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验尸报告请签收!》 第1章 棺中人,睁眼时 黑暗。 不是物理意义上单纯的无光。 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剥夺了所有感官维度的虚无。它像是有生命、有重量的怪物,从四面八方挤压着意识,试图将刚刚凝聚成形的“自我”再次碾碎,回归混沌。 林晚的意识就在这片虚无中,如同一粒尘埃,载沉载浮。 最后的记忆是撕裂耳膜的爆炸轰鸣,以及被火光吞噬前,那名证人眼中倒映出的、她自己的惊愕。作为二十一世纪最负盛名的犯罪心理侧写师,她追踪了那个代号“画师”的连环杀手整整三年,最终却在收网的时刻,与他同归于尽。 那么,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没有天堂,没有地狱,只有永恒的、冰冷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她终于感知到了一丝异样。 “气味”。 一股极其沉闷的、混合着腐朽木料与潮湿泥土的气息,顽强地钻入她的感知。紧接着,是“触感”。身体似乎被某种平滑但坚硬的界面包裹着,空间狭窄到她无法伸展四肢。 然后,是“呼吸”。 每一次吸气都变得无比艰难,胸腔像一个破旧的风箱,拼尽全力,也只能换来一丝稀薄、混浊的气体。缺氧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林晚那被爆炸冲击得支离破碎的逻辑思维,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开始强行重组。她像一个最严谨的侦探,分析着自己所处的这个“犯罪现场”。 环境分析: 空间:规整的长方体,长约两米,宽不足半米。 1.材质:木制,结构紧密,无明显缝隙。 2.外部环境:浓郁的泥土气息,结合完全的隔音与避光特性…… 3.结论:她在一个被完全封闭的木盒子里,并且,这个盒子被埋在了地下。 林晚的思维,在推导出这个结论的瞬间,凝固了。 这是一个任何现代人都无法轻易接受,却又无比符合逻辑的答案。 棺材。 她正躺在一具棺材里。 这个认知,像一道九天惊雷,在她混沌的意识中轰然炸响。这就是她面临的第一个、也是最致命的转折——从对死亡的哲学思辨,瞬间坠入被活埋的物理现实。 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恐惧几乎要撑爆她的理智。但二十余年的职业生涯,无数次与最穷凶极恶的罪犯进行心理博弈的经历,让她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强行找回了一丝冷静。 尖叫和恐慌,只会徒劳地消耗掉棺内所剩无几的氧气。 她必须自救。 林晚开始摸索。她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并非习惯的职业装,而是一种触感丝滑、层层叠叠的古代服饰。发髻上,插着一些冰凉坚硬的饰品。她用尽力气,小心翼翼地从发间拔下一支最长的,入手微沉,尖端带着锋利的棱角。 是一支金属发簪。 这是她唯一的武器,唯一的工具。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调整呼吸,尽力让每一次吸气都变得绵长,最大化地利用氧气。大脑在缺氧的状态下飞速运转,计算着一切。 棺木的厚度、泥土的深度、声音的传导率……这些都是未知数。但她别无选择。 林晚握紧发簪,积蓄力量,朝着头顶正上方的棺盖,开始用力地、一下、一下地刮擦。 “滋……啦……” 刺耳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绝望。她没有乱刮,而是极有耐心地,在同一个位置反复摩擦,企图将那块木板刮薄,哪怕只能薄一毫米,声音的穿透力也会增强一分。 刮擦了一阵,她换了种方式,用发簪的尾部,开始有节奏地敲击。 “叩……叩叩……叩……” 三长两短。这是最基础的求救信号。 她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是否能懂,但这无疑是在向外界传递一个最重要的信息:里面有活人,一个神志清醒的活人。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她的动作越来越慢,意识也因为缺氧而渐渐模糊。视野的尽头,似乎已经出现了因大脑缺氧而产生的、斑斓的光晕。 就在她几乎要沉入那片黑暗的温暖时,头顶上方,终于传来了一丝微弱的、截然不同的震动。 不是风,不是错觉。 是……铲子掘土的声音! 生的希望,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刺穿了死亡的阴霾。林晚精神一振,用尽最后的力气,再次敲响了求救的信号。 外界的动静越来越大。泥土簌簌滚落的声音,人们惊疑不定的呼喊声,模糊地穿透木板传来。终于,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一道刺眼到近乎惨白的天光,猛地从棺盖的缝隙中撕裂了黑暗。 紧接着,棺盖在几名家丁颤抖的手中,被合力掀开了。 “呼——” 带着青草与泥土芬芳的新鲜空气,如甘霖般涌入,林晚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部火烧火燎的刺痛感,却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活着的感觉。 她撑着手臂,缓缓坐起身,模糊的视线在剧烈的光暗转换后,逐渐聚焦。 她看到了一片青灰色的天空,看到了肃穆的、插着引魂幡的墓地,更看到了……墓坑周围,那一圈密密麻麻、表情各异的人。 有身穿绫罗绸缎的贵族,有手持长戟的卫士,还有一群哭得双眼红肿的仆役。 可是,他们的脸上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一种情绪,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恐惧。 一种看到了鬼魅、撞上了妖邪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 这是她破局而出的瞬间,所面临的第二个转折——她不是得救的幸存者,而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恐怖之源。 “动……动了!真的动了!” “天哪!诈尸了!林大小姐她……她诈尸了!” “快……快跑啊!!” 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不少人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现场一片混乱。 只有一个穿着淡绿色罗裙的侍女,约莫十五六岁,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震惊地捂着嘴,想上前,又不敢,一双杏眼里混杂着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妖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此作祟!” 一声雷鸣般的怒喝,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林晚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色官服、颌下留着一撮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越众而出。他面色铁青,一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林晚,仿佛在看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 “相国千金林晚,三日前于府中湖泊溺水身亡,由老夫与太医院沈院首亲自验明,早已气绝身亡,断无生还之理!”他指着林晚,声色俱厉地对周围的人高喊,“如今棺中复生,必是那水中的妖邪附了小姐的身体,欲借尸还魂,为祸我大虞王朝!此乃大凶之兆!” 一顶“妖邪附体”的帽子,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扣了下来。 而这,正是她面临的第三个,也是最险恶的转折。她不仅是怪物,更成了害死“自己”的凶手。 这一刻,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入她的脑海。 【相国之女,林晚。年方十七,性格温婉,体弱多病。三日前,于府中后花园的湖边赏花时,意外失足落水……】 【冰冷的湖水……窒息的痛苦……水面上,那张一闪而过、带着诡异笑容的脸……】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意外!是谋杀! 她瞬间明白了。她穿越了,来到了这个叫“大虞”的王朝,附身在了一个刚刚被谋杀的少女身上。而现在,这群人,正准备将她这个“复生”的灵魂,连同这具无辜的身体,一起送入火海。 好,真是好一个天衣无缝的连环计。 林晚的目光,在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她的大脑,那属于二十一世纪首席侧写师的“系统”,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运转。 【当前身份:相国千金,林晚。】 【当前状态:已被判定死亡,现被指控为“附身妖邪”。】 【主线任务:自救。查明原主死因,揪出幕后真凶。】 【任务时限:在他们烧死你之前。】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从那口束缚了她三日的棺材里走了出来。身上华贵却死气沉沉的寿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丝毫无法动摇她挺得笔直的脊梁。 她的目光,如同一把最精密的手术刀,开始解剖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个哭泣的侍女,云珠。她的情绪波动最大,震惊、恐惧、担忧、还有一丝希望。当指控她是“妖邪”时,云珠的下意识反应是愤怒和反驳。初步判定:核心盟友。 她的“父亲”,当朝相国林远道。一个位高权重、养尊处优的男人。此刻他面色惨白,手足无措,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他在害怕,但恐惧的源头并非“诈尸”,而是这件事本身。他在害怕这件事会牵连到他。初步判定: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关键时刻不可依靠。 吏部侍郎,王清。那个指控她的官员。林晚的目光重点落在了他的身上。从她“复生”到现在,这个人的情绪线平稳得可怕。没有震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目标明确的、急切的狠戾。他在人群中不断地扫视,寻找着支持者,煽动着恐慌情绪。初步判定:敌对阵营,且极有可能是谋杀案的直接或间接参与者。他在急于“销毁证据”,而她,就是那个证据。 “一派胡言。” 林晚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因为缺氧和久不说话而显得沙哑,但语调却平稳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无视了王清,目光直直地射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她轻声唤道,“女儿未死,您不该高兴吗?为何您的眼中,只有惊慌?” 林远道浑身一震,嘴唇哆嗦着:“晚儿……你……你真的是晚儿?” “我若不是,又是谁?”林晚反问,随即话锋一转,看向王清,“王大人,你说我溺水身亡,那么请问,我是何时落水?何时被打捞?由谁判定死亡?” “这……自然有府中医士和仵作判定!”王清眼神闪烁。 “哦?那敢问,判定溺亡的依据是什么?”林晚步步紧逼,“是口鼻中有无水草泥沙?肺部是否有大量积水?这些,可有记录在案?太医院的沈院首德高望重,他验尸,想必文书齐备。可否请出来,让大家一观?” 这一番话,完全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一个刚刚“死而复生”的深闺弱女子,不哭不闹,不惊不惧,反而条理清晰地问起了验尸细节? 王清被问得额头开始冒汗:“你……你一介女流,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胡说八道?”林晚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我只是在陈述常理。王大人,你如此急切地想将我定罪为‘妖邪’,甚至不惜打断我与父亲的对话,究竟是怕我这个‘妖邪’,还是怕我……说出不该说的话?” 她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如同一记重锤,砸在王清的心上:“比如说……是谁,在湖边,将我推下去的!” 这句话一出,王清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而就在此刻,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但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一种更高级别的敬畏。 一个冷冽如冰川、又带着无上威严的通报声,如同一道圣旨,从远处传来,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声音。 “——陛下驾到!” 人群如被狂风吹过的麦浪,齐刷刷地跪伏于地。林远道和王清更是将头颅深深地埋进了尘土里,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林晚一人,还笔直地站立着。 她缓缓转身,看向那条由玄甲禁军让出的通道。 一个身着玄色金龙袍服的年轻帝王,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缓缓走来。他面容俊美如天神,气质却冷冽如寒冬。那双狭长的凤眸,像淬了万年寒冰的黑曜石,淡漠地扫过跪地的人群,最终,牢牢地锁在了林晚的身上。 那是审视,是探究,是高位者对未知事物不带任何感情的剖析。 他停在林晚面前三步之遥,偌大的墓地,落针可闻。 许久,萧景玄那性感的薄唇,终于吐出了几个字,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们说,相国千金,死而复生。” 他微微倾身,那双深渊般的凤眸里,映出了林晚苍白而倔强的脸。 “那你告诉朕,”他一字一顿,如同最后的审判,“站在朕面前的你……是谁?” 第2章 朕的侧写师,有点意思 整个相国府的墓园,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连风,都识趣地停歇。 唯一的声源,是林晚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平稳,有力,像一台正在冷启动的精密仪器。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将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萧景玄,瞬间纳入了侧写范围。 【侧写目标:萧景玄】 【外部特征:年龄20-24岁,龙袍加身,天子仪仗。权力位于金字塔顶端。表情冷漠,眼神极具压迫感,是典型的力量型人格。】 【内部状态:他对“死而复生”没有丝毫恐惧,只有探究和怀疑。这说明他心性坚毅,不信鬼神之说。他出现在此,绝非偶然路过,而是有备而来。他早已知晓此地异状,正在冷眼旁观。】 “我是谁?”林晚在心里无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一个完美的、无法回答的陷阱。 说自己是林晚?一个死人如何自证。说自己是穿越者?恐怕下一秒就会被当成疯子或妖孽,直接拖去火葬场,连抢救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好。很好。 林晚非但没有恐惧,心中反而升起一股久违的、棋逢对手的兴奋感。她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中,将对方的诘问,变成自己的武器。 在满场死寂的注视下,林晚微微抬起下巴,那双清澈的眼眸毫无畏惧地迎上了帝王幽深的视线。 “回陛下,”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我是谁,这个问题,或许连我自己都无法回答。”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相国林远道和吏部侍郎王清,脸色同时一变。完了!这个妖孽要开始胡言乱语了! 就连一直挡在她身前的侍女云珠,也急得快要哭出来。 然而,林晚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思维都停滞了。 “但我知道,”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是那个唯一能告诉陛下——是谁,用何种方式,为何要谋杀一位当朝相国的千金,并试图将一切伪装成意外的人。” 她没有回答“我是谁”,而是直接定义了“我能做什么”。 一瞬间,攻守之势异也。 萧景玄那冰封般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像一只正在审视猎物的猛兽,危险,又带着一丝不易察?的兴味。 “哦?”他拖长了语调,“你的意思是,相国千金,是被人谋害的?” “是。”林晚回答得斩钉截铁。 “证据呢?” “证据,就在微臣的脑子里。”林晚坦然道。 这话听起来狂妄至极,跪在一旁的王清立刻抓住了机会,高声道:“陛下!您听!此等妖言,分明是在藐视君上,故弄玄虚!求陛下降旨,将此妖孽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萧景玄没有理他,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这个明明身处绝境,却依旧挺直脊梁,敢与他对视的“弱女子”身上。 有趣。 太有趣了。 他执掌大虞三年,见过的美人、才女、权臣、武将不计其数,所有人在他面前,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是第一个,敢用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与他进行智力博弈的人。 “你的脑子,就是证据?”萧景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朕倒想看看,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林晚心中一定。她知道,她赌对了。这位年轻的帝王,最不缺的就是掌控一切的自信,也最厌恶被人当成傻子愚弄。王清那种急于下定论的行为,在他看来,才是最大的愚蠢。 “陛下想看,微臣自然剖心相告。”林晚微微欠身,算是行了个礼,随即,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举动。 她开始……给当今天子进行现场侧写。 “陛下乃万乘之尊,却屈尊亲临一处臣女的葬礼,这本身就说明,您对臣女的‘死’,早有疑虑。” “您的仪仗停在百米之外,禁军环伺,说明您治军严明,行事谨慎。但您却只带了贴身总管一人前来,将自己置于一个相对危险的环境中,这说明您对自己身手极度自信,不惧任何突发变故。” “从您出现到现在,您的目光有七成落在我身上,两成落在王清大人身上,一成扫过家父。您看似在问我,实则也在观察他们二人的反应。您怀疑的,从不是什么鬼神之说,而是一场由人主导的阴谋。” “方才王清大人请旨杀我,您的左手拇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食指的指节。这是典型的、当内心已有判断,却被外部信息干扰时,所产生的压抑性烦躁动作。您……早就觉得他很吵了。” 林晚每说一句,萧景玄身后的总管高福,脸上的肉就抖一下。我的老天爷!这位林大小姐是疯了吗?她是在给陛下“算命”吗?这简直比诈尸还惊悚!高福的内心,已经上演了一出惊天动地、血流成河的大戏。 而当事人萧景玄,脸上的玩味已经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锐利如鹰的审视。 他确实不信鬼神。相国千金溺亡,三日后下葬,他收到密报,说相国府举动异常,似乎在极力掩盖什么。他本是来敲山震虎,却不料,看到了这么一出“棺中重生”的奇景。 这个女人,说的全对。 她仿佛能钻进他的脑子里,将他一瞬间的想法和长久以来的性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妖术。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可怕的智慧。 “你叫什么?”萧景玄忽然问。 “林晚。” “很好。”萧景玄颔首,语气中听不出喜怒,“朕给你三天时间。你就待在这相国府中,不得外出。三天之内,你要把你的‘证据’,变成朕能看得见的‘实证’。”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跪在一旁的裴衍和傅远山,“大理寺少卿裴衍,禁军统领傅远山,从即刻起,听候林晚差遣,协助查案。” 裴衍和傅远山同时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一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弱女子指挥查案?陛下是认真的吗? “至于你,”萧景玄的目光重新落回林晚身上,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警告,“别让朕失望。否则,朕不介意,让你再体验一次……被埋进土里的滋味。” 说完,他再不看任何人,转身拂袖,在一众禁军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离去。 直到那抹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墓园里压抑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林晚轻轻吐出一口气,后背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第一步,活下来。 【当前任务:完成。】 【获得关键道具:查案权(临时)。】 【开启下一阶段任务:三日内,找出谋杀案的关键线索。】 …… 夜色如墨,相国府,林晚的闺房。 云珠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参汤,眼眶还是红的:“小姐,您……您真的没事吗?要不要请沈院首来看看?” “不必了。”林晚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十七岁的少女,眉眼如画,肤若凝脂,但脸色却带着一种长年不见天日的病态苍白。 这就是她未来的“壳子”了。 她挥退了云珠,开始整理“原主”留下的记忆。然而,关于死亡前的那一刻,记忆却是一片混乱,只有一个模糊的、带着诡异笑容的影子。 线索太少了。 “看来,只能从头开始了。”林晚自言自语。 犯罪现场,是最好的证人。 她换上一身利落的夜行衣——这是她让云珠偷偷找来的男装改的,裙裾环佩只会妨碍她的行动。然后,如一只灵猫般,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府中的护卫,来到了后花园的湖边。 这里,就是“林晚”溺亡的地方。 初春的夜晚,寒意刺骨。湖边种着几株垂柳,枝条在夜风中摇曳,如同鬼影。 林晚蹲下身,开始仔细勘查。她的双眼,如同最高精度的扫描仪,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 湖边的青石板上,有几道不明显的、被清洗过的划痕。泥土里,有一小片被踩断的、不属于这里的植物根茎。甚至连柳树的树干上,都有一处极新的、被指甲划过的印记。 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进行着现场还原。 “原主被人约到这里,发生了争执,她试图逃跑,被抓住,指甲划过树干……挣扎中,被推下水……凶手还进行了现场清理……” 她一边分析,一边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让云珠找来的)和炭笔记录着。一个现代侧写师的勘查习惯,在这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无比高效。 她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假山阴影里,一个黑色的身影,已经静静地站立了许久。 萧景玄根本就没回宫。 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那个女人,那个自称林晚的女人,像一个巨大的谜团,让他心痒难耐。他想亲眼看看,她所谓的“证据”,究竟是什么。 他看着她在湖边忙碌,看她蹲下、起身,看她用一根小小的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那副专注而认真的模样,与白天那个言语犀利、敢于和他对峙的女子,判若两人,却又奇异地融合。 就在萧景玄看得出神时,林晚忽然转身,似乎是要换个角度勘查。 她起身的动作很快,而萧景玄所站的位置,恰好是她后退的路径。 “唔!” 林晚只觉得后背撞上了一堵温热而坚硬的“墙”,她心中一惊,几乎是出于二十多年来养成的应急反应,身体瞬间矮身下潜,手肘发力,一个标准的过肩摔姿势,就要将身后的人给掀翻出去! 这是她前世在警校里,唯一学得还算不错的防身术。 然而,她预想中“敌人”被摔飞的场面并未出现。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所有的力道都化解于无形。同时,另一只手臂闪电般环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带得向后一旋。 天旋地转间,林晚被死死地禁锢在了一个宽阔而滚烫的怀抱里。 清冽的、带着一丝龙涎香的独特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她猛地抬头,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夜空的凤眸里。月光下,那张俊美得令人窒息的脸,离她不过咫尺之遥。 “爱卿,”帝王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带着一丝被“袭击”后的哭笑不得,在她耳边响起,“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练习……如何谋害朕吗?” 第3章 龙怀与深渊 夜风卷着湖水的湿气,吹得人寒毛倒竖。 林晚的心跳,在最初的震惊后,迅速恢复了平稳。她被一个身高体壮、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禁锢在怀里,这个男人还是这片土地上权力最大的帝王。 从任何角度看,这都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局面。 但对林晚而言,危机,往往也意味着转机。 “谋害朕?”她抬起头,清澈的眼眸在月光下像两潭寒泉,没有半分小女儿家的羞怯或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无礼的冷静,“陛下,您太高看微臣了。我只是……在进行一次标准的危险源应激反应测试。” “危险源?”萧景玄的眉梢微微挑起,他饶有兴致地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口出狂言的女人。她的身体很纤细,隔着几层衣料,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腰肢的柔软和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可她的眼神,却像一柄出鞘的利刃,冷静而锋利。 “当然。”林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一个身份不明的、体格强健的成年男性,在深夜,于一个谋杀案现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分析,您符合百分之九十九的加害者特征。我的反击,是本能,也是专业。” 她顿了顿,仿佛真的在做什么学术报告:“不过,测试结果显示,您身手远超常人,反应速度快于顶级刺客,并且,您身上没有杀气,只有……” “只有什么?”萧景玄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 “只有一种想看好戏的恶趣味。”林晚平静地补充。 “噗——”站在远处的总管高福,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又赶紧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把头埋得更低了。天底下敢这么和陛下说话的,这位林大小姐,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个!他几乎能预见到,自己未来提心吊胆的日子,要开始了。 萧景玄闻言,竟真的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轻,如同冰层碎裂,让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俊脸上,瞬间多了一丝鲜活的人气。 他松开了禁锢着林晚的手,后退一步,重新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帝王派头。“伶牙俐齿。看来你的脑子,确实比你的身手要好用得多。” “谢陛下夸奖。”林晚整理了一下被他弄乱的衣襟,神色自若地仿佛刚才那个惊险的“投怀送抱”从未发生过。“既然陛下也认为微臣的脑子尚且有用,那我们是否可以谈谈正事了?” “比如?” “比如,我刚刚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林晚将自己记录的小本子递了过去。当然,她知道他不会接,帝王之尊,怎会触碰来历不明的东西。 她自顾自地说道:“湖边的青石上有拖拽的划痕,被人清洗过,但石缝里还有残留。泥地里有被踩断的牛筋草根,而这种草,只生长在城西的马场附近。柳树干上,有被玉质发簪划过的痕迹,划痕很深,可见原主挣扎之用力。” 她每说一句,萧景玄的眼神就深沉一分。这些细节,大理寺的仵作和官员勘查了数遍,也未曾上报过。 “这些,只是最表层的物理证据。”林晚收回本子,直视着他,“我需要进入原主的闺房,查看她的遗物,我需要询问所有声称目击她‘落水’的仆役。我需要……陛下的授权。” “朕凭什么信你?”萧景玄淡淡地问,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那个充满怀疑的君王。 “陛下不需要信我。”林晚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您只需要信您自己。您信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意外’,还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我,只是您用来找出真相的工具。一把……或许不太听话,但绝对锋利的刀。” 她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是工具,是刀。一场**裸的交易。 萧景玄沉默了。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也给那双幽深的凤眸,镀上了一层寒霜。 许久,他才开口:“好一个‘交易’。” 他忽然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再次将林晚笼罩。他没有再碰她,只是微微俯身,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近乎耳语的音量,在她耳边轻声道: “朕允了。但记住,林晚,工具若是钝了,或是……有了自己的心思,便只有被折断的下场。”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像一条毒蛇,顺着耳蜗一路钻进心里。 林晚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但随即放松下来。她微微一笑:“谢陛下。也请陛下记住,刀,是双刃的。用得好,可斩尽天下敌;用不好,也可能会……伤到持刀人。” 说完,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恭敬地、却又带着疏离地行了一礼:“微臣,告退。” 望着那道纤细却倔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萧景玄的嘴角,再次勾起了一个极度危险又充满兴味的弧度。 高福这才敢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这林大小姐……是不是太……太大胆了点?” “不大胆,”萧景玄望着林晚离去的方向,淡淡道,“又怎敢替朕,去捅破这大虞王朝已经烂穿了的脓疮呢?” …… 翌日,相国府。 林晚获得圣旨授权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府邸。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敬畏有,但更多的是疏远。 林远道更是把自己关在书房,称病不见。林晚知道,她这个便宜爹,是指望不上了。 一大早,裴衍和傅远山便黑着脸来到了林晚的院外。一个是大理寺少卿,一个是禁军大统领,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却要听命于一个“死而复生”的黄毛丫头,脸色能好看到哪儿去。 “林小姐,陛下有令,我二人前来协助。”裴衍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方方正正,毫无波澜。 傅远山则环抱着双臂,靠在门柱上,冷哼一声,显然连话都懒得说。 “有劳二位大人了。”林晚对此毫不在意。她需要的,只是他们所代表的“权力”而已。“裴大人,我需要大理寺所有关于相国府仆役的背景卷宗,越详细越好。另外,我需要单独询问几个关键的下人,期间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 她转向傅远山:“傅统领,我需要您派人,将我闺房周围三丈之内全部清场,除了云珠,我不希望看到任何闲杂人等。我怕……有些‘证据’,会自己长腿跑了。” 她的指令清晰、明确,完全不像一个深闺女子,倒像一个发号施令惯了的上位者。 裴衍皱了皱眉,但还是点头应下。傅远山则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算是默认了。 打发走两个“监工”,林晚带着云珠,走进了原主那间已经落了三日灰尘的闺房。 房间的陈设雅致又不失奢华,充满了少女气息。梳妆台上,还放着未绣完的鸳鸯戏水图。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但林晚知道,魔鬼,就藏在细节里。 她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书架、衣柜、妆匣、甚至床底……她像一个最严谨的法医,一寸寸地搜查着。 裴衍送来的卷宗很快就到了,林晚一边翻看,一边对照着记忆里原主的人际关系。原主性格温婉,几乎从不与人结怨,社交圈也极小。仇杀的可能性很低。 那么,就是情杀?或是……原主无意中发现了什么秘密,被人灭口? 林晚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妆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里挂着一个半旧的香囊。 这个香囊,在原主的记忆里出现过。但她对它的情绪,却是恐惧和厌恶。 林晚将香囊取下,放在鼻尖轻嗅。除了上好的安神香料,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无法察觉的金属腥气。 她将香囊倒空,在香料的碎末中,仔细地翻找着。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极小的、米粒般的硬物。 那是一小截被磨得极其光滑的金属屑。 这是什么? 就在林晚将那金属屑捻在指尖,试图辨认的瞬间,一股毫无征兆的、极致的冰冷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她的意识! “共情烙印”,发动了! 她的眼前瞬间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是刺骨的冰冷湖水疯狂地涌入口鼻,剥夺了她所有的呼吸。巨大的恐惧和被背叛的彻骨悲伤,像无数根钢针,扎遍了她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原主在水中挣扎的最后一刻,看到了那双死死抓住她脚踝、将她拖入深渊的手!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最重要的是,在那只手的拇指上,戴着一枚通体碧绿、刻着奇特云纹的……玉扳指!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云珠的尖叫声,将林晚从那窒息的幻觉中猛地拉了回来。 林晚“噗通”一声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那濒死的体验,太过真实,太过痛苦。 “我没事……”她扶着桌腿,颤抖着想要站起来。 就在这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一个高大的、带着熟悉龙涎香气息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萧景玄皱着眉,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大步走了进来:“怎么回事?查案查到把自己吓晕了?”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但行动却很诚实。他伸出手,想要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他的衣袖,因为抬手的动作而微微上滑,露出了手腕和……拇指。 在那根代表着至高权力的拇指上,一枚通体碧-绿、刻着奇特云-纹的玉扳指,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反射出冰冷而诡异的光。 与她刚刚在幻觉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林晚所有的血,在这一瞬间,凉了个彻底。 她的目光,死死地、一寸寸地,从那枚扳指,移到了萧景玄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 那个给予她生杀大权、给予她查案希望、甚至……在她最痛苦的幻觉中,成为她唯一精神慰藉的男人。 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一个最荒谬、最惊悚、也最致命的疑问,如同一座大山,轰然压在了林晚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