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恋爱我不谈了》 第1章 夏季暴雨 闻怀打开公寓门的时候,墙上的时针刚好指向数字十。 初夏的上午有些闷热,加剧了熬夜修图后的脑胀。 随手带上门后,他趿着拖鞋进屋。 斜对面的白纱帘在轻轻晃动,起起落落间让带着热潮的风灌入。 边上那盆白茉莉正处花期,花叶却因为缺水而萎蔫低垂,显示出主人培育的不走心。 闻怀没在意那盆花,视线略过那件随意搭在沙发上属于另一个人的西装外套,径直拿上衣服去了淋浴间。 温水洗去尘埃,令心头覆盖的深重疲惫也散去一二。 闻怀将半湿的头发薅到脑后,捞起了沙发上那件西装外套,朝着卧室走去。 衣料展开后显露出没有得到合理对待而压出的褶皱,湿发的水滴随着闻怀俯首的动作滑落,将外套领口的部分浸湿。 卧室大床上胡乱丢着几件衬衣。 闻怀沉默地走到床边,揪起几件皱眉靠近,片刻后干脆地将手里的衣服一起丢开。 好,好得很,又是这个味道。 全都是这个味道。 甜腻的,张扬的,叫人难以忽视的,过了水般的清透玫瑰香。 尾调发苦,像是碾碎的新鲜花枝。 两个月以来,这味道闻怀嗅过不止一次,在冼从熠的身上。 一次比一次浓郁,规律又清晰,像是某种刻意的挑衅。 冼从熠生活单调,爱好不多,除了上班和健身,多余的社交少得可怜,那几个朋友闻怀虽没见过也知道底细,都是五大三粗的男性,只会对这种香气敬而远之。 香水甜得像是一支无尽舞曲,主人更不可能是冼从熠公司那些只知道敲代码的呆子工程师或者古板的合作方。 所以这个固定见面的女性,不是朋友,不是同事,又是什么身份? 再联想到最近冼从熠极力掩饰却还是从眼角眉梢跑出来的好心情,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自己的男朋友以前是直男,闻怀不是不知道,但没想到恋爱这么久,这属性还能重塑。 真是可笑的根深蒂固。 冼从熠是什么意思? 这几年闻怀和对方的感情被消磨得太多,就算他觉得身心俱疲,懒于纠结爱或不爱的问题,也不能让这样涉及到道德层面的问题摆上台面吧? 恋爱谈到这个地步,到底是爱还是侮辱? 这样到底有什么意思?! 后背的衣物被头发打湿,闻怀头脑混乱地靠在卧室门边,看了窗口那几朵半死不活的茉莉很久。 直到有风再次灌入,打卷枯萎的残瓣零落盆土。 心间的沉压一层接一层,闻怀回过神,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拨出一个电话。 电话铃响到自动挂断一共耗费40秒,这一过程重复了好几次,直到闻怀自己放弃。 他垂下眼,直接给那人编辑消息。 很久没得到回音,闻怀捏了捏手机,转身回房间,将那些混乱的衣物全丢进了大开的衣柜。 衣料重重撞进柜里,发出沉闷声响,与此同时,短信的提示音响起。 [姓冼的:?] 闻怀低头打字。 [闻:什么时候有空?] [姓冼的:这几天忙死,过一阵吧] [闻:就今天。] [姓冼的:为什么?] [闻:今天见一面。] 很久之后,冼从熠才给出回复。 [姓冼的:好。] 见面的时间约到下午,闻怀吹好半干的头发,给窗口的茉莉浇了水,然后安静地离开了公寓。 …… 这几天开发组的人正因为新项目忙得脚不沾地,冼从熠作为项目负责人也不得空闲,只能在短暂的空闲里打开手机。 当看到屏幕好几条来自“老婆”的未接显示时,他唇角往下压了压,抑制住下意识要扬起的傻笑。 被工作折磨得僵化的躯体忽然灵活起来,冼从熠立即回复了对方。 闻怀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有空做什么? 冼从熠沉思片刻,两人的生日都不在夏天,这个日期也不临近任何纪念日。 这段时间闻怀似乎很忙,难道是今天闲下来,难忍思念才一定要见他吗? 所以闻怀只是单纯想和他约会。 冼从熠被老婆的约会邀请砸得头晕目眩,下压的唇角不自觉上翘,手下的回复却显得矜持。 本以为闻怀会发火,但对方的回讯却出乎意料的短而笃定,连标点符号都透露出不容拒绝。 闻怀闹着要见面,并且一定要是今天。 冼从熠几乎能想到对方认真执拗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一下。 开发组的工作早就部署下去了,冼从熠召来助理再次确认了行程,确保下午的时间完全空出来。 最近和闻怀见面的机会太少,冼从熠过得很糙,早上出门前胡子刮得都不太走心,没有应酬时连衣服都是乱穿的。 冼从熠看了看屏幕里自己的倒影,庆幸自己今天还算体面,只是头发长了点,扎得眼皮有些痒。 他一面迅速完成着手中的工作,一面暗暗决定午休时去理个发。 他知道闻怀最喜欢他的脸。 临近中午,日光避进了厚重的云里,从高层落地窗往下看,很轻易就能捕捉植被晃动的灰色绿影。 冼从熠手头的工作收了尾,活动着肩颈,提上外套批准了自己提前下班。 随意应付了午饭,开车去常去的美发沙龙的路上,冼从熠一路哼歌,即使是厚云积压令世界染上深色,也没破坏他的好心情。 理发师都清楚他要完全露出五官的要求,因此并不多问,只是闷头动手,但吹完造型后,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镜子里对方那张英俊的脸。 那双长而明亮的眼睛显露出来,配上清晰的轮廓,不做表情都好看得惊人。 就算嘴角上扬正微微笑着,给人的感觉也隔了层冷冽的薄纱,就像冬日的太阳。 冼从熠并不知晓别人的具体联想,外人欣赏的目光是他从小到大习以为常的,所以没有太多反应,只在对方祝他约会顺利的时候嘴角的弧度扩大些许。 显示出几分雀跃的真心。 又一次对镜检查完自己的仪容,他迫不及待就去见闻怀了。 二人约好的见面地点很近,就是冼从熠公司附近的咖啡店。 冼从熠本想把位置定在其他更有氛围的地方,约会完还能去吃个烛光晚餐什么的,但还没提出建议就被闻怀一锤定音。 他不知道为什么闻怀一定要约在这里,毕竟这里离闻怀的工作室并不近,打车过来很耗时。 但老婆不辞辛劳都要来找他,还体贴不让他跑远,冼从熠心中暗喜,对这份贴心很是受用。 他无所谓距离远近,只要能见闻怀都觉得心满意足,这个想法五年如一日并未改变,闻怀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愈发阴沉的天气容易让人的心情带上阴霾,但在看到闻怀的一瞬间,就算有再多烦躁也会烟消云散。 远还没到约定的时间,闻怀就已经站在咖啡店门口,只能是坐不住了才在外面等他。 冼从熠下意识又要笑,但很快克制住了,只是将目光落在闻怀身上,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热度。 今天的闻怀一反常态穿得很简单,只是棉t牛仔,没有穿那些破洞带链的潮牌衣裤,干净得让冼从熠想起了两人从前的校园时光。 他忍不住喊了一声:“老婆……” 以往他叫出这个称呼,都会换来闻怀一个白眼或者一拳,但这次得到了优待。 闻怀只是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先进去吧。” 竟然没否认这个称呼。 今天的惊喜一重接一重,冼从熠咳了一声,极力稳住自己的高冷人设,见闻怀头也不回进了店里,忙不迭跟了进去。 …… 说不上是不是因为心境过于复杂,闻怀在半天的休息过后,觉得自己状态更差了。 他不想多看冼从熠那张冷淡的脸,进了店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侧目看着外面变深的云层,避开了与对方的眼神交接。 虽然刻意不去在意,但闻怀还是能轻易捕捉到对面的一举一动,这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夏季的燥热在午后尤为明显,虽然店里空调温度偏低,冼从熠卷起了衬衣袖子。 见闻怀没反应,他主动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很快就点好单,服务生欠身离去后才开口道:“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 声音平和而低沉,很抓人耳朵。 闻怀将目光从不断压低的乌云上收回,看了向冼从熠。 冼从熠幽深沉静的眼神,闻怀这几年太熟悉了,很难从中找到曾经热恋时的情绪波动。 或许所谓的热恋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这些年是不是算浪费时间? 闻怀对上对方那双波澜不惊的眼,扯扯唇角,哑着声音问:“最近在忙什么?” 冼从熠回答得很简单:“开会巡查,写代码做项目,你应该不感兴趣。” 没等闻怀回话,他又多问了一句:“你感冒了?闻怀?” 闻怀避而不答,只接上刚才的话题:“上个项目做了两个月,这么快又开始新的?” 冼从熠直直看向闻怀的眼神一闪,不甚明显地停顿了一下,这才回道:“新公司任务重,我爸要求很多,你知道的。” 闻怀笑了一下,冷嘲道:“只是这样么?” 这话咬字太轻,很快就被被服务生端来甜品的声响遮盖。 冼从熠没能成功捕捉到闻怀反常的情绪,将提拉米苏和青柠蛋糕都往对方面前推近一些。 沉默一直持续到上完饮品之后,冼从熠让服务生将果茶放到对面,决定自己消化那杯不太喜欢的苦咖。 闻怀自始至终没有提出异议,但没动过面前的果茶和甜品一下,垂下眼睛兀自发呆。 店外浓重的乌云越压越低,店内光影投在光线暗沉的玻璃上,构成了镜面的质感,玻璃也成了圈住人与景的透明画布。 即使是闻怀不说话,也很难让人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冼从熠有了更多机会去看对方。 最开始是对方放在盘侧的五指,冼从熠知道这手抓住自己臂膀的时候会很用力,但刮出来的痕迹却很浅,不会真正伤害到他。 视线上移,从搭在桌上的小臂到清瘦的肩膀,最后停在那张堪称漂亮的脸上。 咖啡厅冷色系的装潢衬得对方皮肤更白了,精致的五官在冷暖光线下更加出挑,透露出别样的秀气。 连面无表情的样子都显得可爱。 他的老婆怎么这么好看? 闻怀的声音打断了冼从熠漫无边际的出神—— “今天叫你出来,是有话对你说。” 一些带着湿气的绿叶被狂风吹刮着打上玻璃窗,临街的树扮演默剧般左摇右摆。 闻怀抬起眼睛,那对偏圆的眼睛尾端的弧度有点上扬,像猫一样。 冼从熠紧紧看着那双眼,又一次感慨自家老婆真是百看不厌。 “我们谈了五年了,冼从熠。” 格外郑重的语气吸引了冼从熠的注意。 他放下了手里的咖啡,等待对方所有的未尽之语。 “这么久以来,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但对自己倒是心知肚明。我这人脾气很大,自认为也还算耐心,拿出了全部的认真和你在一起。” 闻怀的声音放得很缓,带着谨慎斟酌的意味。 “我问心无愧,所以说出接下来的话也并不会感到负担。” 冼从熠微微抬起下巴,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心底开始暗暗猜想闻怀的意思。 闻怀要说什么? 为什么不顾拒绝也要见面?为什么今天对他百般容忍和体贴?为什么见面到现在不仅没发脾气表情还格外庄重和严肃? 闻怀今天为什么给他这么多好脸色?为什么这么紧张? 到底什么才让他这么难以启齿? 老夫老妻了见面不至于这么害羞纠结,是有什么特别的事? 对于情侣而言,有什么事情需要特别慎重? 难道—— 闻怀要和他求婚? 冼从熠一个磕巴,思绪轰然炸开,和外面的云和树一样骤然被无形的手捏扁揉圆。 “冼从熠。” 短暂的停顿过后,闻怀弯了一下眼睛,带着一点释怀的神色,喊冼从熠名字的时候声音都恢复了清朗。 这笑好看极了,于是脸热的冼从熠开始满怀期待地等待后文。 虽然他计划的是至少恋爱十年才结婚,但如果是闻怀忍不住了的话,他不是不能放低标准。 如果闻怀主动撒娇、坚决要求,他当然也可以答应…… “我们分手吧。” 云中一声闷雷。 随后,酝酿已久的大雨落了下来。 你老婆不要你咯~ —— 开新文啦,这个夏天请和笨蛋小情侣一起度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夏季暴雨 第2章 暴雨过后 暴雨来得太快,让世界陷入喧闹。 玻璃窗面成了分隔两边的屏障,一面混乱不堪,一面轻松写意。 户外的人群都被突如其来的雨弄乱阵脚,纷纷慌张避雨,咖啡厅的服务生则匆忙去搬回门口的彩色招牌。 很快,雨棚也被支起。 忙乱的气氛让那句分手宣言显得无足轻重。 事实上,从这句话传入耳中的时候,冼从熠纷乱的思绪就被按下了静止键。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重重跳动了一下,甚至有片刻耳鸣。 这是除了与闻怀初遇以外,冼从熠人生中第二个心神俱震的时刻。 对面的闻怀安静地看过来,圆润的眼睛此刻仿佛容纳了一片沉默安宁的海,显然在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见冼从熠冷着脸半天没有说话,闻怀似乎有了答案。 他自嘲般笑了一下,下定决心将自己心中最后那点软弱和不舍全部丢弃。 再开口时,闻怀的声音依旧镇定:“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那就这样了。” 说完这句,他不再看对方那张自己曾经很是着迷的脸,起身就走。 毫不迟疑的抽身离去让冼从熠断线四散的神思立即聚拢。 他匆匆跟上去,拉住闻怀的手时,八风不动的眼睛有片刻浮现出浓重的慌张。 “等等,老婆……闻怀,你刚刚说,要分手?” 闻怀收回付过款的手机,闻言眉头都没动,心平气和地重复道:“嗯,我们分手。” 好不容易展现的耐心没有得到对方的感谢,冼从熠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空白,攥住闻怀的那只手力道逐渐增大。 “分手,”他反复咀嚼着这个词、这句话,“我们分手……?” 在闻怀皱眉之前,冼从熠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要和我分手?” 闻怀不知道这人今天的理解能力为什么这样差,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也并不符合冼从熠对他三令五申的在外原则。 所以这些规定都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由始至终都是对方说一不二,而他因为自己所谓的爱情也退让太多。 闻怀不想再让,压制住心底翻涌的躁郁,冷声道:“是,我们分开吧。” 冼从熠的眼神居然有些受伤,“为什么?我不明白,老婆……” 那样一张冷硬的脸同时出现了震惊、恍惚、不可接受的情绪,像一块半化的冰陡然被丢进了沸水里,本来延后的死期降临眼前,仿佛全世界没有比他更可怜的人。 闻怀想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但费力半天无果,终于被气笑了。 “你问我为什么?冼从熠,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厚脸皮的人?” 冼从熠被指责得很茫然,对上闻怀冷漠的眼睛,感觉从头脑到脊椎都开始寸寸发麻,迷惘和仓惶充斥身心。 他从来没在闻怀脸上见过这样明显的嫌恶。 “闻怀……” 小心翼翼叫出的称呼被一声满含抱歉的声音打断—— “不好意思打断两位。这位先生,请问这是您的物品吗?遗留在您坐的位置了。实在不好意思,只是这部手机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响……” 穿着马甲的服务生出现在冼从熠身后,捧着手机和外套,尴尬得满头大汗。 冼从熠接过东西,并不去管那震动不止的手机,跟上闻怀趁机离开的脚步。 “老婆,闻怀,你等等。” 闻怀置之不理,来到店门口观察着迅疾的雨势。 冼从熠掌中的手机安静片刻,又很快重新开始震动,带着誓不罢休的意味。 突发状况太多,他太阳穴疼得厉害,唯一的直觉就是一定要跟紧闻怀,不管是去雨里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我们需要再谈谈,老婆,你冷静一点,不要这么冲动。” 闻怀面无表情道:“我很冷静,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冼从熠固执己见地强调:“我们需要谈一谈。” 他看着闻怀被雨水溅湿的裤脚,平复着混乱的情绪说道:“雨太大了,你留下来,我们还有时间坐下来把一切都说清楚。” 这话在震动的手机铃响里显得那么无力,手机里的未接显示已有数十个,冼从熠不必去猜都知道应该是新项目里某个数据板块又出问题了。 这种情况在这过于年轻的公司里常有发生,项目起步阶段确实很难走开,如果是核心数据出现漏洞需要调试,那么就算是主负责人也要加几天班。 冼从熠知道接了这通电话恐怕就要离开,但还是固执地想得到闻怀的答复。 拖延的片刻时间里,要解释一切矛盾简直是白日做梦。 所以闻怀只是置身事外地看着他,“先接电话吧。” “老婆,你先和我说清楚,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 “别这样叫我了,我不喜欢。” 闻怀声音很是平静,还淡淡地补了一句:“你要忙就先去忙。” 他转身走到门口的另一边,在收纳桶里找到了自己带来的那把伞,有些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不然在这样下着大雨又被纠缠不休的尴尬境地里还不知如何脱身。 冼从熠看着他动作,视线低垂,落到一直亮起的手机屏幕上。 助理眼见电话不通,正在疯狂给他发送信息。 [范助理:小冼总小冼总,紧急情况!大老板来了!!!!!!] 看完信息,冼从熠觉得头更疼了,也知道自己非走不可了。 暴雨打湿了冼从熠的西装裤腿,他动了动腿凑到闻怀身边。 对视只是片刻,他快速而认真地说:“等我回家,我们好好谈一谈,老婆,你要等我。” 闻怀没有回答,那双圆润的眼看向他时带着一丝微末的厌烦,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冼从熠还没来得及反应,闻怀已经打开那柄透明雨伞,直接走入了雨幕中。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冼从熠突然一阵心慌,冲着雨中喊了一声:“闻怀——” 雨太大了,冼从熠看见闻怀似乎停顿了也似乎没有,离开的速度没有任何改变,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 暴雨落下的时候咖啡店内客人不多,所以冼从熠在店内订了个公司外送,顺便借了把伞,然后就赶去公司应付突然到访的老冼总了。 夏季的雨来去都快,等到冼从熠再次下班,外面又是清风蝉鸣。 下午到晚上,闻怀的那句分手始终徘徊脑海,很像兜头一棒后残留得很久的钝痛。 他想,回家一定就能和闻怀说清楚。 他们最近见面的时间确实太少,闻怀说不定又在东想西想,但只要讲明事理,闻怀就没有理由再闹脾气,说不定还会自觉理亏地补偿他。 冼从熠知道,不管是因为什么,闻怀都舍不得真正对他生气。 闻怀很爱他,他知道的。 所以只要他将事情弄清楚,再去哄哄闻怀,对方一定不会再怪他。 可是这晚闻怀没有回家。 冼从熠在沙发上等了很久,从坐到靠,最后不知不觉对着顶灯睡了过去。 人生中又一次心神俱震的这天,冼从熠梦见了十九岁的闻怀。 其实二十岁的冼从熠很早就听过闻怀的名字,艺术学院的新任院花,长得漂亮但脾气不好,从身上掏出的奖项能亮瞎一众凡人的眼。 归功于发小徐丁的颜控属性,他从对方口中听过关于闻怀的传言太多,比如闻怀能力出众又在某某大赛里吊打了同系学长被一众迷妹大夸妹宝最棒;比如闻怀又和嘴贱的某某大打出手并且最后得胜被誉为艺院霸王花;又比如闻怀的追求者太多有男有女,有的追着追着因为战线太长最后竟然和竞争对手谈上了等等。 这人的一些经历确实令人哭笑不得,但冼从熠听过就忘了,看着唾沫横飞的发小,对这位院花生不出太多的好感。 毕竟风云人物再怎么离奇,还不如手里的项目来得真实。 真正见到闻怀,是在冼从熠看来很平常的一天。 不过是结束了一场普通的项目竞赛,和团队同学约好在第四球场打一场放松赛,当然球最后都没打,因为被那群家伙放了鸽子。 在烈日树荫下白等半天,冼从熠虽然无语,但到底觉得没必要发火,在附近所以逛了一下,路过新开那家广受学子追捧们的冷饮店时临时起意想买杯水。 平常的心境在踏入那间播放着轻音乐的场所的开始改变。 冰饮店外观就是很清凉的蓝橙色,内里的装潢也很精巧,充足的冷气和水果冰块形状的装饰营造出凉爽的氛围。 空调开得太大,进门时出风口让烘热的衣料沾上皮肤,带来不适的黏腻感。 店内的吵嚷盖过了过于温柔的音乐,喧宾夺主这个词被诠释得很标准。 一切都乏善可陈。 大脑放空后暂时想不出接下来的目的地,冼从熠拿上自己随意点的冰饮,耐着性子往客座区走去。 客座区并非是传统的排列方式,正中是一只巨大的甜筒树脂模型,彩色小桌以仿真花草和原木柜台相隔,由边缘向中间排列,美观度足够,隔音效果却不怎么好。 前面几桌都有人,冼从熠只能往里走。 闷头找座并不能隔绝外音,他听到了“摄影部”、“毕业照”几个模糊的词汇,没兴趣听太多,只想赶快让自己浮躁的心态冷静下来。 刚好是一曲欢乐的乐音消散,冼从熠依稀看见在前方的卡通雕塑后有个空座,就拿着水走过去。 走过最后一丛仿真花,冼从熠自然而然将视线扫向对面的人。 与那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秒,他前行的步伐顿住。 白衬衣干净简单,仿佛带着花季雨季的青涩和美好。 那人的样貌分明是难以掩饰的精致,但抬眸看过来的时候,给人的第一感觉却是洁净和清纯。 五官组合得恰到好处,线条柔和,表情含蓄,如同细雨过后清润又纤巧的一剪茉莉。 这份扑面而来的秀美太震撼,几乎契合了冼从熠对未来伴侣的一切幻想。 他呆愣地看了闻怀许久,就算对方又一次望过来,也没有移开目光。 这过分直接的注视不算礼貌,那人却仿佛习以为常,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对同座的男女低语几句就站起身来。 于是冼从熠只能呆呆地看着对方越来越近。 他的视线不知收敛,让走到他面前的人动作一停,然后对他略一点头算是招呼,而后脚步轻盈地越过他就离开。 擦肩的刹那被无限延长。 冼从熠的视线从对方微扬的眼尾看到那浓密的眼睫,似乎连发丝都散发着让冼从熠感到舒服的气息。 哪怕起伏的喉结彰显出这人与自己同性的身份,冼从熠还是控制不住将目光投过去,如同对方行走时带起的清风一样,紧紧追随对方的前行。 瞬息之间,他忽然对这人生出了铺天盖地的好奇,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的时候,却只是单纯的不带任何意味的停留,像是蝴蝶追逐清风,落花随伴流水。 注视成了不假思索的反应,心口猛烈的跳动清晰可感。 拉门的弧度,挡住日光的手指,白净的侧脸,半弯的眼睛。 一切的一切,都让冼从熠难移目光。 一声夹杂欢快的“闻怀”,令挂上相机的闻怀偏过了脸。 他对发声的学士服女孩招了招手—— “这里,学姐。” 溪流般透净的嗓音传入冼从熠耳中,带着点懒散的哑。 也更加直观地让冼从熠确认了他的性别。 原来这位久闻其名的院花不是女孩,是一个秀美的男生。 冼从熠对这个男生一面钟情。 从那天起,他开始想养一株茉莉。 冼从熠是成长型的,前期笨一点,后面会改变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暴雨过后 第3章 关于初见 在最不经意的时候见到了闻名已久的人,冼从熠来不及探究自己的心境,目光下意识追随着闻怀离去的背影。 待对方身影彻底看不见,他才低头擦掉了冰饮遇热冒出的满手水汽,在好不容易找到的空位上呆坐了好一会,然后掏出手机敲了敲发小。 [冼从熠:闻怀是男生。] 他用了严谨的陈述句。 大概是在水课摸鱼,徐丁秒回,且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徐丁:?] [徐丁:这谁不知道???] [冼从熠:。] 被“院花”“妹宝”等一系列词带偏的冼从熠觉得膝盖疼,他若无其事地继续打字。 [冼从熠:他是男生,你为什么要叫他老婆?你喜欢他?] [徐丁:都什么年代了,性别没必要卡那么死。] [徐丁:我都可以,主要看闻怀(舔屏] [冼从熠:。] 关上手机后,冼从熠缓了缓,还是觉得忍不下去,利落地把徐丁删了。 徐丁:???? 没去管徐丁是什么反应,冼从熠沉默地喝着冷饮,脑袋里全是闻怀。 嘈杂喧嚷的顾客话音和无病呻吟的音箱乐音都被隔绝在外,他的鼻尖仿佛还残留着闻怀的气息。 冼从熠从没觉得自己是肤浅的人,比起他人容貌,他更在乎图书馆里的天文地理,无聊时科学期刊读到了几期几页,代码运行的进程是否合理。 他喜欢竞赛时神经微微紧绷的感觉,也喜欢扣篮时激素飙升的刺激。 要他关心簇拥而来的男男女女是何样貌,还不如问他午晚饭吃什么,吃完饭是去打球还是长跑。 青春期的时候,少年总会对未来充满幻想,事业,家庭。 冼从熠也不免俗。 他想过以后的职业,也对未来的伴侣做出过一些设想。 他的爱人,应该要是位安静、文雅、有涵养的女孩子,会很温柔叫他的名字,眼睛笑起来是弯月的形状,长发被微风轻拂的弧度都会很柔和。 但自见到闻怀之后,冼从熠再被问到喜欢的类型时,只会说出对方的模样。 他用了三天的时间消化自己突然转变的性向。 就算是男人也可以在一起吗?人的性向可以改变吗?他可以喜欢男生吗?老爹会不会把他打得找不着北?同性恋爱的未来会顺利吗?两个男人真的能走到最后吗? 可在这三天里,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想闻怀。 冼从熠觉着自己不太正常,但这和闻怀没有任何关系,是他的心脏和脑袋出了问题。 所有现实的问题只要一和闻怀放在一起,理智的天平就会立即向一边倾倒。 冼从熠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浮想联翩不切实际的人,只要一想到闻怀所有思绪都翩飞而出。 好在他很能自洽,觉得弯了也不是大问题,毕竟他对女性伴侣和传宗接代都没什么太大的执念。 喜欢男生和女生本质上对他来说没有太大不同,毕竟相识相爱都是两个人的事,只要性格契合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冼从熠对自己的性向适应得很快,也不会掩藏和忽视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 想见闻怀,那就去见。 既然确定喜欢闻怀,就认真地走到他面前。 在感情这方面,冼从熠终于舍得改变他的直线思维,放下自视甚高,放下敷衍随意,真诚又笨拙地靠近闻怀。 不必听别人口中所说的,要用自己的心去感知。 学校社团的活动室设在一栋艺术楼,摄影社在最末,是摄影专业的人在负责,闻怀也在其中,成员除了摄专人,还有一些其他专业的摄影爱好者。 冼从熠摸清楚情况,递交了入社申请,顺利通过面试后终于第一次走进了无数次路过的摄影活动室。 “你好——” 一个灰色短袖的人正在整理设备,听见声音就转过身来,看见冼从熠的时候收敛了态度里的散漫。 “欢迎入社,这位……学长?”闻怀微微眯了眯眼,清澈的嗓音带着一点迟疑,“我们上次是不是遇见过?” “……是的。” 冼从熠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别人的目光下感到不安,担心初见时不太礼貌的紧密注视惹得了闻怀的反感。 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后悔是无用的,他并不后悔那天的举动,只是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就和闻怀遇上,还是单独相处的情况。 他觉得自己所做的准备还太少。 冼从熠想了想,像比赛里的正式会面一样从容地伸出手,“我叫冼从熠。” “我知道学长的名字,校网和荣誉栏上都有,”闻怀没和冼从熠握手,把要填的信息表塞进他手里,“我是闻怀。” “闻怀……”冼从熠和这双好看的眼睛对视还是很难表现自然。 心脏猛跳,他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闻怀,很高兴见到你。” 这过分小心的态度让闻怀没忍住笑。 他弯着眼睛问:“学长都这么客气的吗?” 是所有学长都是,还是只你一个? “嗯,”冼从熠不清楚他在笑什么,尴尬地解释,“我不知道。” 答得像呆瓜,但闻怀脸上的笑容却更明显了。 他笑着指了指冼从熠怀里的纸张,主动换了个话题:“欢迎加入摄影社,先填信息表吧。” 加入摄影社和闻怀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冼从熠很快发现自己在摄影方面并没有什么天分,不死心地荣获了上千张废片后终于死心,不再乱碰了。 摄影社每年暑假都有个外出采风的活动,大多都是带着任务的摄专人,其他专业的成员没几个愿意跋山涉水冒着炎日到处乱跑的。 社团活动冼从熠一个不落,这次也并不例外。 入社后寥寥几次和闻怀接触的机会,都因为摄影水平不佳而闹了笑话。 几次出丑让一向只接收赞美的冼从熠大受打击,但看见闻怀笑意盈盈的眼,又觉得甘之如饴。 也许是他摄影白痴的形象给闻怀留下了印象,两人的接触终于慢慢变多。 闻怀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开怀大笑的时候很灵动,眼尾有点上翘,像只狡黠又爱使坏的猫。 对方开玩笑的时候,冼从熠也从不觉得违和,只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发热的脑袋。 闻怀瞪圆的眼睛可爱,闻怀弯起的唇角可爱,闻怀感叹说“冼学长拍丑照方面实在天赋异禀”时拖长的声音也可爱。 就连闻怀翘起的头发,闻怀思考时抬眸望天的小动作,冼从熠都觉得可爱死了。 这年夏天摄影社出活动去的是一座比较小众的古镇,他们要拍些当地人文风情的照片。 冼从熠的好运降临,又一次被分到了闻怀的小组。 这种分组并不会强制性你待到团队任务达标为止,但冼从熠还是寸步不离地跟在闻怀身边,从天明到日落,被对方调侃也没有反驳。 拍到了绝佳光影的闻怀心情很好,晚归时一路都在哼歌。 天幕浓黑,星空明耀。 闻怀兴致勃勃地研究着古镇的建筑风格,流转的眼眸倒映着寥落灯火,像是千金难寻的净澈琉璃。 他含笑的侧脸太美好,冼从熠心口猛跳,下意识开口:“闻怀。” 闻怀发出一点疑惑的气音:“嗯?” 冼从熠脱口而出:“你愿意考虑一下我吗?” 大概没被这么莽撞地告过白,闻怀愣了半天,“……冼从熠,你喜欢我?” “嗯,我喜欢你。” 非常明确,无以复加的喜欢。 闻怀直直看过来的目光几近审视,一寸一寸在冼从熠脸上移动,像是在探究他真心的重量。 在冼从熠陷入懊恼无措的境地的时候,闻怀才慢吞吞给出答复:“好啊。” “我们试试吧。”他红着脸说。 …… 冼从熠从充满暴雨的梦中醒来,窗外艳阳高照。 窗口的茉莉颓势仍在,却不再呈现缺水状态的卷曲。 陶盆泥土濡湿,茉莉叶有些泛黄,边缘处长出了水淹过后的斑点。 花苞已经完全枯死了。 这是闻怀不再回家的第十五天。 冼从熠:一定是因为我摄影白痴的形象深入人心,从前吸引了老婆的注意 闻怀: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的脸更深入人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关于初见 第4章 避让和抓捕 闻怀是故意避开冼从熠的。 分手那天的暴雨,让他多年引以为傲的免疫力失灵了,回去之后就发起了低烧。 雨势太大,闻怀那把单人伞根本遮不住,所以没打到车的前半程和直接淋雨没有太大区别。 硕大的雨珠砸在身上触感很凉,裤脚以下被迅速奔流的积水,这些都好过和冼从熠待在同一空间。 装模作样,拒不认错,又爱明知故犯,宽己严人,只知道独断专行地发号施令。 世上没有比冼从熠更混蛋的人。 闻怀怕当时再待下去就要在对方好看的脸上来一拳,这才马不停蹄地离开。 冒雨离开的坏处就是拥有持续了好几天的低烧,闻怀在酒店躺了几天,被齐馨派发了些轻松的线上工作。 他现在所在的摄影工作室就是这位师姐领头创办的,和好几个校友一起。 规模不太,重在精细,刚开始是风景人像什么主题都拍,后来适应需求逐渐发展成专精人像,档次也走向了中高端。 若要问他加入的原因,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为这位热心帮了自己太多的学姐无偿拍完毕业照后,对方将吹落的卷发别到耳后,忽然微微一笑问他是否有兴趣来工作室搭把手。 闻怀这人懒散惯了,只想着能拍照就行,于是就顺势答应了。 想着也算是还人情,没想到居然做了这么多年。 真该感叹一句太巧。 那年确实发生了好多事,热忱学姐成了顶头上司,以为没有结果的暗恋对象成了主动告白的正式男朋友,从此生活变得波澜壮阔,快乐都是清晰可感的。 不知道为什么思维总往那个人身上偏,闻怀长叹一声倒进被子,彻底将自己华而不实无疾而终的初恋抛之脑后。 烧退过后,他知道自己脸色还是很难看,于是强行忽略了齐馨若有所思的盯视,匆匆找了个借口,就跟着工作室的两位摄影师跑去Y城忙商拍了。 这两年他和冼从熠因为工作各自出差也是有的,但从没分开超过一周。 现在都宣布分手了,闻怀当然不会再管这些事。 至于夜深人静时心间总会漫上的那点迷茫和失落? 那不过是分手后正常反应,只能说明他确实付出了真心,不可能是对这段感情还有留恋。 为避免自己胡思乱想,闻怀选择直接洗漱睡觉。 早点睡觉的计划在第一天就被搅乱,从闻怀看到手机的来电显示开始。 电话响铃到自动挂断循环了很多次,一次比一次间隔得久,仿佛是对面察觉到了什么开始犹豫和迟疑。 他们才断联几天? 闻怀皱起了眉,为冼从熠突然的打扰感到气闷。 手机又亮了一下,这次是一条短信。 [冼从熠:在外出差要注意休息。晚安,老婆。] 闻怀手指戳了戳那句“老婆”,冷笑了一声,丢开手机就自在地在一米八的大床上躺倒了。 然后失眠到了快天亮。 第二天和难缠的客户消磨了整整十个小时,结束后闻怀手都是酸的,更别提站僵的小腿了。 他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房间草草躺下,迷糊之际感觉到枕边的震动,想起白天齐馨说过要了解工作情况的事,下意识乱划一通就出声了。 “齐馨姐……” “闻怀?”低沉的音色带着不确定的语气。 闻怀清醒过来,看见了光洁屏幕上灰底白字的“冼从熠”三个大字,恨不得把自己敲晕。 他忍了又忍,还是按捺不住语气里的恼火:“……你到底要干什么?” 冼从熠立即听出了他嗓音里更浓重的沙哑:“你感冒加重了吗?闻怀?” 分明是以前闻怀最喜欢听的声音,如今听来只会叫人作呕,因为不知道对方会如何用这声音和别人说其他的恶心话。 “跟你没关系,”闻怀闭上眼睛,喉咙干涩,“我们已经分手了。” 冼从熠沉默了一下,声音放轻:“我们没有分手,老婆。” “我说了分手!冼从熠!” 在这个话题上,冼从熠也展现出了一贯的执着。 “我不接受,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老婆,你不要任性好吗?” 闻怀的睡意完全被气没了,对这人的明知故问和避重就轻感到不耻,反手就把电话挂了。 冼从熠很快回电,闻怀全部拒接。 他烦得不行,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敲打。 [再打拉黑。] 发完这一条,闻怀重新倒回枕头上,让世界重归寂静。 手机那端竟然真的安分了下来,连闻怀自己都感到惊讶。 这招是他恋爱之后摸索出来的。 二十出头的冼从熠对想法和情绪的掌控力还很有限,心中所想常常从那双长而明亮的眼睛里跑出来。 闻怀很轻易就能确认对方对自己的在意,从那满怀热切的眼,从那不间断彰显存在感的简讯和铃响。 他发现隔着屏幕,冼从熠会格外听话。 大概是无法想象文字背后的语气,冼从熠就会非常慎重,只要是闻怀明确要求的,他都听从。 于是那个时候,闻怀总会借机使坏,逗得冼从熠说些蠢话,顺带对下次见面对方的外在装扮提出意见,将这个衣架子任意打扮出自己想要的所有样子。 毕竟对方是独属于他的完美缪斯。 时隔很久,如今他们简讯联系得很少,少数的异地时间也都鲜少通话。 闻怀没想到这招在现在还适用,但拒绝细想下去,起床去整理设备检查方案了。 被恐吓过后,对方安分了一晚,在闻怀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的时候,早上开工前收到了对方的信息。 [冼从熠:衣服多穿些,感冒就不要扛着相机乱跑了。] 闻怀扫了一眼就不再看,带上设备就再次投入了工作。 冷处理没起作用。 接下来的几天,冼从熠虽然没再来电,简讯却不间断。 [冼从熠:工作很多也要注意休息。] [冼从熠:Y城最近高温,要记得防暑。] [冼从熠:什么时候结束工作回家?] [冼从熠:之前的话题,我们应该再聊聊。] [冼从熠:亲亲老婆还在生气吗?(小狗探头 .jpg)] [冼从熠撤回了一条消息] [冼从熠:还在生气吗?] [冼从熠:不要不说话,闻怀。] [冼从熠:闻怀闻怀闻怀闻怀闻怀闻怀] [冼从熠撤回了一条消息] [冼从熠:闻怀,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一面?] 网络无法传达心音,闻怀将从文字上感知到的属于那个人的无措当做错觉,繁忙的间隙看到满屏被撤掉了一半的消息,直接把对方屏蔽了。 世界再次清净了。 无人打扰的剩下几天,闻怀迅速拍完了不同场景的商图,不可谓不高效。 筛选素材的工作一结束,他加了两个夜班,将一系列的剩余工作一口气做了,又和客户沟通完了后续流程。 做完这些,此次出差的工作就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闻怀没和两个同事一起走,又接了个写真单,多在Y城磨蹭了几天,林林总总耽误半个月后终于被忍无可忍的齐馨召回了C市。 去工作室做完出差总结,闻怀尽力想溜,但被齐馨抓住时机逮去了办公室。 “阿怀,你和冼从熠是不是有什么事?他都纡尊降贵问到我这了。你的行踪,他不是最清楚的吗?” 她是闻怀这些老朋友里少数几个见过冼从熠的,知道那人是个什么货色,生了张帅脸长了颗狗脑,看待她们的眼神很冷漠,不知道是不屑还是厌恶。 靠脑力搞开发就该天生高人一等吗? 齐馨同样不喜欢冼从熠,但见他对闻怀的感情确实不像作假,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好几年没有交集的人突然在深夜来电,低声下气地问起闻怀,齐馨直觉这件事不对劲。 但闻怀反应平淡:“我们没什么事。” 齐馨一个字都不信:“你们又吵架了?” 其实是分手了。 为了避免齐馨追问原因,让冼从熠仅剩的那点颜面扫地,闻怀就没说话。 他的默认没能打消齐馨的疑心。 裸色美甲轻点着身后的亚克力桌,齐馨看了闻怀半晌,缓声道:“你俩这两年吵得太频繁了,阿怀,我不希望你因为缥缈的爱情伤害自己。你应该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不要变得不像自己。” 闻怀笑了一下,“我心里有数的,齐馨姐。” 他微笑起来总给人含蓄又美好的感觉,但齐馨知道这不是对方真正开心的样子。 齐馨叹了口气,却也没再为难,选择了放他离开。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前段时间不是生病了吗?” 闻怀点头,又一次谢过齐馨,收好随身相机锁进设备箱,就离开了工作室。 午后日光向西倾斜,走出室内的闻怀望了望天色,被滚烫的热风一吹,一时竟有些迷惘。 为了避免自己又开始闲得发慌回忆往昔,闻怀很快就想清楚接下来的安排。 既然分手了,没必要再住在属于冼从熠的公寓里,不如在工作室附近租个房,这几天继续住酒店过渡。 闻怀决定做得很顺畅,趁热打铁准备现在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今天是工作日,现在又远还没到冼从熠下班的时间,可以避免和对方见面的局促尴尬。 到了地方,闻怀推开门发现屋子的光洁程度超过了自己的想象,没有蒙尘的地板,没有乱丢的衣物,一切都井然有序。 干净整洁,只等一个归家的主人。 闻怀并不觉得这个主人是自己。 如今的他没立场再对冼从熠的行为做出评价,对方或好或坏都与他无关了,还是专注眼下要紧。 闻怀动作迅速地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将那些必需品全部放进行李箱里,至于其他装不了的东西,就随冼从熠怎么处置了。 整个过程很顺利,这让他故地重游后莫名沉重的心绪平复下来。 最后整个行李箱都被装满,闻怀擦了擦汗水,环顾了一遍周围,检查自己是否还有遗漏。 他清理掉自己的痕迹,决心彻底告别这座住了三年有余的房子,并且不再回头,连同那些似真似假的甜蜜过去和冼从熠一起丢掉。 离开之前,他握着门把手在原地站了几秒钟,这才施加力道打开了门,然后顺畅地拖着箱子走了出去。 推着箱子走向电梯时,闻怀的心境出乎意料的平和,直到那道发颤的沉厚嗓音在身后响起—— “闻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