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皇宫大内,从小太监苟成九千岁》 第三十一章:创造性岗位 回到尚善监已经是临近三更,夜色深得连空气仿佛都浓稠起来,但是李烁却丝毫的睡意都没有。 坐在大通铺上,看着那一方被火蜡封口的红色锦盒,李烁忍不住的苦笑。 他觉得自己自打来到了这个世界,入了这深宫,就好像变成了一片在大海中漂泊的树叶。 是沉是浮,向前还是向后,自己完全都左右不了,只能随着海浪的推搡飘飘荡荡。 “治疗风疾的膏药……骗鬼鬼都不信。” 轻轻晃了晃那方锦盒,感受到里面似乎是一块铁质物件的震动,李烁长叹了口气,将锦盒安安稳稳的放到了大通铺旁边一个隐秘的缝隙之中。 眼看着天色距离亮天还早,脑子乱糟糟的李烁索性盘膝而坐,催动了体内的真气…… 接下来的两天,李烁按部就班的做着尚善监的活计,跟随着洪寅前往各宫送膳。 话说这段日子送膳,李烁也算是将整个大乾的后宫走了个遍。但和他最初想象的不同,身为一个送膳的小太监,送了十多天的膳食,除了慈宁宫那边之外他什么信息都没有收集到。 这后宫里的各宫各殿,和监司还不一样。伺候那些贵妃嫔妃的下人主要是宫女,对于太监这种“外人”,各宫都警惕的很,轻易不会当着李烁这种小内侍的面,说什么关于宫内的事情。 就这么一晃眼,就到了第三天。 一大早,趁着洪寅下了值回去补觉,李烁便回了耳房取了那方锦盒,躬身一路穿行来到了位于皇庄附近的御马监。 和其他十二监司不同,御马监所处的位置,已经是皇宫的最边缘。隔着一道宫门之外,就是占地广袤的大乾皇庄和马场。 相比于李烁曾经带过的内官监和现在的尚善监,作为十二监司里第二权势部门,御马监的气派自然也不是其他监司能比拟的。 至少,不论是在内官监还是在尚善监门前,李烁都没有见过身披明光铠甲,手持金爪的禁军值守巡逻。 “站住!干什么的?” 就在李烁伸着脖子,望着眼前宛若一个军营般密不透风的御马监大门之际,一个身着绿袍的门禁太监呼喝了一声。 “公公好,给公公问安!小的乃是尚善监的小烁子,受人所托,过来拜见典马司监理太监佟二宝,佟公公、” “尚善监的?” 听到李烁自报家门,那值守门禁的长随翻了翻眼皮,嗤笑了一声。 “一个尚善监送饭的,你找佟公公什么事儿?滚滚滚滚,大清早的别让我叫禁军把你扔内务府去。妈的,什么人都敢往咱御马监跑了。” 被那人喝骂了一句,李烁咧了咧嘴。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各个监司之间的差距之大,甚至大过人和狗的差距……这含权量高的监司,就特么是和一团和气的尚善监不一样啊。 一个御马监的长随就已经嚣张到这个程度了,那特么司礼监还不得飞? 显然,此前老黄教的那套说词,在这个长辈面前是行不通了。无奈之下,李烁将手伸进了怀中,掏了半天,掏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出来。 在这半个月之内,李烁在老黄那已经花掉了两百两的金锭,但说实话花那些金锭子的时候李烁不心疼。 因为那些金锭子都是陈妙真送给他的。 但现在,手里拿着这五十两银票,看着眼巴前鼻孔朝天的门禁长随,李烁是真有点肉疼。 不为了别的,这五十两银票……是特么他这个月的俸银……是辛辛苦苦学了半个月规矩,送了半个月膳,经历了两次轮回第一次从大乾皇帝那赚来的窝囊费! 可是没办法,为了完成对陈妙真和苏沫的承诺,这窝囊费还真就不能留。 笑吟吟地走到那长随身旁,李烁将银票顺滑且隐秘地塞进了那人的袖子。 “劳烦公公尊驾,替小的给佟公公递个话。就说他此前托人求得疗风疾的膏药,小的给他送来了。” “哦?” 攥着李烁递上来的银票,再听李烁是来送药的,那长随终于将鼻孔放了下来。 看了看李烁怀中的确抱了一方常用来装药丸的锦盒,他略一犹豫后摔下了句“等着,别乱跑”,便快步走进了御马监大门之内。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随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李烁便见到那长随再次出现在了大门之前。 “哎呦,小公公,你瞧瞧这事儿弄的。你要早说是佟公公等了许久的膏药送来了,咱家不立马就给你带进去了吗。还至于让佟公公催促,你瞧瞧,你瞧瞧……” 还没等李烁弯腰行礼呢,他的双手就被那长随一把握住。顺带着……一张硬邦邦的银票,就塞进了他的手里。 感受着那银票正是刚才自己忍痛送走的五十两,李烁眉头一挑。 瞧这架势,是刚才佟公公说了什么? 嗯、 从这长随前倨后恭的态度来看,这锦盒里的东西,对佟公公确实很重要。 “劳烦公公了,既然如此,便请公公给小的带个路。尽快将膏药送去佟公公那里,以便早些治了佟公公的风疾才好。” “是极,是极!小公公跟咱来吧!” 见李烁没有因为刚才怠慢而发难的意思,那长随长长松了口气,赶紧弯腰引着李烁进入了御马监的大门。 这一次李烁没有走胡同,进了大门之后,他就直接被领进了御马监东侧的一个堂屋。 从这堂屋的落位来看,那位患了风疾的佟公公,在御马监里的权柄不低。至少……也是能排进前五号的管事。 “小公公,请进。佟公公在等着了。” 那长随直接推开了堂屋的大门,便将李烁请进了屋里。 刚刚踏进门槛,李烁就看到一个颇为高大健硕,和他以往见过所有太监都不太一样的身影,正肃立在一块“忠”字匾额之下。 见对方身穿着一身红色锦袍,李烁赶紧见礼,同时双手将那方锦盒高高举起。 “小的尚善监小烁子,给佟公公请安。这是治疗公公风疾的膏药,幸不辱命,小的给您送来了。” “嗯。” 面对李烁的见礼,那魁梧的身影只是略微哼了一声,便将锦盒接过。 下一刻,李烁便听到了蜡封被掰开的声音。 咚。 锦盒被打开,过了片刻功夫,便又被快速关闭。 不过那魁梧的身影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信息,将目光锁定在了李烁的身上。 “你……就是小烁子?” “回佟公公的话,小的正是尚善监小烁子。” “嗯,好。看起来倒是个人才,尚善监那头不过是送膳递水的衙门,你这样的人才,在尚善监倒是浪费了。这样好了,回头我去和尚善监那边知会一声,你就不用回去了。就留在御马监,以后给我做个……做个……” 很明显,那张老黄留在锦盒中的纸条,被佟公公看到了。 但同样很明显,如何将李烁安置到御马监当差,他完全没想好。 没想好,他索性不想了。 上下将李烁看了两眼之后,他便又将目光投向了刚才为李烁引路的长随身上。 “小军子。” “在,佟公公您吩咐。” “刚才小烁子过来求见咱家,你是不是从中为难了?混账东西,烂泥扶不上墙!这御马监是给你耍威风的地方吗?从明儿开始,你给我滚去马场喂马。” “小烁子。” 随口将那长随的差使给卸了,佟公公一手拿着锦盒,一手指了指正在看戏的李烁。 “以后他的差使,就由你接手了。好好做,不要令咱失望。” 啊、 光荣上岗的李烁一时间有点崩不太住。 敢情这御马监的差使,还能这么创造! 第三十二章:热闹的大乾 在第一个轮回里,李烁在内官监呆了二十天。 第二个轮回里,李烁在内官监呆了半个月,在神宫监呆了半个月。 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御马监的人,李烁觉得自己这工作岗位的转换可太生草了。算下来这一世自己已经换了仨部门,俨然一个三姓家奴…… 可这也没办法。 在内官监学规矩也好,在尚善监探索后宫也好,还是现在打入御马监也罢,无非都是为了求个活路。 虽然给李烁特地制造了一个职位缺口,但是佟公公在差人给李烁登记造册之后,就再也没看他一眼。 佟公公这种淡漠的态度,李烁并不奇怪。 他明白对方给自己这个差使,完全就是冲着老黄放在锦盒中的那一张字条。从本质上来说,自己这个差使算是这场交易中的“附加条件”。 将这个“附加条件”做到,这笔交易就算完成了,接下来不论自己如何,这位佟公公都绝对不会再搭理。 正是因为佟公公的这种淡漠,李烁登记造册完成之后,便陷入了一个相当尴尬的境地; 不论走到哪儿,他被大院里一群御马监的老人儿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 俨然,他成了众矢之的。 这宫中各个监司的人事任命,其实从来都谈不上什么公平。各监司空降的太监李烁也见过不少,但空降不可怕,谁没靠山谁尴尬。 巧的是,李烁没有后台和靠山、 就这么在御马监混了一个上午,被冷眼看的多了,李烁也想开了。 反正他也没打算在御马监呆太久,费劲儿巴力地过来这边,只能说是一个权宜之计。 现在自己一方面是慈宁宫安插在御马监的间谍,一方面是张进很有可能给他自己修炼准备的血包,自己这一个轮回能特么活多久还不一定,被监司里面的同僚当成异类……不过是些许风霜。 一转眼,时间就到了下午。 未时三刻,御马监的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混了一天也没人搭理的李烁,将腰牌往值房桌上一搁,铜牌与木桌相撞,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就在他准备跟值房里摸个鱼,补个午觉的功夫,突然值房外响起了一阵交谈。 "昨儿夜里送来的河西马,可都安排好了?" "安排?“另一个声音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三百匹河西骏马,把咱们的草料仓都吃空了。主公公发了话,今日巳时前要把新到的苜蓿草全部过秤。" "听说...这批战马是给龙骧营准备的?瞧这个架势,皇上是真准备对燕云用兵了啊……" 李烁眼皮一跳。 虽然穿越之后就一直被困在宫中,但龙骧营他还是听说过的。 这支军队乃是禁军精锐,一直以来都是拱卫皇宫的最强力量。 听到二人聊起军中机密,李烁悄悄地起身,竖起了耳朵。 窗外,那两个直司太监仍然在聊着。 "嘘——" 或许是觉得这番谈话涉及太深,其中一个声音做了个噤声,将声音压得更低了: "乱议军事,小心被公公们听去,掌你的嘴。不过……或许正式的消息也快就下来了。我昨儿夜里誊录公文,幽州粮秣调度真定府仓粟二十万石,箭矢三十万支……你说说,要是不准备对北蛮用兵,这么大的军资调度,是为了什么?” "这个节骨眼,打北蛮能成吗?我前些日子看西厂那边传过来的密报,说是北蛮在燕云征调了五万多的民夫,将瀛洲城的城墙又加高了。密报里说,加高后的城墙,咱们的火炮根本轰不开。这燕云十六州北蛮想了几百年,现在拿到手了肯定日防夜防,这一次若是真用兵……怕是,难以收复啊、" "轰什么轰?户部那群貔貅,连正常造备军械的银子都扣着不放。昨儿王公公还骂呢,说再拖下去,到了秋天不用咱们出兵,北蛮自己就要打过来了...说句不怕掉脑袋的话,如今这个局势,想要收复燕云……除非陈家那位大乾军神陈龙象再世……否则、" “别胡说!你疯啦?好端端提那位干什么?” “不说了,干活……反正这天塌下来,也跟咱没关系……哎、” 站在值房里,听着窗外终止于一声叹息的谈话,李烁抿起了嘴唇。 他想起上一个轮回时,在慈宁宫中看到的大乾皇帝。 那个时候赵麟当着陈妙真的面谈及要收复燕云,做大乾的中兴之主。那会儿的赵麟挥斥方遒,看起来雄心万丈。 可通过刚才那两个不知名的太监之间的谈话,李烁觉得赵麟的雄心壮志之下,似乎……有点虚啊。 咄咄咄咄、 就在李烁暗暗梳理着这番信息是否对陈妙真那头有用的时候,值房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在这宫中听到马蹄声,可算是一个奇景。 宫中不准纵马,除非两种情况: 一种,是边关急报,锦衣卫或者西厂探子的传令,可凭借军机令旗骑马入宫。另一种……则是皇帝急令,着禁军骑马传递圣谕。 但不论哪一种,都代表着事情紧急,且重要! 被这马蹄声吸引,李烁打开了值房的房门,刚刚跨出门槛,他便看到御马监外的甬道上,三匹健硕的快马向这边奔来。 没等他反应,那三匹通体枣红的河西骏马驮着的人便冲进了院门,马蹄溅起的泥水泼了李烁一身。 "边关密报!" 驿兵滚鞍下马时,李烁看清他背上插着的孔雀翎已经耷拉了一半——耷拉的孔雀翎,说明这几人连赶夜路。而孔雀翎本身,则证明着这三人的身份。 西厂的探子! 听到这探子的高声吆喝,御马监大堂内立刻走出了几个身着红袍的太监。 李烁看到,那佟二宝也在其中。 李烁趁机凑近马匹,发现其中一匹的鞍袋露出卷帛书一角,隐约可见"居庸关"三个朱砂批注的字。马儿突然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热气让李烁不得不暂时将目光移开。 "愣着作甚?" 看到李烁站在值房前呆头呆脑的不知所措,御马监大堂前,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红袍太监尖细骂了一句。 抬起带着翡翠扳指的手,他指向了李烁:"还不快把人引进来!这哪儿来的愣头青?怎么当得差?" 眼看着上司对李烁发难,看清了当值的正是李烁的佟二宝瞪圆了眼睛,也指了过来。 “那个谁,动作还不快着点!” “是,公公!” 不敢耽搁,李烁忙不迭地冲着几个红袍太监拱了拱手,便赶紧牵了马匹,带着几个传令的探子进了内院。 许是军情紧急,几个红袍太监倒是没再责备李烁,而是将那三个西厂探子引进了大堂,便牢牢关紧了大门。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几个李烁平时根本没有资格见到的,身着蟒袍的太监到了御马监议事堂。 作为看门的奉御,伺候茶水这种事儿,自然也就落在了李烁的身上。 只不过……议事堂里面的人,当下对茶水没有任何需求。 李烁端着茶盘候在廊下,听见里面传争执声,耳朵不时抖动。 夏初的暴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御马监的琉璃瓦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大堂内,四盏青铜油灯将几条人影投在斑驳的墙面上,随着穿堂风摇曳不定。 雨水顺着李烁的衣领往里渗,透过半开的雕花门缝,他看见御马监掌印太监王德全正用象牙柄的裁纸刀不断地扎着一封火漆密信,珊瑚帽眉头越皱越紧,仿佛那封密信就是杀父仇人一般。 "混账东西!" 王德全突然拍案而起,震得茶盏里的水纹荡出圈圈涟漪。司礼监镇守太监赵进忠连忙凑上前,腰间挂着的鎏金香囊撞在案角,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主公息怒..." "息怒,我息个屁!你自己看!" 王德全将信纸甩在赵进忠脸上,隔着窗户缝,李烁瞥见信笺末尾盖着西厂的黑蛟印。 赵进忠捧着信笺的手一抖,随即脸色有些尴尬:"雁门关镇守太监郭嵩...倒卖军粮?这...这..." "何止!" 一旁,甲字库掌库太监孙茂阴测测地插话,"赵公公,您这位干儿子,干的可不仅仅是倒卖军粮的事儿。西厂的孩儿们亲眼所见,库里的箭簇都生了锈,弓弦被那帮杀才放在兵库里都长了毛!" 他枯瘦的手指在信上点了点,"最可恨的是,雁门关明明该有三万军卒,结果册子上是三万,实际上连半数都没有。这几年,边关的空饷让你这位好儿子给吃撑了!现在皇上要对燕云用兵,这样的兵,该如何用?虽说这边关是兵部在管,可是镇守太监和守将互通一气,甚至贪得比他妈的那帮军汉还多,这要是皇上追究下来,咱们御马监怕是要完!” “他妈的,郭嵩这个腌臜东西,贪了这么多,每年的孝敬银子却一点没涨,亏他们一口一个干爹的叫着!王公,诸位……咱家是真不知道郭嵩做的这么过分,要是知道,我准一早就办了他!再说,再说贪又不是郭嵩一个人在贪,孙公公,你就敢说你那几个在边关当镇守监军的干儿子,一个字儿都没拿么?" “赵进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着,想要把咱家也拉下水了吗?” "慌什么!" 眼看着赵进忠慌乱之下开始甩锅,手下的几个下属就要内讧,王德全突然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程度,你们几个犯不上这个时候就开始掐!北蛮去年遭了白灾,说不准比咱们这头还不济!" 话说到一半突然警醒地扫视四周,窗外的李烁立即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窗外炸响一道惊雷,照得屋内众人脸色惨白。 听王德全这么说,找了个台阶的赵进忠赶紧点头:"对对对、而且直面燕云的又不只是雁门关一处,雁门关地处西侧,若是皇上用兵,估计也不会是第一线。直面燕云的燕山卫折子前日才到,说边关武备整饬一新...那边是燕云之下的第一关,常年防备北蛮饶边,其他的地方再烂,燕山卫应该没问题吧?" "整饬?" 孙茂突然尖笑起来,露出两颗金牙,"咱家派去送军械的小崽子回来说,燕山卫的城墙砖,轻轻一抠就掉渣!近两年的修缮银子,兵部怕是那边也没少往兜里揣。" 这一下,房间里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一片死寂中,李烁看见王德全的翡翠扳指在灯下泛着幽光。 这位御马监掌印突然起身,在地上来回踱步两圈,忽然站定,面露阴狠。 "郭嵩那厮把军马卖给鞑靼人每匹抽二十两银子……镇守太监私开马市,连火铳都敢卖……烽火台塌了两年没修,戍卒都在城里嫖赌……军备废弛,造册空饷,兵不像兵,将不像将,监军失能、这事儿……绝不能让圣上知道。" “主公、那三个西厂探子……” 大堂内,一直没有说话的佟二宝忽然挑眉,用眼神瞥了瞥后堂的方向。 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深意,王德全深深地点了点头,用戴着翠绿扳指的拇指,冲着自己的脖颈滑了过去。 “明白了,一会儿我亲自去。那皇上那边……” 得到了王德全的明示,佟二宝坐回了椅子。 “皇上那边不用担心,我自会支应。明日我便进宫,告诉皇上边关厉兵秣马,将士枕戈待旦,准备收复失地。只是战马军械严重不足,需要户部筹措军饷三百万两。呵呵……户部那群王八蛋,估计为了这事儿得扯两个月的皮。” “但这只是缓兵之计!当务之急,还是要将边关三镇五卫梳理一遍,时间紧迫,让他们大显军威肯定是不可能了。但是至少在皇上下令动兵之前,这三镇五卫至少得能上阵!二宝,进忠,你们两个准备一下,替咱家去一趟边关。我给你们两个半月的时间,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是抄家也好,是拉壮丁也罢,三镇五卫至少给我填满半数的兵员,军械粮草,给我筹措到至少打起仗来饿不死人!” “主公……这……怕是,有点难度。两个月的时间……就算咱把那几个杀才剥皮挖骨,也不一定能填满这几年积攒下来的窟窿啊、再说……这五个卫所加在一起,兵缺至少得有七八万、就算把边关十二县的男丁全抓去,估计也填不满这个大坑、” 面对王德全的命令,赵进忠露出了满脸的苦相。 面对他的抱怨,王德全眯起了眼睛。 “这你不用操心,这个事儿虽说有咱们御马监外派镇守太监造的孽,但是他兵部也不是没有干系。皇上要是追究起来,兵部尚书和侍郎,我就不信能保住乌纱。一会儿我就去会会兵部的周芳山,这个屁股要擦,得咱御马监和兵部,一起擦!” 窗外。 听着王德全那满是怨毒和愤怒的声音,端着茶碗的李烁咂了咂嘴。 他觉得这大乾太热闹了。 雄心壮志的皇帝,打马虎眼的官员,中饱私囊的基层……简直是烂透了。 就这个逼样子,还想着收复燕云? 千万别用兵,这兵要是一用,自己估摸着得特么被迫殉国。 收复战,很容易打成首都保卫战啊! 第三十三章:回 在来到御马监之前,李烁觉得陈妙真是个疯子。 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一个被软禁在后宫的女人,只仗着宫外的一些兵甲和钱财,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撬动一个国家的军事和政治走向的。 但是在御马监仅仅呆了一天的时间,李烁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点想当然。 不仅仅低估了陈妙真的资本,也特么高估了大乾这个帝国的实力。 这你妈都是啥啊? 从几个御马监大佬谈话中透露的信息,这个帝国的军事已经烂到根儿了。就连时刻面临强敌的边塞,都在做着吃空饷,卖军资,荒废武备这种事情,其他地方的军队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如果说基层烂,那这个帝国的上位者们就更烂。 或者说正是御马监里这些身穿蟒袍的大太监,才造成了这糜烂的一切。不说别的,就说那些可劲儿搂银子的镇守太监,要是没有宫里的这些干爹撑腰,打死李烁都不信他们有这样的熊心豹子胆。 而且皇帝马上要打仗,掌管这个国家军事后勤的御马监大太监,竟然还想着怎么去联合兵部一起补窟窿…… 李烁忽然有点可怜起赵麟来了。 有这样一批能干的下属,这个皇帝这辈子也算是有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烁作为御马监里一个无所事事的存在,被安排值差的管事太监呼来喝去,在御马监里像一只忙碌的小蚂蚁。 累是累了点,但是几乎跑遍了御马监,一直打起精神暗中观察的李烁倒是又搜集了不少关于大乾军队的信息; 比如在伺候茶水的时候,他又听到过几个掌事太监的谈话,得知蓟镇今年又报了八千匹战马的空饷。 比如去档案库送笔墨,他在一份名为《宣府镇武备册》里看到边关卫所那堪称触目惊心的点卯记录;一个本应该兵卒满员两千人的卫所,实存兵员不过二百三十人,铠甲完好者不足百副。 比如他也在去皇庄送口信时候,看到掌事太监正在批复的公文,他那个刚刚发过大水的河间老家,军田竟被勾画成"皇庄"。然后这个皇庄掌事太监转头就写了份折子,用馆阁体工工整整地写着"敬献万岁爷湘莲百担,纹银两万”…… 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世界,其实李烁根本就没想过这个世界能好到哪儿去。 但是现在,李烁突然有点愤怒了——这个世界,烂的让他有一种……恨不得将其撕碎的冲动。 在干这些杂活之余,李烁也在勤加修炼老黄卖给他的那本《归心经》。 这归心经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心法,修炼起来倒也不怎么费劲。将最后两颗紫清丹用完,李烁便已经将心法修炼到了第三层。 感受到自己丹田气茧就差一点,便被那一团驱之不散的阴寒之气完全包裹,李烁觉得自己得想办法去慈宁宫一趟了。 一来,这些天收集到的信息,他觉得得和陈妙真说一说。 二来……紫清丹用完了,自己这干活儿的工资,陈妙真也得给算一算不是? 于是,在来到了御马监的第十五天,下了值的李烁敲响了值守太监的房门。 “进来。” 负责管理御马监直司的值守太监名叫刘保,见李烁推门而入,刘保轻轻皱了皱眉头。 对于被佟二宝强行安插进来的李烁,刘保这些天没少调理。 李烁干的那些脏活累活,基本上都是他给安排的。 之所以对李烁反感,主要还是刘保作为值守太监,御马监直司这边人员的调动都是他的职权。冷不防被佟二宝这个上级插手,虽然不好说什么,但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佟二宝他吃罪不起,但李烁他却可以随意拿捏。 巧在边关出了事儿,佟二宝被王德全派往燕云边关整饬防务,李烁这个空降兵……就更是成了无根浮萍——拿捏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 不过这些天下来,刘保对于李烁的印象倒是好了那么一点。 原因无他,李烁听话。 面对故意刁难的差使都能任劳任怨地完成,丝毫没有忤逆和阳奉阴违,这让刘保觉得这个小奉御,还是可以调教成自己人的。 “哦,小烁子啊。” 将进了门的李烁打量了一番,刘保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拿着腔调,用尖细的嗓音道: “过来咱家这儿,有什么事儿啊?” “小烁子给刘公公请安了、嘿嘿,刘公公,小的来御马监有半个月了。今日下了值,小的想讨个事假,回尚膳监瞧瞧。” “嗯?” 听到李烁想要请假,刘保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小烁子,规矩进宫的时候你应该学过。这宫里当差,可不像外面的学堂。你想要请假就可以请的,进了宫你这条命就是皇上的,给皇上办差,哪有什么假不假的?” 这些日子被刘保刁难,李烁也知道这假肯定难请。 但是没办法,在这大乾宫中,各个监司和各宫之间都设有门禁,且各门之间都有禁军看守。 御马监距离宫内比较远,想要回去要穿过三道宫门,若是没有刘保这边给放行腰牌,他连御马监的大门都出不去。 好在对于刘保的态度,李烁早有预料且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眼看刘保冷面拒绝,李烁赶紧笑得更加殷切,躬身道: “刘公公,小的也知道回尚膳监这事儿没道理。可没办法,小的是真有很重要的事儿要去办啊。” “你能有什么事儿?” “是这样,刘公公、小的此前在尚膳监当差那会儿,监司里面的班头见天的欺压小的。什么脏活累活都让小的干,小的是没辙了,这才趁着给佟公公送药的机会,求佟公公给小的安排到御马监当差,为的就是躲过尚膳监那些贱人的欺负。 以前小的在内官监学规矩的时候,就听说御马监是咱宫中十二监司里边数一数二的好去处。现在来了御马监小的也算是风光了,俗话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所以小的想回去一趟,让那些曾经欺负小的的贱人都眼气!” 书桌之后,听到李烁准备好的理由,果然刘保的一张冷脸温和了不少。 在宫里十几年,对于李烁说的这一套,刘保没有一点点的怀疑。 为什么? 这宫中的的确确就是这个德行! 但凡是从小黄门一步步走上来的太监,谁敢说没得势的时候没受过欺负? 就连刘保自己刚刚入宫那会儿,也一样在御马监里受过气。只是和李烁不同的是,给他气受的那些人,至今都已经死在枯井里了。 “好。有这份心气儿,倒是像我御马监的孩儿了。不过咱们监司最近一段时日不太平,监司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多得很,人手方面很是不足。你去尚膳监探视,时间倒也不可过长,今晚暮钟响完之前,务必回来。” 擦、 听到刘保费劲巴力的就给了自己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假,李烁暗骂了一句周扒皮。 从御马监一路走到尚膳监一个来回,怕是就要一个多时辰了! 自己还打算去慈宁宫呢,这哪儿来得及? 这么想着,李烁赶紧再次躬身,道: “刘公公,还请给小的多放宽些时辰。其实这次之所以想要去尚膳监,除了显摆显摆之外,小的还有个要事。” “你他娘的怎么这么多事儿?” 听李烁这么说,刘保的耐心终于用尽了,直接将即将送到李烁手里的腰牌收了回去,喝骂道: “咱家允你假就已经是破了规矩了,你还嫌短。怎么着,不然你就回去尚膳监送饭去算了!我这御马监,还容不下你这娇身子了!” “公公误会了,误会了啊、” 面对刘保的一顿怒喷,李烁立刻做出一副冤枉神态,委屈道:“公公,小的之所以想要在尚膳监多留一会儿,其实是想要孝敬公公您。之前小的在尚膳监的时候,因为伺候贵人高兴,贵人赏了小的500两的银票。这银票当时小的还没在兜里揣热乎呢,就被班头给抢走了。小的想着,这一次回去借着咱们御马监的威风,把这五百两银子给要回来孝敬刘公公您啊!” “哦?是这么回事儿……” 李烁的这个说法,刘保丝毫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甚至可以说,这个马屁是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刘保的心巴上。 “呵呵呵,行吧。亏你有这份孝心,那就允你三个时辰的假,去吧,拿好腰牌。到了那边之后说话仗义点,不要堕了我们御马监的威风。” 啪。 一块乌木腰牌,伴随着刘保满脸的笑意扔到了李烁的怀里。 将腰牌拿稳,李烁再三恩谢之后,便闪身出了值房。 值房之外,看着腰牌上刻着“因事行走”的四个小字,李烁勾起了嘴角。 妈的……这宫中,最终还是银子好使。 颠了颠手中的腰牌,眼看着日头已经放斜,李烁不敢再耽搁,冲着尚膳监的方向便大步行去。 与此同时。 尚膳监大院。 凭借腰牌过了门禁,看着尚膳监大院里来来往往准备送晚膳的奉御和长随们,张进的眉头皱成了一块疙瘩。 “呦!张公公、” 就在张进刚刚进门的功夫,安排完了晚膳配送事宜的齐富刚巧往值房那边而去。 看到张进,他赶紧过来招呼了一声。 “齐公公安好,呵呵呵、好久未见,齐公公还是这么富态啊。” 面对张进的寒暄,齐富一张胖脸拱满了笑,打趣道:“嗨呀,张公公还不知道咱家这差使么。见天儿的吃食打交道,一来二去的,这身上的肉可是越来越多了。哎,张公公今儿怎么这么得空,来我们尚膳监串门了啊?” 被齐父问起来意,张进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拱手道: “齐公公,不瞒您说,咱家此次造访是为了我那干儿子。上个月这小崽子说想要来尚膳监当差,我这不是托人给你捎带了口信儿,让他过来了么。来之前,这小崽子说得好好的,说是隔三差五回内官监探望探望咱家,可是这一个月过去了,倒是落了个音讯全无。我这不放心呐,就想着过来瞧瞧,这小崽子到底是公务繁忙抽不出来空啊,还是说根本就是到了齐公公这儿,见天儿的大鱼大肉吃着,把我这个干爹给忘到脑后去啦?” “啊?合着张公公您不知道?” 面对张进的打探,齐富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容也撂了下来。 “张公公,我还以为您知道呐。您这位干儿子,小烁子他盘上高枝儿了呀!” “盘上高枝儿了?齐公公,这怎么说?” “嗨、也就是半个月之前的事儿,御马监那边突然派了人过来,到这边跟我说小烁子他被御马监掌理太监佟公公相中,留在御马监直司听候使唤啦!当天人家就把小烁子的底档取过去了,我当时还寻思,这是张公公您安排的还是怎么着。要是您安排的,我这倒也不好询问。怎么茬儿,这一看您对这事儿不知道啊?” “嘿这小崽子,要我说也忒不是东西了。这么大的事儿不跟你这干爹知会,这是怎么着,遇上贵人想要翻脸不认人了?” 轰! 耳旁听着齐富的唠叨,张进的脑子轰的一下,气血便涌了上来。 小兔崽子,竟然背着咱家去了御马监、 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将这件事情告知,看来……这小子是当真起了二心了啊! “齐公公,既然如此,咱家就不便讨饶了。御马监……呵呵呵,这小兔崽子很好,让齐公公看笑话了。看来咱家得挑时间去御马监走一趟,当面问问这小子,找到了个什么前途,还认不认……我这个干爹了!” 在心中将李烁判了死刑,张进眯起眼睛,拱手对齐富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带着七分怒意,张进一向无声的脚步,都发出了阵阵闷响。 然而,就在他走出尚善监前的甬道,想要回内官监的时候,忽然前方远处一个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看到李烁那熟悉的身形,张进眉头一挑,躲到了一旁。 正想去找你,你倒是……自己上门了! 第三十四章:重任 时隔半月重回尚膳监,李烁只觉得连空气都透着股鲜活气儿。 倒不是尚膳监真有多好,实在是御马监那地方——太腌臜。公文里淌着血,账簿上爬着蛆,连马粪味儿里都掺着算计。 哪像这儿,老远就闻见葱炮羊肉的香气,蒸笼掀开时白雾腾起三丈高,恍惚间竟让人忘了这珍馐美味原是民脂民膏所化。 “哎呦,小烁子,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你去了御马监当差吗?怎么着,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让人给踢回来了?” 刚刚走到尚膳监的大门口,李烁就被当值守门的小奉御给认出来了。 不长不短,他在尚膳监也呆了半个多月,来回跟着洪寅给后宫送膳,监司里面的人也认识不少。 看到说话的人,李烁哈哈一笑。 “小严子,这你可猜错了。我这是在御马监差事干得好,今儿个下值没什么事儿,特地跟值守公公请了差,想着回来瞧瞧你们的!洪公公呢,在里面吗?” “嘿呦,这去了御马监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声都高起来了。我看你小子这是回来显摆来了!洪公公在里面呢,不过应该正在忙活,眼看着就到了送晚膳的时候了。” 将李烁递过来的通行腰牌验看了一番,那小奉御指了指大院里头。 远远看着洪寅那正在指挥着一群小奉御装食盒的身影,李烁眉头暗暗一挑,赶紧收了腰牌走上了前去。 这几天连着下雨,往来后宫送膳的时候不少小太监都淋了雨,伤了风寒。为了不唐突后宫的贵人们,生了病的小太监是不允许送膳的,只能在后厨帮工。 缺了不少人手,这两天洪寅着实是忙坏了。 正当他顶着一脑门的大汗,吆喝着手下几个小内侍整装餐盒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脆生生的招呼。 “洪公公,忙着呢?“ “小烁子?你怎么回来了?” 看到李烁,洪寅很是惊奇。但紧接着,他目光中的惊,就变成了怒。 李烁去御马监正是立夏那天,尚膳监也是正是从那一天开始缺员,这半个多月就一直连轴转,洪寅自然将这一切归结到了李烁跑路上面…… “呦,这不是御马监的烁公公么,怎么这么得空,来咱们尚膳监这座小庙啊?” 站在后厨的排放之前,听着洪寅那阴阳怪气意味拉满了的语气,李烁淡淡一笑,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洪头,这话不是打小的脸呢么?小的是从尚膳监出来的,不管走到哪儿,尚膳监在小的心里那都是娘家啊。之前小的去御马监的事儿,实属意外。我也没想到就是受人所托去御马监送趟东西,就被监理公公给留下了……洪头是不知道,小的到了御马监之后,干的比牛多,吃的比羊少,完完全全是被当成了大牲口用了。这半个多月,小的是天天夜夜想咱尚膳监这股子饭菜的香味儿啊。” 三个轮回算在一起,在宫里混了也有几十天,李烁这一口油腔滑调的功夫学的还算是到家。 虽然明知道李烁这番话里边含真量不多,但作为尚膳监里面的小头头,这话听在洪寅耳朵里仍然相当受用。 按权利来说,尚膳监在十二个监司里面肯定是排在最后面那一卦的。 不管是御膳也好,还是宫膳也罢,这东西其实都是一个有过无功的事儿;膳食干的好了,功劳是御厨的。皇上贵人们一顿吃得不好皱个眉头,那气儿肯定就得对着送膳地发。 监司里面有油水,但油水大多都归于管理食材和各地进贡的司库和上位太监,跟洪寅这些最基层的小领班肯定没关系。 但是,尚膳监提起伙食,其他十一个监司没有不羡慕的。 就算是皇帝和后宫妃嫔们吃过的剩饭都得倒掉,不允许监司里面的小太监们动一口,但平时做膳切下来的那些边角料烩成一锅,都是平常老百姓一辈子都吃不到的美味珍馐。 见李烁姿态放的这么低,给足了尚膳监的面子,洪寅这才缓和了面色。 “算你小子还有良心,还知道咱尚膳监的好处,不旺你在监司里吃的那小半个月饭菜。怎么着,这次回来就专程是来看看我们的?” “确实就是想回来瞧瞧,洪头、这送膳的人手怎么就剩下这么点儿了?” 眼看着洪寅给了好脸,李烁嘿嘿一笑,指了指正在收拾餐盒的几个小奉御。 “还说呢,自打你走了之后,监司里缺员的紧。现在病倒了一大堆,鼻涕眼泪的乱喷,可不敢让他们去贵人们面前走动,要不然你什么时候看见国咱自己装过食盒?” 哦? 李烁回来这一趟,正想着怎么找机会去慈宁宫那头呢。听到洪寅这么说,他赶紧弯腰上前,帮着洪寅将两个餐盒装好。 “洪头辛苦,你瞧瞧这事儿弄的。要知道这些天您这么忙,我早回来好了。得,既然我缺人手,我反正今晚也没什么事儿,帮您送送膳得了。” “那敢情好!这趟膳是往慧秀宫的,你跟咱一起得了。” 你特么还真不客气! 真当小爷我回来是给你做义务劳动的呢? 眼看着洪寅就要抓壮丁,李烁讪讪一笑,压低了声音道; “洪头,小的就不去慧秀宫了。小的之前在慈宁宫送膳那会儿,认了慈宁宫的苏嬷嬷做干姐姐。您看能不能让小的过去送一趟,看看干姐姐……” “你小子……” 见李烁到底还是有私心,洪寅用粗壮的手指点了点。 “行吧,反正都是送。喏,这一片是慈宁宫的膳,你赶紧装。装完了就直接随着小林子他们一道过去。我得先去伺候慧秀宫那头了,秀贵妃这些日子怀了龙种,娇气着呢,我必须得亲自伺候。” “成,洪头您忙,慈宁宫这边交给我您放心!” 跟洪寅点头哈腰地应下了差使,李烁赶紧收拾起了食盒。 小半个时辰后,拎着食盒的李烁便来到了慈宁宫大殿之内。 躬身肃立在一群送膳的小太监中央,待陈妙真用完了膳,挥退了其他人,李烁顺理成章的便留了下来。 等到那些小内侍走远,殿门被苏沫关好,陈妙真这才迫不及待地从凤榻上起身,快步行至李烁身前。 “阿烁,怎么样,去了御马监没有?” 一番折腾,此时大殿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自知自己时间紧迫,晚上还要返回御马监,李烁不敢废话,便捡着紧要的,将这些天自己在御马监的所见所闻,和陈妙真叙述了一遍。 “想不到……兄长才离世十年,我堂堂大乾雄军竟就糜烂至此。” 李烁原本意味,听到大乾军队颓败的现状陈妙真会很开心——毕竟大乾的军队越是弱,就代表越容易在私底下搞些事情。 但他没想到,听完了他讲述的那些御马监见闻,陈妙真那张俏脸上,竟染上了一层深深的惆怅和愤怒。 “十年之前,阿兄在世的时候,我大乾边军和北蛮游骑交手还处于上风。虽然北蛮仗着战马充足骑兵众多,在屡次交战中来去如风,给我军增添了诸多麻烦。但每一次大战,我大乾边军也能将其击溃,只是因骑兵数量不占优势,无法扩大战果而已。 不论如何,我也未曾设想过,大乾的边军有朝一日会沦落至此。按照你获取的这些消息来看,如果赵麟现在真想对北蛮用兵,强行收复燕云,实在是毫无胜算可言。 这不仅仅是军备废弛,军卒缺员。按照种种迹象来看,我大乾军队已经失了取胜之心,再也不复昔日惶惶军威。” 陈妙真的指尖深深掐进凤榻扶手,窗外忽有惊雷炸响,照得她半边脸庞惨白如纸。 "当年龙骧铁骑冲锋时,北蛮人会吓得把战马眼睛蒙住。"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十年,仅仅是十年的功夫……阿兄在世的时候总说,军威不是靠铠甲兵器堆出来的,是将士们骨子里的那口气..." 又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光。 "如今呢?不知道陈祖龙象公和阿兄在天之灵看到如今的大乾军队,心中该是何等的苦痛……可悲,可叹。” 感受到陈妙真那真真切切的哀痛,李烁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拱了拱手,劝道: “太后节哀,虽然大乾军队糜烂,有负龙象公和陈家历代英才对大乾军武的倾心尽力,但这一切也并非太后之过。乃是赵麟这么多年打压军将,清除异己造成的苦果。事到如此,太后更应该筹谋如何振奋,早日夺回大权,重振超纲,再塑军威。 小的这些日子潜伏在御马监,觉得以目前的形势,赵麟想要用兵似乎不太可能。不论是御马监还是兵部,都深知如今军中情况。他们不论如何,也不会让赵麟对北蛮用兵。不然,兵峰一起,这大乾军务里边所有的雷,可就全都蒙不住了。 所以接下来太后如何打算,小的又该如何配合,还望太后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才好。” 面对李烁的劝慰,陈妙真微微点了点头,将满心的哀痛收起,缓缓坐回到了凤榻上。 用纤细的手指极其富有韵律地敲击着凤榻的扶手半晌,她忽然停住。 “小烁子,你想出宫么?” 陈妙真突然的一句话,让李烁神色一震。 在此之前,他想过无数种逃出着深宫大内的方法。事实上,经历了三个轮回,他最想干的事儿,就是有朝一日能练就一身绝世武功,找到令天阉复生的办法之后,逃离这该死的吃人的深宫。 现在,冷不防被问到,他愣了好一会儿,才重重点头。 “太后,您也知道,我入宫做了这太监,并非想求得富贵。只是受恩人救命之恩,想要报答。入了这深宫大内之后,小的没有一日不想念家乡,想念已经离世的父母双亲。可是这深宫就像是一个牢笼,想要出去……又谈何容易呢?” “要说容易,倒也容易。” 低头看了看李烁,陈妙真眼中的同情一闪而过,马上变成了那个曾经理智的听政太后。 “不论赵麟这一次是否能够成功对北蛮用兵,御马监和兵部都已经意识到大乾如今的军事已经不堪一击。为了保住他们的乌纱和性命,他们未来一段时间也会对大乾军务…… 嗯,至少是边关军务进行整饬。兵部那头可能会复杂一些,军中根系林立,军将调动又碍于赵麟的掌控。 但御马监肯定会撤回一些贪墨太甚的监军,若是你能够在御马监和掌事的几个太监攀交好,我再支持你一些钱财,谋个外派的监军……问题倒是不大。” 听到陈妙真这么说,李烁心中不免狂喜。 且不说他这些天在御马监听说过外面的监军是如何像土皇帝般爽快,就说能出宫去,远离这深宫波谲云诡时时刻刻都能要了自己小命的地方,就完全值得冒一些风险,拼一把运气了! “回太后的话,小的愿意!” “嗯。” 见李烁满脸的惊喜,陈妙真缓缓点头。 “不过你谋得监军,出去这深宫之后,才是关键。本宫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将我陈氏在宫外留下的后路告知于你,待你谋成了监军外派之后,你需要立刻联络你的那位恩人,将我陈氏的兵甲库所在告知于他,并暗中配合他在你的管辖之地招揽训练军士,谋取军权。” “一句话,我需要你们两个,在三年之内,给本宫练就一支铁军出来。若是赵麟动兵征讨北蛮,收复燕云,你这支军队可从中斡旋,伺机壮大。若是收复燕云失利……你们便权宜行事,从边关起兵……反了赵家这苟延残喘的朝廷,覆了这大乾的社稷江山!” 卧槽、 站在大殿之中,听着陈妙真那破釜沉舟,满是杀气的命令,李烁只觉得沟子一紧。 推翻大乾……我? 这难度等级,升得有点突然,有点高啊! 第三十五章:玉石俱焚 慈宁宫中。 陈妙真的声音在李烁的脑子里荡出阵阵的回响,让他感觉身子有点轻,整个人似乎就要飘起来。可扑通扑通一下比一下跳动的更沉的心跳声,又将他坠在地面。 不得不说,陈妙真着实是给李烁展示了一条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偏安一隅,暗中蓄兵,伺机造反……对于李烁这个穿越客来说,专业属实是有点对口! “阿烁,本宫知道造反这种事情对于你来说过于重大。” 眼看着李烁弯着腰,身子开始轻轻地发抖,陈妙真还以为他是在害怕。 “但是你想一想,这大乾朝廷还有哪里可以值得拥护?想想你死在大水里的爹娘,若不是朝廷无能,地方未能及时修堤筑坝,这一场大水又如何能够席卷黄河两岸几十县,令两岸百姓流离失所。” “若是你能谋下一处将军,依仗我陈家兵库的军资练出一支铁军,以大乾当下糜烂的军事,定能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赵家的社稷。届时本宫在皇宫中策应逼赵麟退位,届时我们可拥立新君登基,重掌大权。若是事成,本宫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宫中一切尽归你掌控。衣锦还乡,光宗耀祖,更是不在话下!” 别说了别说了、 听着陈妙真一个连着一个的大饼,李烁赶紧站直了身子。 他觉得陈妙真再画下去,自己今天怕是要撑死在这慈宁宫。 事实上,别说起兵能不能成,光是谋个监军的差使,能出宫这个事儿,就已经将李烁给打动了! 李烁已经在这皇宫里经历过了三次轮回惨死了两次,混过了内官监,神宫监,尚善监和御马监四个监司,大部分的时间不是在伺候人就是在弯腰磕头装孙子,这样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了,但他并不喜欢! 能从这万恶的皇宫里出去,简直是他做梦都在想的事情。 “太后,您不用说了。既然太后信任小的,小的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定会尽力完成太后之托!” 见李烁郑重行礼应承下了这副重任,陈妙真双眸一阵流转。 从凤榻上起身,她看向了苏沫,指了指宝阁的方向,道: “好,很好。苏沫,你去宝阁找件……算了。” 她本想让苏沫去寻件贵重的东西交予李烁,用作谋求外派监军的资本,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宝阁中的东西怕是不够贵重。 于是她抬起手,将一直戴在左手拇指上的一块红色的扳指摘下,走到了李烁的面前。 “这块金丝血珀扳指乃是当年西域进贡的血珀雕刻而成,是先帝在封我为后那会儿私下送我的礼物。血珀本身罕见,这一块扳指所用的金丝血珀更是世间罕有。这块扳指不说来由,只论本身价值至少值白银万两,足以打动御马监的那些禄蠹之徒。” 被陈妙真拉起手,将那红色的扳指塞到手心,李烁端详了一阵。 还残留着陈妙真的体温的扳指上,戒面阴刻着一条螭龙,戒圈内壁錾"永昌"二字。在宫灯的映射下,通体暗红如凝血的扳指里可见金纹流动。 光是打眼瞧,就绝对不是什么便宜东西。 李烁不是第一次看到宫中有人戴扳指,之前在御马监的时候,御马监的掌印王德全手上便戴着一枚墨绿色的扳指。 王德全手上的那枚看起来也不是凡物,但是和陈妙真的这一块相比,品相上仍然差了一个档次。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光是这枚扳指,或许还不足以让你事情办得顺利。苏沫,你去宝阁一趟,将我陪嫁的那二十颗南海珍珠取来。” “阿烁,本宫和阿苏现在困在这慈宁宫中。接下来的事情,就依仗你了。” 端着那枚扳指,再看到去宝阁取金锭的苏沫背影,李烁抿起了嘴唇,深深对陈妙真行了一礼。 “太后放心,不论事情成与不成,这一世这条命,我许给你了!” 李烁的回答,在陈妙真听来有些奇怪。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强调“这一世这条命”,但陈妙真仍然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坚决。 于是她点了点头,轻轻地俯身到了李烁耳旁,用极为郑重的语气叮嘱道: “若是谋取监军成功,到了地方上掌了军权,你千万记住要去一趟河间县东三十里处的望龙山。择一个十五月圆之夜,你站在望龙山的东坡之下,待到午夜之时山腰处会显现出一处八卦的光影。那里便是我陈氏兵库的入口,从那里进去,山中所存兵甲资财你可任意用取。记住,从兵库一直向深处而去,可直穿望龙阴麓的山脚。危机之时,这条密道也可用于藏身脱身。” ! 还没等李烁从陈妙真这一番密告中回过身来,他耳旁的香风一闪,陈妙真便离开了他的耳畔。 见苏沫已经从宝阁中取了金锭回来,陈妙真对着他淡淡一笑,挥了挥手。 “阿烁,拿上这些金锭。为了保证事情周密,以后这慈宁宫你便不用再来了。我告诉你的事情一定要记好,本宫就在这慈宁宫里,静待你的好消息。” 紧紧握着那枚扳指,李烁回头看了看苏沫。 她的手里正拎着一个袋子,那布袋是以蚕丝制成几近透明。 透过那薄如蝉翼的丝带,里面鸽子蛋般大小,在宫灯的光芒下放映着盈盈柔和光芒的珍珠,尤为抢眼。 “阿烁……这是我爹娘临死前留给我们姐弟的玉佩,当初我进宫时将这枚玉佩一分为二,半块在阿凌那里。你出宫后如果能再见到他,帮我将这半块玉佩交给他,替我转告阿凌……我很想他,让他保重。” 深深看了眼李烁,苏沫将原本贴身佩戴在脖子上的半块玉佩摘了下来,和那一袋珍珠一并交到了李烁的手里。 看着手中的扳指,珍珠和半块玉佩,李烁略微沉默了片刻,对着陈妙真和苏沫再次重重一礼后,转身离去。 他妈的。 自己活了三辈子,从来没有想过对女人负责。没想到,这一个轮回,竟然也有了为女人死一回的冲动。 大步走在慈宁宫大殿之外的甬道上,李烁咬牙切齿地骂着自己。 慈宁宫的这对主仆如此的信任和托付,让他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事情变成这样,当初其实不应该欺骗陈妙真和苏沫。这样自己心里,或许就不会这么沉颠颠的了。 一面懊悔着自己的不诚实,李烁一面向御马监的方向快步行去。 此时的大乾皇宫已经完全被夜色笼罩,天边席卷的滚滚乌云将星月笼罩,即便是在甬道两旁宫灯的映照下,也让人觉得自己行走在一团吹不开的浓稠黑墨之中。 穿过两道门禁,李烁终于来到了御马监所在的宫墙之下。 走在那狭窄逼仄的胡同之中,李烁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可是当他停下脚步回身观望,却连半片影子也没看到。 “嘶……要下雨了,起风了么?” 盯着身后漆黑浓稠的夜色,李烁撇了撇嘴角,狐疑地转过了身。 然而就当他想要继续赶路,尽快回到御马监的时候,忽然一阵阴风在他面前刮过。 “小烁子,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啊!” 忽然从前方响起的尖锐声音,将夜路之上的李烁吓得浑身汗毛一炸! 仓皇间转过身,看到前方的一道身影,他下意识地便闪身后退了一步。 “谁?!” 面对他的呵问,那隐匿在阴影中的身影桀桀地笑了。 “呵呵呵呵,咱家还真是看走了眼,原以为你是个机灵又重情谊的。这才将你收做干儿子,没成想这才从内官监出来一个月,就把干爹我……给忘得一干二净啦!” 随着那古怪而又尖厉的笑声,那身影终于从黑暗中走出。 如猫一般无声的脚步,被宫灯映得晦暗不明的,敷着厚厚一层白粉的老脸……不是张进还能是谁? 看到眯着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张进,李烁的心中大骇。 不用脑子,就是用膝盖,他也能够想到张进在晚上出现在自己回御马监的必经之路上,肯定不是偶遇。 结合刚才自己几次觉得身后有人的感觉,他哪里还不明白……这位便宜干爹,是专程来寻自己的! 只是……李烁还不敢确定,张进是早就等在这御马监附近,还是说……已经知道自己去慈宁宫的事儿了。 想到这里,他赶紧压下心中的恐惧镇定下来,恭恭敬敬地对张进行了个大礼。 “干爹!这您可就冤枉儿子了。到了尚膳监之后,儿子是日日夜夜都在挂记着干爹您!半个月之前,有人托儿子给御马监这边的佟公公送药,说是给孩儿二百两银子的跑腿钱。儿子想着赚了这笔银子,回去给干爹孝敬来着。可是没成想到了御马监之后钱没拿到,反而被佟公公留用在御马监里跑腿了……儿子向天发誓,若不是苦于身上没有银子,不好空着手回去,儿子早就回内官监探望干爹了!” 跪拜在地的同时,李烁暗暗绷紧了全身,用眼睛余光警惕地观察着张进。 他这点小动作,张进自然也看在眼里。 扫视着已经明显起了戒心的李烁,张进笑了。 “呵呵呵,这么说倒是咱家错怪你了。好吧,既然你小烁子是有孝心的,那干爹再追究你不回来探望,倒是心胸狭隘了。既然是这样,那就起来说话吧,过来让干爹看看,你这段时间没在咱家身边,到底是瘦了还是胖了。” 眼看着张进向前迈了一步,李烁就像是触电般向后退去。 他这防贼一样的机警,让张进伪装出来的笑意,彻底冷了下去。 “呵呵呵呵,小烁子,我看错了你许多。可唯独一样没瞧走眼,你这小子……确实机灵。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刚刚进宫一个月,就和慈宁宫那头搭上线了。陈太后这些年被软禁在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倒是好奇啊……你到底是怎么搭上她的,能让她如此荣宠于你,赏赐了你这么多好东西。呵呵呵……听着你怀里的声音,那一兜子珍珠……个头可不小啊。” 果然! 听到张进摊牌,李烁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 索性他连恭敬也不装了,一个腾身从地上站了起来,紧紧盯着张进那张因为修炼《九阴嗜元决》而早衰的老脸,他也笑了。 “干爹,有时候糊涂些,也挺好的。” “糊涂可不行啊,还记得我教你的规矩吗?在这宫里你得把什么事儿都琢磨明白,要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糊里糊涂的被人弄死,死了之后还会做一个糊涂鬼。哦,就跟你让梁勇他们扔枯井里的小狗子似的,小狗子,你还没忘了吧?” “小烁子啊小烁子,你自以为机灵,但是你太自大了。这大乾宫就这么大个地儿,你干了些什么,又能逃过谁的眼睛?呵呵呵,咱家奉劝你一句,慈宁宫里的那位主儿可投靠不起,沾染上她呀,回头皇上会要你命的。来来来,把那珍珠交给干爹,干爹给你处理了。回头我和御马监那头说一声,你今晚就跟干爹回去,有我护着你……你才能在这宫中活得久。” 我信你个鬼! 眼看着张进一步步向自己走来,脚步越来越快的同时,一双藏在袖子中的胳臂也泛起了寒霜,李烁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自己这位好干爹要向自己动手了? 眼看着再无退路,他索性也豁了出去。 催动起体内真气,他直接向后急退两步,待张进出手的刹那,闪身躲到了身旁的宫灯之后。 滋~嘭! 那花岗石雕空的宫灯,被张进蓬勃的真气击中先是染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寒霜,就在灯芯被冻结的刹那,瞬间爆成一堆齑粉! “呵呵呵,一个月不见,你的功法修炼的倒是没什么进步。看来干爹教给你的心法,你没有好好修炼啊。” 看着李烁利用地形躲过了自己击出的一掌,在真气的影响下狼狈地跌倒在地,滚出几步之外,张进勾起了嘴角。 实际上,这一掌他根本没想要结果李烁的性命。 要不然以他的身法,以李烁刚才那番反应,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的。 猫戏老鼠般玩味地看了眼从地上滚起来的李烁,张进哼哼一笑。 “行了,干爹就不陪你玩儿了。大晚上的,动静太大再惊扰了御马监的公公们休息。小烁子,你我父子一场,今儿晚上可算到了你……报恩的时候了!呵!” 还没等说完,张进的身影便鬼魅般绕过了宫灯的一地残渣。 李烁甚至来不及反应,便看到一只大手从天而降,拍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 紧接着,一股寒气从头顶直冲丹田。李烁就觉得自己体内游走在八条阴脉中的真气,不受控制地涌向了天灵盖! 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的身体就像是被一块冰死死包裹,一分一毫都再动弹不得。 盯着李烁那慌张的脸,张进阴恻恻地笑出了声。 “呵呵呵呵呵……小烁子,干爹不让你做糊涂鬼。今儿咱家就告诉你,咱家之所以收你当干儿子,就是看中了你身上的这九阴绝脉。这九阴绝脉修行难啊,一开始我按部就班地修行,十年也未能修出什么成果。好在我偶然从神宫监的一位前辈那得到了一本《九阴嗜元决》,靠着九阴嗜元诀,我将九阴绝脉练到了第八层。但是这第九条阴脉,嘿嘿……就得靠同样体质的人来养了。这么多年,我在宫中就瞧见你一个,你说这巧不巧?” 身子不能动,李烁自然也说不出话。 感受着体内的真气如同破了洞的气球般,被张进迅速地抽出体外,他的目光中染上了一层愤怒。 这样的目光,让张进尤为欢喜。 欣赏着李烁那愤怒的眼神和僵硬不能动作的表情,感受着经由李烁九阴绝脉温润过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涌进体内,张进舒爽地闭上了眼睛。 “呵呵呵呵,小烁子,我本来想着把你留在内官监,然后慢慢地吸取你的九阴真气。为了这个,我原本打算对你好点的。毕竟每一次被吸取真气,就如同被夺取寿元,这个过程生不如死。但是你不中用啊……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想着投靠别人。那就没办法了,我就只能一次将你吸干,省得将来夜长梦多。你说你,放着好好能多活两年的机会不珍惜,非得给自己找一条死路。哎……到了下边,可别怨……嗯?” 张进正说着突然语气一滞,神色一震。紧接着,他便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李烁。 李烁体内游走在八条阴脉中的真气,仍然在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但是隐隐之间,张进感觉到一股狂暴的,完全不受控制,甚至给自己经脉带来阵阵刺痛的真气,正在顺着他按着李烁头顶的那只手臂钻进身体。 不对,不对劲儿……这不是九阴真气! “你个小兔崽子,到底有没有按照我教你的心法好好修炼?” 感觉到不对的张进想要将手掌从李烁的头顶抽离,但李烁此时的眼神,却让他心头一寒。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幸灾乐祸的开心? 不……不是。 是、是……是玉石俱焚的快意! 第三十六章:九阴绝脉,大成! 李烁古怪的目光,让张进感受到一股额外的寒意。 这寒意……相比于循着经脉不断刺痛的那一股竟还要阴冷! 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但是这样的眼神让张进意识到这一切都和眼前这个毛头小子脱不了干系。 他想要立刻收了吞噬着李烁九阴真气的功法,可是尝试了两次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掌竟然牢牢地被吸附在了李烁的天灵感上! 虽然在九阴嗜元诀的功法作用下,李烁体八条阴脉中的真气仍然源源不断地在涌进他的身体,可是现在的局面……却让张进觉得自己更像是一只肥羊。 加害者痛苦万分不能自己,受害者反而满脸的快意! 攻受,似乎异形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我教你的《九阴嗜元决》,你到底是怎么修炼的,怎么会这样?”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惊扰到临近的御马监了,挺着尖锐的嗓子厉声大喝到。 然而回应他的,仍然只有李烁那决绝又阴狠的目光。 张进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用九阴真气封住了李烁的经脉和喉咙。 强忍着巨大的痛苦,他将封住李烁喉咙的真气收回,再次瞪圆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喝道: “小兔崽子,给咱家说话!” “咳……” 被寒气封住的喉咙陡然放松,李烁立刻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虽然身体仍然僵硬着,但是看着张进那张满是慌张的老脸,他顶着喉咙处的剧痛,吃吃地笑了出声。 “呵呵呵呵呵呵呵……” “别笑了,别笑了!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说话,给咱家说话!” 被李烁的嗤笑彻底激怒,张进抬起另一只没被吸附的手掌,运其真气便击向了李烁的胸口。 嘭! 嘎巴、嘎巴…… 浑身不能动弹,结结实实地接了这两掌,听到自己胸腔处两声脆响,李烁只觉得喉咙一热,一股甜腥直冲鼻腔。 大股大股的鲜血顺着他的口鼻潺潺渗出,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的胸口衣襟,又坠落在地。 看着那缕缕涌出的鲜血,李烁知道自己的肺叶已经被打碎了。 “看来……这一世,又要终了了。” 在心中苦笑着叹了一句,李烁抬眼看向了张进。 “干爹你心善,不想让我糊里糊涂的死。在吸干我体内的真元之前,告诉了我九阴嗜元诀的秘密,儿子实在是感激不尽。” “可是我和你不一样,哈哈哈哈哈……我是个心狠之人。今儿个看这样我肯定是要交代在这里了,但是干爹你也跑不过。自打得知你对我体内的这九阴绝脉有贪图的时候,我就留了后路。咱爷俩虽说各怀鬼心,从来也没真正把对方当成亲人对待,不过能一起死……呵呵呵呵呵呵,也算是有缘分了。” “谁想跟你一起死!你个狗一样的东西!我还想活,我还要突破万象境,成为这大内第一高手!你个狗东西,暗算我,暗算我,暗算我!" 李烁的嘲讽,彻底将张进激怒。 圆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张进发了狠的起掌,如雨点一般向李烁身上击去!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李烁就感觉自己上身挨了十几掌,肋骨,胳膊,脖子的骨骼,随着那带着寒霜的掌劲,几乎尽数断裂。 全身各处传来的疼痛几乎让他昏死过去,随着口鼻处流淌出来的鲜血越来越多,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他知道死亡已经开始,但是他仍然觉得相当快意。 不为别的,只因为濒死时的五感过于敏锐,让他除了疼痛之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体内的那股阴煞之气已经快要全部被张进吸走! 他的发现,张进也已经感受到了。 “呼、呼、呼……” 慌乱之下催动真气,十几掌打下来的张进气喘吁吁。 明显感受到那股阴煞之气正在连同李烁体内的真气一起腐蚀着自己的经脉,张进狠狠一咬牙,将体内的所有真气催动起来,灌输到了按在李烁头顶的那只手上。 “你个狗娘养的,烂货,瘪三……真以为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就能置我于死地?你做梦!大不了你的真气咱家不要了,都还给你!” 轰! 本来,大量失血上身骨骼尽断的李烁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但是突然从天灵盖涌入到体内的真气,让他已经迷失的意识重新一震! 真气这个东西说来奇妙,它可以用丹田蕴养不断生发,但若是流失太多就会损坏习武之人的寿元和性命。反之如果获得真气,则可以延续寿元和性命。 感受到自己本来已经枯竭干瘪的奇经八脉被张进那汹涌磅礴的真气重新填满,李烁那双本已经失去了焦距的瞳孔陡然一缩。 上身骨骼尽断,李烁当然知道自己肯定是活不了了。 但是此时这些灌入自己体内的真气,他却不想浪费! 这一次的轮回,其实李烁自觉已经赚了的。不但在这宫中活了一个月之久,还在尚膳监,御马监两个地方当了值,见识到了这宫中和这大乾更深的一面……更重要的是,还从陈妙真那里知道了陈氏兵库的所在,这么多的收获,李烁已经满意了。 死,他可以接受。 但是死的更有价值,他也不抗拒! 明知自己今日必死,感受到张进强行灌注进自己体内的蓬勃真气,李烁打起精神催动了丹田气茧。 呼! 随着气茧被他催动开始运转,那些由张进“还”回来的真气,开始迅速沿着八条阴脉开始游走他的全身。 与此同时,李烁也闭上了眼睛,催动了此前张进教给他的九阴嗜元决心法。 随着心法的催动,他身旁的张进慌了。 当他惊觉不对时,整条右臂已覆满冰霜。他试图斩断气劲连接,却发现自己的真气正决堤般涌向李烁体内! “你在干什么?你他妈的马上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催动九阴嗜元诀?你想要反噬咱家?你疯了,你现在就是一个死人!” 那也得等我咽气儿了再说! 听到张进惊恐的尖叫,李烁不管不顾,继续催动着心法,引导着真气的运转。 然后,他便勾起了嘴角。 他清晰的感受到,随着心法的催动,自己的身体好像就变成了一个抽气筒。刚刚差一点被吸干的身体,就像是一块干瘪的海绵,正在肆意饥渴地吸收着张进体内的真气! 这个过程,是由自己控制的。 如瀑布般涌进体内的真气,让李烁舒服得甚至想要呻吟出来,但是他来不及沉沦在这种快感里。因为他知道,现在这个状态很有可能就是张进真气反哺之下的最后一次回光返照! 加倍仔细地运转着真气,李烁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 在此之前,在修炼张进教给自己的那套口诀时,他的九阴绝脉修炼止步在了第八条。此前在冲击第九条阴脉的时候,就如同撞到了南墙般阻塞。 现在,借助张进这个超大号的血包,他想要再试一次! 狂暴的真气在李烁的引导下,顺着已经打通的八条阴脉奔涌,冲向第九脉"冥渊锁"所在的百会处。 轰! 随着真气的冲击,李烁甚至能够听到体内血流突然加速传来的轰隆声。 体内真气的震荡,让他口鼻处的鲜血喷涌得更甚,但此时的李烁却已经无意在意这些。 第一次的冲击,显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如海浪般的真气,在封堵的第九条阴脉之前像是只激起了一片浪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来!” 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地流失,李烁来不及为冲脉失败而懊恼。 他疯狂地汲取着张进体内的真气,在气茧处形成气团后,再次催动八脉向最后一条阴脉发起了冲击。 轰! 嗤~ 又一次的真气震荡,让鲜血顺着他的鼻孔喷涌而出。就在李烁觉得自己这一个轮回可能无法动摇那第九条阴脉分毫之际,他惊奇地感受到一缕若有若无的真气,正在渗入第九条阴脉之中。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冰封了千年的冰川,此刻正浮现出蛛网般的冰裂纹! 他能够感受到,随着这一缕真气融入最后一条阴脉,他已经断裂的脊椎如烙铁般滚烫起来,每寸断掉的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还不够......" 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细微变化,李烁狂喜的嘶吼着,用尽全力将张进真气的速度,再提升了一大截! 随着他疯狂地催动着真气,此前被张进冰封的经络甚至都已经松动。 抬起僵硬的手臂,他死死地反扣住了张进那只按在自己天灵感上的手掌。对于冲关的急切,让他的指甲深深抠进了张进的腕脉,渗出一缕缕的血迹。 "再多一些,再多给我一些!" 此时的张进,已经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得面色如纸般苍白。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修炼了二十多年的九阴嗜元诀,会被眼前这个刚练了没几天,境界甚至才刚刚到达通脉境的瘪三反制。 而且……自己竟然没有丝毫脱身的办法! 惊恐中的张进不知道,他的面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和苍老下去。 狂暴的真气再次如怒涛般涌入李烁体内,他的经脉几乎要被撑裂。可他却死死咬牙,硬生生将这股力量第三次导向了那已经开始有了松动的第九阴脉! 这条阴脉位于脊椎末端,连接丹田,百会与脑域,是九阴绝脉的最后一道枷锁。此前李烁尝试过无数次,可每一次冲击,都会被它吞噬殆尽,毫无进展。 但这一次——不同了! 张进的真气,远比他自己修炼得更加浑厚,再加上阴煞之气的引导,这股力量终于有了撼动第九阴脉的资格! “给我……破!” 李烁低吼一声,体内真气如狂龙般冲向第九阴脉的关隘! 哗! 前所未有的真气在他的体内荡开,鲜血甚至从他的鼻腔冲入了泪管而耳道。如果此时有人看见李烁的样子,定会被吓走七魄。 他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都在潺潺地渗出着鲜血。 偏偏这如同厉鬼罗刹般的面孔上,竟然还绽放出了一抹笑意! 一阵琉璃破碎的脆响,让李烁的嘴角勾得更高。 冥冥之中,他似乎感受到封锁第九脉的玄冰门轰然倒塌,气茧中最后一缕极寒阴气与从张进那里掠夺来的真气在丹田交融,在自己的体内泛起一缕缕宛若天地般和谐共鸣。 "原来如此。" 感受着体内和此前完全不一样状态的真气,李烁张开了眼睛。 安静,四周太过于安静。 除了暴雨前荡起的凉风,吹动宫墙发出丝丝呜咽,安静地听不到任何动静。 李烁不禁转过头,看向了右手仍然按在自己头顶的张进。 借着天边隐隐闪起的雷光,他看到张进的双眼圆睁,嘴巴夸张地张开,皮肤干瘪得如同度过了两个冬天的土豆,俨然……已经没了气息,化作了一具干尸。 默默地将那只干瘪到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手从自己头顶拿开,视线被鲜血染红,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的李烁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两缕气劲,随着他催动最后一丝力气在指尖流转了起来。 那气劲,竟然同时具备阴煞的凛冽与张进真气的暴戾! 一道惊雷劈落,将他的周身照亮;一黑一白两色分明的真气,如游走的两条气龙又如同阴阳八卦般,在他的周身流转。 轰! 头顶,又是一道雷光落下。雷声的轰隆将天地震荡,树木颤抖。 “九阴绝脉……成!” 攥紧拳头,李烁含笑闭上了眼睛,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扑通。 一具几乎流干了鲜血的尸体,倒在了宫墙之下。 躁动了一整个晚上的乌云,终于向天地之间泼洒出了细密沉重的雨珠。瓢泼的大雨落地,将石砖上的鲜血晕开,又随着细流将其冲刷干净。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宫墙下两具尸体,便被雨水吞没。 …… 咚、咚、咚…… 咚、咚、咚…… 依旧是高阁红墙夕阳西下,沉闷的暮钟声声回荡,激起阵阵寒鸦鼓噪。 幽幽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大通铺,李烁将抬起来的脑袋直接趟了回去。 他妈的,又回来了。 第三十七章:托举之恩 刚刚死了一回的李烁很累。 即便他已经死过三次,第一次被泥头车撞死,第二次被张进弄死,第三次自爆经脉而亡……但是这一次整个上半身的骨骼都被打碎,在真气震荡之下全身血液几乎流干了才死,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现在重新回到轮回的起点,李烁是真的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让自己产生只是做了一场噩梦的幻觉。 但这一切只是他美好的幻想,现实的情况是,没等他合上眼睛,百世轮回图那黑白二色的卷轴,便在他的脑海中摊开; 【轮回次数:-1】 【百世轮回图】 【图主:李烁】 【年龄:14岁】 【修为:通脉境(大成)】 【功法:心·华阴经(四层),心·九阴噬元诀(六层),心·归心诀(四层),功·无影掌(入门)】 【天赋:九阴绝脉(九脉初成),千金散尽还复来(1100两)】 【注:百世轮回图,可免去身死100次。死亡后回到当下时间节点,并保留上一世修为,功法,天赋。】 【注:上一轮回中,图主损失财物巨大。解锁天赋[做事留一线],说明:解锁此天赋后,轮回初期图主将随机保留上一轮回中的贵重物品。】 【注:[做事留一线]天赋发动,获得[金丝血珀扳指]X1】 【剩余轮回次数:96】 哦? 看到徐徐在自己眼前展开的卷轴,李烁疲惫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精光。 刚才吸干了张进,将九阴绝脉的最后一条阴脉打通,他就已经深感意外了。没成想,在张进真气的助益之下,自己的境界竟然也有所提升! 在上一个轮回之中,李烁其实对于华阴经和九阴绝脉的修行没怎么投入精力。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修炼归心经来着。 正经功法没修炼,境界其实也就没怎么提升。一直到死之前,李烁的境界也都还维持在通脉境入门的水平。 但是现在,看到境界已经趋于大成,李烁如何不心中暗喜? 为啥暗喜? 因为刚刚给自己打通了九阴绝脉,化身为大血保,帮助自己提升了整整一个境界的张进……在这一个轮回里,还活着呐! 自己这个好干爹现在应该已经抓住了那个想要跑路的小内侍,正在前往耳房的路上。再等一会儿,他就会推开耳房的房门,当着自己和其他小内侍的面,上演一场杀鸡儆猴的好戏。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如果自己可以无限重复上一个轮回最后的操作,是不是理论上就拥有了一个可以无限使用的血包?! 不、不不不不、 上一个轮回的收获虽然巨大,但是过程实在是太难受了。被张进吸取真元的感觉,简直是生不如死。这个操作还是有瑕疵…… 不过,如果自己能够将九阴嗜元诀修炼到张进之上的水平,或者说自己的境界高于张进的水平,那么理论上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无限且无痛的使用这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血包了?! 想到这些,李烁扑腾一下从大通铺上坐了起来。 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啊! 如果自己能够将九阴嗜元诀或者境界提升起来,那张进这个每一个轮回自己都要面对的威胁,岂不是变成了每一次轮回自己送上门的福利?! 好好好好、 果然是思路一换,攻守易型。 而且…… 坐在大通铺上,扫了眼眼前那只有自己能够看得到的百世轮回图卷轴,李烁不禁勾起了嘴角。 多经历了一次轮回,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个天赋给的初始资金又多了一百两,现在自己刚刚开始,身上就已经有了一千一百两的银票。 而除了这个之外……刚刚系统奖励的新天赋,可以说让这一次的轮回有了一个梦幻开局! 不为了别的,这个天赋随机选中的物品,竟然是上个轮回里陈妙真送给自己的那枚金丝血珀指扳指! 这个扳指价值自不必说,是陈妙真送给自己,想让自己去御马监谋个外放的镇守监军的。 有这个扳指在,自己这一次的轮回,完全可以突破此前两次的窝窝囊囊……直接起飞了啊! 带着这样的兴奋,李烁狠狠地拍了拍手掌,在耳房中其他小内侍看怪胎的目光中,开始盘算起了这一个轮回的计划。 他首先将自己掌握的所有资源和信息都梳理了一遍; 现在自己除了武功境界和心法之外,所拥有的就只有三样事物;陈妙真送的金丝血珀扳指,一千一百两银票,以及……陈妙真亲口告诉自己的,陈氏在宫外密藏的陈氏兵库的位置! “还是应该想办法混进御马监,然后凭借银票和扳指谋取一个外放的监军。待出宫之后找到陈家兵库……以大乾目前这个状态,若是真的能独霸一方,手里掌握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或许真能反了这个江山也说不定。” 暗暗在心中盘算了一番,李烁还是觉得应该将上一世没能完成的事情,在这一个轮回继续下去! 哐。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耳房的房门被人踹开了。 被开门声吸引,李烁的目光飘了过去。 看到迈着猫儿一样的步伐,走进耳房中的张进,李烁的嘴角微微一勾。 是了、差点忘了一件大事儿。 在出宫之前,得想办法把这个大血包再吸一次,将武功境界再提升一层。 毕竟这大乾高手如云,自己出宫去外面做监军,若是仅仅一个通脉境……似乎还差点意思。 就在李烁暗暗盯着张进,盘算着这一次轮回的计划之时,那头的张进已经开始了他的表演。 依旧是风光亮相,然后拉出了那个鼻青脸肿,逃跑未遂的小内侍。 “这段日子,好吃好喝的供养,想必你们都养得差不多了吧?宫里的白面馒头和鸡子儿,可不是用来养大爷的。进了宫,你们就是陛下的奴婢,就得听使唤。” “咱家俗姓张,名叫张进。乃是内侍司教习监丞,你们叫咱张公公就好。从今儿往后的一个月,我负责调教你们这些生瓜蛋子。不过今晚咱不教,咱家过来是要给你们看个人儿的。来呀,把人给我带进来。” 看着张进尽力地表演着杀鸡儆猴的戏码,已经经历了三次轮回,看了三遍的李烁毫无兴致。 这一次轮回的目标已经很清晰了,但具体怎么执行,却是摆在他面前的一个问题。 在上两个轮回里,他凭借武功境界和九阴绝脉的天赋,成功地吸引了张进的注意拜了干爹。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张进之所以收自己做干儿子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拜干爹这个事儿……他觉得这一世大可不必了。 不过想要进御马监,自己仍然需要展示一定的武力。 不然,这御马监作为十二监司里面排名第二的好去处,可不一定能轮得上自己。 嗯…… 打定了这个主意,李烁将目光放在了张进的身上。 此时,张进那一出杀鸡儆猴的戏码,已经演到了末段。 “……这个不知死的狗杀才,吃了宫里几顿饱饭,竟然想着逃出宫去。这就是坏了宫里的规矩,坏了规矩,就得受罚。” 阴恻恻的撇了眼那只剩下半条命的小内侍,张进伸出了手。 随着他手臂发力,那浑身是血的小内侍便如同一块磁铁般,凭空被吸了过去。 看到张进明明身形未动,便以真气牢牢将那小内侍的脖颈抓在手中,李烁眯起了眼睛。 “公公!” 就在张进想要处决那小内侍,彻底震慑耳房中这些新丁之际,李烁直接从大通铺上跳了下来。 翻身跪拜在张进面前,他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面前这个刚刚被自己弄死过一次的好干爹。 “张公公,这不知死的家伙不值得公公出手,脏了公公的衣裳。小的入宫之前练过一些武艺,愿意为公公效劳,替公公了解了这不知死的蠢货!” “哦?” 看着竟然有人主动请缨,想替自己杀人,张进的眉头一挑。 将李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突然跳起了眉头。 很明显,这一个轮回里的张进……还不认识李烁。 “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知道轮回重新开始,张进绝对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印象,但是被刚刚拼死相搏且同归于尽的好干爹注视着,李烁的心里仍然有点发虚。 现在,面对张进的询问,他彻底的放下心来,拱手抱拳道:“小的俗名李烁,但是进了宫做了太监,就不配提姓氏了。公公唤我一声小烁子就好!” “嗯,好。” 对于李烁洪亮且懂规矩的回答,张进颇为满意。带着一丝玩味的眼神,他松开了卡着那名小内侍的手,呵呵一笑。 “你刚才说此前学过武艺,想要替咱家了结这不知死的。咱家倒想看看你的手段,来吧,若是你这件事办得好,那以后你们这一批的新丁,就全归你管。” “谢公公赏脸!” 明白张进这是在考验自己,李烁微微抱拳,站起了身。 看着那双手双脚已经被打断,虽然还喘着气,但其实已经丢了半条命的倒霉蛋,李烁深吸了口气。 “对不住了兄弟,在张进这老犊子的手里,你会死得连个全尸都没有。既然你注定要死,这一个轮回……就由我来送你走吧!” 暗暗的对那满脸是血的小内侍说了一句,李烁催动自己的丹田气茧,将体内真气催动起来,灌入到了自己的右臂。 在发力之前他留了个心眼,特地控制着自己的九条阴脉。没有露出自己九阴绝脉体质特有的寒冰真气,只是以普通真气为本,一脚将躺在地上的小内侍勾起,然后对着他的脑门猛然轰出一拳! 那一拳着实太快,快得甚至连拳风都没有跟上他的速度。 然而这看起来无比迅猛的一拳,打在那小内侍脑门之时,却陡然停住。 噗。 李烁的拳头,仅仅是挨到那小内侍的脑门,便静止不动。 耳房之中,安静得可怕。 李烁保持着出拳的动作,那被处决的倒霉蛋,也直挺挺地站在他的拳前。 “这……这没打到吧、” “吓死了,我还以为这一拳能把脑袋打爆了……” “还以为他有多高的武艺,敢情……是个学艺不精的样子货。” 诡异的氛围中,几个看热闹的小内侍低声嘀咕了几句。然而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张进,眼睛却亮了。 啪、啪、啪…… 在众人懵逼的目光中,张进抬起手,轻轻地拍起了巴掌。 看到他眼中赞许欣赏的目光,李烁默默地收回了拳头。 也就在这时,那刚才似乎只挨了他轻轻一下的倒霉蛋……轰然倒地! 浓稠的血浆,随着他瘫倒在地,才从鼻孔,嘴巴,耳朵中潺潺流出。不仅仅是血,从鼻孔和耳朵里流出来的,甚至还有被鲜血染成粉色的脑浆! 当看清了这一幕,耳房中的所有人才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用看待怪物的目光看向了李烁。 “不错,这一拳对于劲力的掌握着实漂亮。百钧之力,点到为止。仅仅靠着拳劲,便震碎了人的脑子。这活儿干得干净狠辣,倒是个可以培养的人才。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已经练成通脉境了吧?” 张进虽然心坏了一点,但眼光还是很准的。 面对他的询问,身上干干净净,一滴血都没有沾染的李烁抱拳行礼。 “回公公的话,小的出生便为天阉,爹娘信了算命的先生,担心小的活不长。于是在小的刚刚懂事的时候,便给小的找了个习武的师父。从小苦练到现在,确实刚刚踏入通脉境界!” “好,很好!” 验证了李烁的武学境界,张进哈哈一笑。 “有底子,够狠辣,杀人不眨眼。倒是个御马监或者西厂的好苗子。以后这间房子里的所有人归你管,你好好做,待学完了规矩,咱家会和御马监那边好好推荐。保不准儿啊,咱家能训出来个监军公公来呢,呵呵呵呵呵。” “小的日后若是发达,必报张公公托举之恩!” 抬起头,看着拍着自己肩膀连连赞许的张进,李烁暗暗勾起了嘴角,郑重一礼。 第三十八章:权力和实力的意义 因为李烁的关系,这一场杀鸡儆猴的戏码并没有按照预定的剧本出演,不过张进仍然非常满意。 杀鸡儆猴,让猴自己杀鸡,起到的效果往往比亲自动手还要好。 更何况……李烁杀人的手段很漂亮,也很有视觉效果。 在耳房中交代了几句,叮嘱李烁管理好同期的这批小内侍后,张进便带着那几个长随离去。 目送张进走远,房间中的李烁这才垂下眼皮,看了看地上的那具尸体。 在之前的轮回之中,处决之后的张进是让长随们将尸体抬走了的。但是这一次,他却只是交代让李烁管理耳房里的新丁们,便直接带着一众长随走人。 这意思就非常明显——尸体,你自行处理。 李烁心里明白;张进之所以将这具尸体留下,无非就是想给自己一个立威的机会。 虽说这是张进的御下手段,但李烁倒也乐得。不为别的,早一点将自己在这些新来的小内侍之中的威信树立起来,自己就越能获得安全。 毕竟……这一群小内侍里头,在第一个轮回里把自己坑死的小狗子,还活着呢、 想到这里,李烁抬眼看了看耳房里的一众小内侍。 随着他的目光扫过,房间中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避免和他的目光触碰。 嗅到众人散发出来的,对自己的恐惧,李烁淡淡一笑,将目光落在了小狗子的身上。 “你,你,还有你。” 点了小狗子和另外两个小内侍,李烁用下巴点了点躺在地上,脑浆已然流空了的尸体。 “把尸体抬出去,处理了。” 被他指到的三人一哆嗦,看了看地上脑浆流了一地的尸体,浑身打起了摆子。 人对于尸体有着本能的抗拒,同类的尸体会让人在潜意识里联想到死亡,疾病或者是许许多多不好的事情。 本能的抗拒,使得被李烁点到的一个小内侍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干干地讪笑着商量道: “小烁子……啊不、烁公公、这……这怎么处理?要不你还是去找找那些长随公公们,让他们来收拾吧……我们这连往哪儿扔都不知道……” 扫了眼那个出头鸟,李烁眉头一挑。 看了看耳房里其他偷偷瞥着自己的小内侍们,他乐了。 跨过那已经开始变凉的尸体,他走到了刚才那说话的小内侍面前。 在此前的三个轮回里,李烁倒是没怎么关注过这个小内侍,隐约间只记得这个人叫小海子还是叫什么来着。 小海子入宫的时候年岁就已经不小了,对面站在他面前的李烁,甚至还要矮上一头。 略微抬眼,看了看这个瘦高的家伙,李烁又瞥了瞥一旁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狗子。 然后,他抬起手臂一把便掐住了小海子的脖子,催动体内真气手掌猛地钳子般钳紧。 咔! 清脆的骨裂声,在沉寂的房间中清晰的荡出。 “呃……” 脖颈瞬间断裂,小海子仅来得及发出了一声呜咽,便颓然倒在了地上。 “你!” “杀,杀……又杀人了……” 房间内,顿时激起了一阵惊呼。 再次出手带走了一条性命,李烁冷冷地扫向了房内众人。 “方才张公公说了,以后你们归我管。记着了,以后张公公不在的时候,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敢说一个不字儿,或者对我的命令有所质疑,就是这个下场。” 说完他指了指地上一口气还没有咽下,正在抽搐着,目光迅速失去活气儿的小孩子。 刚才李烁出手杀了那个逃跑被抓回来的倒霉蛋时候,用的瞬间的爆发力,图的是让那个倒霉蛋没有任何痛苦的瞬死。 现在对小孩子的这一击,却没有刚才那么有技术含量。但目睹一个人慢慢的死去,这种心理上的冲击,对于耳房中的一群小内侍来说无疑要比刚才还要震撼! 咕噜、 耳房之中,瞬间响起了一阵吞咽唾沫的动静。 “烁公公……俺以后都听你的,你说啥俺就干啥!俺现在就把尸体处理了,不懂的我就去问外面的那些长随公公……俺一定把这事儿干好!” 一片噤若寒蝉的安静中,小狗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看着小狗子蹲下身子,不顾尸体的脑浆和鲜血沾染,将那个倒霉蛋的尸体扛了起来,李烁一愣。 虽然台词不太一样,但是小狗子的这个做法,和第一个轮回里博取张进注意时简直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小狗子主动讨好的对象,变成了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小狗子满脸的狗腿样子,李烁只觉得好笑。 一边笑着,李烁一边重重拍了拍小狗子的肩膀。欣赏着对方脸上那恐惧中掺杂着讨好的表情,他甚至笑出了眼泪。 人呐,还真是个奇怪的动物。 当你的实力强大的时候,就连本该嫉妒你的人,都会屈从臣服,心甘情愿地当狗。 虽然李烁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本质上和张进没什么区别。但这种感觉,确实让他觉得心中一阵畅快。 这……他妈的就是实力和权力存在的意义! …… 用实力解决了轮回之初的所有麻烦,接下来的日子,李烁就过得安稳多了。 按部就班地和张进学习规矩,每天享受着小狗子们的伺候,一晃眼半个月的时间便匆匆而过。 和上一个轮回唯一不同的,就是李烁这一次没有测试根骨。 毕竟他处决那个逃跑的倒霉蛋时候,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实力。 就这么,一晃眼就到了小内侍们分配监司的时候。 “烁公公……听说咱们马上就要往各个监司分配了,你听到什么消息没有,像咱们这一批……大多数往哪儿安排啊?” “是啊是啊,我听外面的长随公公们说,要是分配到司礼监御马监这样的监司,以后在宫里也能抬起头走路,要是分配到直殿监这种地方,怕是一辈子都要见人弯腰低头……烁公公,你知不知道什么路子,能分配个好一点的监司?” 被黑暗笼罩的大通铺上,听见黑暗中期期艾艾的打听,躺在炕头的李烁眨了眨眼睛。 经历了三个轮回,李烁心里自然知道在场的这些小内侍之后的去向。 虽然他没那么多精力,没有记住每一个人都分配去了哪个监司,但他非常确定;这幅大通铺上躺着的,没有一个人能被尚善监或者御马监选中。 嗯……除了自己。 至于为什么这么确定,是因为就在今天下午,他已经去了张进的值房。 将轮回之初【千金散尽还复来】天赋获取的那一千一百两银票里的一半,塞进了张进的手里。 在表明了自己想要去御马监的念头之后,收了钱的张进当场就拿出了一份清单。 并且当着他的面,将他的名字后面勾上了“御马监”的分配批注。 而匆匆一瞥之间,他看到同一期的小内侍里,大部分的人的去处都是直殿监,浣衣局,惜薪司这样的监司。好一点的如小狗子,也不过分配了个尚膳监的去处。 只不过这些信息,李烁并不打算告诉大通铺上的其他人。 并不是他高冷,只是他觉得对于这些小内侍来说,将这些他们根本无法左右也无法改变的结果告知,并无益处。 而且万一这些家伙嘴不严实,将这些信息露出去,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个麻烦。 经历了三个轮回,三次残酷的死亡,李烁已经学乖了。 他不会再因为不合时宜的同情心,或者说什么情面,就做对自己没有益处的事情。 见李烁不说话,黑暗中小狗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烁公公,你肯定能去司礼监或者御马监吧?我今天打扫教场的时候,看到御马监那边的公公过来了。在值房前边张公公接待上差的时候,一个劲儿地指着你说些什么呢。估摸着等明天一早,就会有人过来接引你过去了、俺听说,到了御马监那边,那管的就是整个大乾的战马和粮草,就连外面骑着高头大马跨着钢刀的将军,见了御马监的公公们都得哈腰行礼,烁公公,日后你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俺们这些一起吃过苦的同铺啊!” 黑暗中,听着小狗子的讨好,李烁睁着的眼睛闪过一丝寒光。 虽然小狗子这番话实在恭维,但是经历过第一个轮回里这货给自己挖的大坑,李烁还是警觉了起来。 一个人的表现,或许可以通过环境呈现出不同的体现。但一个人的本性,是绝对不会因为他身处什么环境而改变的。 感受到黑暗中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李烁呵呵一笑。 “那当然,日后我若是真能进去御马监当差,等我发达了,说话管用的那天,一定把你们都调过去跟我一起威风。” 听到他的许诺,黑暗中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快的应和和恭维。 一片马屁中,李烁却话锋一转,谈起了小狗子:“不过小狗子你也不错,别的人我不知道,你会被分配到哪个监司,我倒是清楚。” “啊?” 果然,听到李烁这么说,小狗子一下子从大通铺上坐了起来。 “烁公公,我被分去哪儿了?” “嗯……” 同样从大通铺上起身,李烁看了看黑暗中那模糊的身影。 “这事儿是我无意中得知的,具体怎么得知的,结果如何,倒是不方便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你要是想知道,陪我去外面撒泡尿,我单独说与你听。” 对着小狗子说了一句,李烁披起衣裳,趿拉着鞋子,走出了耳房。 他身后,小狗子略微迟疑了片刻,也跳下了通铺。 仅仅是半炷香后,耳房后身传来了一声闷响。 又过了一会儿,孤身一人的李烁推开耳房的外门,路过长长的大通铺,钻回了自己的被窝。 黑暗中,一双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身后,足足过了半晌没看到小狗子归来,大通铺上的一个个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听到了那些呼吸中附加的恐惧,李烁翻了个身。 “小狗子自打今儿晚饭之后,就没回来过。不管谁问起,你们都这么说。记住了吗?” 听到他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冷的声音,大通铺上立刻传来了一阵齐齐的应声。 “记住了烁公公,小狗子自打今儿晚饭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嗯。 得到了众人的回应,李烁满意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很好,都很懂规矩。 分配监司前最后一个隐患解决了,终于……可以高枕无忧。 不大一会,李烁的呼噜声便富有韵律地响起。而黑暗中,一个个身影躺得笔直,在那微微的鼾声中一夜未敢入眠,直到天亮。 …… 咚……咚……咚…… 一声连着一声的晨钟穿破了晨雾,拥有一宿精致好睡眠的李烁被钟声唤醒,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借着穿透了窗子的晨曦,左右看了看大通铺上的其他人,李烁眉头一挑。 “一个个的这么大黑眼圈,昨天晚上一宿没睡?” “睡了睡了……” “回烁公公的话,睡得蛮好呢!” “是了是了,就是小狗子自打昨天晚饭之后就一夜未归,我寻思着他是不是逃跑了。” “对对对,我也怀疑他是逃跑了,之前他跟我一起送净桶的时候就说过,说着宫里太苦,想要跑出去。遭瘟的蠢货,肯定是趁着昨晚上大家都没注意,偷偷逃了。” 看着一个个顶着熊猫眼的小内侍,七嘴八舌地给小狗子的失踪罗列证据,李烁不禁咧嘴一笑。 这人啊,还是得有实力。 你瞧瞧,当你实力足够的时候,就连一个谎言都自会有人为你组织铁证。 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通脉境后期的小卡拉米,就已经能够得到这样的待遇。这要是自己突破了万象境或者通天境,成了这大乾数一数二的高手……就算杀了赵麟那个狗皇帝,岂不是也自会有大儒为我辩经? 哈哈。 想到这里,李烁披上衣裳跳下了通铺,在几个小内侍的伺候下,细数了起来。 “小烁子,张公公叫你去值房。” 就在李烁刚刚净面完毕的功夫,耳房的房门被一个长随推开。 “御马监的公公过来领人了,恭喜啊烁公公,你啊……要高飞啦!” 看到待遇堪比掌印太监一样的李烁,那长随嘿嘿一笑,拱起了手。 第三十九章:有文章可做啊! 将自己仔细打理了一番之后,李烁便随着那长随一同来到了张进的值房之前。 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塞进了那长随的手心,在对方欣喜的目光中,李烁敲响了值房的房门。 “张公公,小烁子求见。” 其实值房的房门并未关紧,听到里面传来的一声“进”,李烁顺势推门而入。 看到屋内张进正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碗和另一侧的一个同样身穿蓝袍的太监交谈,他赶紧附身行礼。 “小烁子给张公公请安!” “给公公请安!” 按照主客的顺序给太师椅上的二人行礼,李烁便直接躬身肃立到了一旁听候差遣。 看到他恭敬得体的一套礼数,那坐在张进身旁的太监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嗯,规矩不错,礼数做得倒也周全。” 面对这人的夸奖,张进也是呵呵一笑,指了指李烁道: “徐公公,你们御马监说缺人手,我这左挑右拣可算给你们找了个好苗子。这孩子生得是个天阉,爹妈怕他早夭便在他小时候给请了武艺师父。苦练多年,年仅十四岁便已经突破通脉境。这段时日在咱家这里接受调教,表现得也相当不错。能吃苦,懂隐忍,更重要的是……嘿嘿嘿。” 见张进卖关子,那蓝袍太监眨了眨眼睛,气笑道:“更重要的是什么,哎呀张公公,您这还跟我打上机锋了。怎么着,这是想要跟我要人情呐?” “不敢不敢,为各监司输送人才,乃是内官监的本分。咱家哪里敢和徐公公要人情啊?只不过调教这孩子的时候,我觉得徐公公你把他领走了,可得找时候请咱家一顿酒。这孩子……打进宫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非得去你们御马监不成。” “哦?” 被张进的话彻底吊起了胃口,那徐姓太监眨眼,好奇地瞧了瞧李烁,又看向了张进。 被他用疑惑的目光盯着,张进颔首一笑,将李烁这一轮回第一天,干净利落地处决了那个逃跑内侍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听到李烁用拳劲,当着所有同期入宫的小内侍的面,将那逃跑坏了规矩的小内侍脑浆打散的时候,那徐公公眉头高高一挑。 “呵,看不出来,挺白净细嫩一个孩儿。竟然有如此狠辣果决的手段……当真……是我们御马监需要的人才!” 用手帕掩嘴,极为娘化地笑了几声,徐公公从太师椅上站了起身,走到了李烁的身前。 “既然是个懂规矩,有武功,还手黑的……那就随咱家走吧,咱御马监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早些随咱家过去,也好早日当差,给皇上效力呢。” “哦对了,咱家姓徐,叫徐俊。乃是御马监掌事佟公公麾下的直司监丞,以后啊你叫咱徐公公就得。” ! 佟公公? 听到徐俊的自我介绍,李烁盯着脚尖的眼睛顿时眼光一闪。 在上一个轮回之中,御马监他也算呆过半个多月。御马监里管事的大太监,就只有一个姓佟的——此前尚宝监老黄送锦盒的佟二宝! 也就是说,进了御马监之后,就要在这个佟二宝麾下当差了? 意识到这一点,李烁不禁想起了上一个轮回偷听御马监几个红袍太监开会的场景。按照当时的情形,御马监秉笔掌印太监是王德全,镇守太监是赵进忠,提督太监孙茂,再往下就是这个掌事太监佟二宝。 也就是说,在御马监里佟二宝是第四号人物。 但是从那晚王德全得知边关贪腐案包不住之后的反应来看,对于这个佟二宝可是极为信任的。 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若不是极信任,也不可能让佟二宝去出巡边关,彻查镇守太监贪腐和各地守军的军备情况。 这么说的话,自己分到这佟公公手下,倒也还算是有前途。 不过……更加让李烁在意的,则是现在御马监里面的情况。 不算此前的轮回,就单算这一世,现在自己刚刚入宫半个月。从时间上来看,距离西厂那头传来边关军备糜烂,各地将军贪腐严重的消息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按照上一次轮回自己所见,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王德全便令佟二宝彻查边关,裁决涉事的监军。若是在这段时间内,自己能够取得佟二宝的信任…… 那么在其巡查边关的时候,若是有监军的缺……那理论上自己也有机会。 虽然从年龄上来说,自己这副十四岁的皮囊确实当监军有难度,但……暗暗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想到那枚还没有从百世轮回图里提取出来的血珀金丝扳指,李烁抿起了嘴唇。 有钱能使鬼推磨,财前万事皆可成! 十四岁怎么了? 大乾历代君王里,六七岁登基的皇帝都好几个。只要礼数到位,十四岁的监军又哪里不合乎情理? 带着这一抹决绝,李烁郑重告辞了张进,随着徐俊一路穿越门禁,又回到了自己刚刚死过一次的御马监。 相比于上一个轮回,这一次他算是正经渠道进来的,一路上倒是没有遭受御马监直司里诸多同僚的白眼。 李烁本想着到了御马监,徐俊会让自己先去拜会一下佟二宝这个顶头上司。却不想,在登记造册之后,徐俊当即便甩了他一身奉御穿的绿袍,并给了他一个差使。 “张公公之前说你是识字的,对吧?” 御马监直司的值房中,还没来得及更换衣衫,李烁便被徐俊拉住了。 虽然对这位徐公公身上过于浓郁的香味有点反感,但是李烁仍然恭恭敬敬地行礼: “回徐公公的话,小的倒是识字。” “那太好了,最近皇上要咱御马监清查边关九卫的军备舆情,这里是九卫镇守太监们呈上来的一些军报,你今儿九跟这儿,把这些军报整理誊抄一下,回头抄好了告诉我一声,咱家给佟公公送过去。” “徐公公放心,小的一定仔细誊抄。” 再次给徐俊行了一礼,李烁拿起了纸笔和那整齐码放在案头的军报。 打开第一份,他便被军报开篇上的名字给吸引了目光。 雁门关镇守太监郭嵩…… 嗯、 就是那个倒卖军粮,吃了半数兵丁空饷,武备荒废到弓弦都放在武库里长了毛的那位? 厮、 看了看这位准死人递交上来的军报,李烁咂了咂嘴。 似乎……可以拿这个人做点文章,给自己在领导们面前……刷刷脸啊! 第四十章:权利核心 在上一次轮回里,李烁在御马监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受陈妙真所托,在御马监里打探消息,所以李烁将所见所闻记的都非常清楚。 特别是那一场发生在御马监议事堂的夜会,他的印象非常深刻,深刻到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他清楚的记得,这个雁门关的监军郭嵩,乃是镇守太监赵进忠的干儿子。 而这个赵进忠……似乎和佟二宝的关系不太融洽。 从那晚几个人互相阴阳,推诿责任的情况来看,这两个人之间明争暗斗,分明就是死对头。 那一晚发生在御马监议事堂中的甩锅大会,起因便是西厂的探子送来的那一封雁门关密报。正是那份密报,揭露了郭嵩这位监军吃空饷,卖军粮等腌臜勾当而引起。 事发突然,对于毫无心理准备的王德全等人来说,自然首要的目标就是收拾烂摊子。 可若是自己能够从眼下的这份军报之中提前找出郭嵩贪墨的端倪,将这些东西交给佟二宝的话……那么这郭嵩,自然就是一柄刺向赵进忠的利剑! 李烁相信,佟二宝不会放弃这种打击对头的好机会。 这件事情如果做好了,自己也就自然能够和佟二宝搭上线,凭借自己展现出来的能力,再把那枚血珀金丝扳指利用起来……谋取一个外派监军的机会,很大! 更妙的是,李烁也不担心自己参与到这种御马监高层太监的内斗里会有什么危险。 毕竟那天晚上得知郭嵩贪墨巨大的事情之后,就连赵进忠这位干爹也很气愤——这个巨贪,在边关上下其手多年,给赵进忠的孝敬银子却是一点都没涨、 把所有人都得罪净了,自己路走绝了属于是。 在心中打定了主意,李烁便拿起那份军报仔细审阅了起来。 郭嵩上报的,其实是御马监外派监军的例行军报。这样的呈报其实是和兵部那面的军报是相互呼应的。 按照朝廷的规定,卫所和关隘守军主将每个月都需要向兵部汇报辖司内的兵员,城防,军备,以及粮草消耗情况。 作为监军太监,则是也需要每个月向御马监上一份呈报,对守地主将的汇报加以佐证,起到监督作用。 郭嵩的这份呈报写的非常标准,馆阁体的小字,详细的记录了上个月雁门关的军事情况; 包括防务要情,关城修缮,军械核查,戍卒轮换、粮秣损耗以及居庸关附近的一些异常事项。 其中绝大部分的记录看起来都非常正常且合理,而且呈报中体现的一些账目看起来也都没什么问题。 如果这份呈报给求其他人看,绝对会认为郭嵩是个尽忠职守的。可到了李烁这可就不行了,明知道这个王八蛋有问题,李烁再次将那些账目核对了起来。 先射箭后找靶的好处就体现在这儿了,知道这个郭嵩肯定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李烁在一个个事项和数目里翻找了半天,果然找到了两条看似合理,但细细一想就绝对有问题的地方。 将那两页呈报再次翻看了几遍,李烁的眼睛一亮,拿起了一旁的毛笔,在其中几处数目上画上了圈。 …… 用了大约两个时辰的功夫,李烁便将所有的呈报全部誊抄完毕。 除了郭嵩的那一份之外,其他的几份李烁也都仔细的检查了一下。不检查还好,这么一检查,李烁对于大乾当下的军务简直是无话可说。 边关九个卫所,十几座关隘的监军,几乎全都一个德行。 光是从呈报之中疏漏之处,就能以小见大,看出边关的军备有多么的废弛。 不过其他人李烁可不敢挑毛病,虽然上一个轮回在御马监呆过十几天的时间,但是毕竟收集到的信息有限,他只知道郭嵩这么一个倒霉蛋。 其他人或许不干净,但不了解这些人的背景,李烁可不敢将军报的事情扩大化。 万一在这个过程要是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踢到了铁板,作为一个刚刚进入御马监的小太监,李烁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儿。 这御马监直司紧靠着宫墙,宫墙外面几百米的地方……可就是一条又宽又长的护城河。 在值房之中,将誊抄好的军报又核对了一番,确定除了郭嵩那一份之外的军报全都无误之后,李烁便捧起那一摞誊本找到了徐俊。 “呦呵,都誊抄完了?” 看到李烁手捧着一大摞的军报过来,正在值房中喝茶的徐俊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了几份满意。 “不错,不愧是内官监张公公极力推荐过来的,这份麻利劲儿可还行。” 面对徐俊的夸赞,李烁恭敬的弯了弯腰,道: “谢谢徐公公夸奖,小的已经将所有的呈报誊抄核对无误,敢问徐公公……这呈报是放在您这,还是说送去佟公公哪儿?” “放这儿就行,佟公公这会儿应该正在批复洗马司那边的账目。怎么着也得等到晚上才能有时间看这些东西。嗨,每个月都送过来的呈报,左左右右写的都是那些事儿。” 见徐俊满脸不在意的摸样,李烁暗暗皱起了眉头。 这就不太好办了。 原本还想着如果能够直接送到佟公公那去,自己借着这个机会和佟二宝说说郭嵩的那份呈报,争取上位机会的。 要是放在这儿,那自己这机会下次再找可就难了。 这么想着,李烁眼珠一转,对着徐俊再次鞠躬。 “徐公公,有件事情,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 见李烁一副犹豫的表情,徐俊拈起兰花指用手帕轻轻的擦了擦鼻子,聊下了脸色。 “本公公刚说你规矩学的好,但是现在来看,你学得还是不到位啊。难道你在内官监的时候,张公公没有教过你么?在这深宫大内里头啊,但凡是觉得不当讲的话,那就不要讲。但是……” 将手中的手帕甩在桌子上,徐俊狠狠的剜了一眼李烁,使劲拍了拍桌子: “你染这话你已经想要讲了,就不要在这跟咱家卖关子!说,什么事儿?” 被徐俊突然的发飙吓了一跳,李烁缩了缩脖子。 “回禀徐公公,小的刚才……刚才在誊抄边关送过来的呈报时候,发现其中一份有些问题,刚才小的求出处还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份呈报给佟公公看来着。” “嗯?谁递上来的呈报?有什么问题?” 听到李烁这么一说,徐俊的眉头一皱。 不等他伸手,李烁赶紧将那一摞呈报最上边的那一份打开,翻到自己做了标记的那两页,送到了徐俊面前。 先是抬眼看了看李烁,徐俊后又皱着眉头,翻看起了那份呈报。 “弘业七年五月初八,大乾边军雁门关监军司郭嵩密呈,呈御马监总理太监王公德全钧鉴……嗯?郭嵩送过来的?” 果然,看到呈报上郭嵩的名字,徐俊的眉头一挑,眼神玩味了起来。 呈报上面写的东西,都是例行上报的军情。其中诸如四月初五,北蛮敌骑二百窥探关北河谷,居庸关守军以烽火示警。关隘仓房鼠患致黍米霉变一百二十石,马夜惊踏坏粮车三辆损麦五十石,请求拨付下月战马草料六千束,请求兵甲库抓紧制备居庸关将士夏衣四千套…… 呈报文书格式严整,钤印清晰,损耗事项均附合理,都是一些琐碎的军情事宜,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但是,当徐俊的目光扫到了李烁专门圈起来那两页的时候,他不禁轻轻的嘶了口气。 那两页的内容是什么? 是每个月的呈报中戍卒操演的例行汇报。 按照大乾的军律,边军在非战时期每月必须操演一次,并严格汇报夜巡情况。 按照郭嵩这份呈报的记录,居庸关本月大操一次,参加操演人数为两千兵卒。这五千兵卒射鹄中靶率七成二,较上月减一成。因为兵卒射鹄情况下滑,郭嵩还在呈报中申请兵甲库调拨两万只箭矢,以加强兵卒弓弩训练。 这看似没什么毛病。 但是在戍卒操演下边的夜巡汇报,就有点意思了。 按照呈报中所述,上月夜巡队增设双岗,本月每哨消耗火把二十支,十二个哨所共耗火把二百四支。 按《大乾军制》,每哨编制50人,双岗即需100人同时执勤,这每个哨所添置的火把……就看起来不大对劲儿了。 但是徐俊虽然意识到不对劲,一时间还没转过弯来。 将手中的呈报放下,他看向了李烁。 “你给咱家详细说说,这圈出的地方,哪儿不对劲儿?” 面对徐俊的发问,李烁赶紧上前,指着夜巡汇报处解释道: “徐公公请看,居庸关呈报中本月上报正兵总兵员4800人,扣除日常守城操演的3000人,病假公差等减员约200人,剩余1600人需分三班轮值。若真设双岗每班需533人,但文中称每哨添火把二十支,这就和所报正兵人数严重不符了。按《大乾军制》,边关每哨编制50人,双岗即需百人同时执夜。就算是两人共用一只火把,也就是说……”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徐俊哪里还看不明白? “也就是说,实际上夜巡哨所,双岗也才只有四十人左右?这么算来,居庸关本月除去那操演的三千人之外,只有不到五百正兵?!” 意识到问题所在,徐俊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这纯粹是吓的。 居庸关是什么地方? 位处燕云最西侧,直面北蛮右贤王忽查所属的克烈部的最前线,拱卫着大乾西北一线千里江山。 除了北蛮之外,居庸关还是西域和大乾的交界之处,最近几年西域拜火教猖獗,不但和克烈部暗通曲款,更是时常混入大乾蛊惑人心。 本来,大乾自打失去了燕云十六州后,边关压力就已经大到了极限。 若是着居庸关有失,北蛮大军沿着西南一线长驱直入,大乾西南一带再无险关! 意识到了这一点,徐俊的脸腾的一下就又红了。 他也来不及搞什么斯文了,直接抓起了案头的呈文,拉着李烁便向值房外跑去。 “徐公公,这是干什么?” “走,跟咱家去佟公公那儿……若是这呈文上所显示的事儿是真的,这郭嵩就算是有一万条命都活不了。他该死不假,但是咱们御马监可不能给他陪葬!” 被徐俊拉着,听着那变了调的嚎叫,李烁勾起了嘴角。 自己的机会……终于还是来了。 …… 佟二宝的值房中,李烁和徐俊一进门便跪在了地上。 待徐俊将那份圈了重点的呈报递交给佟二宝,并将李烁刚才的发现叙述了一遍之后,佟二宝的脸色也阴寒的像是能拧出水来。 坐在太师椅上,用白皙的手指敲击着那份不小心露出了马脚的呈报,佟二宝微微闭起了眼睛。 “赵进忠啊,赵进忠。你这位干儿子,惹得乱子可真是够大的了。咱家本想着给你上上眼药,将你镇守的差事夺过来。呵呵……这可倒好,一不小心就奔着你的小命去了啊。你这个干儿子,这是把他自己的小命连同你的狗命,一起搭进去了啊。” 喃喃的说了一句,佟二宝张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掠过徐俊,落在了低着头的李烁身上。 “这份呈报里的猫腻,是你发现的?” “回禀佟公公,小的方才俸徐公公之命,誊抄各个卫所守关的呈报。因小的入宫之前和家里学过一些账目,所以发现不对,便立刻上报给了徐公公。这呈报里头具体的矛盾,乃是徐公公发现,小的只是提出了疑点而已。” 跪在地上的李烁面对询问,赶紧磕头,谨慎的回答。 看着俯身在地的李烁,佟二宝淡淡一笑。 “呵,你要是说小徐子管管洗马司,发现什么账目不对我还信。边关兵事他并不在行,不过你发现这些东西,肯定有他一份功劳,他得领你的情便是。我刚听小徐子说,你是刚刚从内官监那边过来的,是吧?” “回公公,正是。” “嗯。” 看了看李烁身上那崭新的绿袍,佟二宝点了点头。 “如此细腻的心思,做个奉御屈才了。明天你去直司那,领一套青袍,从今儿往后,你便在我的值房里当差,做个掌牍罢。” 掌牍? 听到佟二宝给自己安排的差事,李烁的眉头一挑。 掌牍,其实就是类似秘书差不多的一个差事。这差事其实在各个监司里都有,大致干的就是帮着监司主事处理文书。 但掌牍和掌牍的区别,比人和狗都大。 比如在尚善监,一个五品的司库手下可就配了两个掌牍小太监,帮着处理司库里的诸多账目。但是这些掌牍太监,其实也就是八品的长随担任。 方才佟二宝让自己去直司领一身青袍,也就是将自己的品级提到了六品。 结合掌牍这个差事……自己这一下,可就成了特么御马监三号人物的大秘了! 妥妥的权利核心! 第四十一章:不谋而合 在大乾宫,内侍的品级就和朝廷的官员一样泾渭分明。 刚刚入宫的小内侍无品无级,穿着粗布制成的褐色袍子,因而被称作“小黄门”。 从内官监学完了规矩被分配到监司,有了差事,才算是入了品级。也就是李烁在之前的三个轮回中那般,穿绿色布袍的八品奉御。 奉御之上是七品的长随,允许身穿墨绿色的锦袍。而李烁现在身穿的青袍,则是代表着品级升到了从六品。 站在御马监直司大堂之前,看着身上的青袍,李烁不禁感慨万千、 他妈的、 混了三个轮回,这一次终于是从低级太监一脚跨进中级太监的行列了…… 没错,在皇宫之中能做到从六品的内侍,就不能说是小太监了。这大乾皇宫之中一共有两千多的太监,其中小黄门,长随和奉御就占了一千五百多人。 只要跨出这个行列,哪怕品级是从六品,实际上就已经是太监生态圈里的中上层。 想到自己从八品升到从六品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李烁咂了咂嘴。 特么的,想当初自己没穿越那会儿从P5干到P8用了十二年,李烁真觉得自己好像选错了行、 自己,好像真有点当太监的天赋啊凸(艹皿艹)! “小烁子!哎呦,你瞧我这嘴……得改口称呼您烁公公喽!” 就在李烁看着自己身上的青袍感慨之时,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尖利的声音。 转头看到是刚刚从值房里走出来的徐俊,李烁淡淡一笑,赶紧上前行礼。 虽然自己现在生了品级,但徐俊高低是正五品的监丞,不论是品级还是职级,都还在自己之上。 不过面对他的行礼,徐俊却赶忙侧身躲开,挥舞着手中的帕子,满脸嗔怒道: “哎呦,烁公公这是折煞咱家了。你现在是佟公公身边伺候的,那就是佟公公的人,大家都是给佟公公办差的,以后可不要来这套虚的。日后你常伴佟公公左右,还得仗着你这个亲近,跟佟公公给咱家多多美言几句呢。” 李烁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张银票便在徐俊手腕一抖之后,滑进了自己的袖子。 用指尖感受了一下银票的厚度,确定那是妥妥的五百两,李烁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 你瞅瞅,权利权利……说的是什么? 说的就是这个啊! 有权了,这利润不马上就跟上来了嘛! 哎、 这一刻,李烁不仅明白了权利的意味,他特么甚至理解了以和珅,高俅,秦桧为首的广大贪官。 在权利面前,良知算个屁啊、 这种走走道都有人往你怀里塞银子的感觉……简直不要太踏马的上头! “徐公公您客气了,虽说佟公公赏识,让我做了他老人家的掌牍。但我这辈子也不能忘了是徐公公您把我带仅御马监大门的,虽然咱俩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有这份情谊,那就是最亲的朋友,您弄这个……嗨呀,见外啦!” 我不见外,你倒是把银票给我还回来? 看着李烁嘴上说着见外,但是插在袖子里的手却把银票捻的嗤嗤作响,徐俊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说实在的,李烁这个刚刚来了监司只一天的新人,一朝之间连胜三级,一跃成为佟公公身边的掌牍太监,着实让徐俊这个混了二十多年才熬到了五品监丞的老人儿眼气。 可眼气归眼气,形势是在这摆着的。 昨天下午佟二宝拿了郭嵩的呈报之后,便去拜访了御马监的秉笔太监兼总管王德全。 虽说现在监司里还没传出来什么正式的消息,但是徐俊已经通过下面的长随们得知,王德全昨夜在值房中大发雷霆,深夜将正在巡视禁军依仗的赵进忠给叫了回来。 听说一整个晚上,王德全值房里都是磕头和求饶的声音。 如今这御马监,真正管事的就是四个人;秉笔太监王德全就去不说了,御马监第一人,赵麟登基时候就伺候左右的心腹奴才。论地位,在这个大乾皇宫里,他只比司礼监掌印,内务府总管黄遂低上那么一头而已。剩下的三个,分别是直司镇守太监赵进忠,掌理太监佟二宝和甲字库掌库太监孙茂。 这三个王德全麾下的臂膀,虽然各司其职,但其实作为直司镇守赵进忠的权利是最大的。毕竟作为直司镇守太监,整个大乾的监军都是赵进忠管辖。在担任镇守太监的这些年里,赵进忠广收义子,任人唯亲,大乾眼下的监军里边儿,倒是有半数都是他的干儿子。 而现在出了郭嵩这档子事儿,赵进忠怕是日子不好过了。 毕竟……当房间里有一只蟑螂出现的时候,往往意味着已经暗地里有个蟑螂窝。 郭嵩这一个大贪,恐怕也只是整个大乾监军系统的冰山一角。若是追究的话,就凭这些监军和赵进忠的关系,估计赵进忠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些监军在地方上大贪特贪,肯定里边也有部分进了赵进忠的口袋——只是进了多少不好说罢了。 而赵进忠一倒,那么镇守太监这个缺,佟二宝首当其冲。 至于为什么……自然是佟二宝一直和赵进忠不对付,这一次举报郭嵩的是他。更重要的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王德全必定是要对大乾各地的监军进行清查的,那么这个人选肯定是佟二宝最合适。 为啥? 因为佟二宝搞到了赵进忠,自然不会对他手下的那些干儿子客气啊! 将这些思路理顺,徐俊对李烁心里的那点眼气也就全部消散了。 左右看了看没人,他立刻扯着李烁的袖子,走到了直司大堂前的影壁之下。 “烁公公,你刚才说咱爷俩是最亲的朋友是吧?那咱家求你个事儿,你可得帮我!” 冷不防被拉到背阴处,瞧着徐俊满脸严肃中夹杂的恳求,李烁一愣。 “哎呦喂,徐公公您这哪儿的话?就凭咱俩这关系……” 他拍了拍袖子里的银票,乐道:“有事儿您言语不就得了?能帮的我肯定帮啊!只是您也知道,我这刚刚被佟公公提携成了掌牍,佟公公那边我真正还没说上几句话,您要是有个什么小事儿我肯定能帮你留意,要是超出我这能力范围,那恐怕……您也就得担待担待了。” “不不不、这事儿你肯定能帮。” 眼看李烁把话往回拉,刚刚送了五百两银票的徐俊心里骂了一句小滑头,脸上的笑意却拱得更加灿烂。 “烁公公,瞧着眼巴前这个局势,赵进忠这老王八肯定是不成了。王公昨夜震怒,一定会彻查各边关卫所的监军太监,我私以为这件事情最终还是得落在咱们佟公公身上。以赵进忠那群干儿子的操行,不贪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估么着啊,若是佟公公前往边关巡查,得有一大批的监军被处置。这么一来,就得空出老多监军的缺来……” 说到这儿,徐俊的意图就已经很明显了。 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掌,他撒娇般的摇了摇李烁的袖子。道: “老徐我啊,自打十二岁入宫到现在也在这大乾宫里呆了二十多年了。时光措大,到现在快四十了也不过是个五品的监丞,所以我想着若是这一次能捞各监军,也算是个能往上爬一爬的机会。你呢,虽说和佟公公相处的时间还短,但身为掌牍帮着佟公公处理公文呈报,肯定会第一个知道哪处的监军有缺。嘿嘿……到时候你也不用帮着我跟佟公公求情,你就私下里知会老徐我一声,我自己个去求佟公公,这事儿八成就能妥!” 对李烁挤眉弄眼的说着,徐俊心下一横,再次将手伸进了袖子,掏出了几张银票,顺进了李烁的袖口。 “烁公公放心,只要老徐我能谋了监军这个差事,以后飞黄腾达了,这好处……肯定少不了兄弟你的!” 嗯…… 站在影壁侧方,用手指捻了捻这一次银票的厚度,李烁咂了咂嘴。 虽然只是粗略一摸,但是出于对银票的敏感,李烁自然心里有数;这一大银票,怕是有上千两之多! 看了看满脸殷切的徐俊,李烁一面捻着银票,一面心中冷笑。 妈的,没想到竞争对手还真多! 一千两银子,你就想从我的手里抢监军的名额……真当我怀里那枚金丝血珀扳指,是特么摆设呢?! 银子我收了,但是这监军的缺……实在是不好意思。 肯定是我选完了,再轮到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