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我当白月光这些年》 第1章 第一封信 应星: 许久未见,这是你去世的第一年,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你一个人在地下孤孤单单,难免无聊,所以决定轮流写信给你。 今年第一个给你写信的人是我,谁叫我是第一个提出这个方案的人呢,而且如果没有我起头,其他三个也不知道会写成什么样子,所以呢,我来给他们打个样子。 说实话,你离开之后,我们确实有点难以习惯,虽然大家都没说出来,但是我能看出来。景元偶尔会脱口而出应星哥,镜流会在舞剑时忽然停住,而丹枫,他会安静地看着身边那个空了的位置。 我想,他应该在怀念你们对饮畅谈的日子吧? 我可是知道的,你们两个总是背着我们喝酒。 当然,我也很想你,谁会想到曾经在朱明那个怯弱单薄的孩子,成为了后来唯一一个短生种百冶,这听上去真的很像是话本子里的情节,哈哈。 你说过你曾经的故乡有一个说法叫做落叶归根,但你的那个故乡毁灭于丰饶孽物之手,而后朱明成为了你的第二个故乡。 我本以为或许你会回到朱明去,毕竟那里有着你如父的老师,但你没有,你仍然选择了留下。 我知道,在你的心中罗浮同样是你的故乡,我也知道你依旧牵挂着我们。 所以你选择葬在这里,留给我们一个念想,让我们怀念。 我们在你的墓碑前放了一瓶你从前最爱喝的酒,不过酒虽然好喝,可不要贪杯,毕竟现在可没有人把醉酒的你带回去啦。 放心,我们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离开的第一年,今天也是个好天气。 白珩 应星: 展信佳。 这次轮到我写信给你了。 不过,我并不擅长此道,若是白珩还在,她应该会给我点提示。 百年时间,如过往云烟,白珩是狐人,寿元不比持明,更不比仙舟人。不过,你可以放心,她在离开的时候也是笑着的,就像你一样。 如今,她也走了,便只剩下了我们三人。 有时候,我时常会在想,为何身为短生种的你,为何寿元只有三四百年的白珩在面对死亡时如此豁达,即便是在最后一刻,也是笑着的。 也许是年纪大了,我偶尔也会想到以前的事情。 我在认识你之前,便已经听说过你的名号,他人说你狷狂傲慢,不可一世,明明是短生种却妄想匹敌长生种,实在是可笑,可不曾想到你确实做到了。 我偶尔会在你的身上看到过去的自己,那个一心复仇的自己。我有时也会想,若我同你一般,也是个短生种,面对如此大恨,又该是何种反应。 罢了,不过是一时的妄念,无甚好说的。 毕竟,若是让白珩和你知道了,大概会忍不住批评我吧。 抱歉,是我不是。 再说说别的吧。 景元正逐渐接手将军的事务,滕骁的年纪也大了,当年倏忽之战令他耗尽心神,会退位也是理所当然。景元接手将军之位也好,毕竟比起手中的剑,他更相信自己的头脑。 在我还能帮他的时候,多帮他一些,因为早晚有一天我们也都会离开他。 谁能想到,我这个剑首唯一的徒弟,最后竟然会弃剑从刀,更是坐上了将军的位置。只不过,也不清楚,我还能不能找到一个可以学尽我剑法,继承我的意志的徒弟。 至于饮月。 他还是那副样子,一副眼高于顶,唯我独尊的样子,似乎从来未曾变过。 在你离开后,他便分了些心神在我们的身体上,尤其是我。 毕竟我的年龄实在是太大了,只是魔阴身难以根治,而且不知何时会出现魔阴身的症状。因此,就算是使用云吟奇术,就算是龙尊大人,也拿我的情况毫无办法,只得叮嘱我情绪波动不要太大。 呵,这个时候,他的话倒是不少。 本以为我这样的人,并不擅长写信这件事,谁曾想这信竟然越写越长。 就写到这里吧,不管如何,望君珍重,老朋友。 镜流 应星哥: 时间真的过去了好久,今年轮到我给你写信啦。 我接手将军之位这件事,师傅应该已经在她的信里告诉过你了吧。怎么样,没想到吧?不过,将军要处理的事情着实是多如繁星,桌案上的文牍真是怎么都清理不干净。 真是令人苦恼。 果然,比起当罗浮的将军,我还是更希望和小时候一样,当一名来去自由的巡海游侠。 但,既然滕骁将军将这个位置交给我,那我便要做到最好。 正所谓,在其位谋其事,不外如是。 光讲这些应星哥你大概也没什么兴趣,我也只是想告诉你我过得不错。 说起来,我这里还有一件趣事。 那日闲暇,在长乐天见到一化外歌民沿街叫卖,上前一问才知对方卖的竟然是古国时人们喜欢饲养的狸奴。我见那狸奴皮毛雪白,娇小可爱,便下了重金,将其聘了回来。 在得知我养了狸奴之后,师傅和丹枫哥还来看过,送过礼物。不过在问我狸奴的名字时,当我说出咪咪二字后,他们便嘲笑我,说着实不曾想到我这个用脑子的将军在取名这事上竟如此没天分。 我想了想也是,不管是师傅的支离,丹枫哥的击云,还是我的石火梦身,都是应星哥你取的名字。果然,在取名上,还是应星哥你更有天分。 这事还没结束,后来咪咪越长越大,食量也越来越大,我思索咪咪怕不是狸奴,而是别的什么生物,还请丹鼎司的人来看过。 果不其然,咪咪并非狸奴,而是一头雪狮。 当然,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我便改叫咪咪踏浪雪狮子了(好了,我知道我在取名一道上着实没有天分,可不要太过笑话我)。不过,我也想起来,应星哥你在当初那场百冶的选拔里,就是用废弃的零件造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狮子。 那狮子至今也仍放在你的工作室里供他人瞻仰。 咪咪,咳,踏浪也对你的造物颇感兴趣,不愧是应星哥。 不过,这事被师傅和丹枫哥拿来取笑了我三个月,若非罗浮战事又起,只怕能嘲笑我半年,之后还会时不时提起来调侃我。 这是我当上将军后遭遇的第一场战事,师傅和丹枫哥已经去了前线支援,所以今年只有我一个人到应星哥你坟前给你扫墓,顺便放上一瓶酒。 当然,我也去看了看白珩姐。狐人的告别仪式「正首青丘」是将离世的同胞放入星槎内,任由星槎飘向无垠星海。这法子也很适合白珩姐这样憧憬着星空的人。 不过或许是你的离去给了她灵感,她同样竖了一块碑,只不过是个衣冠冢,大概是因为觉得你自己一个人太孤单,又或是也想和你一样,给我们留下点什么。 不论如何,我终于也长成大人了,回见,应星哥,等战事结束,我会和师傅、丹枫哥一起来看你的。到时候,我们就在这里,和白珩姐,和你,再聚一次。 景元 应星: 见字如晤。 今年的这封信由我来写。 罗浮战事不断,但好在有镜流在一旁帮扶,景元也撑了过来,逐渐上手,他做得不错。 虽然镜流还不曾显露魔阴身,却着实令人忧心。这些年,我虽努力研习医道,却始终未得治愈之法。我能用龙尊之力加以云吟术帮她压制,却不晓得这种压制何时会失效。 她毕竟年岁已高,是我们五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个。 不过,她的心态倒是豁达,我想这大概是你和白珩教给她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已感到大限将至,即将回古海蜕生,到那时,前尘尽忘,记不得他们,也记不得你。这是我为你写的最后一封信。 依我之见,长生种倒也没什么好的,如你这般潇洒离去,反而让人艳羡。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曾在一天夜晚带着酒找到你,月下对饮。 那时的我曾问过你,如果故乡没被毁灭,那些事情未曾发生,你想做什么。你回答,你想看看这个世界,走过这个宇宙,研究研究那些奇妙的知识。 那时你的双眼里满是星光,好像一个孩子。 但我仍记得,那夜,月色下,你笑着对我说,但如果那样,你就遇不到我们,所以你从来没后悔过,没思考过离开,也从来不会做这样的假设。 的确,比起假想,你是更在乎行动的人。 这杯酒敬你,老朋友。 望君来世安好,喜乐无忧。 丹枫 淡金色的日光无比温暖,透过窗棂照入室内,落在了地面上,也落到了椅子上坐着的人的白发上。 窗外庭院中的那棵树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 在温柔的阳光下,发顶和睫毛都染上了淡淡的金色,给人奇妙的毛茸茸的感觉。 紫色眼睛安静柔和,目光落在手中的信上,手边的桌子上,还放着几封已经拆开的信。 男人的脸上是温柔的笑,他所爱着的人,也爱着他,没有什么是比这种事情更让人开心的了。 时间就此定格,故人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应星放下手,抬起头,“流光天君,您说的那个交易,我同意了,谢谢您把信带给我。” 既然他们如此祝福自己,那他便出去看看吧,死而复生这种经历已是难得,更不用说是去往别的世界。 朋友为他写信,挂念着他,怀念着他,祝福着他,他收到了信,自然也应当回信。如此,便把在那个世界的所见所闻,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写成信,寄给他们吧。 恰如灯下,故人万里,归来对影。(注一) 注一:北宋 黄庭坚《品令·茶词》 开新文了,这次是应星的故事,请大家多多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封信 第2章 第二封信 虽然不知道为何流光天君独独选中他,但应星珍惜这个机会。 死亡对他来说如同一场长眠,宁静平和,他对自己的死亡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尽管他的朋友们都是长生种,唯独他是短生种,但是在他看来,寿命并不能代表什么。他的一生比长生种还要精彩。 就像现在,即便他死去多年,他的朋友仍然挂念着他。 记忆星神浮黎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祂来的是那样的悄无声息,没有预兆。 一张光锥飘到了他的手中。 应星看着那张光锥,正是他坐在椅子上,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书信的样子。 【光锥:一次特别的新生】 【从死亡的长眠中苏醒,无论过去多久,他爱的人始终爱着他。这是一次特别的新生,也是一次新的冒险的开始。】 翻转到背面,还有这样的一段话。 【曾被复仇裹挟的人,如今你已自由,带着祂、他们和世界的祝福,永远幸福。】 应星温和的眉眼更加柔和,紫罗兰色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闪烁。 “多谢流光天君。” 应星收好这张光锥,流光自他的身上略过,但并没有让其主人发现。 浮黎满意的暗自点了点头,而后伸出了手。 这个由记忆构成的场景如镜花水月般消失,只留下站在原地的人。 应星抬头看着星神,神情颇为放松。 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旅途。 光以浮黎的手为中心逐渐亮起,而后迅速扩散开来,过于璀璨耀眼的光芒让应星下意识地想要闭上眼睛,完全忘记自己已经死了,身体都已经埋在了坟墓里。 在闭眼的前一刻,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了一棵树,又或者是一片树海,他好像听到了树叶间的风声。 涟漪在真空之海中泛起波澜,一圈又一圈,感官似乎消失了,又似乎融为了一个整体。 那是什么呢? * 等应星再度睁开眼睛时,还不等他看看自己现在在哪里,一封邀请函正怼到了他的面前。 应星:? 他下意识往旁边走了两步,那封非常有存在感的邀请函也跟着他往旁边移动了一下,甚至为了表示自己没送错人,还往应星面前凑了凑。 应星微微向后仰,斟酌了一下后,还是伸出手了,接过了这封邀请函。 拆开邀请函,紫罗兰色的眼睛捕捉到了关键字眼。 “天才俱乐部的……邀请函?” 白发的男人歪着头,闭眼思考了起来。 他做了什么吗?好像只是在来的时候感受到了什么…… 对天才俱乐部有所耳闻的应星自然知道手中这封邀请函的含金量,但是知道归知道,应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邀请。 他可没做出什么让世界震动,探索宇宙真相,让遍智天君瞥视的成就来…… 而且他什么时候被遍智天君瞥视了?他怎么没印象? “难道是因为那个?” 在穿越世界时,他所感受到的东西。 “树与海……” 如果是和存在之树、真空之海有关,那似乎也能理解。 “不过,真的要接受邀请吗?”应星看着手里的邀请函犯了难,他自认为不是什么科学家、研究员,最多是个手艺人,更何况他并非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早晚有一天要结束旅途,回到宁静的死亡中去。 不过,抛开那些不谈,加入天才俱乐部,确实是个全新的选择。 只是没想到,在生前他没机会加入,却在死后反而有了机会。这未免也有些太过戏剧性了。 应星的神色微动,他的手指触碰到了流光天君给他的那张光锥,想到光锥上和后面的话语,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既然是新的旅途,那试试新的选择或许也不错。” 应星并不是一个会抱怨、埋怨的人,以前的他没被邀请,现在被邀请也不会让他怀疑自己,因此他平静地接受了这并不普通的,足以让寰宇震动的邀请。 在他接受了邀请后,邀请函便神奇地消失了,一点看不出之前怼到他面前一副不同意罢休的样子。 应星无奈地笑了笑,眉眼间却依旧透着温和,“该说不愧是天才俱乐部吗,果然不同凡响。” 他叹了口气,终于能够抽出工夫打量自己现在在哪里了。 流光天君异常给力,甚至给应星一种贴心过了头的古怪感觉。虽然这样腹诽一位星神不太好,但应星确实感觉如此。 他正在一个太空港内部,不同型号的飞船进进出出,人流都有着自己的方向,但令人惊奇的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出现。 至于应星身上,不仅有光锥、玉兆(流光天君温馨提示,仙舟之外的人更喜欢叫它为手机),甚至还有一张飞船的票。这张船票没写任何目的地,但是似乎可以选择任何一条航线搭乘。 应星理解了,这就是叫他随便选一条上船的意思。 “不过,这张光锥为何是记忆命途的?”应星有点迷惑地看着手里的光锥,但考虑到他作为一个匠人,正面作战能力并不算强,这张光锥在他眼里与其说是用于战斗,不如说是用作纪念。既然如此,那这张光锥无论是什么命途都无所谓,记忆命途也不错。 收好光锥,应星四处看了看,最后凭借着直觉,随便选了一艘飞船,登了上去。 直到坐到位置上,应星还没有什么实感。 不如说,自从苏醒过来后,他其实就一直没什么实感,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戴着手套的双手,不由得怀疑起来,这是他自己的身体吗?流光天君总不可能是把他坟刨了吧?但那么多年过去,他的身体应该早就腐烂了才对。 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测从应星的脑袋里冒了出来,而后他惊醒过来,对于一位星神来说他这样的无端猜测实在是有些大不敬。 抱歉。 应星在心里对着流光天君道歉。 他真的很感谢流光天君给他这个机会,也不是有意要腹诽流光天君的,希望流光天君不要跟他这个凡人计较。 只是在思及流光天君与其所掌管记忆命途时,应星总觉得一切又好像没那么简单。 死而复生是奇迹,可却也有很多的谜团隐藏在其中。 他忍不住打量起了周围,一切都是那么地真实,从他人的表现来看,他也确实真实存在的。 想不通的应星沉默地放下手,拿出了手机,在使用之前,下意识地想要拿出眼镜戴上,而后应星恍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因为衰老而有些眼花,需要戴着眼镜看字的样子了。 这么一想,还怪不习惯的,不如之后去买副眼镜好了。 应星不由得这么想道。 应星其实是习惯戴眼镜的,在进入老年期之前,他就会戴着眼镜工作。当然,仅限于工作的时候,不过后来随着他的年龄增长,需要戴眼镜的时候也逐渐变多。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手上出现了一副眼镜,是他熟悉的,年轻时戴的那一副。 应星:…… 他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身边跟随了一个忆者,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也就忆者能够做到这种事情。 算了。 应星放弃深究,将眼镜戴到了脸上,然后专注地看向了手机屏幕。 而后他就刷到了星际和平公司相关的消息。 不等他感叹星际和平公司好像在哪里都一样,没怎么变过,飞船的广播就响了起来。 “欢迎各位旅客乘坐本次航线,本次航线由星际和平公司负责,预计经过四十三个星球,祝您旅途愉快。” 飞船离港了。 一阵轻快的音乐响起。* 标准播音腔的男声与女声响起。 是星际和平公司的播报。 应星觉得很有意思,他看了一下时间,现在的时间线距离他死后已经过去了几百年。 不仅换了一个世界,就连时间也到了未来。 一边听着播报,一边看向窗外。 他的一生匆忙绚烂,像这样随便选一个地方作为目的地,没有任何目标的旅行他还是第一次。 他已经明白宇宙为何令人着迷。 为何白珩以及众多人选择成为无名客,向往着游云天君的虹车。 丁香色的眼睛映出了窗外的色彩。 繁星倒映在他的眼中,仿佛触手可及。 他所在的这条航线并没有途经什么出名的星球,所以飞船上的人并不多。 耳边的播报声终于临近结束。 “……现在,插播一条报道。星际和平公司致力于维护星际和平,日前名为星核猎手的恐怖组织已犯下多起案件,现已登上通缉名单,若有消息者可联系公司。请广大群众提高警惕。” 应星安静地听着播报声,直到音乐再度响起,这段广播才彻底结束。 “星核猎手?” 应星歪了下头,眼睛里满是不解。他当然知道星核是什么东西,不过星核猎手…… 应星:?是他想的那样吗? 如果真像他想的那样,以星核为猎物,那这恐怖组织里的人是得有多疯啊。 不知晓一切的白发青年忍不住在心里这么感叹道。 距离他能够得知真相还有168个系统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封信 第3章 第三封信 应星的目的地是个相当普通的星球,既没有独特的风景,也没有响彻寰宇的天才人物,是银河中无数平凡世界之一。 但是,应星喜欢这里。 这里很像他记忆里的故乡。 安宁、和平,还保留着一点古时的风貌。 流转的一年四季,安居乐业的人们。 一切都组成了他喜欢的样子。 最后,应星留在了一个名为遥陵的地方。这是个不算太小的镇子,但是也远不到城市的地步。一切都恰到好处,这正是应星所喜欢的。 应星的到来并没有打扰到镇子上人们的生活,只是人们知道,小镇上忽然定居了一个年轻人,住在小镇边缘的房子里,似乎是个工匠,手艺还不错。 只是人内敛沉默,像是喜欢安静的样子。 应星站在庭院里,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样,这间房子的庭院内也栽种着一棵玉兰。 他抬头看着依然开着花的玉兰树枝,也不知道这花到底是什么品种,明明已经临近四月,却依然开着花。 风轻轻一吹,花枝便摇动起来,玉兰的香气也散了开来。 他已经搬进来有几天了,这栋房子的位置虽然偏了一点,但是出行并不麻烦,虽然不像是在仙舟那样过于繁华,到处都是披着古风皮的高科技,但也并不原始。 购置的东西,自然也是可以送上门来的。 应星转身走进了屋子内,桌子上放着他还没看完的书籍,他坐到椅子上,拿起了书继续看了下去。 曾经的应星对诸如游记之类的作品没什么兴趣,他宁愿去看仙舟历代工匠绘制的工图,也不会把时间花费在这种事情上。 但是现在,他从书中看出了些乐趣来。 有些事情果然还是需要尝试的。 应星不由得这么想道。 他又翻了一页,直到屋内的钟响了起来。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要到中午了。 应星放下书起身,走进了厨房。 除了在朱明学习的那段时间,在罗浮时,他大多时间都待在工造司,有时间就去食堂吃,没时间要么点外卖,要么就吃能量果冻或者营养液这类快速、便捷食用的东西。 他其实是会做饭的,毕竟自己一个人生活,总要会做饭,不可能总是吃食堂或者外卖。应星当然也知道自己为了赶时间,吃能量果冻或者营养液这种东西对身体不算好,但年轻时候的他,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了工作上,反而忽视了自己。 直到后来,知道他并不健康的生活习惯,实在看不过去的丹枫压着他改变了习惯。 虽然他的身体素质在短生种已属不错,但比起仙舟人还是不够看,跟不用说与持明族比了。 身为龙尊的丹枫会选择直接水流禁锢住他,把他移到赶工时会用的折叠小床上。 他的厨艺也是在那个时候练出来的。 想到黑发青角的龙尊大人,应星不由地微笑了起来。 那确实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 应星做得简单,只是一碗阳春面。 手执筷子的应星看着放在面前的这碗面,紫色的眼睛有些出神。 他想到了景元。 他认识景元的时候,景元还不大,镜流带着他到了工造司。 女人介绍着自己身后的白发孩子道:应星,这是我徒弟,景元。 少年不大,也就十来岁的样子,金色的眼睛像是太阳,暖洋洋的,有着少年人的蓬勃朝气。 白色的头发有些卷,毛茸茸的,像是只狸奴崽子。 不同于早就习惯了动物身型朝大体型变化的仙舟人,应星他是真的见过狸奴,甚至还亲手抱过。 总而言之,这便是应星对景元的第一印象。 之后他与景元又是如何熟悉起来的呢?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吸引了猫崽子,穿着云骑制服的景元三天两头就往他的锻造室跑。 来时多半是他结束了训练,也不磨人,就趴在桌子上与他嘀嘀咕咕,比如今天自己练了多少次挥剑,师傅有多严格,敲了他多少次之类的。 真真像一只有点黏人还爱撒娇的猫崽子,却又在娇憨中带着体贴。 一次,景元照例来了他这儿。 只是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像是被雨淋了个透。 应星走到景元身边,关心起了对方。 他向来不是能说会道的性格,往日里能说会道的是景元。 景元瞅着他,罕见地有些磨蹭地说今天是他生辰,只是仙舟人寿数有几百年之多,生辰这事未必总会被放在心上。 要过几百年的生日,次数多了,也就与普通的日子别无二致了。 但景元还是个孩子,心里总归还是有点期待的。 知道景元在为什么而失落后,应星不发一言地站了起来,在景元“应星哥,你去哪儿啊”的声音里,走到了几乎没用过的冰箱前。 这冰箱里本来放的是他锻造时可能会用的材料,后来被看不过去的白珩塞了点做饭的食材。 不过,也不多,刚好够下碗面。 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被放在了少年面前,在景元惊讶的目光下,应星不太自在地说:“吃吧。” 在他的故乡,每次生辰,都要吃上一碗面。 既是盼望长寿,也是盼望健康。 猫崽子低下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下筷子的动作却不慢。 应星有些担心,还问要不要水。 但景元只是低着头摇头。 从那之后,阳春面就成了他们之间的秘密和习惯。 无论如何,哪怕已经和丹枫他们一同过了生辰,景元也要在那天私下里,向他要一碗面。 而应星,也总会在那天给景元做一碗面。 这都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不过,应星却觉得,其他人说不定知道。 镜流就曾言语不明地同他说“你可不要太娇惯景元了,应星。” 丹枫也曾说“景元那小子可比你想得聪明多了。” 但是…… 应星笑了一下,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过生辰的人,总是有权利任性。 每当见到熟悉之物,即便应星知道这不是他所熟悉的存在,却依旧会忆起往昔。 大概,人老了,都是爱回忆过去的。 他也不例外。 一碗面很快就被用完,应星将用过的碗筷洗好,将手擦干,走进了睡觉的房间。 这也是他在年纪变得有些大时培养出来的习惯。 窗外的阳光刚好,落下一块块光斑,鼻尖仿佛能够嗅到玉兰的香气,如同曾经无数个安宁惬意的午后。 青年缓缓闭上眼睛,玉兰花枝样的簪子被他拔下,放到了一边,白色的头发散落在床榻之上,也散落在柔和的光里。 …… 应星今天的计划是去镇子上的集市逛一逛。 他将自己的长发绾好,在镜子前左右转了转,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站了起来,朝大门走去。 用这里的话来说,这叫赶集。 与应星在仙舟,同其他四人在金人巷又或者宣夜大道闲逛还是不一样的。 正好,应星来到这里不久,只是添置了一些必备的东西,索性这次也去集市瞧上一瞧。 集市热闹无比,能够看到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应星是喜欢安静,但也不讨厌这样的氛围。 他走在集市里,感兴趣地打量着周围摊子上的东西。 锅碗瓢盆,蔬菜水果,种子农具,生食熟食,什么都有。 光是卖吃食的摊子,应星就看了好几家。 他还看到了卖糖葫芦的小摊。 包裹着糖的山楂红彤彤的,他记得以前他、镜流、白珩和丹枫都是用糖葫芦哄景元。 小孩子大概都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 他又看到了卖奇怪小玩具的摊子,是白珩会喜欢的那种。 狐人女子活泼开朗得过分,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心,不然也不会成为一名无名客,并且希望有朝一日登上游云天君的虹车。 而镜流大概会关注旁边卖菜刀的摊子,依应星的眼力,那摊子上的菜刀的锻冶工艺还不错。又或者是一旁卖自酿米酒的摊子。 无论是镜流还是白珩,尤其是白珩,都是爱酒之人。 至于丹枫。 高高在上的龙尊大人吃穿用度向来都是最好的,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丹枫虽然面上不太会表现出来,但对方心里应当还是很好奇的。 对丹枫来说,东西或许不是最重要的,置身于人群之中,与人同游才是最重要的。 “小哥,要买束花吗?我家的花又香又好看,还有种子和幼苗。买回去,放家里,一整天都有好心情。” 妇女的声音打断了应星的思绪,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恰好停在一个卖花的摊子前。 无论是种子,栽种在花盆里的,还是从枝头剪下的都有。 五颜六色,尽态极妍的花映在青年紫色的眼睛中。 应星不由地失笑,他又想到他们了。 想到他们的时候,他的心情总是很好的。 他不是一个喜欢回顾过去的人,只是—— 他忍不住。 应星微微俯身,轻声道:“那就买一束吧。” 白发的青年从一片花枝中挑选着,不多时,就选好了花枝。 白色的,蓝紫色的,浅粉色的,大朵的蔷薇科,又或者是小朵的雏菊,都是柔和明媚的颜色。它们聚在一起,就好像是拥有了整个春天。 就这样,应星来得两手空空,他本是想要看看集市上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却没想到,离开时竟然抱了满怀的花。 雪白的发丝在光下散发着浅浅的金色,柔和的紫色眼眸微微垂下,看着盛开在怀中的花。 笑容轻浅,整个人都好似在发光,像是一场美丽的幻梦。 风从他身边吹过,发间的玉兰簪子仿佛散发着香气。 深蓝色发的男人注视着一幕,发不出任何声音,烛焰般的瞳孔紧紧地盯着站在光里的青年。 应星抬起头,猝不及防地与一双满是死寂的金红色眼睛对视。 那人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容,可有眼睛的人都能分辨出他们,他们一黑一白,是截然相反的两面,也是镜子映照出的同一个人。 应星平静地看着相距不远的男人,没有受到任何惊吓。青年抱着满怀的花,神色柔和,丁香色的眼睛在温柔的光下熠熠生辉,他轻轻微笑道:“要去我家坐坐吗?” 如同一场美丽的不愿让人清醒的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封信 第4章 第四封信 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忽然失去了说话与反抗的能力,乖乖地跟在青年的身后离开了。 直到他坐到椅子上,大脑才勉强开始重新运转起来。 他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个房间。 门旁边的窗户开着,能够看到庭院里栽种的玉兰。 屋内的布置简单朴素,却又不失温馨,只是从使用痕迹上来看,似乎这房子的主人刚住进来没多久。阳光穿过窗户,照到室内的地上,落下了几块光斑。 “嗯,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人的声音打断了刃的观察。 雪发的青年抱着花瓶走了出来,那花瓶里放着的正是被他抱回来的那束花。 柔和明媚的色彩与青年的白发紫眸融为一体,让刃不由得恍神。 应星把怀中的东西放到了靠近窗边的木桌上,他托着插在瓶中的花朵,整理了一下。 做完这些,应星才侧过头,看向虽然面无表情,却有些发蒙的男人。 “该说初次见面吗?我是应星,你现在叫什么?” 紫色的眼睛微微弯起,浑身都散发着无害柔和又包容的气息。 刃已经有点记不清了,他也曾是这样的吗? 他的声音哑了哑,“刃。” 舍弃了那个名字,现在的他名为刃。 “那,很高兴见到你,刃。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过来的,又是怎么过来的,不过辛苦了。”应星笑了笑,“应该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吧,不如就在我这里休息?” 应星的态度自然倒好像本就应该如此。 刃紧紧地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就不怕我是想害你的人么?就这么把我领回来,你连一点警惕之心都没有吗?” 他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了,烛焰般的瞳孔映照出眼前之人的身影。 但应星的目光与态度始终都是柔和的,“那你是吗?” 他歪了下头,发间的玉兰花簪子也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面对应星的提问,刃沉默了。 应星倒了杯水,将水递到刃面前,“没关系。我知道,你对我并非不怀好意之人。寒舍简陋,招待不周,没有茶只有水了。” 刃接过杯子,里面的水还带着温度,不冷不热,刚好适合入口。 见刃将水接了过去,应星转过身,刚要走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拉扯的力道。 应星回头看去,只见刃拉住了他的衣服,像是应激的猫,红色的眼睛盯着他,散发出了相当压迫人心的气势。 “你要去哪?” 应星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半分。他回答道:“去收拾客房。毕竟总不能让你睡在地板上吧。” 刃拉扯的力度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应星又问:“把客人撂在这里坐着似乎也不太好,那刃你要和我一起去客房吗?” 对于应星的问题,刃直接用行动当作回答。 他将手里的水杯放下,松开了手,走到了应星身边。 应星不由得有些庆幸自己刚住进来没多久,所以没来得及布置太多东西。至少客房的位置没被他当作杂物间,只要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让刃住进来了。 在向客房走的时候,刃还盯着应星的侧脸,他无法确定这是否是他的幻想,又或者这又是在卡芙卡的言灵下做的梦。 因为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就在他们即将要到达目的地时,刃突然抓住了应星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但应星却又能感受到对方的小心翼翼,就像是怕他像蝴蝶一样飞走,又像怕他和脆弱的工艺品一般碎掉。 矛盾无比。 “你,还活着吗?” 刃终于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在看到应星的那一刻,他的脑袋就混乱无比,他希望这是真的,又不希望这是真的。 可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应星有点惊讶的看着他,自看到刃那双眼睛之后,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一定发生了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一场灾难。 是什么灾难才会让那双眼睛化作金红,仿佛有血泪流出,却已然满是死寂与痛苦呢? 那又是因为什么,才能让他一个短生种活到现在呢? 他记得,镜流、丹枫他们都曾经和他感叹过,长生才是诅咒。 应星了解自己,或许他曾有过成为长生种的想法,因为他与挚友们的寿数差距过大,即便是长生种中寿元最短的狐人白珩,也有三四百年的寿元,而他只有不过百年。 但他一定不会成为长生种,这是他作为应星这个存在的傲慢。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比长生种差,而他早就证明了这点。 面对刃的提问,应星无奈地笑了笑,“我以为你不会那么快就问我这个问题。” 他能看出来,刃的情况不太好,不论是精神上的还是其他的什么。 刃面无表情,只是手上的动作微微用力。可他的眼神却无比可怜与复杂,他期盼着,祈求着,却又同时抗拒着,害怕着那个答案。 像一只走投无路的野兽。 白发紫瞳的人笑着说道:“没有,我已经死了。享年八十八岁,对短生种来说,已经是非常长寿的年纪了。” 应星同眼前的人感叹道:“真的是很大的年纪了。” 紫色的眼睛温和地看着刃的脸,那是他年轻时候的脸。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距离午饭还有些时间。” 应星的声音也是温和的,他看着刃就像是在看着一个迷茫的孩子。他的身上有着比长生种还要鲜明的包容与透彻。 刃张了下嘴巴,慢慢松开了手。 应星重新转过身,走进了客房。 刃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双金红色的烛焰般的瞳孔不知看向了哪里。 “阿刃,进来帮我铺一下床单。” 熟悉却又不同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刃的身体随着那人的声音动了起来。 应星从柜子里搬出来了洗干净晒好的床单与被套,“前两天刚洗好晒过,我还没有用过。” 刃伸手接过了应星拿出来的东西,他抓着床单,站在床边呆了呆,他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有亲自动手干过这种事情了。 床单也是非常朴素的样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和被晒过后令人觉得安心的气息。 一番折腾,总算是把床收拾好了。 应星看着刃笑了下,“我接下来要去做饭了,你还要跟着我吗?阿刃。” 刃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日常、铺床单、厨房这些词语与刃格格不入,毫无关系。 可就是如此,刃此时站在厨房里,任由应星拿了条围裙递给他。 “这是你的。” 白发青年手里的围裙有着可爱的猫咪图案,颜色也很柔和。 阴沉的深蓝色长发的男人盯着应星与他手中的那条猫咪图案的围裙看了好一会儿,伸出手接了过来,动作同样不熟练地把围裙穿上了。 应星看着虽然有点不愿意,但还是乖乖接过去穿上的刃,不由得有些失笑。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如此有趣的一面。 只是。 紫色的眼睛内闪过一丝灵敏的光,他可没错过刃那双看上去不太灵便的手。 对于工匠来说,手是最重要的部位。 应星走到刃旁边,“转过来,我替你系。” 刃听话地转过身,将后面展示给了应星。 应星低下头,将围裙两边的带子拉了起来,动作轻巧灵活地打了个活结。 “口味还和以前一样吗?或者,这些年,你的口味变化了?有什么想吃的吗?不过先说好,我的厨艺可还没有到大厨的地步,顶多算是还可以。” 应星轻轻地拍了拍刃的后腰,示意自己已经结束了,往后退了两步。 刃转过身,眼睛落到了应星身上,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出声问道:“为什么,你不穿围裙?” 只见应星身上还是那套方便简单的衣服,根本没有什么围裙的痕迹。 应星眨了眨眼,指着刃身上的,“这不是在这里吗。” 家里只有一条围裙,给刃穿了,他当然就没得穿了。 刃抿了下嘴唇,回答起了应星之前的问题,“做你喜欢的就好。” 喜欢。 这个词语从刃嘴里说出来,让他又是一阵恍惚。 自从受到污染,体内的丰饶之力令他有着过于充沛,堪称怪物的生命力。 哪怕不喝水不吃饭也无所谓,因为他是不死的。 出任务时,偶尔会遇到参加宴会的情况,但刃基本上不会取用食物,就算吃,也不过是装装样子。 他早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不断地追寻着死亡。 应星看着他,“是嘛,我知道了。那阿刃你来帮我打个下手吧。” 他转身走向冰箱,将食材取了出来。 “把这些洗干净吧。” 洗菜这种事,即便是小孩子也能做,刃接过食材,走到水池边,拧开了水龙头。 应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记得力道小一点,不要洗坏了。” 刃的动作顿了顿,放轻了自己的动作。 应星注意到了他的停顿,不由得弯了弯嘴角,他转过身放平了菜板,垂下了眸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这个世界的景元、镜流、白珩、丹枫又怎么样了呢? 水声停了下来。 有些低沉的声音自旁边响起,“好了。” 应星回过头,看到了刃捧着洗好的食材站在他的身边,眼睛微微下垂,脸上虽然依旧没有表情已经比最开始柔和了很多,像只乖巧的大狗。 将东西接了过来,应星笑着说道:“谢谢你,阿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