌的边沿,震得烛台都跳了一下!“救人?!”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能刺破耳膜,带着一种被冒犯尊严的狂怒,“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林家书香门第,清誉重于泰山!你一个未出阁的庶女,竟敢在佛门净地,私会外男!还…还做出那等不知廉耻、触碰男子身体的下贱勾当!这要是传出去,我林府满门女眷的名声还要不要?宛秋还怎么议亲?整个林家都要被你拖进泥潭里!你安的什么心?!”她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手指几乎要点到林晚秋的鼻尖上,“我看你就是天生下贱胚子,跟你那短命的娘一样!骨子里就带着不安分!” 刻毒的咒骂如同冰雹,劈头盖脸砸下。每一句都精准地戳在封建礼教最严苛的禁忌上,也试图撕开林晚秋内心最深的伤疤和尊严。祠堂里侍立的几个心腹婆子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只有王氏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林晚秋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冰冷暗流。她挺直了背脊,尽管跪着,腰杆却没有一丝弯曲。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刺痛压制着胸腔里咆哮的怒意和屈辱。辩解无用,愤怒只会火上浇油。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像一块沉默的石头,承受着这铺天盖地的污蔑。 “母亲息怒…”她终于开口,声音因为膝盖的剧痛和胸口的窒闷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平静,“女儿不敢有损门楣。当时情急,那人伤势极重,流血不止,命在顷刻。佛门慈悲,女儿…女儿实在无法见死不救。所做一切,只为止血救命,绝无半分逾矩之心。若有半点虚言,甘受家法重责。” “救命?就凭你?”王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扯出一个极其刻薄的弧度,眼神冰冷,“你懂什么医术?不过是梦里学了点装神弄鬼的把戏,就敢妄称救人?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不知被哪里来的野男人迷了心窍!”她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脚下的林晚秋,声音如同从齿缝里挤出来,“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给我取家法来!让她好好清醒清醒!就在这里跪着,跪到明天日出!谁也不许给她送水送饭!” 一个婆子立刻应声,小跑着出去。祠堂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王氏粗重的呼吸。 林晚秋不再言语,只是垂着头,默默地调整着呼吸,对抗着膝盖和伤腿传来的越来越强烈的疼痛和麻木。祠堂的地砖冰冷坚硬,寒气如同无数根细针,顺着膝盖骨缝钻进身体。时间在死寂的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汗水从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又沿着脖颈冰凉地滑进衣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丫鬟带着哭腔的呼喊,打破了祠堂的凝滞。 “夫人!夫人不好了!大小姐…大小姐她…出事了!” 王氏脸上的怒容瞬间被惊愕和慌乱取代:“宛秋?宛秋怎么了?!” “大小姐…大小姐在房里…突然就喘不上气…脸都憋青了…快…快不行了!”丫鬟扑跪在祠堂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王氏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方才的跋扈狠厉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母亲的惊惶失措。她再也顾不上跪着的林晚秋,提起裙摆就往外冲,声音都变了调:“快!快去请大夫!快啊!”几个婆子也慌忙跟上。 祠堂里瞬间空了,只剩下跪在冰冷青砖上的林晚秋,以及门外瘫软在地、无声抽泣的小桃。 林晚秋缓缓抬起头,望向王氏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如古井。机会!一个可以彻底改变她处境的绝佳机会!她不能错过! “小桃…”她声音嘶哑地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扶我起来…去…清秋院!” 小桃猛地抬头,泪眼婆娑的脸上满是惊恐和不解:“小姐…您…您去做什么?夫人正在气头上…您…” “快!”林晚秋的眼神锐利如刀,“去清秋院!我能救她!”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基于现代医学知识的强大自信。 小桃被那眼神和语气震慑住,看着林晚秋因忍痛而更加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她爬了起来。她跌跌撞撞地冲进祠堂,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林晚秋从冰冷的地上扶起,又将那沉重的木棍塞到她腋下。 林晚秋咬紧牙关,忍着膝盖和伤腿钻心的疼痛和麻木,在小桃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林府最中心、最富丽堂皇的院落——清秋院挪去。 清秋院内早已乱成一锅粥。 精致的闺房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安息香气味(古代认为此香能宁神定喘),几个丫鬟婆子围在雕花大床边,手足无措,哭声一片。 林宛秋半靠在厚厚的锦被堆里,平日里娇艳的脸庞此刻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紫绀色,嘴唇青灰。她大张着嘴,像离水的鱼一样拼命地想要吸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发出尖锐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哮鸣音!她纤细的手指死死地抓着胸口的衣襟,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里,眼神涣散,充满了濒死的恐惧和窒息感。 王氏扑在床边,哭得肝肠寸断:“宛秋!我的儿!你别吓娘啊!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她看着女儿痛苦挣扎的样子,心都要碎了,猛地回头,歇斯底里地吼道:“再派人去催!给我骑马去!把长安城最好的大夫都给我请来!快去啊!”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林晚秋拄着木棍,在小桃的搀扶下,艰难地挪了进来。她苍白着脸,额发被汗水浸湿,沾在脸颊上,显得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在满屋的混乱和绝望中,亮得惊人,如同穿透迷雾的灯塔。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惊愕、不解、更多的是嫌恶。 “你来做什么?!”王氏看到她,如同看到了瘟疫,满腔的焦虑瞬间化为更深的怒火,“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滚!” 林晚秋无视那几乎要刺穿她的目光,也无视王氏的咆哮。她的视线穿透混乱的人群,牢牢锁定在床上痛苦挣扎的林宛秋身上,快速做出诊断:典型的支气管哮喘急性重度发作!气道严重痉挛!那些浓烈的安息香,简直就是催命符! “都让开!”林晚秋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过了屋内的哭喊,“所有人!立刻离开这间屋子!把门窗全部打开!快!” 她一边急促地说着,一边不顾自己腿伤,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床边。她粗暴地一把挥开床边那个还在徒劳地扇着安息香气的丫鬟,大声命令:“香炉拿走!扔出去!快!” 同时,她伸出沾着祠堂灰尘和冷汗的手,抓住林宛秋剧烈颤抖、冰凉而汗湿的手臂,试图将她从高高堆起的锦被中拉出来。 “你干什么?!放开她!”王氏尖叫着扑上来,想拉开林晚秋。 “想让她活命就听我的!”林晚秋猛地回头,厉声喝道,那眼神中的决绝和凛冽瞬间震住了王氏。趁此间隙,林晚秋双臂用力,忍着左腿的剧痛,硬生生将比自己略重的林宛秋从床上拖了下来! 林宛秋双脚刚一沾地,窒息感让她更加痛苦,身体软倒下去。林晚秋眼疾手快,用自己受伤的身体作为支撑,半拖半抱着林宛秋,几乎是强硬地将她按在了冰冷光滑的地面上! “让她趴下!前胸贴着地面!”林晚秋急促地对旁边吓傻的丫鬟吼,同时自己跪在地上,用尽全力调整着林宛秋的姿势。 这个动作极其费力,拉扯着林晚秋伤腿的夹板,痛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但她顾不上了。她让小丫鬟配合,强行将林宛秋的身体摆成一个怪异的姿势:面朝下俯卧在冰冷的地砖上,但上半身却用一个软枕垫高,让她的头部低于胸部,整个身体形成一种前倾俯卧的角度。这个姿势,正是现代用于缓解严重哮喘发作、帮助痰液引流、利用重力辅助呼吸的——膝胸卧位! “按住她!别让她乱动!”林晚秋喘息着命令,自己则跪坐在林宛秋身侧,双手按住她因剧烈喘息而不断起伏的背部。 就在此时,被林晚秋吼醒的丫鬟们终于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将紧闭的雕花木窗“哐当”一声猛地推开!初冬傍晚凛冽而新鲜的空气,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涌入这间被浓香和绝望填满的屋子! 冰冷的空气刺激着林宛秋的呼吸道,让她剧烈地呛咳起来。但这股清冽的风,也如同甘泉,冲淡了那致命的安息香气味!新鲜空气涌入肺部的瞬间,那尖锐到令人牙酸的哮鸣音,似乎……微弱了一丝! 王氏被林晚秋那一声断喝和女儿姿势怪异的模样震住,此刻又看到女儿那可怕的紫绀色脸孔似乎在吸入冷空气后略微褪去了一丝?她捂着嘴,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荒诞又惊心动魄的一幕。 林宛秋依旧在剧烈地喘息、呛咳,但那种完全无法吸气的窒息感似乎稍有缓解。冰冷的空气刺激着她的喉咙和气管,引发一阵阵剧烈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带着粘稠的、白色的泡沫痰液从她口中喷涌出来。林晚秋冷静地指挥小丫鬟:“拿干净布巾,接住痰,擦干净她的口鼻!保持通畅!” 就在这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时刻,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一个婆子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喊道。 话音未落,一个须发皆白、提着药箱的老大夫,在家丁的引领下,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房间。他刚一进门,就被眼前这怪异的场景惊得愣在当场! 一个贵府千金,衣衫不整地趴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姿势怪异。一个同样狼狈、腿上还绑着奇怪木板的少女正跪在旁边,双手按压着她的背部。地上散落着被丢弃的香炉和痰液布巾。满屋子敞开的窗户灌入冷风…… “这…这是…”老大夫瞠目结舌。 王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去抓住老大夫的袖子:“张神医!快!快看看我女儿!她喘不过气!快救救她!” 张神医定了定神,快步上前。他先是搭上林宛秋的手腕诊脉,眉头紧锁。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然后仔细听了听她的呼吸音。那尖锐的哮鸣音虽然还在,但比起之前丫鬟描述的“破风箱”声,似乎确实有所减弱?而且,最重要的是,林宛秋的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那种濒死的紫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但至少……能喘气了! “夫人莫急…”张神医捋着胡子,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目光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晚秋,“大小姐此乃‘哮症’急性发作,凶险异常!幸而…幸而处置得法!” 王氏猛地抬头:“处置得法?” 张神医点点头,指着敞开的门窗和那怪异的俯卧姿势,还有地上被丢弃的香炉:“此症最忌浊气熏蒸!开窗通风,移除香料,此为第一紧要!这…这俯卧之姿虽古怪,却能引痰下行,助其呼吸…老朽行医数十载,此法…闻所未闻,却…确有奇效!” 他的目光落在林宛秋身下垫着的软枕和那刻意营造出的前倾角度,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探究和惊异。“若非此法稳住险情,老朽纵有回春之术,怕也…怕也难以施为啊!”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打开药箱,拿出银针,开始为林宛秋施针定喘,同时吩咐药童准备煎煮定喘的方剂。 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林宛秋依旧有些急促但已不再致命的喘息声,以及张神医施针时轻微的声响。所有的目光,都复杂地、无声地聚焦在那个依旧跪在冰冷地砖上、脸色惨白如纸、额角布满冷汗、身体因疼痛和脱力而微微颤抖的少女身上。 王氏脸上的怒意、惊惶、刻薄,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她看着林晚秋,这个她眼中下贱、碍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庶女,刚刚用一种闻所未闻、近乎荒诞的方法,硬生生把她心尖上的嫡女,从鬼门关前拽了回来? 林晚秋没有看任何人。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对抗左腿伤处传来的、一阵猛过一阵的剧痛和冰冷地面带来的刺骨寒意。她微微喘息着,低头看着自己沾了灰尘和汗水的双手。 就在此时,一双保养得宜、带着金镶玉戒指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林晚秋缓缓抬起头。 王氏站在她面前,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震惊、后怕、怀疑、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捕捉的……犹豫? “起来吧。”王氏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不自然的语调,没有了之前的尖刻,却也绝不是温和。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扇过来,也没有收回。 林晚秋的目光在那只保养得宜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抬起,对上王氏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没有去碰那只手,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着小桃的手臂,极其缓慢地、独自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来。木棍重新支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对那句“起来吧”的回应。然后,在小桃的搀扶下,沉默地、一步一挪地,朝着清秋院门外走去。每一步都牵扯着伤腿,痛楚锥心,但她挺直的背脊,却如同风雪中孤傲的青竹。 王氏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林晚秋倔强离去的背影,眼神剧烈地变幻着。愤怒、难堪、后怕、震惊……最终,都被一种深沉的、重新开始估量的审视所取代。那眼神深处,一丝冰冷的算计,如同冬眠的毒蛇,悄然抬起了头。 价值。 这个庶女,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