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暗浮香》 第1章 夜游客 2010年,杭城。 九月的江南,夜里终于有了一丝凉意。 吃过晚饭,鲁大刚冲了个澡,换上了特地熨烫整齐的亚麻对襟衫,出门前还抹了几滴谢馥春的桂花头油,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走出小区大门时,保安吴三胖打趣地朝他吹了声口哨:“老鲁,今天你行头噶赞,要去会白娘子啊?” 鲁大刚步伐轻快,得意地朝他挑了挑眉:“晚上要接待法国来的老外,你懂伐?” 鲁大刚在西湖划船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因为生的高大精神,人也风趣健谈,还会唱船歌,所以常被派去接待贵宾。但在这三十多年中没有哪次比这一次给的钱多:光是订金就给了一万块,说是游览结束后还会再付一万——这还是公司抽成之后的价钱。公司的调度给他安排这个法国客人的时候,特地叮嘱,让他一定要注意仪表,要把自己收拾干净,不能有汗臭味,听说客人是做香的行家,讲究得很。 当时鲁大刚一边将中华香烟塞进调度的口袋,一边点头如捣蒜,冲着这个报酬,让他一天洗十遍澡都行。 但他的老伴儿听说这事后却皱起了眉头:“钱这么好挣吗?为啥给这么多钱,怕不是暗地里有什么问题?” 鲁大刚心里也咯噔了一下,要说有问题吧,这个法国客人的要求确实也有一些不寻常,他的要求是——包夜,从晚上九点开始坐船游湖,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就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要财没财,要色没色,也没什么可图的,况且对方还是通过公司来订的船,手续都很正规,应该没什么好怕。也许法国人就是浪漫,想要好好感受我们东方山水的韵味,沉醉于西湖如水的夜色中呢! 把订金乖乖上交之后,老伴儿看到真金白银,也不再多说什么了,默默给他烧好了饭,还帮他灌了一暖壶开水。收拾清爽的鲁大刚拎着保温壶意气风发地来到了钱公祠码头,将自己的宝贝摇橹船牵出来。这艘船可是载着他鲁家祖传的宝贝——船头上嵌的那一大块刻着弯弯曲曲花纹的黑色木头,看着并不起眼,却是个经历了好几百年的老物件,不管船身怎么修缮更换,鲁家的船头都必须装上这块木雕,可保行船平安无事。刚接手这艘船的时候,鲁大刚曾动过心思,想过把这块木头拿去文物市场估个价,结果被老爷子披头盖脸一顿骂,说是祖训言,这块木头绝不可离开船,否则必有血光之灾。当年老爷子的堂哥不信邪,偷偷取了木头准备去卖,结果当天晚上就离奇地淹死在了西湖里,而被偷走的木雕却自己回到了原位。鲁大刚虽然不太相信,但他向来孝顺,不想惹老爷子生气,也就收起了对这木头的心思。 鲁大刚将船洒扫了一遍,又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船舱中的座位,放上一张精致的小桌,烫好茶具,将准备好的花生瓜子和点心一一摆上,就在此刻,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客人到了。 微凉的晚风裹着桂子的暗香掠过湖面,一弯新月已升上半空,月光如薄纱,漫过远处孤山的轮廓,碎银一般落进粼粼的水纹里。两个高挑的人影踏上了码头,走进了鲁大刚的视线中。 来的是两个男人。走在前面的像个大学生,约莫二十出头,寸头,浓眉大眼,左耳上戴着一只银耳钉,一身黑色的运动装,背着双肩包;后面的男人身形瘦削,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麻质衬衫,戴着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眉眼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他花白的头发齐肩、微卷,在鸭舌帽下随意地披散着,颇有几分艺术家的味道。 鲁大刚一看便知,前面的年轻男人肯定是给自己打电话的陪同翻译,后面这位才是老外。他热情地把两位客人迎到小船上坐下,解开了船头的缆绳,小船缓缓的滑入了平静的湖面。 “Wee!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欢迎两位客人来到人间天堂!我叫鲁大刚,你们可以叫我老鲁。我们杭城有句老话叫做‘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夜西湖,夜西湖不如雪西湖‘,现在还没到冬天,看不到雪西湖,但是夜西湖你们今天是可以好好体验了!我先介绍一下咱们西湖十景……” “老鲁师傅,介绍就不用了,咱们直接去三潭映月吧。”翻译小哥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不失礼貌地打断了鲁大刚的激情洋溢的开场白。 鲁大刚倒也不意外,毕竟他这一大串中文导游词说出来,翻译起来也怪费劲的,都是做服务行业的,谁不想轻松一点把钱挣了?理解! “好叻!那你们尝尝我们杭州的特产,桌上的点心是知味观的哦,茶水是明前的龙井,噶灵光的嘞!随便吃!都是包在船费里的!”鲁大刚笑眯眯地在船尾摇着橹,一边将船头调向了三潭映月的方向,一边非常有职业操守地询问客人:“两位船歌要不要听呢?” 翻译小哥礼貌地点了点头:“您随意,都行。” 于是鲁大刚便敞开嗓子唱了起来:“啊——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哎,春雨如酒柳如烟哎——”他的嗓音浑厚而明亮,带着一股子豪迈气,愣是把白娘子传奇唱出了几分笑傲江湖的味道。 嘹亮的歌声穿破了夜空的黑暗,惊得残荷丛里扑棱棱飞起两只夜鹭,像是给这江湖气的唱腔打着拍子,倒把西湖的夜搅得活泛起来。两位客人看起来松弛了些,翻译小哥打量着桌上的糕点,选了一块桃花形状的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戴口罩的老外看到他吃得香,也舒展开眉头,抬手摘下了口罩。 鲁大刚正唱得正卖力,忽然看到老外摘下了口罩,顿时生了好奇心,他借着唱歌的节奏换了个摇船的角度,恰好能看到这位法国贵宾的脸。 这哪里是老外?明明是个中国人嘛!这人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脸却长得年轻,高鼻深目,五官俊朗,看起来顶多也就三十岁。他摘下口罩后,伸手拿了一块糕点端详了片刻,却没有吃,只是用鼻子闻了闻,又放回了盘中。 “假洋鬼子,还挺装的嘞!”鲁大刚在心里暗暗吐槽,嘴里的歌却唱忘了词,不得不尴尬地停了下来。 “老鲁师傅的歌唱得真不错。” “假洋鬼子”轻轻鼓了几下掌,恰到好处地打破了这片刻尴尬。他的声音很轻,语速很慢,普通话说得不像“翻译小哥”那么标准,而是带着南方人特有的绵柔。月光如水,泠泠清辉掠过他颈间,领窝深处泛起暗紫色的光华,衬得他皮肤透出几分病态的苍白——那是一块质地上乘的紫色玉牌,只是微微月光,便能唤起它逼人的莹润。 “哎呀,你中国话讲得真好啊?!”老鲁故作惊讶地赞叹。 他淡淡一笑,将目光投向幽深的湖面:“其实,我也算半个杭城人。” “呦!那还是半个老乡呀!“老鲁来了精神,”那你家爸爸还是妈妈是杭城人啊?” “祖上是。”他收回目光,温和地望着老鲁,“我们可以在这里熏香吗?” “可以可以,没问题!“老鲁爽快地答道。 “翻译小哥”随即从双肩包里取出一个檀木小箱,老鲁瞟了一眼,箱子里被分成了很多格,每一格都放置着精致的瓶瓶罐罐,小哥拿出了一个银色的莲花状小香炉摆在舱中的小桌上,手指轻快地在底部翻动了几下,一簇蓝色的火光便从莲花的花蕊中升腾而起,又渐渐下落变暗,整朵莲花浸润着暗蓝色的光晕,漾起了淡淡的白烟,一股令人愉悦的香气在船舱中弥漫开来。 “三潭映月还有多远?”小哥问到。 “看到前面那个小岛了吗?绕过去就是了。”老鲁抬手指向湖心处,夜风将丝丝缕缕的香带进了他的鼻腔中,让他心中一荡。那是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一种香味,仿佛千万朵鲜花在自己身旁绽放,同时有檀香燃起,刹那间让心灵变得宁静而空旷,空中好像飘来若有若无的仙乐,老鲁只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得轻盈,抬头就能看到漫天星辰,那些星星突然转动起来,流光溢彩如同烟火绽放,烟火中有五彩斑斓的影子悠悠飘过,那是飞天的仙娥?老鲁停止了摇橹,坐在船尾,仰着头如醉如痴地望着天空,嘴角带着笑,片刻间便安静地睡去了。 “老鲁师傅,今夜你就好好睡吧,我们只是想借用一下你的船。”小哥走到船尾,将熟睡的老鲁抱起,移到船舱中摆放妥帖,自己站到了船尾,摇动船橹,小船轻快地拨开湖面,朝着三潭映月的方向驶去。 第一次在晋江发文,是调香的主题,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夜游客 第2章 三潭映月 要是在一年前,靳飞鸿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还能干出放迷香偷别人船这种事情。身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TFF国际调香师终身成就奖获得者,经他手调配出来的香水几乎每一款都是经典之作,不但在市场上炙手可热,在专业领域也是广受赞誉,最出名的那款“天使羽息”在全世界已经卖出了超过一亿瓶,让他刚过而立之年就成为了名利双收的业界翘楚。 可是。。。。。。 靳飞鸿垂下眼,手指划过船头上镶嵌的那块看似平平无奇的黑色木头,望向正在摇橹的年轻人:“林欢喜,你真确定这东西就是阴沉木?” “我的大表哥哎,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啊!我欢爷做事很专业的!整个杭城的船被我来回查了三遍,全都取样检验过的,就这一艘有阴沉木。”叫林欢喜的年轻人不服气地嘟囔道。 靳飞鸿望向林欢喜,嘴角泛起笑意,十几年没见,当年那个胖乎乎拖着鼻涕的小表弟现在已经二十三岁了,虽然已经继承了外祖父家制香的衣钵,但还是孩子气十足,靳飞鸿忍不住调侃他:“你这调制迷香的技术确实还挺专业,看来平时没少干?” “什么迷香啊,这可是上品的极乐香,三克黄金才能换一克呢,要不是为了你,我才舍不得用!”林欢喜有些急了,瞟了昏睡的老鲁一眼,气呼呼地说:“我说咱们自己偷偷把船划出来吧,你非要走什么正规手续,看吧,弄得这么麻烦!” “不好白用人家船的——再说,这些景点不都有监控吗?还是谨慎一些好。”靳飞鸿伸手拿起了小桌上的莲花香炉,淡淡白烟在他指尖萦绕。林家秘传的极乐香是安神助眠的神器,也曾是他儿时熟悉的味道,可是现在的他,鼻腔中只剩下一片死寂。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哥你放心,爷爷说了,只要按这个祖传的办法来,你的鼻子一定能治好的。”林欢连忙安慰他,谁都明白嗅觉对一个调香师有多重要,更何况是表哥这样到达过行业顶峰的人物。 靳飞鸿无奈地笑了笑,将莲花香炉放回了桌上。这一年中,他走遍了世界各地遍访名医,从药物治疗到针刺电击都是药石无罔。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远在国内、多年没有联系的表弟林欢喜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带来了一个让他惊讶的消息。 表弟林欢喜说,外祖父算出他有一大劫,必须回国才能破解。 靳飞鸿十五岁便随母亲林芝去了法国,但十年前母亲病逝,下葬时林家一个人都没有来,他便没再与林家人联系。失去嗅觉这件事他一直对外严格保密,外祖父从何得知?难道真的靠玄学是算出来的? 他好歹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自然是不信的。但话说回来,林家自古便是制香的宗师大家,制香人的嗅觉至关重要,也许家中确有祖传秘药呢? 他半信半疑地跟随林欢喜回到了国内,按照外祖父的指示,没有回京城的家,而是直接来到了杭城。飞机落地后,林欢喜郑重其事地拿出一个皱巴巴的黄色锦囊,说这就是“秘方”,外祖父让他们俩到了杭城再打开。 两人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张同样皱巴巴的泛黄的旧纸,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四行字: 月夜子时 阴沉木船 三潭映月 焚香祈愿 靳飞鸿的脑子顿时“嗡“了起来,顿时就想要冲出去买张票马上回法国。 就这?夜里划个船到西湖焚香祈愿?病就能好?还能再扯点儿吗? 但林欢喜却一脸严肃,皱着眉头盯着纸条看了半天。 “就这几个字,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这纸上还有暗语或者隐形符咒?”靳飞鸿伸手去夺纸条,林欢喜却敏捷地后退一步将纸条护在胸口。 “大表哥,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一会儿再仔细检查一下有没有隐形药水之类的东西,但是我觉得这纸条上说的条件已经很难了。" “很难?“靳飞鸿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了,看来年轻人真的需要离开家出去闯闯,这小表弟一直呆在外祖父身边,年纪轻轻的就变傻掉了。 “月夜子时和三潭映月都很好理解了,这是时间和地点;但阴沉木船——这可不好弄啊!还有最难的是这个焚香祈愿,要焚什么香呢?我们林家的香谱里有三百九十六种香呢,如果一种一种地试,还要配上月夜,搞不好要好几个月呢!” 靳飞鸿愣住了,原来林欢喜看待问题是从这个角度来的,这么一说反而是自己急躁了? “哥,别担心,再难也难不倒欢爷我!一周内我先给你搞定阴沉木船!咱们行动起来!“林欢喜将纸条放回锦囊,一把抓起靳飞鸿的胳膊,拉着他大步朝机场外走去。 ‘不对,怎么被这小屁孩牵着走了?就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那这算哪门子治疗方法?也太不科学了!但。。。科学也没能治好我。中国有句老话,叫死马当做活马医;还有一句话,叫来都来了——就当在这里散散心吧。’靳飞鸿内心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长叹一口气,跟着林欢喜走出了机场。 ****** ****** ****** ****** ****** 上弦月清薄如霜,轻浮于深蓝的天幕上,仿佛淡笔描出的一痕微光,遥遥俯视着西湖。湖水渐渐凝成了温润的墨玉,只余一丝波痕。靳飞鸿收回思绪,一抬眼,便看到了宁静的湖面上立着的三座石塔。塔内点起的小小灯盏,投影于水面,恍如从银河跌落的几点星辰。 “大表哥,你有没有听过这三潭映月的传说呀?” 老鲁在船舱中酣睡,林欢喜摇船摇得有些无聊,开始找话跟靳飞鸿搭讪。 “我只知道这三座塔是苏东坡修的。” 靳飞鸿还在国内上学的时候,被母亲逼着读了不少历史书。他记得很清楚,这三潭映月的三座石塔是苏东坡在杭州做官的时候修的。当时苏东坡疏浚西湖,率二十万民夫清淤筑堤,葑草堆成苏堤,又在湖水至深处立三座瓶形石塔,规定塔内水域禁止种植莲藕,确保深水区通畅,不曾想石塔的孔洞烛光与月光湖面交织,却成为了一道旷世奇景。 “正史多没意思!我记得有个传说还挺好玩的,我讲给你听吧!”林欢喜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听,就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 北宋年间,一条千年黑鱼精自钱塘江潜入西湖,掀浪吞舟,搞得渔人苦不堪言。一日,它化形黑汉游荡至望江桥,见一老妪卖馄饨面,滋味甚美,黑鱼精连吞五碗,随后腹痛翻滚,吐出的面条忽成铁链锁身——原来老妪是观音化身,她将黑鱼精镇于大井巷深井,唯留谶语:“井头现天光,方得自由身。” 多年后,新知府提灯夜巡,不慎将灯烛落入井中,谶语成真,黑鱼精破链而出,钻入西湖心,掘三百六十丈深潭,再掀腥风血雨 此时恰逢观音自蓬莱归,见西湖黑云漫天,遂向如来借香炉一只。在黑鱼精露头作恶时,香炉凌空飞坠,万道金光中化作巨鼎倒扣深潭,将它永囚湖底,唯三只炉脚浮水而立——这便成了湖中的这三座石塔。坊间传,炉中香灰倾入西湖,从此湖泥皆染檀香。 林欢喜的口才甚佳,将这个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在他讲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靳飞鸿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这个故事有点意思,香炉——香灰?” “大表哥果然聪明!”林欢喜冲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我想了好几天,总觉得爷爷给的指示和这个传说有点关系,如果三潭映月就是一个倒扣的大香炉,那我们在这里焚香祈愿也是合情合理的。” “那么我们要焚的香应该就是檀香类的?”靳飞鸿若有所思。 “对,所以我带来了所有的檀香。”林欢喜指了指桌上的檀木箱,“但现在我突然有个直觉,它们也许都不对。” “还是按计划来吧,子时也快到了,都试试不就知道了。”靳飞鸿打开檀木箱,看着整齐排列着的格子——林欢喜准备的确实很充分,林家香谱上记载的所有檀香一应俱全。 [粉心][粉心][粉心]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三潭映月 第3章 焚香祈愿 两人说话间,船已靠近三潭映月的水域。水面不知何时泛起一圈薄薄的雾气,小船无声滑入雾圈的刹那,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凉的绢纱,霎时间四周变得静谧异常。靳飞鸿站起身来,望向四周,发现这薄雾恰好围住了三座石塔,形成了一个大圆圈,将小船拢在了圈内,而天幕上那弯银钩般的新月,竟散发出淡淡的紫色光芒,像被泼了一盏葡萄汁,光晕流淌下来,将整个雾圈内的水面染成一块巨大的紫水晶,更将船头那块黑木的花纹映得光华流动。 “传说阴沉木可以连接阴阳,看来所言非虚啊!我们这是进入了——结界?或者是异世界?”林欢喜兴奋地扔下了船橹,快步来到了船头,看着那块变得流光溢彩的黑木。 湖面平静无风,水面却开始漾起涟漪,小船随波荡漾,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稳稳漂向三塔正中的水域。 原本不相信玄学的靳飞鸿此刻也颇为震惊,他的心开始不安地跳动起来。 “不对,这不合理。”靳飞鸿望着在舱中打呼噜的老鲁,皱起了眉头:“这位鲁师傅天天都在西湖跑船,肯定也不是第一次来到三潭映月了,如果这艘船可以通阴阳,那岂不是他早就发现了?” 林欢喜转头看着他,突然瞪大了眼睛,指向了他的脖子:“大表哥,你有没有发现,触发这艘船能力的关键点也许是在你身上呀——” 靳飞鸿低头,才发现自己颈脖之间泛起了紫色的光芒——那是母亲留给他的,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紫玉,据母亲说,这块玉是她从小贴身佩戴的护身符。此刻它正散发着和紫月一样的光晕,变得玲珑剔透,玉石上原本带的螺状纹路金芒闪烁,仿佛在变幻流动。 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幻觉?都是那极乐香带来的?不会的,我明明提前吃过解药了啊! 靳飞鸿伸手握住胸前的紫玉,一时失了神。 小船缓缓停了下来,三座石塔窗孔里的烛火倏然变幻,石塔孔洞中的光晕不再离散,而是化作千丝万缕,在湖面交织成三重光轮,如同水中叠放的莲花盏,他们的船正好在莲花的中心。 “这仪式感真是绝了!”林欢喜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子时到了。” 靳飞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表情依然平静,眼中却燃起了希望的光。 林欢喜走到檀木箱前,屏息凝神,伸出左手拈起第一格之中的花状香饼,右手握起两块小小的火石,以一个极小、却精准无比的弧度向内一旋,一道细小却异常明亮的火星骤然迸出。就在这火星出现的瞬间,林欢喜左手的香饼极其自然地向上迎了半分,火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隐没在香饼之中。紧接着,被火星接触的那一点,极其缓慢地由内而外透出柔和的橘红色光芒。这点光芒如同活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香饼内部的纹理,均匀地向四周晕染开去,仿佛一朵微型的、正在绽放的火焰莲花。一股层次分明的幽香,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带着清冽的草木气息、沉稳的木质底蕴和微微的暖意,悄然弥漫开来。 “双星逐日,莹照白檀?”靳飞鸿望着林欢喜这套行云流水的手法,不禁轻声赞叹。莹照白檀是林家最经典的檀香之一,而点燃此香的专用手法叫做双星逐日,他小时候看过母亲用这个手法点香。 “呦,你还认得呢?”林欢喜俏皮地一笑。 两人转头看了看四周,塔、湖、雾、湖中的莲影并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不是它,换一个吧。”林欢喜左腕一抖,那朵火莲花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湖里“莲花盏”的中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欢喜的手法千变万化,各种不同的香次第燃起,又一一熄灭在湖心,然而雾圈中的一切却像凝固了一般,没有任何波澜。 在燃完最后一种香之后,林欢喜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靳飞鸿的眼中的希望也黯淡了下来。 “果然,我的预感没错,全都不对。”林欢喜有些焦躁,他抬手看看表:“还有最后十分钟,子时就要过了。哥,要不然,咱们试一试你胸口那块玉?” 林欢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身体却像蓄满力的弓弦,悄无声息地向前欺近半步。 靳飞鸿心中突然警铃大作,他猛然抬头,只见林欢喜脸上的焦躁已被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取代,那眼神靳飞鸿从未在他脸上见过——不再是稚气未脱的表弟,更像一头锁定猎物的猛兽。 母亲临终前的叮嘱在靳飞鸿脑中回响:这块玉,绝对不能离身。 “所以,你们要祈的是什么愿?还是为了要这块玉?” 他下意识地攥紧胸口的紫玉,冰凉的玉石此刻却像烙铁般烫手。 “来不及了——对不起了,哥!”林欢喜的叹息带着一种残忍的果决。他动作快如鬼魅,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点香时的优雅从容。靳飞鸿只觉得眼前一花,林欢喜五指如钩,裹挟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直取他胸前。 惊骇之下,靳飞鸿本能地侧身格挡,挥出右手试图架开林欢喜的手,但他这点荒废了多年的粗浅功夫,与自小被林家当作传承人培养的林欢喜相比简直是不堪一击,林欢喜的手腕如同灵蛇般一绕,轻易便穿透了他的防御,精准无比地扣住了他紧握着紫玉的左手手腕。 靳飞鸿只觉得手腕剧痛,仿佛被铁钳夹住,骨头都在呻吟。他拼命想攥紧拳头护住紫玉,但林欢喜的手指如同钢钳般嵌入他的指缝,狠命一掰! “呃啊!”靳飞鸿痛呼出声,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那枚散发着柔和紫光、金纹流转的紫玉,瞬间暴露在两人之间,林欢喜右手指尖已经触到了温润的玉璧。 “不行——!”靳飞鸿目眦欲裂,母亲的遗言及被背叛的痛楚瞬间淹没了他,他用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低下头,张嘴狠狠咬住了林欢喜右手的食指,一时间,鲜血淋漓。 林欢喜痛呼一声,手上一松,靳飞鸿奋力将他推开,自己却失去重心脚下不稳,后背重重撞在小船低矮的船舷上。剧痛和失衡让靳飞鸿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噗通—— 水花四溅。 靳飞鸿仰面跌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下沉,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他的口鼻。胸前的紫玉在入水的刹那,光芒骤然一盛,那螺状的金纹仿佛活了过来,在水中疯狂流转着,将湖水中的莲影吸收殆尽,形成一圈刺目的光晕,绕着他的身体,缓缓朝湖底飘去,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仿佛响起了几声号角,像是那种远古的、质朴的螺音。靳飞鸿被这号角渐渐唤醒,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漂浮在水底。此时,湖水变得温润如玉,他也不再需要呼吸,紫玉漂浮在自己面前,金纹流动,紫色的冷焰光芒灼灼,仿佛在燃烧一般。 忽然,幽深的湖底涌过一股暗流,好像有什么庞大的生物在暗暗逼近。 靳飞鸿的心猛然收紧,他慌乱地四下摸索,却找不到任何可以防身的物件。 “哎呀呀,八百多年了,终于有人点燃了‘沉渊烬’?”一个慵懒而娇媚的女声悠悠地响起。 “谁?”靳飞鸿惊恐地望向四周,同时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在水中说话。 “你能点燃‘沉渊烬’,却不知道我?”一股暗流绕动着那块紫玉,又轻轻划过他的脸。 “什么是‘沉渊烬‘?——这块紫玉吗?”靳飞鸿反应了过来。 “紫玉?怎么可能是那种俗物!看来那老东西的徒子徒孙们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不学无术!‘沉渊烬‘可是这世上最稀罕、最宝贵、最难炼制的香啊!”女声悠悠叹道。 “香?!”靳飞鸿顿时觉得有什么在脑中炸开。 焚香祈愿要焚的香,原来真的竟是这块紫玉——不,它叫“沉渊烬”。 但是,它在水中是怎么被点燃的呢? “看你头发都白了,年纪也应该不小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那女声察觉到了靳飞鸿的困惑,“沉渊烬只有他的血脉传人献祭鲜血,在水中——准确地说只有在我这片水域中才能被点燃啊!这味道真是久违了呢!” “感受一下——紫骨螺、怀梦草、龙蜕玉髓……当年要是没有我,老东西还练不成这香呢!”女声柔柔地自言自语,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前辈?”靳飞鸿试探性地轻轻唤到。 “哦,对,你既然是来焚香祈愿,那就是有事求我了?看在故人的份上,我会尽量帮你的。让我来猜一猜,你为何而来……” 靳飞鸿只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暗流自上而下包裹住了自己的全身。 “根骨不错,但却五感残缺——身为制香人,却失去了嗅觉?真是可惜,这沉渊烬燃烧的味道,天底下没几个人有机会得闻,你却闻不到。”女声叹息着,“你就是为此而来的吧?” “您能帮我?”靳飞鸿的心脏猛地收缩。 “恢复嗅觉,也不算是太困难的事,只不过——”女声犹豫了一下。 “只不过什么?需要我付出什么,您只管说!”靳飞鸿急忙追问。 “因为沉渊烬里的怀梦草和鲛人血会带来反噬,你也许会忘记未来认识的某一个人哦。” 靳飞鸿楞了一下。 未来认识的某个人?听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这辈子除了母亲,其他人忘记就忘记了吧。 “没问题,我可以。”他坚定地点头。 “那好吧,我尽力!”女声爽快地答应,与此同时,靳飞鸿只感觉几股暗流猛然缠绕住了自己地身体。 “对了,您到底是谁?”靳飞鸿艰难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湖水骤然变得冰冷刺骨,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刺入他的四肢百骸。 “我?我就是这片湖啊!”女声咯咯笑着,尾音却带着悲怆,“被困在这里千年的这片湖啊……” 灌入肺腑的窒息感淹没了湖最后的低语,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猛地从靳飞鸿的鼻腔深处炸开,仿佛有无数根尘封锈蚀的神经被硬生生地撕裂、接通,又像是有滚烫的烙铁狠狠捅进了他的颅腔,这痛苦远胜溺水,让他几乎昏厥。然而就在这撕心裂肺的痛苦达到顶点后,一缕极其诡异、极其复杂的气味,猛地钻进了那刚刚被“开通”的嗅觉通道。 率先冲撞而来的是冷冽的海盐气息,裹挟着带有金属锈蚀感的血色甜腥,冰冷而暴戾;随后一丝药草清香涌出,阴凉的蜜意缓缓弥漫开来,如同母亲轻柔的低语;而后一阵焚烧蛇蜕般的焦烟味升腾起来,干燥、苦涩,带着些许的不甘。 在剧痛与溺毙的边缘,靳飞鸿第一次“闻”到了这妖异的水下焚香,那味道层次分明却又混沌不堪,仿佛是神圣与腐朽撕扯、冰冷与灼热交织,粗暴地填满了他新生的、脆弱不堪的鼻腔。 湖水裹挟着靳飞鸿的身体,疯狂地奔流旋转起来,像一只巨手将他托在掌心,举向空中。他睁开眼,头顶的新月仿佛是一道划破天空的深深裂痕,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吸力猛地从那道裂痕中传来,靳飞鸿的身体连同胸口那枚光芒刺目的紫玉,瞬间被扯离冰冷的湖水,化作了一道流光,转瞬消失在那道裂痕之中。 [害羞][粉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焚香祈愿 第4章 花村奇事 大颂朝玿兴三十一年,都城陵安。 因陵安繁华富庶,城中达官显贵雅好簪花、插瓶、闻香之乐,故于城北三十里专辟一片良田为御供花田,名曰“天香圃”。从此这天香圃的附近花农聚集,莳兰育菊,熏梅焙芍,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座村落——“聚花村”。 这一年的夏末,聚花村中发生了一件奇事。 村东头住着麻氏三姐弟,父母早丧。次子名唤麻药,年十七,虽生得相貌清俊,但自胎里带出痴症,口不能言,目无神光,终日倚门呆望流云。家中花田全靠长姐麻花和小妹麻烦两人操持。 这一日晌午过后,麻药像往常一般倚门望天,忽见檐下飞过一只黑翎麻雀,翅尖竟带金纹,生得十分好看。他手指那麻雀,喉中嗬嗬作声,拔足便追。那雀儿也怪,飞飞停停,直引他朝着村后的鬼哭湖跑去。 日头西斜之时,邻居家冷小妹惊慌失措地跑到花田报信,说看到麻药追雀儿时扑进鬼哭湖里了。麻花和麻烦急忙奔至湖边,只见水面浮着麻药的半片青衫,人已不知所踪。姐妹俩与村民一同竭力打捞,直至月出东山,方从水底乱藻中拖出麻药的尸身。 麻花看着早已气绝的弟弟,抚尸恸哭,然触手处,尸竟不僵不胀,肌肤犹有余温。小妹麻烦略通医理,察觉有异,便颤巍巍伸出手去,按于哥哥的胸口膻中穴,奋力一压。 忽闻“咳”地一声,阿药口中蓦地喷出一尾三寸许银鳞细鱼,双目倏睁,竟自坐起身来,眸中痴钝尽扫,茫然四顾曰:“这是哪里?” 此言一出,四野皆寂。 麻药环视众人,目光清明,再次开口:“这是什么地方?” 其声清朗,全无旧日浑浊嚯嚯之音。麻家姐妹俩扶起兄弟,均喜极而泣。 村人们议论纷纷,皆道奇哉怪也。有那见多识广的老者拄杖叹道:“了不得!了不得! 想是阿药那三魂七魄,自幼便失落在了鬼哭湖底!水官老爷拘了他一十七载,今日方借那灵雀引路,将魂魄送还躯壳!那金翅雀儿,必是引魂的使者无疑!” 此言一出,众人皆以为然。自此,“灵雀引路,魂归痴儿”的奇谈便在聚花村口口相传。 ——此故事载于大颂朝的民间志怪集《陵安诡话》 ****** ****** ****** 沉渊烬那妖异的气味还萦绕在脑中,一些新的气味又钻进了靳飞鸿的鼻腔。 最先涌入的是身上织物的味道。粗麻被褥和身上的里衣虽然旧,但是干干净净,初调带着井水揉碎皂角果的青涩,中调浮起烈日下暴晒后的棉脂暖意;他微微转头,闻到了发梢散发出的皂感香,这应该是用豆粉、麸皮草木灰加上荷花做成的洗发膏,做法粗糙,但那味道还挺清爽,像沾上了莲蓬掰裂瞬间溅出的青汁,微苦回甘;昨夜燃尽的驱蚊药草还残留在空气中,艾绒的苦辛混着浮萍的腥涩;老旧的杉木家具上,有江南梅雨的潮气在木纹深处凝结的咸涩,被汗渍反复浸染的扶手处,还渗出微馊的奶味。 靳飞鸿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品味着这些而细微而温暖的味道。他的嗅觉真的恢复了,而且还前所未有的敏锐!他享受着嗅觉恢复带来的欢愉,终于从半梦半醒中睁开了眼,只觉得浑身每一个关节都酸软无力。 晨光如薄金,斜斜刺破糊窗的桑皮纸,在泥地上投下几块晃动的光斑,照亮了眼前这间简陋的小屋。他身下是铺着芦苇席的老旧竹榻,旁边有一张粗糙的杉木小方几和一个矮凳,这便是房中所有的家具。西边的墙上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半旧布衫,墙角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双耳灰陶水瓮,瓮口盖着半片剖开的葫芦瓢。 我这是在哪儿?怎么看着像是古代? 他脑中依稀浮现出从水里被捞出来时的零碎画面,周围的人都穿着古装,还有两个小姑娘抱着自己又哭又笑,难道是…… 我穿越了? 靳飞鸿吓得一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这不对劲。 穿越小说他也不是没看过,一般穿越者到了另一个时空之后总是会“脑中疯狂涌入原主的记忆”,但自己的脑中却平静得很。 粗布门帘被掀开,一个清秀温婉的绿裙女子端着托盘走进来,带来了一股清甜的桂花香气。 “阿药,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让姐姐看看,还有哪儿不舒服?” 她快步走到床边,放下托盘,关切地扶住了坐在床上的靳飞鸿。 “姐姐?你是我的姐姐?”靳飞鸿望着面前的女子,她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怕是比自己要小十岁呢。 那自称姐姐的女子面对他的质疑却丝毫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欣喜的神情,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我们阿药真的好了,会说话了!不认识姐姐没关系,咱们慢慢来!” “阿药是谁?我吗?” “对,你叫麻药,大家都叫你阿药,我是你姐姐麻花,我们还有一个妹妹叫麻烦,你慢慢地、好好地想想,不用着急!”麻花拍拍他的后背,温柔地说。 这家父母给孩子起名字也太随意了吧?叫麻花和麻药也就算了,怎么还会有人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叫麻烦? 靳飞鸿用手捂住脸,深吸一口气。 “是不是哥哥醒了?! 一声清亮又带着急切惊喜的喊叫打破了屋内的安静,紧接着,一道白影带着清冽如初冬山泉般的气息,风一般卷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身利落的白麻短衫长裤,衣襟袖口沾着几片细小的翠绿叶片,手里抓着几个绿中带黄的果子。她乌黑浓密的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亮得惊人。 不用说,这一定是小妹麻烦了。 “哥哥,你看,我给你采了金橘——” “汪呜!” 一只壮实得像个毛绒小墩子的浅黄色短毛小狗,紧随其后,旋风般冲了进来,打断了麻烦的话。它跑得太急,四条小短腿差点没刹住车,圆滚滚的身子带着冲劲就朝着床边扑来,那湿漉漉的黑色鼻头急切地耸动着,尾巴像装了马达一样疯狂摇摆。 “你看,阿欢也高兴坏了!”麻烦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毫不掩饰喜悦的笑容,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 阿欢?这只狗叫阿欢? 靳飞鸿再次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望着那只叫阿欢的小狗,小狗也眼巴巴地望向他,更加卖力地摇着尾巴,喉咙里发出 “呜呜汪汪”的叫声,让这个狭小的房间显得格外热闹。 “别光顾着说话了,阿药饿了吧?来吃点东西,给你做了酒酿元宵,还特地加了你爱的桂花蜜,快尝尝!”麻花端起托盘里的瓷碗,送到靳飞鸿面前。 靳飞鸿这才发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他接过瓷碗,浅浅喝了一口,那烧融的蜜糖裹挟着米酒发酵的酸劲,划过他的味蕾,将咽喉中在溺水时残留湖水腥气一扫而空。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软糯香甜的小元宵伴着温热的汤汁滑入空荡荡的胃中,弥漫开去,温暖了他的四肢百骸。 “慢点吃,慢点吃,不够的话锅里还有!” 麻花心疼地拍着他的背。 此刻,靳飞鸿脑中仍没有涌出那些属于“原主”的记忆,但面对这二人一狗,心头却涌上了一丝久违的、属于家的温暖。虽然只是短暂相处,他也能感受到姐妹俩的善良纯真。刚从水中出来时,恍惚中曾听到旁人说起自己是个“痴儿”,想来两人平日里为了照顾自己一定吃尽了苦头,看着自己身上干净的衣服和整洁的床榻,吃着香甜的酒酿元宵,靳飞鸿的鼻子竟然有些酸了。 一碗元宵下肚,靳飞鸿的脑子终于开始正常运转了。他飞快地整理了一下前面的混乱情况,想出了一个简单稳妥易操作的办法:装失忆。 “我,想不起以前的事了。一点儿都想不起来。”靳飞鸿将碗放在桌上,装作有些怯生生的说,“还有,我穿。。。。我被救起来的时候,身上有没有戴什么东西?或者说,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他摸向空荡荡的颈脖,那块紫玉已不见踪迹。 麻花和麻烦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你当时身上只是缠了些水草,好像也没什么别的——”麻花认真回忆着。 “想起来了!要说不寻常,我按压你胸口之后,你吐出来了一条奇怪的银色小鱼!这算不算?”麻烦一拍脑袋,眼睛一亮。 “鱼还在吗?我能看看吗?”靳飞鸿急忙下床。 “阿药,你慢点儿!”麻花赶紧上前扶住他。 “哥哥别急,我当时也觉得神奇,就把鱼带回来了——就在那个水瓮里,还活着呢!”麻烦指了指墙角那个盖着葫芦瓢的水瓮。 靳飞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水瓮边,姐妹俩连同小狗阿欢也一同上前围住水瓮。麻烦伸手揭开葫芦瓢,水中,那尾状如柳叶的小鱼悠然摆动着,姿态优雅流畅得不似凡物,,纤细的鱼身近乎透明,若非那覆盖其上的银色鳞片,几乎要隐没在瓮中的幽暗里。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眼睛——左眼鲜红,右眼漆黑,像两粒宝石镶嵌在银色的鱼头上,竟有一种诡异的平衡感。 靳飞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刚想要触碰那鱼,刹那间小狗阿欢“汪呜“一声叫,猛地跳起,一口咬住了他的前臂。 “臭阿欢,快放开!看我不揍烂你的屁股!”麻烦大惊,一巴掌打在阿欢屁股上,阿欢惨叫一声掉头鼠窜跑出了屋。 姐妹俩连忙查看着靳飞鸿被咬的手臂,没人注意那尾银色小鱼的红瞳,似乎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粉心][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花村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