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樊振东的那些年》 第1章 上 01 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微信页面，欲盖弥彰的把他的置顶取消，手指却不受控制的往下滑，熟悉的头像映入眼帘，樊振东发来的信息还杵着，我似乎要盯这几个字要到天荒地老了，他说 “如果这能让你开心一点，那我只能答应” 我笃定了他是故意说这句话让我生气的，以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对彼此的了解。 我没有回复。 02 南方的夏天太潮湿，我很爱穿着拖鞋在街口走来走去，抬头看路边夸张的标语，一直走到巷子最里头，去把樊振东家把他领到我家来写作业灌凉茶。 “唔好苦…” 他和我同时皱起了眉毛，几乎在下一秒，他就把自己的茶缸端远了，以防我往他里头倒半杯凉茶，这不是先见之明，而是吃一堑长一智。 “樊振东…”我故意拖长了音叫他 “干嘛” “你作业写完没，借我抄抄” 他扭过头来准备教训我，我顺势就把凉茶倒到了他茶缸里，他气极，又无可奈何，转过头不搭理我。 我戳戳他，“你没生气吧樊振东” 不动，再戳一下“樊东东” 还是不动“东东东东东东！“ 他噗嗤一声，举起手来，“你别戳了！戳到我痒痒肉了！” 03 凌晨4点，我又醒了，下意识看一眼手机，心又渐渐落下去，仍然是睡不着，他那边应该是白天，估计是在训练。 身影渐渐重合起来，现在来看小时候的他站在球桌前原来是小小一只，小孩子的视角却不觉得突兀，那时我们只有这么高，去超市时仰起头来也堪堪才能看到货架上的饮料。 “樊振东！” “樊振东？” “樊振东！！！” 我总是这么叫他，用力朝他的背影挥挥手，随即等他回头，我知道他总是会回头，朝我点了点头，大声喊一句“我走啦！” “嗯”我在心里说，然后看这个圆圆脑袋的小身影走远，耷拉着拖鞋一步一步走回家，我短暂失去了一个替我喝凉茶的朋友，每次只会生闷气却从不反抗的好朋友。 04 和樊振东的父母一样，我的诞生也得感谢南下的打工潮，于是就顺理成章的在各自母亲的肚子里就相识，提起这段“历史”的时候，樊振东总是哼哼，他下巴扬起来，眉毛也耸着，这是他得意时的惯用表情，他的骄傲源于比我先到这个世界探索的一个月，这也成了他后来他屡屡要求我改口叫哥哥的理由，当然，这也是我频繁“勒索”他的借口。 樊叔叔费了一番儿劲，才把我和樊振东弄进同一所小学的同一个班，又在我的胡搅蛮缠下，樊振东成了我同桌。 那时三八线还是男女同桌的标配，我也不能免俗，学着画了一条线之后，在樊振东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坚持了不到半天，又灰溜溜的擦掉，他嘴里还嚼着着抢我的大白兔奶糖，有点粘牙，口齿不清的说 “你睇我讲咩嚟住，居然仲要同我打赌” “你仲笑我！ 樊振东，我唔好理你了” 他扬了扬手里正在写的本子“今日嘅数学作业你唔好抄咗呀” “我先唔好了，我自己写” 他努努嘴“好啰” 他不留痕迹的把本子摊开到他写的那几页，我写着写着就瞥一眼，又瞥一眼，不会了再再瞥一眼，他于是斜我一眼 “唔系话自己写嘛” 我瞪他一眼，又熟练的开始耍赖“我唔会!” “你嗌声哥我就畀你抄嘛” 05 我第一次知道樊振东这么厉害 我坐在球馆里想，原来除了学习，樊振东打球也这么厉害，他都能打赢大人哎…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有些沮丧，我手不自觉的扣着底下的胶皮，抬起头来追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忽然感到陌生，他全神贯注的样子我看过很多遍，考试的时候，做作业的时候，一样的拧着眉头，一只手还要放进嘴里啃啃，这是我们俩共同的恶习，俩方的家长想尽了办法也没能纠正。 樊振东打完了，乐颠颠的跑过来，看我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样子，想拽我起来 “走嘛，我打完了！” 我有点发懵，他又从赛场上的小神童变成了和我打打闹闹的竹马，角色转换的这么快，我却不习惯。 “你点了，心情唔好咩？” 他在我面前倒着走，背着一个大包。 我摇摇头，叹口气 “做乜呀! 同我说说嘛”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想说点什么，又蹲了下来 真系羡慕你呀，樊振东，你乒乓球打嘅咁好…” 我几乎惆怅了，他挠挠头，有点纳闷 “你系因为我打嘅太好嘞，所以唔高兴呀？” 什么什么呀！樊振东这个脑回路，他有些不确定的继续说道“嗰下次你喺，我打嘅差啲？ 我摇摇头，“我唔系呢个意思” “呃…我好像冇乜中意嘅事情，也唔知以后要做乜” 他和我一齐开始冥思苦想起来，当老师？不行，我和他同时否决，当医生？不要，他无法想象我穿白大褂的样子… “我觉得你唔好急嘛，讲唔定冇过多久你就有中意嘅事情了呢” 我只深沉的看着他，“你唔懂。” 他懂什么嘛！他是小神童！我什么都不会，我连学习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别人提起樊振东来，那个打球很厉害的小子，提起我来！那个懒散的一事无成的“樊振东”好朋友！ 我才不要被樊振东甩在后面！ 06 一齐拿着花生大少坐在沙发上啃，我盯着屏幕上的金发律师俩眼冒星星 “好帅哦” 我指着屏幕里在法庭上大展身手的女主角对樊振东说 “我以后要当律师” 他吃的很快，舔了舔嘴巴，抿了抿嘴，还是开口道“可系我觉得果个律师嘅头发好丑噢…” 我没理他 07 好不习惯，樊振东去bayi队了… 我趴在桌子上，很没生气，摸了摸书桌上签着樊振东的名字的白纸。 其实多多少少看了一点律政剧，我俩都知道不能随便在白纸上签名，但我还是捧着白纸给他，非常郑重的让他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美名其曰为把柄，这不是空白的心愿卡嘛，等樊振东功成名就了，我就拿着这张白纸让他给我买100支花生大少！ “bayi... 咪就系jiefangjun嘛... 肥仔，你会着jun装嘛”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唔知呢？应该... 应该会吧” 樊振东很高兴，又有点发愁，我故作深沉的拍了拍他肩膀，“冇事啦，实在唔得就返嚟读书嘛！” “ 我都系咁谂嘅啦！ 不过北京太远啦，我会唔惯嘅... ” “你去北京咗肯定会有好多好多嘅新朋友... 仲可以去睇**，鸟巢…反正就系好多好多地方” 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到时候最好的朋友就不是我了” 他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爸畀我买咗手机，我哋每日打电话啦，我训练完就畀你打电话发信息 ” “不过我冇手机…” 他握握拳，“等我比赛攞奖金喇，我就畀你买个点啊” 我开玩笑的说道“咁我要最新款嘅粉色嗰个” 08 “喂喂，系昕昕嘛” “系我啦，肥仔嘛？” 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手里绕着电话线，他说北京很大，他们训练地方在西郊的红山口，他还有个队友叫陈鹏，俩人都是广东队的… 他说了一大通，然后问我，昕昕那你呢 我抱怨道，你知道吗肥仔，你走了之后我的数学作业就只能自己写啦，不会的也没有告诉我做，他在电话那边笑了起来，噢对了！我现在都一个人坐了，没人和我讲话，我只能对着墙皮扣扣 “阿姨仲要我同你讲，你唔好成日咬指甲呀…”我碎碎念道 “你仲话我什么，你唔都系啊！” “你系哥啦，你要畀我做人办唔系吖嘛？” “好吖嘛，都就噉你先嗌我哥” 樊振东去的时候是年底，这是我第一次和他分开这么长时间，其实也不过短短几个月，但小孩子的时间过得总是格外的慢，我每天上学前数着还要撕几张日历纸，才能看到樊振东说的那个数字。 09 樊振东瘦了，这是我看见他的第一个念头，也长高了，我看着他有些愣在了原地，是近乡情更怯嘛？我不知道，我在思考时就被冲过来的他抱了个满怀。 他把我放开，然后很骄傲的站在我身边比了比个头，“昕昕，我而家可比你高咗” 幼稚！一回来就为了说这个嘛！他刚从飞机上下来，还穿着羽绒服，但在广东的冬天就有点突兀了，他干脆拉开了拉链，敞开了衣服，感叹道“定系广东好哇！” “好在边呀？” “广东不冷呀” “但我想睇雪呀”我很羡慕的看着身旁的樊振东，他手舞足蹈的给我讲解着下完雪的北京有多好看… “唉…”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樊振东从善如流的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盒子，递到我手上，“小小年纪唔好总叹气啦，送你嘅礼物，打开睇下你钟唔中意吖嘛，我可排咗好耐嘅队先排到你要嘅粉色啦” “你真系买咗！！” “系啦，难唔成我呃你吖嘛！“ “啊啊啊樊振东！”我在原地蹦起来，“我可太爱你喇！” “矜持啲啦！“ “你一定会系世界冠jun嘅！” 他点点头，笑着拍了拍我的头，“借你吉言啦，哥系世界冠jun啦唔会忘记你“！ 我压根没有在意他直接自称起哥来，心里美滋滋的，攥着手里的手机走路都在飘，要不是男女授受不亲，换小时候的我非得在肥仔脸上亲一口才好。 “畀你睇我拍北京嘅雪吖嘛”他把照片发了过来，大眼对小眼，蓝色羽绒服，樊振东站在雪地里和雪人的合影，还有一堆我不认识的人，我指着他们一一问道，他就和解释，这是哪个哥啦，是削球手… “晚上出来放烟花嘛！” “好，我吃完饭给你发信息！” 10 孔明灯放飞的时候，我不敢点火，湖边的风很凉，吹的孔明灯的罩子鼓鼓的，扑到我脸上却很热，樊振东从我手里拿走了打火机，火苗印在他眼里，一闪一闪的。 “北京好玩吗？” “一般啦，我天天早上五点就开始训练啦” “樊振东你好勤力啊……可唔可以分点畀我呀” 他一脸无奈的拍了拍我的头，“徐律师，唔系要做大状吖嘛，唔好学习点得啊！同我一齐加油吖嘛！” 都是噼里啪啦声，他讲了一遍我没有听太清，我们于是沿着河边走啊走，看到天上的烟花一次又一次发出惊叹的声音，走到了桥的尽头，他站定来和我说 “昕昕，你也来北京嘛“ 他这回说的话，我听清了 11 初中生活就这样流水一样的过，不变的是我和樊振东依旧天天发信息打电话，变的是我终于有新同桌了。 同桌是个很受欢迎的男生，我和樊振东打电话的时候告诉他，甚至有外班的女生扒窗户来看他呢！ “咁我以后都会有拥趸嚟探我比赛呢！”我一听他声音就知道他在边吃东西边打电话，一问果然是在吃着鸡蛋灌饼。 “你和他比什么呀！“我砸砸嘴，“好累啊！作业好多呢…暑假又得上补习班！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简振西！” 他在那边啊了一声，“什么简振西”顿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你在喊我咩” “是啊樊振东，你的反义词不就是简振西嘛” 我听见那边传来的笑声。 严嘉实在是个很有个性的人，他让我在千篇一律的初三生涯里总算有点乐子可看，虽然我只会在他被罚站的时候幸灾乐祸，吃他的零食大抓一把，可他居然一厢情愿的认为我们之间有着深刻的“革命友谊“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我没有揭穿他默写时打小抄啊 其实那只是我没看见，毕竟我的近视已经很严重了，比不上天天盯着小白球看的樊振东。 12 严嘉和我表白那天是个大晴天，我后面和樊振东吐槽，说他是日本动漫看多了，才会把我堵在校门口不让进，他在电话那边干巴巴的问我 “那你怎么和人家说的呢？” “我！你猜？” “咳咳…” 樊振东感冒了？他身体素质一向好得很啊，我疑惑。几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我模模糊糊的听见有人笑 “小胖，又和你那小青梅打电话呐…” 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觉得脸有点烫，很快那边就传来了樊振东黏黏糊糊的声音，“昕…我先去训练了啊…” 我嗯嗯几声答应了，猝不及防被挂电话是樊振东常有的事情，何况他最近似乎在忙着备战这个会那个杯的，太多比赛了，我真的傻傻分不清。 “好好学习！不准早恋！” 写完作业一看，一条信息躺在了我的收件箱里。 我在心里白了樊振东一眼，他又不是我爸妈，就大我一个月，还管这么宽！ “好好训练，不要管我！” 13 没预料到的是严嘉居然又成了我的同学，这回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没有同桌。我现在是一封没有写地址的信，眼睛在班上寻找着落脚点，要是樊振东在就好了，我又升起这个无聊的想法，摇摇头想把他甩出去，思维又飘远了，樊振东…樊振东进国家队了，很高大上的存在，我只听说过几个名字，刘国梁，孔令辉，马琳… 一张熟悉的脸落在我眼前，我抬起头来，看见带着笑意的严嘉朝我眼前晃了晃手“想什么呢？我的同桌” “去去去，你别瞎叫啊”我警惕的看向四周，生怕惹上和他的八卦，我可不想在高中开学第一天就和他牵扯上关系。 “行吧“他干脆坐在我前面的座位上，“又给你那谁谁发信息啊？” “什么那谁谁！”我下意识地反驳，“都说了是我朋友” “噢”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是朋友就是朋友嘛” 严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很认真的问我“徐昕，我俩也是朋友对吧？” 14 “所以他又是你同桌了？” 我肆无忌惮的嚼着他从北京带回来的糕点，边吃边点头。 他皱了皱眉，把我手里仅存的一块糕点拿走”别吃了“ "今天我系寿星喂！” 我气鼓鼓的看着樊振东，他被我盯了好一会，闷闷的说道“等会冇肚食蛋糕” 点上蜡烛，把灯关掉，暖黄色的光填满了室内，我戳戳樊振东，他好不容易有空回来和我过生日，为什么现在又闷闷不乐了？ "你生气了吗？“ ”没有，你许愿吹蜡烛吧“ 我双手合十，许了一个愿望，热热的，靠蜡烛太近了。睁开眼睛，却和樊振东四目相对。 不知为何，我有点紧张，磕磕绊绊的开口，”那个，我还剩2个愿望，送一个给你嘛“ 我很大度的 樊振东不推辞点点头，坐了下来，和我一起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 太热了，我想，可明明这是冬天，我偷偷睁开眼睛，先看见他鼻子上沁出来的汗珠，再一抬头，是映着暖黄色灯光的眼睛，他正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一个人，我晕了良久，突然发现这个人是我。 耳边还在吱呀吱呀唱着生日快乐歌，永不断电的莲花灯，莲花盛开的一瞬间就砸在我的心上，我终于开始认真打量眼前的人，他长胡子了，他变黑了，他有一点点黑眼圈了，他好像长大了。 改 原来我们都长大了，长大的第一个秘密，就叫做喜欢。 15 文理分科来的如此之快，我还以为自己仍然是不知事的初中生，心里却因为放了些沉甸甸的东西而感到莫名的欣喜和稳重，走廊上一水的同学排着队轮流去办公室问问题，我直接用水性笔在分课表上打勾，签上自己的大名。 我很清楚的知道，我想去北京，至少这样能够离他近一点。 物理距离是我和樊振东无解的问题，每回一趟家我都能收到他雪片一样的信息，很零碎，大多是抱怨晚上加训以及肚子饿，还有他和队员的花式自拍，他说他要参加全运会了，要是我能来看他比赛就好了...... 樊振东的口音已经被带的有碴子味了，我看着视频那边的一大一小俩只眼睛说道，“我们文理分科了噢” 他好像正在厕所门口给我打电话，我听见乒乒乓乓球落地和冲水的声音。 “胖啊，喊我呢” 一张脸突兀的出现在镜头里，我对横插一脚的变故感到无措，紧接着又是俩张脸，很帅，是张继科，很白，是马龙。 朝我挥了挥手，马龙率先喊妹妹，我被迫开始自我介绍，大家好啊，我是小胖的朋友，我叫徐昕...... 他们恍然大悟，以许昕为首嚷嚷起来，我说小胖怎么老喊我名字呢，原来是和妹妹你视频，有空来国家队玩嘛，会不会打乒乓球，让小胖教你打球呢。 我招架不住他们的八卦，感叹樊振东就是在这种环境里成长，真是难为他了，不知道事后樊振东要接受他们多少盘问，想到这里，我心里的欢喜一簇一簇的冒出来，为着我们得天独厚的关系。 16 场馆里的人不算很多，对比往后的场面，称得上是有些寥落，我身上挎着相机，得益于我爸说话算数，月考第一名的奖励。比赛还没开始，我眯着眼睛在场内四处寻找，显示屏上已经有名字了，一边是刘诗雯：朱雨玲，一边是樊振东：张张继科。 一堆中年大叔在为刘诗雯加油，不甘落后的是给张继科加油的女声，在一堆男声里很突出，我穿越观众席，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下，紧接着就被从背后传来的齐整的加油时吓一大跳，我回头一看，都是穿着jun姿的bing哥哥，噢，bayi队，我恍然大悟。 把樊振东框在镜头里，我放大再放大，看见他拧着的眉，就想起那个小小少年，一样的俯下身子，一样的全神贯注。 灯光太亮，刺的我眼睛发酸，他赢了一分，全场沸腾，我摸摸相机的屏幕，里面的他眼神如炬，握拳低吼，我在这些无数次瞬间里明白，我和他他隔着的距离，早已不仅仅是看台和球台的距离了。 改 我的目光跟随着他，心于是也跟随着起起伏伏，直到当最后一球落地，还没缓一口气，先兴奋的是快跳出胸膛的心脏，赢了！樊振东赢了！那一刻，纷扰的杂念和失落被喜悦冲荡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马上见到他！ 我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跑下的观众席，侧身穿过人潮，他还在拿着毛巾擦汗，在我和他都尚未反应过来时，身体却已经下意识做出来本能的动作，我扑向了他。 他的衣服被汗浸的几乎湿透了，我闻见汗味儿里熟悉的洗衣粉气息，他被我撞得微微后退了，却下意识接住了我。 “樊振东！你太棒了！”我喊到一半，却突然僵住，从他怀里退出来，俩人都讪讪，他的刘海已经变成一缕一缕，贴在他的额头上，我低下头，尴尬的不知该看向何处。 他用毛巾狠狠搓了俩下脸，声音有些小却很坚定“我…我先换个衣服，咱俩吃饭去吧” 这顿饭吃的史无前例的尴尬，我坐在樊振东的对面想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喊上他队友们一起吃饭，可是樊振东红着脸拍掉了好几双起哄的手，他说，因为我来了，我和他们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呢，我筷子戳了戳三文鱼片，食不知味，第一次没有把不喜欢吃的东西夹到他碗里，全都一股脑吃下去了，他一问，我一答，就在这别扭的气氛里结束了这顿饭。 “注意安全“ 我收到他的短信，他抽空把我送到车站已是不易，我们之间奇怪的气氛却始终没能消散，我懊恼那个拥抱，懊恼它打破了我们之间这微妙的平衡，我开始害怕，我害怕我的心思在他面前一览无余，我怕他知道，我更怕他不知道。 第2章 中 17 数学题的向量做了千百遍，最后一道大题仍然是求导，我在草稿纸上划拉，这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桌子上贴着便利贴，“挥发律之利剑，持正义之天平..."又冒出我和樊振东坐在沙发上啃花生大少，他指着电视里的律师的金色假发说有点丑的的样子。 那时我的追逐不过是对早已习惯一齐并肩的朋友突然超出一头的不服输和较劲，现在的追逐却是 我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努力的徒劳，我在新闻报纸里各大媒体报道上看到他的消息，台上和台下，观众和运动员，我意识到，抹去十多年的时光不论，我们中间并没有一条红线把俩个人的命运牵扯到同一条轨道上来，他的乒乓球，我的学业，我们原本就在俩截然不同的个世界，他的世界里是竞争、较量和拼搏，而我还活在象牙塔里，带着残忍的天真和懵懂。原来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岌岌可危，也许只要一方不再配合早已习惯的短信交流，也许只要不再分享彼此的近况，我们走散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爱情也许是自尊的较量，所以我只能将我仅剩不多的自尊挥洒在每个长夜，扑在一张又一张试卷上写下我的答案。 其实樊振东不止一次对我表示过羡慕，他羡慕我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学习，参加高考，又踏上工作岗位，过完平凡的一生。 语文老师在高一的时候和我们详细解释了平凡和平庸俩个词的区别，他说每个人都是平凡的，我们可以过平凡的一生，但不要做一个平庸的人。他在讲台上解释，我就想起了樊振东。 我在畅想，樊振东要是不当运动员，他又会有怎样的一生呢？也许在上帝的眼里，所谓站上竞技体育最高峰的人，也只是人类，但那不是为了一个人而把另一个人打败，而是为了有机会向众神炫耀人类的不屈，就像日复一日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命定的局限尽可永在，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 樊振东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想 18 “高考加油哇，给你准备了礼物“ 樊振东的信息很简洁，他和我一样，不习惯在最关键的时刻长篇大论，总是以沉默的姿态来迎接风雨。 放下笔的瞬间，铃响的一刻，我深吸一口气，还是不真实，直到走出那被绿藤爬满的长廊，才真正感受到高中三年已经逝去，乌压压一片又一片，热热闹闹的的，都是考生在讨论放假去哪儿玩，我们不再像每次模拟考完后一窝蜂的开始讨论答案，我们要过自己的生活了。 “徐昕，你是不是要去北京？” “你怎么知道？” “不要这么小瞧我好嘛？我喜欢你！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他坦然的就像说今天早上吃了俩个包子一样自然，那个不自然的人就成为了我。 “那个…”我想找借口溜走，他不让 “我也想去北京“ 我急了，“你不要拿自己的前途来开玩笑” 他不说话了，很平静的看着我，我好像意识到，在这上面，也许我和他是半斤八两。我习惯找借口掩饰自己，而他却不怕，好像喜欢一个人，对他来说是一种荣誉。 19 热气，热气，我灌了一壶又一壶凉茶，从一来一往的字里行间知道，这个暑假樊振东似乎过的并不好。 我翻出来那个签名，被我夹在相册本的中间，相册里的小男孩笑着比着v的胜利手势，我站在他旁边，还在嘟着嘴生闷气，这一幕就这样被猝不及防地拍了下来。因为什么事情生气已经记不清了，我好像那时总爱莫名其妙生樊振东的气，气他不着我，气爸妈对他比我还好。 樊振东的签名在白纸的正中间，一笔一划很端正，还没有变成后来专门设计的艺术字，就是普普通通小学生写的名字。 我停下来想了一会儿，在签名上方写下几个字，揣在兜里去了菜鸟驿站寄件。 “畀你寄咗啲嘢，注意睇物流” 等到晚上才收到回信，“又畀我寄咗咩，唔使啦，我呢度咩都有” “呢个你肯定冇了” 20 录取通知书和我寄给樊振东的快递同一天到，红封面，政法的录取通知书一如既往的…简洁，什么仪式感都是不重要的，考上了就好，我摸了又摸，拿上手机拍了张照发给他。 几乎同时，一张照片也传了过来。 稚嫩的名字和成熟的字迹同时在这张纸上，我只加上了一行字，“樊振东同学快乐幸福，健康涨球”，落款是六年级的樊振东。 樊振东：“点突然间写呢个畀我” 我：“呢个唔系畀你应承我要做到嘢吖嘛” 樊振东：“所以我开心快乐，是你想让我做的事情吗？” “恭喜你啦，答对了” “恭喜啦，大学生” 他的视频很快就弹了过来“大学生，几时开学，我嚟帮你搬行李呀” 我翻了翻手册，“这个月月底吧，你有空嘛，大忙人” “嚟接你唔得闲都得闲，顺便将礼物畀你啊” 他说的很轻易，我心里却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而泛起阵阵涟漪，他不肯说，我不会问，我对他的近况半知半解，只能上网从各个渠道里尽力拼凑出来一些事情的原貌，我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接受原本近在咫尺的机会又拱手让人的结果，又要适应被分走 @教练一半以上的注意力，运动员的赛场远远不止打球这么这一件事情，他过的不算很好，但我希望他快乐，无论他是不是世界冠军，有没有拿到大满贯，樊振东永远都是我的竹马，所以我永远希望他幸福。 21 我看看眼前一堆人，又看看我手中的行李箱，和樊振东面面相觑。 “那个…你不介绍一下呢？” 此时的马龙还很青涩，张继科也远远没有之后的霸气，许昕则依旧是那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周雨方博俩人勾肩搭背。 樊振东给我介绍，我就像过年见亲戚的孩子一样，轮番和人打招呼，起来许昕对我很有兴趣，我想兴趣大多源自我和他相似的姓名，“百闻不如一见啊，妹妹，怪不得小胖天天念叨你呢，这么漂亮” 校园不大，他们6个人围着我，我第一次享受到了被男人包围的待遇，我只感受到大家都目光很奇异，虽然来了这么多人，但实际上是樊振东一个人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了起来，我看着无所事事的其他五个人，觉得自己应该再多带点东西过来。 他们其他人明显对逛大学校园更有兴趣，跟着我进了学校，马龙和张继科开始自拍，后来我在张继科的微博上看到了这一张照片，配文是：体验大学生活。 我和樊振东走在最前面，他推着我的26寸行李箱，我看着地图找宿舍楼，看一眼身后的这群人，小声问他：你怎么带这么多人过来？ 樊振东擦了擦汗，“那个…我觉得你们女生东西应该都挺多的” “我们女生？” 他又擦了擦汗，忙点头“对啊，我看她们女队出去比赛的时候每个人都推俩个大箱子…你只带了这么一点，到时候没带够东西怎么办？” “难道我不会再买吗？” 樊振东帮我搬行李上宿舍楼，我跟在他身后，背了一个包，很悠闲，把行李箱放在寝室，我说我要请他们吃饭。 “你请？！”樊振东眼睛瞪大了。 “他们太能吃了，我请吧，你刚到北京，别被他们一顿饭把生活费吃光了，走走走”樊振东推着我下楼。 张继科蹲在路边，在薅草，马龙就站着看他薅，许昕方博在说点什么，一看我和樊振东下来了，几个人又围了过来。 “走吧哥哥们，请你们吃饭去” 周雨笑着搭樊振东的肩膀，许昕和方博交头接耳，“这可沾了妹妹你的光了”最后马龙评价道 我被他们一口一个妹妹叫的有些脸热，“其实叫我小昕就好…” 樊振东挑了个自助餐。 我还在客气的感谢他们来帮我搬行李，虽然他们好像啥也没干，但场面话总得说点，他们几个人似乎很高兴，我想想也是，平白无故白吃顿饭又不用训练，换我我也够开心的。 我端着盘子在挑小蛋糕，回到餐桌前看见摆满了一整桌的肉，其他人如狼似虎的吞着，此时我不免要感谢樊振东，感谢他制止了我不知天高地厚请他们吃饭的想法，不然，我的生活费真的会被吃光。 饭桌实在是一个拉进距离的场合，噢我学法的，和小胖是从幼儿园认识的，不会打乒乓球…他们一边吃一边问，我一边吃，一边还得应付他们的提问。 废话，在这群国家队的人面前，我难道会打乒乓球吗？我不会。 “那你让小胖教你打呢” “来嘛，你来队里玩儿，找小胖让他带你进来，我们每周会放一天假的” “你刚来北京，有啥事都可以找小胖，让他告诉你啊” 这一个个的大碴子口音，樊振东就是这么被带歪的。 我吃了，他们还得继续吃，那我就等一小会儿吧，我想，拿出手机开始刷微博，结果一等，等了一个多小时。 “小昕你微博ID是什么，我来和你互关呢” 我庆幸自己没有微博发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下子，粉丝列表里多了几个大v，我有点慌，决定以后在网上要谨言慎行。 加了互关，又加了微信，酒足饭饱后，他们一个个都要走，只留下樊振东一个人送我回去，还不忘了叮嘱我让我一定来队里找小胖，让他教我打球。 我说好。 樊振东有点委屈，“你怎么微博才关注我呢？” “没空嘛没空…” 我安慰他，实际上是我一般只偷偷搜他的微博但从不关注，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问我微博ID好几次，我都推辞说没注册。 他当着我的面把我微博翻了个底朝天，翻到最底下的日期，不说话，他只看着我。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被当面戳穿有点尴尬，然后他又点了开我几条微博，指着一个在我评论区异常活跃的ID问我，这是谁 我看了一眼，还是决定老实回答 “严嘉” 21 学法的期末堪比高三，在法大学法每天都堪比高三，我已改名为自律小法师。 虽然说着有空就去找樊振东玩，可一个月下来，我只有在微博上刷到他的份，点进去，他和别人的互动，我心里有点发酸，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微博底下一连串的调侃，就因为他互动的对象是个女孩儿，很漂亮的女孩儿。 我开始在网上搜索她的履历，李子君，花滑运动员，1996年12月出生于吉林省长春市…不想看了，把笔记本合上，我其实早就应该想到的，樊振东那么好，他身边又怎么会只有我一个女生，我只是不愿意想，但一想到这些，就如开了闸的阀门，我的思绪越飘越远，最后几乎肯定，樊振东谈恋爱了。 我想，樊振东谈恋爱了，我应该要和樊振东保持距离。 几乎自虐一般翻完了樊振东和她的互动，室友们都走了，我还趴在床上，枕头是湿的，我明天得洗，第二天顶着肿成核桃的眼睛洗枕套，我一边难过，一边愤愤的想 为什么樊振东连谈了恋爱都不告诉我？ 可就算这样，我也没勇气发出一条短信问问他，你和李子君是什么关系呢？ 我不敢问，我怕听到那个答案。 酸涩将我包裹，我觉得吃完整个柠檬也不过如此，一呼一吸都压在我的心上，我翻完这些年来所有我和樊振东的短信，一共10001条，我一条都不舍得删。 其实也不过如此，我安慰自己，我又想起每个伏案的黑夜，我一笔一划在草稿纸上写下他的名字，我就这样撑过。 室友们周末大多都去约会，我仍旧躺在床上，我躺了几乎快一周，没有力气，不想吃饭，樊振东发来视频我不接，发的信息我嗯啊噢结尾，恨恨的想，你不是谈恋爱了吗？为什么还要来问我明天有没有空！ 我下定决心，我要疏远樊振东，既然他有了女朋友，既然他不喜欢我，既然我不能停止喜欢他，那么远离，可能是保留体面的最好方式。 微博又改名叫刺破法人的面纱，我乐此不疲，把所剩不多的精力放在取名上，又有点羡慕室友和师兄谈恋爱谈的风生水起，多有意思。 樊振东发信息问了我好几次，我都说期末太忙了，太忙了，其实这是真的，期末真的很忙，我没有空和他出去玩，但也是假的，因为我转头就答应了师兄的邀约。 室友们都怂恿我去，她们模模糊糊知道一点我喜欢樊振东的事情，再看我这几天躺在床上，猜也猜出来大半，于是劝我换换心情，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好像那个悲壮的要上战场的将士，余虹对我点点头，一群人就像送女儿出嫁一样，在阳台上目送我离开。 接过师兄给我买的奶茶，我和他走了一路，我一路咬着吸管听他说话，他看我不说什么，转过头来看着我 “师妹，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喜欢你，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 我一时间愣在原地，好久点了点头，说好 22 樊振东都没写作业，那我为什么要写呢？ 樊振东都吃了零食，那我凭什么不能吃呢？ 樊振东都谈恋爱了，那我凭什么不能谈呢？ 徐昕啊徐昕，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幼稚，你怎么还是要和樊振东较劲儿，你明明就是喜欢他，你为什么不说呢？ 我在心里痛骂自己，手上动作却没停，师兄发了个朋友圈，我和他的合照。 他没有想到我会答应的如此利落吧，几乎在他发信息给我表白的同时，微博又推送给我一条，是樊振东的回复：配图和文字无关，不必在意。 此时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有了个男朋友， 我原封不动的挪用师兄的朋友圈，配图，发文，然后屏蔽信息，迟来的情绪将我淹没，愧疚，懊恼和对自己不争气的失望。 来的最快的一条居然是严嘉。 “你谈恋爱了？” “居然不是和樊振东？那你还不如和我谈” 他一句话就让我笑出来 ，我终于有点心情了，问他 “你觉得喜欢一个人会很累吗？” 我觉得严嘉又会和我讲他那一套歪理邪说，但是他很认真的打了很长一段话发给我 “小昕，对我来说，喜欢你不算是很累的一件事，因为光是看着你开心，我也会开心，但我也会嫉妒，吃醋，看见你为了樊振东难过开心，我也会难过开心，但我更加会吃醋，想着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呢？ 小昕，你真的想好了吗？你是真的喜欢他吗？要是你和樊振东在一起了，我不会说什么，但你和他在一起，我会想，那你还不如和我在一起。 小昕，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不要愧疚，我觉得喜欢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我幸福，小昕，勇敢一点，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我眼睛酸酸的，想起半年前他坦然的样子，他好像始终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他的荣誉。 下一秒，樊振东的视频打了过来 “你谈恋爱了？” 他冷着脸。 第3章 第 3 章 23 “你谈恋爱了？” 他冷着脸 樊振东冷着脸的时候是真挺吓人，我拿着手机，干脆的关了摄像头。不太想让樊振东看到我现在什么样子，他喂喂了俩声，我把耳朵贴到手机上 “你看到朋友圈了？” 他嗯了一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点冇听你提过？” 我沉默了，他当然不会听我提起过，这半个学期以来的主动疏远，是十多年来都没有过的，物理距离近了，心却远了，即便训练如樊振东刻苦，也感受到了我的刻意，——他每次都邀约都以我的拒绝结尾。 刑法老师说疑罪从无，疑罪从无，但我连发问的勇气都没有，就擅自给他判了死刑，与其听到他亲口说出一个答案，我倒不如自己先给自己一刀来的痛快。 “那个…我要上课了，先挂了” 第一次比樊振东快挂了电话，我心下直跳，一点进朋友圈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马龙张继科一堆人都点了赞，等我点进评论却已经被删除，我有点奇怪，但也大概知道给樊振东通风报信的人有些谁了。 我截了个“评论已删除”的图给樊振东，有好几条被删除的评论，分别来自于方博周雨张继科许昕…之手。 “你让删的？”我问樊振东 “我不知道” 我感觉樊振东在装傻，算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看了一眼张继科的点赞，突然想到了余虹最近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着张继科张继科，张继科好帅… “哥”我只有求他办事的时候才叫哥 “能帮我要一张继科哥的签名吗（双手合十双手合十）” 隔了很久，樊振东给我发了一个OK的表情过来，我不知为何从这个表情里看出来一丝冷漠。 醒醒吧徐昕，我想把自己脑袋里的水晃干净，你先想想你凭空多出来的一个男朋友该怎么办吧，我拿着手机，就像拿着烫手山芋，打打删删，删删打打，最后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我觉得我要给突如其来的“男朋友”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有人的电话却没给我这个时间， “继科哥多签了几张让我带给你” “谢谢哥…” “那个，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呀…” “大学生活高兴吗” “高兴吧…”我顿了顿，“认识了很多朋友” 我听见他的叹气声“你恋爱了怎么不和我说” 我咬了咬嘴唇，感受到一丝痛感，才能化解心中的郁结，这才打着哈哈回他，“我看你挺忙的，而且我就谈个恋爱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谈恋爱也不算大事吗？” 是是是，是大事，那也没见你谈恋爱告诉我啊？但我不敢说 “我没有忙到回消息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24 法学生的期末一睁眼就在背书，图书馆的大厅和台阶上都是拿着书的学生，嘴里念念有词，此时脑子里一半是名词解释，一半是怎么和师兄解释，我觉得我快要精神分裂了…甚至没空再去想樊振东。 所以我在图书馆接到樊振东电话的时候是懵的，回了个信息过去“我在图书馆”，下一秒看到回复差点跳起来。 “妹妹，我是张继科，小胖喝醉了，嚷嚷着要找你，你方便来一趟吗？或者我去接你” 樊振东？喝醉了？！ 我从记忆里搜刮出他的酒量，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坏？难不成小胖被他们灌了酒？我晃了晃脑袋，收拾好复习资料背上包，马不停蹄的就赶了过去。 我给张继科发信息，他说他来接我，绕了好几个弯，被他带到包厢门口，我不知为何有点紧张，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好家伙，除了已经趴在桌子上的樊振东，其他人齐刷刷抬起头来看我，我居然在他们眼里看出了点救星的意味？张继科在带我来的路上就在和我道歉，“麻烦了啊妹妹，小胖一直喊着要找你，我们都拿他没办法…” 我沉默，这个桌子上七八个体男，还带不走一个樊振东？平时的体能训练是不是白做了啊？我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点点头互相问候了一下，走到樊振东身边。 不知为何，总让我觉得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他脸上有小雀斑，他太白了，一有小瑕疵就很显眼，脸上的乌青和青胡茬，无一不向我昭告着，樊振东最近休息不太好。 我靠近他，一股酒味，全然没有注意到某些人此时已经拿出手机打开了摄像头。 他抬起脑袋，眼神有点迷茫，看到我好像终于找到了焦点，这才定住，他缓慢的眨着眼睛，伸出手一把把我的手臂给钳住了。 “你…你都不和我说你谈恋爱了…” 他瘪了瘪嘴，委屈，都是委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理我”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有点红，又把头低下了，埋在我怀里，我听见他抽抽鼻子，喃喃自语 “我等了那么久” “你知不知道我…” 那呼之欲出的几个字让我僵住了，被少年汹涌直白的情意浇了个彻底，樊振东的手还抓着我不放，他的委屈和控诉就这样明明白白… 我懵了好几秒，被法条塞满的脑子开始缓慢转动，樊振东…樊振东也喜欢我？那李子君又是怎么回事？我误会他们了， 我拍了拍他的脸，让他醒醒，指尖的真实触感提醒我，这不是一场梦。 我面发烧，被几双眼睛盯着，试图推开樊振东的脑袋，他却抬起头来，抓住了我的手。 “我清醒的很…我没喝多，你别以为我喝多了” 我听见几个人的笑声，许昕张继科的尤为突出，方博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阴阳怪气，“对对对，你没喝多，不是你刚抱着周雨说“她不要我了～” 周雨让他小点声，还是大雨滂沱好。 樊振东猛地转头，轻飘飘的瞪了他一眼，转头又委委屈屈的靠在我身上了，我叹了口气，这简直是我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幼稚的一面。 酸的发苦的糖，融化掉这层外壳，心里的喜悦一层一层冒出来，我摸了摸他的头，低头问他 “你喝成这样，你怎么回去啊樊振东…” 他抬起头来，直直的盯着我看了好几秒，似乎是在思考发长球还是发短球，突然把头靠在我肩上，闷闷的说，“你带我回去…” 我被他那么重一个人靠着，动弹不得，只得拍拍他的背“行…我带你回去…你先松手”又用眼神示意了这群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一群男人，“快来帮忙啊…” 张继科笑出了声，马龙摇摇头，嘴型好像说着什么，现在的年轻人啊…方博和许昕笑得肩膀一耸一耸… 25 摇摇笔，墨水没了，一本法理学刷完了，我伸伸懒腰，又不自觉的重复那天的画面，嘴角居然是上扬的。 那天樊振东是被方博周雨张继科马龙一堆人扛回去的，我被他牢牢的牵着手走了不到500米，他就又要耍脾气抱住我了，只能又拉又拽给樊振东送进了出租车… “今天的奶茶” 我几近愧疚的抬头看着眼前的师兄，我甚至希望他对我不那么好，恶劣一点，以至于减轻我的负罪感。 “不是说不要给我送了嘛…师兄…”我揉揉眉头，他没做错什么，甚至给了当时处在脆弱和赌气时刻的我一份温暖和肯定，而我呢？我又做了什么，我利用他的真诚和善良，把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当做我逃避现实的工具。 可是我又该怎么办呢，我终于明白爱这种事情不是随便就能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努力不是爱发生的必然条件。 师兄的笑脸和樊振东的眼睛同时浮现，我想起樊振东那双盛满了期待和紧张的眼睛，我是吃蜂蜜的熊，既甜的发齁，又痛的扎嘴，我坐立难安，胸中有一千只蜜蜂嗡嗡地要飞出来，吵得我头疼。 他笨拙又真诚的话语在我耳边回放，我愧疚，我难过，但我却如此明白我的心，我想和他在一起，从过去到现在，只有他。 我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师兄 “我有话和你说，师兄，我们出来吧” 树剪影落了一地，傍晚的风微微拂过，我攥紧了双手，终于艰难的开口 “我…师兄…对不起”我强迫自己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他眼里的惊讶和错愕几乎让我无地自容“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我垂下头，巨大的愧疚感几乎快让我淹没，但我必须说下去“对不起师兄，是我不对，我…不能辜负你的心意” 他沉默了几秒，却漫长的像一个世纪，终于开口道“我以为…不会这么快“ 我惊讶的抬头，却看见他眼神里的自嘲和落寞，“你都知道了…” 他点点头，“我以为我还有时间让你喜欢上我” 这回沉默的是我了，我不知道除了道歉，此时还能说什么，“我…我答应师兄的时候，误会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我不该把师兄你当做一个赌气的工具又或者是证明我个人魅力的筹码，这对师兄你太不公平了…” 他阻止了我磕磕绊绊的道歉，苦笑了一下，“重大误解，合同可撤销嘛” 我心下发酸，他居然还能开玩笑逗我，我勉强的配合“嗯…是不是应该算作欺诈” 他和我一起笑了起来，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这回我没有躲。 26 繁忙的期末周就这样过去，终于考完了最后一门专业课，我和樊振东默契的没有给对方发任何消息，我走出教室，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配文“终于解放…” “考完啦？” 收到他的消息并不惊讶，是俩个人明知的试探，但喜悦依然冒泡，是夏天拉开拉环的汽水，滋啦滋啦。 “对” “那我俩吃个饭？或者来帮你搬行李送你去机场呢？” 我翻了个白眼，想起开学那天被一堆男人围着的场景，有些沉默“怎么呢简振西，这回也叫一堆人来给我搬行李呢？” “没有没有，这回我一个人来…” 樊振东和我大眼瞪小眼，俩个人都不说话。 他下意识开始给我用开水烫茶具，把烫好的碗和筷子放到我面前，我原本是不敢看他的，看到这一幕，却干脆换了个方向，侧身对着他。 椅子在地上划拉出好大一声响，我喊他名字 “樊振东” 他慢慢的停止手中的动作，放下筷子，同样侧身面对我，很平静的注视着我，像是在赛场上等待对手的发球。 “你，你微博是怎么回事？“ 他“啊”了一声，我仿佛看到他大脑在飞速思考和运转，迷茫的眼睛逐渐变得清晰，然后他开始抿嘴。 我心下凉了半截，这是他不愿意说的习惯动作，面上却浮起笑容，似乎用笑容来掩饰难过是一种高级的本能。 “你都有女朋友了，那天喝醉酒了…你为什么还要那样…” 他这回是彻底懵了，“谁说我有女朋友了！”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然后一拍脑袋，好像灵光一闪，恍然大悟一般又坐了下来，千言万语就汇成一句话，“都怪科哥…” 他见我茫然的神色，讪讪的低下头，“都是我不对…” “张继科说，嫉妒是检验爱情的唯一标准，我看到你和严嘉互动，吃醋了…他说让我也和别的女生互动给你看，如果你吃醋了来问我，说明你心里有我…” 他耳尖红透了，头低着，却时不时抬起头来看我一眼，终于开口问我 “你和…你真的谈恋爱了吗？”他有些失落，但迅速又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可是我看你朋友圈把那一条删掉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谈了，又没谈了” “什么意思？” 不知为什么，我却在这莫名的时刻忽然想笑，这算是我们俩个人的默契吗？互相吃醋，互相想让对方吃自己的醋？暗暗较劲。 “我谈了恋爱，又分手了” “为什么？” “因为你” 因为你，因为你一口气能吃三碗饭加俩碗汤，因为你听歌时只带有线耳机，因为你不爱吃鱼，因为你吃鸡蛋不吃鸡蛋黄，因为你觉得莲雾是没有三观的水果，因为你喜欢大象…因为乌鸦像写字台。 因为乌鸦像写字台，所以你得到我的爱是如此的轻而易举。 26 “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但是你俩没在一起！！！” 余虹听到我给她复述的经过，恨不得从视频那头飞过来摇摇我 “为什么啊？” 我仿佛看见了另一张急切的脸，是小□□动会的樊振东站在一旁给我喊加油，是不小心碰倒了热水壶他拉着我去冲凉水，是那天的他在喝醉了酒拉住我的手不让我走。 “因为你” 此话一出，他顿了一下，大眼小眼又眯成了一条线，我拉住他的手，放在我手心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仔细打量。 比我想象中血肉模糊来的好，我想说点什么，感觉交握的手心已经微微发黏，他出了不少汗，但我不想放开，我们就这样吃完了一顿饭。 “你…你等等我”他送我去机场，把我搂在怀里，在我耳边说道。 他要我等他，等他什么呢？姑且算作等他回来过年吧。 “昕昕，给你看看我们今天食堂的饭菜，有西葫芦炒肉，锅巴肉，煎豆腐，土豆烧茄子…” 镜头从他脸上翻转，他捧着餐盆，一路走过去一路拍，直到坐下，又翻到他脸上，嗯，嘴里包着饭，边吃边说， “昕昕，我先吃饭啦” 樊振东现在像个无情的报备机器，恨不得把每天的日常拍成vlog发给我，就差自己训练的时候让队友拿着手机对着他拍了。 一个月休三天，我一直以为只有高三才会如此，原来竞技体育才是一场延续了十几年的高中，樊振东当之无愧的是其中的佼佼者，又有天赋又努力的乖乖学霸，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类人。 我知道他能碰手机的时间有限，却还是见缝插针的给我分享零零碎碎的日常，好像…好像怕我跑掉。 冒出来的想法让我有点想笑，又琢磨出点甜蜜的味道，我们什么也不说，但我们知道，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我们迎来了2016年的春天。 27 广东的夏天是在热浪里游泳，站在陆地上就能溺水而亡，北京的夏天温和太多，叫个不停的知了猴也没有那么聒噪，我和樊振东走在学校的小道上，晚风徐徐，我恍惚了一刹那，似乎脚下的路永远也走不完，我想，我们要散步，我们要走很长很长的路，约莫半个北京那样长… 可终于还是走到了寝室门口，松开俩个人已经粘腻的双手，我低下头，不去看那些亲地忘我的一对对小情侣，真够庸俗的。 “那…那我走了”他嗫嚅 我猛地抬起头和他对视，四周忽然万籁俱寂，我只看得见昏黄的路灯下他的眼睛闪亮，他好像想说点什么，但只咽了咽口水。 我悄悄地笑了笑，拉住他的袖子让他别动，踮起脚，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嘴角，看见他眼睛瞪大的一瞬间，我扭头就跑。 我们到底还是成为了一对庸俗的情侣。 我躺在寝室床上，风扇摇啊摇，拿起手机一看，是樊振东约我明天去北海公园划船。 “你们不是就出国比赛了嘛？怎么大忙人还有空和我出来玩？” “放松放松嘛～” 他笑得很臭屁，牵着我的手大步往前走。 “走吧走吧，我的女朋友” 湖面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游船，白塔的倒影碎在粼粼波光里，租船处排队的人不多，他先跳上船，然后转身向我伸出了手。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我边轻轻的唱，边用手戳一戳在旁边踩踏板的樊振东。 小船摇摇晃晃离开了岸边，他干脆不踩了，穿过身来面向着我，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T恤，还带着点稚气，一手撑在栏杆处，这样看来，倒像是他把我圈在了怀里。 “樊振东！” 我喊他名字，他却一下凑近来，我近的能清晰看见他脸上的小雀斑，温热的鼻息洒在我脸上，我们几乎是脸贴着脸了。 “你…你干嘛” “看看我女朋友不行吗？” “谁就是你女朋友了！” 我想推开他，却忘记了他岂能是我推开的，简直像座山！ “那你昨天亲我干嘛”他这回又笑起来，我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 “！你管我呢” 我觉得我现在肯定是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张牙舞爪。 “那不行，亲都亲了，你得负责” 行吧行吧，我推开他，他还凑近，就能被其他游船上的人看见了。 他不为所动，指指他的脸。 “不准得寸进尺！”我警告他，但是樊振东脸上的俩颗小痣…好像确实很好亲 我就这样想着，猝不及防就被他亲了一口！而他趁我下一秒要挥起拳头打人时，又一脸满足的坐回了原位，开始卖力地蹬船。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天，清风徐徐，舒服的让我们俩都不想开口，我摸了摸他的眉骨，掐了又掐他的脸，和小时候一样，肉嘟嘟的。 “我过几天就集训了，然后直接飞里约” “好，照顾好自己呀小冠军” 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 28 “我给继科哥天天晚上贴膏药呢” 他迷迷糊糊的开口，躺在床上睡眼惺忪，揉了又揉眼睛，眯了眯眼睛和我视频。 “我知道啊，某人还光膀子直播呢”还是余虹刷到的张继科直播，我一看，那个被称为世界第一可爱的人不就是自家男朋友嘛 “你你你！你都看到啦！”他一下瞪大了眼睛，又找补“那个，谁知道科哥直播嘛，我那时候正睡觉呢” 他挠挠头挠挠下巴，“我给你带了礼物噢…” 我点点头，这几乎已经成为约定俗成的习惯，他不管到哪儿比赛，总得给我捎点东西，这回不知道又带了点什么新奇玩意儿。 “肥仔…”我干脆也用手撑着下巴趴在枕头上 “点呀？” 模拟法庭进行地如火如荼，我这几天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决赛感到担忧，我咬了咬嘴唇，还是想问樊振东问题 “你比赛的时候，会紧张嘛？” 他思考了一会，给出了一个很有哲理的答案 “怕输就会紧张，想赢就不会” 怕输就会，想赢就不会…不愧是国家队运动员，思想觉悟真高啊，让我这个第一次当公诉人的半吊子望尘莫及… 29 “还好你没来接机” “我和你说，那机场被科哥的粉丝围地水泄不通，继科哥说自己被踩了一千多脚” 樊振东在那头笑着，和我详细描述当天的场景是有多么的壮观。 “东东”我开口打断他，“咱俩去趟庙里吧” 不知为何，我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个念头，强烈的我恨不得明天就拉着樊振东去雍和宫。 檀香的气息钻入鼻腔，殿内诵经声阵阵，香炉里的灰烬在空中飘舞，打着旋儿飘到我们俩个人的中间，我双手合十，一旁的他跪在我一旁的蒲团上，阳光给他镀了一层金身。 香炉里的那柱香一寸一寸的燃尽，香灰落下，又飘到他头上，盯久了那片扭曲的空气，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转过头去，身侧早已空无一人，原来已是三年后，我和他分开已经半年了。 庙里的钟声又鸣响了，一声又一声，一下又一下，像樊振东手心里的那颗小白球，抛起来，又落到手心里，抛起来，又落到手心里，我好像又看见了19岁的他，站在领奖台上，银色的彩带飘落，他一手拿着花，一手将奖杯高举过头顶，笑着看镜头，这是他第一次在三大赛里拿到单打冠军，他兴冲冲地发了几张自己抱着奖杯的照片给我看，歪着身子，很是少年意气。