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阳遇霁》 第1章 化学事故与麻烦精 南城一中的化学实验室,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纤尘不染的实验台上切割出几何形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试剂混合的独特气味。 林霁垂着眼,指尖捏着镊子,精确地将一排不同规格的试管按高度和容量递增的顺序重新排列。旁边烧杯里的蒸馏水清澈见底,折射着微光。强迫症带来的秩序感让他紧绷的神经获得一丝短暂的舒缓。这是他躲避午休时教室嘈杂人声的隐秘角落。 门“砰”一声被粗暴地撞开,巨大的声响像在平静的水面砸下一块巨石。 林霁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眉头微蹙,但没有抬头。他不喜欢计划外的干扰。 “妈的!有本事别跑!” 一声压抑着暴怒的低吼伴随着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冲了进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风闯进这片宁静,像一头失控的困兽。是陆燃。他校服外套敞着,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凶狠地扫视着空荡荡的实验室内部,似乎在寻找躲藏点或武器。他显然没注意到角落里的林霁。 下一秒,他急速转身的动作幅度过大,手肘狠狠扫过林霁刚刚整理好的、靠近桌沿的一排试管架。 时间仿佛被拉长。 “哗啦啦——哐当!叮呤咣啷!” 清脆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如同冰雹般砸落。一排装着不同颜色溶液的试管、几个锥形瓶、连带林霁放在旁边的一本摊开的精装笔记本,全部遭殃。五颜六色的液体混合着玻璃碎片,在地板上肆意流淌蔓延,迅速污染了林霁刚刚擦拭过、光可鉴人的瓷砖地面。他的笔记本瞬间被染上大片诡异的蓝绿色。 世界安静了零点五秒。 陆燃显然也懵了,看着一地狼藉,又看看自己闯祸的手肘,脸上凶狠的表情凝固,混杂着一丝“糟糕了”的懊恼。 林霁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没有第一时间去看陆燃那张在学校里辨识度极高的、此刻写满错愕的脸,而是精准地落在那片灾难现场。镜片后的眼眸清冷得像结冰的湖面,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评估和……浓浓的、毫不掩饰的“麻烦”感。 他放下镊子,动作依旧一丝不乱,然后站起身,绕过地上的“彩色河流”,走到稍微干净的区域。他的视线终于对上陆燃。 “陆燃同学。” 林霁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带着冰锥般的穿透力,“你损坏了:标准试管六支,锥形瓶两个,50ml量筒一支。按学校实验室赔偿标准,合计约三百七十二元五角。你泼洒的混合溶液含有少量酚酞、硫酸铜和未知有机物,具有轻微腐蚀性,会损坏地面釉面。彻底清理需要专用中和剂、大量清水和人工,预计耗时四十五分钟以上。另外,” 他的目光扫过那本泡在“鸡尾酒”里的笔记本,语气里终于渗出一丝冰冷的嫌弃,“我的《高等有机化学精解》,限量版,封面覆膜损坏,内页浸染,基本报废。市场价二百八十五元。总计损失,六百五十七元五角。以及我的四十五分钟时间。” 他顿了顿,像是在给陆燃消化这串数字的时间,然后清晰地下达指令:“现在,请你立刻离开污染区域,避免接触有害液体并扩大污染面积。我会通知实验室管理员张老师和你的班主任来处理赔偿和后续事宜。至于你闯入实验室的原因,” 林霁的目光在陆燃略显狼狈的衣着和凶狠未褪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毫无波澜,“建议你自行向相关老师解释,与我无关。请勿再制造额外麻烦。” 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赔偿金额精确到角,时间成本精确到分钟,还顺手撇清了自己和对方麻烦的干系。没有一句脏话,却比任何谩骂都更具杀伤力。 陆燃脸上的表情从错愕、懊恼,迅速转化为被彻底点燃的怒火。他长这么大,打架挨训是家常便饭,但还从没被人用这种看“大型移动麻烦制造机”的眼神审视过,还被一串冷冰冰的数字砸得头晕! “操!” 陆燃猛地踏前一步,鞋底踩在混合液体里发出“啪叽”一声,溅起几滴污渍,差点溅到林霁一尘不染的裤脚。林霁极其轻微地后退了半步,眉头锁得更紧。 “你他妈说谁是麻烦?!” 陆燃的声音拔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和怒意,像被激怒的豹子,“老子赔!不就几百块钱!用得着你在这儿跟报账似的叽叽歪歪?装什么大尾巴狼!还有这破地!” 他泄愤似的又用脚碾了一下地上的狼藉,“老子给你擦干净行了吧?!”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的张老师和闻讯赶来的陆燃的班主任李老师出现在门口。看到里面的景象,两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陆燃!又是你!” 李老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气。 张老师则心疼地看着满地昂贵的玻璃碎片和污渍:“天哪!我的实验室!这…这怎么回事?” 陆燃瞪着林霁,眼神里充满了“你等着”的凶光,胸膛起伏。 林霁则面无表情地转向两位老师,语气恢复了那种平淡的陈述腔调:“张老师,李老师。陆燃同学闯入实验室,不慎碰倒了器材,造成了如上损失。我已初步评估,具体清单和赔偿金额建议以实验室规定为准。污染需要立即处理。我的个人物品损失,会自行与陆燃同学协商。” 他完美地将自己定位为冷静的“事故目击者和受害者报告人”。 陆燃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指着林霁:“你…!” “陆燃!” 李老师厉声打断,“你给我出来!立刻!马上!” 她又转向林霁,语气缓和了些,“林霁同学,你也先出来吧,这里交给张老师处理。放心,学校会妥善解决的。” 林霁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地从陆燃身边走过,仿佛避开一团有害垃圾,径直走出了实验室,留下身后一地狼藉、暴怒的陆燃和头疼的老师。 走廊上,午休结束的预备铃响起,学生们开始涌向教室。林霁逆着人流,步伐依旧平稳,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化学事故”和那个名为“陆燃”的巨大麻烦源,已经成功破坏了他一天的好心情。 而实验室里,陆燃被李老师揪着训斥,眼睛却死死盯着林霁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在心里记下了浓墨重彩的第一笔:那个装模作样、眼睛长在头顶上、说话能冻死人的书呆子——林霁! 很好,梁子结大了。 第2章 捆绑销售的“优差”组合 实验室风波的处理结果,比林霁预想的更麻烦,比陆燃预想的更憋屈。 陆燃被记了一次严重警告,赔偿实验室损失(金额与林霁估算的分毫不差,这让他更憋闷),外加义务打扫教学楼公共卫生间一周。这惩罚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让他看谁都像欠了他八百万。 而林霁,则被班主任李老师以一种“为你好”的温和语气,推入了一个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泥潭。 “林霁啊,”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看着眼前这个让她省心又偶尔觉得过于疏离的优等生,“这次实验室的事情,虽然主要责任在陆燃,但你也看到了,他…嗯…行为上确实需要引导。学校最近在推行‘阳光互助计划’,就是让品学兼优的同学,帮助…嗯…暂时遇到困难的同学,共同进步。你看…” 林霁心里警铃大作,面上依旧平静无波:“老师,我认为陆燃同学的问题,可能更需要专业的心理辅导或严格的行为规范,我的能力有限,恐怕无法胜任‘引导’工作。” 他刻意加重了“引导”二字,试图用逻辑和效率摆脱麻烦。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李老师摆摆手,笑容可掬,“你成绩好,性格稳重,正好可以影响他嘛。而且,这也是培养你社会责任感和集体协作能力的好机会!学校领导很重视这个项目,特意点名希望像你这样的优秀学生能带头参与。” 她巧妙地搬出了“领导重视”和“集体荣誉”,堵住了林霁试图用个人意愿推脱的路径。 林霁沉默了几秒。他能清晰感知到班主任温和话语下不容置疑的意图。反抗需要耗费更多精力,权衡之下,他选择了暂时妥协——用最小的损耗结束这场无意义的谈话。 “具体需要我做什么?”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李老师松了口气,笑容更盛:“很简单!就是组成‘互助小组’。每周二、四放学后,还有周六上午,你们需要一起活动两小时。内容嘛…可以是帮他补习功课,也可以是一起参加些文体活动,或者就…聊聊天?总之,目标是帮助陆燃同学端正学习态度,融入集体!” 她递过来一张打印好的、措辞冠冕堂皇的计划书,以及一张空白的“互助活动记录表”。 林霁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感觉像接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每周三次,每次两小时?和那个移动的麻烦源待在一起?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精心规划的学习时间表被暴力撕扯,整洁有序的生活被染上混乱污渍的未来。 “我知道了。”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处翻涌的抗拒,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与此同时,高二(七)班教室后门。 “燃哥!燃哥!你听说了没?!” 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卷毛、眼睛圆溜溜的男生像颗炮弹一样冲到陆燃桌前,正是周小野。他是陆燃少数几个能说得上话、也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的人。 陆燃正烦躁地用笔尖在崭新的课本上戳洞,闻言头也没抬,没好气地:“听说什么?听说我明天开始要去扫厕所?” “哎呀不是这个!”周小野一把抢下陆燃快被戳烂的笔,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又带着点幸灾乐祸,“是那个‘阳光互助计划’!老班刚宣布,你跟…跟那个林霁!学霸!被绑成互助小组了!每周二四放学还有周六上午,强制约会两小时!哈哈哈哈哈!” “什么?!” 陆燃猛地抬头,声音拔高,引得周围几个同学纷纷侧目。他一把揪住周小野的衣领,眼神凶得能吃人,“你他妈再说一遍?!” 周小野被他勒得直翻白眼,赶紧拍他的手:“咳咳…松…松手!真的!老班亲口说的!说是为了帮你‘端正态度’‘融入集体’!还让林霁‘引导’你呢!噗…引导…” 他忍不住又笑出声。 “引导个屁!”陆燃像被踩了尾巴的狮子,猛地松开周小野,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前排女生一哆嗦。他咬牙切齿,眼前浮现出林霁那张冰冷精确的脸和那双看麻烦一样的眼睛。“跟那个装腔作势、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书呆子?还一起活动?老子宁愿去扫一年厕所!” 周二下午放学铃声一响,像一道赦令。林霁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书包,按照计划书上的指示,走向约定的地点——教学楼顶层一间闲置的、堆放旧桌椅的小活动室。他特意选了这个最偏僻、人迹罕至的地方,试图将“麻烦”的影响降到最低。 推开门,一股灰尘和木头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夕阳的余晖透过蒙尘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歪斜的光影。房间里堆满了落灰的桌椅,只有角落一小块地方被勉强清理出来,摆着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两把椅子。 陆燃已经在了。他没坐,像尊门神一样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的墙上,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看到林霁进来,他鼻腔里发出一声清晰的冷哼,别过脸去,用后脑勺对着他。 林霁视若无睹。他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崭新的文件夹,里面是打印好的计划书、空白的记录表,还有一份他昨晚花十分钟整理的、针对陆燃目前知识漏洞(基于他惨不忍睹的月考成绩单)的基础知识点提纲。然后,他又拿出一个小巧的便携式吸尘器——这是他为了应付任何可能出现的“脏乱差”环境而常备的工具。 他走到那张唯一的桌子前,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桌面有层薄灰,椅子腿似乎不太稳。他沉默地放下文件夹,打开吸尘器开关,嗡嗡的轻响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陆燃被这声音吸引,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只见林霁正一丝不苟地清理着桌面和他自己那把椅子周围的地面,动作精准得像在做化学实验。那副认真的样子,让陆燃觉得无比刺眼。 “喂!”陆燃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冲得很,“你他妈有完没完?搞什么飞机?老子是来扫地的还是来陪你玩过家家的?” 林霁关掉吸尘器,噪音消失,房间里只剩下陆燃粗重的呼吸声。他这才抬眼看向陆燃,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陆燃同学,”林霁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缺乏温度,“根据‘阳光互助计划’协议,第一次活动时间从下午五点开始,持续两小时。现在是五点零三分,你迟到了三分钟,浪费了有效活动时间。另外,请注意你的语言,避免使用侮辱性词汇,这不符合互助精神。” 他指了指自己刚清理好的椅子,“请坐。我们今天的活动内容是:补习。从你月考数学卷的错题开始分析。” 他把那份基础知识点提纲推到桌子另一边空着的位置——那里没有椅子,灰尘也没清理。 陆燃被他这番公事公办、还带着点指责意味的话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补个屁!老子不学!”他梗着脖子,像头倔驴,“你爱记录记录,爱报告报告!反正老子不伺候!” 林霁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表情,反而是一种…看穿了什么的了然?他慢条斯理地翻开记录表,拿起笔,用他那漂亮工整的字迹开始写: > 日期: 4月8日 > 活动时间: 17:03 - 17:08 (因陆燃同学迟到及拒绝配合,实际有效活动时间:0分钟) > 活动内容:计划补习数学(月考错题分析)。陆燃同学明确表示拒绝参与学习活动,语言包含侮辱性词汇(“他妈”、“屁”、“伺候”等),情绪抵触激烈。 > 观察与建议:陆燃同学对互助计划及学习本身存在强烈排斥心理,缺乏基本合作意愿。建议班主任李老师加强思想引导,或考虑调整互助方式。 写完,他把记录表转向陆燃,清晰地展示给他看。那工整的字迹,冰冷的陈述,像一根根针扎在陆燃的眼睛里。尤其是最后那句“建议班主任加强思想引导”,简直就是在告黑状! “操!”陆燃彻底炸了,一步跨到桌前,拳头攥得咯咯响,俯身逼视着林霁,“你他妈故意的?!威胁老子?!” 林霁微微后仰,避开他喷出的灼热气息,镜片后的眼睛依旧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如实记录,是我的责任。” 他声音平稳,“威胁谈不上。只是陈述事实,以便老师了解情况,调整方案,或许能帮你找到更合适的‘引导者’。” 他刻意咬重了“引导者”三个字,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 陆燃死死盯着他。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书呆子不仅冷,还他妈蔫坏!用这种不动声色的方式逼他就范!他真想一拳砸在那张欠揍的脸上,但他知道后果——更重的处分,更多的麻烦,甚至可能连累奶奶担心。 憋屈!前所未有的憋屈! 他胸口剧烈起伏,像拉风箱一样喘着粗气。过了足足半分钟,他猛地直起身,一脚踹开旁边一把挡路的破椅子,发出巨大的噪音。然后,他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几步冲到那张没清理、布满灰尘的椅子前,看也不看,一屁股重重地坐了下去! “砰!” 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扬起一小片灰尘。 陆燃抱着手臂,梗着脖子,眼睛瞪着天花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火星子: “行!你狠!补!老子他妈补!补死拉倒!开始啊!” 他坐得笔直,像随时准备冲锋的战士,只是那姿态怎么看都充满了悲壮和视死如归。灰尘沾在他黑色的裤子上,分外显眼。 林霁看着他这副样子,又看看他坐的那把脏椅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拿起那份知识点提纲,语气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讲课腔调: “很好。那么,我们先从你试卷上错得最多的函数定义域和值域问题开始。请翻开课本第56页…” 夕阳的光线又偏移了一些,将两人的影子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拉得更长。一个清冷疏离;一个浑身紧绷,满脸写着“老子不爽”,却在强压怒火听讲。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味、陈腐味,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味和…一丝荒诞的喜剧感。 周小野偷偷扒在虚掩的门缝外,看着里面这诡异又好笑的一幕,捂住嘴,肩膀抖得像筛糠,憋笑憋得差点背过气去。 燃哥…居然真的坐下了?还被那个冷面学霸拿捏得死死的?这互助小组…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精彩”一万倍啊! 林霁则一边讲着枯燥的定义域,一边用余光扫过陆燃强忍烦躁、却又不得不竖起耳朵听的侧脸,以及他裤子上那片碍眼的灰尘。 麻烦,巨大的麻烦。林霁在心里再次确认。 但不知为何,看着陆燃那副憋屈又不得不从的样子,他心底深处,那被层层冰封的某个角落,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近乎恶劣的趣味感,悄然滑过。 嗯,至少…这麻烦暂时还算“可控”。他默默地想,笔尖在记录表的“活动内容”一栏,流畅地写下:“补习数学:函数定义域与值域(基础概念讲解)”。 至于陆燃裤子上那片灰?嗯,眼不见为净。强迫症也得学会在必要的时候…选择性失明。毕竟,让这头暴躁的狮子安静坐在这里听讲,已经是现阶段最大的“胜利”了。清理灰尘?那是下一个“五年计划”的目标。 第3章 图书馆的“惊魂”与学霸的软肋 周六的南城一中图书馆,沐浴在上午九点的澄澈阳光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绿意盎然的校园,窗内则是排列整齐的书架和伏案学习的安静身影,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的独特气息。 林霁坐在靠窗的角落位置,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英文原版物理专著。他坐姿端正,脊背挺直,阳光给他清冷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像一幅精心构图的静物画。前提是,忽略掉他旁边那个浑身散发着“老子不爽”气息的巨型干扰源。 陆燃像一尊被强行按在椅子上的石雕,坐得笔直僵硬。他面前的桌上空空如也——林霁要求他带课本和笔记,被他以“忘了”和“懒得拿”双重理由搪塞过去。此刻,他正用两根手指百无聊赖地转着一支笔,眼神放空地盯着窗外树梢上蹦跳的麻雀,试图用意念杀死它们,或者杀死旁边这个强迫他来图书馆坐牢的冷面煞星。 林霁翻过一页书,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眼角的余光扫过陆燃那支转得飞快、随时可能脱手飞出的笔,以及对方脸上毫不掩饰的烦躁和无聊。强迫症让他对那支笔的轨迹感到不适,但更强烈的“避免麻烦”本能压制了开口提醒的冲动。只要他不弄出太大噪音,不干扰自己看书,就随他去吧。林霁这样想着,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书页上晦涩的物理公式上。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林霁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陆燃则在无聊的地狱里沉浮。笔转累了,他就开始研究桌面的木纹,数窗玻璃上的灰尘斑点,或者…偷偷打量旁边的人。 阳光透过林霁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他的皮肤在光线下白得近乎透明,能看清淡青色的血管。薄唇紧抿着,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感。但当他专注思考时,会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轻点着书页边缘,那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莫名地…有点好看? 陆燃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别开脸,心里暗骂一句“见鬼”。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含笑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僵持的沉默。 “林霁?这么巧,你也在这里自习?” 林霁和陆燃同时抬头。 一个穿着熨帖校服、气质温润的男生站在桌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正是班长沈砚。他手里拿着两本书,目光在林霁脸上停留片刻,又礼貌地转向陆燃,笑容不变:“陆燃同学也在?看来‘阳光互助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他的语气温和有礼,挑不出错,但陆燃就是莫名地觉得不舒服,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硌了一下。尤其是那句“很顺利”,听起来格外刺耳。他哼了一声,没搭腔,低头继续研究木纹,只是转笔的动作更用力了。 林霁放下书,对沈砚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嗯,自习。” 他的回答简洁到吝啬,显然没有展开话题的意愿。 沈砚仿佛没察觉到林霁的冷淡,目光落在林霁摊开的原版书上,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化作真诚的赞叹:“《量子场论导论》?林霁,你已经开始看这个了?果然厉害。我最近在看格里菲斯的《量子力学概论》,感觉已经有点吃力了。” 他巧妙地展示了自己的努力,又抬高了对方,姿态放得很低。 “还好。” 林霁的回答依旧平淡,视线已经重新回到了书上,明显下了逐客令。 沈砚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眼神微微闪了闪。他转向陆燃,语气更加温和,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陆燃同学,能和林霁组成互助小组,机会真的很难得。林霁可是我们年级的标杆,多向他学习,对提升成绩帮助很大的。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大胆问,别不好意思。” 这话听在陆燃耳朵里,简直比林霁的冷言冷语还让他火大。什么叫“大胆问”?什么叫“别不好意思”?这语气,活像老师教育不听话的小学生!而且,这沈砚看他的眼神,虽然笑着,却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俯视? “老子学不学,关你屁事?” 陆燃猛地抬头,眼神不善地盯着沈砚,语气冲得像点了火药桶,“少在这儿假惺惺的!滚开,挡老子阳光了!”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在安静的图书馆里还是显得格外突兀。周围几个自习的同学纷纷皱眉看过来。 沈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阴霾,但很快被他用更深的笑容掩盖过去。他好脾气地点点头,仿佛完全不在意陆燃的粗鲁:“抱歉,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 他转向林霁,语气带着点无奈和包容,“林霁,辛苦你了。” 说完,才拿着书,风度翩翩地走向另一个角落的座位。 “装模作样。” 陆燃对着沈砚的背影,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林霁全程没有再看沈砚一眼,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拂过书页的一缕微风。他重新拿起笔,在笔记本上流畅地写下几行公式。只是,陆燃那句“关你屁事”和沈砚那句“辛苦你了”,像两枚小小的石子,在他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了极其细微的涟漪。 沈砚…似乎对陆燃格外“关心”?或者说,格外地…不认同?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林霁迅速压下。他人的看法,与他无关。他现在只想尽快完成这两小时的“任务”。 图书馆再次恢复了表面的平静。陆燃的烦躁却因为沈砚的出现而升级。他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我去厕所!” 他丢下这句话,也不管林霁什么反应,大步流星地朝图书馆深处走去,试图寻找一个能透口气的角落。 林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架间,眉头终于忍不住皱紧。噪音,麻烦。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点不适感,重新投入书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霁沉浸在复杂的推导中,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图书馆的广播系统突然响起轻柔的提示音:“各位同学请注意,距离上午闭馆还有十五分钟,请抓紧时间借阅和离馆…” 林霁合上书,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他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四十五分。很好,任务即将完成。他收拾好自己的书本笔记,放进书包,动作一丝不苟。然后,他看向陆燃离开的方向。 人呢?还没回来?厕所需要去这么久? 一丝微弱的、被压抑的异样感浮上心头。林霁不喜欢计划外的状况。他站起身,决定去找找那个麻烦精。 图书馆很大,尤其是深处存放旧报刊和过期资料的区域,书架高耸密集,光线也比前面昏暗许多。林霁循着大致的方向走去,脚步声在空旷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转过一个高大的书架,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只见陆燃背对着他,站在一排存放老旧档案的铁皮柜前。他并没有上厕所,而是…在对着那排柜子发呆?不,不是发呆。林霁敏锐地捕捉到,陆燃的肩膀似乎在极其轻微地颤抖?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陆燃?” 林霁出声,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陆燃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过身。当看清是林霁时,他紧绷的身体似乎松懈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更强烈的情绪覆盖——那是混合着惊恐、羞恼和强装镇定的复杂表情。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你他妈走路没声音啊?!” 陆燃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绷,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林霁身后的某个方向,“吓老子一跳!” 林霁顺着陆燃刚才面对的方向看去。那里除了高大的铁皮柜和阴影,什么都没有。他又看了看陆燃的状态:脸色发白,冒冷汗,身体紧绷,眼神惊恐躲闪…这绝不是被吓一跳那么简单。 一个荒谬的念头瞬间划过林霁的脑海。 “你…怕?” 林霁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探究和…难以置信。那个打起架来凶悍得像头狮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陆燃,会怕?怕什么?怕这排柜子?还是怕柜子后面那片更深的阴影? “放屁!” 陆燃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声音陡然拔高,试图用愤怒掩盖心虚,“谁怕了?!老子就是…就是觉得这破地方闷得慌!一股霉味!走了走了!”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绕过林霁,脚步虚浮地朝着有光的方向快步走去,背影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狼狈。 林霁站在原地,看着陆燃仓惶消失在书架尽头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那片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的档案区。空气中确实弥漫着旧纸张的霉味,但远不至于让人吓到脸色发白冒冷汗。 一个清晰的、带着巨大反差感的答案浮现在林霁心头:陆燃,怕黑?或者说,怕这种封闭、幽暗的环境?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比沈砚的虚伪问候、陆燃的暴躁怒吼都要大得多。像一块巨石投入冰封的湖面,裂开了第一道缝隙。 林霁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发现了有趣秘密的、带着点玩味的弧度。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眸光闪烁了一下,然后抬步,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麻烦精身上,似乎藏着点意想不到的…软肋? 图书馆外,阳光炽烈。陆燃已经站在门口,背对着图书馆大门,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试图平复刚才在幽暗角落里被无限放大的恐惧感。该死!怎么偏偏就被那个冷面怪看到了?!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感觉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林霁走出来,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拿出那张“互助活动记录表”和笔。 陆燃用眼角余光警惕地瞥着他,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这家伙不会要把刚才那丢人的一幕写上去吧?要是让老班知道…他简直不敢想! 林霁的笔尖落在纸上,停顿了片刻。陆燃紧张地盯着他的手指。 终于,笔尖开始移动。林霁的字迹依旧工整漂亮: > 日期:4月9日(周六) > 活动时间:09:00 - 11:45 > 活动地点:校图书馆 > 活动内容:自主自习。陆燃同学携带学习资料不全,前期专注度较低,后期离座时间较长(约20分钟)。整体环境安静,无冲突。 > 观察与建议:图书馆环境对提高专注度有一定帮助,但需督促陆燃同学提前准备必要学习材料。 陆燃:“……???”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记录表上的内容。没有提他发呆、转笔、怼沈砚,更没有提档案区那丢脸的瞬间!只有轻描淡写的“专注度较低”和“离座时间较长”?! 林霁合上文件夹,收好笔,看也没看一脸震惊的陆燃,径直朝校门方向走去。 “喂!” 陆燃忍不住叫住他。 林霁停下脚步,微微侧身,阳光勾勒出他清冷的轮廓。 “那个…记录…” 陆燃指了指文件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迟疑和别扭,“你就…这么写?” 林霁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如实记录。” 他淡淡地重复了之前的说辞,但这次的语气里,似乎少了些冰冷,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陆燃站在原地,看着林霁消失在阳光里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在档案区那种冰冷的恐惧感似乎还残留着。但此刻,一种更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不是愤怒,不是憋屈,而是一种…被轻轻放过的茫然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痒? 那个冷面怪…居然没告状?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他其实也没那么讨厌自己? 这个念头让陆燃自己都觉得荒谬。他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妈的!管他呢!反正任务完成了!” 他嘟囔着,也迈开步子朝家走去,只是脚步比来时,似乎轻快了一点点。 而走在前方的林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夹光滑的表面。 陆燃的软肋…一个怕黑怕鬼的校霸? 这个麻烦,似乎开始变得…有点意思了。 第4章 球场风波与“和事佬”的陷阱 南城一中的篮球场永远是下午最喧嚣的地方。塑胶地面被阳光晒得发烫,空气中蒸腾着汗水和青春躁动的气息。急促的哨声、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鞋底摩擦的尖啸、还有围观学生此起彼伏的加油呐喊,共同构成了一曲充满生命力的背景音。 林霁坐在看台最高、最边缘的阴凉处,膝盖上摊着一本习题集。他并非自愿出现在这里,而是“阳光互助计划”最新“指导精神”的牺牲品——李老师认为,单纯补习效果不佳(尤其是针对陆燃这种坐不住的),应该“劳逸结合”,建议他们参与集体体育活动,培养“团队精神”。 于是,林霁被迫在周六下午的宝贵自习时间,坐在这里“观察”陆燃打篮球。这对林霁来说,无异于一种精神酷刑——噪音、混乱、毫无意义的肢体冲撞。他只能将自己与这片喧嚣隔离开来,用笔尖在复杂的数学迷宫中寻找片刻的秩序。 球场上,陆燃无疑是绝对的焦点。他穿着红色的7号球衣,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紧贴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运球突破的动作迅猛而富有侵略性,肌肉线条在奔跑跳跃间贲张,带着一股原始的力量感。一个漂亮的假动作晃过防守队员,急停跳投——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唰”地空心入网! “好球!燃哥牛逼!” 周小野的尖叫在看台一角响起,带着脑残粉的狂热。 围观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不少女生的目光更是紧紧追随着陆燃的身影。 陆燃落地,随手抹了把下巴的汗珠,嘴角勾起一抹张扬的弧度,眼神锐利地扫过对手,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这才是他的主场,在这里,他能掌控节奏,宣泄力量,赢得喝彩和敬畏。 然而,林霁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两秒,便重新落回习题集。在他看来,篮球不过是将一个球投入篮筐的重复运动,充满了无谓的肢体消耗和情绪波动。他甚至精准地计算了陆燃刚才那个动作的能量损耗和成功率提升概率,结论是:效率不高,风险不低。他微微摇头,在草稿纸上写下了一个新的公式。 就在这时,球场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陆燃所在的红队和对手蓝队比分咬得很紧。一次激烈的篮下争抢中,红队一个叫李明的队员在陆燃卡好位置、即将接到关键传球时,竟然自己仓促出手,结果投了个三不沾!球权白白送给了对方! “操!李明你他妈瞎啊?!” 陆燃的怒吼瞬间压过了场上的喧嚣。他几步冲到李明面前,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手指几乎戳到对方鼻子上,“老子位置那么好!传过来稳进的!你他妈急着投胎?!” 李明被他吼得脸色发白,嗫嚅着:“我…我看有机会…” “机会个屁!你他妈就是蠢!” 陆燃的怒火根本压不住,额角青筋暴起,“不想打就给老子滚下去!别在这儿拖后腿!” 场面瞬间僵住。李明被骂得抬不起头,其他队员也噤若寒蝉。裁判的哨声和警告都被陆燃的咆哮盖了过去。看台上的议论声嗡嗡响起,有对陆燃嚣张不满的,也有觉得李明确实该骂的。 林霁终于从习题中抬起了头,眉头微蹙。噪音升级了。而且,陆燃这种当众辱骂队友的行为,在他看来不仅是情绪失控,更是团队协作中的重大失误——粗暴直接,效率低下,且后患无穷。他几乎能预见后续的连锁麻烦:队友离心、对手利用、老师问责…麻烦,无穷无尽的麻烦。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身影快步走进了球场中心,挡在了陆燃和李明之间。是沈砚。他穿着干净的校服,脸上带着一贯温和又带着点无奈的笑容,像个尽职尽责的调解员。 “陆燃,冷静点。” 沈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比赛呢,火气别这么大。李明也是想得分,心急了一点。” 他拍了拍李明的肩膀,示意他放松,然后转向陆燃,语气带着一种包容的劝解,“大家都是一个队的,都是为了赢球。有什么问题,下来再好好沟通,场上别伤了和气,影响发挥。” 这番话合情合理,姿态放得低,又显得顾全大局。看台上不少人都对沈砚投去赞许的目光。 陆燃却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又是沈砚!又是这种假惺惺的和事佬姿态!好像他陆燃是个无理取闹的疯子,而沈砚才是那个维持秩序、顾全大局的圣人!尤其那句“下来再好好沟通”,听在陆燃耳朵里,简直就是讽刺他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 “沟通个屁!” 陆燃一把挥开沈砚试图安抚的手,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你少在这儿装好人!滚开!” 沈砚被他挥得一个趔趄,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露出一丝错愕和…受伤?他稳住身形,看着陆燃,眼神复杂,没再说话,只是默默退开一步,那姿态显得格外隐忍和委屈。 这下,看台上的风向彻底变了。窃窃私语声变大: “陆燃也太过分了吧?沈砚好心劝架…” “就是,班长多好的人啊,还被推…” “李明是菜了点,也不至于这么骂吧?真当自己是老大了?” “校霸嘛,脾气就是冲…” 陆燃听着周围的议论,看着沈砚那副“受害者”的样子,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快要爆炸!他妈的!明明是这个伪君子跑来搅屎,怎么现在反倒成他的不是了?!他恶狠狠地瞪了沈砚一眼,又扫过噤若寒蝉的队友和看台上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一股巨大的烦躁和无力感涌了上来。 “妈的!不打了!” 他猛地将手里的篮球狠狠砸向地面,篮球弹起老高,发出巨大的声响。他头也不回地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冲出球场,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尴尬和议论纷纷。 周小野“哎”了一声,赶紧追了上去。 林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陆燃愤怒离场的背影,又看了看球场上脸色难看、士气低落的红队队员,以及站在中央、被几个队员围住安慰、显得更加“深明大义”的沈砚。他合上习题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硬质的封面。 沈砚的介入,看似调和,实则精准地拱起了陆燃的怒火,并成功地将陆燃置于了舆论的下风。高明,且…刻意。林霁的眸光沉静如水,却清晰地映出了这场戏码的本质。 他收拾好东西,站起身。阳光有些刺眼。任务时间还没结束,但主角之一已经离场,这“互助活动”自然无法继续。他需要去完成那张记录表。 刚走出看台,一个温和的声音叫住了他。 “林霁,等等。” 沈砚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歉意。“刚才…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他叹了口气,“陆燃他…唉,脾气是急了点。我本来是想劝劝,没想到反而激怒他了。可能是我方式不对吧。” 林霁停下脚步,看着他,没有说话。阳光照在沈砚脸上,那抹歉意显得无懈可击。 “我知道你们是互助小组,他这样…可能让你也很为难。” 沈砚语气诚恳,“如果以后他再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或者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找我。毕竟我是班长,有些协调工作也方便些。” 他递过来一个善解人意、乐于助人的眼神。 林霁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镜片后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他没有接沈砚的话茬,只是淡淡地问:“还有事吗?” 沈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哦,没事了。就是觉得…你挺不容易的。和陆燃那样的人相处。”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和试探。 “我的事,不劳费心。” 林霁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清晰的界限感。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留下沈砚站在原地,阳光下的笑容渐渐淡去,眼神变得有些深。 林霁走到僻静处,拿出文件夹和笔。他翻到记录页,笔尖悬停在纸上。球场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陆燃的怒吼,沈砚的“劝解”,看台的议论… 他落笔,字迹依旧工整: > 日期:4月9日(周六) > 活动时间:14:30 - 15:15 (因陆燃同学中途离场,活动提前结束) > 活动地点:校篮球场 > 活动内容:参与班级篮球友谊赛。陆燃同学在比赛中展现出较强的个人运动能力,但在团队协作和情绪管理方面存在显著问题(因队友失误当众爆发激烈冲突,言语攻击队友,并拒绝班长沈砚的调解,最终负气离场)。 > 观察与建议:集体体育活动有助于释放精力,但陆燃同学需重点加强情绪控制和团队沟通技巧的学习。建议后续活动可考虑引入规则明确、需要合作的非对抗性项目。 写完,他看着“情绪管理”、“团队协作”、“显著问题”这些词,又想起陆燃砸球离场时那憋屈又暴躁的背影,以及沈砚那张温和面具下的算计。 麻烦。陆燃本身是个炸药桶,而沈砚,似乎很乐于当那个点燃引信的人。林霁合上文件夹,推了推眼镜。 这个“互助计划”,正把他拖入一个越来越复杂的漩涡。 另一边,陆燃一口气冲到了学校后门的小河边。他烦躁地踹着河堤上的石子,看着它们在浑浊的河水中溅起小小的水花。 “燃哥!燃哥你慢点!” 周小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燃的脸色,“别生气了燃哥,李明那傻逼确实该骂!沈砚那孙子也忒会装了!” 陆燃没说话,胸口依旧起伏着。他气的不仅是李明和沈砚,更气的是自己!为什么每次遇到那个伪君子,自己就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为什么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最后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妈的!” 他又狠狠踹了一脚,一块大点的石头咕咚一声沉入河底。 “不过…燃哥,” 周小野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刚才…林学霸好像一直在看台上看着呢。” 陆燃的动作猛地一顿。林霁?那个冷面怪也在?他看到了全过程?包括他被沈砚“设计”后无能狂怒的样子?一股更强烈的羞恼涌了上来,烧得他耳根发烫。完了,在那个书呆子眼里,自己肯定更像个只会用拳头和吼叫解决问题的白痴莽夫了!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一屁股坐在河堤上,看着流淌的河水,心里乱糟糟的。 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周小野坐在他旁边,不敢再说话,只是陪着。 陆燃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实验室里林霁冷冰冰报账的样子,图书馆里他发现自己怕黑时镜片后那玩味的眼神,还有刚才在球场…他是不是也像其他人一样,带着那种看笑话的冷漠?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里面是那张皱巴巴的、上周六林霁写的“如实记录”。那家伙,明明看到自己最丢脸的样子,却一个字都没往上写… 这次呢?这次他当众发飙骂人砸球离场,那个冷面怪会不会在记录表上把他写得一无是处? 陆燃心里没底。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在意那个书呆子会怎么写自己了。这感觉比被沈砚算计了还他妈让他憋屈! “操!” 他低骂一声,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河风吹过,带着水腥气和一丝凉意。麻烦精的心里,第一次因为除了奶奶以外的人,泛起了复杂难言的涟漪。而那个始作俑者,此刻大概正用他那精确冷漠的笔,在记录表上给他盖棺定论吧? 林霁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拖得笔直。他路过一个老旧小区的门口,里面传来热闹的广场舞音乐和孩童的嬉闹声。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不远处那栋崭新却冰冷的高层公寓楼。 当他用钥匙打开家门,一股混合着昂贵香薰和消毒水味道的、缺乏人气的冷空气扑面而来。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照亮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和空旷奢华的客厅。 “回来了?” 一个冷淡的女声从客厅深处传来。 林霁的母亲陈婉正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红茶。她穿着质地精良的家居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保养得宜的脖颈。即使在家,她也坐姿优雅,背脊挺直,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她的目光扫过林霁肩上的书包,带着审视。 “嗯。” 林霁低声应道,弯腰换鞋,动作规矩。 “今天怎么回来晚了?” 陈婉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力。 “学校活动。” 林霁言简意赅,没有提“互助计划”,更没有提陆燃。他知道,任何与“浪费时间”、“无用社交”、“不良分子”沾边的事情,都会引发一场他不想面对的、关于“效率”和“价值”的冰冷训导。 陈婉轻轻放下茶杯,杯底与骨瓷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活动?” 她微微挑眉,红唇勾起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霁儿,你的时间很宝贵。我希望你清楚,哪些活动是值得投入的,哪些…只是无谓的消耗。别忘了你的目标。” 她的目光锐利,像手术刀一样剖开林霁试图隐藏的一切。林霁感到一阵熟悉的窒息感。他垂下眼帘,避开母亲的目光,看着自己鞋尖前一小块光洁的地砖。 “我知道。” 他的声音干涩。 “下周的奥数集训营报名表,我放在你书桌上了。填好,明天给我。” 陈婉不再追问“活动”细节,直接下达指令,“这是你冲击国家集训队的关键一步,不要让我失望。” “是。” 林霁应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去学习吧。晚餐张阿姨会送上来。” 陈婉重新端起茶杯,目光转向窗外繁华的夜景,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林霁沉默地走向自己的房间。房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客厅的冰冷和茶香。他背靠着门板,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房间里整洁得如同样板间,书桌上,一张印制精美的奥数集训营报名表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道沉重的枷锁。 球场的喧嚣、陆燃的怒吼、沈砚虚伪的笑容、图书馆的幽暗、还有河堤上那个烦躁的背影…这些混乱的、充满噪音的画面,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母亲冰冷的话语和眼前这张报名表彻底压了下去。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台灯。冷白的光线照亮了报名表上密密麻麻的要求和条款。他拿出笔,指尖冰凉。 麻烦?陆燃是麻烦,沈砚是麻烦,篮球场是麻烦,噪音是麻烦…但比起眼前这张纸所代表的、母亲为他规划好的、不容置疑的“完美”未来,那些麻烦,似乎都变得遥远而微不足道了。 他低下头,开始一笔一划,极其工整地填写自己的名字:林霁。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独。 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流光溢彩。窗内,少年挺直的脊背在灯光下拉出一道沉默而压抑的影子。 第5章 鬼楼惊魂与冰层下的暖流 周一清晨,笼罩在薄薄的雾气里。林霁踏入校门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公告栏前围满了学生,窃窃私语声比往日更甚,空气中飘荡着兴奋和一丝隐秘的恐惧。 他没兴趣凑热闹,径直走向教室。刚放下书包,周小野就像一颗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冲了过来,脸上混杂着惊恐和按捺不住的八卦欲。 “燃哥!林学霸!大新闻!天大的新闻!” 他声音压得低,却激动得手舞足蹈,“高三那栋旧实验楼!就西边那栋废弃好久的红砖楼!闹鬼了!” 陆燃刚把书包甩在桌上,闻言动作一顿,眉头拧成了疙瘩:“放屁!哪来的鬼?少他妈在这儿妖言惑众!” 他语气凶狠,但眼神深处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紧绷。废弃、黑暗、传说…这些关键词精准地戳中了他的软肋。 “真的!千真万确!” 周小野急得直跺脚,“昨天晚上,高三几个胆大的学长学姐玩什么试胆大会,进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故意停顿,营造恐怖气氛,“里面真的有东西!有人看到白影飘过去!还有人听到女人的哭声!最邪乎的是,王胖子,就高三那个,平时胆子贼大,结果吓得屁滚尿流跑出来,鞋都跑丢了一只,现在还发着高烧说胡话呢!说是被鬼抓了脚脖子!” “嘶——” 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的同学倒吸一口凉气。 陆燃的脸色微微发白,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了。他强撑着冷笑:“嘁,自己吓自己,废物!” 但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林霁正拿出课本,听到“白影”、“哭声”这些描述,笔尖在书页上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周小野夸张的表情,又落在陆燃那故作镇定却掩饰不住僵硬的侧脸上。废弃建筑、可能的恶作剧或意外声响、群体性恐慌…一个基于逻辑的初步判断在他脑中成型。 “大概率是人为制造的恐慌,或者动物活动导致的误判。” 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低语,“‘鬼’不符合已知物理定律。” “学霸,话不能这么说啊!” 周小野不服,“王胖子都吓病了!而且那楼以前就出过事,听说好多年前有个女学生…” “闭嘴!” 陆燃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尖锐,“再他妈瞎比比老子揍你!” 周小野吓得缩了缩脖子,委屈巴巴地闭嘴了。陆燃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眼神飘忽,不敢看林霁的方向。他知道林霁说得对,理智告诉他那都是扯淡,但恐惧这东西,从来不讲道理。光是想象那栋楼里黑暗、腐朽、可能潜藏着未知“东西”的环境,他后背就一阵阵发凉。 林霁将陆燃的反应尽收眼底。那强装的凶悍和眼底藏不住的惊惶,形成一种奇特的矛盾感。他推了推眼镜,没再说话,心里却对这个麻烦精的“弱点”有了更直观的评估。 上午的课程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进行。关于“鬼楼”的传言越传越邪乎,细节也越来越丰富。课间休息时,沈砚作为班长,被班主任李老师叫去谈话。回来时,他站在讲台上,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 “同学们,安静一下。” 沈砚的声音让喧闹的教室安静下来,“关于西区旧实验楼的传言,学校已经知晓,正在调查。李老师强调,那栋楼年久失修,结构不稳,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学校明令禁止任何人以任何理由靠近!请大家务必遵守校规,不要传播未经证实的谣言,更不要出于好奇去冒险!安全第一!” 他的目光扫过全班,尤其在陆燃和林霁的方向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学校会尽快处理此事,恢复校园秩序。希望大家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沈砚的话冠冕堂皇,但林霁却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强调“安全隐患”和“禁止靠近”,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在给某些好奇心旺盛的人划定一个“禁区”,反而更容易激起逆反心理。尤其是…对某个因为害怕而更想证明自己“不怕”的笨蛋。 果然,下午放学铃声一响,陆燃抓起书包就往外冲,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周小野想追,被他一句“别跟来!”吼了回去。 林霁收拾东西的动作有条不紊。他看了一眼陆燃空着的座位,又想起沈砚讲话时那意味深长的目光。麻烦。而且是可能升级的麻烦。陆燃那个状态,再加上“鬼楼”的刺激…他几乎能预见会发生什么。 强迫症让他无法忍受计划外的混乱和潜在风险。他背上书包,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朝着西区旧实验楼的方向走去。 夕阳的余晖给破败的红砖楼镀上一层诡异的暗金色。楼体爬满了枯萎的藤蔓,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的,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楼前杂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尘土的气息。一种死寂的、令人不安的氛围笼罩着这里。 林霁刚靠近,就听到了压抑的争执声。 “陆燃!你站住!别进去!” 是周小野的声音,带着哭腔,“燃哥!我求你了!班长说了不让进!里面真危险!” “滚开!” 陆燃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焦躁,“老子偏要进去看看!什么狗屁鬼!都是吓唬人的!老子不怕!” 林霁转过墙角,看到了拉拉扯扯的两人。陆燃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双眼赤红,奋力想挣脱周小野的阻拦,朝那扇半塌的、黑洞洞的楼门冲去。周小野死死抱着他的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燃哥!你别这样!我害怕!王胖子都那样了…” “怕个鸟!老子说了不怕!” 陆燃用力一甩,周小野被甩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陆燃看也没看他,喘着粗气,盯着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门洞,胸口剧烈起伏。他脸上混杂着愤怒、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倔强。他不是不怕,他是太怕了!怕到需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去证明自己“不怕”,去对抗沈砚那看似关心实则鄙夷的目光,甚至去对抗…林霁可能存在的、看穿他软肋的“嘲笑”。 就在陆燃咬着牙,准备迈步冲进去的瞬间—— “陆燃。”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高,却像冰水一样浇在他混乱沸腾的神经上。 陆燃猛地回头,看到林霁站在几步开外,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身影。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没有鄙夷,没有嘲笑,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你…” 陆燃喉咙发紧,一时语塞。 林霁的目光越过他,落在黑洞洞的门洞和里面幽深、布满灰尘和碎石的走廊上。“楼体结构严重老化,多处承重墙开裂,屋顶有塌陷风险。地面杂物堆积,光线不足,极易绊倒摔伤。空气中霉菌孢子浓度过高,对呼吸道有害。” 他用一种近乎学术汇报的语调,冷静地陈述着事实,“进入的风险系数超过安全阈值百分之三百。属于无效且高风险行为。” 陆燃愣住了。他预想过林霁会讽刺他蠢,会骂他找死,或者干脆冷眼旁观。但唯独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分析实验室安全隐患的方式,来阻止他?没有情绪,只有冰冷的、无可辩驳的数据和逻辑。 “我…” 陆燃张了张嘴,那股被恐惧和愤怒撑起的蛮劲,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泄了大半。林霁的冷静像一堵无形的墙,让他疯狂的念头撞得粉碎。 就在这时,一阵阴冷的风从门洞里卷出,带着更浓的灰尘和腐朽气味,吹得人汗毛倒竖。同时,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的、类似女人低泣的呜咽声,幽幽地从楼内深处飘了出来! “呜…呜…” 声音断断续续,在空旷破败的建筑里回荡,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凄凉感。 “啊——!” 坐在地上的周小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往后缩。 陆燃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巨手攫住了他的心脏!什么证明,什么愤怒,什么倔强,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想要逃离的冲动! 他几乎是本能地、踉跄着后退,身体因为恐惧而僵硬,眼看就要被地上的碎石绊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微凉却异常稳定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陆燃惊愕地转头,对上了林霁近在咫尺的脸。林霁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对那哭声也有些不适,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和…冷静?他甚至没看陆燃,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门洞深处,另一只手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 强光像利剑一样刺破门洞的黑暗,瞬间驱散了一部分阴森感。光束在布满蛛网和剥落墙皮的走廊里晃动,照亮了飞舞的尘埃和散落的碎砖。 “呜…呜…” 那哭声还在继续,但在强光下,似乎显得…没那么恐怖了?更像是某种气流通过破损管道发出的啸叫? “是风。” 林霁的声音在陆燃耳边响起,依旧平稳,“穿过三楼破碎的通风管道和空教室产生的共振啸音。原理类似吹奏空瓶。” 他的解释清晰而冷静,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陆燃心中最浓重的恐惧阴影。虽然那声音还是让人头皮发麻,但至少,它有了一个“合理”的来源,不再是未知的、不可名状的恐怖。 陆燃僵硬的身体微微放松,这才感觉到手腕上那只手的温度和力道。林霁的手很凉,骨节分明,抓得很紧,甚至有些用力过度。陆燃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细微的汗意,以及那看似平静外表下,同样绷紧的神经——他不是不怕,他只是用强大的理性和意志在对抗恐惧,并且…在保护他?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陆燃混乱的大脑。 林霁没有看他,依旧专注地用手机光束扫视着门洞内部,似乎在确认是否还有其他危险。他的侧脸在手机光的映照下,线条显得有些冷硬,但那份专注和稳定,却奇异地给了陆燃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走。” 林霁言简意赅,拉着陆燃的手腕,果断地转身,拽着他快步离开这片不祥之地。他甚至没忘对还瘫坐在地上的周小野低喝一声:“跟上!” 周小野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后面,嘴里还念叨着“阿弥陀佛”。 三人迅速远离了那栋阴森的红砖楼,直到重新沐浴在夕阳温暖的光线下,才停了下来。陆燃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但恐惧感已经消退了大半。他低头,发现林霁还抓着他的手腕,那微凉的触感异常清晰。 林霁似乎也才反应过来,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松开了手,指尖蜷缩了一下。他别开脸,推了推眼镜,掩饰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谢…谢了。” 陆燃的声音有些干涩,别扭地吐出两个字。这是他第一次对林霁说谢谢,感觉无比怪异。 林霁没有回应,只是拿出手机,飞快地操作着。陆燃和周小野疑惑地看着他。 几秒后,林霁将手机屏幕转向他们。上面是编辑好的一条短信: > 收件人:李老师 > **内容:李老师,西区旧实验楼附近发现陆燃、周小野及本人。该楼存在严重结构安全隐患(目测多处墙体开裂,屋顶塌陷风险高),且楼内有异常气流啸叫声,易引发恐慌。已劝阻二人离开。建议学校立即封锁该区域,并尽快安排专业评估加固或拆除。林霁。 发送成功。 陆燃和周小野目瞪口呆。 这操作…也太快太稳了吧?不仅把他们自己摘出来了,还顺手把锅甩给了安全隐患和“异常气流”,顺便给学校提了个无法反驳的正当处理建议?连报告都替老师写好了? 周小野看向林霁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敬畏,仿佛在看一个深藏不露的大佬。 陆燃则心情复杂。他看着林霁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手腕上残留的微凉触感和被强力拽离恐惧深渊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这个冷面怪…好像…真的…没那么冷? “走了。” 林霁收起手机,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仿佛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他转身,朝着校门方向走去,背影挺直。 陆燃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燃哥…” 周小野凑过来,小声问,“你…没事吧?” 陆燃没说话,只是烦躁地“啧”了一声,抬脚跟了上去。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刚走出校门没多远,林霁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母亲**。 林霁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霁儿。” 陈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是那种没有温度的平静,“奥数集训营的辅导课,张老师说你今天没去?” 林霁的心微微一沉。他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陆燃和周小野,稍稍落后几步,压低声音:“…学校临时有事。” “什么事,比冲击国家集训队更重要?” 陈婉的语气没有波澜,却带着千斤重的压力,“你的时间规划表我看过,这个时间段没有安排任何校内活动。张老师很失望,我也很失望。” 林霁沉默。他能想象母亲此刻坐在客厅里,拿着他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表,像核对财务报表一样审视着他的“失误”。 “那个所谓的‘互助计划’?” 陈婉的声音冷了几分,“还在继续浪费时间?和一个…声名狼藉、只会打架滋事的差生?” 林霁的指尖微微收紧。陆燃刚才在鬼楼前那恐惧又倔强的脸,还有手腕上微凉的触感,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 “回答我,霁儿。” 陈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 林霁的声音干涩。 听筒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失望的叹息。“看来,是我对你太放纵了。这个计划,立刻终止。我会亲自联系李老师。今晚回家,我要看到你的书面检讨和对后续学习计划的重新调整方案。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电话□□脆地挂断,只剩下忙音。 林霁握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夕阳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母亲冰冷的话语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在他心上。终止计划…检讨…重新规划…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陆燃和周小野正站在一个卖烤红薯的小摊前,陆燃正不耐烦地掏着零钱,周小野则眼巴巴地盯着炉子里香气四溢的红薯。陆燃脸上还带着刚才惊吓未褪的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烦躁和不耐烦,嘴里似乎还在骂骂咧咧地嫌弃周小野没带钱。 混乱、嘈杂、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无用的烟火气。 这就是母亲口中“声名狼藉、只会打架滋事的差生”和“浪费时间”的生活。 林霁闭了闭眼。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不属于自己的、微弱的温度。 麻烦。 巨大的麻烦。 冰冷的指令和那一丝微弱的暖流在他心中激烈碰撞,撕扯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混乱的漩涡。 他迈开步子,朝着那充满烟火气的烤红薯摊走去,每一步,都感觉踩在冰冷的刀刃上。 第6章 风暴眼与无声的结盟 林家的餐桌上,空气凝固得如同极地寒冰。 水晶吊灯的光芒冰冷地倾泻在光洁如镜的桌面,映照着精致的骨瓷餐具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肴。张阿姨早已屏息退回了厨房,偌大的餐厅只剩下刀叉偶尔碰触盘沿的细微声响,以及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林霁低着头,小口咀嚼着米饭,味同嚼蜡。他面前的餐盘旁,放着一个浅蓝色的文件夹——那是他昨晚熬夜写的“检讨书”和“学习计划调整方案”。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陈婉放下银质汤匙,拿起餐巾优雅地沾了沾嘴角,动作一丝不苟。她的目光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精准地落在林霁身上。 “检讨书,我看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切割着寂静,“态度尚可,认识到‘互助计划’是对宝贵时间和精力的严重浪费,这一点值得肯定。” 林霁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浪费…陆燃在鬼楼前苍白惊惶的脸,手腕上那一瞬间不属于自己的微凉触感,还有夕阳下烤红薯摊的烟火气…这些碎片般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与母亲冰冷的定义激烈碰撞。 “但是,” 陈婉话锋一转,语气陡然锐利,“你的后续计划调整,缺乏足够的决心和执行力。仅仅承诺‘减少不必要的社交干扰’是远远不够的。” 她拿起那份浅蓝色的文件夹,指尖在打印纸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如同最后的审判。 “我已经联系了李老师。” 陈婉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从今天起,那个所谓的‘阳光互助计划’,正式终止。你不需要再为那个叫陆燃的学生,浪费哪怕一秒钟。” “嗡”的一声,林霁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终止…真的终止了。母亲直接越过了他,用最直接、最不容反抗的方式,切断了他与那个“麻烦源”的最后一丝联系。冰冷的指令像枷锁,瞬间勒紧了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 他猛地抬起头,第一次在餐桌上直视母亲的眼睛。镜片后的眸光不再是惯常的平静无波,而是翻涌着一种压抑的、近乎破碎的暗流。他想说什么?质问?反驳?解释那个麻烦精其实…没那么麻烦?甚至…在某个瞬间,给了他一种奇怪的、被需要的感觉? 但当他看到母亲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掌控和深藏的失望时,所有的话语都冻结在了喉咙里。反抗的念头如同投入冰海的火焰,瞬间熄灭。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它意味着任何辩解都是徒劳,只会招致更严厉的训斥和更严密的监控。 “至于奥数集训营,” 陈婉仿佛没看到儿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继续下达指令,语气恢复了那种规划蓝图的冷静,“张老师会给你加开小灶,每周一、三、五晚上,外加周六全天。时间表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下周的模拟考,目标分数是满分,差一分,就再加一套真题集。” 她把文件夹轻轻推回林霁面前,那动作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终结感。“吃饭吧。吃完去看书。时间不等人。” 林霁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片已经凉透的青菜,机械地送入口中。口腔里弥漫开一片苦涩。手腕上,那早已消失的触感,此刻却像烙印一样灼烧着皮肤。 结束了。 他和那个麻烦精之间,那点刚刚破土、连他自己都还没理清的微妙联系,被母亲轻描淡写地、彻底地碾碎了。 第二天,南城一中的高二(七)班,气氛同样压抑。 陆燃一进教室,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不少同学看他的眼神带着点古怪,有同情,有疏离,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周小野像只受惊的兔子,一看到他,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燃哥!不好了!出大事了!” “放屁!能出什么事?” 陆燃心里咯噔一下,故作凶狠地瞪他。 “是林学霸!还有那个‘阳光计划’!” 周小野急得抓耳挠腮,“我早上偷偷听到老班和隔壁班老师聊天…说林学霸家里给他停了那个互助计划!以后都不用跟你一起活动了!好像是…林学霸他妈直接找校长和老班施压了!说林学霸要冲击国家奥赛,不能被…呃…” 周小野卡壳了,眼神飘忽,不敢说下去。 “被什么?说!” 陆燃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被…被‘某些不思进取、品行不端的学生’拖累…” 周小野的声音细如蚊蚋。 “操!” 陆燃一拳砸在旁边的课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着,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不思进取?品行不端?拖累? 这些冰冷的、带着鄙夷的词语,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心里。他想起昨天夕阳下,林霁接到电话时瞬间僵硬的背影;想起他手腕上残留的、被迅速甩开的温度;想起他此刻可能正坐在某个安静的角落,像甩掉一块脏抹布一样,彻底摆脱了自己这个“麻烦”… 原来如此。难怪昨天在办公室,李老师看他的眼神那么复杂,欲言又止。难怪那个冷面怪…不,林霁,昨天离开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母亲都直接出面,用这么难听的话来切割了,他还能说什么?他肯定也觉得解脱了吧?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愤怒、受伤和难堪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陆燃。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昨天还在为对方没在记录表上写自己怕鬼而暗自庆幸,甚至鬼使神差地说了谢谢,结果转头就被人家家里嫌弃成这样!他陆燃什么时候这么廉价过?! “妈的!爱停不停!老子求着他帮了?!” 陆燃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倒,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凶狠地扫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教室,目光最后像刀子一样刮过林霁空着的座位,低吼道,“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带着一身戾气冲出了教室,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面面相觑的同学。周小野想追,又不敢,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走廊尽头,教师办公室门口。 林霁刚从里面出来,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李老师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林霁啊,你母亲的意思学校理解,奥数竞赛确实关系重大…陆燃那边,我会找他谈谈,安抚一下…唉,你也别太有压力…” 那语气里充满了同情和无奈,却坐实了“切割”的事实。 他刚走到楼梯拐角,就撞上了迎面冲来的陆燃。 四目相对。 陆燃的眼神像烧红的烙铁,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裸的屈辱。他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林霁,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挥过来。 “好,很好!” 陆燃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林大学霸!恭喜你啊!终于甩掉我这个‘不思进取’、‘品行不端’的‘大麻烦’了!你妈说得对!老子就是个垃圾!配不上您高贵的辅导!” 林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陆燃的话,像一把钝刀,在他早已冰冷麻木的心口又狠狠剜了一下。他看到了陆燃眼中的受伤,那远比愤怒更让他感到…不适。他想说不是这样,想说那些话不是他的意思,但他能说什么?母亲的意志就是铁律,他无力反抗,也…没有立场解释。 他垂下眼帘,避开了陆燃那灼人的目光,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只能沉默,用沉默筑起一道冰冷的墙。 他的沉默,在陆燃看来,无异于默认和彻底的轻视。 “呵…” 陆燃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带着浓重的自嘲和绝望。他最后深深地、像是要把林霁刻进骨髓里恨着一样地瞪了他一眼,猛地撞开林霁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梯,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擂鼓,一下下敲在寂静的走廊里,也敲在林霁的心上。 林霁被撞得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墙壁才站稳。肩胛骨处传来一阵钝痛。他靠在墙上,闭上眼,走廊窗外明晃晃的阳光照进来,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手腕上,那早已消失的触感,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麻烦…终于彻底摆脱了。 为什么…心口却像破了一个洞,灌满了冰冷的风? 傍晚放学,陆燃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周小野他们一起走。他独自一人,拖着沉重的步子,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快到家所在的旧巷口时,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混杂着劣质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陆燃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眼神变得像警惕的豹子。 巷子口,一个胡子拉碴、眼袋浮肿、穿着邋遢夹克的中年男人正靠墙站着,手里夹着半截快要燃尽的烟。正是他那嗜赌成性、酗酒家暴的父亲,陆建国。 陆建国看到陆燃,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的光,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哟,兔崽子,放学了?老子等你半天了!” 陆燃的心沉到了谷底。每次陆建国出现,都没好事!不是要钱,就是喝醉了发疯打人! “你来干什么?” 陆燃的声音冰冷,充满了戒备和厌恶。 “干什么?老子来看我儿子,不行啊?” 陆建国扔掉烟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股更浓的酒气熏得陆燃皱眉后退。“少他妈废话!最近手头紧,拿点钱来花花!听说你傍上个有钱的学霸?怎么,一点油水都刮不出来孝敬你老子?” “滚!” 陆燃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尤其是那句“傍上有钱的学霸”,像毒针一样扎进他本就鲜血淋漓的自尊心!“没钱!一分都没有!” “没钱?!” 陆建国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暴戾。他猛地伸手去抓陆燃的衣领,“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敢这么跟老子说话?!你那死老太婆没教你规矩?!钱呢?!给老子拿出来!” 陆燃灵活地侧身躲开,眼神凶狠:“我说了!没有!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报警?你他妈敢!” 陆建国被彻底激怒,借着酒劲,抡起拳头就朝陆燃脸上砸来!动作凶狠,带着破风声! 陆燃眼神一凛,打架的本能让他迅速格挡!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陆燃年轻力壮,但陆建国常年打架斗殴,经验老道,又借着酒劲蛮力十足!狭窄的巷口顿时尘土飞扬,咒骂声、拳脚到肉的闷响惊动了附近的住户! “操!小畜生反了天了!” 陆建国一拳擦过陆燃的颧骨,火辣辣的疼!他趁机一把揪住陆燃的头发,狠狠往旁边的墙上撞去! 就在这危急关头—— “住手!” 一个清冷而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陡然响起! 扭打中的两人动作都是一顿。 陆建国醉眼朦胧地循声望去。只见巷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着南城一中校服的清瘦男生。夕阳的金光勾勒出他挺直的轮廓,他站在那里,像一株挺拔的雪松,明明身形单薄,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冰,直直地刺向陆建国。 正是林霁。 他刚结束被张老师延长的小灶辅导,抄近路回家,没想到撞见了这一幕。 陆燃看到林霁,瞳孔猛地一缩!又是他?!在自己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被父亲像垃圾一样撕扯扭打的样子,全被他看见了!一股比刚才被父亲殴打更强烈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他妈谁啊?!” 陆建国被林霁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酒精和暴戾让他更加疯狂,“少管闲事!滚开!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揍!” 林霁的目光扫过陆燃被揪住的头发、红肿的颧骨,以及陆建国那只肮脏的手。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平静地拿出手机,屏幕解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三条,殴打他人或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 林霁的声音清晰平稳,像在宣读法律条文,“情节严重,如致人轻微伤以上,依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他抬眼,冰冷的目光直视陆建国因酒精和惊愕而扭曲的脸:“我已录像取证。三秒内松手,离开。否则,我立刻报警。” 他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悬在绿色的拨号键上方,仿佛下一秒就要按下。 陆建国被他这一套冰冷精准的法律术语和毫不拖泥带水的威胁震慑住了!他看着林霁那毫无惧色的眼睛,再看看他手中屏幕亮着的手机,酒意瞬间醒了大半!这小子看起来文弱,眼神却冷得像冰刀子!而且他说的那些…拘留?坐牢?陆建国这种混混最怕的就是警察和牢饭! 他揪着陆燃头发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你…你给我等着!” 陆建国色厉内荏地指着林霁和陆燃,丢下一句狠话,脚步虚浮地、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转身跑了,背影狼狈不堪。 巷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陆燃粗重的喘息声和飞扬的尘土。 林霁放下手机,屏幕熄灭。他没有看陆燃,也没有说话,只是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独立包装的消毒湿巾,撕开,抽出一张,然后走到陆燃面前。 陆燃还靠在墙上,脸上带着擦伤和淤青,头发凌乱,校服也被扯得皱巴巴,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复杂地看着林霁。屈辱、难堪、震惊、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林霁没有解释,没有安慰,甚至没有看他脸上的伤。他只是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陆燃刚才被陆建国揪住的左手手腕上——那里留下了几道明显的、带着污垢的红色指印。 他伸出手,用那张洁白的消毒湿巾,动作有些生硬,却异常仔细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陆燃手腕上肮脏的指印。冰凉的湿意和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皮肤,也奇异地抚平了被粗暴抓握后的灼痛感。 陆燃的身体瞬间僵硬,像被施了定身咒。他低头,看着林霁低垂的眉眼,看着他纤长睫毛下专注擦拭的侧脸,看着他微抿的、没什么血色的唇,还有那小心翼翼避开了自己手上其他伤口的动作…夕阳的光线透过巷子狭窄的天空,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刚才的屈辱和愤怒,被父亲殴打的疼痛,还有被母亲切割的冰冷…所有激烈的情绪,在这一刻,仿佛被这只微凉的手和这张带着消毒水味的湿巾,奇异地按下了暂停键。 林霁擦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却蒙尘的仪器。直到那几道肮脏的指印被彻底擦净,露出少年原本的肤色。他才停下动作,将用过的湿巾仔细折好,握在手心,没有随意丢弃。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终于看向陆燃的眼睛。 四目再次相对。 这一次,没有了愤怒,没有了鄙夷,也没有了冰冷的沉默。林霁的眼神依旧很静,像深秋的湖水,但在那平静之下,陆燃似乎看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碎冰撞击般的波动,以及一种…无声的询问? 他没有说“你没事吧”,没有问“怎么回事”,甚至没有提一句刚刚被他用法律条文吓跑的父亲。他只是这样看着他,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陆燃喉咙发紧,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不用你管”,想说“看老子笑话很爽吗?”,但最终,所有的狠话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手腕上被擦拭过的地方,残留着冰凉的湿意和一丝奇异的…洁净感。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旧墙上,拉得很长,几乎重叠在一起。巷子里弥漫着尘土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还有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极其复杂的暗流。 林霁收回目光,没有再停留,也没有再看陆燃脸上的伤。他握紧手心里的湿巾,转身,朝着巷子另一头走去,背影依旧挺直,却似乎少了些之前的孤绝。 陆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林霁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光线里。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看着上面已经变得很淡的红色痕迹,又看了看巷口的方向。 许久,他抬起另一只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和脸上的尘土,眼神里翻腾的屈辱和茫然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凶狠的坚定。 “妈的…” 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沙哑,却不再是无能的狂怒,“…林霁,你他妈给老子等着。” 这句“等着”,不再是威胁,更像是一个笨拙的、带着血腥味的承诺。他陆燃,从不欠人情。尤其是…欠这个刚刚救了他(虽然方式很林霁)、又给他擦干净手腕的冷面怪的人情。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旋儿掠过空荡的巷子。夕阳沉入地平线,将最后一丝暖光也带走了。黑暗开始弥漫,但陆燃心里那点被强行擦亮的火星,却倔强地燃烧了起来。 而此刻,在学校附近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角落里。 沈砚正坐在窗边,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他对面坐着一个神情紧张、眼神躲闪的男生,正是之前在篮球场上被陆燃痛骂的李明。 “班长…我…我这样真的好吗?” 李明声音发颤,“陆燃他要是知道了…” 沈砚抬起眼,温和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李明,别紧张。你只是在做正确的事,维护班级的和谐,帮助老师了解真实情况而已。” 他轻轻推过去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压在餐巾纸下面。“这是你应得的辛苦费。你奶奶的病,需要钱,不是吗?” 李明的目光贪婪地扫过信封的厚度,咽了口唾沫,挣扎的神色更重了。 沈砚的声音压低,带着蛊惑:“想想陆燃平时是怎么对你们的?当众辱骂,拳脚威胁?现在机会来了。他这次‘鬼楼’事件,不仅自己违反校规,还差点连累林霁和周小野,影响极坏!林霁家里都直接施压终止计划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只需要把你那天看到的…嗯,稍微‘完整’地告诉李老师,比如…陆燃是如何不听劝阻、执意要闯进去,甚至威胁要打人,林霁和周小野是如何‘被迫’跟随的…让老师看清陆燃屡教不改的本质,也是为了大家好,防止他以后再惹出更大的乱子,牵连无辜的同学。” 他顿了顿,看着李明动摇的眼神,补上最后一根稻草:“放心,李老师会保护信息源的。而且,你是在帮林霁,帮他摆脱陆燃的纠缠。林霁家里…会感谢你的。” 李明看着那个信封,又想起陆燃凶神恶煞的样子,再想到躺在病床上需要钱的奶奶,眼神终于变得狠厉起来。他一把抓过信封,塞进怀里,重重点头:“…我明白了,班长!” 沈砚满意地端起咖啡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冰冷的笑意。他看着窗外渐浓的夜色,镜片后的眸光深沉如渊。 风暴才刚刚开始。 陆燃,林霁…你们准备好迎接了吗? 第7章 利剑出鞘与伪善者的崩塌 教导处办公室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李老师坐在办公桌后,眉头拧成了死结,手指烦躁地敲打着桌上那份由李明“泣血控诉”的材料。沈砚站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姿态谦恭,眉头微蹙,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对事态发展的“忧虑”。李明则缩在角落的椅子上,脸色苍白,眼神躲闪,不敢看站在办公室中央、浑身散发着戾气的陆燃。 陆燃像一头被围困的孤狼,背脊挺得笔直,眼神凶狠地扫过沈砚那张伪善的脸和李明那瑟缩的身影,最后落在李老师面前的材料上。屈辱、愤怒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冰冷感,几乎要将他吞噬。开除…他们想让他滚蛋! “李老师,” 沈砚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沉重的压力,“情况…确实令人痛心。李明同学的陈述,还有其他几位同学的旁证,都指向陆燃同学不仅无视校规、执意闯入危险区域,还对劝阻的同学恶语相向,甚至…有暴力威胁的倾向。” 他叹了口气,看向陆燃的眼神带着“惋惜”,“陆燃同学,我知道你可能一时冲动,但这次的影响实在太恶劣了。林霁同学和周小野同学,都是被你牵连的受害者。尤其是林霁同学,他家里…” “放你妈的狗屁!” 陆燃再也忍不住,咆哮出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看就要冲上去,“李明!你他妈给老子说清楚!谁威胁你了?!谁他妈要打你了?!鬼楼那天明明是你…” “陆燃!” 李老师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止,“注意你的态度!这里是教导处!还想当着我的面打人吗?!” 陆燃被吼得浑身一颤,硬生生刹住脚步,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瞪着李明,像要把他生吞活剥。李明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求助般地看向沈砚。 沈砚上前一步,微微挡在李明身前,姿态像个保护弱者的骑士。“李老师,陆燃同学情绪激动可以理解,但这恰恰印证了他性格中冲动、易怒、难以控制的一面。李明同学也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担忧和对校规的维护,才鼓起勇气说出实情。我们更应该关注事件本身的性质和恶劣影响。” 他巧妙地转移焦点,将陆燃的愤怒坐实为“本性难移”。 “性质?影响?”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骤然在办公室门口响起。 所有人循声望去。 林霁站在那里。校服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冰,扫过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沈砚脸上。他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 他没有看陆燃,但陆燃在看到他的瞬间,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来干什么?来看他陆燃是怎么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定罪的?还是…来落井下石,坐实他“拖累者”的罪名? “林霁同学,你来得正好。” 李老师看到林霁,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丝复杂的同情,“关于那天的事情…” “李老师,” 林霁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关于西区旧实验楼事件,我有完整、客观的陈述需要补充,并提供关键证据。” 沈砚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僵住,眼底掠过一丝惊愕和不易察觉的慌乱。证据?什么证据? 林霁无视沈砚瞬间变色的脸,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将自己的手机屏幕转向李老师。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他那天傍晚发送短信的记录: > 收件人:李老师 > 时间:4月12日 17:48 > 内容:李老师,西区旧实验楼附近发现陆燃、周小野及本人。该楼存在严重结构安全隐患(目测多处墙体开裂,屋顶塌陷风险高),且楼内有异常气流啸叫声,易引发恐慌。已劝阻二人离开。建议学校立即封锁该区域,并尽快安排专业评估加固或拆除。林霁。 发送状态:已送达。 “这是事件发生后三分钟内,我向您发送的现场情况报告。” 林霁的声音平稳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内容明确记载:‘**已劝阻二人离开**’。报告时间早于任何所谓的‘目击者’陈述。” 李老师看着那条短信,眼睛瞬间睁大!时间戳、内容、发送状态…铁证如山!这和林明描述的“执意闯入”、“威胁劝阻者”完全相悖! 沈砚的脸色彻底变了,血色褪尽,那份从容的温和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霁,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他怎么会…他怎么敢?!他不是应该巴不得和陆燃撇清关系吗?! “此外,” 林霁收回手机,操作了几下,调出一段录音文件,再次将屏幕转向李老师,“这是事发时,我手机无意中开启的录音功能所记录下的部分现场对话片段。可以清晰还原当时的真实情况。” 他按下了播放键。 手机扬声器里立刻传出嘈杂的背景音——风声、周小野带着哭腔的劝阻:“燃哥!别进去!里面真危险!班长说了不让进!…燃哥!我求你了!” 接着是陆燃烦躁嘶哑的咆哮:“滚开!…老子偏要进去看看!什么狗屁鬼!都是吓唬人的!老子不怕!” 录音里,陆燃的声音充满了被恐惧和愤怒逼到极点的焦躁,但自始至终,没有一句对李明或其他任何人的“暴力威胁”!只有对“鬼”的愤怒和对周小野阻拦的呵斥! 紧接着,是林霁清冷平静的声音响起:“陆燃。” 然后是林霁分析风险、指出气流啸音、下令“走”和“跟上”的指令。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但已经足够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老师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猛地看向缩在角落、面无人色的李明:“李明!这录音和短信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李明早已抖如筛糠,在铁证面前,他那点可怜的勇气和贪婪瞬间崩溃。“我…我…” 他语无伦次,惊恐地看向沈砚,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砚此刻也是如坠冰窟。他万万没想到林霁竟然留了这么一手!录音!短信!时间戳!这简直是精准到毫秒的反击!他看着林霁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和…恐惧。这个他一直认为只是成绩好、性格孤僻的书呆子,心思竟如此缜密,出手竟如此狠辣果决! “班长…班长…” 李明带着哭腔,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这一声,如同惊雷,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了沈砚身上! 沈砚浑身一僵,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强行挤出一丝困惑和痛心的表情:“李明同学,你…你叫我做什么?难道…难道你之前说的那些…不是实情?” 他试图撇清,将脏水反泼给李明,“李老师,我…我完全不知情!我只是基于李明同学的陈述和对班级秩序的担忧,才…才向您反映了情况!如果李明同学说了谎,那…那真是太令人失望和痛心了!” 他痛心疾首地摇头,仿佛自己也是受害者。 好一招弃车保帅!陆燃看着沈砚那副虚伪的嘴脸,怒火中烧,恨不得一拳砸过去! “够了!” 李老师厉声喝止,她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只觉得心力交瘁。她看向林霁,眼神复杂:“林霁同学,感谢你提供这么重要的证据。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她又看向面如死灰的李明,“李明,你涉嫌捏造事实,诬陷同学,性质极其恶劣!写深刻检查!等候学校处分!”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强作镇定的沈砚身上,带着深深的审视,“沈砚同学,作为班长,偏听偏信,未经核实就急于下结论,甚至可能…影响了李明同学的判断,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写检查!好好反省!” 沈砚的脸色瞬间惨白,那份从容彻底崩塌,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但在李老师严厉的目光和林霁冰冷的注视下,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耻辱!前所未有的耻辱!他苦心经营的形象,竟然栽在了这个他一直没放在眼里的林霁手里! “至于陆燃同学,” 李老师看向陆燃,语气缓和了许多,“虽然你的初衷是…呃…探索精神,但行为确实莽撞,违反了校规,对自身和他人安全造成了潜在威胁。记过一次,以儆效尤。另外,” 她看向林霁,“林霁同学临危不乱,处理得当,避免了事态恶化,还主动报告了重大安全隐患,值得表扬。” 陆燃站在那里,感觉像做了一场荒诞的梦。从地狱到天堂,只在转瞬之间。开除的威胁解除了,污名被洗刷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他以为会冷眼旁观的冷面怪。 他猛地转头看向林霁。 林霁已经收起了手机,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场雷霆万钧的反击与他无关。他甚至没有看陆燃一眼,只是对李老师微微颔首:“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了。张老师还有辅导课。” “好…好,你去吧。” 李老师疲惫地挥挥手。 林霁转身,目不斜视地走出了教导处办公室,背影挺直,像一把刚刚归鞘的利剑。 陆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从未有过的、汹涌澎湃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情绪!感激?震撼?还是…更多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那个冷面怪…那个林霁…他竟然…真的站出来了!为了他,对抗沈砚,拿出铁证,甚至不惜暴露他自己也在现场!他之前那些沉默、那些冰冷的记录、那些被母亲逼迫下的切割…在这一刻,都被这道劈开黑暗的剑光彻底粉碎了! “燃哥…” 周小野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激动地扯着陆燃的袖子,声音带着哭腔,“我就知道林学霸是好人!他太牛逼了!录音!短信!我的妈呀!沈砚那孙子的脸都绿了!哈哈哈!” 陆燃没理周小野的聒噪,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椅子,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教导处!他要追上他!他要问清楚!他妈的!他凭什么为他做这么多?! 走廊里已经没有了林霁的身影。陆燃凭着直觉,朝着校门口的方向狂奔!心跳如擂鼓,血液在血管里奔涌!他要找到他!现在!立刻! 刚冲出教学楼,就看到林霁清瘦的背影正走向校门。夕阳的金光洒在他身上,像为他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林霁!!” 陆燃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和…委屈? 林霁的脚步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 陆燃几步冲到他面前,胸膛剧烈起伏,额头全是汗,颧骨上的淤青在夕阳下更加明显。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林霁的眼睛,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在他眼中却像蕴藏着星辰大海。 “你…你…” 陆燃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为什么要帮我?”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这干巴巴的一句质问。 林霁看着他。看着陆燃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脸颊,看着他眼中的急切、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看着他颧骨上那块因为自己(间接)而留下的淤青。 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陆燃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几秒,林霁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眸光微微闪动。他移开视线,看向远处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陆燃耳中: “因为记录需要真实。” “因为…”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一个极其陌生的词汇,最终,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补充道: “…手腕脏了,总要擦干净。”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转身,径直走出了校门,融入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 陆燃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雕。 夕阳的余晖将他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因为记录需要真实。” “…手腕脏了,总要擦干净。” 这两句话,像惊雷一样在他脑子里反复炸响! 记录真实…所以他不惜对抗母亲,对抗老师,拿出铁证,为他洗刷污名! 手腕脏了…所以他在巷子里,用消毒湿巾,一点一点擦掉他父亲留下的肮脏指印!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煽情的解释。只有最朴素的理由,最“林霁式”的表达——冰冷、理性、却又直指核心,带着一种…该死的、让他心脏狂跳的担当和…守护?! 陆燃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早已没有了污迹,没有了红痕,光滑如初。但此刻,他却感觉那里滚烫无比,仿佛还残留着消毒湿巾的冰凉触感,以及…林霁指尖那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温度。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手腕处汹涌而上,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冲散了所有的屈辱、愤怒和茫然,只剩下一种从未有过的、灼热的、几乎让他眼眶发酸的情绪! “操…” 他低低地骂了一声,声音却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抬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像淬了火的刀锋。 他看着林霁消失的方向,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眼中,燃烧起两簇炽热的火焰。 “林霁…你他妈…” 他喃喃自语,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起一个近乎凶悍的、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你等着。” 这一次,不再是愤怒的威胁,不再是屈辱的宣言。 而是战士对旗帜的宣誓。 是孤狼对头狼的效忠。 是他陆燃,以血与火刻下的、无声的结盟誓言。 与此同时,林家公寓。 陈婉坐在冰冷的真皮沙发里,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关于教导处发生一切的汇报。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地摩挲着沙发的皮质纹路,留下几道深深的凹痕。 “霁儿…” 她红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你真是…长大了。” 她放下手机,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暮色。镜面般的玻璃窗上,映出她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般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眸。 一场新的、更猛烈的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而这一次,战场将从校园,延伸至她掌控的、不容任何人染指的领地——她的儿子,林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