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香里说丰年》 第1章 第 1 章 农历九月，正是秋老虎最盛的时候，烈日当空。 一辆老旧的中巴在路上慢悠悠的跑，像老黄牛散步似的。 车窗玻璃都大开着，可惜呼呼吹进来的也是热风。 车里人满为患，过道上都坐了人，各种蛇皮袋的行李更是塞的连缝隙都没有。 人坐着想动动屁股换个姿势也难。 两岁的恩恩坐在秋韵腿上，头靠在妈妈怀里睡的香甜。 秋韵爱怜的把女儿汗湿后粘在脸上的头发往后顺，又拿出手绢给她擦脖颈里的汗水，亲亲她的小脸蛋。 秋韵靠窗坐，旁边坐的是她丈夫苏向远。 苏向远察觉到她的看过来：“要喝水吗？” 秋韵本来没这意思，听他问还是点头。 从脚边放的行李里拿出军用水壶递过来，秋韵没接，小声道：“麻烦帮我拧开下盖子。” 苏向远才反应过来她抱着女儿不方便，遂拧开盖子后递给她。 秋韵一只手接过水壶喝了两口递还给他。 苏向远倒是想抱着孩子，但是小恩恩认生，不让他近身。 此时车上除了司机师傅和这夫妻两基本都睡着了。 天气炎热，车上人挤人又摇摇晃晃的，正式午后困乏的时候，不自觉就睡着了。 秋韵也困的很，早上五点多就起来做饭吃，吃完打仗一样把屋里没收拾完的行李全部打包，然后抱着孩子到镇上赶车。 九点到车站上车，快十点车子才出发。 昨天晚上收拾东西睡的晚，今天起的早，又累又困，但是带着孩子她是一刻也不敢闭眼。 她现在有点草木皆兵，又是出门在外，更是加倍小心。 至于苏向远，秋韵想他可能是心里不爽睡不着吧。 不爽就不爽，管他呢。 秋韵转头问一句：“几点了？” 她没有手表，没办法只能问他。 “三点多，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 秋韵点点头，心里叹口气。 三十年后从老家到省会武市车程两个小时，通高铁以后更是半个小时到市区。 现在是车破路也破，摇摇晃晃要六个小时。 天热谁都是一身汗，车上又没有空调，可想气味多难闻。 还好窗户都打开能散散味，不然她怕是要吐了。 坐车无聊还不能睡，只能脑子活跃想事情，想这一周来的事情。 现在这季节正是收水稻的时候，她跟着抢收，大概是中暑或者劳累过度晕倒在地里。 被人抬回家里晕晕乎乎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就这几天她却好像过完了一生。 准确说她好像是断断续续的做梦，可是梦得那样真实，久久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清醒过来那天的傍晚，她坐在屋檐下发呆，听到公公回来说稻谷都脱粒晒上，这两天太阳好，再晒两个太阳就能收到仓里了。 婆婆在旁边问：“今天没收起来？” “没收，这几天多好的天气，不像有雨的样子，再说都盖好了，不是大暴雨都不碍事。” 稻谷都摊开来晒，晚上收起来第二天要再拉出来推开，这过程也挺累人的，所以有时天气好时就不收只盖上。 秋韵在旁边听着这对话无比耳熟，她甚至知道等下晚饭婆婆饭做少了不够吃，又煮了碗面给公公吃。 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样，公公想再添米饭时锅里没有了，婆婆起身去给煮了碗面。 事情朝知道的方向发展，倒把自己吓着了。 回房后躺在床上还久久不能入睡。 一切就看这天晚上了。 等半夜电闪雷鸣家里人都起来去抢收稻谷，秋韵一颗心直往下沉。 如果一切按她梦里知道的发生，那半个月后她的恩恩会被拐走，她这一辈子的悲剧从此开始。 秋韵没起来帮着抢雨，也没再睡着。 她把恩恩抱在怀里一遍遍摩挲，脑子里在思索。 第二天起床婆婆一边摔摔打打一边嘴里骂骂咧咧：“干活的时候躺尸动都不动，吃饭到活蹦乱跳精神起来了……” 秋韵没理她，去厨房盛饭喂饱自己和女儿，洗好碗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骑着自行车带着女儿直接到了镇上，给苏向远打电话。 这是她第一次给苏向远打电话。 电话打到他单位的，等他回过来。 接通电话后秋韵什么废话也没有，只要求他回来接她们娘俩过去，并且是立刻马上。 苏向远倒没推脱，他之前给她写过信说接她们过去，是秋韵自己不愿意。 他心里嘀咕，怎么这么急。 倒是巧了，这次正好单位要分房子，本来轮到他了，他虽转业过来工作时间还没几年，可是级别却不低。 不过有另一个同事年纪大一些，家里三个孩子，这次新建的单元楼却没轮到。 在他面前诉苦好几次了，他本想要不跟他换换也行，反正秋韵也不愿意过来。 难道她知道换房这个事啦？ 不应该，她在乡下平时跟他通信都少，上哪知道去。 想到她说的很急，回单位安排了手上事情，请了几天假回来接她们，顺便把户口都转过去。 苏向远总共才请了五天假，路上一天，到家第二天就在外跑户口关系，昨天在家呆了一天收拾行李，今天一家三口就出发了。 趁着他回家后在外面跑的时间，秋韵在家把拿不走能卖的都卖了，能拿走的全部打包带走，自行车也降价卖给了村里人。 就是因为这辆自行车，昨天家里可是好一顿吵。 秋韵谁都没说，和村里人说好后昨天晚上把车推过去拿着钱回来的。 苏向远在家行三，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 家里除了这辆他们结婚后买的自行车，就只有最小的弟弟结婚时置办的一辆车，可弟弟弟媳在县里上班，车当然是放在县里自己用。 苏向远回来说要接她们娘俩去武市，家里大哥大嫂公公婆婆都觉得这辆车肯定是留下来给他们用的，这车买了从来都是哥嫂公婆在用，她用的极少，不卖他们也带不走。 可秋韵不声不响就把车卖了。 这不是炸了锅吗。 哥嫂怒目而视，公婆说她不讲情面，这些年就是养条狗都喂熟了…… 骂的越来越难听，苏向远正端着个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总之最后不了了之。 秋韵就是等着苏向远回来才卖的，她赌他会把事压下来。 果然，虽然他心里不舒服。 他本来没想到这些细小的事，但如果走的时候还没处理或者他爸妈来和他说一声，那肯定是不卖留给家里人用。 可现在已经卖了，他们就说的太过难听。 这辆车是他们结婚后买的，结婚时买的大件彩礼什么都没带回来。 买车的票是他和战友换的，钱也是他拿的，包括结婚时彩礼大件所有费用都是他自己掏的，没用家里一分钱。 秋韵也不差这点钱吃饭，她就是想这么做。 梦里恩恩被拐买这里面可有他大嫂的事，要真是按梦里那样发生，她恨不得把大嫂千刀万剐。 只是现在什么都没发生，她不好做什么。 何况平时在家里大嫂更是处处要压制她，占便宜没够，就是不想给他们留任何东西。 所以她想苏向远心里应该是存着气呢。 四点左右车进了汽车站。 秋韵提前十几分钟把孩子叫醒，擦汗喝水醒醒神，准备下车。 中途的时候怕孩子老要上厕所都没给她喝多少水。 车停下他们不急，只是先收拢行李东西不让别人拿错了，等人走的差不多秋韵抱着恩恩，苏向远一手一个行李下车。 秋韵直接抱着恩恩走到屋檐下的阴地，让苏向远一趟一趟搬行李下来。 她们带的行李实在多，有一部分还绑在车顶上在，苏向远爬上去一件件往下丢，反正上面的都是些棉絮什么的。 棉絮都有四条，其它的更是齐全，反正家里基本搬空了。 等所有行李全部拿过来放在她们脚边，苏向远已经汗如雨下，衬衫完全湿透了。 “你们在这等会，我去叫两辆三轮车来拉行李。”苏向远一边用手刮一把额头的汗一边说，汗都快流到眼睛了。 “等等，你在这看着行李，我带孩子去趟厕所。” 等她们回来苏向远也去了一趟。 都解决完，苏向远去站外喊车来拉行李。 他们行李太多乘公交车显然不行，叫两辆车才能拉的走。 他肯定是要跟着三轮车带路顺便看着行李，但是让秋韵一个人带着孩子坐公交也不放心，她毕竟第一次来，索性多叫辆车大家一起走。 三轮车到公安局的家属院走了半个多小时，主要拉的东西多走不快。 车在市公安局家属大院门口停下，苏向远下车快走几步去和警卫交涉一番，才顺利进去。 他没再上车，引着三轮车先往正中的大路走了一两百米，然后左拐。 秋韵抱着恩恩观察一番，右边是稍微老旧一点的筒子楼，一栋栋的整齐排列。 左边前面几栋是比较新的单元楼，再往后是几排独栋两层的小楼。 一路上都没什么人，大人上班小孩上学，还没到点回来。 苏向远跟师傅说第三排的右边那一栋，一栋又有几个单元，说到这苏向远回过头看着秋韵说：“我们是六栋的一单元201。” 秋韵点点头。 车子在一单元门口停下，房子很新，一共六层。 格局简单，每个单元一步楼梯，一层两户，楼梯左右各一户。 苏向远先拎着两大包行李走在前面，示意秋韵跟上。 好在他们住的是在二楼，爬上去不算累。 第2章 第 2 章 到了二楼苏向远掏出钥匙打开右边的门，进去后放下行李又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去搬行李。” 秋韵进门先在房子里走了一圈，进门就是客厅，客厅还挺大，因为是最右边的一套，对着大门的墙开了好大的窗户，光线很好屋里亮堂堂的。 客厅右边是厨房和洗手间，左边是一大一小两个房间，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 这就是现在很好的住房了，前些年都是大通间的筒子楼，没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这单元楼应该是这两年新建的。 房子之前住过人，东西都搬走了但还看得到一点痕迹，打扫的很干净。 秋韵看过一遍心里很是满意，这年代有这住房条件真心不错，何况这房子也得来不易。 看着苏向远放下肩上扛的东西又转身下楼，心想还是有点用的。 一趟一趟的搬完行李，师傅结了帐才带着最后两袋上来。 家里还没有太多家具，他回去接人前只来得及买了两张床和两个衣柜回来，客厅只有一个吃饭的大方桌四条长凳，其它东西都还没来得及买。 此刻累了，只能坐在方桌旁的凳子上歇口气。 “今天来不及了，先吃食堂吧，我等下去买回来。”苏向远把水壶最后一点水喝完说道。 “行李包里有饭盒，你拿出来冲一冲用，我把行李规整一下。”秋韵这会抱着恩恩看着客厅一大堆行李也有点头大。 恩恩本来就是个胆小的女孩，今天一天见到的都是生人又是新地方，巴在她身上就没下来过。 要让她下地就小声哼唧，秋韵舍不得只能一直抱着。 这会秋韵要抽出身来整理东西，不熟悉的大块头爸爸出去了，门关着，好说歹说恩恩勉强点点头。 她从妈妈身上滑下来，也不坐在凳子上，只跟在妈妈腿边走哪跟哪。 秋韵先拿出带来的盆和用的很旧的毛巾，打了盆水先把客厅的桌子凳子都擦一遍，只有点浮灰，应该是前几天打扫过的。 然后把两个卧室的门窗衣柜和床都擦了一遍。 现在天气热，一会儿水汽就干了。 打开装着棉絮的袋子，先拿一条垫絮拿出来铺到大房间的床上，再把床单铺上，被套就直接盖，天气太热不用装棉絮了。 然后是衣服放到房间的衣柜，主要是娘俩的衣服，洗漱用品都放到洗手间，各就各位。 这些刚做完苏向远就回来了。 他手上端着一个大的搪瓷盆。 放到桌上一看，端了一盆面条回来，是凉面。 这个天气吃凉面合适。 铝饭盒里打了一个辣椒炒肉一个拍黄瓜，最后一个饭盒里一打开直冒冷气，里面躺着两根冰棍。 秋韵稍微有点诧异，她抬头朝苏向远轻轻笑道：“这冰棍光看着就让人舒爽，先吃冰棍散散热气再吃饭吧。” 自己拿了一根递一根给苏向远。 对方摆摆手：“你们吃，我不吃这个，我去冲冲。” 说着就要往洗手间去。 “先吃了冰棍再去吧，恩恩小不能吃太多冰的，我们俩吃一根就行。”她说着直接把冰棍递到他面前去。 苏向远不知该说什么，接过来几口就吃完了。 这边秋韵拿了个小碗出来，冰棍化的很快，恩恩又只慢慢的小口舔，化的水用碗接着给她喝也行。 苏向远拿了衣服和盆去洗手间冲了个战斗澡出来，坐在桌前长出一口气。 其实秋韵也想洗，但是天气热现在洗吃完还是一身汗，又得再洗，而且她一洗肯定得给孩子一起洗，太麻烦，还是等吃完再洗了睡。 秋韵出来时是连粮食都带了的，她在家也下地劳作，家里收的粮食就该有她的，为什么不带。 怕碗在路上磕破了，她把碗埋在带来的大米里。 现在正把碗一个个找出来，只要洗洗就可以用了。 一人一碗面条，秋韵先喂恩恩吃。 她两岁吃饭还不稳，刚到新地方，秋韵就直接喂省事了。 苏向远吃完他的那碗面就放下碗筷，客厅里还有秋韵搬不动的粮食，他给拿到厨房去。 等秋韵喂完恩恩又自己吃了一碗面，看着搪瓷盆里还剩一碗面，想了两秒还是开口：“还有一碗面，你还吃得下吗？” 苏向远走过来看看，面和菜都还剩一些，他直接把剩下的菜都倒到面盆里，和一和端着盆就呼哧吃起来。 秋云转过身去洗手间，她下午看到洗手间有个旧拖把，应该是之前的人搬家没拿走。 天气热，她用水拖个地也能顺便降降温，等天黑了温度再降一点睡觉也舒服些。 恩恩这会吃完饭也好多了，至少不紧跟着她了。 秋韵给她拿个玩具让她坐客厅玩。 拖完两个房间的地板，客厅先不拖，现在都在客厅活动，拖完湿的一踩就脏兮兮的了。 苏向远吃完放下碗筷就坐着看恩恩玩，他想抱抱恩恩，可是小丫头就连站都不站他旁边，更别说让他抱了。 他又是嘴笨的人，不会哄孩子。 秋韵放下拖把出来把碗筷收到厨房去洗，苏向远看到她动作站起来：“要不我来洗吧。” 秋韵没跟他客气，坐下来歇歇。 刚刚他吃完坐了好一会都没动，直到她拖完地过来收拾去洗碗他才如梦初醒般，典型的眼里看不到活。 好在倒不是懒，看到她做会帮帮忙。 都收拾好已经快八点了，这会天暗下来，累了一天，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洗洗睡觉吧。 “厨房还不能用，有哪里能打热水吗？” 苏向远才意识到这个事，起身出去了。 夏天他都是直接冲凉水澡的。 等他回来提了一个开水瓶，军用水壶也灌满拿回来的。 “恩恩，妈妈给洗澡了。”秋韵拿了换洗衣服喊。 现在浴室没有淋浴设施，大澡盆也没买，只能用小盆接水往身上淋。 天气热大人冷水洗都不要紧，孩子却不行。 水溅得她身上到处都是湿的，小丫头还觉得好玩咯咯笑。 干脆娘俩一起洗了。 “我出门一趟，之前我自己的东西还放在同事那里，我去拿回来。”苏向远在门外喊。 秋韵应了一声。 洗完头发擦的差不多干，把恩恩放到床上，这边的大床是一米五宽的，对小恩恩来说特别大，她衣服还没穿就在上面滚来滚去，开心的不得了。 正滚着苏向远回来了，他手上拿着台电风扇直接推门进来，恩恩马上滚到妈妈怀里。 “这是电扇啊，哪来的？” “同事的，他单身一个人，我先拿过来吹吹。” 秋韵暗暗好笑，这么热的天，正是电扇当用的时候，他就“拿”过来了。 不过他们同事之间的事，她不管，自有他还人情的时候。 “明天咱们也去买台电扇，等家里都理顺了喊你同事过来吃饭。” “行。” 苏向远去客厅拿了两条长条凳进来拼在一起，台式的电风扇放在凳子上，插上电，风呼呼的对着床的方向吹。 恩恩惊奇的瞪大眼睛张着嘴巴，眼睛一时看风扇一时看妈妈，又看看爸爸。 小小的脑子里大大的问号，翘着手指头指给妈妈看：“风...”。 还是管不住口水的年纪，一时太惊讶没顾上，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秋韵顺手拿了个手帕给她擦掉口水，捂住她的嘴巴逗她：“风都吹到肚子里去了，等下肚子鼓的像青蛙。” 恩恩一脸惊恐，然后不用妈妈给她捂，自己两只手把嘴巴捂的死紧。 秋韵好笑的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风扇虽然卖了好多年了，可农村地界现在还见不到什么电器，自然新奇的很。 苏向远看着她们，很少看到秋韵这么鲜活。 坐了一天车累了，这会洗完澡凉快下来昏昏欲睡，但是新地方第一天睡不太踏实。 秋韵抱着恩恩靠到床头，让她趴在怀里拍哄。 没几分钟就睡熟了。 “把风扇风调小一点吧。”秋韵悄声说。 苏向远把风调到最小，又把风扇挪到离床远一些的地方。 恩恩轻轻放到床上，用薄被单搭在她肚子上，这才关灯掩上门出来。 现在还早，她还要再接着整理东西。 苏向远再去冲澡。 进小房间看到床上乱七八糟一堆东西，秋韵深呼吸几下才上手。 都是苏向远拿回来的衣物行李。 衣服应该是有洗过有没洗过的，有的闻闻还有点汗臭。 全都卷巴在一起。 好在他平时都是穿制服的，夏天的便衣总共也没几身，管它脏不脏，都拿出来洗一遍吧。 之前自己单身宿舍用的床单被套都是用了还没洗的，也拿出来。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么邋遢这会她心里还是有点气。 脏衣服床单全部直接往地上堆，主要家里现在也没什么太多盆桶可以放的，反正地上她拖了好几遍干干净净的。 干净的外套和冬衣这些往衣柜里收。 苏向远洗完推门进房就看到这一幕，秋韵正把脏衣服用脚推到边角一点。 他站门口也不进来，板着脸看她。 秋韵也不觉得心虚，她还没嫌弃他邋遢呢。 “这都是脏的，捂的有点味道了，明天都洗一遍再收起来。” 然后她自然的爬上床里面，把西西在中间摆正，拉过空被套自己也盖上一点就闭眼睡了。 一天忙碌，她都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就睡着了。 苏向远也只能关灯上床。 躺床边上，第一次挨着恩恩睡还有点紧张，生怕压到她。 他叹口气把一支手臂枕到脑后，这几天事情太多，脑子也有点乱。 不过乱想一通，转头看看睡的香甜的母女俩，心里又胀胀的。 结婚时他还没退伍，结完婚没几天他就归队了，这一走就是三年多。 等再回家就是他受伤回家休养，这一次才有了恩恩。 伤好后他的身体不适合继续呆在部队，转业到市公安局后就想接她过来，那时她正怀孕，如果过来生孩子时没人照顾，加上那时来了只能住宿舍，连开火做饭都不行，只能等生了再说。 后来恩恩出生了他也能分到筒子楼，她却不愿意过来，没办法，工作忙休假不容易，虽然都在省内一年也最多回去两次。 这次不管因为什么，只要人过来了就好。 第3章 第 3 章 秋韵卖自行车的事他倒没有什么想法。 在他印象中秋韵一直斯斯文文的，话少，说话也轻声慢语的，好像对很多事不太上心，绝对不会主动招惹别人。 他只以为是她平时和家里人相处不愉快才这样做。 卖了就卖了呗，反正也是他出钱买的。 至于家里人怎么想，他管不了那么多人的想法。 他这么多年往家里寄钱，可从来不欠他们什么。 轻轻摸摸恩恩的小手，翻身睡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秋韵睁开眼四处打量好久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在武市的家里了。 苏向远不在房间里，恩恩还在睡。 今天还有好多事呢，秋韵直接起床。 农村基本都是天黑睡天亮就起，养成习惯了。 她自己先去洗漱，等她洗完再来弄恩恩。 等她们俩收拾好，苏向远拿着早餐进来了。 放桌子上摆开。 这边的特色早餐热干面，还有一饭盒水煎包，搪瓷盆半盆豆浆。 百里不同俗，他们老家那边是不怎么吃热干面的。 恩恩有点吃不惯，只吃了几口，不过她喜欢水煎包，自己用手拿着啃，脸上手上吃的油乎乎。 秋韵也更爱水煎包，嫌面太干。 恩恩一边吃一边盯着爸爸瞧，好像说你怎么还在。 苏向远被她看的不自在，朝她露出自认为最温和的微笑。 恩恩像看到脏东西一样，迅速撇开头。 苏向远愣愣的也没说什么。 秋韵微微牵了下嘴角，给恩恩喝豆浆。 一家人吃好喝好，又把家里收拾一遍，秋韵仔细思索都要添置哪些东西。 快八点才出门，主要是趁着还没热起来。 苏向远带着他们往家属院门口走，一边走一边介绍。 食堂在比他们还靠里的地方，离得倒是不远。 家属院里面就有幼儿园，在篮球场的边上。 篮球场再往左有一片草地，经常有孩子在那踢足球。 刚走到大路上就碰到苏向远的同事，还是他的上级。 苏向远迎上去敬礼：“张处” “回来啦，家里人这就过来了？”张处长看着秋韵和孩子温和笑着说。 “过来了，昨天刚到，这是我爱人，秋韵。” “张处长，您好。” “你好你好，孩子也过来了，刚来先慢慢安顿。你们这是要出去？” “是，家里什么都缺，要出去转转。” “好好，有困难要提出来，生活上有不便的去家里找你嫂子也行。” “好，谢谢张处。” “行，那你们去吧。” “您忙。” 他们继续往家属院外走，张处长快步走前面去了。 这个点都出门上班了也没碰到几个人。 出了家属院门不用坐车，一家人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百货大楼。 他们从一楼一层层往上逛，先了解下市场和价格。 一楼刚走进去全是卖吃的，先给恩恩买了个没见过的棒棒糖嗦着。 二楼给恩恩买个小花帽子带上，这几天还是很晒。 一共四楼，再从四楼开始往下买。 四楼是卖电器的，自行车什么的也在四楼。 不过他们什么都没买，现在买了不好拿，先看好款式，等下让苏向远再跑一趟来买大件。 看好了一款电扇，和昨天借的那个差不多的。 三楼是卖日杂百货还有文具的地方。 卖玩具的柜台小姑娘自己选了个风车。 到百货那里，挑了锅灶和一个煤炉，开水瓶来两个，洗菜盆洗澡盆，菜刀砧板、锅铲汤勺等等一大堆。 现在没通天然气，只能用煤气罐，再有个烧蜂窝煤的煤炉，平时烧水炖汤什么的方便一点。 东西都要齐然后她退后一步，示意苏向远上前结账。 苏向远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售货员怪异的眼神在他俩脸上来回梭巡，他才会意上前掏钱结账。 倒不是舍不得钱，主要他还没有这种女人买东西男人上前结账的经验，他俩婚后都没怎么相处过，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里买完苏向远就拿着东西先送回去一趟，因为二楼是买衣服鞋子布料的，想着母女俩应该要逛好一会。 秋韵倒没在二楼买多少衣服，但是逛的很仔细。 她想着多看看现在外面都卖些什么款式的衣服，到时候买些布料回去，结合她的想法自己做。 以她梦里那些见识，超前的眼光，绝不会比卖的差，又实惠又好看。 不过家里空空如也，要做窗帘还要做一些家具防尘盖布，布料要多挑一些。 正挑着苏向远就找过来了。 秋韵拿一块厚实的深米色布问：“这布好看吗，我打算多扯点回去做两个窗帘。” 苏向远回：“好看。” 秋韵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建设性意见，顺嘴一问，然后就自顾自挑好了。 布料就买了一大摞，当然是苏向远掏钱。 又到卖鞋的柜台，给恩恩挑了一双小皮鞋。 小小一双还没成人巴掌大的皮鞋，不比大人的鞋便宜多少，不过小女孩总是要打扮的，贵也得买。 苏向远付钱时倒没说什么。 一楼又买了些糕点饼干鸡蛋糕什么的，家里有小孩子零食不能少，秋韵向来不在吃穿上克扣孩子。 加上买的油盐酱醋，一家人又大包小包往回走。 已经快十点，到家一身汗。 秋韵想中午就在家开火，总是吃食堂也不是办法，何况恩恩小，总要给她做点合胃口的。 “煤气罐要在哪里买，刚刚没看到呢。” “在往前一点的巷口就有一家，蜂窝煤和气罐都有，可以送货，我等下去买。” “那就再辛苦你一趟，我想着中午就在家做着吃算了，这两天恩恩都没吃好，我给她做点。” “行，我现在就去。” 等苏向远走了，秋韵抱着恩恩也下楼了。 刚刚进来时看到家属院大门旁边就有家小商店，算是代销点吧，里面有些简单的东西卖。 调料主食都有了，还差菜没买呢。 顶着大太阳走到商店，里面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看到来了个生面孔好奇的打量。 “你是新搬来的吧，之前没见过呢。” “您好大姐，我昨天才来。” “你好你好，我说咱这大院里这些人来往，都是熟了的，看你脸生，你住哪一栋？” “就那边单元楼6栋的。” “6栋的呀，你要点什么？”大姐说着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秋韵看着有鸡蛋，要了两斤鸡蛋，青菜小葱什么的都要了点，有干的紫菜木耳和耐放的土豆这些也都来点。 “大姐，有肉么？” “天气热肉不经放，还剩两块，我放后面阴凉处了，你看看要不要。” 秋韵跟着看，是别人挑剩的，但是现在这年代肥膘和板油才算好的，所以剩下的反倒是小块的瘦肉。 秋韵挑了块大些带肉皮的，买好赶紧回家，太热。 刚走上大路看到苏向远扛着煤气罐在前面走，秋韵也没追上他，就在他后面不远不近的走。 倒了楼底下才快步上前。 “你怎么也出来了？”苏向远看到她问。 “我看到有代销点，出来买点菜。” 俩人一起上楼，苏向远进门先把气罐放到厨房，也没出来，他要把气罐连接到买来的燃气灶上。 她把刚买的两个锅都拿出来，一个炒锅一个铝锅。 铝锅是用来煮饭的。 两个锅拿出来洗洗，他那边灶已经连接好了。 “蜂窝煤他们下午送过来。” “好，你先去洗洗歇一会吧，我做饭。” 苏向远出去了，她先开火用铝锅把米煮上，老家那边都爱吃捞饭，把米先煮到半熟捞起来沥出米汤，然后放到蒸格上蒸熟，她的铝锅就是带蒸格的专门用来煮饭。 等把米蒸上了，米汤凉着等下也好喝。 然后铁锅用肉皮上带的肥肉开个锅。 削了两个土豆做酸辣土豆丝，凉拌木耳，再做个肉末蒸蛋，这个主要是西西可以吃。 秋韵做饭很快，她手脚麻利，做完饭厨房也不显杂乱，做的过程中顺手就该洗的洗该收的收，用完灶台干干净净。 她十一二岁就开始接受家里做饭的活，家务全包，小小年纪就做的一手好家常菜。 “吃饭啦。” 苏向远从房间里出来，把恩恩抱上凳子，然后他自己也坐在旁边。 秋韵看一眼：“来帮忙端菜拿碗筷。” 她说完转身进了厨房去打米汤，打了两碗眼睛一瞟看到苏向远进来了，垂着两只手杵在厨房门口。 秋韵用头点点两碗米汤，示意他端出去。 苏向远可算找到方向了，赶紧端走。 先用鸡蛋羹给西西拌了一小碗米饭，等凉了给勺子让她自己吃。 然后自己端碗吃饭。 肉末蒸蛋给恩恩添了一大勺，还剩三分之二。 给自己来了一勺，剩下的全拨到苏向远碗里。 苏向远挪挪碗：“给孩子吃吧。” “她够了，要吃下次再做就是。”她可没有孩子吃着大人看着的想法，有好吃的大家一起吃。 苏向远还要再说，秋韵直接倒他碗里了，然后不理他拿起筷子就吃。 母女两吃完苏向远把剩下的饭菜都打扫干净。 秋韵到现在都搞不清他的饭量，感觉做多做少他都是吃完为止。 “你吃饱了没，下午要不要多煮一点？” “吃饱了，这些正好。” 秋韵点点头，行吧，那以后就按这样做。 吃完中饭坐了会，给孩子擦擦让她睡午觉。 苏向远的假期只到今天，明天他就正常上班了，所以今天他要把能做的都做完。 没午休就去百货大楼了，说是去吧风扇买回来，这大热天没风扇真是不行。 秋韵没睡，趁着这会有时间先把要洗的衣服拿去泡好。 回到房间，从衣柜里拿出个自己做的布包，里面是她这些年攒的钱。 到了这里也算是生活的新起点，财物当然也要好好清点规划一下。 去年票证已经完全取消了，所以包里只有钱没有票。 虽然心里有数，但是还是重新数了一遍。 总共两千六百五十块钱。 她身上之前留了二十块钱零花。 这里面包括她这些年攒的钱，还有来之前卖东西的钱。 秋韵亲妈很早就去世了，爸爸没两年就再婚，典型的有了后妈就有后爸，她结婚的时候他们要了多少彩礼她不知道，也懒得问，反正到她手上一分都没有。 结婚时她身上只有平时抠搜留下来的十几块钱。 至于结婚买的大件她更是连影都没看见，自行车还是结婚后又买的。 苏向远那时还在部队，每个月寄七十块钱回来，她五十公公婆婆二十块。 他对她还是大方的，五十块钱够她过很好的生活了。 后来有了恩恩就是每月寄八十，他转业后回家多一些，每次回家也会带动东西再留点钱。。 本来他转业是要回老家所在地的，因为他的老领导很欣赏他专门要到了市公安局刑侦处，好在他养好伤后身体倒是没什么后遗症，不影响工作。 她也没有刻意攒钱，只是没有恩恩的那几年她像一潭死水，对生活没有丁点热情。 吃穿这些都不用心。 那几年乡下地方有钱也花不出去，粮食蔬菜都是自己种的，前几年又还要票证，多的东西想买都买不到。 来的时候她又把家里的自行车卖了，一些拿不走的能卖都卖，凑了一些钱。 加上这些年花不完剩下的就还剩了这些。 把五十块拿出来留着零花，两千六百块的整钱再放回去，等两天有时间去办个存折存进去。 在老家时存钱取钱太麻烦，她又带着孩子，留在手上用钱方便点就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