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过境[男暗恋]》
1. Chapter 1
季慈赤裸着身体从浴缸出来,抽出一旁的浴袍披在身上,在腰线处打了个蝴蝶结。
浴室里闷潮湿热,未散的雾气缭绕,镜面还滚着没干的水珠。
她浑身携满湿漉漉的水汽,脸上是泡发似的白将饱满的唇瓣凸显得越发粉嫩。
出水芙蓉也大抵如此了。
推开盥洗室的门,主卧静谧,开门声便显得尤为清晰。
昏黄的床头灯下,男人正低头看iPad显示的最新财务报表。闻声移眸,他指尖一滞,面色如常但细看仍有细微之变化,比如错乱的呼吸。
伴随距离的缩近,那股芳香更加浓郁,叶清楠揉了揉眉,将平板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伸手说,“过来。”
还差最后一步的时候,季慈被人强行扯过,压在蚕丝被上。
他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游动着,像拆礼物一样拆开裹在她身上的浴袍,轻笑着说,“以后别穿,反正都得脱,太麻烦。”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身体比灵魂更加认可这位熟悉的拍档。
他温暖的唇瓣抚过她全身每一寸皮肤,每到这时,季慈就像块砧板上的肉,分秒都是煎熬,她必须找点事情来纾解。
“在想什么?”耳边一声滚烫的质问打断她的沉思。
彼此坦诚接见,季慈并无隐瞒,“在想你那件驼色大衣。”
叶清楠笑了,声线沙哑,尾音上扬,“你当时是不是故意的,嗯?”
“明知是故意你不也上钩了?”季慈不带怯意地回。
他专注且陶醉地开辟领地,沙沙的嗓音从小腹以下传来,“我当时如果不同意岂不是白浪费你的演技了?”
季慈想说些什么,张口时才发现声音断不成续,犹如在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
置身一片汪洋,她化身条溯流而上的鱼,灵活摆动尾鳍,尽管每次逆流而上,都会伴随抽空缺氧,但执着与兴奋可以让她暂时将这些抛之脑后。最后的奋力一跃,鱼身浮出水面,眼前的世界一片空白,仿佛栖身极乐国度,浑身充盈的只有快感……
风卷残云,一切回归风平浪静。
叶清楠胸口起起伏伏,微张着嘴喘息。
他们安静对视许久。
扫过她脸上淡淡的潮红,叶清楠眸子敛了敛,问道:“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季慈摇头,“不行,语卿会起疑的。”
“那就告诉她。”
“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叶清楠眸色微沉。
季慈明白他有意见,于是主动抬臂勾上男人的脖子,笑起来宛若一朵娇艳盛开的花朵,“叶先生,我喜欢你的money,你喜欢我的body,我们各取所需不好吗?”
叶清楠不气反笑,单手将季慈翻了个面,吻上她的蝴蝶骨,“真是头养不熟的狼。”
季慈熟知这人秉性,不尽兴不罢休。
…
季慈吐出口长长的浊息。这段日子学校功课吃紧,晚上还要过来伺候这位爷,她的凡人之躯经不起蹂/躏,季慈躺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叶清楠关掉床头灯,半拉窗帘,皎洁的月光撒在屋子里,让他能将季慈观察地更仔细。
他早就想说,她睡觉时乖顺得像小猫,浅浅的呼吸像胡须一样弄在人身上又痒又麻。此时,睡梦中的人不知梦到什么,揪紧叶清楠睡衣,往他怀里缩了缩身子。
叶清楠呼吸顿住,随后温厚的掌心覆在她后背,一下一下地拍着,直至怀里的身体逐渐放松,叶清楠勾唇,在她嘴角轻轻点了点。
第二天季慈醒的时候,身侧床位已空。
望着她浑身触目的吻痕和齿印,她皱眉,觉得他越来越不懂分寸了。
好在叶清楠接下来要去外地出差几天,她又有几天安宁日子过。
昨晚留宿叶清楠公寓意味着季慈一早起来还要给他收拾行李,不过也不容许她有分毫怨言,毕竟干服务业的不就得先把客人伺候好了然后才能谈自我吗?
他的衣橱一向以深色居多,季慈将衣服收叠好放在行李箱,低身忙碌之时叶清楠从后拥住她,男人低声问,“会想我吗?”
季慈微怔,随后从衣橱拿下件黑色衬衣,安然自若地说,“如果我说会,你就可以不走吗?”
“只要是真心的,我可以考虑。”
“哦,那我会想你,真心的。”
“你真是一点都不会撒谎。”叶清楠从胸腔传出记闷笑,轻声质问,“其实你心里巴不得我走吧?”
季慈耸肩,无话可说。
吃完早饭,两人又温存一会,秘书打来电话说已经在楼下等着,季慈坐在叶清楠大腿上给他整理领带。
叶清楠临行前给她转了这个月的“薪水。”
望着屏幕上的金额,季慈笑着说,“老板,你多给了。”
叶清楠把玩她的耳垂,说,“昨晚你的服务很满意,算是奖励。”
“那我就谢谢老板咯。”季慈做了个比心的手势。
叶清楠揉着她头发,“乖乖等我回来。”
季慈挑眉,“不等你回来,我还能跑了不成?”
叶清楠只笑不语。
将人送入电梯,季慈回屋睡了个回笼觉,九点闹钟一响,她起床梳洗打扮。
离开叶清楠住所,她就近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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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家银行,按照对方提供的账户转了20W,ATM机显示转账成功,她拨了个电话。对方接通后,季慈低声警告,“剩下的钱我会在三个月内还清,以后别在找我家里人麻烦。”
*
银行离地铁站二百米远,汇完钱,她带着耳机一路走过去。
过完安检下电梯正好赶上地铁进站,车门打开的时候,汹涌的人流缓慢的,但冲劲十足地寻找各自位子。
她找了个便于下车的位置,对面是一对正处热恋期的小情侣,她垂眸打开手机登录微博,食指指腹在屏幕上缓缓滑动。
季慈其实没什么想了解的,只是单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刷到一则娱乐新闻,原想直接跳过,视频标题上赫然出现的“祁然回国”四字止住她下一步动作。
祁然,两年前在韩国作为唱跳歌手出道,因其俊美的面容与极佳的唱功捕获大批粉丝,近期官宣将回国发展并顺利签约国内某大型经纪娱乐公司。
季慈手指顿住两秒,旋即若无其事点进去,这是一条关于他接受媒体采访的视频。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孔,她有了一瞬恍惚。
主持人问他,为什么要选择回国发展?
祁然正对镜头,脸上露出他一贯的微笑,季慈按下暂停键,对面小情侣不知何时下车。她的眼睛透过玻璃看着外面闪过的风景,一首歌的时间过后重新打开视频。
他告诉主持人,“回国符合我未来的职业发展规划,除此之外,“他顿了一顿,“是为了见一位很重要的人。”
“是什么重要的人?女朋友?”主持人为了增加节目效果,追问。
祁然的沉默使得现场唏嘘一片,最后他留下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大家静待佳音吧。”
手机息屏,季慈抬额,今天阳光明媚却不刺眼,她犹然记得几年前也是这样一天,那个人将她压在身下深吻,他的话时至今日还烙在耳边,“小慈,你等我回来。”
至于后来...
还没想明白,冰冷的广播响起,地铁到达宁州大学站。
五月尹始,除了阳光,就连风都是暖洋洋的。
季慈跟着人流出站,她的脸是当下很流行的清冷相,皮肤白皙却不显病态,带点自然卷的乌发直逼腰线。因为没化妆,原本凌厉的五官反倒增添几抹柔和。
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件牌子,简单的卫衣牛仔裤搭配帆布鞋,加起来不超过200块钱。
就是这身打扮走在校园却吸引无数人的目光,季慈哂笑,人真是个伪善体,只看表面,谁又能想到她昨晚正躺在男人身下索欢,而且那个人还是自己舍友的哥哥?
2. Chapter 2
宿舍楼门口有情侣嬉戏打闹是常事,季慈早已见怪不怪。
绿荫下她发现抹熟悉的身影,身穿白色衬衣,黑色束脚裤,浑身洋溢出青春的气息。
如果季慈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他了。
男生手放在女生腰间,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悄悄话,惹得女生咯咯笑。
季慈停脚,静静凝视。
视线往宿舍楼门口不经一瞥,发现不远处的季慈,四目对视,苏端脸上的笑容倏然顿住,不动声色撤回手指。
一旁的女生发现端倪,小声问,这谁啊?
季慈扫了眼面前的两人,微微一笑,却只看着他说,“你是来等语卿的?”
“是。”苏端挠挠头,他解释:“只是朋友,你别误会。
季慈点头,旋即清脆利落地回:“行,我上去告诉她,让她早点下来,别让你久等。”
最后五个字咬音很重。
苏端面色有些难看。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一推门只有叶语卿在,其她两位估计正被导师拉去做任务。
叶语卿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正准备上课要用的pre,听到开门声,她敲键盘的手指停住,问道:“季慈,你昨晚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一个朋友过来找我。”
季慈找了根头绳随便将头发扎成低马尾,回避她上下打量的目光。
叶语卿听出端倪,尾梢微扬,“季小慈,这个朋友不会是男朋友吧?”
季慈沉默,却也没否认。
“姓名,身高,体重,长得帅不帅?”叶语卿扔下手上工作,过来盘问,“还有,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见见?”
扎好头发,她找出要换洗的衣服,不甚在意,“没什么可见的,过段时间大家好聚好散。”
发现她耳后那块草莓印,叶语卿啧一声,“你们昨晚战况可真是激烈啊。”
季慈心下慌乱,伸手挡住。
这个话题不适合继续聊,她重新找了个话茬,“罗导的作业你准备怎么样了?”
下周轮到叶语卿做小组演讲,她揉着太阳穴,“还差一点,但苏端约我出去玩,现在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你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他没?”
季慈点头,想起先前那幕,该怎么告诉她,那时苏端身边还围着一个女生?
“我来看看。”季慈走到电脑跟前,躬下腰身,指尖滑了滑,“这样吧,剩下的交给我。”
一听这话,叶语卿脸上的愁绪一扫而光,直接抱着季慈啃了口,“哎呀,季小慈,你怎么这么好,你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季慈轻笑不语。
叶语卿以最快的速度梳妆打扮,背上包包,和季慈挥手再见。
“语卿。”季慈叫住她。
叶语卿回头问,“怎么了?”
季慈笑着摇头,“没什么,记得早点回来。”
“放心。”叶语卿扬起下巴。
二楼台面视野开阔,季慈站在阳台往外看,叶语卿小跑着跳入苏端怀里,两人腻歪一会,然后手牵手走远。
*
日子一天天过去,之后的每天她都在教学楼和宿舍之间两点一线奔波,转眼间距叶清楠出差已经过去一周。
周六下午,季慈去食堂买烤红薯准备带去图书馆做晚餐,排队中途,手机来了条微信。
YE:【今晚来悦庭庄园。】
导师临时布置一篇专题报道的翻译,要求这两天完成,时间紧任务重,季慈抿了抿唇,给他回:【有作业,改天可以吗?】
YE:【带过来。】
季慈:【难道叶先生要替我完成?】
YE:【可以考虑,只不过要看季小姐能不能拿出合适的报酬,毕竟你知道我时间宝贵。】
这只老狐狸打什么心思季慈心里门清,她故意回:【叶先生请问车费怎么算,我总不能做赔本买卖吧?】
YE:【你定。】
季慈和他开玩笑:【不怕我多要?】
YE:【就怕不如你意。】
季慈轻微勾唇,平心而论,除了当初胁迫她签订协约时叶清楠有些湮无人性,在一起后他一直对她不错。
季慈没继续讨价还价:【谢谢老板。】
两人的相处模式就像上下属,不过她出卖的不是劳动力。
她随后给叶语卿发消息说自己晚上不回宿舍。
今天苏端过生日,她那边迟迟没回消息。
季慈也没放心上。
七点多的时候,季慈背着双肩包从图书馆出来,打开约车app叫车。
在校门口等车时叶语卿电话拨过来,季慈接起,她那边环境很乱,嘈杂的音乐里还夹杂带着男人的说笑声。
季慈严肃几分,问她现在在哪儿?
叶语卿哭着说位置,告诉她,“我和苏端分手了,是我提的,我在他手机里发现他和好几个女生的聊天记录……”
季慈皱眉听着,司机也在这时赶到,她询问师傅可不可以临时改路线,师傅说可以但是得加钱,季慈答应。
...
她已经很久没去过酒吧了。
推开门,一切和印象中的样子没什么差别。
空气里弥漫着尼古丁的味道,音乐更是震耳欲聋的,舞池内男男女女尽情热舞。与熟人相比,陌生人似乎更能给他们一种尽情释放本性的安全感。
曾经她也是这里的常客,如今再看这些,内心如同湖面上的浮萍,平静地不起波澜。
叶语卿就在前面吧台那儿坐着,身边围着个黄毛,边怂恿她喝酒,手脚还不老实,上下摸来摸去。
季慈都看在眼里,推开陌生男人递过来的酒,扒拉开拥挤的人群,朝吧台方向走去。
黄毛在她耳边喘气,“妹妹,再喝点?”
叶语卿尚留一丝清醒,挣扎着推开酒杯。
季慈这时赶到,一把夺过杯子放在桌上,二话不说带着叶语卿就走。
黄毛微愣,但很快换了副神情,眉捎上挑,色眯眯地打量,“这是从哪出来的小美女?”
“我是她同学。”季慈不愿多解释,架起叶语卿胳膊搭在自己肩。
“等等。”黄毛掌心熟稔地放在她肩头。
全身好似触电般恶心,季慈抖了抖肩,冷冷道:“把你手拿走。”
黄毛“嘿嘿”笑两下,收手,搓了搓下巴,脑子里不知在打什么算盘,送了杯酒过来,“这样吧,喝了这杯,我就放你们走。”
季慈知道宁可惹君子也不惹小人的道理,而这人一看就不像是好鸟。她凝了他好几秒,最终选择暂时相信他的话,问:“当真。”
“当然,哥哥我呀,不骗人。”
黄毛表面信誓旦旦地说,其实他压根不相信季慈会喝酒,只想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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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她。这姑娘一脸清纯相,水水嫩嫩的,怎么看怎么喜欢。
“好。”
季慈从他手中接过酒杯,缓缓抬高,眼睛斜睨黄毛,不容许他有丝毫后悔的念头。
淡淡琥珀色的液体沿着杯壁一滴不剩滑入口腔,最后一滴饮进,季慈嘴角还沾着沫子,她用拇指腹撇去,杯子倒置,给他看。
不说废话,她驾着叶语卿就往外走。
“别啊。”黄毛后悔了,拦在人跟前,将酒杯再度斟满,“再陪哥哥玩儿会,这样,只要你有办法让这杯酒空,我就放你走。”
环境嘈杂,季慈耐心到达极限,她推开,“滚开。”
“你说什么?”黄毛没听清,往跟前凑。
季慈语气不善,“我说让你滚啊。”
黄毛不气反笑,“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还骂人呢?”他用一种让人极其厌恶的眼神上下打量季慈,“要不今晚别回去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你喜欢。”
季慈轻睨,唇角勾出抹迷人的笑容,“你的意思是不是只要这瓶子空了,我就可以走?”
黄毛看得春心荡漾,点头。
接过这杯酒,她唇角笑容加深,对着黄毛方向,更准确来说是对着他脸的方向,稍稍一用力,琥珀色液体泗涌而出。
黄毛来不及反应,被浇成落汤鸡。
棱形酒杯“砰一声立在吧台,季慈摊手,“好了,空了,别挡路。”
黄毛愣了好几秒,居然被一个丫头片子搞得丢了面子,他越想越气不过,伸手抡向季慈。灯光打在他脸上,红一块儿,蓝一块儿,狰狞得可怕。
“我艹,你居然敢泼老子。”
季慈注意力正在叶语卿身上,来不及躲闪,那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她脸上,顿时感觉耳边轰鸣。
巴掌清脆振耳,叶语卿意识回来一半,睁眼就是好友被打的场面,她抄起一旁的酒瓶,猛地朝黄毛砸去,“你居然敢打女人,你还是男人?”
喧闹逐渐平息,越来越多人往这边看。
黄毛捂住后脑,踉跄几下,叶语卿趁机用脚踢他裆部,仿佛在泄愤,很用力。
他脸色更加难看,难以言喻的痛。
季慈一开始没拦,直至瞥到酒吧管理人员过来,她才将人拉开,“语卿,算了吧。”
叶语卿将她拦在身后,“你别管,他打你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酒吧原本想让三人和解,结果黄毛不听,说要去做伤情鉴定讨个说法,协商不下,管理人员联系公安局。
事情眼看摆不定,季慈语速常常,问:“现在怎么办?”
叶语卿思索片刻后掏出手机解锁,给身后的人,“打电话给我哥,就说我出事了。”
望着备注页的叶清楠三个字,季慈顿住手指,问,“你哥叫什么?”
叶语卿:“叶清楠啊,和你说过多少次了?”
季慈反应很淡,“忘记了。”
电话接通,以便他能将话听清,季慈点了公放,听筒传出男人低沉的嗓音,“我现在在开会,有什么事待会说。”
“等等。”季慈喊住他。
叶清楠呼吸微僵,沉着声音问,“请问你是哪位?怎么会拿着我妹妹的手机?”
季慈当着叶语卿的面说,“叶先生,我是语卿舍友,她现在遇到点麻烦….”
叶清楠默然,须臾淡淡开嗓,“位置。”
3. Chapter 3
黄毛姓林,并不是普通混混,而是某房地产公司老板的小儿子,平日骄纵惯了,自然不把什么放在眼里。
他的背景派出所里都心知肚明,值班民警给叶语卿投去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意思是让人服服软,道个歉。都是学生,万一真留下案底,对以后毕业找工作都会有影响。
叶语卿酒完全醒了,平心而论,她觉得自己一点没错,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甚至会比第一次下手更狠。
她可以和他耗到底,但眼下不是逞强的时候,尤其是把季慈扯进来。
于是,她拿出自认为最好的态度试着和他沟通,“黄毛大哥,我刚喝了点酒,做事没经过大脑,要不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黄毛轻哼,大手一挥,很是盛气凌人,“你给我道歉不管用,我要她来跟我道歉。”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季慈,眼底闪过丝意味不明的暧昧,“不道歉也行,如果让她陪我一晚,这事就算翻篇。”
叶语卿刚平息的怒火霎时又被点燃,“你也配,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黄毛翘起二郎腿,上半身往后瘫,“男人关灯后不都一个样?东西好用不就行了?能让她爽不就行了?”
白炽灯下他的面影暗下一块,那张狰狞的面孔显得更加难看。
叶语卿气得满脸涨红,默默攥紧拳头,“你这么虚,我都怕你阳/萎。”
“你!”黄毛咬牙切齿道。
这阵仗眼瞅着又要开干,值班民警赶忙将两人拉开,和叶语卿小声说,“他就是个混混,说话难听,姑娘你就多忍忍。”
季慈也过来帮她顺气,劝人别生气。
叶语卿甩开胳膊,去到角落的长椅上摊开腿坐着。
季慈留在原地,她不愿把事情闹大,如果动动嘴皮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何还要如此大动干戈?
她只想在叶清楠赶来前把这件事解决好,然后早点从派出所离开。
无论私下如何,季慈人前不愿和他过多接触,尤其是当着叶语卿的面。
但她低估了黄毛的顽劣。
与他隔着两块瓷板砖的距离,季慈冷淡开嗓,“你说只要我道歉这事就算结束?”
黄毛眉梢微扬。
季慈深呼吸一下,叶语卿明白她要做什么,开口阻拦,“季小慈,你别!”
可为时已晚。
季慈微微颔首,“对不起。”
她声音不大不小,在场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黄毛眯眼,食指往自己方向指了指,“我听不清,你趴我耳朵上说。”
明知是他故意刁难,季慈还是这样做了,她往前跨两步,向他的身影靠近,她这次说得更慢,语气更加诚恳,“对不起。”
黄毛也从椅子上起身,步步紧逼,季慈没动。下一秒,他猛地抓住女孩儿腕骨,攥在手心,不顾人的挣扎,细细揉摸,“小美人,道歉我听到了,所以今晚要不要陪我?”
“放手。”季慈的警告与厌恶从唇齿间泄露。
“不放,谁来了也不管用。”他嘴角升起道轻薄的笑。
屋内气氛焦灼,与此同时,外面的一声急刹车穿透黑夜,派出所门口停下辆尾号为6666的黑色奥迪A8L,后排车座下来一个男人,身材颀长,拾阶而上,黑色得体西装勾勒出流畅的腿部肌肉线条。
大门打开的一瞬叶语卿起身喊了声哥。
叶清楠睥睨,不咸不淡开嗓,“跟人打架?你现在真是长本事了。”
叶语卿手指着黄毛方向,嗡声说,“你别怪我,是那个人先欺负我朋友的。”
叶清楠眯着深沉幽黑的眼眸,那盏光影下,单薄挺立的身姿,属于她的特征太明显,他喉结几不可闻地上下滑动,声道浸润,便又恢复往日惯有的寡淡,“早就听说城东林老板的儿子不务正业,今日一瞧,果然名不虚传。”
他的声音由远递近,伴随声音而来的还有那股灼人的气息,呼吸交错间,季慈可以闻到他身上极为清淡的男士香水味。
莫名的有些心安。
他是冲着黄毛来的,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路过季慈身边时臂肘很轻地蹭了下她肩头。
季慈脸上虽说不为所动,可刚刚被他间接碰触的皮肤还是起了一片麻意。
黄毛与叶清楠个头差半截,却也不甘丢了气势,松开禁锢季慈的手掌,他挑起下颚,“你谁?”
叶清楠不予理会,扭头对身后的助理说,“赵洲,还不快把林老板请来派出所?”
赵洲:“好的,叶总。”
“还疼吗?”
叶语卿将季慈拉来,心疼地问。
她皮肤本就白,脸上红通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叶清楠闻声斜眼瞧了眼,季慈下意识低眉,抬手挡住灼热的脸颊,说了句没事。
叶清楠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不知是为谁。
民警告诉他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他听得仔细,同时看向黄毛的瞳仁也在一寸寸暗下来。
黑色皮鞋与白色帆布鞋鞋尖相对,季慈知道他就站在离自己很近的位置。心虚使然,从他进门开始,她就在刻意回避与他的视线交汇。
但她忘了,叶清楠是个很难令人忽视的存在。
耳后一撮头发滑落,正欲整理,叶清楠替她进行了下一步动作,男人修长的手指微挑,不带分毫情欲,似乎只想单纯看清她脸上的伤势。他做得优雅,在场人并未起疑,叶语卿也在一旁愤懑道:“哥,这都是他干的。”
季慈身形微僵,下意识想躲。
“别动。”他轻声命令。
季慈不动了,乖乖由他看,他多凝视一秒,她胃内的涌动便强烈一分。
好在叶清楠在公开场合熟知分寸,指尖撤离,那缕头发回归原位,下一秒,他稳如提琴的嗓音在头顶盘踞,他闲散质问,“季小姐,既然没错,为何要道歉?”
为何要道歉?
季慈指甲剋入手心,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沉默。
叶清楠轻哼一声,是喜是怒,无人知。
他在角落处找了个位子,座椅的高度与腿长不成正比,只见他缓缓将左膝搭在右腿,双臂环胸,狭长的眼眸平等地扫过每个人,看起来不是来解决问题,倒像来审判问题。
黄毛不清楚这人什么来路,下意识萌生出跑路的想法,赵洲堵在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礼貌中不失强势,“林总马上到。”
他讪讪退回原位。
叶语卿将季慈带过来,叶清楠喜形不于色,她果断选择坐在他隔壁的隔壁,至于季慈,则被迫坐在两人中间。
落座前,季慈是犹豫的,叶清楠往一侧移位,用行动做无声的邀约。
大腿,膝盖,臂肘紧密贴合的一瞬专属他的气息袭来,他不吸烟,身上却有种比烟草味更让人忘不掉的味道,类似雨后尘埃涤洗,沾了水的青薄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黄毛在坐立难安中终于等来救兵。
门口,一位中等身材,顶着啤酒肚的男人在民警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黄毛这声爸还没叫出口,便被他爸揪着耳朵,压到叶清楠跟前,“还不快给叶总妹妹道歉?”
他不甘心地问:“爸,他是谁啊?”
他老子压着嗓子说,“他是叶氏集团的叶总。”
宁州姓叶的不计其数,但叶氏集团的叶清楠却无人不晓。
相传他常春藤联盟毕业,回国后开创互联网公司,仅用几年时间就打造出自己的商业帝国。
然而他人却极为低调,私底下行踪隐秘,也从不在媒体面前公开露面,大多数人也仅是只闻其人,不见其面。
黄毛之前听他爸提过叶清楠,原本以为两人差不多岁数,没想到这么年轻。
还好,他只是冲但不是傻,他老子都这么说了,他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笑脸相迎,“小美女,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叶语卿不稀罕他这声道歉,“我可以原谅你,那你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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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那一巴掌怎么算?”
“至于她?”黄毛戏谑道:“我俩扯平了呗,她先动手泼我酒,我本能反击嘛。”
叶语卿牵起季慈的手,“胡说,明明是你先调戏人家的。”
听到这个调戏,那个林总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揣测叶清楠不愠不喜的眉宇,斟酌着语气说:“叶总,这都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可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啊。”
“林总说的是。”叶清楠顿了一顿,徐徐启唇,“可人家姑娘是为了我妹妹才受这委屈的,这口气我该不该帮她出?”
“应该应该。”
叶清楠似笑非笑地说,“是林总亲自来,还是我代为效劳?”
“这点小事就不劳烦叶总了。”当着众人的面,那个林总直接给了黄毛一巴掌,“让你不学好。”
这一巴掌下去,季慈见了都疼。
“爸...”黄毛捂着右脸,满是委屈。
他老子直接呵斥道:“你别叫我爸,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以后你就在家给我好好待着,别出来给我丢人。”
叶清楠明白林总心里不爽,于是主动递台阶,“这件事我妹妹也有不对的地方,这样吧,令郎伤情报告的费用我代为付之,如果出现任何问题,后续的医疗费我全额承担。”
林总蹙眉:“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犬子我看没什么问题,我以后肯定勤加管教。”
叶清楠主动握手言和,慢条斯理道:“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此翻篇,我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叶氏和林总以后的合作。”
那个林总脸上堆满褶皱,笑吟吟递上右手。
众目睽睽之下,黄毛就这样被他老子揪着耳朵走出派出所。
解决掉一个大麻烦,值班民警也松了口气。
热闹的派出所大厅回归宁静,叶清楠不咸不淡开嗓,“还喝?”
叶语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喝就回家。”
他的视线似有似无滑过季慈,随后略过她去到外面。
黑色奥迪停在门口,季慈等他们都上车才打开副驾车门,主驾的赵洲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默默发动汽车。
窗外霓虹闪烁,街口的路灯散发出橙黄的光芒,车内却安静地诡异,静到季慈仿佛能听到车轱辘碾过路面时沙沙作响的砾石声。
“哎呀,季小慈,你不是要和男朋友出去吗?”
叶语卿的一句话打破车内的死沉。
季慈身形僵住,不自觉往后视镜看,后排的男人唇角升起一丝弧度,似乎也对她的回答很好奇。
“哦,他临时有点事。”季慈端正坐姿,盯着前挡风玻璃,淡定回答。
叶清楠从胸腔发出一记闷笑,指尖在大腿点了点,有些算旧账的意思,对身旁人说,“所以,你今晚喝酒是为了什么?”
叶语卿知道自己躲不掉,支支吾吾地回:“没什么,就是心情有点不好。”
“心情不好就去酒吧喝酒,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喜好?”叶清楠冷冷质问。
叶语卿脑袋埋得更低,“哥,我知道错了。”
叶清楠哼一声。
黑色奥迪穿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叶语卿今晚不想回宿舍,车停在城西一栋别墅前,离开时她说,“哥,快到门禁时间了,那就麻烦你把我舍友送回宿舍了。”
叶清楠不答腔,叶语卿知道他哥心情不佳,离开前和季慈挥手再见,只是内心希望她哥不要把火气牵连到季慈身上。
叶语卿的身影消匿不见,车子迟迟没动,后排传来淡淡的一声命令:“过来。”
车里一共三人,这话对谁说的心知肚明。
季慈默默从副驾出来,打开后排车门,叶清楠顺势牵起她的手把玩着,说:“去悦庭庄园。”
坐在宽敞的后排空间,窗户留了丝缝隙,迎面而来的空气里夹杂着土腥味,季慈犹然记得一个月前她也是在这个位置,但那时的她可谓狼狈。
4. Chapter 4
第一次见到叶清楠时季慈还不知道他是自己好朋友的哥哥。
那天是周六,她照例到咖啡厅做兼职。
靠窗的位子坐着位女人,波浪长发直逼腰线,背影优雅端庄,手边摆着新款香奈儿包包,正和朋友通话。
“他那种人虽然不爱你,但结婚后绝对不会出轨,典型的钱多事少,这种男人谁不爱?”
朋友:“......”
彼时已经十二月末,天气预报说大片冷空气即将来袭,果不其然,外面北风呼啸,室内暖意满满,仅一墙之隔却俨然像两个世界。
季慈将毛衣撸上一截,露出纤细白嫩的手腕,突然,温暖的空间灌进股寒风,引得皮肤阵阵颤栗。
男人推门而来,驼色风衣,黑色西装裤衬得他身形峻拔,肩宽腿长,可能身上沾满寒气,本就冷峻的眉宇更显阴郁。
她照例询问对方需要什么。
男人摆手,什么也没点。
季慈见他坐在靠窗美女的位子对面,先是望了眼手表,随后淡声说,“我十点钟要开会。”
意思是留给她的只有十分钟。
女人直截了当地问:“你告诉我,那天的女生是谁?”
“我妹妹。”
“你妹妹?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妹妹?”
男人捏了捏眉骨,不耐,“如果你今天找我来只是为了这个,我觉得我们没有聊下去的必要。”
他扭头望向窗外,这个点街上行人寥寥,但大多行色匆匆,他轻声闷笑,似在询问自己坐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女人拿不准他这副态度,微怨,“你一直对我不冷不热,一点都不在乎我,要不我们还是结束吧。”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这是气话,正常男人在这种情况下一般都会说几句软话,最后的结局又是亲亲抱抱举高高。
他却不说话,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细细端详坐在面前的女人,嘴角还挂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季慈不知他在等什么,有客人点了杯意式,她熟练做完拉花,给人端过去。
路过靠窗这桌,女人恰好启唇,她声音提高几分,略带不甘地质问,“叶清楠,所以,我在你心里根本不重要是吗?你当初是怎么答应叔叔阿姨的?”
这场战火愈演愈烈,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季慈不打算细听。偏偏天公不随人意,地板刚被擦过,上面还留有水渍,她脚底一滑,“啊~”,伴随一声惊呼,季慈上半身在空中划出道优美的弧线。
万幸,她稳住了身子。
不幸的是后果比她摔倒还要惨烈。
托盘中的咖啡全都倾洒,一滴没剩,心惊之余她发现那件驼色毛呢大衣的袖口沾上一大块污渍,视线继续上移,领口和肩膀处也都有斑斑污点。
偶像剧回归现实,可按剧情发展,她此刻应倒在男主人公怀里甜蜜对视,而不是慌乱抽出纸巾,不断重复不好意思...
男人只是稍稍蹙眉,人还没说话,“女朋友”反倒先张嘴,“你这个服务员到底长没长眼,知不知道这件大衣很贵的?你一个月工资都赔不起。”
男人眉头皱得更深了。
季慈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先生,要不您留个联系方式,我把衣服送去干洗店后联系您?”
她拍了下桌子,气急:“加什么联系方式,你这个服务员在打什么坏心思啊?”
季慈低声说,“女士,您冤枉我了,我是真心想赔偿这位先生。”
她抿起唇瓣,垂眸,乖乖认错,任凭发落的的模样,纵使在大火气之人也不觉摒弃七分怨念。
季慈在赌,她在赌这位高尚的资本家对弱者还留有几分怜悯。
幸运的是,她赌赢了。
男人终于有所反应,抬手淡声说,“没事,你去忙吧。”
季慈礼貌弯腰表示歉意,随后回到服务台给客人重做咖啡。
正往咖啡机里添咖啡豆,靠窗的位子再度传出动静,只闻他徐徐吐息,“你说得对,我们确实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耽误彼此时间。那就这样好聚好散。”
“叶清楠!”
女人拽住驼色大衣一角,作势挽留,他置若罔闻。
季慈看了眼时间,不多不少,刚好十点。
女人和朋友哭诉,“我们之间结束了,他一点都不在乎我。”
她默默听着,做好咖啡给客人端过去,回来的时候两人视线刚好撞上,那人狠狠瞪了她眼,就好像她的分手是季慈造成的一般。
季慈谦卑垂下眼睫,暗处撇了撇唇。
她不否认自己有错,但那又何妨?
犯错后的第一步是尽力降低损失,这里的降低损失是指降低己方损失。
杯中的咖啡还没喝尽,女人便起身离开,尽管情场失意,骨子里的媚意不散,扭动着细腰,出门上了台保时捷扬长而去。
此刻的咖啡厅更显安静,表盘上的指针匀速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等来同事换班。
季慈脱下工作服,简单和她聊了两句,离开时顺便将垃圾带出去,推门,她裹紧身上大衣,走到垃圾桶旁打开盖子,不知看到什么,手指顿住。
驼色大衣被主人抛弃,安静躺在里面。
季慈在心里为它默哀几秒钟,指尖随即一弯,巨大的黑色垃圾袋自由下落,将大衣遮得严严实实,纹丝不露。
下班没立即回学校,季慈去路边餐馆点了碗拉面,告诉老板加个卤蛋。等面功夫,来了电话,她接起来。
打电话的是季从南,他询问季慈的放假返校时间,准备到时去高铁站把人接回家。
季慈家在江都,离宁州并不算远,高铁四小时车程。
学院最后一场考试安排在一周后,正常来讲考完试就可以回家,可舍友最近脱单成功要开派对庆祝,最终的离校时间只能向后延迟一天。
她将计划告诉季从南。
老板将面端上桌,季慈说了声谢,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她说,“爸,你不用来接我,高铁站有公交车,我到时候坐公交回去。”
女儿懂事,季从南那边传来“呵呵”两声笑,告诉她,“你妈知道你放假回家,说要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清蒸鲈鱼,这半年她可想你了。”
季慈笑了笑,夹起一筷子面,吹走表面的热气,边吃边听。
父女俩聊了几句。
季从南那边有人约车,匆匆挂断电话,“小慈,爸爸要工作了,先不说了。”
季慈叮嘱:“爸爸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手机扔在桌上,季慈嘴角的弧度从有到无,她低头扒了一大口面。
季家前些年从商,资产千万,也曾风光无限,直到季慈大学毕业那年公司因经营不善倒闭,季从南现在以跑滴滴为生。
从前季从南外出都有专门司机接送,现在父母头发白了半片,脸上饱经风霜,哪儿还能看出半点风光?
每每想起这些,她的心情就像刚挤出的柠檬汁,又酸又涩。
可是没办法,无论好坏,生活都得继续。
吃完最后一口,她放下筷子,扫码付款后出了店门。
*
宁州大学的宿舍在网圈出名,上床下桌,标准的四人公寓间。
毕竟宁大号称“翻译界的小清华”,知名校友云集,学校本着“以学生为本”的思想,每年都会拿出社会捐款的一部分来提升学生的生活条件。
宿舍空调开到26度,进屋后季慈脱去大衣,那时头发还没长长,被她梳成丸子头,露出修长白皙的天鹅颈。
钟晓倩和她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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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招呼,随后专心追剧。唐怡正切火龙果,见人回来,切下一大块填入她嘴里,季慈指甲染上颜色,抽出纸巾擦拭,唐怡照例问候她,兼职做的怎么样?
季慈想了想后告诉她,还行。
读研更加追求私人空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忙的事情,季慈业余时间接了点私稿,虽然稿费不高,积少成多也是比不菲的收入。
译文内容是关于一款互联网智能产品的性能介绍,里面一些专有名词搞得她头疼,不知是哪家公司要用,季慈暗骂一声变态。
好不容易理清脉络,有了点思路,宿舍门砰一声推开,很好,她脑子再度卡壳。
叶语卿提溜大包小包进来,东西一放,衣服都懒得脱,瘫在床上。
听到动静,钟晓倩往外探脑袋,扫过桌上五颜六色的包装袋,她表现很淡定,“亲爱的,你又去扫荡了?”
叶语卿勉强打起精神,“开派对当然要好好庆祝了,嘿嘿,再说也不是花我的钱,我哥给报销。”
唐怡来了兴趣,“语卿,派对那天你哥会去吗?”
全宿舍都知道叶语卿有个哥哥,因为不见庐山真面目,众人一直对他保留一丝期待。毕竟叶语卿就是大美人,都是同一父母所生,哥哥应该自然不会差。
叶语卿耸肩,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我和他的聊天记录一般都是转账。”
唐怡仰天长叹,表示自己也想要这种简单纯粹的兄妹关系。
叶语卿这趟出去为每个人带了礼物,给钟晓倩买了香水,唐怡是一款单肩包,走到季慈跟前,她递出一个白色包装袋,说:“季小慈,这是给你的。”
瞧着印在包装袋上醒目的LOGO,季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
叶语卿往前伸胳膊,催促道:“一看到这件衣服,我就感觉特别适合你,快穿上让我瞧瞧。”
扫一眼价签上醒目的数字,她说:“不行,这衣服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虽然两人关系不错,但也不代表可以随意接受对方的好处。
叶语卿双手叉腰:“我们是好朋友,这有什么?你要是不收我就扔了啊。”
她态度很是坚决,季慈拗不过,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包装袋里是条黑色丝绒长裙,季慈换好站在镜子前,裙尾到小腿,深V领口设计将凝脂般白暂的肌肤和清晰的锁骨展现得一览无余。
她身材比例本就很好,腰细腿长,钟晓倩感概,“季慈你是真把我们当外人,这么好的身材现在才让我们看?”
“我早就说你身材有料,瞧瞧这前凸后翘的。”叶语卿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说着,忍不住从她胸前揩了一把油。
两人平常这种爱的互动很多,季慈早已习以为常,前胸空荡一片,虽说有层薄纱做遮掩,她还是不免担心,“会不会...有点太暴露了?”
叶语卿替她打消疑虑,“不会,到时候派对上你就穿这套,我保证你大放异彩,把他们几个都迷死。”
他们几个?
季慈听出端倪,投来探究的眼神。
叶语卿眼底闪过丝狡黠,“我认识几个国外回来的朋友,等我把他们介绍给你认识认识,个个都是高富帅,包你满意。”
一听这话,季慈拉下裙子的侧边拉链,想把衣服换下来,“还是不要了吧。”
“就算不做男女朋友,也可以先当朋友处着,又不一定非要干些什么。”叶语卿按住她肩膀,宽慰道:“这事听我的,你只管穿这套衣服。”
季慈的拒绝写在脸上。
叶语卿微微蹙眉,装出十分严肃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翻脸,“季慈,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
在她的威逼利诱下季慈只能无奈点头。
叶语卿展开笑颜:“是就听我的。”
5. Chapter 5
期末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宁州终于迎来本年度第一场降雪,初雪总是令人欣喜,不少学生拿出手机拍照。
唐怡是南方姑娘,头次见到这么大的雪花,激动地发了条朋友圈。
回宿舍路上,钟晓倩和唐怡讨论今下午穿什么衣服,配什么样的妆。
季慈默默听着,想起那件裙子,她其实内心是抗拒的,但又找不出合适理由。
手机在兜里振动,是一起工作的同事小周打来的,她接起来。
小周在电话里说,“季慈,咖啡厅下午的班你可以先帮我看一下吗?”
“可是我...”季慈犹豫着。
没等人说完,她又告诉季慈,“我男朋友马上要入伍了,今天坐了好几个小时火车来看我,这次分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
她都这样说了,季慈也不忍拒绝,便应下来。
挂断电话,她将这事告诉两人,唐怡“啊”一声,很是惋惜。
季慈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只能安慰道,“你们先去玩,等下班我就过去。”
担心时间来不及,季慈没回宿舍,顺道去食堂买了两个包子垫饥。等公交时收到叶语卿的消息:【下班提前说一声,到时候找人去接你。】
季慈给她发去一个OK的表情包。
*
天气原因,咖啡厅下午人并不多。
暮色将至,街道行人寥寥,七点半的时候,季慈脱下工作装换好自己的衣服,熄灯,关店。
雪势已然停止,雪地让黑夜变得明亮起来。
二十分钟前,她告诉叶语卿下班时间,看一眼手机,应该差不多了。
风雪之夜,路灯发出微弱的橙黄色光芒,洁白的街面留下一个个整齐排列的圆锥形阴影。
路中央的雪粒被风吹得像陀螺在原地打转,这股风旋到季慈脸上,在两侧脸颊留下沙沙的凉意,她将下巴深深埋入围巾,只露一双大眼睛在外面。
要说冷,其实也还好,只是孤零零呆在路边,一股萧瑟感油然而生。
她在原地来回踱步,雪面留下一排清晰的鞋印,季慈对照脚印,倒着退回去,玩起跳房子。
没办法,她现在只能自娱自乐打发时间。
路过一辆出租车,司机见她一个女生,摇下车窗问她去哪,说可以半价。
季慈礼貌摆了摆手。
出租车离开没多久,迎面又驶来辆车,开着远光灯。尽管相隔数米远,季慈还是被晃得睁不开眼,她抬起手臂挡住刺眼的光线。
对方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变成近光灯,强光不再,季慈这才将手臂放下。
走近才发现是辆路虎,主驾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男生,看起来与她年纪相仿,留海垂在前额,遮住一半的眉。尽管是SUV高底盘,这双长腿下车也是毫不费力。
他呼出口热气,温声询问,“你是叶子舍友?”
季慈点头,还没问来者何人,他便主动介绍,“我叫徐常羽,是叶子发小。”
季慈在思索合适的问候方式,思来想去,最终只是微微颔首,说了声你好。
“外面太冷,先上车。”徐常羽主动为她打开副驾门,见人坐好,他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去主驾驶室。
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到他的侧脸,反光派克服套在身上,从眉骨开始延伸至鼻梁,下颌的线条清晰流畅。灯光汇聚下,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季慈的目光聚焦在他右耳下方那颗黑曜色细钻上,那一刻,漫画书中的男主仿佛有了原型。
回到驾驶室,外界的温度可见一斑,仅仅待了几分钟,徐常羽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火焰,“不好意思啊,下雪路上有点堵,耽误了几分钟。”
季慈笑着摇头,握住冷冰的指尖,她说,“没事,我也没等多久。”
他咧开嘴唇,露出上颚那颗小虎牙,“那就行,如果让美女在路边等这么久,可是我的罪过。”
季慈只笑不语,不知这人性格如何,不过说话倒是蛮风趣的,应该很会讨女孩子喜欢。
下雪天,行驶速度比往常慢了些,等绿灯时徐常羽开玩笑,“如果一个人还好,现在肩负护花使者的任务,要是出什么事,叶子非得打死我。”
季慈轻微笑了笑,她其实很不会回应男生这种亲近示好,但他的表现方式不会显得十分刻意和油腻,没有让人产生尴尬和不适。
行至中途,车内响起iPhone的来电音,徐常羽瞄一眼屏幕,把手机递给她,“是叶子打来的,你帮我接一下,我现在开车不方便。”
季慈接起来,电话那头很吵,音乐和说话声混杂在一起,叶语卿的音调也随之升高,“老徐,你都出去多久了,人接到没有?怎么样,长的漂亮吧,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季慈扶住额头,她应该庆幸刚才没有点公放,她平静地说,“语卿,是我。”
叶语卿“啊”一声,尾音拖了好几秒,好像过山车,绕过九曲回肠,最后趋于平坦,“你们现在到哪了呀?”
看着导航上显示的路程,季慈回,“快了,还有十五分钟。”
“行,等你哦。”挂电话前,叶语卿笑了下,“季小慈,这款你满不满意?”
季慈望眼主驾专心开车的人,语速常常,“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先挂了。”
手机放回中控台,徐常羽分出缕目光,问她,“叶子刚才说什么了?”
季慈:“没什么,就是问我们什么时候到。”
信号灯从红变绿,徐常羽踩下油门,“很快。”
车往城西驶去,越开视野越开阔,最终停在山脚一栋别墅前,别墅三层楼高,灯火通明,在密密的山林中化身成一只巨大萤火虫。
季慈自诩见过不少大场面,可还是被眼前这幕震住,只能说舍得投钱在这儿造别墅之人,非富即贵。
站在镂空雕花的栅栏大门前,徐常羽告诉她,“语卿的哥哥知道二老上年纪后喜静,特地找来宁州有名的风水大师,依照地势花重金打造了这栋别墅。”
门口豪车遍布,车标有带马的,一个圈的,还有小金人立标。路过辆黑色奥迪,徐常羽自言道,清楠哥今晚回来了?
季慈扫一眼车牌,尾号6666。
走了两步,她停下,问了一句,“你刚才说语卿的哥哥叫什么?”
“叶清楠。”徐常羽低眉看她,“怎么了?”
季慈蹙眉,摇头,“没什么。”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到底在哪儿来着?
尽管已是深冬,房柱上藤蔓遍布,四周长满绿植,脚下的每寸土地都充斥着金钱的味道,庭院中央造了一个巨大的人工喷泉,水柱正腾腾往外冒热气。
一楼落地窗前,闷重动感的音乐隐隐从里面传出,只能说这位置着实不错,根本不会担心扰民问题。
徐常羽:“进去吧,里面更热闹。”
别墅里彻底将富丽堂皇这词发挥到极致。
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一楼大厅,细钻发出冷冽的亮光,四面高高的墙壁在红棕色地毯上投下暗沉的阴影。男女分成两拨,女生坐在沙发聊天看电影,男生在室外弄烧烤。
徐常羽陪她进来后就被叫去帮忙烤肉。
叶语卿正和苏端跳舞,季慈果断选择不打扰,钟晓倩眼尖发现她,挥手招人过来。
季慈往沙发那去,经过一个男生,朝她吹了吹口哨,她垂下眼睑,快步离开。
唐怡在忙着发朋友圈晒自拍,感慨道:“我天,我知道叶语卿家有钱,但没想到她家这么有钱。”
“这还不是最震撼的。”钟晓倩补充,“刚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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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语卿的哥哥,那气质简直不输超模。季慈,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
中午两个小包子早就消化,她用叉子插了块盘中的甜点,边吃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唐怡发完朋友圈,双手托腮凝视泳池方向,“今晚帅哥好多,你看那个。”
季慈顺着她的方向望过去,徐常羽在蹲身弄炭,似是收到感应,他回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他朝她扯了扯唇。
她礼貌性勾唇,又插了块抹茶慕斯放在嘴里,奶油一抿即化,清淡的茶香在舌尖逗留。
音响的音乐换了首,叶语卿跳完舞也朝沙发这边过来。她今天穿了套白色连衣蛋糕裙,头发烫卷,脸上是干净简约的妆容,确实很有派对女主人的气韵。
瞧着季慈身上的牛仔裤和长筒靴,她不免气愤,“季小慈,我送你的裙子呢?”
“在宿舍。”季慈实话实说,她这趟出来太匆忙,不说衣服,连妆都没化。
叶语卿叹了口气,“你跟我来。”
季慈被她带去二楼,二楼整体装饰呈暖色调,只有一扇门是暗灰色,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
路过时叶语卿告诉她,“这是我哥房间,我们动作慢点,他现在心情应该不好。”
季慈极为罕见地接了话茬,“为什么?”
叶语卿小声说:“前阵子和相亲对象闹掰,对方是我爸好朋友的女儿,我爸知道后很生气,叫他回家一趟。”
季慈不语,盯着那扇门看了好几秒。
*
来到房间,叶语卿敞开衣橱,衣服任她挑。
两人体型相仿,她的衣服季慈基本都能穿,可两人穿衣风格大相径庭,叶语卿喜欢辣妹装,季慈的着装则以简单舒适为主。
这么一比,那条黑色丝绒裙简直不要好太多。
季慈犹豫许久,最后选了件相对保守的淡紫色鱼尾长裙,前面还好,后背V领大开,一直延伸到腰线。
罢了,反正也是在后背,她权当自己看不见。
选好衣服后,叶语卿拿出粉底在她脸上哐哐一顿扑,眼影,眼线笔双管齐下,季慈仿佛成了小时候她手中的洋娃娃玩具。
好在她五官优越,脸上瑕疵不多,只是简单勾勒几笔,就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季慈站在镜子前,叶语卿替她整理衣服,问:“你觉得徐常羽那人怎么样?”
“不错,长挺帅的。”
这个问题,她没有犹豫。
她坏笑着说,“怎么样,想不想试试?”
“他很好。”季慈意有所指。
“他是不错,但你也不差啊,自信点。”说这话时叶语卿正给她拉后面的拉链,季慈小腹一收,被迫昂首挺胸。
为了遮住后背,季慈放下头发垂在胸前,本就不大的脸蛋显得愈发小巧。
叶语卿啧一声,语气酸酸的,“你今晚真漂亮,我都害怕你抢了我的风头。”
季慈安慰道:“我再怎样,也是花瓶,今晚你才是主角。”
叶语卿轻声一笑,“不过输给你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季慈走出房间,可能是心理原因,她总感觉后背发凉,没有安全感。注意力高度集中,经过走廊时她没注意那扇暗灰色的门突然敞开,只知跟着叶语卿停下脚步。
季慈听到她喊了声哥。
叶清楠嗯一声,淡声说:“别玩太晚。”
他的嗓音不偏不重,好似轻舟在湖面淡淡化开的涟漪。
叶语卿介绍,“哥,这是我舍友。”
季慈拘谨地抬了下前额,微笑示好,看清眼前这副寡淡冷峻的眉眼,她嘴角的笑容倏然顿住。
周围世界沦为寂静,心脏突突跳,仿佛即将脱离胸腔。
叶清楠三个字,她终于记得在哪听过了。
6. Chapter 6
与工作场合不同,叶清楠身穿一套浅褐色居家服,扣子从上解开两粒,脖颈中央的那抹凸起时隐时现。后梳的黑发垂在前额,原本凌厉的气场也添了些平易近人。
这身装扮给外人造成一种假象,那就是觉得他会很好相处。
这几日连轴转的工作让他眸底泛着乌青,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倦,要不是老爷子紧急召唤,他现在还应在公司处理事务。
“你好,我是语卿同学。”
只能说季慈将情绪隐匿得极好,她回以礼貌性的微笑,只是这笑容的真心程度有待商榷。
她觉得叶清楠身为商界大佬,每天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处理各种公务,怎么能记住她呢?
除非他很喜欢那件驼色大衣。
既然喜欢,又怎会将它丢进垃圾桶?
于是,她相信叶清楠早已将她遗忘,就像她差点忘记他一样。
叶清楠的反应确实如她所料。
尽管看起来像温润公子,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还是如鹰隼般锐利,他隔着银丝眼镜面无表情扫过季慈侧脸,没有逗留,继而回到叶语卿身上。
“哥,你是要去书房找爸爸吗?”
叶语卿收起身上的懒散,她素来对这位雷厉风行的哥哥保持一颗敬畏之心。
叶清楠不否认,扬了扬下巴,淡声说,“好好玩,别亏待了你同学。”
叶语卿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好嘞,哥,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就先下去了。”
叶清楠摆手让她们去,直至那抹淡紫色的身影在走廊消失,紧绷的唇角才有些许松动。
楼下的喧闹似上涨的潮水不断涌来,男人眉头紧蹙,几步走到书房,门板在开阖之间将外界的喧嚣隔离在外。
_
应是别墅内温度太高,季慈掌心溢出层薄薄的细汗,下楼梯时她暗自松口气。
其实,让她惊讶的不是在这碰到叶清楠,而是他的身份,他居然是叶语卿的哥哥?
季慈不由心生暗恼,世上那么多的人,自己为何偏偏将咖啡泼在他身上?
没留给她过多后悔时间,楼下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成功让楼梯上的两人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作为全场颜值最高的两位,季慈和叶语卿是两种不一样的美,前者似茉莉般清幽,后者如玫瑰般张扬,当两朵花一齐露面,怎能不视为一场视觉盛宴?
这种众星捧月,季慈既熟悉又陌生。
叶语卿被苏端拉去玩,面对玩嗨的众人,季慈没有选择加入他们,而是默默坐在沙发,尝甜品喝果酒。路过男生时不时略带深意的凝视让她焦躁不安,她扯过一旁的薄毯披在身上。
百无聊赖之际徐常羽端来盘刚烤好的肉,放在她眼前,笑道:“刚烤出来的,尝尝味道怎样?”
“谢谢。”季慈挑了根铁签,咬住肉的一角慢慢撸下来,放在嘴里嚼了几口,称赞,“很好吃。”
“好吃就行。”徐常羽唇角的弧度加深,把盘子放在茶几,视线扫过季慈,他说,“你穿这套裙子很好看。”
季慈回:“是吗?这其实是语卿的,与其说我穿得好看倒不如说她眼光好。”
“说得对。”徐常羽没忍住笑出声。
季慈不解,这有什么好笑的。
或者说,他为什么这么喜欢笑?
外头有人喊,“老徐,盯美女入神啊?还不快来搭把手。”
徐常羽:“你慢慢吃,我就先过去了。”
季慈点头,十分真诚地说了句辛苦。
人刚走,唐怡玩累了回到沙发,季慈主动为她倒杯果酒。
唐怡接过来,好奇询问:“刚才那帅哥过来和你说什么了啊?”
季慈拿起根铁签,“试试这肉怎么样?”
唐怡尝了口,味道确实不错,不由得感慨,“帅哥烤的就是香。”
季慈挑眉,“你怎么不说这肉生来就好吃?”
“肉再好,也得看是谁烤。”唐怡一本正经地解释。
季慈哂笑,这次彻底无语。
烤肉盘子越叠越高,空酒瓶杂乱无章地摆放,所有人多少都吃饱,叶语卿提议玩嘴撕纸巾的游戏,输的人要接受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
季慈一开始想拒绝,谁料直接被叶语卿安排在徐常羽旁边,落座太仓促,不小心扯落掉身上的薄毯。
她捂住胸口正想弯腰捡,徐常羽快她一步拾起,主动披在季慈身上,还担心她坐得不舒服,主动向旁边移了点,给人留出空间。
他这般贴心,反倒是季慈觉得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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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正式开始。
八个人按一男一女的顺序排座,钟晓倩嘴里衔了纸巾,传给邻座男生,谁知对方突然使坏,在离她嘴角很近的地方扯下,两人嘴唇差点碰上。
如此暧昧的距离,场上唏嘘不已。
钟晓倩偷偷剜了那人一眼,倒不是玩不起,只是觉得这人有些不遵守规则。
他不受干扰,继续传给叶语卿,叶语卿撕下四分之一传给苏端。
苏端心思不在纸巾上,他嘴唇朝那抹温软覆了上去,场上欢呼不断,结束时叶语卿耳廓染上绯红。
第二轮从苏端开始,轮到季慈的时候,纸巾只剩指甲盖大小,即便周人如何起哄,她实在是下不去嘴,干脆主动认输。
叶语卿:“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季慈想了会,还是保守选择,“真心话吧。”
有男生挑眉,问她:“之前有过男朋友吗?”
叶语卿:“哎呦,你能不能挑个技术含量高点的问题。”
季慈沉默几秒。
唐怡说:“季慈,不是吧,这个问题还用犹豫?”
下一秒,季慈倒了杯果酒,一口饮入,此举无疑间接宣示答案。
钟晓倩大跌眼镜,“我去,季慈,你隐藏得这么深?”
“都是一些陈年旧事,没什么好说的。”
她撩了撩头发,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心理学将这种行为称为刻意逃避。
第三轮游戏正式开始,这次轮到季慈开头。纸巾传到徐常羽跟前,他凑近时季慈能看清他乌黑浓郁的眼睫像小扇子般扑棱闪烁。
彼此呼吸交错,徐常羽掀起眼皮,静静凝视,季慈被看得脸色霎红。他嘴角噙出一抹笑,很绅士地撕下二分之一,然后将纸巾传给下一位,两人期间没有产生任何肢体接触。
但心脏却跳得厉害。
她这是怎么了?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在回味。
徐常羽传完纸巾正身坐好,臂肘不小心碰了下她的,季慈裹紧身上的薄毯,恨不得将自己捂成蚕蛹。
为了调节这种陌生的感觉,季慈需要找点事转移注意力,抬眼向二楼望去,发现倚在栏杆上的人,心脏倏然回归平静。
只是并非正常跳动,而是沉入湖底。
7. Chapter 7
叶清楠现在心情还算不错,身后的书房传出重物袭击门板的声音,男人薄唇上扬,心想这老头脾气还挺大。
但他不打算妥协。
叶清楠活了29年,这将近30年的岁月里他从未走过弯路,因为他每一步都是规划好的,都是被雕刻在模具里的。哪怕他按既定方向闭眼走,也能到达一般人无法企及的终点。
包括出国留学,包括未来事业的发展,包括未来妻子的身份。
前两者他无法选择,唯独最后一个,他不愿妥协,甚至想与所谓的家庭势力斗上一斗。他深知拒绝家族联姻最好的方法就是丰满羽翼,要不然他这些年拼死拼活工作是为了什么?
但他争取自由这条路荆棘众多,不说其他,叶道恒是最大的一道槛。
二十分钟前,书房门打开,叶清楠先是在门口站了会,随后几步走到茶几跟前。
厚重的地毯吞吃掉除呼吸以外的任何声响。
沙发是真皮材质,伴随身体下陷,沙发表面发出皮质材料与衣物的轻微摩擦音。
叶道恒手握一本养生书籍,看得专注,似是没注意对面已静坐几分钟的男人。
叶清楠嘴角压笑为他添茶,空气中浸满袅袅茶香,他打趣:“叶老啊,准备装到什么时候,还在生气?”
叶道恒哼了声,虽已老态龙钟,身上那股威严劲儿并未随岁月流逝而消逝,反而愈发深沉。
叶清楠这点和他很像,即便危机丛生,也能拥有处变不惊的气度。
叶清楠吁口气,两手端起茶杯,恭敬摆在人跟前。他语气闲散,“喝口茶消消气,若是气坏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遭罪的可还是你。”
叶道恒闻言睨了他眼,放下手里的书,这杯茶他没忙接,“我听你江叔叔说,你和梓琳闹矛盾了。”
叶清楠眉梢微扬,点了点下巴。
叶道恒语重心长地同他讲:“我和你江叔叔关系素来不错,而且你当初开公司人家也帮你不少。如果你日后能与梓琳成婚,对叶氏而言也是如虎添翼。”
叶清楠笑了下,放下手中滚烫的茶杯,“爸,说实话,我不觉得我需要走家族联姻那步。这么多年你也看到了,凭我的能力养活公司,养活全家完全没问题。您不会还在质疑儿子的能力吧?”
叶道恒叹口气:“不是质疑,你现在还年轻,阅历少,要是真出什么事,就知道人脉有时比金子管用多了。”
“实不相瞒,您儿子现在就是人脉。”
叶清楠上半身倒向后面软垫,呈出一副胜利者的尊态,但在叶道恒面前还是收敛了几分。
他的唇角挂着与眉宇一般不含过多感情的笑容,“至于当初欠江叔的人情,公司步入正轨后我没少给他红利;他这几年一直在我眼底搞小动作,我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念的是什么?不就是您和他往日的情分?”
叶道恒听到这,嘴角几不可闻地抽动,朝他伸手,叶请楠马上意会,双手将茶送过去。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您如果觉得还不够,大不了等江梓琳结婚,我让给她公司百分之三的股份。”
叶道恒扬眉扫了他眼,眼神如利剑般锋利,“你这说的什么话?”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我与江梓琳,绝无可能。”叶清楠毫无退让之势。
他“砰”一下将杯子摔在茶几,手指着门板方向,“你给我走,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回家。”
叶清楠依旧笑脸相迎,“行,那什么时候爸想明白让我回来,我再回来。”
“你...”叶道横差点将冒热气的杯子甩在他脸上,音调陡然提升,“出去出去,看见你我就生气。”
“成,我就不在这里惹您烦心。”叶清楠从沙发起身,离开前不忘叮咛,“爸,注意保重身体。”
-
走出书房那刻,叶清楠活动下脖颈,浑身说不出的舒畅。一楼在玩游戏,可能受愉悦心情影响,他双手撑住栏杆,饶有兴趣地观望。
那个穿紫色衣服的女生输了,轮到她接受惩罚。
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只能这样称呼她。
倘若询问叶清楠再次见到她是什么感受?
同她一样,诧异是有的。
除了诧异,实则还有些意外之喜。
如若再晚几天遇见,他一定会将她忘记。但她就这样水灵灵地如期出现,并且还有了层新身份,看来上天十分擅长在他枯燥的日子里适时来点增味剂。
这时,他听到妹妹喊了一声,季慈。
季慈?
原来这就是她的名字。
可就算他知道,又有什么用?
或许他和她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见面。
但什么时候发生,谁又知道呢?
叶清楠没着急离开,他其实蛮想听听别人会问她什么问题。
果不其然,年轻就是爱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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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年纪,话题离不开情与爱。
有人问她有没有前男友。
到底有没有呢?
叶清楠也有些好奇。
结果,他没等来她的答案,而是见她喝了口果酒。
成年人的世界有时不需太直白。
他轻微勾唇,花了点时间看他们玩起第三轮游戏。
当她将纸巾传给徐常羽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词:般配。
年纪般配,样貌般配。
稍后,徐常羽的手臂碰了下她身体,透过她将薄毯裹紧的动作,叶清楠猜她应该是害羞了。
相望对视那一秒,尽管她朝他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但脸上的局促依旧难以完全消化。
叶清楠起初不作表态,就在她回眸继续游戏时却突然摇头叹笑。正打算回卧室换身衣服,待会赶回公司,孟锦突然在他身后出现,并送来一杯热牛奶。
他听到母亲关切的问候,“早就和你说工作不要太拼,这段时间都把自己累瘦了。”
叶清楠笑着接过来,吊儿郎当的,“没办法,不努力工作怎么养活一大家子人?”
“我们又不用你养活,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孟锦顿了一顿,继续说,“别怪你爸说话难听,他就是这么个犟脾气,你和梓琳的事我回头再和他商量。”
“难道你也想让我和江梓琳在一起?”叶清楠反问。
孟锦:“梓琳那孩子不错,但性格方面和你不太适合。我没你爸那么高要求,只要你能带回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回家就行。”
叶清楠唇角的弧度渐深,重新找了个话题,“妈,他们这么玩,不嫌闹腾?”
孟锦微怨:“语卿平时住校,你在外面又有房子,就留我和你爸,几个保姆在家,我呀,恨不得每日都这么热闹。”
叶清楠从胸腔发出一丝闷笑,他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望向一楼。
孟锦说:“清楠,都这么晚了,外面还下雪,要不今晚不走了吧?”
叶清楠没吱声,他正专注凝视底楼某个方向。
那个穿紫色衣服的女孩。
不,现在应该叫她季慈。
她站起身,扯掉薄毯,大方展示性感的裸背,身姿窈窕纤长,像极了一株紫罗兰,巨大的水晶吊灯仿佛成为她一个人的聚光灯。
叶清楠见她正走向东南角的那台钢琴。
喉结不自觉吞咽。
他竟隐隐期待着。
8. Chapter 8
若要问季慈为何走向那架钢琴?
她的答案是不知道。
第四轮游戏开始,当徐常羽将纸巾传来时,纸巾仅剩四分之一。极具看点的一场接力,季慈却在犹豫,更准确来说,是在害怕。
她很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
如果把心脏比成茧房,季慈不想让它抽丝。
全场人都在等待她的回应。
她突然发现自己很不适合这种多人游戏。
徐常羽默不作声地看她,季慈想,如果他没衔那张纸巾的话,一定会开口催促她快点。
该怎样才能让他明白她慢的原因是他?
最简单的处理方法就是她也装作不知道。
季慈大胆凑近,嘴唇摸索着最佳距离,心虚使然,她一直不敢正眼看他,眼睫止不住地颤,导致她几次都没将纸巾撕下来。
从外人的角度看,他们好像在接吻。
季慈内心本就煎熬,旁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推着徐常羽脑袋往前凑近,鼻尖碰触那刻,呼吸传递,季慈脑中的烟花无声爆炸,触电般松开嘴唇,纸巾轻飘飘落在她大腿。
她又输了。
不过内心反而如释重负。
面对熟悉的真心话大冒险惩罚,叶语卿双手合十,“季小慈,选真心话吧,求求你选真心话吧。”
唐怡也在一旁附和,朝她抛了个媚眼儿,“季慈,选真心话吧,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季慈浅浅一笑,试图盖住残留在脸颊的羞赧,出人意料的,她这次选了大冒险。
叶语卿不甘心地问她确定?
季慈郑重点头。
叶语卿撇唇,不知在想什么坏点子。
徐常羽深呼吸一下,开嗓说,“我来接受惩罚吧。”
他说这话时没看季慈。
苏端起哄:“老徐,这是英雄救美?”
他轻笑不语,不承认不否认。
季慈也不抬头看,在一旁低眉玩毯子,正试图拔走上面的绒毛。
叶语卿双臂环胸,发了次善心,“这样吧,今天是我开派对,只要能让我开心,就算可以。”
让她开心?
这可不好办。
她望向东南角那台钢琴,从进门就发现那架孤单待在角落的钢琴,季慈确认道:“干什么都可以?”
叶语卿挑眉,“当然喽。”
她的视线在季慈和徐常羽之间来回游移,意味深长地说,“就怕你们没胆。”
“好。”
季慈笑应。
可能是酒喝多了,冷静克制的闸门决堤,突然就想放纵这么一回;也可能是前男友那个话题勾起往日的情丝。
哪一个原因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已经优雅地坐在钢琴凳上,掀开琴盖,葱白的指节按下其中一格白键,落音凝厚,直敲入心。
漫不经心瞥一眼在场人,透过他们的眼睛,季慈读出了期待,她略勾唇角。
承认吧,无论表面多么无所谓,人还是陶醉于这种受人追捧的感觉。
她也不例外。
正式弹奏前,季慈由衷说了段祝福语,“今天是我好朋友叶语卿的脱单派对,这首卡农送给她,希望她可以永远幸福。”
随后,纤细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跃动,舒缓悠扬的音乐于她指下诞生,灯光在发梢摇曳,少女的脸庞也变得朦胧,好似雪夜独挂的圆月,给人以虚幻的美感。
这时,月光下悄然出现一个人影。
整个大厅寂静无声,呼吸似乎都慢了下来,他们的眼睛不自觉望向钢琴前那对年轻人身上。
此刻的季慈在想什么?
她的思绪回到某个初夏午后,少女带着花香的湿发,少年洁净的白衬衫。
年岁已久,记忆就像泛黄的照片,季慈看不清他们的正脸。
男生坐在女生右侧,他们两人紧挨在一起。两双手,十个手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琴键上融为一体,弹奏的正是这首卡农。
琴键上突然出现陌生的指节,记忆与现实交叠,她下意识望向身侧,映入眼帘的就是那颗黑耀色细钻,季慈手指微僵。
在这空白的几秒钟时间里,徐常羽替她完成遗漏的音节。面对季慈的愕然,徐常羽淡笑,露出上颚那颗小虎牙。
人与人之间究竟可以默契到什么程度?
今晚是他和她第一次见面,这是一场没有排练的四指连弹,虽然中途略有失误,但关键时候他总能接上,最后尾音敲下,全场掌声雷动。
徐常羽先一步站起,十分绅士地半躬腰身,朝她伸出左手,礼貌邀请。
季慈酒完全醒了,她问自己刚才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深思,身体自动为她做出反应,季慈将手置在他掌心,跟随他起身。
这一幕简直羡煞旁人。
钟晓倩起哄:“哇塞!”
叶语卿靠在苏端怀里叫地更大声:“好般配。”
徐常羽耳垂温热,不自觉朝光影方向看去,捕获到季慈安然沉稳的侧颜,那一刻的心跳,郑重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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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锦轻笑:“常羽和这小姑娘弹得真不错。”
她对身旁人说,“你小时候也喜欢弹钢琴。”
沉默许久的叶清楠终于有所反应,他不疾不徐地回,“多少年过去了,手都生了。”
目光从紧密交缠的十指离开,他扬了扬手里的杯子,闲散道:“感谢孟女士送来的关爱。”
孟锦怨他快三十还没正形,语气加重几分,“今晚别回公司了,听到没?”
“遵命。”
他的背影做出回答。
石英钟表盘的时针指向十一,叶清楠一袭黑袍从浴室走出,擦干发尾末端的水珠,倒向柔软舒适的大床。
一楼音乐声巨大,尽管再隔音的墙,也经不住这么闹腾,偏偏他又是个睡眠极浅的人,翻来覆去尝试无果,叶清楠干脆从床上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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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书桌,打开电脑处理公务。
正好,公司最近研发出一款新型智能产品,他正计划如何顺利打入国外市场。
工作可以让他成功忘记楼下的喧闹,忙到凌晨两点,底楼终于再无声音传来,然而叶清楠的睡意却是彻底消散。
他打开房门,穿过走廊,来到一楼。
客厅可谓狼藉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盛食物的脏盘子和酒瓶没来得及收,七零八散横布。
他清了清嗓子,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红酒,靠在吧台,细细品尝。
夜色如水,月光透过落地窗洋洋洒洒在地毯留下零散的银辉,让这抹挺拔的身影越发孤寂。
无妨,与他一同寂寞的还有东南角落的那架钢琴。
他自五岁开始练琴,十岁那年一次性考过十级;十四岁时成为交响乐团主琴手。
外人面前他嗜琴如命,殊不知他对乐器并不感冒,即便长达数年的相处,也没让他产生分毫兴趣。
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满足叶道恒的意愿。
他是他的父亲,他要自己怎么做就得怎么做。
如果孩子可以像商品一样在货架展示,小时候的叶清楠绝对处于货架最高那一格,只能看,不能买。
因为价格一般人承受不起。
后来高中学业繁忙,无人再来逼他,钢琴才算彻底与他无缘。
不少人惋惜道,就这么放下实在太可惜。
可是犯人出狱,会舍不得昔日关押自己的牢房吗?
如果会,那一定是他有受虐倾向。
早年形成的肌肉记忆,让他对这些老朋友们并不陌生,指尖在黑白键表面随意移动,他弹了首最喜欢的克罗地亚狂想曲。
-
叶语卿房间的床很大,挤得下她们四个人。
半夜季慈口渴得难受,她轻轻移走唐怡横在腰间的手臂,悄声开门准备去一楼倒水喝。
万籁俱寂,不知从哪传来的钢琴声让凌晨两点的夜着实惊悚,季慈咽了下喉咙,作为坚定的无神论者,她毅然决然迈下楼梯。
克罗地亚狂想曲,她最爱的曲子,满地月色,她就这样被一个陌生男子迷住了脚步。
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她和叶清楠之间发生了什么,季慈依旧对这幕难以忘怀,用艺术品形容一个商界大佬或许有些不合适,但她当时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这是一场梦境吗?
显然不是。
梦不会这么真实。
月光下的男子黑袍领口松垮,浑身上下沾染了银白色的光影。
悲凉雄壮的琴声从他指下宣泄,似一阵凉风钻入她的耳朵。相传这首曲子为反抗战争而作,如果把他比作一位战士,季慈相信他一定既有上阵杀敌的魄力,也有拥爱人入怀的柔情。
喉咙的灼痒似乎消减,她默默退出,不选择打扰他的世界。
直至最后的琴音落下,季慈将卧室门轻轻阖上。
9. Chapter 9
第二天还要去赶高铁,季慈并未贪床,睁眼时两个舍友还在睡,季慈将她们一一唤醒。为了不惊醒叶语卿,她们三个蹑手蹑脚走出房门。
楼下残局已被清扫干净,饭桌上摆满精致的早餐,叶道恒余火未消,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起身去了二楼书房。
叶清楠不受影响,拿起一块刚从烤箱端出的面包,抹上新鲜的果酱,慢条斯理放入嘴里。
不管对谁,他永远先礼后兵,基本礼数给过了,倘若日后翻脸,就不要怪他不讲情面。
叶清楠明白江梓琳只是借口,叶道恒生气的是他挣脱安排,自作主张。不过,他认为老头子应该学会适应,因为这种事以后会经常发生。
她们三人下楼时正好与上楼的叶道恒迎面碰上,三个女孩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见他脸色阴沉,一股寒气从内而外散发。
钟晓倩和唐怡面面相觑,不自觉咽了下喉。还好季慈反应快,及时喊了声,叶伯父,早安。
毕竟是语卿同学,叶道恒面色缓和些,抬眸看了眼女孩,不苟言笑的脸上扯出一丝客套的笑容。
听到动静,孟锦笑吟吟喊她们吃过早饭在走。
孟锦向来注重保养,即便年逾半百,肌肤仍白皙胜雪,宛若凝脂,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之态,想必年轻时也是美人一位。
季慈委婉拒绝,“伯母,我们回学校吃点就行。不好意思,昨晚冒昧打扰您了。”
孟锦嘴角噙笑,温声说:“怎么会?有空再来。”
季慈微微颔首,“伯母再见,叶先生再见。”
叶清楠闻言懒懒睨了她眼,精致棱角的脸上,左侧唇角勾起。即便缄默不语,可他存在的地方,气压低的宛如旋涡,持续将人吞噬,吞噬,最终吐出一堆白骨。
与他对视的须臾,季慈恍若历经一番轮回。
-
走出别墅,唐怡惊魂未定,拍拍胸脯,说:“叶语卿哥哥那个眼神能杀死人。”
钟晓倩点头表示认同,继而补充:“但不得不说,她哥真的超帅。”她接着道:“不过像他们这种有钱人,身边不知道围着多少女人,恐怕这位叶先生也是如此。”
唐怡听出惋惜的意思,开玩笑:“钟晓倩,你在酸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当叶太太呢。”
钟晓倩:“我想只要是个女的,就很难不对叶先生不动心吧。”
“这话说的,”唐怡撩了下头发,“还挺有的道理的。”
季慈夹在她俩中间,完全插不上嘴。
要是告诉她们叶清楠昨晚在客厅的独奏,他在两人心中的人格魅力绝对又会提升一大截。
然而,她打算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秘密放在心里默默存储。
徐常羽早已在门口等候,唐怡显然忘记刚才说过什么,只见她脸上笑容愈发明媚,热情打招呼,“帅哥,早上好啊。”
徐常羽回之一笑,“早。”
季慈微笑着说,“不好意思,大清早还得麻烦你把我们送回学校。”
徐常羽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为美女们服务是我的荣幸。再说这里不好打车,你不是还得去赶上午的高铁吗?”
季慈哑言,不用想肯定又是叶语卿告诉他的。
徐常羽将她们安置上车,唐怡第一个抢占副驾位置,掌心平铺在大腿,每根头发丝都在说准备出发。
钟晓倩:“唐怡,你激动什么,我们又没说要和你抢。”
唐怡耳垂一热,回怼道:“就你话多。”
钟晓倩耸耸肩,朝她做了个鬼脸。
主驾车门打开,唐怡马上端正身体坐好。临近出发,徐常羽接到一个电话,他说了句稍等,随后接起来“喂”一声。
“...”
“什么?”他声音沉重几分,回:“好,我知道了,我尽快赶过去。”
挂断电话后,唐怡问他,怎么了?
应是十分紧急的事,徐常羽略带歉意地回复:“实在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事,我需要马上赶回去。”
唐怡思忖几秒:“没事,你去忙吧,我们几个打车回去就行。”
钟晓倩和季慈纷纷点头附和。
“不行,这里不太好打车。”徐常羽看着季慈说。
他嘴唇深抿,翻出手机通讯录,想找朋友帮忙,恰巧看到叶清楠从别墅出来,他对后排人说,“你们等我一下。”
季慈以为他想到什么办法,直到见他走向那台黑色奥迪。
唐怡问:“那谁的车啊,尾号四个六这么有实力。”
季慈那一刻的呼吸霎时提紧。
徐常羽几步走过去,对着窗户轻敲两下,黑色玻璃闻声落下半截,叶清楠扬起头,手肘撑在玻璃边缘,问他有什么事。
徐常羽:“清楠哥,你能帮我把三位女生送回宁大吗?我这边临时有点事。”
叶清楠上午约了董事开会,时间定在一小时后。宁大和公司两个是反方向,将近跨越半个城区,往返一小时肯定来不及,他指尖缓缓敲着方向盘,像在思考。
徐常羽一脸忧虑:“这里远离市区,有个女孩儿要赶高铁,打车我担心时间来不及。”
“就是昨晚和你一起弹钢琴那个?”叶清楠似笑非笑地说,“对她这么上心。”
徐常羽挠挠鼻尖,闷声说:“毕竟是语卿同学。”
叶清楠轻笑一声,淡声道:“让她们过来吧。”
“好。”徐常羽笑了笑,“谢谢你,清楠哥。”
叶清楠手指一扬,从徐常羽嘴里说出的谢谢,他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遍。
返回车内,徐常羽告诉三个女孩,“你们去前面的车,语卿哥哥送你们回学校。”
唐怡满脸不可思议,跟着重复一遍,“你是说叶语卿的哥哥把我们送回学校?”
她们三个怀着忐忑的心情下车,脸色蔫蔫的,像是犯错的学生即将见到严厉的教导主任,绝非夸张,叶清楠确实有这样的压迫感。
唐怡这次没争抢着坐副驾,拉着钟晓倩坐后排,对外面还没上车的人说,“季慈,你去前面坐吧。”
季慈想了几秒,觉得唐怡说的有道理,如果她们三个都坐后排,岂不拿叶清楠当司机使唤了?
主驾的男人对她们的安排不予置评。
打开副驾车门,座椅上躺着叶清楠的西装外套,季慈小心翼翼将它拿起。不小心抖出下面压着的一份翻译文件,她匆匆瞥一眼,大体是关于一款互联网新型智能产品的性能介绍。
等等,译文内容好熟悉,仔细定睛一看,果然是她翻译的,而且还是那篇超变态的。
季慈脸上的错愕来不及遮掩,耳边传来一声不冷不热的提醒,“可以出发了?”
“可以。”她低声回,将西装外套连同那篇译文放在大腿,季慈拉过一旁的安全带系好。
叶清楠面无表情扫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默默发动汽车。
此刻车内的气氛与之前截然不同,她们三人的嘴巴都像被缠了一圈厚厚的胶带,安静得只能听到鼻腔里发出的重重呼吸声。
然而钟晓倩天生具有反抗精神,做了第一个撕胶带的人,主动向叶清楠开口询问,“叶先生,听语卿说您是做生意的,请问您具体从事什么行业?”
叶清楠神色平淡,至少还算温和,“互联网。”
钟晓倩作为本地人,宁州互联网公司的龙头企业是叶氏集团,而眼前这位刚好姓叶...
她谨慎询问:“请问您和叶氏集团有什么关系?”
联想到什么,也顾不上礼貌矜持,钟晓倩激动询问:“您不会是叶清楠吧?”
听到这三个字,季慈太阳穴一颤。
叶清楠极轻地嗯了声。
她捂住嘴,慢慢的不可思议,“您的名字我只在网上见过,没想到今天第一次见到真人...”
听到第一次见面,叶清楠朝副驾方向一瞥,季慈兀然挺直腰身,神色严峻,像是要去英勇就义。
但明显是她过度紧张了,叶清楠只是观察后方来车。
钟晓倩后知后觉自己刚才行为有些失态,后半段车程逐渐安静,手指却不得闲,估计正疯狂和朋友分享这个惊天消息。
车内得来片刻安宁。
叶清楠生来话不多,除去刚才钟晓倩的问题,他基本不会主动开口问什么,或者了解什么。
等红灯时,叶清楠食指慢敲方向盘,时缓时快,形成一种节奏。
季慈莫名想起昨晚那幕,据说会弹钢琴的人手通常都会很好看,眼睛扫向主驾方向,抚摸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手背露出的部分隐隐可见皮肤下淡淡的青色纹路,就是这么一双手,弹出月下最伟大的独奏。
接受到某种信号,叶清楠扭头,轻微勾唇,“我听语卿提起,你叫季慈?”
季慈局促收眉,心想,叶语卿什么时候告诉他的?
“季小姐,昨晚钢琴弹得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的语气听起来像夸赞。
唐怡说:“季慈,你真是深藏不露。”
季慈谦虚道:“只是从小学了点,其实中间还弹错好几个音,还好你们没听出来。”
叶清楠意味深长地回,“普通观众在乎的只是整体,至于吹毛求疵,那是专家该做的事。”
他不失风趣地帮她解除尴尬。
季慈却在想,他到底是普通观众还是专家呢?
二十分钟后,汽车抵达宁州大学。
下车前季慈出于礼貌道别,“叶先生,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最后一句如条件反射般从她口中说出。
叶清楠点头,然后学着她的口吻,徐徐启唇:“季小姐,以后偷看别人弹琴这件事不要做。”
季慈愕然,原来他早就知道。
幽黑的旋涡仿若深潭,久久凝视着面前的女孩,季慈脸颊瞬间泛起一丝红晕,心中涌起一种做坏事被人揭穿的窘迫感,她强装镇定,“我想,叶先生在深夜练琴本就不想被人打扰,我选择偷看也是在尊重您的意愿。”
“那我岂不是应该对你说一声谢谢?”
叶清楠深邃的眼窝荡漾起一丝淡笑。
季慈摇头,望着安静躺在西装外套上的翻译文件,她心说道,不求感谢,只望您能仁慈些。
钟晓倩在外面喊她名字,她没有耽搁,“叶先生,今天十分感谢您把我们送回学校。”
叶清楠唇角的笑容加深,“季小姐,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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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黑色奥迪从反方向折回,直至变成一抹黑影消匿不见,她们三个才进校门。
唐怡问,“你刚才和语卿哥哥聊什么了?”
季慈编了个谎话,淡定回:“没什么,他问我语卿在学校适不适应。”
-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她回校后简单整理完床铺,再将一些琐碎的小东西放进收纳箱,和两个舍友告别后拖着行李箱离开宿舍楼。
时间安排的刚好,到达高铁站时列车在检票,季慈跟随人流来到检票口,找到自己的位子。
四小时路程说长不长,天色渐渐暗下去,列车终于抵达江都。
现在正值全年最冷的时候,乍一接触江都的冷空气,季慈不自觉打了几个冷颤,赶忙将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顶。
小脸冻得通红,她不自觉加快步伐,想快点赶上公交车。
“小慈!”
季从南在人群中朝季慈挥手,到底是难以压抑住心中的思念,他下午三点便停止接单,回家收拾一下便驱车前往车站。
“爸爸?!”
季慈喜出望外,拖着笨重的行李箱朝季从南方向加快步行速度。
几个月没见,父女俩先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季从南从女儿手中接过行李箱放在后备箱,季慈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内暖气开得足,季慈手握一杯五分糖奶茶,季从南忙着赶路却也没忘记给她带一份“见面礼”。
一路上,季从南询问她许多学校发生的事。
季慈向来报喜不报忧。
尽管他每月都会打来生活费,学校奖学金也是全覆盖,季慈还是没将自己偷偷干兼职的事告诉他。
公司破产前夕,季从南借来高利贷为员工发下最后一笔工资,这些事她都知道,可季从南只想让她专心学习,说家里的事他来想办法。
可她现在已经长大了,早已过了无忧无虑的年纪。
-
六点半,车子驶入小区,小区年岁已久,常年失修,楼道昏黑一片,台阶又陡又短。
季慈打开手电筒走在前面,季从南在后面拖着行李箱。
脚步停在三楼,邻居家传来两声狗吠,还未敲门,青灰色铁门先从里面打开。望着身穿家居服站在玄关处等候的汪冉,季慈眉眼一弯,喊了声妈。
汪冉笑应,将早已备好的拖鞋摆在女儿面前,换好后她又催促着季慈洗手吃饭。
季慈先去了趟卧室,房间虽不大,却被收拾得十分整洁。墙角边放着张简单的单人床,旁边摆了一张书桌,书桌上方是书橱,里面立着十几部文学著作。
季慈扑在床上,随之而来的便是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她轻轻嗅着。
客厅有人喊她吃饭。
季慈起身,“来了。”
小半年没见,饭桌上的汪冉时不时往女儿碗里夹菜,季慈有些应接不暇。
“你不是爱吃糖醋小排吗?”
她已经吃饱,正要开口拒绝,汪冉又放进整块鲈鱼肉,“知道你爱吃,妈今天六点特意去菜市场买的新鲜鲈鱼,多吃点。”
一旁的季从南看不下去了,撇撇嘴,“果然闺女儿一回来,我这个老的就不受待见了。”
汪冉瞪了他一眼,说:“快吃你的饭,平时又没缺你口吃的,就知道跟小慈比。”
季从南深深叹息以示不满。
季慈没忍住笑出声,将鱼肉放在嘴里,说了句好吃。
晚餐吃了两碗饭,饭后又干掉一盘水果,临睡前她还感觉食物在胃里打架。
躺在床上玩手机,叶语卿打来视频电话,第一句就问,到家没?
季慈嗯一声。
叶语卿问她,“季小慈,徐常羽这人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
季慈颇感无奈,“语卿,就算我同意,也得问问人家的意思吧。”
叶语卿:“老徐这人其实有点慢热,面对喜欢的姑娘不知道怎么示好,活了24年还没谈过恋爱,纯情得很。”
季慈打了个哈欠:“语卿,我想睡了。”
叶语卿:“每次一提给你介绍男朋友的事,你就装困。”她态度强势,容不得人拒绝,“总之,我把你微信推给他了,别忘记同意。”
季慈扶额,不得不说,在办事风格方面,这对兄妹确实有共通之处。
视频挂断,季慈平躺在床,通讯录那栏多出一个小红点,备注栏写着:你好,季慈,我是徐常羽,应该没有把我忘记吧?
指尖在屏幕犹豫许久,她轻叹一声,最终落在同意键。季慈没骗叶语卿,她真的困得厉害,同意后手机就被静音放在床头柜,看到徐常羽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
她当夜做了一个梦,这次记忆没有像泛黄的照片,钢琴前少男少女的面庞清晰显现。
18的季慈满脸稚嫩,脑袋靠在少年肩头,眼神清澈地问,“祁然,你说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吗?”
少年面容姣好,笑的时候习惯性露出上颚那颗小虎牙,他抚摸她的头发,语气又轻又缓,“当然。”
“我不信你。”
“不信我?”他嘴角升起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白净的手指拾起女孩下巴,嘴唇对着那抹柔软落了下去…
10. Chapter 10
第二天,季慈除了收到徐常羽的消息,还有上次翻译兼职负责人的消息。
他发来一张名片,告诉季慈:【这是我们老板微信,你上次的译文有些问题。这个项目他很看重,收到后请单独联系他。】
墨菲定律,果然越害怕的事情就越会发生。
季慈颤抖地点开名片,头像是黑色的,昵称由两个字母组成:YE。
那一刻的呼吸频率仿佛到达顶点,徐常羽发来的消息都没来得及看,她提交出好友申请。
在等待叶清楠同意的几分钟时间里,季慈甚至已经做好被他炒鱿鱼的准备。
终于,手机屏幕弹出微信的消息通知,对话框显示——我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季慈面色凝重,心有忐忑地在键盘上敲出:【叶先生,你好。】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如果心跳频率以秒做单位,那每一秒都如漫长的煎熬,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她宛如在法庭上等待最终裁决的犯人,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一声短促的消息提醒,季慈等来法官的判决消息—YE:【米小姐,译文总体来说比较符合研发团队设计初衷。】
因为小时候喜欢看米老鼠和唐老鸭,季慈当时留给负责人的名字是米妮。当时她还在想这样会不会不真诚,但她现在无比庆幸当初做的决定。
【比较符合初衷...】
这种欲扬先抑的表达方法,重点不在前,而在后。果不其然,叶清楠又发来条消息,她的心瞬间又提到嗓子眼。
YE:【不过有一点我需为米小姐指正。】
叶清楠直接将出问题那页圈红给她发过来,并附带一条十秒的语音消息。
仅稍微一想他的语气,季慈便浑身颤栗,她按下转文字:【这个单词在这用这个意思不太合适,容易让合作商产生歧义。】
经他这么提醒,季慈懊悔地拍下脑袋,这个词是外来词音译过来的,她怎么给忘记了。
【不好意思叶先生,是我的错。】
她给他道歉,尽管清楚没什么说服力。
YE:【米小姐,你知道因为这一处错误会给公司带来多大损失?】
虽然只是文字表述,她却能感受到溢出屏幕的窒息感,胸腔跳动频率逐渐加快,季慈给他回:【那您想让我怎么弥补?】
她想起港台职场剧中,面对无能的员工,BOSS会直截了当地说,带着你的东西滚蛋。
不过,叶清楠应该不是那种粗鲁的人。
他会眉目含笑,眼神冷峻,言辞温和地告诉你,拿好你的东西,去找一个更适合养老的地方。
她在思考叶清楠是否会用这种口蜜腹剑的方式让她卷铺盖走人。
黑色头像再度闪烁,季慈惊了下,他只发来四个字:【下次注意。】
这位高尚的资本家最终还是对她网开一面。
季慈不禁如释重负,只是不知为何,这样的叶清楠居然让她心生一丝触动,明明属于他冰冷强势的本性没有变,可她却没那么抗拒了。
继而转念一想,季慈啊,你为什么会对资本家心存感激?
他对你仁慈,无非是因为你尚有利用价值罢了。
-
寒假这段时间,季慈并未偷闲。她在附近教培机构找了份工作,偶尔还会接些私稿,日子过得充实且忙碌。
那个黑色头像再也没发来消息,在通讯录的位置也是一落再落。叶清楠或许觉得这种无名小卒留着也是占用存储空间,早就把她拉黑或删除。
谁又知道呢?
即便是真,季慈也不想去了解。
眼看快到春节,主管经理给季慈发了这月工资,告诉她年后开课的时间,最后又多给了几百块作为年终补助。
这些钱一部分被她拿来当开学后的生活费,其余的被她用在别处。
季慈为季从南买了一只手机。
季从南手机是从二手市场买来的,平日卡顿严重,他一直说要换却还是坚持用了好久,季慈知道他不舍得花这钱。
除夕夜,外面锣鼓喧天,挨家挨户都在庆祝新春到来。
叶语卿在宿舍群发了一个新年红包,季慈全场手气最佳,礼尚往来,她也跟着发了个拼手气红包。
徐常羽早早就给她发来新春祝福,季慈给他回了个新年快乐。
自从加了好友,她和徐常羽便一直保持这种似有似无的聊天关系。
然而聊天仅限日常问候,一人如藏头缩颈的鸵鸟,一人似缓慢爬行的乌龟,两个在感情世界反应迟缓的人,倒也不失为一种般配。
【今晚烟花很好看。】他发来一条视频。
视频点开的同一刹,江都的夜空升起束美丽的弧线,接着“嘭”一声炸开,一束巨大的蓝色花朵闪烁天际。
季慈望向窗外,正好赶上它消逝前最后的美丽。
她回:【是的,很漂亮。】
徐常羽:【你喜欢看烟花?】
季慈:【喜欢。】
徐常羽:【明年宁州就要全面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以后就看不到了。】
季慈:【好可惜。】
前几年,江都也下令将全面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可过节就是讲究氛围,对于上年纪的人来说,春节不放爆竹烟花总归少了点味道。
因此,没少有人“顶风作案”。这不,小区楼下又有几束礼炮“腾腾腾”直上云霄。
年夜饭已经备好,汪冉喊她吃饭,季慈放下手机。
电视上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向全体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说了声新年好。
季从南今晚难得喝酒,他举起杯子,眼角漾出纹路,“新的一年,希望我们家越来越好。”
酒过半巡,季慈去了趟房间,再回来时手里多了样东西。季从南沉迷小品节目,听到季慈喊了声爸,他也只在口头迎合。
季慈也不催,一旁的汪冉看不下去,故意说:“你怎么也不回过头来看看?”
“来了来了。”季从南恋恋不舍地从电视机前移开眼睛,看到季慈递来一个东西,“爸,这是你的新年礼物。”
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重量,季从南先是愣了几秒,看清是什么,他脸上的褶子层次渐深。谁知开口第一句竟成了埋怨:“这是不是挺贵的,你给我花这些钱干什么?我手机又不是不能用。”
汪冉嗔了他眼,“这是小慈特意送你的新年礼物,我这个当妈都没有,你呀,就在被窝里偷着乐吧。”
季慈自然明白父亲心思,宽慰道:“您平时对我和妈妈花钱一点都不手软,怎么到自己身上就节俭起来了?我们家虽然比不上从前,但也在越过越好,以后你就对自己好一点。”
季从南看了看手机,又瞧了瞧汪冉。他抹下眼角,感慨道,“长大了,孩子长大了。”大抵不愿在老婆孩子面前掉眼泪,他起身去了房间。
翌日清晨,汪冉悄声告诉她,“你爸呀,激动地一晚上都没睡着,不停发微信和别人炫耀女儿给他买了新手机。”
季慈忍俊不禁,传来开门声,季从南从房间出来,汪冉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季慈神色收紧,对他说了句:爸爸,过年好。
季从南微微颔首,沉着地走向洗手间洗漱。听到厨房再次传来的嬉笑,在无人之地,他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年后几天,季慈跟着父母串亲戚。家里长辈见她出落得亭亭如玉,纷纷问她谈没谈对象,有的甚至主动帮忙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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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冉最先挡回去,说有什么事等季慈研究生毕业在谈,众人见她态度挺严肃,这件事也就没了下文。
年假结束,一切回到正轨。
正月初七这天,季慈刚下课,徐常羽半小时前给她发来条消息,她那时手机静音,根本没注意。
徐常羽问她什么时间回学校。
宁州大学规定的返校日期在2月19、20号两天,季慈已经订好19号的飞机票。她思忖几秒,虽然不知他想干什么,还是给他发了过去。
这时过来辆公交车,季慈退出微信找出乘车码。公交车缓缓汇入主路,徐常羽那边来了消息。
手机屏幕上,他给季慈发来19号飞宁州的航班,说:【19号飞宁州的航班只有这一趟,我刚好有时间,到时去机场接你,就当赔礼道歉。】
赔什么礼,道什么歉?
季慈不清楚如何回应他。
心里想了若干遍,她缓缓在屏幕上输入:【没关系,我到时候打车去学校。】
徐常羽平静地发来:【你是在拒绝我吗?】
季慈觉得表情包有时真是个好东西。单凭这句,她完全猜不出徐常羽是什么心情,是玩笑,是生气,还是懊恼?
她只能遵循本意给他发:【我只是不想麻烦你。/苦笑】
五秒后,徐常羽回:【如果我想让你麻烦呢?】
-
季慈回校那日,天空蓝得耀眼,太阳拨开厚重的云层,折射出细碎的光束。
中午十一点,从江都飞往宁州的航班准点落地,她取出行李,走出机场大楼,远远便望见马路对面停着的那辆黑色路虎,以及倚在车门的年轻男子。
是的,她最终还是选择“麻烦他。”
徐常羽迎光站,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一个多月没见,棕褐色的头发比上次见面时短了许多,显得人越发精神。
没等季慈走近,他熟练接过她手中的行李,都没给人拒绝的机会,热切询问:“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手心突然一空,季慈局促回:“挺好的,你呢?”
他笑了下,有丝无奈:“马马虎虎吧。”
季慈疑惑地望着他,似是想给他解释的机会,但又在思考倘若她主动询问对他们现阶段的关系来说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她好像失去了与异性相处安全距离的把控,但还是出于人道主义问了句,“有什么心事吗?
他语速平常:“家里想安排我出国。”
季慈淡淡地“哦”一声。
她想,如果当初家里没出事,她可能现在早在国外了吧?
“其实出国挺好的,现在国内大环境这么卷。”季慈带着善意回。
话一脱口,她就后悔了,像他们这种有钱有背景的人,应该根本不会在乎这个所谓的大环境吧?
“话没错,只是出国后有些朋友就不能经常见面了。”徐常羽看着季慈说,听不出什么语气。
“怎么会?”她安慰他,“真正的朋友都会互相记挂的。”
徐常羽轻声反问:“真的吗?”
季慈唇角扬起一抹笑容,“当然。”
徐常羽扬眉,似在说,谁知道呢?继而对季慈说,“上车吧。”
季慈无声叹息,跟在他身后。徐常羽打开车门,季慈正欲弯腰,他下句话却打断她即将进行的动作。
徐常羽有些喜出望外,“清楠哥?你怎么也在机场?”
季慈身型微顿,下意识抬眸望去,只见叶清楠一身褐色风衣站在台阶,着目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屹立。
这人肩宽腿长,身材比例逆天,好似生来的衣架,就是这烂大街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款式,也可以穿得很出挑。
季慈莫名想起了那件驼色大衣。
11. Chapter 11
面对徐常羽的询问,叶清楠笑了笑,暖阳照耀下,眉宇间那抹淡淡的阴霾好似也被抚化,“去外地出差刚回来。”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量,语气暗含调侃,难得多问了句,“来接女朋友?”
徐常羽一怔,挠了挠鼻尖,“不是女朋友,是朋友。”
季慈更是手足无措,倒不是因为这个“女朋友”称号,而是忆起安静躺在微信通讯录里的黑色头像。
她不禁想,如果他知道米妮小姐就是咖啡小姐后,会不会加快自己被炒鱿鱼的速度?
但目前来看,叶清楠表现还算大度,既没旧事重提,也没在同学面前揭她短,让她可以自由呼吸新鲜空气。
徐常羽终于反应过来,“清楠哥,你司机没来?”
“嗯,可能路上耽误点时间。”叶清楠看了眼手表。
徐常羽:“要不上我车?”
季慈咽了下喉,虽然也不是没和他同车过,可当时不是还不知道他是幕后老板吗?
如果现在要她和叶清楠同车,季慈恨不得原地消失。
叶清楠望了眼一言不发的某人,将这细微的动作捕捉入眸,他说了句玩笑话,“我希望应该不是个电灯泡。”
“怎么会?清楠哥,你别拿我开涮了。”徐常羽不禁逗,脸颊泛起丝红晕。
听着他调侃肆意的腔调,季慈觉得沉默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于是轻笑着开口:“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叶先生,我想您误会了。”
叶清楠闻后唇角勾勒出弧度,不置可否地点点下巴,见他毫无道歉的意思,季慈前额低下几度,眼神温柔且锐利,像只被惹怒的小猫,即将触发应激反应。
见过大风大浪的叶清楠丝毫没被震慑住,他竟心生顽劣地想再逗逗她,瞧瞧这只猫能多忍气吞声。
徐常羽看不懂两人间的针锋相对,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邀请叶清楠上车时,一辆熟悉的黑色奥迪出现在视野内。
跟在叶清楠身边年岁久了,自然也学会了他那套处事风格,赵洲恭敬打开车门,沉着嗓音说,“抱歉,叶总,路上堵车,来晚了几分钟。”
叶清楠淡淡一笑,耐人寻味地说:“还不算太晚。”
上车前,他瞥向那对年轻男女,像长辈的叮嘱:“常羽,路上开车慢点,把人安全送到学校。”
徐常羽:“清楠哥,我明白。”
季慈僵硬挤出一抹笑,应该笑得很难看吧,她想,因为叶清楠已将闲散的目光收回。
黑色奥迪逐渐驶离视线,徐常羽方对身旁的女生说,“我们也走吧。”
-
不得不说,叶清楠一席话就像台风,处在风眼时不觉,一旦过境后劲十足,将原本朦胧的面纱卷开,露出一个容不得人忽视的事实。
那就是车内这对男女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慈的答案和刚才一样,只是朋友,普通朋友。
徐常羽却在想,我该怎样才能在朋友前面加个前缀,比如说男女?
怀着这个见不得光的小心思,他不动声色地往副驾方向瞥了好几眼。一次两次季慈还没在意,次数多了,她开始起疑,问:“你干嘛总看我?”
徐常羽暗自松口气,讪讪地说:“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季慈失笑,不明所以,“我为什么要生气?明明是我麻烦你了。”
她说,“改天请你吃饭吧,为了感谢你大老远把我送回学校。”
“害,都是小事。”
徐常羽语气如常,殊不知内心早已乐开花。只是稍微出了一点力就换得一个来之不易的独处机会,他还是很欣慰的。
季慈无聊把玩手指,不疾不徐地问:“你和语卿哥哥关系很好吗?”
她没有直称那个人大名。
季慈的声音轻若翠竹,不带丝毫目的,仿佛只是想起来偶然问一问,若是忘记也不深究。
徐常羽顿住几秒,“你是说清楠哥啊。”
“对啊。”她只得硬着头皮答:“感觉他挺有…魅力的,年纪轻轻就…就这么有钱有能力...”
罪过,她编不下去了。
“确实。”徐常羽专心看路,目不转睛地说:“不是我自带滤镜,常春藤联盟留学回国,短短几年就创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这能力绝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说到这儿,他笑了下,显出上颚小小的牙尖,“你知道清楠哥私下被人称作什么吗?”
“是什么?”
季慈耐心倾听,露出欣赏的神情。
“宁州大佬最想钓的金龟婿。”
“我从小到大佩服的人不多,清楠哥算一个。”
季慈心想,确实,他的自私强势,霸道狠厉令人望尘莫及,自愧不如。
-
路虎缓缓停在宁大门口,霸气沉稳的车身本就引人注目,奈何车子的主儿长了张惊为天人的脸,尤其耳垂那颗黑耀色细钻,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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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通杀。
路过的美女已经不动声色拿出手机,想去要微信,可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副驾女生身上。
只见他亲手打开副驾车门还不够,甚至害怕人磕着脑袋,掌心撑在头顶。季慈与他交换眼神,有丝无奈,“我不想第二天成为别人口里的闲谈。”
“我做错什么了吗?”徐常羽一脸茫然地反问。
“你没错,是我错了。”
应该让他找个人少的地方停车的。
季慈这样想着,徐常羽已将那个粉嫩的行李箱拖过来。
路过一对校园情侣,女朋友见到这幕,悄声和男友抱怨,“你看人家男朋友多贴心。”
季慈心脏突得一跳,赶忙接来这个烫手山芋,低声说了声谢。
徐常羽凝着她眼睛,“没事。”
但他明显有话没说完。
季慈抿抿唇:“那我先回学校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
“季慈。”刚走两步,听到徐常羽在后面喊,她回身问,“怎么了?”
徐常羽向前走了两步,两人距离再次拉近,他缓缓启唇:“我知道有些话现在讲不太合适,但我想告诉你,如果你并不排斥我的出现,请你给我一个接近你的机会。”
徐常羽刻意强调,“这不是追求。”
只是接近,像正常朋友的接近。
季慈的沉默让他误以为是拒绝,他先一步开嗓,“你先不要着急拒绝我,可以给我点时间,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再判我死刑也不晚。”
季慈的反应很平淡,没有诧异,没有羞赧,似乎一切都是意料之中,“你觉得我哪里吸引人?算上这次,我们总共也才见过三面而已。”
“第一次,下雪天一见你我就在想,怎么可以有女孩子长得这么漂亮;第二次在别墅,我们的四指连弹,我没想到我们居然可以这么默契;第三次,是现在,我想我已经有点喜欢你了。”
季慈不予置评,莞尔,“你知道吗?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谁?”
她微微摇头,还是算了吧,那个答案于他而言着实过于残忍。
她明白现在应该说些什么,可她又该说些什么?
他和她就这样长久地相视,却相互不语。
阳光正好,春光肆意,这样的天气不适合说拒绝。最终,他脸上的笑容拨动了她心头某根沉重的弦,季慈说:“别忘记我还欠你一顿饭。”
12. Chapter 12
回到宿舍,钟晓倩也在,一见面,便忍不住扑向季慈,“太好了,总算来个人,我一个在宿舍闷死了。”
季慈照例问候,“好久不见,假期过得怎么样?”
她满面愁容,轻叹道:“也就那样,被家里人催着毕业考编。”
季慈敛了敛唇角,对她的遭遇表示同情,拿出提前买好的江都特产,“心情不好就该吃点好吃的,这个特好吃,我从小吃到大,尝尝。”
“谢谢。”钟晓倩接过来,瞧着默默整理床铺的季慈,斟酌着语气,问:“季慈,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季慈:“我?”
钟晓倩:“对啊,感觉你情绪不太对。”
季慈笑了笑,道:“问你个问题,如果一个男生总是主动和女生聊天,对她也很贴心,这个女生虽然不喜欢他但还是默默接受男生的示好。”
她问:“你告诉我这个女生是什么心理?”
钟晓倩不假思索地说出口,“养鱼啊,要不还能是什么。不喜欢就拒绝的道理都不懂。”
季慈弯弯唇没说什么,天气不错,她抱起床单被褥准备去室外。
钟晓倩还在发言,“或许是这女生享受这种受人追捧的感觉,人都喜欢高高在上,要不那些舔狗怎么来的?”
“等等!”她好似反应过来,走到季慈跟前,脸上表情丰富,“你说的这个人不会是你吧。”
季慈反问,“如果我说是,你信吗?”
钟晓倩摇头,“说实话,我不信。”
“嗯?为什么?”
“因为你长了一张性冷淡的脸。”
季慈:……
她什么也没说,抱着被子离开。
钟晓倩跟在她身后追问,“季慈,你上次说你有前男友,是真是假啊?”
回应她的是季慈匆匆离去的背影。
-
研一下学期正式开课已是二月下旬,正值春冬过渡时节,昼夜差明显,时常在一天之内领略四季风采。
第一堂课,罗纪作为研究生导师,本着为每个学生负责的原则,要求各个组内成员分工合作半月内完成一本中文读物的翻译,为防止全部使用翻译软件还专门设置查重率。
台下哀声载道,罗纪置若罔闻。
下课去食堂吃饭,叶语卿止不住的抱怨,“我真服咱导师了,前阵子论文刚完成,这几天又有作业。周六周末能不能让人好好休息了,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用吧?”
她闷闷地说,“我还想和苏端出去约会啊。”
季慈也无力吐槽,只能微笑给予安慰,顺便往嘴里填口菜。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对了。”叶语卿拍了拍脑门,“这阵子我都忙忘了,你和老徐情况怎么样啊?我听说你返校当天,可是他开车把你送回学校的呦。”
说到这儿,季慈提了几分兴趣,笑说,“是不是你把我回校日期告诉他的?”
叶语卿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为自己辩解,“我也是成人之美嘛。一个是我好朋友,一个是我发小,古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季慈耸耸肩,淡声回,“也就那样吧。”
前阵子说要请他吃饭,刚开学任务太多,这件事也就暂时抛之脑后。
再等等吧,等她忙完这阵就把人情还上,顺便把话说清楚。
她当然知道徐常羽作为男友绝对无可挑剔,可感情一事如同烧柴做饭,虽然少把火,米依旧可以吃,但要想吃得可口,偏偏就是那把火最重要。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趁一切都尚未开始,还波及未深,赶紧切断。
季慈在心里默默和他说声抱歉。
手机静音,来了消息她浑然不觉,还是叶语卿提醒才知道。
季慈放下筷子,输入密码,见她在屏幕上戳戳点点,叶语卿好奇地问:“是谁啊?”
“家教面试。”季慈淡定回。
叶语卿嘟嘴,答案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
下学期课程繁多,担心时间安排不过来,季慈便辞去咖啡厅工作,业余时间在招聘软件上找了份家教。
对方通知她周五上午面试,季慈翻了下课表,刚好没课,便应下来。
周五上午,按对方提供的地址,她跟着导航坐公交,下车后又走了几百米,终于见到手机上显示的那幢写字楼。
电梯停在十楼,走进大厅,五十平米的大空间,每个人各司其职,季慈一时不知该往哪去。
这时,一位年轻小姐姐过来,热切询问:“我是陈总助理,请问您是季小姐吗?”
“是的。”她点头,说的很小声,“我是来面试家教工作的。”
“陈总正在里面谈业务,您稍等一下。”
望了眼紧闭的百叶窗,季慈回以礼貌的笑容:“好的。”
助理将她引到会客椅,又端来一杯咖啡让她耐心等候。
季慈慢慢喝着杯中的咖啡,可能受职业后遗症影响,她觉得速溶味道比不过现磨浓香。但身处陌生环境,能有一杯咖啡安神,她已十分满足。
等待中途,微信传来两条消息提醒。
外面下雨了,是叶语卿问她带没带伞。
宁州的雨说来就来,雨淋多了,她已经养成包里常备一把伞的习惯,故给她回:【带了。】
叶语卿:【你什么时候回来?中午还想和你一起吃饭。】
季慈:【不一定。】
叶语卿发来一个伤心的表情包,【苏端没时间,你也没时间,今天是不是只有我独守空床了?/可怜巴巴】
季慈忍俊不禁,原想安慰她,经理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出来四五人,消息都没来得及发,她匆匆将手机放回背包。
只见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手持公文包笔直立在原地,他们前面还站着一个男人,个头比其他人都高,留下的只是背影,看不清正脸。
“叶总,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说话的是位中年女性,头发齐肩,脸上妆容虽不明显但也能察出胭脂的痕迹,身上穿着酒红色的工作西装,人颇为成熟干练。
“合作愉快。”
入耳的是低沉稳重的嗓音,季慈握紧杯中的咖啡,时不时抿上一口。
她的闲散一直维持到最前面穿西装的男子回身,目光对视那一刹,季慈差点被滚烫的咖啡呛到。
她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到叶清楠。
半月没见,这次他带给她的感觉又不一样,轮廓分明的下颚线使他看起来格外冷漠,就像狮子回到草原大开杀戒,一切都是本性使然。
不过,他本来也非平善之辈。
叶清楠亦发现她了,目光也仅停留一秒而已,这种场合他不会给予任何回应,季慈对他而言仅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罢了。
簇拥的人群从她耳边经过,季慈一时间几分尴尬,面上还是平静不过,低眸将散落的头发往耳后一别,故意用手挡住视线。直至脚步逐渐平息,她才如释重负般卸了身子。
出大楼,迎面飘来雨腥味,秘书撑开伞,唤司机去取车。丰田埃尔法停在台阶下,秘书拉开车门,叶清楠一个跨步上去。
秘书上车后问:“叶总,回公司还是悦庭庄园?”
宽阔的后排空间,叶清楠轻轻将左膝搁在右腿,拿起一旁的ipad,看着最近的股票走向,淡淡道:“再等等。”
-
季慈的面试总体来说很顺利,雇主小孩正值高三,想走艺考这条路,害怕文化课成绩不过关,便找来家教帮忙提升成绩。
对方给的薪水也在市面平均水平之上,如果季慈可以帮助提高成绩,那这绝对会是一份难得的长期兼职。
加了微信,定好补习地点,季慈原路返回。出写字楼时,纷纷扬扬的雨丝从天而降,落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之上。
她撑开伞,步伐轻盈,鞋子踏过水坑,溅起一片沸腾的雨点。
伴着淅沥的雨声,远处商务车车门打开,走出一位手执黑伞的陌生男子,直直往她这边来。
这人眼生,瞧对方这架势,季慈自动脑补出最近看的人口拐卖新闻,下意识想跑路。
“季小姐,请留步。”
对方猜透她的想法,急忙出口挽留,与此同时也加快了步行速度。
季慈停步,十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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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看他,并与人保持安全距离,倘若这人做出什么非分之举,也可第一时间逃身。
对方嘴角悬挂出一抹善意的笑容,温言道:“您别害怕,我是叶总的秘书。”
叶总?
叶清楠?
季慈咽了下嗓子,不明白这个所谓的叶总秘书找她所为何事。
他直接邀请,侧身将车子指给季慈看,“季小姐,外面下雨,要不要上车捎您一程?”
“上车?去哪?”
季慈下意识脱口问,难道现在人口拐卖都这么明目张胆了?
秘书耐心告知,“当然是将您送回学校,这是叶总的意思。”
望着不远处的白色商务车,季慈恍然大悟,内心对叶清楠的善举保留一丝感激,但拒绝的念头占绝对主导地位。
她语气还算诚恳,“麻烦您转告叶总,我可以自己回去。”
见对方脸上露出丝难以言喻的神情,季慈淡定解释:“我刚叫车了,司机已经给我打过电话,现在取消要扣钱。”
她尴尬地笑笑。
秘书无奈点头,最终放弃劝说。
季慈不知他上车后是如何转告叶清楠的,白色商务车再未停留,逐渐驶离视线,最后缩成一个点,直至消失。
雨点洗刷尘埃,空气越发清新。
其实她哪有打什么车?这些话都是说给刚才那人听。
最终目的当然是为了拒绝地更彻底一些。
季慈长舒口气,缓着步子朝公交站方向去。
路上,秘书通过后视镜观察自家老板不愠不喜的眉宇,斟酌着语气问:“叶总,刚才那位是?”
后排男人语气平淡:“语卿的一个同学。”
只是他妹妹的一个同学还得送去学校,恐怕这里面的关系不简单。秘书暗自忖度,嘴上说:“原来是这样,那女孩儿人长得挺干净的。”
是的,他的用词是干净而并非漂亮。
叶清楠执掌公司这么多年来,什么漂亮女人没见过?
听闻此言,叶清楠扔下平板,抬眸扫了他一眼,无声胜有声,秘书自知失言,垂下眼睫。
小腿处的皮肤传来厚重的黏腻感,叶清楠松了松领带:“公司那边没什么急事,先回悦庭庄园。”
“好的,叶总。”
悦庭庄园在反方向,司机前方路口掉头。
纷飞的雨絮扑击在黑色玻璃上,留下朦胧的雾感。那幢大楼再次浮现眼前,它傲然矗立在楼丛之中,任何建筑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
前方堵车严重,警车鸣笛,应是有事故发生,商务车行进缓慢。
平板看累了,叶清楠揉了揉鼻骨,身体倒向柔软的靠垫。
此时,秘书轻轻喊了声,“叶总?”
“嗯?”
他懒懒应,只听人说,“这女孩儿有点像刚才那位。”
叶清楠掀起眼皮,往窗外看去,公交站只有季慈一人,只见她踩在马路牙上向外眺望,收身时急得跺了跺脚,随后重新回到椅子坐好。
“奇怪,不是说要打车回去,怎么在等公交?”秘书望了眼老板的脸色,试探着问:“叶总,要不我下去将这位小姐接上车?”
叶清楠眯了眯眼,任由随风飘扬的雨丝往她身上钻,他语气平静:“不用。”
季慈眼睛无意间停在黑色商务车的玻璃上,叶清楠下意识想要回避,却忘记玻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
她不会知道他在看她。
叶清楠大胆对上她眼眸。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她眼部轮廓,凭借着记忆中的样子,他想说她的眼睛很美,像小鹿般灵动,只是这只小鹿警戒心很强。
雨中的她形影单只,马尾垂在肩一侧,很容易激起男人内心的保护欲,就连叶清楠也没忍住多逗留几秒。
一霎那,他脑子竟萌生出想和她一起被雨打湿,一起挤公交的念头。
可他的身份是什么?
叶先生?
叶清楠笑了。
后来回忆起何时钟情于季慈,浮现脑海的就是这幕。
如果疏远淡漠是她对人的态度,那叶清楠想被季慈区别对待一次。
13. Chapter 13
耳机内平稳的音乐缓缓流淌,脚下的白色帆布鞋也被晕染出一幅泥水混合颜色的地图,车子换了一批又一批,一辆公交车终于缓慢进站。
雨伞被她收起,车门敞开,季慈长腿迈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子。
回来时已近一点钟,宿舍昏暗一片。
季慈蹑手蹑脚关门,脱衣服,尽管声音很小,却还是吵醒了隔壁床还在午睡的叶语卿。
她小声说:“季慈,你回来了?”
“嗯。”季慈声音压低。
“给你买了小蛋糕放在桌上,记得吃。”
说罢,又翻过身沉沉睡过去。
课表还是冬季作休时间,季慈只眯了十几分钟就得收拾书包去上课,中午没吃饭,桌上的小蛋糕被她两下塞入嘴。
这节是公共课,好几个学院的学生聚在一起。
季慈宿舍四人坐一排,叶语卿问她,“家教面试的怎么样?”
“挺好的,下周就可以去上课。”
“位置在哪?方不方便?”
想起约好的补课地点,季慈回,“在悦庭庄园,位置不算偏。”
“悦庭庄园?”叶语卿不禁失笑,“不是吧,我哥住哪。”
“啊?”季慈拿笔的指尖稍微顿住,鼻腔却不知怎么回事,像是用狗尾巴草挠了下痒得难受,她连打了两个喷嚏,干笑道:“还挺巧。”
因为叶语卿一句话,季慈一下午被搅得心神不宁,最后一堂课结束,她们三个商量晚饭吃什么。
季慈没什么食欲,自己先回宿舍,把灯全都打开,她爬上床躺下睡觉,二月份宿舍还没停止供暖,下半身却像浸在冷水里,身上的被子被她裹得紧紧的。
她就这么迷迷糊糊睡过去。
中途宿舍开门声,有人喊季慈,她想回一声,奈何没气力,最后彻底放弃挣扎。
季慈也不知睡了多久。
睁眼时宿舍两个灯关掉一个,头顶发暗,嗓子像是爬了几只蚂蚁,又干又痒,想下床倒水,身体仿佛被车轮碾过,一用力全身的筋都在疼。
听到动静,叶语卿放下手机下床,摸了摸她额头,“有点烫。”
“可能今天在外面淋雨了吧,吃点感冒药就好了。”她声音哑得厉害,像把即将断弦的二胡。
叶语卿从药箱翻出感冒药,看了下生产日期,温水连同两粒药片一同递到季慈嘴边。
季慈皱着眉把药片就水吞下去,重新倒在床上。
叶语卿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季慈摇头,她现在吃不下一点东西。
叶语卿:“你刚睡觉的时候,手机响了两次。”
汪冉给她打了两遍语音电话,季慈都没接,害怕听出端倪,她打字回:【今晚身体不舒服,想早点休息。】
“季慈?”叶语卿喊她。
“嗯?”季慈用厚重的鼻音回她。
叶语卿缓缓问道:“你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
“你说什么?”
“你先告诉我有没有。”
季慈有气无力地回:“没有。”
“那祁然是谁?”
她脸上本就没多少生气,经叶语卿这么一问更显死气沉沉。
季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是啊,祁然是谁?”她虚弱地反问:“你认识他吗?”
叶语卿:“要说认识肯定不认识,不过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说过,最近韩国有个组合很出名,里面有个成员的中文名字貌似就叫祁然,不会真是这个吧?”
“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认识他。”季慈费力润了润嗓子。
“既然不是,那这个祁然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季慈沉默一瞬,随后微微扯了扯唇角,静静说:“应该是你听错了吧,我不认识一个叫祁然的。”
“怎么会,我听得清清楚楚。”
季慈翻过身,声若游丝,甚至还能听出些许哀求,“语卿,我有点累,可以先别说了吗?”
叶语卿抿唇,欲言又止:“行,你好好休息吧。”
-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感冒发烧,吃过药好好睡一觉就会好,谁曾想清晨时分额头又烫起来,嗓子眼像是能拱出团火。上课也是无精打采,就这样恹恹度过几日,虽然低烧已退,感冒后遗症接踵而至,鼻塞,咳嗽双管齐下,弄得人尽显疲惫。
又用了将近一周时间,季慈才逐渐恢复过来。
一场春雨一场暖,室外气温不算低。家教那天,季慈套了件薄卫衣,浅色牛仔裤,帆布鞋,头发高高束起,俨然副清纯女大打扮。
如果忽略她略显疲惫的眼眸,一切都很好。
悦庭庄园作为高档小区,外人进入均要刷卡扫脸,第一次来她不清楚,便门口站着等,可能里面的人都不需要太早上班,眼看快八点,连个出门遛狗的人都没有。
门口保安望了她好几眼。
季慈也等着急了,快到上课时间,正欲打电话告知陈女士自己这边的情况。一辆黑色奥迪驶入视线,看清车牌尾号,感冒后遗症涌来,嗓子一阵干痒涩。
车子停在门口阴凉亭下,她攥紧单肩包的背带,向后退几步,车里下来一个男人,身姿侧颜有些眼熟,季慈认出他是叶清楠的司机。
不过深感庆幸的是,他貌似并未注意到季慈。
赵洲的脸在扫描仪上逐渐放大,随即“嘀”的一声响,横在两根门柱之间的透明隔板消失,顾不上其他,季慈小步跟上去。
小区内草丛被修剪得干净利落,路面也是一尘不染,单元楼零散分布。
季慈不熟悉路,便也顾不上其他,只得求助前人。她小跑到他身侧,伸手拦住去路,讪讪地说,“你好,这位大哥,请问八号单元楼怎么走啊?”
赵洲身形微顿,眼神划过一丝异样,淡然自若指给她看。
难怪一直找不到,因为她走反了。
“谢谢。”季慈微微颔首,随即快步离开。
找到单元楼,季慈乘电梯到六楼,走到廊道尽头按下门铃,开门的是那位陈女士。
在室外挺长时间,她鼻尖冻通红,嗓音带着病期的凝厚,“不好意思,刚被困在外面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陈女士说没事,邀请她进屋,对着里屋喊:“奕辰,家教老师来了。”
卧室门打开,逆着光走出一个男生,身着棕色家居服,睡眼惺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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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季慈模样,他慵懒的眼神明显亮了下,伸出右手,很“友善”地打招呼,“你好啊,美女老师。”
陈女士见不惯他这套作风,“对老师态度好一点,别拿出在外面那一套。”
“行。”他尾音拖长,不咸不淡来了句。
季慈迎上掌心,很轻地一扣,温声说了句你好。
他从胸腔内发出丝闷笑,大掌加了几分力,语气散漫且轻佻,“等我啊,很快来。”
陈女士皱起了眉,季慈没在意。
趁人洗漱换衣功夫,陈女士给她做心理建设,“我和他爸离婚早,我平时工作也忙没时间管他,所以才让他染上这些坏毛病,小季,你多忍让一些。”
她没告诉季慈,她是这个月第四位家教老师。
季慈笑说:“我知道的,您别担心。”
去到卧室,一进屋就险些被屋内刺鼻的烟味逼退,厚重的窗帘挡住外面的光线,她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房间有了些生气。书桌摆着一摞书和烟灰缸,燃烧完的烟蒂一层层摞叠摆成花朵模样,昭示主人顽劣的兴趣。
不浪漫很恐怖。
艰难移眼,季慈觉得这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故在床沿找了个地方坐下。
等了几分钟,那个叫奕辰的男生终于慢悠进来。他已换好卫衣,头发也不似先前那般蓬乱,整个人清爽许多。站在季慈跟前,他脑袋微微垂下,眼里是放荡不羁的笑容,“自我介绍一下,陈奕辰。”
季慈语气温和,“奕辰同学你好。”
陈奕辰抽开椅子,长腿搭在桌子角,季慈瞅着眼前这摞书,问道:“你现在词汇量有多少?”
“多少?”他点了几下太阳穴,“几十个够不够?”
季慈没回答他的问题,起身翻出本词汇书摆在他眼前,反客为主,“奕辰同学,开始吧。”
-
季慈自认与赵洲素不相识,殊不知跟在叶清楠身边,察言观色是项必不可少的技能。
汽车平稳行驶在油柏马路,刚结束场跨国会议,叶清楠歇下眼皮,赵洲望向后视镜,对后排闭目养神的男子说,“叶总,听说江总最近生病住院,您不去医院看望?”
叶清楠和江崇国之间素来矛盾颇深,已经达到难以调和的程度。他不明白以自家老板的做事风格,怎么会放任一位老人如此兴风作浪?
“你倒是想得比我长远。”须臾,慵懒的声腔从后排传来。
赵州:“只是老夫人让我提醒您。”
叶清楠悠悠道:“去,当然要去,不去岂不是要被人骂白眼狼?正好有些账需要算清楚,要不公司不知跟谁姓。”
完成老太太交代的任务,赵洲安下心,沉默几秒,他斟酌着开嗓,“叶总,我刚在门口见到上次那位小姐。”
“哪位?”
“在机场和徐公子在一起那位。”
叶清楠从胸腔发出一记闷笑,调侃道:“见到就见到,难不成以后见谁都得和我打声招呼?”
“叶总,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洲不再多言,老板的心思他一向捉摸不透。
叶清楠悠闲把玩手指,嘴唇微微扬起,脑子里想得却是,她来悦庭庄园做什么?
14. Chaapter 14
季慈之前也接过几个家教工作,有些孩子虽说调皮,可整体而言都表现不错,没有哪个如眼前这位我行我素。
起初,一切井然有序进展,陈奕辰背单词,她在一旁耐心为纠正他发音。
背了二十分钟,越看越觉得这些单词长得TM一模一样,他不耐烦地把书“嗖”一下撂在桌面,书封将点划过她脸颊,季慈微愣。
陈奕辰从抽屉掏出盒新烟,拖着腔调,“美女老师,学累了抽根烟行不行?要不越学越没劲儿。”
他已把火点上,“你要是介意的话,可以先去客厅等着,等我抽完叫你。”
季慈长舒口气,告诉自己要淡定,看了眼时间,她说,“我就在这里等着,同时我也尊重你的习惯。五分钟后请你把烟收起来。”
隔着烟雾,陈奕辰轻佻的眉色投射向她,“我要是说不呢?”
季慈轻笑,声音也是异常温柔的,仿佛生来不会发火一般:“其实我一直感觉人与人之间的尊重是相互的,但你刚才给我说不的机会了吗?”
她接着不疾不徐地告诉他:“人与人之间又是平等的,为什么你没给我的,却要我给你?”
陈奕辰顿了几秒,烟灰也忘记弹掉,任由它自由降落。
季慈淡定提醒他,“还有两分钟。”
感冒闻不得烟味,烟丝飘入口腔,嗓子又是灼痒的痛,季慈低头咳嗽了好几下。发现她带着血丝的眼瞳,正欲抽第三根烟的陈奕辰收手。
他什么也没说,拿起词汇书挡住自己的脸,听着他笨拙的发音,季慈无声一笑,主动为他纠正单词发音,并给他标注出哪里重读,哪里弱读。
好似故意和她作对,陈奕辰不出声了,依旧顶着那张冰块脸,但听话能力提升不少。
上午时间过得很快,除了背单词,季慈还给他找了几篇外刊练习听力,告诉他考试题型以及复习计划。
陈奕辰再未抽烟,漫不经心听着。十一点过十分,补课结束,季慈收拾完东西,背上单肩包。
望向陈奕辰,他的目光依旧散漫,却少了来时的轻佻。季慈唇角勾了抹笑,“谢谢你,陈奕辰同学。”
他阿谀道:“季老师辛苦一上午,该说谢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季慈摇头,“家教是我的工作,我和你之间本质上是雇主和员工的关系,地位你在我之上,你觉得我不顺眼大抵可以把我炒了,但是你没有。”
她缓了几秒,又说,“所以我才要说谢谢你,谢谢你因为顾及到我,而委屈了自己。”
这个委屈的意思他听明白了。
陈奕辰打了支烟,阴阳:“不得不说季老师这口才真是了得,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要不要回头告诉我妈给你多加几百块钱?”
季慈:“这倒不必,我只希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然后得到我应该得到的报酬。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提出解雇。如果没有的话,那请你继续委屈自己一阵子。”
“行,”他调整转椅的方向,后脑勺对着季慈,语气平平:“走的时候别忘关门。
季慈没说什么,几步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正欲向下用力。陈奕辰的声音再度飘来,“美女老师,下周八点见,可别再迟到了。”
季慈默然一笑,关好卧室门出来,陈女士将这次补习的费用转给她,又给了她进小区的感应卡。
-
和陈奕辰斗智斗勇没觉出哪里不适,一接触室外空气,身体犹如被抽丝般,站都站不稳。
从里面出去不需刷卡,季慈出小区,沿着柏油道路走,大约走出四五百米便气喘吁吁,口腔内已经泌出甜腥味,她瘫坐在路边长椅。
今天阳光很好,明媚却不刺眼,她阖上眼皮,双腿完全舒展开,仰面朝天吮吸太阳的雨露。
路边种了几株茉莉花,花苞刚开,花瓣洁白如玉,虽然只是幼株,但已经可以嗅到淡淡的清香,季慈只采下一朵,放在鼻尖轻轻嗅着。
醉在其中的她丝毫没注意停在路边的黑色奥迪,以及落下的半截车窗。
事后忆起这天,她想如果没有那通电话,她和叶清楠之间或许就像两条平行线,在同一平面空间,沿各自方向无限延伸。
若想相交,就必须有一方发生拐点。
突如其来的铃响如惊蛰般震碎初春的宁静。
汪冉打来电话时季慈还纳闷,因为两人聊天时间一般在晚上,这个点她应该在工作才对,但她并未多想,接起来喊了声妈。
汪冉在电话那头急匆匆说,“小慈,你爸爸出事了。”
季慈眉头紧蹙,一脸凝重,不知所以,“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那群人昨晚找上家门...”
当初,公司宣布破产前季从南贷款给所有员工发下工资,由此欠下高利贷。原本协商好五年内还清,可对方出尔反尔上门讨债。
一听家里拿不出这么多钱就开始东砸西砸,原本以为只是来闹事的,忍忍也就过去了,谁成想,临走前竟砍下季从南半截小指作为教训。
说完这些,汪冉在电话里已经彻底泣不成声。
季慈听后心急如焚,安慰:“妈,你先别着急,我马上赶回去。”
切断电话,季慈尽量让自己保持淡定,摸了摸背包夹层,还好今早出门带了身份证。
现在第一件事是买票回家,高铁票售卖一空,绿皮火车周转太浪费时间。万幸,飞往江都的最近一趟航班在一小时后,尽管价格比平时贵出好几百,季慈没有犹豫。
下一步是叫车,虽说脸色并无波动,可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慌乱,打开约车app,为什么五六分钟过去还没有司机接单?
泪水连珠落在手机屏幕,季慈再一次尝到无助的滋味。
她只能像个疯子在马路狂奔,寄希望于找到一辆出租车,即便跑累了也不敢停下脚步。
不知跑了多久,双腿已然沉重如铅。她终于停下脚步,双手撑住膝盖,伫立在马路中央。口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眼泪潸然落地,逐渐汇成一滩死水,带着湿漉漉的咸意。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浑然未觉,自然也无从知晓这人跟了她多久。
来人声音淡淡的,还有一丝意外,“原来真是季小姐。”
季慈抬起一双雾眼。
叶清楠?
她有了一瞬恍惚。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费力压住喉咙的铁锈味,她沙哑着嗓子,季慈觉得自己现在一定狼狈极了。她不想让叶清楠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但她此刻别无选择。
除了求助眼前这个男人,她无路可走。
季慈不知花费多大的勇气,伸出双手扯住男人西装一角,哀求道:“叶先生,能不能麻烦你把我送去机场?”
叶清楠笑得漫不经心,“可是季小姐,我貌似有点赶时间。”
“我求你了,求你看在语卿的面子上,帮帮我。”
季慈顾不上所谓的尊严,只能一遍一遍恳求。
“季小姐,是遇到什么很紧急的事?”
他看向她,问得随意,关心也不像关心。
季慈顶着猩红的眼眶回答,“对,十分重要。求求你了,叶先生。
叶清楠眼仁如墨,呈现出来的样子似乎在做考量。他在思考,这个非亲非故,仅有几面之缘的女孩,是否值得他扔下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的合同?
在这种目光的审视下,季慈弱弱一声,求求你。
她真的什么都丢下了。
只闻一声轻叹,叶清楠揉了揉紧皱的眉心,“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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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上,季慈与他坐在同一方向。
行至中途,叶清楠手机突然响了,他尚未察觉,季慈便已懂事为他递上。
他专心看路,伸手接过,温凉的指尖略过女生细软手心的一瞬,叶清楠分出缕目光在她脸上。季慈眉目低垂,也就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是羞恼还是羞恼?
叶清楠轻微撇唇,几乎没用力就将手机抽出,只看一眼屏幕,就将电话切断。
车内安静,身边围绕的仿佛全是他凌冽的气场。
季慈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但瞧着叶清楠僵直的唇角,怯怯地缩了缩舌尖。
他一定对她成见颇深吧?
初次见面弄脏他驼色大衣不说,现在又麻烦他将自己送去机场。
说到底,自己只不是他妹妹的舍友而已,非亲非故,怎好一而再再而三麻烦他?
但对季从南的担忧让她暂时将这份歉意压下。
季慈想,倘若日后他有需要,她一定好好报答。
可自己,又能给他什么?
或者,他又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别又惹来一身麻烦。
车行驶很久,终于停下来了,最起码对季慈来说是很久。
机场大楼就在眼前,不管对方需不需要,下车前,季慈真诚和主驾男人说了声谢谢。
叶清楠点点下巴,刻意强调,“季小姐,原谅我时间有限,只能暂时送到这。”
季慈嗓音已经抽干,带着涩意:“叶先生,今天欠您的人情,如果日后有机会,我一定还。”
叶清楠轻笑不语,其实心里挺想问,你拿什么还?
但她焦灼的脸色,让他将这种捉弄人的话暗藏于齿。
人影走远,车子迟迟未动,叶清楠指尖敲击方向盘,紧绷的嘴唇逐渐有了弧度。
他出现在悦庭庄园,无非是因为赵洲的一句话。
独自在马路等候,竟期待着会不会遇她一面?
他来,她在。
若非走投无路,她怎么会主动选择上他的车?
回想起那双水雾婆娑的双眸,心脏的某块地方一软。
这一趟,算来值了。
赵洲电话再度打来,叶清楠慢慢接起,“叶总,您现在在哪?医院那边还去吗?”
叶清楠淡定回:“机场。”
“叶总,您为何平白无故去机场?”
“赵洲,你什么时候对我的私人行程这么感兴趣了?
这话虽是反问,却无丝毫咄咄逼人之感,反倒能让人听出些许愉悦。
赵洲觉得一定是他产生错觉了。
“叶总,您快点赶回来吧,要不老夫人那边不好交代。”
“等着,别催。姓江的老狐狸一时半会又死不了。”
-
飞机落地已是下午,季慈没回家,直接打车赶往医院。
病房内,季从南手上缠着绷带,麻药劲还没过,人躺在床上昏迷。在一旁守护的汪冉见到人来,眼泪再次潸然而下。
汪冉告诉她,送来及时,接指手术做得很成功。季慈听后,不安的心脏安然落地,那就好,那就好。
她直接问:“妈,还差多少钱?
如果不把钱还清,那群人肯定还会继续找上门。
汪冉比出一个数字。
超乎预料,季慈太阳穴紧绷起来。原来季从南所承受的压力远超她想象,然而他却默默无言地扛下了这一切。
望着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季慈眼尾再度有了湿意。
“妈,别担心,剩下的钱我来解决。”
汪冉苦笑:“你只是一个孩子从哪弄到这么多钱?”
她牵起汪冉骨节嶙峋的手,牢牢握住,“放心,我有办法的。”
15. Chapter 15
傍晚十分,季慈回了趟家,门没锁,门板虚拢遮掩,透过门缝可以瞥到屋内一角。小区本就陈旧,安保工作不到位,也是不怕进来小偷。
不过,这份担忧可以打消,屋内的场景恐怕连小偷见了都连连摇头的程度。
面对东倒西歪的家居,碎满地的玻璃碴,季慈好似失去迈过门槛的勇气。
明明她才离开没多久啊。
明明上次回来一家人还好好的。
餐桌表面还遗留着斑驳的血迹,季从南鲜血淋漓的断指浮现眼前,滚烫的泪珠化开早已凝固的暗红色印记,那抹颜色逐渐鲜红起来,刺痛了季慈眼眸,她拿来抹布费力且笨拙地一点点抹静。
一边擦拭,一边泪流不止。
季慈花了几小时才把家归还成原来的模样。
收拾完,她拨通叶语卿电话,这趟回江都太匆忙,学校许多事没处理完,还得麻烦她帮忙向导师请个假。
电话刚通,叶语卿急急忙忙问,“季慈,你怎么还没回来,我还以为你被人拐卖了。”
明明还是张扬的语气,听来却心尖一暖,季慈平复好心情,同她讲:“语卿,我现在在江都,家里出了点事。”
叶语卿凝重几分,她说,“很严重吗?”
“嗯。”季慈从喉间溢出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沉思几秒,安慰道:“你好好处理,导师这边我替你打招呼。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说,能帮我一定帮。”
季慈笑回:“谢谢你,语卿。”
“我们关系都这么熟,你还和我说这些?”
叶语卿知道有些话现在问不合适,也就没占用季慈过多时间,电话挂断前,她还叮嘱季慈要好好的。
“好。”
季慈柔声回,手机放在心窝位置,想到明天要去见的人,内心一度恍然,原本上扬的唇角逐渐落了弧度。
-
同一时间的宁州,夜还是一般的凉,医院VIP病房终于等来叶清楠姗姗来迟的身影。
高大身躯笼罩,化为四周一抹暗影。江梓琳缓缓抬起前额,看清来人,晦暗的眼眸闪出一丝光亮,她伸手拽住他西服一角,“清楠,你来了。”
叶清楠点头,脸上滑过浅显的笑容,看起来温柔极了。
江梓琳同他讲:“我爸这几天心情不好,如果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放心,江叔平日怎么待我,我清楚。”
叶清楠声音又轻又稳,像在安抚她的情绪,但将衣袖从她指尖抽出的动作又是如此冰冷。
推开病房门,他双臂环胸站在床尾,房间寂静的风,吹散了平日虚伪客套的薄雾。
他来,江崇国不显惊讶,目光沉严,气定神闲地说,“清楠,你怎么了?”
叶清楠淡淡挑了下眉,“江叔待我不薄,如今身体抱恙,身为晚辈,怎么说也该前来看望。”
床上的人慢慢说,“心意我收到了,时间也不早了,没什么事早点回去休息。”
江崇国这般态度他不恼,尤其在他和江梓琳断关系后两人还能同处一室,已实属不易。
但他没打算就这样轻易离开。
如果这趟过来只是单纯关心他的病情,那叶清楠随便打发下属过来问候,照样也能挣个好名声。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熟悉叶清楠的人都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叶清楠敛着眼皮,善意不达眼底,“江叔,你对叶氏做的贡献我都看在眼里。但现在您已上年纪,也该学会颐养天年,日后也能得个好名声。”
江崇国不过莞尔,“清楠,你这是什么意思,嫌弃我老了不中用了?”
叶清楠眼尾纹路加深,时间给予他磨炼,让他可以从容淡定应付各种场合。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江崇国,你私底下背着我做的那些拿不上台面的勾当我既往不咎,只要你从叶氏离开,我保你安享晚年。”
江崇国心脏霎时一紧,面上依然风平浪静,“做人做事都得讲究证据,无缘无故,为何就说是我干的?”
“经你之手的公司财务账单就在我办公室躺着,上面把你做过的每一桩生意都列得清清楚楚。要不要我现在打电话让人送来一份?”
“只是这一笔笔累加起来,就怕您会不得善终啊。”叶清楠惋惜道。
“你原来早就在调查我?”
叶清楠不置可否。
江崇国这下算彻底放开,“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早点除掉我?”
叶清楠悠悠道:“江叔作为公司元老,如果当众清除,难免落下话柄。倘若主动离职,不仅服众还能保留颜面,岂不一举两得?”
江崇国叹了一声,是甘拜下风的意思,“清楠,我有时候还真佩服你,年纪轻轻就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没点高于常人的见识是走不通的。”
“还得多谢江叔指点。”叶清楠眼眸半阖,望着面前这位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模样也是要笑不笑的样子。
“有件事我得当面告知江叔,我和梓琳之间绝无半分可能,你还是劝诫她早寻良人。”
“怎么说你和梓琳之间也算知根知底,你们两个在一起,倒也不失为良缘。”
叶清楠语调闲散:“我与她有缘,自然也就能和其她女人有缘。我能给她个家,也就能在外面给别的女人一个家。”
江崇国脸色绝不好看,“住嘴,你这样对得起梓琳?”
他唇角一弯,轻声质问,“我又没给她承诺,何谈对不住?”
江崇国缄默。
叶清楠看了眼腕表,说:“时间确实不早,江叔早休息。公司那边不用你费心,自会有人接你。”
床上老人迟迟没动静,目送那道背影走出门外,梓琳抱住他,美人在怀,他身姿挺拔,麻木接受。
江崇国不禁想,这幅身躯,日后会为哪个女人折腰?
总归不会是他的女儿。
原想用婚姻一事拴住他,如今想来倒是他自作聪明,叶清楠与他宿怨已久,又怎会善待梓琳?
走廊内,江梓琳紧紧缩入男人胸膛,哽咽道:“清楠,我知道错了,我们重新在一起好吗?就当是看在爸爸的面子上。”
叶清楠双手按住人的肩胛骨,硬生生将人从怀里抽离,取起食指抹掉她留在眼眶的泪珠,他的声音还是一贯柔和,“进去吧,江叔有话对你说。”
他轻轻推了下她后背,眼底那些凛冽可见的凉意,随着敛目的动作一闪而过,江梓琳半信半疑推开门。
禅了禅西装表面的尘,没走出几步,身后不知那个病房传来一声痛哭,叶清楠步伐依旧,按下电梯按钮,等江梓琳追出来的时候,电梯门刚好阖上。
她用力拍打冰冷的电梯门,希望里面的人可以按下暂停键,可以走出来见她一面,结果男人馈予她的是不断下降的电梯层数。
荧黄色数字显示1时,电梯短暂停留,随后变为上升的标志,再次回到江梓琳所在的楼层,先前的人影连同气息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赵洲一直在楼下等候,叶清楠上车直接说,“悦庭庄园。”
音乐缓缓流淌,赵洲放了首老歌,叶清楠难得点评,“赵洲,你比我还小两岁,怎么喜欢听这么老的歌?”
赵洲闻言切了首,新歌又太潮,叶清楠叹道:“还是上一首吧。”
熟悉的旋律入耳,车子驶在高架桥,后排车窗落下四分之三,凉湿的夜风倒灌,吹散了叶清楠垂在前额的碎发。
赵洲不动声色地将车窗升上去,只留一道细小的缝隙,“叶总,不能这么吹,小心头疼。”
叶清楠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
察觉老板心情不错,可能麻烦解决地比较顺利,他问:“叶总,您和江小姐的事都处理好了?”
叶清楠扬唇懒懒道:“怎么,你心疼她?”
赵洲摇头,直言道:“江小姐和您并不般配。”
叶清楠嗤笑,语气闲散:“你在我身边时间也不短了,你来说说谁和我般配?”
赵洲想到了一个人,但忆起自家老板那天的态度,留在舌尖的话变成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叶总,您中意谁还得您自己说的算,别人的意见终究也只是意见。
叶清楠哼笑一声。
赵洲挠了挠脑袋,难道自己哪儿说错了吗?
-
过了前方路口就是悦庭庄园,叶清楠让赵洲把车停在路边,推开车门前告诉他:“早点回去休息。”
赵洲想把人送回家,叶清楠执意不肯,最后他只好打开车灯,倚在车门默默注视老板远去的背影。
夜晚的悦庭庄园同样也是寂静无声,草丛中的照明灯柔和而安详,不知哪家在庭院种了几株小茉莉,在暮色下散发出清幽的芳香。
不知想到什么,叶清楠在花前停步,用指尖掐下一朵,反复轻捻,学着记忆中的动作,鼻尖凑近浅浅嗅着。
其实他并不喜欢茉莉花,味道沉闷,像凝固的肥皂香,沾上身得好久才能散尽。
今日一闻,虽说还是不喜,总归是不再排斥,这是一个好兆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叶清楠将花苞塞进口袋。幸亏夜黑,无人注意,要不一个近30岁的男人做出如此幼举,实在是留人笑柄。
回公寓,他脱下外衣扔进脏衣篓,明天会有阿姨送去干洗店。至于这株小茉莉,叶清楠放在指尖把玩一阵,最终将它置于书桌一角。
桌上还摞着上次那份翻译文件,整篇译文结构紧凑,用词严谨。当然除去那一处错误,其他都很完美,完美得不像出自学生之手。
犹然记得当初人事部的负责人告诉他,负责翻译的是宁大翻译专业的学生。
一个学生?
叶清楠那时轻皱眉梢。
忽尔想起上午那双泪光闪闪的眼睛,浓雾在光下染上淡淡的光斑,叶清楠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拨通人事部负责人的电话。
即便深知荒谬,也要问个明白,自我怀疑,不是他的办事风格。
人事部负责人电话接通,叶清楠直截了当地问:“你上次说找的翻译是宁大的学生?”
对方恭敬回答:“对的,叶总。”
叶清楠:“当时有没有留下照片?”
这人搞不懂老板如此着急的原因,只是回:“叶总,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十分钟后,我要看到照片。”
挂断电话,叶清楠去了洗浴室。
他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公司的用人制度有自己一套流程,所有员工入职必须经过严格的规章手续。简单来讲,就是为了保护双方利益。
过会儿,叶清楠洗完澡出来,身上还带着氲氤的水雾,边拿毛巾擦拭头发,边走到办公桌。只能说人事部负责人办事效率很高,就在他去洗澡后几分钟,就将照片发来。
叶清楠打开,指尖放大,梳起的高马尾,桃花眼,高鼻梁,浅樱小嘴。
一切都是属于她的鲜明特征。
望着姓名那栏的“米妮”二字,他兀自笑出声。
也不知盯着看了多久,直至负责人的消息发来,拉回他一半思绪:【叶总,这人留不留?】
叶清楠:【留,以后她的工作交给我单独负责。】
【好的。】
既然老板要求单独负责,那一定是很重要的项目,他单纯地想。
...
翌日上午,季慈换上套崭新的衣服,打车来到城南某片私人别墅区。
这是江都有名的富人区,有能力在这买下住所之人,非富即贵。
路过片私人花园,季慈轻按门铃,一位上年纪的妇人前来开门。见到季慈,她愣住几秒,又惊又喜,“季小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阿姨在祁家工作十多余年,可以说是看着季慈和小少爷长大的,两人小时候在一起玩的照片还被她珍藏在相册。
她微微颔首,礼貌也只存在须臾,她直接问:“祁冲在家?”
阿姨微怔,脸上有几分顾忌,心想说季小姐胆子也是真大,哪有当着主人面直呼其大名的?
“在。”她将人引入客厅。
沙发上,男人身材微丰,正襟危坐,多年不见,他的脸上竟也呈现出老态。
季慈哂笑,他竟然也会老去,她一直以为坏人不会老的。
毫不夸张,祁冲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季从南给的。
想当年,季从南在祁冲落魄之际主动收留,教他做生意的门道,还将手头的资源分一部分给他。
正常人早已感激涕零,谁知祁冲恩将仇报,私藏巨款,主动在外招揽生意,害怕被人查出,竟连夜烧了公司账本。
这件事过后,季从南彻底和他形同陌路。
虽然祁冲现在在江都也有自己的产业,但做的净是些见不得人的买卖。
她往前走了两步,害怕人认不出来自己,主动介绍,“祁叔叔,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季从南的女儿,季慈。”
祁冲闻声放下报纸,不冷不热地说,“小慈,好久没见了,你爸近期还好?”
“托您的福,一切顺利。”
祁冲轻微笑了笑,“今天来找我是为什么事?”
季慈目光坦然,“我是来拿钱的,拿走属于我爸爸的哪一份钱。”
她没有遮遮掩掩,若非走投无路,这扇门她是抵死不会进入的,但今日她来了,就早已将所谓的颜面踩在脚下。
“我爸爸早些年没少帮过你,如今你飞黄腾达,总不能忘记当初的引路人吧?”
祁冲淡淡道:“其实你爸的事我早就听说了,断了一截小指,那群放债人心真是够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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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慈脸色微变,目光也一寸寸暗下来。
他呷了口热茶,“你爸当年对我的帮助,我一直放在心上。钱,现在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只要让他和我好好道歉,这个忙我一定帮。”
季慈声音极冷,“就你也配道歉?”她转而又笑了笑,语气关切,“祁然在国外一切都还好吧?”
“你提小然干什么?”祁冲突然变得警惕,目光中也夹杂一丝不耐或者其他厌恶的情绪。
“怎么,害怕破坏你在他心里美好的父亲形象?”
祁冲脸色更加难看,“季慈,做什么都讲究门当户对,以你现在的身份,想和祁然在一起根本不可能。”
季慈点点下巴,不置可否,“祁然现在正处事业上升期,当偶像的最怕的就是恋情曝光。祁叔叔,你说我要是把我和祁然当初那些事公布在网上,不知道祁然事业会不会受影响?我倒不怕,就怕对你们来说事情闹得不好看。”
祁冲脸色一黑,手指着季慈,“我不允许你破坏小然的事业。”
季慈轻轻扬了扬眉,“不破坏?行啊?给我100W万封口费。顺便强调是你自愿赠予,可别到时起诉我敲诈勒索。”
祁冲被她气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只出来一句,“你真是和你爸一样贱。”
“贱又如何?”季慈耸肩,满不在乎的态度,“最多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没见到钱,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
祁冲不再与她理论,100W对他来讲确实是小数目,家里最便宜的古玩也是百万起步。如果她今日不拿祁然威胁,这钱他是断然不会给的。
其实,这丫头片子就是拿准了他的把柄。
祁冲默默咽下口恶气。
从祁冲那离开,季慈直接去往医院。
季从南已经苏醒,护士来上药,解开绷带,露出那根鲜血狰狞的小指,季慈不忍直视,别过脸去。
换好消炎药,重新缠上绷带,护士对她说,“恢复得不错,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
季慈颔首道了声谢。
将病床高度升高些,她倒了温水给季从南递过去。
这水,他没忙接,望着季慈这一身打扮,季从南开口问:“你今天去哪了?”
“我去找祁冲了。”
她没打算隐瞒,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能外人见了都得夸她一句勇敢。
季从南眉梢一皱,语气不悦:“你去找他做什么?”
“拿钱,他答应给我100万。”
“不要,这钱不要。”
季从南果断回绝。
季慈:“爸,这笔钱本来就是你的,祁冲能走到今天多亏当初有你的帮助。我不觉得这100万有什么问题。”
她顿了几秒,接着说:“再说我们现在走投无路,除了接受,还有什么办法?谁知道那群人还会不会再来?谁知道他们下次来还会做些什么?”
季慈苦笑,眼里全是后怕。
季从南心软了,叹口气,问:“去了没受委屈吧?”
季慈笑着摇头,“没有,他不敢拿我怎样的。”
陪床到下午,汪冉工作结束到医院接班。
回家路上太阳已经完全日落西山,季慈买了点水果,准备明天带去医院。
小区灯光阴暗不明,她刚进楼道,倏地窜出两个人影,季慈心里一惊,手中的水果滚落到地上。
其中一个人说:“哎呦,这不会就是季从南的女儿吧?别说,长得确实不错。”
季慈脸色惨白,步步后退,退到陈旧的墙壁。刚想大喊救命,一把锋利的刀刃抵在喉间,执刀男人狠厉地说,“只要叫一下,你就没命,不信可以试试。”
呼吸顿住,季慈咽了下喉咙,“你们想干什么?”
男人摸了摸下巴,“欠债还钱啊,要不还能干什么?如果没有钱的话,拿人来换也行。”
执刀男子拍了拍他脑袋,“你脑子里成天怎么只想这事?难不成上辈子打光棍的,这辈子见到女人迈不动腿?”
季慈努力使自己保持淡定,她沉静道:“你们想要钱?”
男人说:“废话,要是再不还钱,下次可就不是割小指那么简单了。”
季慈:“如果我有钱,我该怎么找到你们?”
男人嗤笑,“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
“这个还不能告诉你。但我保证近期会还一部分,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男人半信半疑,伸出手,“把手机给我。”
季慈不知他要干什么,但眼下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她从兜里掏出手机,解锁给他。
男人留下一串号码,语气生硬,叫人听来打怵,“汇钱的时候和这个人联系。”
“好。”季慈嘴唇紧抿,接过手机。
人已走远,楼道恢复死一般的沉寂,只剩呜咽的冷风呼呼作响。
她缓缓蹲下身子,脑袋埋入双臂。
她没哭,她只是太冷了而已。
-
叶语卿出门时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收到叶清楠主动邀约的消息,她心想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但最近作业太多,迟了半小时才到。
晚饭地点约在宁大周围的某家高档西餐厅,叶清楠苦等半小时,期间时不时有年轻貌美的姑娘主动搭讪,他现在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
叶语卿拉开椅子,脱下外衣,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哥,好端端的怎么请我吃饭?”
嘴上虽这么说,点菜的时候确实丝毫没心软,净挑贵的点。
叶清楠淡声说:“没什么,就是好久没见面,路过宁大,正好过来看看你。”
叶语卿咦一声,心想说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我?
叶清楠熟练切着盘中的牛排,问:“这几天学习怎么样?”
叶语卿喝了口橙汁,“挺累的,最近一个舍友请假了,所有的任务都交给我一个人。”
“哦?哪个舍友?”叶清楠手法不乱,随口问道。
“就是那个季慈,你还记得吗?”
叶语卿眨眨眼,意思是她想要他那盘切好的肉。
叶清楠将盘子递过去,回:“没什么印象了。”
“正常,你每天要见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每个都记得住。”叶语卿往嘴里填了一大块肉。
“她为什么请假?”
叶清楠继续切着盘里的牛排,这块比先前那块要生一些,他稍微用了几分力。
“家里有点事。”
叶清楠笑说:“你作为舍友怎么也不关心关心?”
叶语卿:“哥,你知道我最喜欢季慈身上哪一点吗?”
“哪一点?”叶清楠头没抬。
叶语卿放下刀叉,稍作思忖,“淡然,就是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能解决。”
“感觉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